《卑劣的我》
1. 车祸
甄辛昨夜睡得有些晚,聚会结束回家已是半夜一点半。
她又因内心苦闷,回来后独自喝了些酒。
待睡下的时候,天早已经开始露白。
迷迷糊糊要跌进眩晕之际,枕头下突然传来一阵执拗而又恼人的震动。
甄辛眯着眼睛挂断不成,反倒是错按了接听。
“喂您好,请问是甄女士吗?”
“你哪位?”甄辛嗓子哑得可怕,宿醉之下竟也忘记了还可以把电话挂断。
“我是久久律师所的王律师,您丈夫沈祈安沈先生委托我们向您发起离婚申请......”
手机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刺向甄辛的耳膜,让她好一会儿没有言语。
就在对面的人以为通话出了问题,再度喂了一声的时候。
女人喑哑的声音突然暴起,歇斯底里道:“离婚?离个屁婚!”
“谁告诉你我们要离婚的!”
“要离婚让沈祈安亲自过来和我说!”
“你们算老几?!”
甄辛头晕目眩的,连带着平日中最看重的脸面都弃之不顾。也或许她本就是这么失礼粗鲁的人,对着陌生人吼了一通后,她仍不解气的将手机狠狠地贯到了地上。
“谁说我要离婚的?”甄辛胡乱地抹了把脸。
经此一闹腾,她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睡意,瞬间消散了个干净。
沈祈安让她不舒服,让她不顺心,她也不要让沈祈安好过。
他凭什么要和她离婚?
沈祈安他怎么敢的!
当初要是没有她们甄家的帮助,他怎么可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现在他功成名就占据高位,用不到她用不到她们甄家了就想一脚给她踢开,哪里有那么好的事?
她不允许!
她绝对不会让他如愿。
她就算是死也要紧紧地缠着他。
甄辛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抻着胳膊努力去够被她甩到床下的手机。
“刘秘书?”甄辛跪坐在地板上,往熟记于心的号码拨去了一通电话,“沈祈安呢?他在哪儿?”
说来也是可笑,结婚已经三载,甄辛还是没有得到沈祈安的私人电话。
这人对她厌恶得厉害,每每甄辛费劲千辛万苦得到他的联系方式,沈祈安一旦知道那人是她,就会毫不留情的把她拉黑。
乃至于有什么事,甄辛只能联系沈祈安的秘书。
“我知道他在躲我是不是!”
甄辛竭力控制着脾气,“刘秘书,你让他死了这条心。”
“我是绝对不会和他离婚的!”
“他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甄辛头发披散着盖住了脸上大部分的表情,一双杏眼水润润的瞧不出丝毫的哀伤,只有满腔的不忿。
“甄小姐?”电话那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插话的刘秘书终于开口。
“您...您是不是还没有看消息?”
“什么消息?”甄辛拧起了眉,她下意识地翻开通话记录,发现几分钟前有好几个人给她拨来了未接来电。
有刘秘书的号码,有她公公婆婆的号码,还有两个陌生号码。
甄辛已然意识到了不对。
“我们老板下高架的时候遇到了车祸,”刘秘书的话在甄辛的耳鸣声中显得失真,“他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
“老板的家人在国外旅行,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
“我刚刚打您电话一直忙音,”这回轮到刘秘书哭了,他千恩万谢道:“还好您联系过来了。”
“车祸?”甄辛缓慢地眨了两下眼,她摇了摇头,强忍着晕眩从地上捞起了衣服。
一边往身上套外套,一边跌跌撞撞地穿鞋。
半个小时后,甄辛已经出现在了中心医院的大门口。
远远的,她就瞧见在医院大门口等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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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秘书。
刘秘书三十岁上下,长着一双浓眉,个子稍稍有些矮有一米七出头,并排着走尚且没有甄辛高。
“甄小姐!”刘秘书拼命地挥手,“您总算来了!”
他话中带着熟稔,他和甄辛不可谓不熟,过往的三年时间当中,他没少当甄辛和沈祈安之间的传声筒。
“刘秘书。”甄辛冲他点了点头。
心中挂念着生死未卜的沈祈安,甄辛没有同刘秘书说话的心思,她直接示意对方带路,二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当中。
“甄小姐,您别担心。”见甄辛脸上写满了担忧,刘秘书心下不忍。他不免安慰了对方几句,“老板他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甄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她捏着胀痛的眉心,勉强道了一声谢。
电梯屏幕中红色的数值逐步增加,甄辛紧盯着那数字,待门打开,她率先冲了出去。
八厘米的高跟鞋,踩在瓷地上哒哒哒的,不断在走廊回响。
甄辛越走越快,几乎是将刘秘书甩在了身后。
距离808病房越近,甄辛心下越没底。
她这一路上堆积的被她强压下去的恐慌与不安,在瞬间向她袭来,决绝的把她淹没。
到最后,甄辛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走到了病房门口。
待她赶到,808病房正巧走出个人来。
对方逆着光堵在门口,瞧不清五官,甄辛只能依稀辨别他是个个子很高的男人。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对方,想要让他让出一条路来。
不等甄辛说话,对面的男人率先开口。
“怎么不认识我了?”男人的声音里噙着一抹笑意。
甄辛一愣,眉毛蹙在一起,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那人。
光影从男人脸上褪去,男人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知道在阴影中盯了甄辛多长时间。
“你...你怎么在这?!”
2. 巴掌 “嫂子瞧见我好像很惊讶。”
“嫂子瞧见我好像很惊讶。”
男人轻轻合上病房的门,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盯向甄辛,薄唇微启,“我过来自然是来看我大哥的。”
“反倒是嫂子你怎么来的这么晚?还如此打扮?”
甄辛出门出得仓促,没有多余的时间打扮自己。她身上穿着的,还是昨日参加聚会的那套衣服。
她身上套着一件宽宽大大的黑色风衣,内里穿了一件带褶的浅色紧身连衣短裙,脚下踩着一双起码有八厘米的高跟鞋。
若是去参加聚会,她这一身算得上中规中矩,可来医院探病穿成这样就有些不伦不类了,尤其她脸上还带着宿醉后未卸干净的妆。
整双眼睛黑乌乌的一团。
“像个疯婆子。”话音未落,男人倏地抬起手触向甄辛的眼尾,那里晕着未卸干净的眼影。
甄辛偏头避开他的触摸,她眉心一簇,已经有了想要发火的迹象。
但甄辛不想同他浪费时间,她强压下心头的不爽。
“好狗不挡路。”甄辛冲男人伸出了手,企图把人推到一边。
哪里想到,她伸出去的手直接被男人握住了手腕。
男人借力一把将她拉了过去,一时间二人贴得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交融。
男人低垂着眼帘,语气轻飘飘的,丝毫没把甄辛的怒气当回事。
“几日不见,嫂子你气性怎么还那么大?”
“你说,”他突然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向甄辛压来,用那双几乎和她丈夫一模一样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甄辛,“我大哥是不是就因为这一点才和你过不下去,打算离婚的?”
“你......”甄辛气极,用力抽出自己手腕未果,她火速抬起另一只手扇向对方讨人厌的脸蛋。
可惜......
手腕同样被男人握住了。
“嫂子,你这也太暴力。”男人耸耸肩,语气关切,就好像真的为她着想一般,“我知道我大哥想和你离婚你心中有怨,可你也不能伤及无辜啊。”
“沈祈凡,”甄辛忍无可忍,“你别给脸不要脸!”她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炸起全身的毛用力威胁。
“谁和你说沈祈安要和我离婚了?”
“我们好得很。”
“是吗?”男人松开她的手腕,往后退了半步,二人又回到安全的社交距离。“难道你还没有接收到消息吗?”他故作疑惑地思考着,“我听说王律师已经给你打去电话了啊?”
“怎么,你没接到?”
甄辛一窒,嘴硬道:“接到了又怎样,我是不会和他离婚的!”
“只要我不愿意,这婚就离不成。”
沈祈凡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嘲弄一声,“你不愿意又有什么用,我哥铁了心要做的事你能阻止得了吗?”
“要是你真有两把刷子,也不至于结婚三年还近不了我哥的身。”
“可惜啊,”顿了一会儿后,沈祈凡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可惜离婚之后,你这富太太的身份就不保了。”
“不仅你的身份,你们甄家恐怕也......”沈祈凡面露不忍,极为惋惜地摇了摇头。
甄辛攥紧拳头,对方的话好似利刃,一刀一刀的往她最担心的地方戳去。
一想到与沈祈安离婚后发生的种种可能,甄辛一颗心就上下恐慌着不肯待在原处。
不行!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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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行。
甄辛无意识地咬紧嘴唇。
“不过...”沈祈凡拉着长音,欣赏了好一会儿甄辛的可怜样,他才纡尊降贵的继续道:“也并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男人说完,顺势抬手刮掉了甄辛眼尾的眼泪。
“你什么意思?”甄辛强忍着没有躲开。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沈祈凡微微侧过身让出一条路来,“保准有个大惊喜等着你。”
甄辛瞪了他一眼,恼他话不说完全。她将信将疑地看着沈祈凡企图从对方的脸上瞧出些什么,但那人脸上永远都是一副假惺惺的笑,瞧得让人反胃。
在对方的注视下,甄辛狠搓掉了眼尾残留的温度。她冷哼一声,迈步往病房里走去,算是勉强相信了他的说辞。
刚走出一步,甄辛像是忘了什么一样突然回过头来。
“我记得我说过。”甄辛高仰起下巴,看向沈祈凡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沈祈凡默不作声地回看向她,不知道甄辛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他见惯了甄辛张牙舞爪的坏样,冷不丁瞧见她如此冷淡,下意识地觉得反常。
“什......”
沈祈凡话没说完,一个巴掌猝不及防地打了过来,力道说重不重侮辱性却强。
“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甄辛趾高气昂地像只打了胜仗的小母鸡,张嘴就是一句挑衅,“这次就算了,下次我绝对不会轻饶你。”
说罢,她看也不看沈祈凡一眼,哒哒哒地推开了病房的门。
“呵”,等人走进病房瞧不见身影,沈祈凡倚靠着墙忽然轻笑出声,他用舌头顶了顶被打得有些红热的脸颊,眼神晦暗不明,“疯子。”
3. 分床
推开病房的门,难闻的消毒水气味肆虐。
甄辛脚步微顿,望向面前的淡蓝色帘布,心情难掩复杂。
比起接到刘助理电话时的担心、不安。如今当她人切切实实来到病房里,并与沈祈安只有一帘之隔。
她忽然不想让沈祈安平安无事。
他活着,会同自己离婚,会让自己成为整个C市的笑话,更会让自己的地位一落千丈。
可他一旦他死了,或成为了植物人。
那自己还会是人人钦羡风光无限的沈太太。
“谁?”
低沉的男声从帘后传来,冷淡的音调一如往常,“谁在哪儿?”
甄辛如梦方醒,帘后传来的是沈祈安的声音。
阳光挪动的瞬间,男人棱角分明的侧影清晰地倒映在帘布上,他缓慢地坐了起来。
他没事。
甄辛慌忙撩开帘子,“是我。”许是心中有愧,她脚步慌乱的险些要将自己绊倒。
“你是谁?”
黝黑的眸子紧盯了过来,望向甄辛的眼中带着审视。
床上的男人长了张凌厉的俊脸,鼻背挺直,多情的桃花眼总是冷冰冰的,美貌被附带上攻击性,显得分外疏离。
“我......”甄辛错开他的视线,望向男人。
此刻沈祈安身上穿着浅蓝色的病号服,平日里总是往后梳得一丝不苟的背头,顺着光洁的额头低垂遮挡住些许的眼睛,无端让他整个人变得柔软起来。
“我...我是谁?”甄辛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她隐隐意识到了不对劲。
沈祈安是个一本正经到老派的人,从未有过和她开玩笑的片刻,甄辛往前走了一步,难以置信:“你...你不记得我了?”
“抱歉。”床上的男人仍旧是看着她,好一会儿后,他半垂下眼帘,声音里染上几分歉意的温和,“有些东西记不清了。”
歉意?
甄辛一度控制不住脸上的错愕,她这是见鬼了吗?骄傲如沈祈安会感到抱歉?
她还在做梦是吗?
甄辛胸膛猛地起伏一下,截至目前的一切是不是都只是她宿醉后的一场梦?
“哥。”温热的手从后搭至甄辛的肩膀,极淡的洗衣液香从鼻尖一掠而过。被她打了一巴掌的沈祈凡不知什么时候推门走了进来,他用那双沈祈安几乎一模一样的眸子,不着痕迹地同甄辛交换了个眼神。
看似关切的目光里,满是戏谑的玩味,似在问甄辛是否满意当下的惊喜。
“我刚才去问医生了,”沈祈凡顺势接过话茬,把沈祈安的注意引去大半,“医生说大哥你问题不大。”
“脑内有点淤血,失忆算是后遗症,后续等淤血散去记忆应该就恢复了。”
“嫂子,”沈祈安的视线又转向甄辛,他劝道:“我知道你和大哥感情好,但你也别太担心。”
话音未落,病床上男人的目光又落回了甄辛身上。
芒刺在背,沈祈安那笔直的视线刺得甄辛想要逃出这密闭的空间。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嗯。”
甄辛故作强颜欢笑,见沈祈安的目光始终盯着她,她硬着头皮入戏,不想让沈祈安瞧出不对来。
她张了张嘴,打算叫下男人的名字表达亲昵。
然而她一张嘴就露了怯,“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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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沈祈安的婚姻,是甄辛硬逼着来的。沈祈安不愿,婚后三年两人待在一起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那少得可怜的相处时间里,鲜少有对话。
就算有,也多是甄辛单方面的争吵,处于同一空间时几乎就没有过心平气和的时候。
对彼此亲昵的称呼更是从来没有存在过,连名带姓的指责、愤怒才是常态。
不应该这样。
甄辛猛地顿住,亲昵的感情关系里妻子是不会叫丈夫全称的。
“沈...老...老公。”甄辛向来伶俐向来咄咄逼人的巧嘴,瞬间哑了火。
“哥,”一旁的沈祈凡揶揄一声,“你看给嫂子担心的。”
“现在担心的连话都说不利索。”
甄辛咬牙,竭力忍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沈祈凡这个贱人,就连给她打圆场也不忘幸灾乐祸地挖苦她。
实在可恶!
“嗯。”床上的男人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那略带探究的视线始终停留在甄辛身上,“不冷吗?”他忽然说了一句。
沈祈凡扫向窗外,北方的秋天落叶随风飞舞满目萧瑟,强劲的凉风伴着灰白的天色呼啸,他看向甄辛裸露在外的细长小腿,“不冷吗?”
甄辛微怔,“还...还好。”
“膝盖冻红了。”听不出语调的声音,冰冷地陈述事实。
甄辛摸不清他的想法,没继续应声。
“过来。”沈祈凡冲甄辛招了招手,顶着面无表情的一张俊脸,分了半边床给甄辛,“手过来暖暖。”
“医院味道难闻,等会儿让刘秘书送你回家。”
4. 算计
“拙劣的演技啊。”
刘秘书的车甄辛最终还是没有坐上,沈祈安的公司临时出了点事,刘秘书被派去了公司。
她是坐着沈祈凡的车离开的。
暖气开得十足的轿车内,驾驶座上的沈祈凡牵唇嘲弄,啧啧一声,“我看你是生怕他察觉出不对来。”
“那么紧张做什么?”他透过后视镜,含笑的眼扫向甄辛。
一眼就瞧见了甄辛腿上盖着的外套。
那惹人厌的外套,是甄辛离开病房前,沈祈安特地给她拿的,说什么外边冷让她小心着凉。
切。
沈祈凡眼中笑意淡去。
“关你什么事?”甄辛用手紧捏着腿上的羊绒外套,她看向窗外嘴里不饶人,“他失忆就是你说的惊喜?”
沈祈凡不置可否,他慢悠悠地收回视线,旋即随手从副驾驶上把自己的外套扔向甄辛。
沈祈安的外套经历一场有惊无险的车祸,衣领处滴落数滴鲜血。暖风一吹,香气里夹杂着些许铁锈味。沈祈凡无比嫌弃,“赶快把他那衣服扔了,全是血腥味,臭死了。”
甄辛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真以为他关心你?”沈祈凡不屑冷哼,“沈祈安肯定是嫌这衣服味道太大,所以才把衣服给你,让你把它拿远点。”
“也就你愿意把垃圾当块儿宝。”
“......”
甄辛蹙着眉头,她同意坐对方的车,可不是来听他那些没营养的絮叨。
她直接打断沈祈凡的话,“医生有说他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吗?”
“短则几天,长则几个月。”沈祈凡忽然笑了起来,“怎么?着急了。”
他自说自话,“确实啊,多么来之不易的机会,就是不知道你我能不能把握住了。”
甄辛横过去一眼,正巧与后视镜中瞥向她的视线撞到一起。
镜子里的青年傲慢地扬了扬眉,眼中满是势在必得的张狂之意。
甄辛自小就和沈祈凡狼狈为奸,她太熟悉沈祈凡算计人时的表情了。
她憋了一句,“他是你亲哥。”
“切。”沈祈凡打着方向盘,语气不善,“那他还是你亲老公呢。”
“你不还是想着算计他。”
“我和你不一样。”甄辛坐直了身体,似乎色厉内荏就能让自己变得有底气些,她强调道:“我只是不想离婚。”
“那不正好吗?”沈祈凡没戳穿甄辛,“你要他这个人,我要他手底的钱权。”
“简直是天作之合。”
晦暗的视线如热舌,透过车内后视镜的反射一层一层地裹向甄辛,偏偏他又恰如其分的,赶在甄辛骂人之前巧妙地移开。
“你那么爱他。”沈祈凡讥诮道:“正好可以趁着他失忆的这段时间和他培养培养感情,要是你能怀上个孩子就最好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后续孩子就是你的筹码,他就算恢复记忆想要离婚,我爸他们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会亏待了你。”
“毕竟,他们最喜欢孩子了。”
沈祈凡瞄向后视镜,见甄辛不说话,苍白的脸上闪过意动,手掌有意无意地抚上小腹。
他冷呵一声,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你当真了?!”
“行啊,”沈祈凡沉下脸色,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怀吧!”
“实在不行,等沈祈安把你甩了。”借着后视镜,他死死地盯向甄辛,“你还可以带着孩子一起嫁给我,到时候我们可以恶心死他。”
甄辛听不下去了,她恼羞成怒忍无可忍。直接把衣服摔到沈祈凡身上,“停车!”
她大力地拍着驾驶座背,“我要下车!”
汽车行驶速度减慢,一分钟不到甄辛怒气冲冲地拎起外套和手提包,掰开车把手走下了车。
工作日的上午,路边车辆极少。
沈祈凡索性也就降慢速度,开车跟在甄辛身旁。他语气欠揍,“甄大小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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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生哪门子气?”
“是不愿意去骗你的亲亲老公?”
“还是不想和老公离婚后,直接嫁给小叔啊?”
“不愿意也没关系,反正你看不上我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甄辛气得不行,“滚!”
站在路边,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骂完沈祈凡她仍不觉解气,上车后,她又趴在出租车窗边,冲沈祈凡高竖起两根中指。
凉风拂过,闷闷不止的汽车引擎里,清浅的笑声从窗外传来。
沈祈凡已完全完全走下了车,他慢条斯理的,持着居高临下的隔岸观火感,笑着冲甄辛挥了挥手。
“嫂子,慢走啊。”
这个贱人,甄辛用手不断蹂躏着手里的外套。
“美女,你去哪儿?”前排的出租车司机问了甄辛一句。
“去北海路最大的真心宠物医院。”话毕,甄辛黑乎乎的杏眼猛地瞪大,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后视镜里自己的脸。
刚才在沈祈凡车上,她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到底要如何是好,也就没过多关注自己的脸。
如今冷静下来,她才惊觉自己是顶着多么乱七八糟的妆在人群里走了一上午。
怪不得一个两个都爱紧盯着她看。
这些混蛋!
甄辛一把扯下膝盖处盖着的西装外套。
那价格不菲的柔软羊绒外套,就这样毫不怜惜的被她一把惯到了地上。
“先去东山路的美容院。”甄辛临时改了主意。
坐在车后座,她脑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沈祈凡的话。
“失忆,筹码,怀孕。”
甄辛把手放在小腹上,对方现在正是失忆的时候,对自己的态度虽说疏离可比之前好上太多。
她又看向垫在她脚底的西装外套,起码还知道关心自己老婆冷不冷。
可惜啊,她需要的并不是廉价而又肤浅的关心。
甄辛抬脚用鞋底捻上那外套。
5. 嫉妒
甄辛在常去的美容院门口下了车。
人生的前二十年她太过贫穷,光是基础的温饱就耗费了她全部的心神,自是没有时间去顾及自己的脸面。
可也许人越缺少什么东西,就越要强调什么东西吧。所以等她被甄家找回来,她便一股脑的要把过往二十年丢失的脸面统统补齐,生怕别人在背后讲她一句不知礼数的粗鄙。
以往蓬头垢面刻意扮丑又不是没有过,现在却连脸上一丁点的眼线渍都忍不了。
甄辛迈步走向C市最出名的美容室,占据一整栋楼的店面,据说不少明星政要都会来这家做造型。
她以前没去过类似的美容室,倒是在闹市的发廊里当过洗头小妹。甄辛没办法评价这家美容室的水平究竟如何,但众人都说它好,那就当成它好吧。
反正,这里对甄辛来说也只是一个身份象征。
“沈太太,您来了?”
都不等甄辛走上造型室长而宽的台阶,屋内就有人满脸笑意地迎了出来。
那是个年岁比甄辛还小的女孩,二十岁出头,圆圆的脸上满是胶原蛋白,描着细长的眉。职业套装的胸前别着细窄的一长条,是她在造型室里的名字——Linda.
甄辛没读过几年书,摸爬滚打的少女时代英文并不足以让她填饱肚子。来到甄家后,她一心想着钱与脸面,硬逼着自己学了一段时间的英文。
可她渐渐发现,人只要站得高,只要有钱有地位。
拼不出英文不会读不会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有的是人争相恐后地当着她的翻译。
“珍花。”甄辛移开视线,叫了声她的本名。
“欸。”林珍花亲亲热热地从甄辛手里接过了包,“沈太太,您今儿个做什么项目?我等会儿带你过去。”
“卸妆,然后帮我洗个头发。”
“好嘞。”林珍花替甄辛推开门。
暖风伴着香气吹来,甄辛瞳仁一缩。入门的二楼楼梯上,她瞧见了个意想不到的人影。
那一刹那,甄辛蓦地生出种想要落荒而逃的相形见绌,又有种试图上前决出胜负的战斗欲望。
她紧拽着林珍花搀扶过来的手臂,甄辛一动不动地往楼上看去。
二楼的旋转楼梯口,三个年岁同甄辛差不多的女人并排而立。在她们身上你能具象化地感受到,气质、优雅、大方这几个词的生动概念。
即使只瞧见了她们的侧影,看到了她们乌黑浓密的秀发,也会有淡淡的馥郁香味袭来。
这是甄辛在怎么修饰自己也达不到的程度。
她站在一楼往上仰望。
哪怕现如今她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借着沈祈安的光她一跃也成为其他人羡慕嫉妒的对象,可甄辛觉得仍旧不够。
远远不够。
她还是像只下水道里的老鼠,只会用嫉妒的视线盯向所有比她光鲜的人。
“呀,沈太太。”
“沈太太怎么过来了?”
“......”
并排着的三人,中间那人个字稍高一些。旁边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簇拥着她,似感受到楼下的视线。
站于左右的那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偏过头来,待瞧见楼底下站着的人是甄辛时。她们眼底并没有多少熟稔的亲切,反倒是透着一股鄙夷的奚落。
你怎么来了?
就好像这里明确规定过甄辛与狗不得入内似的,就好像甄辛远远达不到进入这个圈子的标准一样。
甄辛听的满腔热火,它不对向旁人,只煎熬着甄辛的心,蚂蚁似得细细密密地啃噬着她。
“甄辛?”楼上那两人说完,中间站着的女人才回过头来,瞧见甄辛她好看的桃花眼都亮了起来。
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几分意想不到的惊喜,“好久不见啦,没想到你也在啊。”她往前走了一步。
甄辛艰难地吞咽了下,强撑出个不服输的笑,“是啊,好久不见了。”
她明知故问,“你从Y国回来了?”
乔桥意外地点了点头,她嘴唇微张着,似要回复着甄辛些什么。
站在乔桥右边的大波浪率先嗤笑一声,“你咋记得这么清楚,别是听沈祈安说的吧。”
“?”甄辛怒火一顿,脸上的假面有片刻的空白。
“哈哈哈哈你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啊。”左边的黑长直也跟着笑,“今天早上沈祈安还去机场接乔桥了呢?他没告诉你?”
甄辛的怒火短暂熄灭一瞬,又光速熊熊是燃烧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样个丑陋扭曲的表情,甄辛只能感受到她一口牙齿都要被她咬碎了。
果然,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就知道沈祈安放不下心底的白月光。
纵使他结婚了,对方定居了国外他也不死心。
如今对方从Y国回来了,他也要颠颠地凑上去接机。
可得到什么了呢?
车祸。
甄辛又想要大笑起来,觉得老天真是有眼,而沈祈安也是活该。
车祸伤了脑袋失去了记忆还不止,千里迢迢赶去接机的白月光又似不知他已出了车祸。
哈哈。
甄辛心头的气忽然就消了。
她直直地望向楼上,“我确实不知道,祈安出车祸了。”
不愿错过楼上几人的表情,尤其是中间的乔桥,甄辛继续道:“他没时间和我说这个。”
她不知道乔桥对沈祈安是个什么想法,到底是喜欢还是无感,甄辛无法明确。
她只知沈祈安势必是喜欢对方的。
两人曾亲密无间过,整个圈子里的人也说他们如何如何的般配是怎样一对羡煞旁人的金童玉女。
甄辛瞧见过沈祈安对她的维护,对她的关心对她展露的笑容,那种把对方捧在手心放在心头的爱,让甄辛发了狂的嫉妒。
凭什么,对方命这么好。
自小娇惯着长大,要什么有什么,就连百分百的爱也拥有很多。
可她呢?
没有人爱她。
所有人对她的好都是有期待有要求的,掺杂了太多并不纯粹。
孤儿院的生活没什么好提的,那里没有关心和爱。后续被养父母领回家中,他们只顾着把自己当成吸血包。亲生父母她认回之后,甄辛还妄想过终于可以有人好好来爱她了。
可亲身父母只喜欢他们自小养大的那个人,对甄辛的刻意讨好视而不见,只把甄辛放在客人、外人的位置上。
他们哭着说对不起甄辛,却不愿意面对着她,只愿用钱来打发她。
甄辛知道自己粗鄙,知道自己没有涵养,知道自己性格阴暗扭曲不讨喜。
所以,所以她就活该被人欺负被人嘲笑被人讨厌,活该得不到亲近人的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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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她不。
就算这道命题的答案是肯定的,她也要撕碎了答案,自己书写。
哪怕只是通过强求的方式,她也一定要得到设想里的一切!
“出车祸了?”
“什么时候的事?”乔桥白皙的小脸变得更白,眉心紧皱着萦起担忧。
“早上。”甄辛言简意赅,她承认她就是个见不得别人好的人。
假想敌不舒服,她心情就高兴了。
她对林珍花说,“珍花我们走吧。”
“是沈太太。”林珍花大气不敢喘地跟了上去。
“甄辛!”二楼的大波浪提高了音量,她怒道:“你怎么能这样?”她话语里透着指责,“沈祈安都出车祸了,你不去医院照顾他来美容院做什么?!”
没结婚之前喜欢沈祈安的人很多,甄辛知道楼上的大波浪就是其中的一位。
这也是甄辛为什么,想方设法非要同沈祈安结婚的原因。
他长得帅,有钱,有学识有能力。
和甄辛完完全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自己注定不能被人羡慕仰望看得起的话,那就找一个人来寄生绑定吧。
就像她手里拎着的名牌包包一样,能撑得起她岌岌可危的面子。
“莉莉。”乔桥不赞同地看了眼大波浪,继而她看向甄辛,“我不知道这件事。”
乔桥:“你等会要去医院看他吗?我和你一起。”
甄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哼道:“我刚从医院回来。”
说完甄辛也不理会楼上的三个人,踩着自己的高跟鞋哒哒哒地上了二楼。
“喂!喂!”
“甄辛有什么好神气的?”
“乔桥和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甄辛你当初......”
甄辛同那三人不对付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彼此甚至都熟悉了彼此的进攻模式。
大波浪和黑长直动辄就会嘲笑甄辛的出身,奚落甄辛为人上不了台面。
再不就会扯甄辛当年拆散沈祈安和乔桥这件事。
甄辛早就听烦了,这俩人累积的攻击伤害都没还没有乔桥一个人大。
“好了,你们别说了。”擦身而过的瞬间,乔桥语气不耐的制止了大波浪和黑长直,“不理我是正常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本来就讨厌我。”
甄辛松懈下紧竖起的耳朵,心里嗤了一声讨厌你?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也配?
哒哒哒的高跟鞋声,消失在甄辛的专属美容室前。
换上柔软舒适的拖鞋,闻着屋子内柔和精油味,甄辛不免回味起刚才的胜利,可突然的甄辛坐了起来。
她猛地意识到了不对。
沈祈安本就对乔桥贼心不死,如今好不容易失忆了忘掉了前尘往事,乔桥要是过去看他的话。
万一沈祈安触景生情想起什么怎么办?
他是不是会继续同自己离婚?
该死,她怎么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
甄辛心头好不容易消散下去的嫉妒、不安、焦灼,再度交织着涌了上来。
她控制不住地咬起了嘴唇,终是拿出了一旁的手机。先把早已拉入黑名单的手机号码放了出来,而后一通电话打过去,不给对面那人说话的机会。
甄辛先一步开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6. 美梦
听筒那边的声音空白了几秒。
随后染着笑意故作惊讶的声音敲向甄辛的耳膜。
“甄大小姐,怎么想起来打电话给我了?您气消了?”
“什么要做什么?我不是很明白呢。”
沈祈凡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不满地嘟囔着:“再说了求人哪有这么强硬的。”
“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把我当成什么了?”
“你的狗吗?”沈祈凡拖着尾音,听筒里他的声音要比平时哑上一些,语调却是一如既往的散漫。
“......”
甄辛扫了眼屏幕,强忍着想挂断电话的冲动。
她深吸一口气,颐指气使直截了当:“乔桥马上就要去医院了。”
甄辛发布完命令,压根不给电话那头反应的时间,她终于得偿所愿地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的瞬间,手机屏幕再度亮了起来,默认的手机铃声叮铃铃地回响在整个室内。
甄辛置若罔闻,随手翻阅起了林珍花塞给她解闷的时尚杂志。
此时,她脸上的不安已彻底散了下去,还能有闲心地挑剔一句:这时尚杂质的主编品味是真不行。
“沈太太。”正在给甄辛按摩肩颈的林珍花弱弱开口,“电话一直再响不接没事吗?”
“吵到你了?”甄辛抬眼看她。
彻底卸掉脸上乱七八糟的妆容,甄辛实际的长相远要比要比她的年龄小上很多,同时也要更加的无害。
无害到让人怀疑顶着这样一张乖巧的脸,甄辛是怎么说出、做出那般跋扈的话和举动来。
“没...没。”林珍花赶忙道。
甄辛没再说话,但伸手彻底挂断了时断时续响个不停的手机。
临离开美容室之前,她又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红色大钞,不由分说地塞给林珍花。
“沈太太这......”林珍花手足无措。
“拿着吧。”甄辛对着镜子理了理溢出唇边缘的红,趾高气昂道:“精神损失费。”
愣了好一会儿,林珍花才收下钱重新追上甄辛哒哒哒个不停的身影。
“沈太太,下次再来啊。”林珍花亲亲热热地给甄辛送到了马路。
甄辛嗯了一声,不远处一辆眼熟的车牌缓缓驶来。
驾驶车窗下滑,沈祈凡的脸露了出来。
“那...那沈太太我先回去了。”林珍花小跑着离开。
“你来做什么?”甄辛理直气壮得很,完全不觉得自己用完就扔。
她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偏过头道了一句,“交代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刚才她打电话给沈祈凡,告诉沈祈凡:乔桥马上就要去医院了。
若是他和自己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若他也抱着和自己一样的想法,那么沈祈凡势必会帮自己挡住乔桥,毕竟是个人都知道乔桥在沈祈安心里有多重要。
另外,如果沈祈凡连自己交代的这点事都办不好。
那自己也没必要考虑他的提议了。
“什么事?”沈祈凡满脸无辜,长睫眨巴眨巴的,“你电话挂得太快,我没听到。”
“你......”甄辛拧起眉头,“你没听到?”她几乎都要被气笑了。
甄辛的脸和她的性格一直都是两个极端,甄辛偶尔也会觉得自己的脸算是先天不足,太素净的娃娃脸不适合跋扈自恣。
就好比现在,甄辛细弯的眉毛紧拧,眼睛也不满地往外喷着火束。
可缺少了全包眼线与乌漆墨黑眼妆的帮腔,她就连怒气冲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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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子都显得软绵绵的,不仅没有让人感到害怕,反而......
沈祈凡愣了下,反而只让人觉得可爱。
好几秒后,他才道:“我骗你的。”
甄辛脸色更冷:“......”要不是手里的包是限量款,以后还能升值卖钱,甄辛简直想一包抽上他的脸。
“放心吧,沈祈安不会见乔桥的。”沈祈凡语气笃定。后半句话他没完全说出来,其实就算沈祈安见到乔桥也不会有任何事发生。
这种事他不想说,也不会说。
他下车帮甄辛开了车门,“先上车再说。”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讲。”
甄辛狐疑扫了沈祈凡一眼,“还有什么事?”她不耐烦地看了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刚才她已经和救助人约好了上午十一点半在宠物医院碰面,现在都九点四十了,她不想迟到。
“我十一点有事。”
“宠物医院的事?”沈祈凡转动着方向盘,倒是难得没说阴阳怪气的话,他道:“我正好顺路送你过去,不会耽搁你太长时间的。”
“另外......”车内后视镜中,沈祈凡的目光在甄辛手上稍作停留,他超绝不经意道:“沈祈安的外套呢?”
他语气漫不经心得很,可任谁听也能听得出他话里的幸灾乐祸。
“你把他外套扔了?”
“这就是你要和我说的事?”甄辛对上他的视线。
沈祈凡或许是真的讨厌沈祈安,自己只是没拿对方的外套而已,沈祈凡就脑洞大开地做起来那外套已被扔进垃圾桶里的美梦。
甄辛还挺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事要说,同时她也承认骗人的感觉还不错,所以甄辛并未道破那外套被她送去干洗了。
只是不置可否地转移了话题。
7. 煮汤 “当然不是。”
“当然不是。”
沈祈凡不疑有他,眉眼实打实地勾勒出显而易见地愉悦。
“我先送你去宠物医院。”他对甄辛要去的地方似已熟记于心,一路上连个导航也没看,沿着高架桥左拐右拐,终于赶在甄辛的约定时间之前把人送了过去。
“今天晚上六点沈祈安估计就要出院了,别忘了去接他。”
“就这个?”甄辛打开车门,略有不满。这一路上她等了又等,还以为沈祈凡有什么大事要说,这类事发给短信不就可以说明吗?
浪费时间。
“你中午的时候,最好带点东西去看看他。”沈祈凡摸着下巴故作沉思,“毕竟你现在的虚拟人设可是贤妻。”
“但也不用真的给他煮,随便去哪个饭店下个单就行了。”
“知道了。”甄辛同他没话要讲,拎着自己满是logo的大牌限量包,就直奔前方占据了一整栋楼的宠物医院而去。
“对了。”身后的沈祈凡突然出声喊住甄辛。
“什么?”刺眼的阳光洒在甄辛的脸上,让她眼睛不自觉地眯起来。
“如果你不愿意,随时可以退出。”光影的斑驳下,沈祈安的五官均变得模糊起来。
甄辛扬高下巴哼了一声,没做回答。
回应对方的,是她绕有节奏的高跟鞋哒哒声。
退出?
为什么要退出。
她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机会。
自是要牢牢把握住,就算结果不尽人意她也认了。
情况再怎么糟糕,也糟糕不至现在这般,她一切都处在被动的状态。
“甄院长。”
宠物医院的前台远远瞧见甄辛走近,赶忙站起身为她推开了玻璃大门。
“基地那边来人了吗?”甄辛的视线在一楼的等候大厅扫了一圈。
掺和着人类说话声和动物叫声的大厅,她没瞧见和她相约的人影。
“说是马上到。”
甄辛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她迈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不知想到了什么甄辛脚步一顿,她问:“给基地那边准备的营养汤煮好了吗?”
“正在煮着呢。”
“我去看看。”甄辛临时改了路线,径直走去三楼最里的厨房。
她名下的这间宠物医院,是甄辛被甄家认回去后,甄家父母送给她的补偿礼。
医院一共三层,一层主要是美容室和检查室,二楼是手术室以及宠物病房。
三楼则是办公室和库房外加宠物医院的厨房。
厨房平日复杂整个宠物医院的猫饭、狗饭。
偶尔也会煮一大锅肉汤送给附近的流浪动物基地。
今日就是如此。
上个礼拜,一直和宠物医院合作的流浪基地救助了几十只怀了孕的猫猫狗狗。
医院为它们提供了检查,能引产的全都为它们引产了,然后直接做了绝育手术,收编在流浪基地等待领养。
不能引产的,也同样送到了流浪基地,等它们生产完毕后再做打算。
相较于脆弱的人类,动物的恢复能力要更好一些,可再怎么说也是做了一遭手术,该遭的罪也没少到哪儿去。
甚至因为它们体型更小,流浪的日子饥寒交迫,术后更需要好好补充下营养。
因此这段时间当中,宠物医院的三楼萦绕不散的是不加调味的鸡汤味。
煨着大骨棒和鱼肉的鸡汤,浓鲜的味道如有实质。
每每香味一出,整个宠物医院都沸腾起来。
就连甄辛办公桌上的观赏鱼也变得格外有活力。
“辛辛?”负责猫饭狗饭制作的,是甄辛之前的邻居。四十岁上下,寻常可见的妇女形象,身上却莫名带着股温暖的阳光味。
“你来了。”
“嗯。”甄辛往煮汤的大深锅里看了一眼,浓汤正在沸腾,奶白的颜色不断翻滚着,说这是给人煮的也有人能相信。
“有便当盒吗?”她问,“有的话,帮我盛一小盒出来。”
甄辛顿了顿,“也用不着太多。”
“要喂周围的小流浪吗?”刘婶往围裙上擦了擦手,“数量多不多,多的话我去拿小铁盆。”
“不多,就一个。”
“不是小流浪,是家养的狗。”
“大概会在我家过度一段时间。”甄辛的话半真半假,上扬的嘴角意味深长。
“那等会儿我再给你盛,省的现在盛出来放凉了。”刘婶没刨根问底,她和甄辛认识很长时间了,对甄辛那丫头也算是熟悉。
总喜欢往家里往医院里捡小流浪。
“对了,多大的狗啊。”刘婶随口问了句,狗提醒不同胃口通常也不一样,要是小型犬的话盛得太多了它也吃不完。
“算是大型犬。”甄辛装模做样地想了一会儿,“但他胃口比较小。”
“少给点就行了,也省得浪费。”
甄辛很久之前,她刚结婚的那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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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曾想过,要好好同沈祈安相处。
或许是因为她太过自私又太过缺爱,以至于在构建了亲密关系之后,她率先想到的就是像对方索取爱。
甄辛没什么文化,也没爱过什么人。
可怎么说她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那么久,索取之前她也知道,要耐着性子装装付出。
俗话不总说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嘛?
如果是现在,甄辛不知道这种俗套的说法到底还有谁在相信。
但二十二岁那年,她相信了。
几乎是奉成真理般执行。
所以说,女孩子还是要多读一些书来得好,省得像她一样识不清好歹自取其辱。
那段时间,正好也是沈祈安事业的上升期,艰难而又繁忙的向上生长向下扎根,让他无暇睡眠、吃饭、娱乐。
甄辛做不出太复杂的菜样,便换着花样给他熬汤。
黄芪牛肉汤、玉米排骨汤、银耳红枣汤、灵芝蜜枣老鸭汤......
不论甜的咸的,沈祈安总是照单全收。
甄辛以为那是他们感情破冰的开始,没想到却只是对方碍于面子递给她的一个台阶。
那些汤最后到底是进了垃圾桶还是刘秘书的嘴巴,甄辛不得而知。
但自那之后甄辛就知道了,熬汤没用刻意的讨好接近也没用,同她往前人生做出的所有努力一样皆是无用功。
今天要不是沈祈凡忽然提起送汤这件事,甄辛压根不会想起来以前她到底有多么委屈求全,做了如何的傻事。
她倚在门边,一眨不眨地看着刘婶打汤,眼见着对方往便当盒里放了个鸡腿。
甄辛忙道:“肉留下吧。”
“他还有别的东西吃,肉留给其他的猫猫狗狗把。”
刘婶想了想觉得也是,甄辛总是不会亏了那流浪狗的餐食,遂又把鸡腿从盘子里捞了出来。
“这些够了嘛?”老实说,刘婶觉得有点少。
“可以。”甄辛再满意不过。
她是个很能记仇的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能当场报复回去的,甄辛自是不会等到第二天。
可没被甄家找回去之前,她人微言轻,很多时候都要往心上叉一把刀刃,硬生生地忍下不甘。
现在不用了,她随时随地肆无忌惮。
就连翻起旧账,也绕有底气地可以再报复一遍对方。
所以说啊,要她怎么心甘情愿地舍弃如今的生活?
8. 轻吻 正午十二点四十。
正午十二点四十。
甄辛手里拎着一个花色便当袋,和基地的合作伙伴一起走出了宠物医院的大门。
送对方出门的同时,甄辛顺便蹭了趟对方的面包车。
流浪基地和医院处在同一个方向。
路上正好还可以和对方谈些细碎的合作事项。
甄辛的宠物医院每个季度,都会给合作的流浪基地提供些免费的绝育名额,但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流浪的动物一茬接着一茬。
其中有流浪二代,有被弃养的宠物也有她们从肉铺里救下来的猫猫狗狗......
基地的动物数量直线飙升,基地合作人今天过来就是同甄辛商讨绝育名额的。
看看能不能再把名额往上提提,以及后续的领养事宜。
过程虽有点曲折,但两个人相谈甚欢。
得知甄辛要去医院探望家人,流浪基地的代表面色关切,“没事吧?”
“没事。”甄辛说得轻描淡写,脱口而出后她又补了一句,“多谢关心,没什么大事,他下午就能出院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流浪基地的代表松了口气,随机打趣道:“下午就出院了,你现在还去给人家送饭,看来关系很亲近呢。”
甄辛笑笑没说话,眼瞅着面包车已停在了医院门诊的大门口,甄辛拎着便当,“谢谢你送我过来。”
“哪里的话,”代表忙摆手,“应该是我们应该谢谢你。”
“那我先走了,我们领养那日再见。”
“路上小心。”目送面包车越来越远,消失于视线当中。
甄辛这才拎着便当盒往住院部走去。
住院部的人流量比门诊那儿小上很多,可声音同样地嘈杂,且空气永远都是股厚重的浑浊。
鼻息间,有限空间内人类密度达到一定程度时的各种体味,伴随着消毒水扑面袭来。
甄辛下意识地蹙了下眉,倒不是那味道太过难以忍受,而是那气息总会让她感到不安。
她乘着电梯直上沈祈安所在楼层。
病房外。
甄辛敲了敲门。
冷淡的男音遥远传来。
推开门,门前遮挡着的浅蓝色帘布已经被拉到了一旁,甄辛毫无征兆地同男人的眸子撞到了一起。
“老公。”甄辛排练了一路的台词,总算能够流畅的脱口而出。
她浅浅露出个笑,“感觉好点了吗?”
床上的男人微微拧着眉头,似没想到甄辛会过来。
“你...你怎么......”沈祈安想要说甄辛怎么会过来,话说出口又觉得这句话太过伤人。
只能不上不下的,冷淡着表情。
“当然是过来看看你啦。”甄辛不知道自己的演技如何。
早几年之前,她倒是惯会装乖。如今她已过惯了富贵生活不用再看人脸色演戏,也不知道她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技能有没有生疏。
为特地彰显出自己是带了东西过来,甄辛一进门就把便当盒拎在了最显而易见的地方。把便当盒放在床头柜上时,她还刻意地发出了些重物落下的闷响。
“给你煮了点汤。”
“要尝尝吗?”
甄辛不在乎沈祈安是会接受还是会拒绝,反正只是在演戏,只要说完演完自己的那一部分她就算完成任务。
但甄辛想,按照沈祈安这人的性格大概率他会拒绝。
尤其现在已经快一点半了,这个时间早就过了他吃饭的时间。
哪知对方在怔愣了一秒后,竟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他那还停留在工作笔电上的手指,言毕转了个弯够向柜上放着的便当盒。
“很香。”
打开盖子的刹那,沈祈安冷淡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动容。
他垂着眼,笔直而又纤长的睫毛在素来冷淡的脸上落下两小团阴影。
沈祈安无不感动道:“我听祈凡说你去工作了,没想到还有时间给我熬汤。”
“很香。”他撩起眼帘,声音不轻不重地砸下,沉沉目光看向甄辛的瞬间,他嘴角无声微勾。
像是真的大受感动般。
“......”
甄辛如鲠在喉,这完全超过她预料之中的展开,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脸上的恶趣味还没有完全散去,紧随其后震惊就挂在了她那张素净的娃娃脸上。
甄辛动了动嘴唇,终是保持了沉默。
没什么的,只是一份狗饭而已。
人也是可以吃的。
再说里边加了那么多好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营养不知道有多好。
吃点又怎么了?
她没做错任何事,就算做错了那也是沈祈安应得的。
甄辛牵了牵唇,嘴边带着一抹深意,她杏眼柔柔地注视着便当碗里的汤,“香就多喝些。”
“你喝了吗?”沈祈安问。
他注意到甄辛仍旧穿着上午见面时的衣服,其实还想问一句对方冷不冷。
可回想起上午他说完那句话后,对方明显不悦的表情。
他默默地又把话咽了回去。
甄辛没注意到他表情的纠结,信手拈来一句蜜语,“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她把勺子递了上去,眼睛微弯语气更是难得一见的温柔,“别辜负了我对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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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甄辛轻声哄着。
“老板。”
奶白的汤几乎就要触碰到沈祈安颜色微淡的薄唇,病房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赶了过来。
刘秘书跑得满头大汗,似没想到病房里还会有其他人在,他明显一愣。
“甄...甄小姐。”刘秘书临时改口,“您来看我们老板啊。”
甄辛睨了他一眼,强忍住咬牙的冲动,“是啊。”
“那个......”刘秘书摸了摸鼻子,显然他要说的话不适合甄辛在场。
甄辛也识趣,如果是以前她可能还会恼怒,什么事情是她不能在场听的?
但谁让她现在想给失了忆的老公留下个好印象呢?
甄辛分外识大体道:“你们忙,我先回去。”她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身。
下一瞬,下垂的掌心猛地塞了进了团骨节分明的寒冰,左胳膊传来股明显的拉扯感。
甄辛偏过头,正好迎上了沈祈安上抬的漆黑眉眼中。
他欲言又止地伸手紧抓住甄辛的掌心。
四目相对的视线中,沈祈安道:“我们没什么要忙的。”
他的潜台词昭然而又明显,是在祈求甄辛再多待一会儿。
甄辛却只觉陌生。
对方紧攥着她的手,轻颤的长睫一目了然地勾勒出些许脆弱。
脆弱?
甄辛不自觉地抿起了唇,这比白日见鬼还要可怕。沈祈安的手太冷太过僵硬,她下意识地想要甩开。
她不清楚他脑子出了什么毛病,竟毫无征兆与她手掌想贴。
这就是失忆后的沈祈安吗?
在这一刻,甄辛倒是宁愿他脑子没问题。
“晚点我再来接你。”
甄辛一刻不想多留,被沈祈安握住的那只手,那条胳膊,那边肩膀,与他掌纹紧密无间相贴的每一处都细细密密地生出一阵接着一阵的鸡皮疙瘩。
再留下了去,她真怕自己控制不住一巴掌甩上他的脸。
甄辛拎起自己的包,堪称狼狈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见对方抿直嘴唇,无声而又专注地看向自己。
甄辛又害怕他察觉出什么不对来。
她微微俯下身,眼睛在沈祈安的脸上绕了一圈,避开他的眼睛鼻子嘴巴所有能直截了当相触的皮肤。
她柔嫩的红唇象征性地,往沈祈安脑袋上包扎的纱布上,碰了碰。
“乖。”甄辛回忆起自己抓流浪猫狗时最常说的一句话,可此刻她色厉内荏的声音抖得厉害,“别...别太累了。”
“我先回去。”
哒哒的高跟鞋声完全丧失了往日的清脆,甄辛落荒而逃。
9. 头痛
傍晚六点,吹了一整天的北风忽停了下来。
室外的温度没有上升,空气中反倒是多了股干巴巴的寒气。
甄辛抽空换了套衣服,从头到脚的黑。
宽大的长款黑风衣紧密地包裹住她,只露她白皙修长的脖颈与黑色的细长高跟来。
她个子本就长得高,不加修饰的黑色长风衣,更将她真衬得格外修长。
甄辛哒哒哒地踩着高跟,从出租车上走了下来。
手上还捧了束,她特地从宠物医院里顺出来的鲜花。
那是某只边牧的家长,专门送给为边牧做绝育手术医生的礼物。
那医生花粉过敏,倒是便宜了即将出院的沈祈安。
乘着电梯,甄辛慢悠悠赶去病房时,沈祈安的出院手续已经办理好了。
他身旁共站着三人。
穿着白大褂的,是沈祈安的主治医生;
个头微矮的,是忙里忙外轻伤不下“火线”的刘助理;
侧脸深邃,着装比上午明显正经不少的,是配了西装领带全套的沈祈凡。
对方乌沉沉的眸在听到高跟鞋哒哒声的,瞬间,便锁定了过来。
“嫂子。”
“甄辛。”
两道就连音色也差不多的男声,同时响起。
甄辛错开沈祈凡的视线,目不斜视地看向被三人围绕在中央的男人。
“老公,”她适时地露出一抹歉然的笑,“买花耽搁了。”甄辛把那已在前台放了两天的花束递上前去。
“谢...谢谢。”沈祈安微怔一瞬,他紧抱着花束,淡漠的脸上浮现些许笑意。
“哎呀,甄小姐真是太有心了。”刘助理一整个人精,察言观色的本领很强,主打一个谁也不得罪。
“是有心了。”沈祈凡短暂沉默几秒,颇为认真地问向一旁的白大褂,“不过,我哥现在的情况能接触鲜花吗?”
甄辛移着视线,往沈祈凡那儿看了一眼。
沈祈凡回望回去,四目相接的瞬间,抬眉冲甄辛缓缓露出个挑不出任何错的笑来。
甄辛胸膛剧烈起伏一下,只觉后槽牙都要被自己给咬碎了。
“可以。”那中年医生轻轻点头,“没事。”
“主要还是多注意休息。”
说完他看向甄辛,“家人最好帮着沈少多回忆回忆之前的事。”
“也可以多去些能让沈少触景生情的地方。”
他噼里啪啦说了很长一段话。
甄辛时不时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可若要问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话,甄辛保准答不上来。只觉得那些话耳熟得很,似狗血电视剧里总会翻来覆去地提起。
甄辛柔柔一笑,“多谢医生,我都记住了。”她表面答应的好好的,心里却已做好了阳奉阴违的准备。
她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扔沈祈安找回记忆呢?
拖也要拖到,她完完全全站住脚再说。
医院楼下的停车场里。
沈祈安的司机早已候在原处,将一行四人全装进了那台黑色的SUV中。
夜色渐浓,SUV丝滑地融进各色的车流中,徐徐往沈家老宅驶去。
沈家老宅是沈祈安长大的地方,承担了他自小到大的回忆。
若要挑一个地方让沈祈安快速地回忆起之前的事,那非沈家老宅莫属。
而那处老宅还有一点,记忆的时限性只局限在沈祈安和甄辛结婚之前。
就算两人回去,就算医生的建议真有用,甄辛也不用担心在老宅,沈祈安会回想出什么有害她的记忆来。
毕竟那老宅,截止目前甄辛只去过两次。
仅存的那两次记忆,纵然算不上美好,可起码也是平和的。
不会有损,甄辛刻意编造营造出的佳偶假象。
甄辛老老实实地端坐在车后座,连手机都不曾打开。
车驶上半途,她后知后觉地感到后悔。
她应该单独坐在副驾驶座的,而不是把座位让给刘助理。
沈祈安的这辆SUV,空间很大。
三个人并排坐着,按理说是不会感到拥挤的。
可被两个成年男人,一左一右地夹在中间。
再大的空间,也变得逼仄。
尤其甄辛斥着忐忑,一左一右似有若无贴过来的体温更是无端让她感到烦躁。
她颤抖着长睫,微微垂下眼。
左右两人穿着类似款式的西服,屈起来的膝盖相齐,就连香水味都所差无几。
唯一能让甄辛明确分辨开的,就是沈祈安头上弥漫的淡淡消毒水味。
甄辛侧目。
被窗外灯光照亮的车后窗玻璃上,沈祈安棱角分明的侧脸倒映其上。
他微微蹙着眉毛,薄唇淡下了血色。
贴着额头柔顺垂盖住额角纱布的刘海,比起背头时的强大气场,为他添了几分平易近人的脆弱。
沈祈安紧蹙的眉头,难掩疼痛而抿起的唇,安静却又存在感十足。
让甄辛想注意不到都难。
可她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直到,贴着腰身的手机颤了下。
甄辛下意识地想掏出手机,瞧瞧是谁给她发的消息,是否有什么要紧事。
另一侧身旁的沈祈凡动作比她快,宽大风衣的遮挡下,他轻碰了下甄辛的手,热温一触即离。
他冲甄辛使了个眼色。
视线从甄辛的口袋绕至甄辛身旁的人。
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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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需看手机,甄辛也知道那短信是沈祈凡发的。内容大差不差,应该是让她做些契合人设的事。
甄辛短促地吸了口气。
按下心头的不情愿,她拧在一起的细长黑眉,倒是阴差阳错地为她表情带上了几分焦急地关切。
起码落在身旁两人眼中就是这样的。
“怎么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甄辛的手攀附上沈祈安的胳膊。
类似的这种话,她对猫猫狗狗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也算信手拈来地生巧。
只是,以往从来她都没有得到过明确的回答,回应她的不断地抽搐,痛苦地嚎叫,喷发的鼻息......
乃至于她忘记了,这次她关心的对象是个人。
是个会给予她明确回复的人。
“无事。”沈祈安紧绷的眉眼松懈下来,“只是有些头痛。”
“头痛?”
甄辛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心头的无语,头痛的话,在医院的时候怎么不说?
早知道她就不问了,这让她怎么回复?
难不成让车折返回医院吗?或让沈祈安再忍忍吗?
反正头痛又要不了命。
不过不需要甄辛的再度宽慰。
身旁的沈祈安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可以让我靠一会儿吗?”他不轻不重的声音砸了过来,黝黑的视线明晃晃地看向甄辛的脸。
那张向来矜贵而又漠然的俊脸上,就连恰如其分的脆弱都透着股讨人厌的势在必得。
“不用去医院吗?”甄辛抬手隔着空气触了下沈祈安额角的纱布,倒是没说可以还是不可以。
沈祈安摇摇头,仍旧只是沉默地看向甄辛。
倒真像是个没有指令就不会进行下一步的狗了。
前排的刘助理担心地回过头去,生怕自己的衣食父母出了什么岔子,紧张的视线来来回回地在甄辛和沈祈安之间徘徊。
“当然。”甄辛牵唇。
一步错步步错。
既已经被禁锢在了天成的佳偶人设上,或许未来的日子她都不能在展露出任何怨侣的特质来。
甄辛垂下眼,也不知她还能再坚持几日。
“谢谢。”沈祈安偏低的音调,逐渐靠近。
他伸手抓住了甄辛的手指,宽厚的掌心包裹过来,毛茸茸的脑袋已靠向了甄辛。
“......”
“这是怎么了?”另一侧的沈祈凡眼巴巴地看着。
他手指捏向自己的眉心,轻叹口气,“头痛是不是传染呀,我怎么也有些痛了?”
“祈凡,你先靠着窗户,等回了老宅让王医生帮你看看。”沈祈安闷闷地声音从甄辛肩膀处传来,他颇为热心地道了一句。
10. 老宅
沈家老宅处在半山腰,已完全远离了闹区。粉刷着白漆的三层小洋楼,其历史最早可追溯于一个世纪以前。
硕大的院内,遍布长青的绿植与贴着地面的光晕。
高立在地表之上的铁门一左一右地契合着,连同低矮的通电围墙一起构成了沈家老宅近几十亩的占地面积。
甄辛去那里的次数实在是少。
三年时间,她只去过两次。
一次是她刚被甄家找回来时,应邀去沈氏老宅参加舞会。
再一次就是,她同她大哥一起去给沈氏施威。要求两家完成联姻,要求沈祈安娶她。
那个阶段甄家的生意如日中天,家里人因对她感到亏欠,什么事也都尽可能地满足着甄辛,不论要求是否合理。
那段时间甄辛过得是真的很高兴。
虽偶尔她也会因父母更看重他们的养女,对自己疏离客套而感到失落;
虽自己隔三差五就会被圈子里的同龄人嘲弄讽刺。
不舒心不尽人意的地方仍存在着,不会因她地位的拔高而减少分毫。
但大体上甄辛是满意的,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毕竟之前她刷盘子刷到手泡发起褶皱时、帮顾客洗头被开黄色玩笑时、大冷天穿着短裙去到当模特冻成肺炎时、在宠物美容院被猫抓被狗咬时,她最期望的就是有钱,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她像是一只好不容易飞上枝头变成凤凰的麻雀,竭尽所能地叽叽喳喳着,用光鲜的现在来与过去告别。
想要什么,都只是她一句话的事。
不论那话是否合理,是否太过儿戏。
现在想来,溺爱果真不可取,她也是太过忘本。
飘飘然忘掉了摸爬滚打时的一切谨慎与小心翼翼,只天真地认为一次飞升就能永久地待在枝头。
连带着她大哥陪她来到沈家老宅时,再三劝诫她的话也被甄辛抛在脑后。
她不管沈祈安是否是个心气高的人,也不管她们二人的婚姻最后是否会走向分崩离析。
她像需要珠宝黄金包包等,一切能增加她地位的东西一样,要把沈祈安占据所有,要把先前收到的所有嘲笑都变成高不可攀地钦羡。
甄辛承认当初她确实没太在乎过沈祈安,这个苦主的所感所想。
她一心只想着把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都踩在脚下,类似你们抢不到的名牌包被我背在身上,你们看好的人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个时候甄辛以为,甄家会一直占据高位。而她被执拗又幼稚地报复冲晕了头脑,完全忘记倚靠男人“取胜”向来都是最靠不住的方法。
等她完全冷静下来,为时已晚。甄家大势已去,而她这下真的要拼命地抓住沈祈安这最后一根稻草了。
“在想什么?”
甄辛安静贴放在膝盖上的手掌被人轻点了下,似有若无的柔软指腹一触即离。把头虚虚靠在她肩膀上的沈祈安猝不及防地开了口,微热的吐息伴着低沉的声音瞬间塞满甄辛的耳朵。
“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甄辛提起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她掺和着真情与假意,始终不太习惯沈祈安的亲近。对方毛茸茸的发茬刺刺地扎着她的侧脸与颈弯,带着些难以忽略掉的痒。
就同沈祈安这个人一样,即使先前他一直沉默地靠在自己身上不吭一声,可仍旧持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存在。
“抱歉。”
沈祈安微蹙着眉,平日总是不苟言笑,连个表情都欠奉的冷淡俊脸,此时此刻带着染上些许的人情味,他黑沉沉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甄辛分毫,用冷冰冰的声音诉说着保证:“我会尽快想起来的。”
“大哥,”脑袋靠着车窗的沈祈凡道:“你恢复记忆这件事还是得顺气自然呐。”
“拔苗助长不可取。”
甄辛无声地握上了沈祈安的手,附和性地点了点头。
察觉到盖于手背的温热,以及风衣摩挲沙沙声里传递过来的似有若无香气,沈祈安迅速回握回去,翻转过手掌,手指勾住甄辛手背的边缘处。
后排的车窗之中,借着车外愈来愈亮的光源。说话的沈祈凡视线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饶了一圈,他舔向自己尖锐的犬齿。
实在没控制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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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翻涌的情绪,沈祈凡换了个坐姿,翘起的腿状似无意地轻蹭了甄辛一下。
“抱歉啊,嫂子。”他吓了一跳似得,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想要擦去甄辛黑色风衣上烙印的那一层浅薄的灰。
一旁的沈祈安动作却是比他要快,他英俊的脸上还带着病痛的惨白。没与甄辛相握的另一只手,手疾眼快地抚上了那一处轻轻浅浅的鞋印。
轻拍了两下,黑色风衣上的脏污就消散个一干二净。
“......”沈祈凡一滞,后半句话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还在为刚刚的事情道歉。
“不小心踢到你了。”
他调笑着:“还得是我哥心疼你,洁癖说扔就扔,直接上手帮你拍干净了。”
沈祈安淡淡道:“应该的。”
甄辛压根没感觉到他踢过来的力度,只察觉到了他极快速地摩擦了下自己的小腿。
实在搞不懂这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她先是对沈祈安感激地笑笑,扮演一出恩爱夫妻的戏码。
随后她偏过头,警告地瞪了沈祈凡一眼,声音却仍是与威胁表情不相符的柔柔的软,“没关系,你也是不小心的。”
甄辛不敢瞪人瞪得太明显,SUV已经驶上了半山腰,公路两侧的路灯亮得好似白昼,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兴许都能透过后车窗被沈祈安瞧个一干二净。
她迅速敛起脸上的不满,被长款风衣覆盖的鞋面,微微一动。
那双红底的细长高跟狠狠踩住沈祈凡的皮鞋,甄辛不动声色地用力一碾。
她的冷哼声已涌上喉咙,考虑到自己现阶段的人设,却只能硬生生地咽下小仇得报的爽。
沈祈凡此人也许真的是脑子有病,脸皮厚连带着脚上的皮鞋也跟着厚。
尖锐的鞋跟踩上去,他反倒是露出了个笑来,还能接着先头的话茬继续道:“医生也是说了,恢复记忆需要慢慢来。”
“反正老宅也到了,”他看向窗外,“哥你就和嫂子慢慢回忆呗。”
话语间,SUV缓缓驶入山坡上的公路,远远地就瞧见灯火通明的沈氏老宅。
11. 该死
甄辛来到老宅的次数少,印象倒是极为深刻。
建在半山腰的大院,和她三年前过来时毫无变化,亮丽的光晕里透着股始终挥散不去的潮气。
雾蒙蒙的,如影随行的水汽自轿车驶入院内的瞬间就紧密缠了上来,不由让甄辛打了个小小的颤。
黑色的SUV彻底驶进老宅的院内,屋子里的佣人接到通知已提前候在了大门口。
沈祈安不喜欢人太多,也不认为自己一个人需要那么多人围前围后的照顾,所以自他常住进老宅后只留下了两个人。
那是一对甄辛从未瞧见过的生面孔。
她紧随着沈祈安那一侧下车,拎着自己的手提包,亲密无间又极为自然地挽住沈祈安的胳膊,甄辛做出一个搀扶他的动作。
“王妈,赵叔。”另一侧下车的沈祈凡,对着俩人招呼了一句。
甄辛不着痕迹地往那边扫了一眼,见沈祈凡胸有成竹的模样,她收回视线,稍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今天下午,沈祈凡来到过老宅,不知道他是怎么游说的,又或是直接让人取代了老宅里原先的佣人。
院子里的那俩人完全倒戈了阵线,唯沈祈凡的命令是从,作为和他绑在同一条船上的蚂蚱,甄辛不需要担心她苦苦编织的谎被人戳破。
又或者提心吊胆的,生怕熟悉沈祈安的人,在不知不觉间透露出真相,告诉沈祈安他们从来没有在老宅里见过自己,让沈祈安意识到他和自己的关系其实并不好。
平时连住在同一处的几率都渺茫。
“外边冷,我们先进去吧。”甄辛唇角微扬,比旁人要大一些的黑瞳仁带着故作的关切,她挽着沈祈安往前走了两步。
......
十一月上旬的北方,夜晚的风带着白日剩余的料峭变本加厉。老宅里边已经烘上了热风,进门便是阵阵干燥的热气来袭。
刨除掉沈祈凡讨人厌的地方,他勉强也有几分类人之处,还算通些人性。
今天下午,甄辛收到了他发来的视频。作为“盟友”他深知甄辛压根没来过老宅几次。视频里详细录制了沈家老宅具体的布局、摆件以及沈祈安到底住在哪个屋子里。
让仅来过两次的甄辛不至于睁眼瞎。
那十分钟的长视频甄辛看了好几遍,按照视频里的介绍,她挽着沈祈安的胳膊就往楼上走去。
“老公。”甄辛声音轻柔的,像一阵带着甜味的风,她颤着长睫,暗暗观察着沈祈安脸上的表情。
老实说,直到现在她仍觉得不真实。
早上还托人要同自己离婚的家伙,现在竟老老实实地要被自己玩弄在股掌之间?
她那只挽着沈祈安的手微微往下滑着,强忍着内心的别扭,带着似有若无的试探,甄辛轻牵住那只冰凉的手掌,“我们先上楼?”
“你看你能不能回忆起来,你到底住在哪个屋子。”
甄辛一错不错地盯向沈祈安的俊脸。
沈祈安轻蹙了下眉,并非不耐而是带着几分无奈的苦恼。他点头应好,其听话的程度让甄辛感到悚然。
“好。”沈祈安声音沉沉地响在耳畔,骨节分明又硬邦邦的指强插进甄辛的指缝,右手怀抱着甄辛送予他的鲜花,像是捧着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般。
他牵着甄辛走上旋转盘踞而上的木质楼梯。
沈祈安的屋子在二楼走廊的最尽头。
甄辛从没有登上过沈家老宅二楼一次,她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全得益于她的记忆力。在那十几分钟的长视频里,沈祈安屋子占据的比例起码要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
踏上最后一层楼梯,悠长的走廊就在触手可及的左右两侧。
沈家还挺环保的,甄辛的视线绕了一圈,不由在心里嗤了声。
屋子外边的灯点得倒是亮,在山脚下就瞧见了它影影绰绰的光晕。
内里却意外的省电,黑漆漆的走廊只亮着嵌在棚顶凹槽里的昏黄灯条。
她尖锐的红底高跟鞋,踩踏在二楼过时了的‘’’红木地板之上,“老公。”甄辛侧着头,满怀着期待:“对这儿有印象吗?”她乌沉沉的漂亮眸子扫向前方的走廊,暗示性十足。
沈祈安左右看着,垂下来盖在他前额的碎发遮挡住他眉头拧紧的结。
他左右看着,薄唇微抿,犹豫一瞬,缓缓抬起脚步往前走去。
沈祈安一直走到最里侧,他时不时地往后看着,似在确保甄辛跟上了他。
哒哒的高跟鞋始终与他隔着一段距离,直到沈祈安停在靠着走廊边边的,那一扇红木大门面前。
刺耳的高跟鞋声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昏暗中甄辛脸上带着的浅笑微滞,她急迫地想要看到沈祈安的眼。
是否已恢复了以往居高临下的倨傲指摘。
“你...你想起来了?”甄辛脸上闪过错愕,声音透着不由衷的惊喜,紧贴在风衣缝合线吹放的手却已紧握成拳,每一颗圆润的指甲都深陷入她的掌心。
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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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么轻易想起来了?
甄辛焦虑地想要啃咬自己的指甲,又觉她太早乱了阵脚百弊而无一利。
她强迫自己往前走了几步,仍是故作紧密地揽住沈祈安的胳膊,在昏暗的光下与他四目相对,等待着他的回复。
不论是什么,甄辛想她都认了。
因为不论沈祈安回复的将会是什么,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前,她都将继续缠着沈祈安。
侧边打来的光晕,在沈祈安的睫毛下透出一片阴影,正好挡住了甄辛与他相对的眸。他声音里藏着笑,胸腔里因轻笑而产生的震颤紧贴着甄辛挽上来的手臂,传递给她,“这么说,我是猜对了?”
“猜对?”甄辛低垂着眉心,声音染上几分故作坚强的失望,假意地夸道:“真厉害,我还以为你是想起来的呢?”
“真的是这一间呢。”她故作不经意地追问,视线始终没有从沈祈安身上移动半分,“怎么猜的呀?”
沈祈安抬手搭在门把上,指尖轻轻下压。满室漆黑“咔哒”一声弹进眼帘,他侧过头目光重新落回甄辛的脸上。
分明在讲述自己猜对的缘由,冷清的声音却带着股意有所指地郑重。
他按亮屋子里的灯,牵着甄辛把花放在门口的桌边。
“人的喜好不会随着记忆是否丢失而改变。”
“现在喜欢的,大抵失忆之前我就很喜欢。”
“而失忆之前喜欢的,或许现在也从未变更过。”
沈祈凡站在甄辛面前,逆着光源,颀长身影投下的那一团黑牢牢罩住甄辛,伴着他身上飘来的木质调香味外加消毒水淡淡的苦,难以忽视的存在感压得甄辛指尖发紧。
“而且。”沈祈安适时地露出一抹,甄辛之前从未在他脸上瞧见过的狡黠。
他脸上的笑意一闪即逝,快到让甄辛怀疑那是她的错觉,“而且......”沈祈安声音低沉,带着些似笑非笑的意味,他把目光投向门口,“就数这扇门下的脚印最多。”
“想来下午的时候,有人进来着重打扫过。”
甄辛提了提嘴角,心里即讨厌沈祈安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聪明,以及不自知的优越感。
又深刻觉得她前路渺茫,沈祈安是失忆了没错,可他不是个傻子。
该死。
甄辛脸上带着笑,心里憋闷地想:他怎么就不能变成傻子呢?
她脸上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假笑,转瞬的功夫又在瞥见墙上挂着的艺术照时,刹那间消散了个干净。
12. 婚纱
甄辛同沈祈安在他失忆之前,连心平气和的片段都凑不出几瞬来。
二人去民政局领结婚证拍证件照的那天,是为数不多能平和回忆起的片段之一。
可彼时两个人才见了不到五次,平和的表面下不可避免的,始终透着股不熟的别扭与僵硬。
拍照时,两个人拘谨的相隔着十万八千里,被拍照的工作人员调侃了好一会儿,才得来一张肩膀靠着肩膀的双人照。
领证后的日子,甄辛忙着宠物医院开业的事,忙着在朋友圈里炫耀她只见了几面的新老公,与家人送来的新婚礼物。
沈祈安也忙着奔波发展他的事业。
俩人住在同一栋房子里,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少有碰面的时刻。
也许真的是彼此都太忙了,又或者他们对这段婚姻都不上心,所以原定好拍摄婚纱照的日子一拖再拖。
直到两个人爆发第一次争吵,彻底不欢而散,那未兑现的婚纱照也似幻影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隔三年,甄辛早已想不起当初她斯底里的原因。
只记得自己气不过沈祈安的冷漠,以及他夹枪带棒,展露出咄咄逼人的强势。转天,她就搬出了和沈祈安的婚房。
而沈祈安多住了一个礼拜后,也另寻了处住所。
老天那个时候或许就在警示,他们两个并不合适,不论是从性格还是从成长经历,都是对被硬扭在一起的藤蔓。
现在想想,当时她就应该离婚的。
毕竟,三年之前甄家就是她的底气与资本,就算离开沈祈安她也能活得足够精彩。
不像现在,她提心吊胆地担心没钱后名下的员工怎么办,她救助的那些猫猫狗狗又该如何,更不用恐慌自己没了钱是否会被人落井下石,是否会比之前还要惨上千倍万倍。
可当局者迷,在甄辛之前的认知当中,争吵才是构成婚姻的主旋律,千千万万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而且,她才结婚不到三个月,若是离了婚前几日她接连在朋友圈里的炫耀,岂不是成为他人打脸的最佳素材?
她不要。
忍也要忍着。
反正,在这段婚姻里她有自信,不会让自己受一点委屈。
他表现出丁点的冷漠,自己就加倍奉还,他表现出一丝不满,自己就闹得地覆天翻。
两个本因如胶似漆的新婚眷侣,隔三差五就闹开不可开交。
理所当然的,那一直被延期的婚纱照,直到甄辛接到离婚通知的那个早上,也始终没有拍成的时候。
甄辛匪夷所思地眯起眼,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既然她和沈祈安从未拍过婚纱照,那墙上张贴的照片又是从哪里来的?
是抠图ps的吗?
甄辛扫过一眼,觉得不像。
图片上她的脸分外真实,嘴角两侧小小的凹陷下去的酒窝,锁骨上浅褐色的痣,就连珍珠项链上的反光都清晰可见,完全瞧不出任何后天加工过的痕迹。
不受控制地,甄辛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她竭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又看向婚纱照里站在她身旁的男人;
沈祈安穿着整套与她相搭的,剪裁考究的黑色西服。
脸色是一惯的冷峻,总是带着疏离感的桃花眼专注地凝视着镜头,唇角勾起的弧度几乎难以察觉。
可他揽住甄辛肩膀的动作却自然又亲昵。
圆润的指尖微微都陷入她裸-露在外的肩头,那个力道那个角度太过真实。
甄辛甚至都能想象出对方掌心传递过来的冷感。
她什么时候和沈祈安拍过这样一张照片了?!
又怎么会如此亲密地靠在一起?
今天下午收到的长视频里有这样的一张图片吗?
甄辛的瞳仁猛地缩紧,心头后知后觉涌上一股难言的熟悉。
这张...这张照片她一定在哪里见过。
主角是她没错,但身旁的人......
她手指无意识地扣掐着掌心的软肉。
沈祈凡。
甄辛强压着怒气,是沈祈凡那该死的家伙。
是他搞的鬼。
她就知道沈祈凡没那么好心帮她,说什么一条船上的蚂蚱放他大爷的屁!
咚咚咚
饶有规律的敲门声,打断了甄辛紊乱的思绪。她迅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对身旁的沈祈安柔柔一笑。再度撩起眼皮扫向门口时,眼底的怒火已经彻底被温婉的假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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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替。
只是当她看到来人是沈祈凡时,好不容易压下的气焰又剧烈燃烧起来,要不是地点、人物不对,她现在巴掌已经扇向了沈祈凡那张笑吟吟的脸。
“大哥,嫂子。”
沈祈凡随意地倚靠着红木门框,身上穿着的深色西装,与婚纱照里的款式几近相同。
他笑着同屋里站着的甄辛和沈祈安打了声招呼,目光在墙上的婚纱照上稍有停留。
沈祈凡故作惊讶地挑了下眉,“呀,这是你们的婚纱照?”
“我还是头一回见呢。”他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看起来很恩爱呢,不过......”沈祈凡故意拖长了尾音,他摸了摸鼻子,“就是以现在的眼光来看,造型好像有些过时了。”
“还好。”沈祈安言简意赅地回复了一句。
甄辛下意识地想讽刺冷笑,余光瞥见身旁站着的沈祈安,又感受到对方握上来的手掌,她硬生生地咽下那记冷嗤,嘴角勾起一个恰好的弧度,“毕竟是三年前拍的了。”
甄辛话里说的是三年前,但拍摄的具体时间她和沈祈凡都心知肚明。
照片是六点前拍的。
那时甄辛还在为生计奔波,并不知道自己是被坏人恶意调换的真千金,亲身父母拥有的家产是她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她只知道自己需要努力赚钱养活自己,回报养父母,并攒下些钱给自己开一家小小的店铺,让自己以后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只要不触及道德底线,什么样的工作甄辛都是愿意去尝试的,她不怕吃苦也不怕丢脸,就怕饥肠辘辘的没钱。
六年前的夏天,她堪堪成年,终于不用再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做“黑工”。
她也是有身份证的人了。
甄辛高兴有余,马不停蹄的给自己找了份能够日结的兼职。
在闹区的十字路口,帮辅导学校发招生传单,八小时三十块,若是能成功带来客户,她还会得到相应的提成。
派发传单当天,正巧赶上一家婚纱店营业。甄辛是奔着发传单去的,那里的人多且婚纱欸,穿上婚纱的下一步是什么?
不正是结婚生孩子吗?
她这也算是找到潜在客户了。
13. 幼时
命运,有时候真的是很神奇的一种东西。
越是想方设法、费劲心机的,你越是得不到。
反倒是那些你从来都没有过任何期待的事,却总会在不经意间向你砸来一连串的惊喜。
从小到大甄辛都没觉过自己好运,可那天甄辛确确实实有种就连幸运女神也站在她这一边的念头。
她手头的传单异常顺利地派发了出去,虽她仍未赚到提成的钱,可甄辛已经很满意很知足了。
所谓开门红,她相信她一定可以越来越好的。
事出的意外,发生在甄辛准备收工的时候。
因借用了婚纱馆的场地,沾了婚纱馆开业的光,所以离开之前本着“江湖道义”,甄辛特地清理了下红毯上的垃圾。
当她一手塑料瓶一手雪糕袋,打算离开之际。
婚纱店的老板从屋子里出来,并喊住了她。
那是甄辛向来都很害怕的一类人,即使是现在,面对那一类同性时甄辛仍会不受控地胆怯。
她妆容精致,穿着细长的高跟鞋,身上的香味似有若无,优雅得与周围的闹事格格不入。
甄辛半害怕半嫉妒半渴望。
既害怕她们这类人身上高高在上的优越,似能一眼就看穿自己的局促与不安;
又嫉妒她们不论身处何处都能落落大方,与她们对比自己永远都像一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畏畏缩缩的惹人讨厌;
更渴望成为她们中的一员。
听见对方叫住自己,甄辛心头没由来得一紧。
脑海里接连闪过好几种糟糕的可能。
对方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吗?因她在店门口派发传单,影响了店铺的生意?
她是不是要挨骂了?
甄辛无意识地绞紧了手指,不自觉地往后挪了半步,在没有感受到对方善恶与喜怒之前,她就下意识地想要竖起满身的刺。
“喝水吗?”婚纱店的老板比甄辛想得要和善多了,没有指责没有辱骂甚至没有一句重话。
“看你忙了一个上午了。”她只是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了甄辛。
甄辛愣愣地接过那瓶水,后知后觉地补了句谢谢。
“不读书了吗?”对方语气随意,像在同甄辛唠家常。
甄辛轻点了下头,不明白她到底什么意思。
“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
甄辛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她莫名的话砸得晕头转向。
“有兴趣来我们店里做模特吗?”
“应该要比你发传单赚得要多。”
身体比脑袋率先下了决定,大脑只抓取到“赚得多”这三个字,头就迫切地点了下去。
“好。”甄辛回答得既干净又利索,没有丝毫的迟疑,只知道她要抓住一切的可能。
至于对方是不是在骗她,她又会不会损失什么,通通不在甄辛的考虑范围之内。
贫穷激发出她一往无前的勇气,年轻又横冲直撞地壮大了她的胆子。
大不了,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呗。
甄辛不觉自己有任何值得对方欺骗的地方,也有足够的自信能逃脱每一次的不怀好意。
“行,那就说定了。”女人问了甄辛一些基础的问题,比如她的鞋码她穿衣服的尺寸。
又同甄辛约定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直到甄辛已经离开了婚纱店的门口,她仍有种踩在云端的不真切感,一颗心飘飘然的,想要兴奋地尖叫,又害怕一脚踏错从云端摔落至深渊。
甄辛隐隐知道自己长得应该还算不错,杏眼翘鼻红唇,读书的时候班级里的女生总说她是可以当明星的长相,还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小XXX。
可很多时候,这张脸更像是负担,是让她感到恐慌与不安的累赘。
是不合时宜的黄色玩笑,是总让她分不清故意还是无意的手掌,是意有所指上下不住打量着她的眼神,是嘻嘻哈哈是窃窃私语是恶意的戏弄......
原来除了那些不好的事情外,也会有好事发生呀。
甄辛觉得自己真是遇到了贵人,她在心里为先前误以为老板要找她麻烦而道歉,也为好心的老板愿意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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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机会而祈福。
不过好运似乎并不会一直眷顾着甄辛,总会在给了她希望之后,又赠与她期待落空。
店铺里定好的那名男模特,因价格没谈拢放了婚纱店鸽子。原本要拍摄的双人婚纱照,也面临着被取消的风险。
甄辛还没有上岗呢,就面临下岗。
她不想也不甘心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幸运好不容易降临到她身上一次,谁知道下次会在什么时候?
所以在打听到了店铺招聘男模特的要求后,甄辛大着胆子向店老板推荐了一个人。
还在24中念高三的沈祈凡。
沈祈凡比她小上两岁,和她这种从小就被遗弃进孤儿院的人不同,沈祈凡是三岁左右被人送进孤儿院的。
矮墩墩的一个,眼睛长得倒是大,很喜欢跟在甄辛这个老大身后做跟屁虫。
甄辛有点烦这个爱哭鬼,但更多时候他们狼狈为奸。
哪怕甄辛被人领养离开了孤儿院,两个人时不时也会联系一下。
最开始确实是因舍不得沈祈凡这个小伙伴而产生的联系,隔三差五他们会约着见面,分享最近发生的事情,诉说着幼稚的想念。
可渐渐的甄辛意识到,她和沈祈凡或许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的起点兴许一致,可人生走向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发展。
甄辛辍学那年,他跳级考上了重点高中;甄辛隐瞒年龄在餐馆刷盘子帮人洗头的时候,他参加国家级的竞赛荣获一等奖,甄辛是无名的小卒,而他是登上过报纸人人钦羡的学霸......
完完全全不同的人生,不论他说着的到底是什么话,在甄辛听来那就是刺耳的,是隐晦的炫耀。
甄辛的嫉妒不针对任何人,可它总是不分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的来蚕食着自己的心。甄辛逐渐减少了与沈祈凡的见面,似乎只有那样心头始终灼烧凌迟着她的火焰,才能短暂地熄灭,让她久违的好受些。
而不是一直做着无用功,想象着假如。
很失败很糟糕很讨厌吧,明明被沈祈凡叫着老大,可她却一点没有老大应有的风度。
14. 找他
去找沈祈凡的那天,满打满算甄辛已有快两个月都没有见过沈祈凡了。
自从上次他说他会被保送到,甄辛这辈子只可能在电视上听说过的院校后,她就单方面的与沈祈凡断了联系。
沈祈凡倒是联系过甄辛几次,但甄辛没有电话,她只要有心躲避俩人总是碰不到面的。
似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同甄辛讲,沈祈凡拜托了甄辛的邻居阿姨帮忙带话,还往甄辛家楼下的邮箱里投递了厚厚的一叠信。
甄辛不耐见他,也不想去看他到底写了哪些内容,有关他光鲜生活的方方面面只会让甄辛觉得难受,她自欺欺人的就当做自己不晓得他来找过自己,也不晓得他给自己寄过信。
她是赶着周五放学的那个时候过去找的沈祈凡,提前借着别人的手机给沈祈凡发了个消息。
告诉对方自己会在哪里等他。
为了让沈祈凡能不计较与她断联的前嫌,甄辛还特地花了大价钱,在校门口的小吃摊位上买了瓶鲜榨的果汁给他。
青春期的男生长得好像确实是很快。
两个月前的记忆当中,沈祈凡还没有这么高,两个月后的今天他背着书包来到甄辛面前站稳的时候,落下的阴影已经几乎能把甄辛牢牢罩住了。
甄辛向以往一样笑着和他打着招呼,她穿着宽大的灰外套和牛仔裤。
发梢的末端还残留着以前在理发店打工时,让人用来练手的廉价黄色。
在一众蓝白校服的学生中很打眼。
打眼到格格不入。
起码就甄辛看来,是这样的,格格不入到甄辛只想要逃离。
她扯着沈祈凡远离汹涌的人群,来到偏僻处。甄辛把手头上的果汁递给沈祈凡。
“我特地买给你的。”甄辛挤出个笑,“你试试看?”
沈祈凡无声地望着她,接过瓶子后顺手拧开了盖,又把果汁递向甄辛。
“我不渴。”
沈祈凡从小话就多,这么长时间没见,他应该是存了一肚子的话要同自己说的。
他却抿着嘴,眉头也微蹙紧着,接着身高优势耍着冷眼的酷。
摆明了就是在生闷气。
甄辛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鲜榨果汁瓶身处的艺术字。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同沈祈凡解释一下,怎么说等会儿她还要拜托沈祈凡帮她的忙。
“我不是故意不联系你的。”甄辛好像从小就有撒谎的天赋,不论是欺骗别人还是欺骗自己,谎话总是随手拈来底气越说越足。
她掐头去尾,语气是煞有其事的为难,“我最近新找了个工作,所以比较忙。”
沈祈凡仍未作声,以往总是笑眯眯的眼冷淡下来。透着聪明人特有的、讨人厌的审视,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将信将疑地冷哼。
甄辛以为他不信呢,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来增加可信度。
对面站着的少年冷硬的态度就已经软和了下来。
“换工作了?”
他眉头蹙得更深,“什么工作?”
沈祈凡语气又急又凶:“之前店铺里的人又欺负你了吗?还是说你家里又冲你要钱了?”他声音越说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一句气息不稳的央求,“我不是说过,有事让你过来找我吗?”
“没有…没有人欺负我。”甄辛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石子,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沈祈凡是个聪明人,甄辛认识的那么多人当中,就属沈祈凡读书成绩最好,大家都说他以后能有大出息。
甄辛不知道聪明如沈祈凡到底能不能听出她在撒谎,她只知道沈祈凡心很软,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就算知道自己在撒谎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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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当面拆穿。
就像甄辛从来都没有拆穿过他的异想天开。
他对甄辛说,受了欺负可以来找他。
那儿有什么用呢?
他比自己还小两岁!
他们两个都没权没势没钱,除了打碎牙往肚子里咽,难不成会有更好的方法吗?
天真的读书仔,甄辛既羡慕又嫌弃。
他真以为社会上的人都讲道理吗?都同他一样正义,同他一样有素质?
傻透了。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这傻透了的读书仔,曾寸步不移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弟、跟屁虫,甄辛说不出什么重话,也不愿戳破他美好的幻想。
她勉强撑出一抹笑来,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和他们都没关系。”
“你知道的,就是我吃不了苦。”
“所以干脆换了份工作。”
“不过…”甄辛顿了下,她终于抬起头对上沈祈凡自始至终都未从她身上挪动过分毫的视线,“不过新工作也不知道到底还能不能保住。”
婚纱店里要求了男模特的身高、长相、体重。
沈祈凡都是符合的,他个子长得高,现在比甄辛高处小半个头,应该有一米八了?
身材也很匀称,长胳膊长腿的,校服穿在身上也像是名牌高定。
长相就更没有值得挑剔的点了,剑眉桃花眼直鼻薄唇,比店里之前的模特好看不知多少倍。
但有一点,他好像太年轻了些。
斑驳的光影下,他脸上透明的小絮絮张牙舞爪,抿直的唇微垂的眼帘轻蹙的眉心甚至就连他身上传递过来的肥皂香,都透着股少年人特有的认真、偏执以及蓬勃的生命力。
那些一眼能就识破他年龄的点,正好都不符合甄辛对大人的认知。
可最后甄辛还是决定带着沈祈凡去试试。
15. 未来
归根结底,他们两个还是太穷了些。
穷到喜欢自讨没趣,穷到不见到黄河不死心。
俩人穿上彼此最体面的衣服。
甄辛原本还计划着换套衣服打扮得更成熟些,或提前找个化妆店来进行下“武装”,让粉底修饰掉脸上的稚气,让往后梳的发型能增加些年岁。
最后考虑到俩人的经济情况,甄辛只得放弃这一大计,俩人穿着同一款式的打折灰卫衣。她满是忐忑地领着沈祈凡,来到了婚纱店的店门口。
时隔多年,以甄辛的记性她应该遗忘的。但那天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跃出的紧张,直至今日再度想起,甄辛的胸腔依旧会骤然狂跳起来。
三百块啊,六年前她将近一个月的生活费。
纵然前方有刀山有火海,她也必须要生出一往无前的勇气。
可惜走进婚纱店内,老天照例没听见甄辛内心反复的祈祷。沈祈凡的少年气如有实质,纵然他努力板着脸,冷淡着眉目佯装起成人的可靠。
婚纱店老板还是一眼就看出来沈祈凡的真实年龄。
“都还没到二十吧。”
“这年纪也太小了。”
“长得确实挺帅啊。”
人如果长时间处在,一个需要察言观色的环境中,那么她将无师自通地学会根据语气和微表情来揣测说话人的真实含义。
甄辛听出来,婚纱店老板已经有些意动了。
来都来了,她不要那么轻易的放弃。
“老板,让我们试试嘛。”
“说不定他上镜之后会显老呢?”甄辛软着语气,嘴巴里说着卖乖的玩笑话。
背地里,甄辛伸手拧了下沈祈凡后腰的的肉,说话呀说话。
她急得恨不得附上沈祈凡的身。
“姐,让我们试试吧。”甄辛没收力,掐过去的力道应该是痛的,可沈祈凡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手绕至身后,不由分说地牵住甄辛藏在袖子里,用力紧攥到指节发白的手。
天真的读书仔弯着黑黝黝的眼,无声地冲甄辛勾了勾唇,眸底亮晶晶的是安抚是强撑的自信是同甄辛一样不成功便成仁的紧绷。
“行了行了,那你俩就试试吧。”婚纱店老板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耳畔,甄辛如蒙大赦,要不是顾忌着要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她真迫不及待地想在地上蹦上几蹦。
甄辛激动得完全忘记甩开了沈祈凡握住她外套手腕处的掌,甚至还得意忘形地大抖了几下胳膊,想要让对方也感受下自己触电般的兴奋。
“你俩脸太嫩了,这妆必须得往老了化。”
婚纱店老板再度开口的时候,甄辛已经竭力控制住了心头的喜悦,她笑着冲沈祈凡眨了眨眼,俩人异口同声地道了声没问题。
随后甄辛下意识地跟在婚纱店老板身后,打算先去换衣服然后再化妆。走出两步距离不到,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沈祈凡抓在手里。
他手指虚虚地沿着甄辛的手腕扣了一圈,轻轻地抓着没用力,乃至甄辛一直都忽略了那扣着他的手掌。
心情好时,甄辛就连佯装的威胁也透着股不自知地亲昵劲。她小幅度地呲了呲牙,显摆似得冲沈祈凡晃了晃她的拳头。
“放开。”甄辛的颐指气使已颇具雏形。
穿婚纱的过程比甄辛想象得复杂,甄辛拎着裙子走出去时,沈祈凡已经闭上眼正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化妆。
听到动静,他眼皮眨了眨似想要在睁开眼睛循声望去,却被化妆师制止了。
甄辛背对着他坐下,蓬松的蕾丝裙摊在腿上触感像是轻飘飘的云朵,刺刺的痒痒的是从未感受过的新奇。
在此之前甄辛没穿过婚纱,化妆她倒是化过,眼睛、嘴巴常常是她着重描绘的对象。
偏紫色调的,偏黑色调的口红,全包的牢牢裹住上下眼睑的黑色眼线,越浮夸的越骇人的甄辛越喜欢。
每次涂抹上去,她都觉得自己像电视剧里的大姐大,只一眼就能让所有人忌惮。让他们不会再因为她的性别她的年纪,而随意看轻她、随意开着她的玩笑、以为她是一个谁都可以捏上一把任人欺负的软包子。
只有被眼线口黑描到不像人样的时候,甄辛才有种焕然一新的、能够做到昂首挺胸的,把所有向她投递过来的视线都弃之不顾的自信。
婚纱店的化妆品光从色调上来说,就和甄辛平日常用的是磁铁的两级。
如果说她自己的胡乱涂抹是层层递加的武装,是自己给自己披上的铠甲。
那婚纱店偏粉调的裸系妆,则是一步步的解开甄辛厚重的盔甲。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甄辛万分地不自在。
但她只要想到即将拿到手的三百块,甄辛就又恢复了身披铠甲幻想自己是大姐大时的勇气与毅力。
她与沈祈凡两个人在化妆椅上,一坐就是一个小时。
沈祈凡这次是真把头发梳成了大人模样,全部的发丝被化妆师一丝不苟地梳在了脑后,露出他光洁的额头与不笑时略锐利的眉眼。
他的皮肤涂黑了很多,嘴角勾着抹似有若无的笑,是摄影师亲自指点的成果。
沈祈凡已经换好了黑西装,少年人的骨架比起同龄人来说大上很少,可缺乏营养的整个青春期终究还是撑不起来考究的西服。
他坐在甄辛身后,默默观察着镜子里的一举一动。冷不丁甄辛抬眼,两人不经意地四目相对。
明明在此之前,他们是那样的熟悉,从小到大最熟悉的人就是彼此。可此时此刻彼此眼神相交的瞬间,最明显的反应就是双方微妙的愣住。
也许她妆前妆后是两个样子吧,所以沈祈凡才会显得那么陌生。陌生到他需要沉着视线仔仔细细地辨认着甄辛好一会儿,他才滚了下喉结,恍然回神地轻轻喊了句甄辛的名字。
“干嘛?”甄辛站起身,用眼角斜了他一眼,“你不认识我了?”
她对着镜子自我欣赏起来,“别说,老话说的真是对,人靠衣裳马靠鞍。”
“三万块的婚纱穿在身上,我觉得我都变有钱了。”甄辛左看看右瞧瞧,又嫌镜子里并排同她站着的沈祈凡太过挡光,她一拐给沈祈凡推远,心安理得霸占了整面镜子。
旋即甄辛认清现实似的,耸着肩膀慢吞吞地叹了口气。
三万块,一个婚纱竟然要三万块,她就算是日夜兼职工作个不停,三年下来也未必能买得起一件婚纱。
“珍惜啊,要珍惜。”甄辛不舍地摸了摸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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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蕾丝花边,“以后说不定再穿不上这么贵的衣服了。”
“怎么可能?”沈祈凡不认同的满脸认真,他替甄辛拨了拨脑后的头纱,“你以后肯定还能穿比这个贵千倍万倍的衣服。”
“千倍万倍?”
甄辛切了声,觉得大学霸真是把脑子学傻了,三万块的千倍万倍他知道那是多少吗?
就算她工作到死也未必能攒下其中的一个零头。
“对。”沈祈凡的视线笔直地落在甄辛身上,他保证似的点头:“肯定可以的。”
沈祈凡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地计划着自己的未来,他甚至给甄辛留了主位。
所有的一切假设都围绕着甄辛展开。
“等我有钱了,我就帮你买。”
“高考结束,我就去给准高三生补课,那个可赚了!”
“大学后我还可以去兼职,去争取奖学金去参加比赛,总归是能弄到钱的。”
“毕业之后,我......”
甄辛扫了他一眼,敷衍地嗯了声。
又开始了。
她发现沈祈凡格外喜欢在她面前勾勒着未来,隐隐还透着股势在必得的狠劲。
甄辛时常觉得他俩像得惊人,甄辛读书读得少说不出太为精确的成语,只觉得他俩都属于试图得志的小人。
想要拼尽全力往上攀爬,妄图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不一样的是,甄辛这辈子或许只是在心里过过瘾。而马上就要上大学的沈祈凡倒是真的或许会像他说的那样,一路顺遂地成为人上人。
到时候自己要仰视他吗?
还是说,自己也会被他踩在脚下?
甄辛不喜欢这样的假设,好在简陋的摄像场地此刻已经搭好了。
摄影师和婚纱店老板呼唤着他们过去。
拍照的过程比甄辛想象得要顺利得多,在灯光的照射下,黑洞洞镜头的直对下,好几人的围观下,甄辛一直以为她会露怯。
结果证明,是她小看自己了。她对钱的渴望大过了一切。
如果自己能长期以往地做下去,每拍一次照片就有三百块的话。
假以时日,或许她真的能买起三万块的婚纱,或许她也仍能像小时候一样站在沈祈安的前边,让他只能望其项背,而不是把自己狠狠地落在后头。
甄辛努力地扯着幸福洋溢的笑,把脑袋轻靠在沈祈凡身上,满心满眼都是她即将到手的三百块,与时刻准备展翅腾飞的光鲜未来。
可笔钱最后到底怎么花了呢?
太过遥远的记忆甄辛实在是记不清。
应该被家里人抢走了?又或者在路上被人头偷了去,反正她没给自己加过餐。
甄辛略有些后悔,早知道她就不抽沈祈凡的提成了,便宜沈祈凡也好过便宜了那家家伙。
不过......
甄辛突然笑了一声,不过之前抢过她钱的,让她不痛快的。得势后,甄辛也让他们千倍百倍的吐出来还给她就是了。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是会感到难过?
甄辛想不出个一二三四来,索性那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干脆一些像往常一样直接抛在脑后算了。
16. 留学
“过时了也没关系。”
清冽的男声低沉又温柔,噙着抹几不可察的笑,缓缓在甄辛耳畔响起,彻底把她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似察觉到了甄辛情绪的不对,沈祈安与甄辛相握的那只手微微用力了些。
他嘴角微微上扬,黝黝的眼眸柔和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甄辛。
沈祈安一字一句地真挚保证,“以后我们还可以拍更多。”
甄辛撩起眼皮,用力提着嘴角却怎么也提不起来,她只得故作害羞样低着脑袋轻轻嗯了声。
除了眼睛之外,沈祈安和沈祈凡其实长得并不是很像。
此刻不知为何,也许是角度的问题,又或者是光影的原因,记忆里不同的场景大差不差的话,让她有一瞬的恍惚。
恍惚到,甄辛突然很想看一看沈祈凡这一瞬间的表情。
她抬起眼,不着痕迹的视线轻描淡写地瞥了过去。
对方支着长腿,胳膊随意地交叉在一起,视线似有若无地扫在自己和沈祈安交握的手掌处。
俊脸上带着股似笑非笑的嘲弄,似有所感地迎上了自己看过去的目光。
她二人四目短暂的相接一瞬,沈祈凡微挑高单侧的眉,交汇的视线彼此默契又若无其事地错开。
沈祈凡舔过唇,附和的语气听不出真心,满盈盈地皆是可以包装好的假意。
“大哥和嫂子感情好,以后肯定是想拍多少就拍多少。”
“就不知我孤家寡人一个,什么时候也能拍上一张婚纱照。”
沈祈安俊脸上浮现出些许的宽慰,“会有那一天的。”
他继而看向甄辛,笑着寻求:“你说对吧。”
甄辛微微颔首,待沈祈安收回视线。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甄辛骤然一寸寸冷下脸色,她警告味十足地瞪了沈祈凡一眼。
虽不知道沈祈凡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本能的她能感受到沈祈凡在意有所指的挤兑她。
“......”
人或许就是贱的。
甄辛的怒视不但没让沈祈凡收敛,反倒是让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大。可大概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没再接着刚才的话茬发挥。
转而说起楼下的王妈他们已做好了饭,笑问沈祈安和甄辛是现在去吃,还是再等一会儿。
沈祈安仍是先看向甄辛。
甄辛知道,这是沈祈安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用上流圈子的话来说,这是沈祈安尊重女士的绅士之举,是为人不专制的表现。
在两人还没彻底闹开,偶尔碰到需要一起做决定的事情时,他也会装模作样地问上几句,问得还全都是甄辛分外陌生的话题。
“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这个地方还不错吧?”
“A和B哪个更好一些呢?”
“......”
沈祈安问的如果是甄辛擅长的领域,譬如某便利店周几会打折,五百块的工资如何花一个月还能剩下两百五……
甄辛可能还会眉飞色舞地同他详细说上两句。
然而沈祈安问的全是,甄辛一无所知的领域。
即使有现成的答案供她参考,甄辛都不一定能完整复述下来的那种。
因此哑口无言的次数,一旦多了起来。甄辛就会怀疑沈祈安到底是没话找话故作绅士,是真的想要倾听她的意见?她的想法?!
还是……
他只是单纯的优越感作祟,持着高高在上的态度兴致盎然地想看自己吃瘪。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如果沈祈安与她对话的内容,真的如甄辛所想般接地气。
他耐心询问着甄辛过往的经历,如何抢购打折商品,如何见缝插针地赚取生活费,如何如何……
甄辛估计同样也会怨沈祈安,怨恨……他拿被自己视为苦难的经历来奚落她。
生性多疑,过分自卑。
她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有时候甄辛也清楚,自己并不讨喜。
可她有错吗?
她没错。
有错的,分明是喜爱造化弄人的天。
指甲陷在手心的软肉里,甄辛嘴唇微动,回答的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流畅也更平和,她轻轻道:“现在去吧。”
“凉了就不好吃了。”
考虑到沈祈安刚刚出院,楼下的菜色皆以清淡为主,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甄辛的成长期饿得太惨,吃得太差。有钱之后,她胡喝海塞无肉不欢,自然而然地这顿饭她并未吃好。
就算有米饭填饱肚子,食欲空下的缺一时半会儿也消除不了。
望着桌上细嚼慢咽,吃相优雅的兄弟俩,甄辛下意识地想要翻白眼。
也更怀念她每天晚上,都要来上一个的辣卤鸡腿。
那香嫩脱骨,肉滑多汁的一口,辣酥酥地浸着卤味,让人欲罢不能。
一个鸡腿下肚,生活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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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再苦命运哪怕再多舛,甄辛也觉自己拥有了干翻世界,为非作歹的力量。
思及此,她更是翻来覆去地在心里骂了俩人无数次。
好不容易挨到饭后,沈祈凡提出要离开老宅,颇有规矩地与甄辛、沈祈安二人告别。
“等等。”甄辛喊住他。
她放下擦嘴的湿手帕,也跟着站起了身,“老公,”她冲沈祈安轻俏地笑,““我替你去送送祈凡?”
沈祈安闻讯一愣,随后道:“也好。”
“路上小心。”他叮嘱着自己的亲弟弟。
甄辛脸上挂着的笑,仅维持到她走出沈家老宅大门的那一秒。
“你到底什么意思?”她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难掩愤怒。
“什么什么意思啊。”沈祈凡耸耸肩,仰头看向星空,“今晚月亮还挺圆的。”他一副优哉游哉惹人恨的模样。
甄辛深吸一口气,“你别和我装傻。”她压根就不应该相信沈祈凡的。
当初他俩闹得那么难看,几乎是撕破脸皮,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现在二人就算有了同一个目标,沈祈凡又凭什么会帮助自己?
甄辛悔她想的太天真。
“怎么了?”瞥见甄辛阴沉沉的脸色,沈祈凡调侃,“没吃到鸡腿也不能把气撒在我身上啊。他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细长的烟叼在口中,就是不予甄辛正面回答。
甄辛四下环顾着,见左右均有遮挡处于盲区。
她气得得一把夺过那尚未点燃的烟,扔在地上用鞋跟用力碾破,“抽烟?”
“当初我费尽心思送你去留学,就是为了让你学个?”
甄辛是真的厌恶忽明忽暗猩红的烟,味道刺鼻,总是时常伴随着男人的哄笑与打量,小小的一个烟头烙印在皮肤上也痛得要命,烫熟似的留下一个又一个圆形的疤。
沈祈凡不作声,冷眼受着甄辛的训。他舔过唇,欲言又止的视线带着甄辛看不懂的情绪,平静地反驳,“费劲心思送我去留学?”
“我看是费尽心思地想要甩开我吧?”
“甄辛。”他完完整整地唤。
“你知不知道我宁愿当初你没送我去留学。”
“白眼狼!”甄辛骂他。
她觉得沈祈凡真是不识好歹。
当初若不是她出钱出力,他一饭都吃不起的学生仔哪儿有机会去国外留学?
又哪儿有机会,被认回沈家,做他的沈家二少?
17. 稻草
想到这儿,甄辛用眼尾睨他,又觉他们俩之间的龃龉再多,可怎么算都是沈祈凡欠自己得多。
别说什么钱乃身外之物,别说什么用没用自己好心。
这些都是沈祈凡得益之后,闲出屁来的无稽之谈。
若非自己,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加班,为了每个月的三千块奔波呢。
又哪有这样的际遇。
欠了别人的就要还,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所以甄辛干脆理直气壮的,直接点破,“婚纱照,你故意的是不是?”
天底下的婚纱照那么多,怎么就用到了她和他的那张?
她压低声音,堪称甜美的脸蛋气到有几分扭曲。
“万一他想起来呢?”
甄辛歇斯底里,“我不好过了,你以为你就会好过吗?”她后半句几乎称得上是吼出来。
“那也要等他想起之后再说啊。”
沈祈凡气定神闲地驳,“而且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知道婚纱照上的人是我们?”
他拖着慢悠悠的懒怠语调,“说不定只会以为那照片是PS的呢。”
“你……”甄辛气到咬牙,她向来说不过沈祈凡,又顾忌自己声音太大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深吸一口气,又实在气不过,抬起手就要往沈祈凡的脸上招呼而去。
沈祈凡没躲,只平静地道:“我大哥在楼上看着呢。”他眨了眨眼,“你确定要打我?”
“打我倒是没关系,可轻飘飘的,以他的视角,谁知道你是在摸我还是在打我呢?”
“我反正是没关系的,”沈祈凡暧昧地掀唇,“但你也不想让他这么快就发现咱们俩之间有什么……”他意有所指地顿了下。
甄辛抬到半空的手转而捋了捋鬓角散落的发丝,经此一遭她并不想相信沈祈凡的话,验证似的扭头回望。
沈祈凡倒是没骗他,二楼亮着灯的房间果然站了个黑影,正紧紧地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甄辛心头一紧,那种被人监视的悚然蠕蠕地爬向她的脊背,让她生出不寒而栗的窒息来。
恍然间,让甄辛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就好像她曾被人这样密切的监视过一样。
甄辛心下不安,她没心思再分一丝视线给沈祈凡,强挤出个笑,甄辛甜甜地冲窗台口站着的人晃了晃手。
也不去想,她这一动作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最好诠释。
沈祈凡似已猜到了甄辛不过脑的举动,他扬了扬眉抱怨般叹了句,“还真是无情啊。”
“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他也撩起眼皮看向二楼,“明天见。”沈祈凡加大音量,冲那黑影挥了挥手。
“大哥。”
“还有……”沈祈凡扫了甄辛一眼,嘴唇微动,“大嫂。”
甄辛斜了他一眼,并未出声。
窗台上站着的男人压迫感很强,又可能是自己有事瞒着他,因此格外心虚。
甄辛收敛起心头的不满与气愤,老老实实地送走了沈祈凡。
回程的途中她加快步伐紧低着头,自是没瞧见窗台上男人似笑非笑的冷淡脸色。
楼梯爬向二层,甄辛忽然想到一直以来被她忽略的一个问题。
她今天晚上住在哪里?
甄辛从没在老宅留宿过,唯一一次待的比较晚的,是她刚被甄家找回来的那段时间。
她跟着参加了不少聚会,也是一刻不得闲,恨不得宣告全天下的所有人她是甄家的千金。也不管她强行融进的圈子是怎样看她的,只要有聚会,甄辛就会打扮得光鲜亮丽。
背着以往只听过名字从未见过实物的名牌包包,踩着让她足以鹤立鸡群的高跟,哒哒哒地来到各式各样的宴会场地。
第一回,来沈家,认识沈祈安就是因为类似的一场聚会。
说聚会也不恰当,更准确来说是舞会?
甄辛以前只在电视,只在小说里看过类似的场景,貌似一般还都伴随着主角惊艳四座以及被打脸的炮灰。
当局者迷,甄辛以前没觉得有什么。想在一想,她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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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自己就是小说中因过度蹦跶,而被主角打脸的炮灰。
那场舞会来得人很多,正赶上甄辛刚被找回甄家,正是迫切找存在感的时候。她并非想要事事都压甄家养女一头,她只是嫉妒。
妒忌对方为什么还霸占着她亲身爸妈的关注。
明明自己才是亲生的不是吗?明明在外边受了那么多苦的是自己呀。
怎么哭个不停,感觉受了天大的委屈,时刻需要父母陪在身边的是她呢?
甚至…甚至是连自己的认亲宴也变成双份的,甄辛是认祖归宗,而对方是以由亲女更正为养女。
而后为了不让对方感到不公,任何自己有的,对方都会翻倍拥有。任何自己出现的场所,父母也会叫上她,让她也参与进来。
甄辛有的时候勉强能知足常乐,但大多数,她都不是会心甘情愿的性格。
理所当然的,甄辛要成为焦点。
什么都要比那养女好上几分。
她也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内在,从特长,从涵养上来说很难占据上风。
精神胜利似的,她挑的点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捷径”。
礼服要比对方贵,哪怕不穿高跟鞋已经比对方高了,她也要踩上恨天高高对方一个脑袋,让那人只能仰视自己的鼻息。
走捷径的下场往往不会太好,甄辛就是这样。
她穿的鞋跟太高,站在沈家老宅的游泳池旁凑热闹时,不知是被人推的,还是自己不小心。
噗通一声,她一脑袋扎进了满载着水的游泳池里。
甄辛没学过游泳,在没及她胸高的水里扑腾了好一阵儿,才堪堪站稳。
她精心挑选的礼服遇水浮到表面难以蔽体,做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发型漉漉的往下滴水,脸上说是从不脱妆的眼睫毛也咕噜出黑色的痕迹。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可在一圈人的窃窃私语声中。
甄辛没法忍受。
顺理成章的,她把向她伸开的胳膊当成了救命的稻草。
18. 炫耀
甄辛不知道他是谁。
在此之前,她从没见过沈祈安,仅仅只是听旁人提起过对方。
形容他的词汇完美到让人感到不真实。
长得帅,有能力,家世好……
好话像是不要钱一样往他身上堆砌,听在甄辛的耳朵里,她难免觉得虚伪。
不是觉得话题中心的沈祈安虚伪,毕竟她都没有见过对方。她是觉得说这些话的人实在是太假了,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
要么是这些家伙夸大其词了,要么就是他们审美不太行。
甄辛也是矛盾。
如果单纯只是自卑,那么她也许生不出太争强好胜的念头来,又或她单纯只是自负,那么她也生不出太过怨天尤人的想法。
偏偏,她自卑又自负。
别人瞧不起她一分,她就要不甘示弱地在其他场子找回自己被强压一头的自尊心。
只是站不稳的话,怎么可能一头栽入水里呢?再说了,她周围围着那么多人,眼见着她往水里栽去,耳听着她叠叠呼救,怎么就没一个人伸出援手呢?
都吓傻了吗?!
甄辛不信。
那些人摆明了就是在看她的乐子。
甄辛不能就这样算了,她已经吃了太多太多的苦,强咽下很多很多的不甘。她回到甄家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钱吗?
不。
她还要把所有看不起她的,惹到她的人通通都踩在脚下。
这是她一早就想好了的。
以前只是没机会没可能实现,现在不一样了,她要找甄先生,不,她要找她大哥帮她找回场子。
她绝对不会放过,围在泳池旁嗤笑出声的任何一个人。
绝对不会。
甄辛报复心切,连带着冲刷了她知道救他的人就是沈祈安时的惊讶。
隔着额头上不断滴落的水珠,甄辛扫了对方一眼,“多谢。”十月初的秋,甄辛披着对方递她的外套,冻得直打哆嗦。
和传闻中的描述一致,沈祈安是个话少到让人觉得不苟言笑的人。
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走在她身前,挺直的背影矜贵淡漠到带出几分可靠来。
这让甄辛对他的印象好上不少,她向来不喜欢话太多的人,就像沈祈凡话多到让人感到聒噪。
忽然,甄辛脚步一顿,她愣愣地看着在前方为她引路的身影。
那张冷到血色淡尽的嘴唇,小小地倒吸一口凉气强压住未脱口的惊呼。
“沈祈安?”她唤了对方一句。
“有事?”站在她前边的男人,惜字如金地偏过头来。
甄辛嘴唇未动,仅剩的一丝理智让她没有直接问出,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弟弟?
太像了。
甄辛攥紧拳头。
尤其是眼睛,几乎就和在大洋彼岸的沈祈凡长得一模一样。
只不过,沈祈凡的眼总是笑着的,弯起弧度来。而咫尺对面的,不带任何情绪。
甄辛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沈祈安并未在意,他把甄辛引至二楼的客房。
让甄辛洗个热水澡,给家里打电话让他们给送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省得感冒。
甄辛忙不迭地点头,她还在纠结沈祈凡与沈祈安的关系,入耳的话左耳朵进右耳多出。
对方停下脚步,她便以为客房到了,伸出手来下压门把。
“甄小姐,”沈祈安的声音淡到没有起伏,他道:“那是我书房。”
“客房在你左手边。”
“抱歉。”甄辛倏地收回手来。
她脑子乱糟糟地进了客房。
身上的衣服湿得难受,甄辛拉紧窗帘,从头到脚脱个干净,只穿着抹胸和安全裤。
她不敢坐在床上怕弄湿床垫,整个人蜷缩在床头柜的角落,犹豫片刻,甄辛拿起床头的座机电话拨给了甄先生。
更准确来说,是拨给她一母同胞的大哥——甄理。
回到甄家半年有余,甄辛却仍旧不太习惯对家里人的称呼。
爸爸妈妈,以及对那养女说的妹妹,倒还好些,除却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们并不经常见面。
为弥补养妹甄惜的心里落差,一对父母陪着她到处旅游散心。
家里剩下的,能为甄辛撑腰的长辈,也只剩下比她大了十岁的甄理。
无需犹豫,遇到问题,甄辛第一个就要拨打电话给他。
她不是叫不出口哥这个字,只是一时难以适应,在此之前甄辛对甄理的称谓一直都是甄先生。
又或者是奶糖爸爸。
一通电话拨去,等待都不到一秒,沉沉的男声便贴着耳畔响起。
甄辛添油加醋地说了自己的处境,又故作不经意地问起:沈家是不是还有个小儿子?
自小走失,名叫沈祈凡?
甄辛的第六感强烈。
事实证明,她猜得果然没错。
沈祈凡就是沈家自小走失的孩子,只是略微有些出入。
他并不是沈家的小儿子。
打小走丢找回无望后,沈家夫妇五年后又生下了一个幺儿,所以严谨来说他是沈家的二儿子。
上有长兄沈祈安,下有幼弟沈祈年。
得了消息,甄辛有自己的打算,她没有第一时间拨过电话给沈祈凡。
一来有时差,那边正是深夜。
二来,甄辛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同沈祈凡说这件事。
他来到孤儿院的时候,已经记事了,知道自己是被人拐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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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也记得自己的名字。
除此之外更多的,只隐隐记得他家里应该挺富裕的,有一个大哥?住在大房子里。
这些都是后续,沈祈凡自己七零八凑拼出来的回忆,以往从来都谁没有当过真。
甄辛信过,但也没完全信。
再怎么说,现实又不是小说,哪来那么多的巧合?
同我一起长大的穷小子,真实身份是某富豪被拐的孩子?
甄辛早就过了幻想的年纪,来到甄家后,她和沈祈凡的关系反倒是好了不少。
比起前几年的不咸不淡,甄辛主动放下芥蒂,提出要送沈祈凡去留学。
她承认她算不上一个好人,顶多是得了志的小人。
假如她没有回到甄家,甄辛也许永远都不会主动去联系沈祈凡。
他阴魂不散地太过优秀,保送到顶级学府又提前毕业,学校可以为他保研,他又可以白手起家。
供他选择的机会那么多,通往的全都是康庄大道。
甄辛呢?
她站在水槽前,替宠物洗澡的未来一眼就望到了尽头。
她越是想要躲避沈祈凡的光芒,他就越见缝插针地妄图照射到甄辛。
仍同十几岁时一样天真,天真到喋喋不休地勾勒着以后。
甄辛实在搞不懂他的想法,他们只不过是老乡,只不过是从小长大抱团取过暖的关系。
何至于把未来纠缠到密不透风的重叠?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眼瞅沈祈凡搭建起高楼,甄辛没有与有荣焉的高兴,她只觉得他们两个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再这样与沈祈凡待在一起,她只会被对比得低入尘埃。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既怕朋友过得苦,又怕朋友开路虎。
甄辛就是这样,她不动声色地远离起沈祈凡。
哪怕对方一遍又一遍地给她打电话,哪怕他站在出租屋的楼下,哪怕沈祈凡明里暗里的示好。
甄辛通通都视而不见。
她不需要沈祈凡欲言又止的讨好,不需要沈祈凡为她计划的将来,更不需要沈祈凡一副不见外处处为自己着想居高临下的……施舍。
起码在她回到甄家之前,甄辛的确是抱着与对方一刀两断的心。
至于她为什么又改变了想法?
自然是因为甄辛又重新占据了高位。
居高临下的人,变成了她。
这让甄辛好过不少,地位的突然拔高甚至让她幡然醒悟过来。
乃至于开始反省自己对沈祈凡,这个曾经的玩伴、小弟是不是太过差劲了些。
当然,甄辛到底有没有悔意暂不得而知。反倒是她用怜悯包装起的炫耀之心,已迫不及待地蠢蠢欲动起来。
19. 鉴定
她难得向沈祈凡发过去一条信息。
大小姐的派头十足,带上了司机带上了保镖,她踩着尚不熟练的高跟,把地点约在她和沈祈凡曾打工过的咖啡厅。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
甄辛说不出这句话,可她懂得显摆的理。
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
甄辛架着墨镜,法式长甲有一搭没一搭得敲击着桌面。
沈祈凡来得很快,带着一束花,比甄辛想得要激动。
又同以往数次一样宽容。
比她小上两岁的青年,丝毫没想着去计较甄辛过往的冷落,刻意的电话不接刻意的消息不回。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一看就是接到电话后立刻从实验室里赶过来的。
甄辛推开墨镜,冲沈祈凡勾了勾指头,“这儿。”
她必须得把墨镜移开,墨镜太黑,她得完完全全收尽对方眼底的震惊,羡慕以及嫉妒。
一如,她以前对沈祈凡的复杂情绪。
“……甄辛。”
沈祈凡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甄辛挑剔起对方来,小时候他一口一个老大,嘴巴甜甜地叫自己姐姐。
后续长大,一切称谓都被他略掉,只完完整整地唤着甄辛的全名。
“甄辛,你不要再给他们钱了,他们只想着压榨你你还不明白吗?”
“甄辛,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了?”
“我不需要你供我读书。”
“甄辛,我们一起去C市吧。”
“甄辛,我马上就要毕业了,咱们以后再也不用吃苦了。”
“甄辛。”
“甄辛。”
“……”
“甄辛,他们是?”沈祈凡扫了眼站在甄辛身后,西装革履的壮汉。向来笑吟吟的眼透着几分敌意,他把怀里的鲜花献给好久不见,已烫起了卷发的甄辛。
一点点沉下来的脸色,写满了不安的忐忑。
“保镖而已。”甄辛用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耳洞里耀眼的钻突兀地挂在耳垂上,坠着那薄薄的一小块肉涨到发红。
她尽可能地平淡起语气,“你还不知道吧。”甄辛一开口,就是难掩盖的兴味高涨。
她说:“我亲生父母找到我了。”
甄辛调换了主次的顺序,隐瞒下自己带着鉴定报告主动上门的经过。
反正她已经是甄家的女儿了啊,谁先找到谁的,又有什么重要?
沈祈凡只需要知道,自己现在今非昔比就可以了。
“你找到父母了?”沈祈凡预料之中的难以置信,焦急的仿佛他才是当事人,“什么时候的事?不是骗子吧。”
细算起来,甄辛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同沈祈凡联系了。
期间,她确实接到过沈祈凡的电话、短信,曾听邻居讲过说经常来她家里吃饭的小伙子来找过她。
可那又如何呢?
单方面的联系,算什么联系?她都没搭理过对方。
沈祈凡自然也就不知道一个礼拜前,她找上甄家并顺利成为甄家真千金的事。
这事在上流圈兴许已经传出了好几个版本,可沈祈凡一个整天泡图书馆泡实验室,闲暇时候就拼命打工的贫穷读书仔,自己若是不说,他指定一个字都不晓得。
这么想来,她也算是帮了沈祈凡。
甄辛心中仅存的愧疚感散尽,她穿着高定小黑裙的上半身往前倾了倾,早上特地喷了几泵的大牌香水味四溢。
她笑出嘴角小小的梨涡,“就前几天的事,事情太多忙得我都没时间和你讲。”
这是真的,甄辛没撒谎。
她倒也想在第一天,就和沈祈凡炫耀这个好消息。
然而,事情的后续发展比她想得要忙多了。
首先,甄家不信她手中拿着的鉴定报告。
这完全可以理解,毕竟认亲不是小事,再者那报告也并非甄辛同甄家父母的鉴定,而是她同奶糖爸爸,也就是她同她大哥甄理甄先生的鉴定报告。
其次,甄辛回到甄家,一切的发展也同她预料的截然不同。
父母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就连一直对她照顾有加的甄理,也一改往日亲近,时刻与她保持起距离,远不如甄辛还在给他家狗洗澡的那个时候熟络。
这些皆让甄辛受挫。
她不明白,世界上有什么比血缘关系更重要的呢?
他们难道就一点不想自己吗?
她可是日日念了二十多年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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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说自己太过上不了台面,让他们感到难堪?
甄辛坐在亲生父母为她安置的客房,再次痛恨起自己的贪。
索要的东西太多,所以到最后往往竹篮打水一场空。
求财,就不要奢望期盼家人的爱;求亲情,那就不要时刻惦记着甄家的钱、权、势。
她总是这样,渴求的东西太多。
既要又要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
凭什么呢?
凭什么其他人什么都能拥有?她偏偏不行?
她又没有伤害到谁,只是拿回属于她的东西,只是想要天命在她而已?
为什么不可以?
凭什么不行?!
她就要这个,也要那个。
这都是她应得的。
与甄家周旋,花了甄辛一点时间。她长了张天生就会卖惨的脸,泫然欲泣地低垂着眼帘,总会让人心软。
几乎是战无不胜的。
甄家父母对她感到亏欠。
不过再怎么说,从小养在身边的感情还是深厚些。
几日下来,甄辛也算看透了。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在甄家父母心中的地位都敌不过他们的养女。
及时止损。
应该这样做的。
不去介意她到底排在第几名,只要紧紧抓住他们对她的亏欠就可以了。
可惜,甄辛看得还是没有太透,她一门心思地同家里人打好关系,顺带着连她对着沈祈凡的炫耀也推迟了几日。
一个礼拜后才有空闲搭理对方。
甄辛不是个太过健谈的人,她的健谈视心情视环境视话题视听她讲话的人而变动。
下午三点的咖啡厅,她心情不错。和沈祈凡说的话,难免多了些。
甄辛提及自己在甄家的生活,她的现状。
她观察着沈祈凡的表情。
略有失落,他是真的在为自己感到高兴。
激动之处,沈祈凡更是红了双黝黝的眼。
“太好了,甄辛。”
“……”看着清澈倒映在他眸里的自己,甄辛突然有些索然。
她毫无征兆地开了口,“你想去国外留学吗?”甄辛问。
20. 资助
沈祈凡长得不错,就连眼底的错愕都赏心悦目的。
他抬高了眉毛,眉心微蹙着,似有些不理解甄辛的话。
“什么留学?”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甄辛噗嗤笑出声,她好久未见到沈祈凡吃瘪的模样,这让她好受多了。
她看向从小就追在她身后,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小屁孩,“留学还能是什么?”
“就是去国外上学呗。”甄辛说得轻巧。
她算是发现了,钱并不只是钱,更是底气。
如果是之前,留学这两个字怎么也不会从甄辛嘴巴里说出来。
就算提起,也是羡慕、嫉妒居多。
这样平淡到,像是在讨论天气,讨论等会要喝什么,还是生平的第一次。
怪不得人人都想要有钱。
“你想去留学吗?”甄辛懒得迂回,也没必要去迂回。施舍的主动权在她手上,她想给就给,想不给就不给。
甄辛换了个更加随意的姿势,单手撑着下巴,“我可以送你过去。”
她曾听沈祈凡说过他报考的专业,依稀记得是生物相关。
其实依对方话多到,恨不得把今天他吃了多少粒米都告诉她的性格,甄辛估计沈祈凡说过不止一次。
他在学校发生的事,他的专业,他的舍友,他每天都做了些什么。
但甄辛讨厌他话里的内容,讨厌他不自知的炫耀。
敷衍了几次后,沈祈凡就学乖了,不再说让甄辛不开心的话。
只是他的生活,已彻底同甄辛分隔开,产生交集的地方少之又少。如果不提及自己的现状,那么能让他翻来覆去去讲的,也只有小时候发生的事。
那实在没什么好讲的,太苦了,就算他愿意讲,甄辛也不愿去听。
沈祈凡舔过唇,不安地屈起手指,他看向一臂之隔坐在对面的甄辛。
可能太长时间没见了,度日如年拉长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脸蛋分明还是那张脸蛋,沈祈凡却蓦地觉得陌生,他难得语塞。
他不是傻子。
相反能从孤儿院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他比大部分人都聪明。
聪明到他总是能一眼就识破甄辛的谎言,看透甄辛的真实想法,明白甄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同类。
这是从小就注定了的。
要不然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同一家孤儿院?为什么院子里那么多小孩儿,偏偏甄辛和他的关系最好?为什么得势后甄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沈祈凡垂下眼帘,还能是什么?当然是甄辛心里有他,他们是天定的缘分啊。
如果换一个骨气比较强的人,面对甄辛高高在上的施舍态度,也许会恼羞成怒怒斥甄辛是在侮辱他,拒绝甄辛的提议,想要自力更生绝不要欠甄辛一丝一毫。
沈祈凡不是。
他面对甄辛向来没什么骨气,而且就是要亏欠啊。
他太清楚甄辛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她总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自己,两个人在同一水平线的时候,甄辛就是这样。对他爱答不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把自己当成她养的狗一样对待。
现在,甄辛真的飞上枝头了。
她可算有底气能彻底踹开自己。
沈祈凡怎么能让她如愿呢?他们早就捆绑在了一起呀。
如果不欠她东西,又怎么能继续产生交集?
他必须得应下甄辛的施舍,承下甄辛的情,越多越好,越多他们纠缠得也就越深。
先欠再还,一来一回,短时间内甄辛的美梦恐怕都实现不了了。
沈祈凡撩起眼帘,他惊喜地扬起嘴角,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兴高采烈道:“真的?”
甄辛晃荡着自己新做的法式美甲,不以为意,“当然。”甄辛很少做亏本的生意,偶尔会计较得失。
哪怕现在她不把留学的费用看在眼里,但也不想让沈祈凡白白占了她便宜。
投资就要有回报。
这钱自然不能免费给沈祈凡用,后续等他发达了必要千倍百倍地还给自己。
就像以往好多次,她对沈祈凡的好。
带有怜悯带有真心的关切,可算计同样占据其中。
她需要沈祈凡为她出头,需要沈祈凡作依靠,需要等待沈祈凡的回报。
尽管甄辛现在还没有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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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要让沈祈凡回报她些什么。
不过,欠了她的总归是要还的。
所以在梳理了自己要说的话后,甄辛一通电话打向了大洋彼岸。
她先叫停了沈祈凡滔滔不绝的唠叨,随后直奔主题告诉他,找到了有关于他父母的消息。
甄辛以为沈祈凡会高兴的,再不济也应该激动。
她记得十几岁的时候,沈祈凡有尝试找过他的父母,他来到C市念大学,也是因C市是他记忆里出生的地方。
甄辛洋洋得意地拖着尾音,点开扬声器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发着消息。
借着还外套的由头,她联系上了沈祈安。
眼下确实是感谢多一些,除此之外,他也算是半个中间人。
毕竟后续带着沈祈凡找上沈家,也需要先提前通知一声吧。
就这样直接找上门去,甄辛觉得沈祈凡会和自己当初一样遭到质疑,说不定连门都进不去。
甄辛等着沈祈凡的回复。
“……”
然而,电话那头的呼吸却意料之外地凝滞起来。
好几秒钟,甄辛一度以为电话断线了,沈祈凡才道:“你找到他们了啊。”
甄辛哼了一声,“除了我,还有谁会对你的事这么上心?”
电话那头低低地嗯了声,听不出情绪。
“你不高兴?”甄辛不满,怀疑沈祈凡是不是没有仔细听她刚才说过的话。
XX集团的董事,一年卖出的东西能环绕地球好几圈。
也就比自己家差了一点点。
他一读书仔有什么不高兴的,这不都是白来的钱吗?
“没…没不高兴。”沈祈凡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生怕甄辛生气似的,哄道:“我只是太激动了。”
“激动到有些手足无措。”
甄辛勉强接受了沈祈凡的解释,她没想过沈祈凡会骗她。
因半年前,她得知自己和甄理有血缘关系,她才是甄家的女儿时,她也差不多的手足无措。
浑身发软,耳鸣不止,血液不断地往头顶冲去。
甄辛想要安慰他两句,话出口时却又变成了讽刺,“瞧你那点出息。”
21. 甄理
沈祈凡大抵是真的太过激动,激动到有意无意地开始回避这个话题。
直到两个月后的暑假,他赶回国内,这才让甄辛找到了机会。
而那个时候,甄辛已经单方面地与沈祈安打得火热。
当然这大部分只局限于网络。
无他,甄辛太忙了。
她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是让父母拿不出手的存在,钢琴不会弹舞不会跳,说话也做不到落落大方。
哪怕占据着真千金的名头,也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甄辛在于自己较劲,又深信她不比任何人差,她表现出的愚昧、无知,仅仅只是因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成长的环境与同他们不同。
她暗戳戳地想,如果他们是自己,说不定现在连她都比不过。
甄辛报复性地报了很多兴趣课,对比着上流圈育女的标准,严苛地要求着自己。
钢琴、小提琴、古典舞、马术、高尔夫、艺术鉴赏……
一天下来,甄辛脑袋里的知识混杂着拧成一团,完全让她抽不出时间去与沈祈安见面。
只能见缝插针地在网上同他发着消息。
甄辛的想法倒也简单,她要先同沈祈安打好关系,这样才能更好地套出更多的话,以及他们家对走丢的沈祈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入驻客房将近七个月,甄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是所有父母都欢迎孩子的到来。
有些时候,维持现状对他们来说才是最佳的选择。
可谁会与钱过不去呢?
爱不爱的,有钱重要吗?
如果不是有钱打底,甄辛又哪有空闲时间来胡思乱想,去杞人忧天?
她要紧紧抓住钱。
至于沈祈凡是如何想的。
甄辛还真没有太过在意。
她对这件事确确实实上了心,但上心的并不多。
双方都像是她的跳板。
她需要沈祈安的帮忙,让沈祈凡欠她人情,她需要沈祈凡的配合,让沈祈安对她心怀感激。
甄辛甚至都不需要当事人的真情实感,只要在大众眼里,她是出了大力气帮了大忙的人就好。
这是她在金融课学的道理?不对是,投资课?也不对,还是葡萄酒品鉴课来着?
甄辛拍了拍脑袋,她学得太多记得都有些杂了。
不过道理她倒是记住了,而且已运用其中。
可惜甄辛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连同她报名的那些名媛课程一样,甄辛上了几节就感到厌烦。
在沈祈凡和沈祈安之间的周旋,也是如此。
双方一个过于热情,没断奶的孩子一样,定时定点地给她发送消息,报备般发送着他在大洋彼岸做些什么。
另一方略有冷淡,谈话的次数并不频繁,可每每甄辛发了什么消息,他会第一时间回复。如果没有,等忙完了他也会简单地解释下原因。
俩人像甄辛手机里的电子小人,类她十几岁时风靡的□□宠物。
一开始兴致盎然,渐渐的便又觉得麻烦,敷衍地冷淡,直到最后巴不得电子宠物去死。
可人终究不是代码,也不是数据,死是不能死的,只是关系略微疏远起来。
沈祈凡从小和甄辛一起长大,太熟悉甄辛的忽远忽近,太熟悉甄辛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所以他需要一往无前,需要坚持不懈。
这一直是他和甄辛的相处模式。
得益于此,两人磕磕绊绊吵过闹过,最终却还是盘根错节的藕断丝连。
沈祈安不是。
他和甄辛才认识不到半年,仅有一面之缘。他占据高位惯了,又不是会主动低头的性格。
骄傲如他,甄辛的冷淡已是昭然拒绝来往的潜台词。
他心烦意乱地抹不开面子。
且没想到,再次见到甄辛,竟是甄家人直接来到他家,态度强硬地让他入赘。
甄辛对此半知情,那段时间她也很忙。兴趣课让她深刻意识到,她不是学艺术的苗子。
她转身投入到了自己的事业当中。
好久之前,甄辛一直有个梦想,她希望某天攒够钱,可以自己开个店面。
最初是快餐店、美发店,后续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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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店、婚纱店,再后来她希望是个宠物店。
所有目标都有迹可循,严格按照甄辛的就业历史。
帮甄辛开店这件事,还是她大哥最先提出来的。甄理养了一只名叫奶糖的边牧,在甄辛还没有回到甄家之前,就是甄辛就职的那间宠物店里的常客。
她当时没怎么注意,事后想想,觉得老天都在帮她。
因奶糖来得频,理所当然的,甄辛和奶糖的主人熟络起来。
俩人名字只差一个字,都是甄姓,又都是谐音。
就连长相也带着几分想像。
甄理轮廓分明,细看起五官比甄辛严肃硬朗太多,可拼凑在一起某些角度,同甄辛是恰到好处的像。
同事们曾取笑,他们上辈子可能是兄妹,又挤眉弄眼说:这是夫妻相也说不准。
甄辛反驳过几次,她不喜欢同事们的乱点鸳鸯谱,就好像总有人戏说她和沈祈凡是一对。
可大家也许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没人把她的不乐意放在心上,该怎么说还是怎么说。
甄理出面制止了后,宠物店里的同事才略有收敛。
他说他很抱歉给甄辛带来了负担,让甄辛别放在心上,问甄辛有没有空,他想请甄辛吃饭来赔罪。
换做其他人,甄辛百分百会拒绝。女性还好,男的……
有来就有回,她讨厌太多的社交,光应付沈祈凡一个就足够耗费她精力了,她没时间搭理他们。
但甄理给她的感觉不同,甄辛形容不上来太多,只觉得他像是一个没有性别的人。
就好像哥哥?就好像她嫉妒讨厌又摆脱不掉的小弟——沈祈凡。
甄辛感到奇怪,隔着西餐厅昏黄的光,她头一回认真打量起奶糖的主人。
首先不得不承认,对方长得很帅,是沉淀的成熟慢条斯理的优雅。
其次,都说谁养的狗像谁。
不知为何带有几分局促的甄理,还真挺像水槽里拒绝洗澡,眉头紧皱的奶糖。
“甄先生。”甄辛吃不惯带血的肉,她擦了擦嘴,斟酌了好久才有勇气开口:“您有妹妹吗?”
22. 联姻
“有的。”
闻言,目光一直追随过来的甄理点点头。
他放下刀叉,一本正经的模样显得有些郑重,他报户口似的继续补充道:“我家里一共五口,父母,妹妹,我,还有奶糖。”
甄辛顺着他的话聊了几句,可能实在是投缘。
甄理又道:“你和我妹妹是同一年的?”他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和煦,顶光照下来的昏黄光晕显得他有几分诧异的纠结。
甄辛也做惊讶,报了自己的生日后,直呼有缘。
实际上她和甄理的妹妹并不在同一天出生,月份也相差一个月。
这是无可厚非的。
毕竟甄辛身份证上的生日,是甄院长捡到她的时间,不代表她真实出生的月日。
怀疑的种子埋下,自此之后,每一条看在她眼里都是强有力的证明。
甄辛相信自己的直觉。
又或者说,她也许是穷疯了,开始期待概率渺茫的事,并为此不择手段起来。
这多亏了奶糖。
即使是一向不讨人喜欢的自己,也能在短时间内获取甄理的信任。
一个月不到,她已登堂入室替工作繁忙的甄理遛起奶糖。
收集带有毛囊的头发不是易事,期间甄辛还碰到过,甄理挂在嘴边的妹妹——甄惜。
甄辛遛完奶糖回来,正赶上他们兄妹二人有说有笑地站在门口。
奶糖摇着尾巴,迫不及待地扑了过去。
“甄先生。”甄辛放长了牵引绳,轻轻地唤出声来,目光好奇地望向他身旁站着的人。
甄辛没注意甄理的表情。
“你回来了?”他澄清似的介绍:“这…这是我妹妹,甄惜。”
“甄惜,”他又冲着甄惜介绍,“这是我朋友甄辛。”
甄辛微笑地点了下头,心里想着他俩长得果然不像,唯独被钱富养的气质类似。
“你好,你就是甄辛呀。”甄惜笑着看了甄理一眼,她摸了摸奶糖蓬松的头顶,收回手来,“不打扰你俩了,有机会下次再见。”
“我请你吃饭。”
甄辛持着礼貌的笑,没听出她话语里意有所指的调侃。
目送电梯下行,甄辛把牵引绳递给甄理。
楼道走廊的声控灯下,甄辛焦灼的心,心绪不稳。
她不想再这样等待下去了。
甄辛看向自己刷到泛起毛边的帆布鞋,她不想两方遇到,她是下意识躲让的那个。
不成功便成仁。
甄辛往前靠了一步,如果是真的,那就让一切归位,让她也成为富人之一,如果是她想错了,那她就彻底绝了心思。
就当此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反正又没人知道,她计划着用甄理的头发,和她做血缘鉴定。
“甄先生,”甄辛指了指甄理额角,她眯起眼,“您最近是不是很辛苦呀。”
“我看您这儿,好像长了根白头发。”
甄辛紧张地压抑起呼吸,“需要我帮您拔掉吗?”
她当然是在说谎。
甄理虽然比她大了十岁,可再怎么说也才三十出头,哪儿来的白头发?
不过是甄辛凭空捏造出来的。
一人一狗呆呆地看向她,边牧奶糖咕噜出疑惑的尾音。
甄辛脸上的笑险些就维持不下去了。
咫尺距离的高个子,却微微弯下头,并无被甄辛冒犯的尴尬,他噙着笑音:“哪里?”
“这儿。”甄辛踮脚接连拽了三根。
她觉得有些不够,又觉一下拽得太多会被怀疑。
甄辛随手把头发放进上衣口袋,她顺口关心,“弄痛你了吧。”
甄理能怎么说?他露出洁白的牙齿,自是不痛的。
不仅不痛,他还要受宠若惊地向甄辛道谢。
感谢她的好心。
搞得甄辛顿觉自己太过卑劣,暗道:甄先生涵养真好,看在这三根头发的份上,后续奶糖再来洗澡,她一定要给他打点折扣。
然而甄辛心底的打算,并未有实现的那天。
谁让,她赌对了呢?
她就说,甄理为什么无缘无故对她这么好,为什么她会觉得甄理是个无性别的人。
原来,甄理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
而她,是甄家的大小姐。
只是得知真相,甄理不应该与她更加亲密的吗?
为什么反而疏远冷淡了不少?
是觉得她心机太重了?各方面的条件不好,不够格做他的妹妹?还是埋怨自己打破了甄家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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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辛想不明白。
回到甄家一连好几个月,对方都保持着疏离的态度。
但与家里其余几人相比,甄辛没办法说他对自己不好。
他送给了甄辛一栋楼,说是父母给她的补偿礼,建议她可以开一个她喜欢的店。
又在甄辛表示自己要和沈祈安结婚后,以家人的角度与甄辛聊了一会儿。
他说沈祈安性格太冷,为人骄傲又睚眦必报,不是良配。
他愿意倒还好些,如果不愿,强扭的瓜不甜。
今天或许可以借着权势,逼他就范,让沈家与甄家联姻。
可等对方一旦成长起来,一旦沈家的势头大过甄家,那沈祈安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沈祈安应该已经有了结婚的人选,乔家与沈家是世交。沈祈安与乔桥青梅竹马地长大,很多人都把他俩默认成了一对。
甄理比他们大了几岁,不处在同一个交际圈,但他仍隐隐有过听闻。无风不起浪,就算是谣传,能传到这个份上,估计也有几分真。
没有喜欢的人被逼着联姻,和有喜欢的人被逼着联姻,又是两种完全的不同。
前者有相敬如宾的可能,后者则百分百是同床异梦。
这样的婚有结的必要吗?
甄理垂眼看向甄辛的脸,又在对方抬起视线之前躲闪开,移向别处。
他喉结往下耸了耸,摩挲对捻起手指来。
甄理抿唇不语,良久他问甄辛,“你很喜欢他吗?”
满打满算,他俩应该也就见过一面啊。
这算什么?
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
那他呢?
甄理泥足深陷着,只尽可能地用冷淡下的脸色来伪装。
甄辛轻嗯了声。
她喜欢一切能赋予增加她价值的东西,一看就彰显着身份,很有威慑力。
哪怕珠宝、包包、高定等一系列外在的包装,会略过肤浅,会为人所诟病。
甄辛也喜欢。
她是得了势的小人,一朝得势就要把那些欺负过她的人,通通都踩在脚下。
得到他们这辈子都拥有不了的。
即使,那个被物化了的——是人。
她也要占为己有。
23. 洗澡
直接与沈家联姻,很可能是行不通的。
剑走偏锋,甄理下了一剂猛料,干脆让沈祈安入赘。
他答应了最好,不答应那就退而求其次,让他同甄辛结婚。
两个要求放在一起,因前者太过炸裂,刨除掉它,仅剩那一条被选择的几率则大了很多。
甄辛把事情全权交给了甄理,只在后续去沈家的时候露了个面。
沈祈安瞧见她很意外。
这也是正常的,俩人上次的联络还在几天前。甄辛疲于主动倦于敷衍,更带着迁怒。
把她受到的挤兑,刁难一股脑地迁怒到他身上。
谁让那些人喜欢沈祈安呢?
甄辛坐在沙发一角,不置一词,但她知道她的目的达成了。
沈家已经答应了,和甄家成婚。
可……
可下一步呢?(转场回忆结束)
下一步她要怎么做?
让沈祈安误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好,然后呢?她要做什么?
甄辛踌躇地站在二楼走廊,窗外刮起呼啸的北风,树叶哗哗地敲打着二楼走廊的窗柩。
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没有考虑太多。
原来,走一步算一步也会酿成她的祸。
甄辛磨蹭着来到沈祈安的房门外,半掩着的木门挤出一扇明亮的晕。
被风吹得通红的手,悬在半空。虚蜷起的拳几乎要碰到木门之际,甄辛倏地收了回来。
她拿不准,她摇摆不定地妄图退缩。
关系好的夫妻,是否需要敲门这一步?!
她怕自己露出马脚,不习惯亲密又担心太过生分。
甄辛最终轻轻地推开了门。
“老公?”她先一步唤出动静来。
回应她的,不是低沉的男声,反而是沉闷的流水声,哗哗不止让人头皮都发着麻——沈祈安在洗澡。
这又是另一个难题。
甄辛拔腿欲往门外跑。
一个脑袋上有伤的病号,正不顾医嘱的洗澡,身为他的妻子,正常应该是什么样的情绪?
紧张?生气?关心?
还是这三种情绪各占三分之一?
甄辛咬紧了嘴唇。
她深吸一口气,加大了音量,三步两步冲到浴室的门前。
那门同样未关,靠近过去,水汽透过磨砂玻璃氤氲渗透至周身的空气中,带来不适的潮。
甄辛的视线顺着半阖的门,攀至弥漫着水汽的磨砂玻璃,沈祈安颀长的身形轮廓影影绰绰。
花洒冲刷的声音不止,敲得甄辛太阳穴一凸一凸地跳。
“老公?”
甄辛不明白沈祈安这家伙到底再搞什么?
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不是甄辛要管的内容。
她只是诧异,这才过了多久?
分明,她从一楼上来之前,还同沈祈安对上了视线不是吗?
就算上楼自己刻意耽误了一会儿,也不过几分钟吧。
他怎地就去洗澡了?
甄辛知道沈祈安有洁癖。
和他同居的那一段时间,她就知道沈祈安洁癖严重。
不工作的时间里,一天要洗三遍澡,动辄就穿着件系得松松垮垮的浴袍,顶着满身水汽漉漉地走去客厅找水喝。
搞得甄辛不堪其扰,他俩说熟不算熟,说不熟又领了结婚证,见面总要说话吧总要打招呼吧。
但说什么呢?
是说不好意思哈,拆散了你和你青梅的CP,还是说抱歉,我们家态度不应该这么强硬的。
又或者?
事已至此,你就老老实实跟着我吧,以后我总不会亏待你的。
甄辛不是说不出口,她只是觉得没必要。
你会对一条彰显你身份的宝石项链,说上述的内容吗?
甄辛不会。
可她总不至于什么都不说。
于是,甄辛问他:“要不要帮你在屋子里安一个冰箱?”省得他一日好几次去厨房找水喝。
沈祈安回了自己什么,甄辛已经记不清了,不过他应该是尴尬的,至此之后甄辛就很少在客厅见到他了。
就算他刚洗完澡,也会严严实实地扣紧最上一颗扣子。
甄辛觉得自己的建议大概还是有用的?起码沈祈安不再那么渴了,连带着他的洁癖程度都轻了不少。
哪儿知道,一朝失忆,沈祈安的洁癖又归位了。
不,不。
这样说也不太对。
毕竟,满打满算他们俩也才同居了不到一个月。再在深夜产生交集,也就是三年后的今天了。
所以,也许不是因失忆,沈祈安的洁癖归位,他可能一直都这样,只是自己从来都没想着去了解。
她用手叩了叩浴室的木门,关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甄辛道:“医生说伤口不能沾水。”
水流冲刷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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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简单冲洗一下。”隔着水汽隔着磨砂玻璃,沈祈安的声音比平时要更沉,他宽慰的,“没事的。”
如果是最早的之前,按照两人的相处模式,沈祈安说没事。
在甄辛看来,这就是对话到此为止的信号。
她已经表达了友善,谁也挑不出错来,沈祈安说没事这能怪她吗?
她才不要热脸贴冷屁股。
现在好像不同。
不同她得势的那段时间,也不同甄家失势的那段日子。
他们是恩爱的眷侣,关心不是做做样子,是不能点到而止的。
“需……”甄辛蹙着眉,眼底闪过不愿,违心地说:“需要我帮你吗?”
她算不上多了解沈祈安,失忆后的沈祈安又一再打破甄辛过往的认知,甄辛拿不准沈祈安会如何回复。
可再怎么说,对于沈祈安而言,他们现在也只是见了两次面的“陌生人”?
就算套了层恩爱夫妻的框架,该陌生也还是陌生。
沈祈安又不是个别人说什么就会信什么的恋爱脑。
截止目前,他表现出的依赖,脆弱,已跌破了甄辛的眼镜。
事出反常,她不相信人失忆的前后反差会大到如此,连基本的警惕都没有。
浴室里簌簌的摩擦声彻底安静了下来。
沈祈安的声音透着些哑,“不用。”
“出去等我吧。”
“马上就好了。”
甄辛如释重负地嗯了声,帮他关上浴室的木门,她找了个椅子坐好。
可能是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去做,才能在沈祈安恢复记忆之前,得到足够的钱保住她的生活,保住她入不敷出的宠物医院。
因此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拿不定主意,还在想今天晚上她要睡在哪里?
是和沈祈安睡在同一张床上,还是去他隔壁的客房?
难道她真的要用孩子,来拴住沈祈安吗?
真的要利用一个不被期待的生命,来让他“回心转意”?
甄辛没想出个一二三四来,反倒是沈祈安先洗完了澡。
水声骤停的瞬间,浴室门被推开,带着凉气的薄荷香汹涌溢出。
甄辛下意识地抬起眼。
半开的门缝里,低沉的嗓音裹着未散的热潮气,沈祈安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睨过来。
他长而直的睫毛沾着水汽,“可以帮我拿件衣服吗?”
24. 内裤
甄辛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沈祈安裸=露的胸膛。
他光洁的额头全部露了出来,唯额角粘着块纱布。
沈祈安没来得及擦干身子,水珠正顺着他往后梳去的湿发徐徐坠落掉在他的锁骨。
又延着肌肉起伏的轮廓,跌入他胸口堆砌成的浅壑。
甄辛看了眼,猛地别开脸,“好。”她几乎是跳起来冲向衣柜。
沈祈安卧室的空间很大,布局却很简单,是当下比较流行的简约风。
床边不远处,就立着满墙的木柜。
沈祈凡下午时,给甄辛发过来的视频里有录过,哪一扇第几格里都分别装着些什么。
甄辛急匆匆的脚步终于变慢,她拉开衣柜的门,入眼的就是一套挂放整齐的灰格棉质睡衣。
很眼熟。
就连洗衣凝珠的香味都犹新。
和沈祈安生活的那段时间,甄辛瞧过很多次。
他大概可以称得上是个比较老派的人?
具体体现在从不轻易更换喜好。
认定的口味绝不更改,认为舒服的衣服,就买上同款的数件来回换着穿。
把柜门稍稍又打开了些,果然衣柜里除了这一套外,也挂着其他两套用来换洗的同款睡衣。
还真是个执拗到有些认死理的人。
甄辛切了声,她不由想起之前,怎么说这也是甄辛与他争吵的原因之一。
她不喜欢男人太自以为是,即使对方有资本,即使他说的是对的。
那也不行。
更别提,他还妄图改变自己,试图左右到自己的想法,企图时时刻刻地控制住自己,让她每时每分每秒都接纳着他的操纵。
去了哪里?
和谁在一起?
在做什么?
……
他以为他是谁?
两个名字挤在同一个证件上,她就得听他的话吗?
甄辛无比怀念,几年前她还有底气一口回绝掉沈祈安。甚至还可以在实在气不过的时候,同他大打出手,歇斯底里做桌面清洁大师。
今夕不同往日。
甄辛就算不愿,也得收起爪牙,敛起她的脾气甜甜地回上一声温顺的好。
天知道,刚才她多想问上沈祈安一句,为什么不带衣服就去洗澡?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不提前把衣服准备好,再去洗澡?
这对吗?
甄辛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抱怨沈祈安多事,还是要惊讶对方失忆后变得马虎。
攥紧了睡衣的下摆,甄辛取下衣架上的织物搭在臂弯,拖着脚步靠近浴室木门。
沈祈安也是不怕冷,又或者说他同以往一样热血,赤着上半身门也不关,雕塑似的站在门边。
半扇的门隙中,依稀能见他身上比常人偏白一度沾着水珠的肉色底。
“给你。”甄辛不愿抬眼,直直地往门里伸过手去。
“多谢。”潮湿的凉气不经意地擦过甄辛手背,冰凉的指腹触感像蛇爬行而过。
布料好不容易从甄辛手里送出。
她松了口气,刚想继续回椅子上坐好,就听沈祈安懊恼地叹了一声。
甄辛一悚,下意识觉得不妙。
旋即,门内低沉的声音再度开口。
“那个……”沈祈安扣住甄辛的手腕,嗓音砂纸磨过的哑,他不自在道:“还有内裤。”
“能帮我拿下吗?”
“……”
甄辛眉心猛跳,你不早说?
咬了咬牙,她一口应下,“当然。”
甄辛抽回自己的手,被对方指腹摩擦过的腕骨,微微发着颤,说不出是气的还是别的。
她又回到衣柜前,从抽屉格子里取出叠放好的黑色布料,一股脑地塞入沈祈安的怀里。
等沈祈安套好睡衣,从浴室里走出,甄辛已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强压下了她想咬上沈祈安一口的切齿感。
说不上原因,她就是有种沈祈安在拿自己开涮的直觉。
可能吗?
甄辛自己都有些恍惚。
假如她对面的人是沈祈凡,甄辛一定不假思索地确定,他就是故意的。
虽不明白他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但甄辛早就见怪不怪了,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人,尤其是他俩闹掰了之后。
可当事人一旦切换成,向来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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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攀,向来正经向来不苟言笑的沈祈安,就连甄辛一直仰赖的第六感也丧失了准确度。
甄辛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
他俩不熟呗。
说起来也是可笑,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地同居过,吵过闹过冷战过,不依不挠地纠缠了三年,现在一回想竟还是觉得不熟。
想起来对方,唯独只有不甘在沸腾。
至于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做出故意的幼稚举动?
甄辛回答不上来是否,只反复根据第一印象来摇摆不定,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那就是自己想错了?
甄辛适时地带上抹浅笑。
她站起身迎了上去,指责的口吻里包着显而易见的关心,“
伤口没打湿吧。”
早上甄辛接到通知赶去医院,沈祈安的伤口已包扎完毕,额角的纱布透着血。
周围人都说他撞到了脑子。
甄辛瞧纱布里的血迹,又想到他竟被撞成失忆,想来伤口也浅不了。
有些时刻,她确确实实不希望沈祈安好过。只是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甄辛不希望他有事。
她蜷缩起手指,欲碰又止的胳膊停在半空。
“我觉得没有。”沈祈安微微低下脑袋,喉结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滚动。
他个子很高,哪怕甄辛穿着高跟鞋,他也比甄辛高了小半个脑袋。
此刻却像是刻意放低姿态,他屈起膝盖,配合着甄辛的动作。
见她的手迟疑地悬停在半空,沈祈安捉过她的手腕,带着甄辛的掌心贴向那块泛潮的纱布。
“你来检查一下。”他道。
纱布下的伤口隐约传来热度,甄辛指尖的热意滚烫起她被紧握住的那一块肌肤。
甄辛抬起眼帘,正对上沈祈安近在咫尺的黑眸。
那深不见底的乌黑瞳仁,幽幽倒映着她那张略显诧异的脸。
空气宛若在耳畔凝滞,头顶的光源也变得刺眼起来。
甄辛垂下视线。
她还是不习惯四目相对时,沈祈安似笑非笑的眼。
“是没被打湿。”甄辛轻回。
25. 梦魇
入夜。
甄辛翻来覆去地躺在客房的床上。
手机上的消息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震走她本就不浓郁的睡意。
甄辛挣扎一番,伸手捞起另一侧枕头下压着的翻盖手机。
屏幕上弹出的短信消息眨眼间就刷新一次,归属的号码不可谓不眼熟。
毕竟,今天上午她才把这号码从黑名单里移除。
没开灯的房间。
甄辛眯着眼盯向屏幕,灰色的气泡密密麻麻一下滑不到顶。
一两行的文字内容大面积重复,八点左右先是告知自己,他到家了。
再过十几分钟,又发来一张图片。
硕大的鸡腿被平铺开,撒着鲜红的辣椒面与翠绿的葱花。
甄辛磨了磨牙,她本不想回复的,可沈祈凡总是贱得彻底,让人无法心平气和地忽视。
她言简意赅回了个滚。
屏幕那一头的号码顺杆直上,“还没睡?”
这不可谓不是倒打一耙。
要不是他发来的消息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甄辛也不至于凌晨十二点还觑向手机。
早知道她就把手机关掉,又或者调成静音了,总好过肆无忌惮地被沈祈凡骚扰。
问她在干什么?
睡在哪个房间?
和沈祈安关系如何?
……
一气之下,甄辛又想要把这号码加入黑名单。
可能她实在是笨,想了一整晚也想不到沈祈凡到底想要做什么。
说要与自己合作的是他,反戈一击的也是他,现在装成没事人一样逗弄自己的还是他。
她不是玩具,更不是让沈祈凡解闷的乐子。
甄辛向来讨厌这种低人一等的,不具备丝毫人格的捉弄。
沈祈凡不是不知道。
甚至往前数好几年,在他俩没有闹掰之前,沈祈凡还帮她抵挡、拒绝、报复过那些不怀好意的轻视。
这也是她为什么始终,都没有下定决心与沈祈凡断绝联系的主要原因。
既讨厌他,嫉妒他,又藕断丝连的需要他。
甄辛倒也从没觉得她这是在利用。
尽管卑劣的嫉妒覆盖了,她的一部分情绪,迫使她要远离冷淡对方。
但不得不承认,他是弟弟,是同伴。
打断骨头连着筋。
一贫如洗的日子里,争吵过后的和好,他们必须还要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要像家人,要像战友,偶尔也要像男女朋友。
这样,她才不至于被惦记被人吃的连渣都不剩。这是甄辛离开学校被骚扰过数次,才逐渐摸索总结出的道理。
所以,为什么不能像之前那样呢?
为什么沈祈凡就不能像之前一样,老老实实地听着她的指令?
她让向东,他就向东。让他往西,他就往西,像条时刻准备着为她冲锋陷阵又一往无前的狗。
为什么要变?
为什么要变。
就因为自己准备和沈祈安结婚,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吗?
他就要报复自己至此,要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怎么能小气成这样!
甄辛真的搞不懂。
她昏昏沉沉地睡去,脑子里浑浑噩噩地涌现出数年来,她和沈祈凡纠缠不清的画面。
梦到沈祈凡小时候总追在她屁股后面喊她姐姐;梦到沈祈凡去她养父养母家门口抱着她痛哭;梦到沈祈凡替自己出头脸颊被人打出了淤青,还笑着安慰她说没事,以后那个人不会再骚扰她了……
又梦到沈祈凡红着眼眶,撕掉她递来的结婚请柬,雪花般扬起洋洋洒洒的纸屑扔了她满身。
“……”
画面太真实。
一度让甄辛分不清,这到底是她在做清醒梦,还是大脑在同她回忆。
半梦半醒间,有黑影靠近过来。睡不好的夜,甄辛总会做类似的梦。
她查过学名好像叫什么睡眠瘫痪,也就是俗称的鬼压床。
会迷迷糊糊地瞧见大概的轮廓,身体和脑袋却怎么也清醒不过来,还沉浸恍恍惚惚的梦里。
沈祈凡眼尾泛红,声音沙哑,态度第一次变得强硬,他质问起来:“你喜欢他?”
“你要和他结婚?”
“那我呢?”
“你不要我了?”
“你难道不知道我——”
甄辛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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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哽在齿间,沈祈凡在她面前太过百依百顺,一时让甄辛难以理解他的失控,以至于对他感到陌生起来。
她打断沈祈凡的话,“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吗?她已经够烦的了,沈祈凡又不是当事人,只不过是自己的小弟罢了,他为什么表现得这么激烈?
话里话外的责怪,就好像自己对不起他似的。
他吃自己的,用自己的,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她?
理所当然的,他俩大吵了一架。
沈祈凡扯了扯嘴角,想笑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和我没关系?”
他那双总是弯着的桃花眼蒙了层灰,彻底黯淡下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没关系。”
“甄辛——”
梦里的画面频频闪回,再听不到沈祈凡说了什么,只看得清他转过身。
千斤压顶似的,肩膀承受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他失魂落魄地往门口走去。
甄辛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吵赢了对方,却也觉得难受。
心脏空落落的,仿佛被人挖去了一块儿。
“沈祈凡。”
时隔三年,甄辛终于出声在梦里喊住了他。
她想大骂对方王八蛋,现实里给自己添堵不止,梦里竟然也要折磨自己?不就是和他吵了一架,结婚之前没有提前通知他吗?
他们俩又不是没吵过架,说要老死不相往来的也不在少数,为什么…为什么……
这次真的一刀两断了呢?
只是不等她说完下句话,浓烈的冷香裹了过来,那因她唤声而蓦地停住脚步的黑影,忽然冷冷地嗤了一声。
“沈祈凡?”他短促地叹息着,修长的手指已摸上了甄辛黏着发丝的脸颊,轻蹭过甄辛因梦魇而汗湿的鬓角。
模糊一团的影,俯下身来,用冷淡的薄唇贴着甄辛的耳垂呢喃,“你怎么就忘不掉他呢?”
呼吸拂过甄辛耳际,激起细细密密的战栗,男人的嘴唇很凉,吐出的呼吸却烫得惊人。
“和你结婚的明明是我呀。”
“要喊也要喊我的名字才对。”
“今天上午不是你亲口说,我们是最恩爱的夫妻吗?”
26. 央求
甄辛在混沌的梦里,不安地皱起眉头。
薄荷味的凉意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层层像她包裹而来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让甄辛呼吸都困难。
就好像有人刻意又残忍地夺走她口腔里的氧气般,甄辛大口地喘着气,挣扎着睁开了眼皮。
沈家的窗帘不晓得是什么材质,紧拉上之后半点光都透不进,叫人分不清天光早晚。
甄辛按了按涨痛的眉心,喉咙干涩到发疼,这一觉她睡得实在是难受。
醒来后脑勺无比沉重不说,唇舌也痛痛的,一看就是上火了。
“&¥%……*”
甄辛忿忿不平地狠捶了几下围在她身侧的枕头,梦里梦外的怒火才堪堪消散下去。
她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不早不晚,上午的六点半。
心里装着事,甄辛没有再睡一觉的计划。索性踩着拖鞋推开了门。
昨天晚上她想到半夜。
到底要如何利用沈祈安失忆这件事来做文章,趁着他记忆恢复之前能掌握足够多的资产,让她离婚后不至于太难过,让真心宠物医院得以维持下去?
她零零散散地想了很多,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原因,所有思路都被堵了个彻底,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沈祈凡调侃的那句——怀孕。
说实话,甄辛是不愿的。
她不喜欢孩子,也不想承担生育后可能会遭受的生理损伤。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甄家刚出事那会儿,甄辛也不是没打过类似的主意,她姿态放得很低,一改往日的嚣张与跋扈,但愿沈祈安不与她计较过往的种种。
她已经失去了甄大小姐的这个名头,她不能再失去沈夫人带给她的好处。
甄辛不要再过需要看别人脸色的苦日子。
只要有一丝希望存在,哪怕是胡搅蛮缠地死缠烂打,她也得紧紧扒住。
毕竟看一个人的脸色,总比看多个人的脸色要好得多。
甄辛从来就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可再怎么说,她和沈祈安闹了那么多次,婚后不到两个月,两人就开始了分居。
就算她想要不择手段地让自己过得好一些,再好一些。
甄辛一时也抹不开面子,任谁看她的目的性都太明确,傻子才会上当。
自然而然,她接连吃了几次闭门羹。
沈祈安没有搭理她。
有一次她好不容易,在公司堵到了沈祈安。
经秘书提醒,男人瞧见是她,眼皮都懒得掀,只冷淡地问了声:“有事?”
甄辛手里拎着求和的便当,指甲都要嵌入掌心。
她扬起一抹温婉的笑,声音柔得能掐出蜜来,“来看看你嘛。”甄辛往前挪了几步。
沈祈安没应,眉心微拧在一起,万般嫌弃地自上而下审视着她。
就像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他往下压着嘴角,慢条斯理地偏过了头。
“用不着。”
甄辛还要说些什么,皮鞋已迫不及待地往前踩去,淬了冰的话擦着甄辛肩膀而过,走入电梯,“我还有事。”
“祈安。”甄辛不想就这么放弃,下次再遇到他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她也不知这段没有爱的婚姻到底还能坚持几时。
她快步追了上去,高跟鞋在瓷地上敲出急切的声响,“就几分钟。”
“我们谈谈。”甄辛拖着央求的语调。
她有一段时间没求人了。
自回到甄家后,甄辛就开始放飞自我,说话做事全凭心情,绝不看任何人的脸色。
她以为她会好命的一直这样下去。
可仅仅两年都没到,变本加厉的,她就沦落到要去求被她得罪的人。
甄辛都不知道要去怨恨她的歹命,还是要去反省她毫不收敛得罪的人太多。
她只能咬紧着嘴唇,惨白起脸色,垂着她的脑袋与眼眸。
哀哀地唤着,被她刻意省掉姓氏的名。
“谈什么?”沈祈安站在电梯内,没有出来的打算。他疏离着语气,仿佛在应对一个陌生人。
甄辛喉咙发紧,胸口处更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令她呼吸不过。
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一时又无从说起。
她还能和他谈什么?
谈她家那轰然坍塌的企业,谈她和他势同水火的婚姻,谈她的不对谈她的歉意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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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她的决心与保证。
甄辛不信沈祈安什么都不知道。
他大概和其他人一样,只是想看自己出丑。
甄辛看向他,胸腔鼓满了,躁动着自尊反噬的怒。
她不开口,电梯里的沈祈安也陷入沉默,不带感情的目光从上而下地睨着她,似要把甄辛看破。
“甄辛。”
不知过了多久,尖锐的耳鸣声中,男人轻描淡写地扫向腕表。
他说:“时间到了。”
“甄小姐,您请。”在甄辛错愕的视线中,电梯门徐徐关闭上行。
一旁的秘书适时地上前,公事公办地拦住了下意识按向电梯按键的甄辛。
俩人师承一脉的傲慢,“沈总等会儿还要飞香江。”
“您先回去吧。”
甄辛斜了他一眼,精心打理的卷发垂落几绺,挡住她熏红的眼尾。
她深吸一口气,硬逼着自己挤出一抹笑,“那麻烦你告诉沈祈安,就说过两天我还会再过来的。”
甄辛不过多逗留,说到做到。
可惜往后的每一次,她都铩羽而归。
时间久了,次数多了。
不知道谁传出去,她对沈祈安痴心一片,死缠烂打。
期间甄辛也并非一无所获,毫无进展。可能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也可能是自己追得太紧,沈祈安烦得不行。
他托秘书递给甄辛一张卡。
解不了甄家的燃眉之急,但能应对宠物医院经营不善的亏欠,还略有富余。
甄辛想要谢谢他。
有些时候她都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矛盾。
分明,她奔着沈祈安的钱而去。可真正拿到手的时候,又觉烫得慌,薄薄的一层自尊撑着她,要她虚张声势地两不相欠。
那段时间,她是真的想要活出个样子,做出些成绩来。
她甚至都想好了,还钱的时候吓沈祈安一跳。
让他…让他再瞧不起自己。
不遂人愿的是,甄辛实在没有做生意的天赋,她半途而废的名媛课程也毫无用处。
她拿到卡时,对沈祈安的复杂感激,也消磨在沈祈安背地里对她的评价中。
27. 报复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固执到愚蠢。”
甄辛嘴角的笑容僵住,她停在沈祈安办公室的门口。
要敲向木门的手紧攥成拳。
她的恨一向比爱来得要容易,也要更加得浓烈,一小点就足以抹杀先前好不容易累积的旖旎。
她想,她不该来这儿的。
无故让自己添堵。
也不该毫无自知之明,觉得对方伸以援手,就是关系更进一步的表现。
更不应该认为高高在上的他有什么不同。
甄辛吐不出胸腔里憋闷的气,却婉拒了一旁刘秘书要替她通报的事。
沈祈安如果说的是无中生有不切实际的话,甄辛或许还不至于如坠冰窖。
她大可以直接驳回去,又或者丝毫不放在心上。
可他说的每一个都让甄辛无从反驳。
他是对的。
自己的确是个眼高手低,固执己见,毫无脑筋的人。
准确到让被怒火燃烧着的甄辛,又迎头泼来一盆自我厌恶的凉水。
她不想在在这儿待了。
自取其辱!
实际上离开沈氏集团,她揪成一团的心也没好到哪去。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讨厌她的人不是没有,背地里吐槽她的人也大有所在。
但没有一次这样。
形容不出来的理由坠着她的情绪,让她既痛恨自己是这样一个的人,又气愤沈祈安在背后评价自己。
更煎熬着心都缺了一角的失落与失望。
甄辛捂着枕头哭过一通,她不想要再自怨自艾地纠结下去。
说不出口的心思被她视为耻辱,一口气全化成利刃,她要以牙还牙。
这是甄辛最拿手的事。
别人让自己不好过一分,那她就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地让对方也感到痛苦。
她发誓,她绝不要让沈祈安好过。
身旁能为甄辛出谋划策的人太少。
从小充当她军师的沈祈凡,在她结婚前夕同她大吵一架,甄辛拉黑了他全部的联系方式,两人已将近两年没有联络。
回到甄家后为她提供过建设性意见的甄理,又因甄家的事焦头烂额,甄父被判经济罪他也难逃其咎。
甄母?她和自己不亲,出事之前她就带着养妹飞去了国外,她们并不经常聊天。甄辛也不想破坏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她不要以小心眼的形象出现在妈妈面前。
至于平时和她关系密切的朋友?甄辛想了一圈,电话即将要拨出去之际,还是算了。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来说去丢的还是自己的脸。
甄辛战意盎然,计划着孤军奋战。
她做不出太有脑筋的事,也无实力让他真的刮目相看,只实行着最简单的一条——纠缠着沈祈安不死不休,而后报复性地消费。
一来二去,他们两个之间蠢蠢欲动的火星,湮灭成白烟散个干净,比起最水火不容的时候都还不如。
甄辛的恨支撑起她幼稚的报复,偶尔又让她迷茫。
她需要这段婚姻,却也咽不下心中的气,低不下头服软,只好张牙舞爪地撕咬着沈祈安,又暗戳戳地期待着他会道歉。
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她一言不发地就想要占据上风?
自然而然的,他们再度形同陌路。
似乎总是这样,她好逸恶劳地轻而易举地躲避开所有对有利她的走向。
眼睁睁地瞧着恨,被她蹉跎成不甘。
甄辛难得想到当初投资课时,学到的名词——沉没成本。
她耗了三年,凭什么一句“好聚好散”就想把她打发掉?凭什么是沈祈安先把她甩开?
甄辛就连这个也要争上一争。
不忘初心,她要把仅剩的恨贯彻到底。
无论什么手段,她都要尽自己愚笨的力量去给他添堵,让他恶心,扒掉他常持着的冷淡的皮。
“呦,在这屋睡的?”
“醒得这么早?”
甄辛脸上微愠的嘲弄,在出门的瞬间冷淡下去,又在瞧见门口站着的人时,竖起了眉。
“你怎么在这儿?”
她不无不满地瞪了沈祈凡一眼,旧恨新仇,想起梦里的内容,她更是牙痒痒。
“这是我家。”沈祈凡懒懒散散地站在客房对面的走廊,他耸了耸肩。调笑的口吻,半眯起的视线却在甄辛唇上打转。
“你嘴巴怎么了?”忽的,他往前靠了一步,语气不善。
“关你屁事?”
甄辛翻了个白眼,她舔过唇。
沈祈凡不说还好,一说唇角还真就有种撕裂的痛。她用指腹轻蹭过,能感受到小小的一块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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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是缺水干的?又或是上火长起了疮。
甄辛没怎么在意,她更在意的是,沈祈凡一大早过来想做什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一条船上绑着的他俩,现如今看来并不是很牢靠,甄辛担心沈祈凡又会搞出什么突发的幺蛾子。
他和沈祈安是亲兄弟,就算真相曝露他也能全身而退。
自己就惨了。
不行,不能这样。
她都迈出第一步了,怎么能中道崩殂坏在沈祈凡手里呢?
思及此,甄辛又丢下一句,“上火而已。”
沈祈凡却不依不挠,“什么火爆发得这么快?”
“我哪儿知道?”
甄辛觉得他有病,她又不是医生,哪里晓得这么多?
她懒得再应付沈祈凡,又好奇他到底过来做什么?
她没再开口。
两人对视着,几瞬的呼吸,沈祈凡正了正自己的领带结,
话也不讲个清楚,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是啊。”
“你不知道。”他轻蔑地嗤了声。
甄辛怒目而视,不晓得他这是在打哑谜,还是挖苦自己脑子笨。
无论哪一种,甄辛都不喜欢。
与他唱反调,几乎刻在骨子里。
她扬起下巴装模作样地问:“你到底来做什么?”
甄辛压低声音,胸前的卷发前倾扫过沈祈凡的肩膀处,“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吗?”
“我需要做什么?”
沈祈凡也没觉得甄辛忽然的变脸有什么不对,他垂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甄辛,意味深长地回答了她的最后一个问题:“你只需要做好你的沈太太。”
“是吗?”甄辛做作地捂住嘴巴,视线不经意扫过他身后。
一双杏眼蓦地瞪大,她煞有其事地退后半步,声音发颤难以置信道了句:“老…老公?”
沈祈凡眸光一凛,神情倒是没变。他转过头去,身后的走廊空无一人。
再回过头来,只见甄辛已离他三米开外,抱着胳膊,挑高眉毛冲他露出一个得意的挑衅的趾高气昂的笑。
满脸都是骗到他的洋洋自得。
沈祈凡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下,他故意地皱起眉,修长的手指虚握成拳抵在唇边,“气急败坏”地咬牙切齿,“甄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