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悖论》
1. chapter1 航班
“这么晚还不回家?”
盛明之坐在桌上,懒懒地踹了那人一脚:“给我做寿,还管我几点回家?”
那人嬉笑着躲闪:“开玩笑,谁敢催你。再说,你就算一直不回家,也没人催你。”
盛明之手指挑开身边成堆的礼物盒,随口应道:“这里就是我家呀。”
说罢,盛小姐苛刻地点评起今年收到的生日礼物。
那个包太丑,这双鞋她有,还有那瓶香水,适合喷她家厕所。
有支笔。
这支笔不错。
她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下:“笔谁送的?”
一群人面面相觑,最后不知道是哪个坐在角落里的人给出答案:“你哥托人送过来的。”
盛明之挑眉,唇边若有似无地扬了一下,将笔扔回盒子里。
有人调笑:“明之那么多哥,你说哪个啊?”
盛明之眯着眼睛睨了一眼说话的人,她喝了点酒,有些困了,懒得搭腔。
有只手环住她的脖子,带着一股醉醺醺的香。
沈泓仪靠在她肩上,醉了酒的身子沉重,稍一后仰,带着桌上的盛明之一起跌落进沙发里,声音嘟囔:“明之,还是你坐得住。”
盛明之此刻摔得吃痛,撑着胳膊缓了好一会儿。
她慢悠悠反应沈泓仪的话:“怎么了?”
偌大的客厅只有两盏夜灯亮着,全靠玻璃外霓虹透光,一时难分清是眼神迷离还是灯光阑珊。
沈泓仪跟她对坐,晃了晃手里盛明之的手机:“刚才来的电话,说你哥今晚回来的航班出事了。”
盛明之想起刚才有人开的玩笑。
她朝着沈泓仪挪了挪,唇边笑意不减,伸出三根手指:“我那么多哥,你说哪个?”
沈泓仪支着下巴,定睛看着那三根手指,没重影。
她按下其中一根:“不是想要你命的那个。”
盛明之朝她摆了摆手,很是没耐心:“他们都想要我的命,你到底说哪个?”
沈泓仪没搭理她插话,继续按下第二根手指:“也不是最爱你的那个。”
盛明之“哦”了一声,视线顿在最后那根半弯的无名指上,有一枚尚美巴黎的蓝钻钻戒。
知道答案了。
沈泓仪非要说完,直勾勾地盯着盛明之的眼睛,语气慵懒,藏着昭然若揭的坏笑:“是跟你领证的那个。”
盛明之停在嘴角的笑又扬了几分:“那很好了。”
角落里有人捧场:“升官发财死老公,盛总的毕生愿望。”
沈泓仪的酒这时候才醒了一点。
她按住盛明之的手,神情严肃:“明之,你说,如果他是为了赶回来给你过生日才出事,这可怎么办?”
捧场的人幸灾乐祸:“这可不是钟老板的道德高度和行事作风。”
沈泓仪在那人脑门上拍了一掌,复又看向盛明之,但盛明之并不看她。
她看着窗外那场雷暴雨,聒噪的音乐停了,一阵雷声震动玻璃。
盛明之扭过头,还是一副困倦模样,注意力暂时被沈泓仪腕上摇晃的手链吸引,便伸出手指拨了拨。
她玩腻了,把手收回来,摸了摸左手的钻戒,思考道:“这样的话......他的墓志铭可以加一行字。”
“什么?”
“为爱妻而死。”盛明之说完就笑。
像做了个恶作剧,她一向爱做这种恶作剧捉弄人。
有个姑娘过来给盛明之送一杯酒,手撑在沙发一侧,想跟她碰杯:“钟老板竟然有幸登上盛总的光荣榜吗?”
盛明之不想喝酒了,她无辜而纯良地摇摇头:“嗯嗯......”
沈泓仪抱住她,脑袋垫在她肩膀上,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墓志铭么,给活人看的呀。当然要装出生前最爱演的样子。你还是不够了解钟老板。”
盛明之站起来之前,在她颊侧亲了亲:“宝贝,你最懂我。”
沈泓仪没拉住她:“你去哪里?”
盛明之拎起包:“回家睡觉。”
“走这么早干什么?”
“我是已婚人士呀,可不能夜不归宿哟。”
盛明之回眸,俏皮地朝客厅里众人抛了个媚眼:“你们随便玩,但是不可以留宿哦。我可不想明天我老公来查岗的时候看见有别人,这很难解释的。”
众人起哄,盛小姐高举起手臂挥了挥,屋内暂停的音乐继续。
宁城夏季,雷暴雨总是毫无征兆来,有时候戛然而止,有时下到人的神经麻痹都没有停的架势。今天这场雨不知道要落到什么时候。
连雨水都是温的,潮热从脚踝处开始蔓延,攀升到肩膀上,整个人好像都粘腻起来。
这样讨厌的天气,在宁城要持续漫长的一个月。
黑白撞色的迈巴赫停在面前,司机出来替她撑伞,问道:“盛小姐,今年的礼物怎么处理?”
盛明之坐进车里,酒精让她脑子有点迟钝,半睁着眼睛:“那支笔留下。其他的老样子。”
狐朋狗友送的礼物年年雷同,大都不走心,互相一样走个过场。盛明之会让司机和保姆阿姨她们挑选一些,剩下的留着送人。年年送礼,年年收礼,就像一个没有止境的循环。
车刚要启动,沈泓仪的司机追下来,敲了敲车窗:“盛小姐,沈小姐吩咐我把您手机送过来。还有她送给您的生日礼物。”
一个小小的礼盒,比戒指盒大不了多少,盒子上印着“可”字。
沈泓仪的小名叫可可。
盛明之收下,将礼物盒收进包里。
手机里有一个未接来电,她扫一眼,将手机关机了。
轿车冲破雨帘一直行驶到海边的别墅区。盛明之直接从车库坐电梯到二楼的卧室,在浴缸里泡了半个小时。
二十三点二十一,她难得这么早回家。
盛明之躺到沙发上,踢开脚上的拖鞋,困意随着醉意一同消了,开了电视打游戏。
钟誉到家时,整幢别墅唯一的光源就来自于二楼客厅里的电子屏。
盛明之一向不爱开灯,好像一只猫,环境越暗,她看得越清楚。
她还躺在沙发上玩游戏,身上披着一条暗红色的毯子,和身下的红色睡裙融在一起,好像一滩血。
电子屏的灯光映在她脸上,她玩游戏的时候很专心,盖着的毯子滑落了大半也浑然未觉。
“还没睡?”
盛明之的视线终于从屏幕里偏移开,余光里的黑影完整呈现在她的视野里。她扔下手柄,语气不无失望:“你没死啊?”
钟誉没搭理她,径直朝她走过来。
今晚的天气不太好,少了一点朦朦胧胧的月光。
他立在沙发边上,盛明之挑起眼梢看他,溢出一点欣赏的笑。钟家的二公子钟誉,长了一副好面孔,就是气质太冷,即便昏暗之中看不清眉眼,都能感受到周身环绕的挺拔的寒气。
外面还在下雨。他的行李箱留在二楼的电梯口,扔在沙发上的西服半边肩被淋湿,深蓝色又黑了一点。
“升官发财死老公?小宝,哪能让你这么轻易如愿?”
钟誉俯身,捉过她的脚踝,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根红宝石手链。他按着她的脚踝凸起的那块骨头,不疾不徐地给她带上,吻了吻她的脚背。
“生日快乐。”
二十三点五十二分。
他倾身将她压在沙发上,去寻她的唇。盛明之把手柄扔到地上,揪住他的衣领,故意咬他。
“天灾不行。哪天我就自己动手。”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0191|1690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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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堵住她的唇,剥开她的肩带:“等你。”
室内空调还是太冷,她的肩膀已经冰冷了。
倒是呼吸,夹杂着残余的酒气变得格外滚烫,比他掌心的温度还要烫一些。
盛明之的手抵在他胸口,呢喃一句:“去洗澡。”
这夜的雨下到凌晨三点才停,月亮终于肯从藏身的云层里探出来一个圆弧,已经到了盛明之二十五岁的第一天。
她侧躺着,闭上眼睛,还没有睡着。
几缕头发缠在钟誉指尖,被他勾开,他回了几条消息,把手机放一边。
钟誉随口一问:“生日会还开心吗?”
盛明之扬起唇:“当然啦。”
她敷衍一句,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开机之后,沈泓仪的消息第一个跳出来:
【钟誉还活着吗?】
盛明之看了一眼钟誉,他阖着眼睛。
【新闻头条没有及时报道,说明还活着。】
【恭喜。】
盛明之扑哧笑出声。
钟誉说:“妈妈让我们明天回老宅,给你过个生日。”
她的眼睫闪了闪:“哪个妈妈?”
“你觉得呢?”
“哦。”
她又看了一眼钟誉,他还是岿然不动的样子。盛明之想起沈泓仪的话,此刻有个问题很想问他。
她跨到他腿上,眼神称得上一句含情脉脉:“你是特地为了给我过生日才赶回来的吗?”
钟誉睁开眼,视野下落,她的头发又一次勾上他的手指。
他露出了一种在盛明之看来大概是莫名其妙的表情。
盛明之始终笑着,特别期待他的答案。
“明之,我以为你不是这么自以为是的人。”
她心知肚明,可倘若不听他亲口说,接下来那句尖刻的话就无从出口了。
“那就好。吓得我以为你转性了,这种自我感动的蠢事毫无意义。”
钟誉对她会说出这句话毫不意外。事实上他从她主动问出那个愚蠢的问题时,就没想过盛明之接下来会说出什么好话,她一向这样。
钟誉并不在意她的态度,他对她从来都无可在意。
盛明之继续说:“不过今天这件事让我长了个记性。”
“什么?”钟誉专注地盯着她狡猾的双眸,他只是想听一听,盛明之还能说出多无厘头的话,这对他无聊的生活确实是一点调味。
“哪天有空,找律师立个遗嘱吧。万一真出现什么意外可怎么好呢?”
钟誉的指上好像残余她的发香,他抬手擦了擦她湿润的唇:“有什么可立的?我们又不会有孩子,我要是哪天出事,什么东西不是你的?明之,你应该给我多买几份意外保险才对。”
盛明之轻嗤一声:“那还是算了,我会忍不住杀夫骗保的。”
她说完,准备从他腿上下来,却被他牢牢按住腰。
“小宝,你应该祈祷我多活两年。”
盛明之笑得乖张:“只要两年吗?我可是为你求了千秋万代呢。”
他叫她小宝,让她忍不住生气,在他唇上用力地咬了一口。
血腥味在彼此的口腔蔓延开。
钟誉松开按住她后颈的手,在自己唇上抹了一把,猩红的,有点刺痛。
他没再说话,他下床穿好裤子,准备回自己房间。他们从结婚第一晚就分房睡,这七年,谁都不习惯身边还躺着另外一个人。
走到房门口,盛明之转过身子,眼前是男人的背影。
长腿,薄肌,宽肩,窄腰。
视觉效果和许多年前的背影重合起来,记不清了。
她重新躺下去,在钟誉开门的瞬间开口:“你不能喊我小宝,我说过很多遍。”
钟誉关了门。
2. chapter2 睡裙
钟家老宅坐落在宁城北区的半山腰,占地二十二亩的高尔夫球场庄园,主楼是一幢四层法式洋楼,经典的米黄色系,外立面采用法国西部枫丹白露莱姆石全铺,朝北一侧高墙的爬山虎一直蔓延到尖顶阁楼的窗户。
车子穿越环绕圆形喷泉花园的柏油路,一直驶到主楼前。
盛明之从车里出来,眼睛被阳光晃了一下。她自然地挽上钟誉的手臂,一步步迈上台阶。
管家为他们开门:“董事长临时有客人,你们先进去坐。”
挑高七米的客厅,盛明之松开挽着钟誉的手,坐到临窗的单人沙发上。钟誉对她这种疏远见怪不怪,他们之间这样的状态很常见,达成一种旁人难以打破的平衡。
保姆送来今夏的白毫银针,茶叶在茶汤中舒展开来。盛明之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落在钟誉拿茶盏的那只手上。
她问:“你怎么没戴戒指?”
钟誉答得随便:“落在回来的飞机上了。”
盛明之轻飘飘地应了一声,笑说:“说明那枚戒指不合你的尺寸。”
钟誉扭过头,就能看见盛明之带了点挑衅的笑意。她时常这样讲话,他习以为常,有时候权当一阵风掠过,有时候也玩笑着当真。
今天是后者:“那你觉得合谁的?”
盛明之的笑意愈阔愈大:“你说呢?”
钟誉没有继续同她开这个玩笑。
盛明之也懒得再多嘴,她知道钟誉根本不在意这个。
“小宝,阿誉。”
女人从东边的会客厅过来,一身黑色中式褂袍,一头短发不见一根银丝。盛明之闻声,想要从沙发上站起来,却率先被钟誉牵住手。
她挣了半天没能放脱,只能和钟誉一同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妈妈”。
钟华安扫了一眼他们明晃晃握着的手,对刚才那点小动作视若无睹,凌厉的目光落在面前两个人身上,总算软了一些:“还知道回来。”
钟誉察觉到盛明之松了一口气,僵硬的手腕明显松泛,他松开她的手。
盛明之走到钟华安身前,试探地揪了揪她的衣袖:“明明是你邀请我来的呀。”
钟华安伸手点她额头:“你呀......”
管家来通知开饭,一顿三个人的家宴,只是为了给盛明之过个生日。距离她和钟誉上一次回老宅已经时隔一年,管家想起一年前那场家宴的场景,心里仍然有点发怵。
三小姐一向乖巧,对于董事长的话从来说一不二,那一天却头一次忤逆董事长。
那顿饭甚至没吃完,三小姐被董事长关了五天禁闭,二公子被罚跪祠堂。
管家毕竟是看着钟家几个孩子长大的,那几天也劝过董事长,但董事长态度坚决。
好在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管家端来一碗长寿面放到盛明之面前:“小宝,董事长今天特地吩咐后厨做了你喜欢的红鲟八宝饭和荔枝肉,要多吃一点。”
盛明之笑得温柔有礼,果然还是从前三小姐的样子:“好呀。”
钟华安举起杯,看着盛明之的眼里有了点笑意:“小宝,妈妈祝你生日快乐。”
管家把钟华安送她的礼物送过来,暗红色的丝绒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块粉红玉髓打的镯子,色彩剔透纯净。
“这个,保佑你平平安安。”
盛明之双手拿着杯子回敬:“谢谢妈妈。”
“小宝,你在柏氏工作都还顺利吗?”
盛明之说:“还不错。柏氏的工作氛围很独特,跟我之前在美国的感受完全不一样。只不过,柏氏的人可能觉得我年纪小,资历不够,有一些风言风语。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啦,不影响工作就可以。”
钟华安赞许地点了点头:“妈妈也觉得小宝不会有问题的。我们跟柏氏合作这么多年,这一次的收购,我希望你们能打个漂亮仗。”
钟誉在家宴上一向话很少。
钟华安提到他,他才终于抬眸:“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一次的收购流程没有预想的那么乐观。”
盛明之接话:“是这样的,柏氏那一头对收购的态度不明朗。退休股东和管理层之间分歧很大,企发部虽然按董事会意愿行事,但毕竟绕不开高管决策。”
钟华安略一思考,摸了摸盛明之的脑袋:“你们可以想想办法。从各方面来讲,现在的柏氏都是最佳选择。但是小宝,你现在身份敏感,行事要谨慎。”
盛明之点头的时候文静乖巧,像学生时代只埋头学习的三好学生。
钟华安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
这是和钟誉公开结婚以来,盛明之回家吃的第一顿饭。
钟华安的态度昭显嫌隙不再,她也没什么可顾虑的。
家宴结束后,钟华安按照每一年生日的惯例,带她去钟家的神龛拜神。先拜妈祖,祈求健康平安,再一一拜过钟家牌位的各位祖先。
钟家早在民国时期就靠橡胶进出口发家,钟华安的母亲给她取名时,直接用了集团的名字。冥冥之中,集团到了钟华安这一代,已经成为化工行业大型跨国企业,公司内部结构组成复杂,家业传承也不再是简单的继承制。
按照钟华安的意思,是要营造充分竞争的环境,谁强谁上。
钟家的神龛内,姨婆、阿婆、太婆......一直向上望,烛火晃目,香火不熄。
神明在上,保佑信女未来一年事业顺遂。
像过去十三年一样,盛明之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她谦卑,又懂知足,向神明和祖先讨要的东西不多,只要事业顺遂。
至于其他愿望,只要事业顺遂了,该来的都会来的。
况且,她没有这之外的奢求。
她一直这样容易满足。
钟家的神龛建在湖边,顺风顺水的地方。
灯光昏暗,夜晚很静谧。母女俩回去时,走的是临湖那条路,风吹在盛明之的肩膀上,有一点冷,她走得快了一点。一年没见,母女俩交谈并不多。
今天天色已晚,钟华安留两个孩子住在老宅。
主楼的西侧有一幢两层的小别墅,一直是钟誉住的地方。
洗澡之前,盛明之在主卧的衣帽间里找出一件女人的睡衣。
银色吊带睡裙,月光像绸缎一样。
她背对着钟誉,轻飘飘地问:“你的卧室里为什么会有女人的衣服?”
钟誉坐在沙发上看书。
他背后的白色纱帘被风吹动,阳台的门没有关,他处在冷热交融之间,抬眸看了一眼盛明之。
她依然背对着他,找出换洗用品,嘴里轻哼一首小调,好像刚才那个滑稽的问题不是她问的。
钟誉当然没回答。
盛明之从浴室出来,脸上敷了一张面膜,她躺到一个小时之前保姆阿姨刚换好的床单上,低头玩手机。
一间卧室有两个人,又好像只有他们自己。
沈泓仪正用信息狂轰滥炸她,跟她讲了些八卦。谁家的项目负责人今天被痛骂了一顿,谁家的二把手是扶不起的阿斗,沈泓仪的言辞刁钻刻薄,引得盛明之频频发笑。
这场聊天结束之前,沈泓仪问她,今天回家有没有见到钟少惟。
盛明之说没有,她大哥出差了。
沈泓仪字里行间不无遗憾:
【我以为能看见你老公和你哥对峙。】
盛明之看到这行字,终于抬头看了一眼。
钟誉去洗澡了,什么时候的事?她不知道。
刚才钟誉坐着的沙发上,只剩下一本书。
一本西语书,她看不懂,也不感兴趣。
钟誉已经很多年不在这里住了,翻出来这样一本打发时间的书,书页已经泛黄。
纱帘还在飘,滚滚的热气涌进来,刚好中和了空调的冷,还能闻见青草地的味道。
浴室的门关着,淅淅沥沥的淋浴声停了。
盛明之从床上坐起来,抓了一只枕头垫在腰后。
等钟誉从浴室出来,她开口便问:“我哥什么时候回来?”
钟誉只手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笑问:“你问哪个?”
“随便哪个。”
“自己去问。”
盛明之想起昨晚那通未接来电。
今晚还有一通,这时候正好打过来,她瞥了一眼,伸手按断。
钟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为什么不接?”
她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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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心不跳地回应:“骚扰电话。”
又一通,不同的号码。
盛明之这次接了,接通之前还给钟誉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钟誉不配合,就在床头插上了吹风机。
静音的吹风机,在万籁俱静的夜晚,到底还能听见风声。
盛明之瞪他一眼,他就得逞地笑一下。
她开了免提,钟少惟温和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小宝,昨天在忙,没来得及祝你生日快乐,礼物收到了吗?”
“收到啦,我很喜欢,谢谢哥哥。”
“在吹头?”
盛明之看一眼钟誉,答道:“不是,阿誉在。”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另外说了几句有的没的,好像很介意钟誉在场,于是最后只说:“我还有个应酬,那就等我回宁城再说。小宝,早点休息,晚安。”
“嗯嗯,哥哥晚安。”
电话挂断,钟誉的头发也刚好吹干。
盛明之将手机扔在一边,要解他浴巾上的结。
钟誉按住她的手,对刚才那通电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平静冷淡地制止她的行为:“别闹,这里没套。”
“没有吗?”她揭掉脸上的面膜,身体力行,亲自察看了两个床头柜的抽屉,果然没有,“我以为会有一盒过期的。”
他眉眼间含着冷笑:“那你应该去书房找。”
“嗯?我以为是在卧室。”盛明之直勾勾地盯着他,神情懵然,“还拆封过。用了一个?还是只剩一个?”
钟誉低头吻了吻她的鼻尖,湿湿凉凉的:“明之,那是在洛杉矶的家里。”
“是吗?”
“反正这间卧室,不是跟我。”
她耸了耸肩:“好吧。”
盛明之伸手要推开他,被他攥住手腕拉近,她的鼻梁撞到他的胸膛。
有点痛。
“那是跟谁呢?”他玩味地问。
她伸出一根食指,戳他的胸口,迎上他带笑的双眼。
他问得无心,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个答案,盛明之当然不必挖空心思再捏造一个莫须有的人出来。
一场没有感情的婚姻,无非是两个空心人说几句无厘头的玩笑话。
她不在乎,他也不在乎,才是最好的状态。
盛明之朝他笑笑:“我也不知道。睡觉吧,晚安呀,哥哥。”
就这几个字,离开房间的最后一刻,钟誉眼里最后的一点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让她生气,她也知道该怎么败坏他的好心情。
一年前公开婚姻事实后收到各种人的评价,盛明之到现在都记得。
但这算非议吗?阐述事实而已。
钟小宝不叫钟小宝。
钟小宝叫盛明之。
钟家的私生子和养女勾搭在一起,刚成年就在美国领了结婚证。
当真是败坏家风。
这里没有一句虚言,她做过的事,没什么好为自己辩解的。
唯一让盛明之觉得有一点伤心的,只有钟华安在知道他们结婚那天说的话而已。
现在一年过去,和钟华安的关系缓和,这件事就再也没有耿耿于怀的必要了。
盛明之一向如此。
她站到刚才钟誉坐过的那张沙发前,把他放在那里的书拿起来。
书里夹了一张纸质书签,看上去已经有点年头了。
被书签记录的那一页只有一行字,但她看不懂西语。
中文倒是能看懂,写在书签上的。
“我们,不需要爱情。”
是翻译吗?可这行字是她写的,她总不会有这个闲情,翻开一本西语书做翻译。时间隔得太久,有很多事情都忘了。
宁城的夜晚只是没有阳光,温度却比白天低不了多少,站在阳台上,一层一层的热浪滚过来。钟誉住的这幢别墅视野不太好,一小半被主楼遮住,还有一棵枝繁叶茂的百年楠木,基本就把视野遮完了。
透过树隙,能看见主楼外面的游泳池。
盛明之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上一次是十七岁,她穿着身上这条银色睡裙,那一晚的月光也像今天一样汹涌。
3. chapter3 婚戒
钟小宝有两个哥哥,大哥钟少惟比她大四岁,品学兼优,彬彬有礼,堪称绅士,眉清目秀,和妈妈长得很像。
二哥钟誉比她大一岁,像一个阴雨天,和妈妈长得,一般般像吧。
钟小宝和他接触不多,只能这么形容。
这个家里三个孩子,和妈妈长得最不像的要数三妹妹小宝本人,因为她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她自己知道,不过除了她和妈妈,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真要说起来,二哥才比较不像妈妈的亲生儿子。
沈泓仪躺在草坪上,用芭蕉叶盖住两人的脸:“这么说来,你更喜欢钟少惟咯?”
钟小宝没有回答,她昏昏欲睡地扔出一个问题:“你更喜欢谁?”
“那当然是钟誉了,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沈泓仪坏笑着说,大概每个人的少女时代都会喜欢上一个所谓的高岭之花吧。
钟小宝把芭蕉叶掀开,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用手臂挡住:“谁说不能亵玩?”
沈泓仪追问:“所以你喜欢哪个?”
钟小宝直直地盯着沈泓仪。
钟小宝的瞳孔在强光下是浅褐色的,像加了奶的摩卡,但要透亮得多。
沈泓仪畏缩了:“你别这样看着我……”
钟小宝哈哈大笑:“谁会喜欢自己的哥哥啊。我谁都不喜欢,我只喜欢我自己。”
“那我呢?”
“你什么你。”
沈泓仪哈哈大笑。
夏季是草木疯长的季节,她们衣衫单薄,后背被草尖刺得微痛,钟小宝坐起来,看了一眼身后,惊讶地捂住嘴。
“老天,我终于来月经了!再不来,我真以为我得了不治之症!”
十六岁,身边的姑娘们大都经历了初潮,只有钟小宝没有。妈妈特地让医生给她做了体检,说可能只是发育比较晚。好处是她一直到十六岁还在长高,175呢,在南方已经算很高了。
沈泓仪赶忙站起来,连连给她作揖:“恭喜恭喜恭喜你!”
“你三个月之后就去美国了?”
“是啊。我到美国继续给你写信吧,就像现在这样,我每天都给你写。”
钟小宝在卫生间里换裤子,声音穿透玻璃门:“谁要看你的信啊!”
“可是我要给你写啊!”
“那我勉为其难看吧!”
沈泓仪哼声:“这还差不多!”
钟小宝想,沈泓仪和钟誉都要去美国了。她最好的朋友和诡计最多的盟友,要同一时间离开她了,那她要在这之前,干一件大事。
-
钟誉第二天一大早就从老宅离开了,据说是要出差,甚至没有叫醒盛明之。
他坐在候机室,他回国时乘坐的那班航班的乘务长特地前来向他表达歉意:“钟先生,非常抱歉,我们没有找到您的戒指。”
“那是我的婚戒。”钟誉按住太阳穴。
他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加州的单子谈了一半,连夜赶回宁城,现下又要赶回去,没功夫听那些车轱辘话。
乘务长的态度更加诚恳:“我们可以按照原价值赔偿,附赠您一年的翻倍积分,您看可以吗?或者您有其他的诉求,也可以向我们提出,我们尽力满足。是我们空乘工作失职。我能理解婚戒对您有特殊意义。”
钟誉默了一会儿,他说算了。
乘务长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他的态度转变。
钟誉摆摆手,他已经不胜其烦:“不用赔了。”
乘务长连连道谢,但他没听进去,他不是很想听。
因为这枚戒指远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重要。
一枚戒指而已,能有什么特殊意义。
盛明之说得很有道理,那枚戒指根本就不合他的尺寸,否则怎么会戴不住,他就不至于摘下来塞进西服口袋里,还在乘务员替他挂衣服的时候特地提醒。
即便多加小心,后来他穿上那件外套,戒指还是不翼而飞。
戒指如果合他的尺寸,根本就不会掉。
没有特殊意义的装饰品,丢了就丢了,倒也不必扯出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得多宝贵。她在意的话,就再买一枚,不在意的话更好,省却麻烦。
盛明之当然不在意。
从发现他不戴戒指开始,她只问了一句,大约也只是好奇。盛明之就是这种个性,跟她无关的事,问都懒得问一句。
就像今天早上,盛明之发现他走了之后,一条消息都没有发来过。
她对他完全没有任何好奇和探索欲。
这样最好,一对没有感情的夫妻,就应该像他们一样互不干涉。
这样才算模范。
落地之后,钟誉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盛明之更新了一条朋友圈,跟沈泓仪去马来西亚玩了。
陈隽廷递给他一支烟,他接过,弯脖点燃,加州傍晚风急,火苗被吹灭两次才点着。
陈隽廷说:“不至于吧,回去一天就过来,哪里就这么着急?你们新婚夫妇,聚少离多不好。”
满口跑火车的陈家大公子,钟誉看都不看他。
他和盛明之都快到七年之痒的地步了,谁新婚?
“对面怎么说?”
“降二点五个点。”
钟誉吐了一口烟圈,灰白的烟混进加州漫天橙光的落日里。
不远处能看见好莱坞的山头,他跟盛明之结婚没多久,在那里度了个蜜月。
准确地说,是换了个地方各玩各的。
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说:“明天Jason来,把合同签了吧。”
陈隽廷讶异地看着他。
毕竟双方在报价上纠缠太久,彼此都不肯让利,他跟着钟誉做这个项目,都做好把单子扔了,回去被老头子骂一顿的准备了。
钟誉不看,大概能猜到他的表情,手指点了点烟:“不然,让你家老头把你骂一顿?”
陈隽廷耸耸肩,他倒是不介意这个。不过被好友舍利解救一次,你来我往的账上应该记一笔。
除了手上的业务,钟誉主要负责华安今年的收购项目,大体量的收购,全流程都很复杂。陈隽廷出于关切问了几句。
华安集团现在有拓展产业线和突破技术壁垒的需求,正在寻求符合要求的可收购公司。而柏氏集团是华安多年的合作伙伴,作为华南地区体量颇大的化工技术和设备供应商企业,持有数项顶尖专利,如今迫于家族企业的局限性,亟待开拓海外市场。
柏氏董事长想要通过收购完成整合,达到扩大市场的目的。
一个要技术,一个要市场,倘若价格能谈拢,对于双方而言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问题在于柏家老头已经退出管理层,现在柏氏以他的独子柏思勉总经理为首的管理层决策,对于依靠收购扩大市场持反对态度。
钟誉谈到这个有些烦心,换了个话题问他:“柏思勉这个月在多伦多?”
陈隽廷颔首:“说是有个行业会,他亲自去。”
钟誉将烟掐了,眉间笑笑:“去找他吃个饭,有一阵子没见了。”
“我还以为你们绝交了。”
“你去不去?”
“我回香港。”
钟誉调侃他:“陈公子这是近乡情怯,徐小姐还没回你的短信吗?”
陈隽廷踹了他一脚。
钟誉约柏思勉很好约,一个电话过去,柏思勉在那头说他今晚的航班回西城办事,等钟誉忙完回国,必然要一起喝两杯。
毕竟多年的交情,从小玩到大的人,因为一点小事,总不会太疏远。
柏思勉跟钟少惟一个年纪,两人是同窗,柏家和钟家又素来有合作,少年时代的情谊一来二去就有了。钟誉和钟少惟不是一个父亲,因此关系一般,柏思勉对两个朋友倒是一碗水端平。
但是三碗水,柏思勉就端不平了。
十七岁的柏思勉,一来钟家就问钟小宝在哪里。
这事人人都知道。
钟小宝知道,钟誉也知道。
-
钟誉签完合同回国,从北京转机到西城,柏思勉亲自来机场接他。
柏思勉笑得爽朗:“我以为你因为我的好妹妹,连我都打算疏远了。”
钟誉态度淡淡,他有点疲惫:“哪位好妹妹?”
“阿誉,要我说,你跟小宝结婚这件事,做得太不厚道。”
“法定婚姻,你情我愿,哪里不厚道?”
柏思勉一时间哽住,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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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她毕竟喊了你那么多年哥哥。”
钟誉抬眸,觉得这话有点好笑:“难道她没喊你吗?”
钟小宝跟在大哥二哥身边喊了多少年哥哥,就喊了他柏思勉多少年哥哥。
甚至这一年里,喊柏思勉喊得更频繁,他有什么理由拿这个当借口。
柏思勉不再接招,闲扯了几句,注意到钟誉空空如也的手。
他下意识问:“离了?”
钟誉烦得要命。
除了盛明之,所有人都关心他为什么不戴戒指,不就一枚破戒指吗。
柏思勉格外在意:“单身多好,是吧。”
钟誉瞥了一眼柏思勉的尾戒,拧着眉,不耐烦地回:“没离。”
柏思勉牵扯了一下嘴角:“祝你早日解脱。”
“那为什么摘戒指?感情出问题了?”
钟誉没答,他手机响了,是盛明之给他发信息。
她和沈泓仪在逛街,拍了几张照片给他,是对戒。
她跟柏思勉,真是一如既往默契。
【老公,你喜欢哪个呀?我送你一枚新的。】
钟誉丢戒指这理由对盛明之来说特别好。他看的出来,手上那枚她已经戴腻了,刚好他的丢了,她借着这个由头也为自己换一枚。
这种装饰品对他们而言,只是多添了一层非要戴在无名指上的枷锁而已。
钟誉根本没点开图片,回了个随便你。
【嗯嗯。】
两分钟后,他收到一条信用卡支出短信。
盛明之把选中的那一对拍给他看,一枚戴在她手上,这次换了一枚九克拉的圆钻。另外一枚素圈男戒孤零零地躺在柜台的蓝黑色绒布上。
【很好看,很喜欢。】
附一个温馨的微笑表情。
看上去她今天心情不错。盛明之心情好的时候,随便什么人都能讲上两句话。
她眼光好,对珠宝之类的设计挑剔,挑的总是上乘,一双不沾阳春水的手,怎么戴都是好看的。至于那枚男戒,品牌的设计一向是雷同敷衍的,这一枚和那一枚,都长得差不多。
钟誉问她,圈口买对了吗?
【当然啦。】
钟誉扯扯嘴角,又满口胡诌。
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圈口多少。
他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没有答柏思勉的问题,对方没追问。
大抵从柏思勉的视角看起来,这对夫妻感情还不错。
这样就挺好的,省去不少冗杂的解释。毕竟很多人总是对旁人的婚姻有很强的占有欲,这能怎么办呢,盛明之说解决方法是需要时不时表演恩爱,钟誉对此很赞成。
柏思勉果然不再提起盛明之。
柏思勉担任柏氏集团总经理开始,一直忙于柏氏在海外市场的拓展,管理层开过数次会议,收购一事悬而未决。柏思勉认为,跟体量差不多的公司合并,这其中的变数也比答应华安收购要小得多。
但他老爹一心想要合进华安,还拉了个最不可控的因素进来搅浑水,股东会以他老爹为首,态度不明。
被收购后要规避的风险太多,商场上从来不讲情分。
这话是跟他爸离婚的他妈告诉他的。
钟誉来找他,不仅仅是叙旧。
双方毕竟是长期合作伙伴,适时关切一些业务状况,但双方绝口不提收购的事,知道彼此的态度目前来说谈不拢,还是避而不谈的好,不至于太伤感情。
西城的夏天很凉快,钟誉和柏思勉都喝了点酒。风一吹,一会儿醉一会儿醒。
柏思勉说,宁城这样的好天气太少。
放在十年前,宁城春夏交际的时候,还是能吹上几阵这样舒服的风。现在的天越来越热了,最大的受害者就是东南沿海城市。
说罢他又笑笑,说如果是钟小宝听到这种话,一定会嗤之以鼻,宁城和西城地形不一样,扯什么扯。
钟誉扬扬嘴角,眼光悠远地望向海岸,笑意渐逝。
他摁灭烟蒂:“思勉,活在过去多没意思。”
人是很奇怪的,不仅对别人的婚姻有占有欲,想要横插一脚,对自己的,哪怕没有爱,也会平白增添占有欲。
原来不是只有爱才会产生占有吗。
4. chapter4 孤鸾
盛明之对旅行这件事不甚热衷,如果不是沈泓仪邀请她,她才不来。
来了以后,她还是忍不住抨击沈泓仪想一出是一出。
她可是上班的人,出来旅游要请年假的。
逛了一天街,她腿痛。
沈泓仪才不管:“宁城的太阳不够你晒?换个地方给你降降火啊。”
盛明之摘下眼罩,从酒店的大床上爬起来:“人联系上了?”
沈泓仪扬起下巴:“废话。”
她立马要给沈泓仪一个熊抱。
沈泓仪接住她的拥抱,在她要亲上自己脸颊的时候仓皇别开脸:“能不能谈成我不敢保证。”
“这是我要考虑的事。”
“你怎么感谢我?”
“欠着欠着。”
沈泓仪瞪她一眼,把她扔回床上。
盛明之这下腿也不痛了,敲开熄屏的电脑,就坐在床上开始整理资料。
盛明之今年刚刚二十五岁,过往二十年都在玩,上了三年班的年纪,对待工作兢兢业业。问起来就是妈妈教的,要一丝不苟,要认真对待。
盛明之是妈宝,所有钟华安教过做过的事,你问她她只会说妈妈做得对。
沈泓仪家里做服装外贸,比不上钟家柏家,前些年也借着政策扶摇直上,沈小姐现在是富甲一方的大小姐了。沈家的服装向东南亚国家出口最多,她开始接触家里的生意之后,和这边的华人也多有接触。
盛明之要拜访柏氏一位退休股东的太太,对方久居新加坡,最近在马来西亚度假,沈泓仪的三姨跟这位太太是麻将桌上的好友。
对方明天下午刚好有一场麻将局,邀请盛明之和沈泓仪一起去打麻将。
盛明之总不能一上去就劈头盖脸地跟人家讲公事。拜访拜访,肯定要讲策略的,现在的问题在于,盛明之不会打麻将。
她不玩这个,钟华安也不喜欢家里的孩子玩这些。
沈泓仪么,跟着三姨耳濡目染,也就会个皮毛,游戏规则还没摸透,老手一看就露馅。
“那怎么办?”
盛明之说:“现学。”
“就这几个小时,现学的,人家一看就看出来了。”
盛明之无所谓:“就是要人家看出来呀。”
牌友哪里找不到,非要她们一个两个愣头青去掺和。牌桌是个幌子,对方给了机会,她要拜见,总要拿出诚意来的。
沈泓仪感叹:“怪不得你有脑子呢。”
盛明之捏了捏她的脸:“你也有你也有。”
盛明之虽然只是学皮毛,但学东西一向学得快,这一点沈泓仪在美国就见识过了。
钟家的孩子都是十八岁才送出去。盛明之身体又不大好,被钟华安宝贝着,过完生日,才小心翼翼地送出去,是朋友圈子里最晚出国的。大学四年,她修了商科和法学双学位。
期末周的那么多个夜晚,盛明之连回消息都不及时,更不要说和她们去冲浪赛车。
钟誉和钟少惟都在毕业后回国,只有盛明之留在美国的一所顶级金融公司任职。
公开和钟誉的婚姻关系后,这一点成为捕风捉影的最佳证据。说盛明之到底不是钟华安的亲生女儿,不然也不至于不让她进集团,养女的身份不够可靠,不如和她的养兄结婚收益更大。圈子里当然也疑惑,分明钟小宝和钟少惟关系更好,怎么偏偏跟钟誉结婚。
问起这对夫妻,他们只说因为爱呀。
一个晚上,盛明之就把麻将琢磨明白了。鸡胡、平胡、明杠暗杠……学完概念,手机上实操了几次,够用就行。
凌晨三点,沈泓仪早就睡着了。盛明之习惯性地看一眼手机,看到了柏思勉半个小时发来的微信。
一张照片,环境昏暗,但没什么人,钟誉坐在角落里看手机,看环境,是在包厢里。
【小宝,你老公醉了。】
盛明之没点开那张照片,她困得要命,只看了个大概。
【辛苦思勉哥替我好好照顾他哦。】
柏思勉看到这一条消息,问坐在一边的钟誉:“小宝知道你在西城吗?”
钟誉是有一点醉意,不过意识尚且清醒:“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盛明之知不知道。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柏思勉笑了,低头回盛明之的消息。
【小宝,你说我们给他找个女朋友怎么样?】
盛明之觉得柏思勉脑子抽了,这种神经病的脑子隔三岔五就要抽一次。
【不怎么样。思勉哥,不要带坏我老公哦。】
柏思勉想了想。
【他要是自愿的,怎么算带坏?】
盛明之看出来了,柏思勉今天存心要找她不痛快。她往腰后面垫了一只枕头,小心翼翼地坐起来,不吵醒一边的沈泓仪。
【思勉哥,你就这么恨我,这么见不得我婚姻幸福呀?】
婚姻幸福?又胡诌。
【小宝,你真的幸福吗?】
【当然啦。思勉哥,你看到我老公给我买的新钻戒了吗,是不是很好看呀?有个有钱又帅气的老公,谁会不幸福呀?】
盛明之从不扯谎。
柏思勉走到角落,直接给她打了个电话。他以为盛明之依然和前几天一样不会接,但她蹑手蹑脚地躲进卫生间,接通了这通电话。
“小宝,我劝你趁早离婚。”
盛明之捂嘴笑了一声,柏思勉那头再嘈杂也能听见。
这就是她接这通电话的目的:“思勉哥,你不是说再也不喊我小宝了?哎,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的道理你懂不懂啊。现在劝我离婚,等我真离婚了,是不是要催我赶快去死呀?就这样让我一件、一件、一件满足你的愿望,但我又不是圣诞老人。”
柏思勉反感地皱起眉。
他特别讨厌盛明之口无遮拦,可她偏偏一直都这样伶牙俐齿。
“小宝,不要总说不吉利的话。”
盛明之的耐心快要耗尽了,她本来只想逗他玩玩,他却不消停了。
“柏思勉,你也别说漂亮话了。巴不得我去死就早说。”
“嗯。”柏思勉溢出这一声,知道拦不住她这张嘴,反倒言语间掺上笑,“那一起吧。虽然没有同生,但共死也挺浪漫的。”
盛明之也笑,丝丝泛冷:“跟有夫之妇调情,你也不嫌恶心。”
“小宝。”
“嗯?”盛明之打了个哈欠,语气又柔和起来,“思勉哥,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呀?没事我挂了哦,很困。”
她根本就没有再给柏思勉说话的机会。
盛明之在马桶上坐了一会儿,点开和钟誉的对话框,打算发点什么,比如他去找柏思勉这件事,她为什么不知道。想一想又算了,脚长在他身上,他去哪里跟她有什么关系。
况且这种事情你来我往的,她如果管他一次,他说不定以牙还牙管她一次。
盛明之想想就觉得头大。
-
盛明之这一觉睡到中午,起来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去找马太太打麻将了。
马太太在槟城的海边有度假房产,带小花园的洋楼,黄瓦绿墙,欧式立柱,缤纷的棋盘格地砖,种满热带花草,浓郁的南洋风情。
马太太和她丈夫都是宁城本地人,她丈夫是柏氏本家的老股东,到了退休年纪,持股带着妻子去新加坡养老。不过马太太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她,她退休之前是个历史老师,喜欢别人喊她马老师。
菲佣领她们进去,几位中年女人清一色穿着真丝无袖长衫,黄色、绿色、棕色,和屋里的芭蕉盆景相得益彰。盛明之唯一面熟的是沈泓仪的三姨,对方正向姐妹们传递自己的养生诀窍,说现在已经不开空调了,年纪上来了受不住寒,要养生。
马老师正在沏茶,风扇扇动她的长衫衣摆。
盛明之每次见到和钟华安差不多年纪的女人,都在心里暗暗对比二人的风格。马老师和钟华安显然不是同一个风格的,马老师戴的玉佩、翡翠,还有指上的金戒指,想来是走雍容华贵的风格。
盛明之彬彬有礼:“马老师,三姨。”
三姨朝两个小姑娘点点头,马老师热情地请她们坐下,向姐妹们介绍:“这位是芳君的甥女可可,这位是钟家的小女儿小宝,特地来陪我们这些老帮菜打麻将的。”
众人对两个姑娘笑笑,先后问了几句家中长辈身体是否还好,就坐到麻将桌前了。
盛明之看见了,刚才寒暄的时候,好几双眼睛在她身上逡巡,无非是看热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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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的。什么钟家的小女儿,她和钟誉冒着有悖人伦的大不韪结婚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这群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过说点场面话而已。
学了一个晚上,水平到了将将能打的地步,被其中一位太太调侃:“小宝看着手生。”
盛明之讪笑着摸出一张九筒,马老师刚好胡了,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牌,敷衍说:“她们小年轻现在不爱玩这个了,我们女儿跟小宝差不多年纪,陪我的耐心都没有。”
“钟董事长有这么个孝顺女儿,福气好呀。”
另外一个太太也说:“谁说不是,我家囡囡也是这样的,一点不愿意陪长辈讲话。”
盛明之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的牌面,棋牌室里萦绕着檀香和花香,风扇摇着,还是有一点热。
对面庄家换人,盛明之听见有位太太开口了:“钟董事长不是没有女儿吗?这是和老二结婚的养女?”
另一位笑着附和:“又是女儿又是儿媳,这多好呀。”
马老师整理牌面,散散地扔出一句:“小孩子在这里,你们讲什么浑话。”
她拍拍盛明之的手:“你不要放心上。”
盛明之抬起头,笑容温婉可人,好像什么都没听见:“怎么啦?”
她扔出一张牌,胡牌了。
再没人提起那些奚落的话。
从下午打到晚上,中间吃了个下午茶,盛明之只下了一次牌桌,其余时候都被几位太太拉着打,马老师也不拦着,在结束之后留她们用晚餐。
晚餐最热闹,她和沈泓仪头一次来,话题一直围绕她们。
在哪里上的学,现在在哪里工作,总之烦不胜烦的话题,盛明之一一笑着答过去,遇到刁难的,也不动声色揭掉,没和人起矛盾。
马老师于是多看了她几眼。
临走时同长辈告别,马老师拉住盛明之:“小宝,我半个月后要回宁城,到时再来陪我打麻将好吗?”
盛明之展出一个明媚的笑:“当然好呀。”
马老师请了司机专门送她们回酒店。盛明之昨天睡得晚,今早起来筋骨痛,又久坐,现下尾椎实在是酸痛,碍于开车的是马老师的人,她和沈泓仪谁都没说话。
老爷车扬长而去,沈泓仪怒气冲天:“你看看你,非要吃这种苦!”
盛明之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明天我可不陪你逛街了。”
“就你这身子还想陪我逛街?明天你躺着吧,我去冲浪。”
盛明之扯她的手臂:“你别一个人去。”
“总不好带着你这个拖油瓶。”
“拖油瓶打算拖着你在酒店睡一觉呢。”
沈泓仪推她一把,却不用力的:“你真是烦死了。”
-
盛明之第二天果真起不来床,沈泓仪说要去帮她买膏药,但她对胶带过敏。
“你总是用的那个膏药叫什么?”
“我忘记了。等一下。”
盛明之发消息给钟誉,让他把她用的液体药膏拍给她。发完这条消息,盛明之想起来钟誉在西城,只能对沈泓仪说:“买胶带过敏专用药就行。”
管他什么牌子,将就用一下。
钟誉回消息了。
【筋骨痛用马栗膏,没有的话买萨隆巴斯,那个比较凉。】
盛明之乐呵呵地发了条搞怪的语音:“好的,钟医生。”
钟誉又问了几句严不严重之类的话,盛明之懒得敷衍,干脆没回,对话框停在钟誉说注意休息,回来陪她去看医生。
盛明之才不要看医生。
在酒店躺了一天,膏药也敷上了,盛明之觉得舒服多了。
只要身体上没有疼痛,她很少心情不好,便许诺沈泓仪明天陪她去看展。
年假请都请了,干脆用充分,反正回国也没什么好玩的。
除了上午那几条消息,钟誉没有继续问候她的腰伤。
从多种维度来看,钟誉在盛明之这里都是个非常好的丈夫。除了她身边男人都有的有钱和长得帅这两个共性,钟誉最大的优点是不会多管闲事。
他自己的事以外的都算闲事。
这对盛明之来说,是最好的婚姻关系。
她不由得赞赏起自己的好眼光来。
5. chapter5 撞破
盛明之这次请了五天年假就回去上班了。
盛明之是董事长一封推荐信送进来的人,公司上下都觉得她是董事长的关系户,毕竟还背靠钟家的背景,什么在美国顶尖公司带过两个大型收购项目的行业精英和商业专家,都是这些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用来包装的噱头。
盛明之不解释,关系户的名声对她而言没什么不好的,比如轻易翘班,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她倒是很少干出轻易翘班的事,毕竟盛小姐很要面子的。
部门的人一周没见老大,在例会里汇报工作。目前的工作进度刚刚到市场研究和标准制定,工作量不算大,对公司历年的专利数量做了一个统计和估值,后续还有很多工作待推进。
同事提醒她进度有些慢了。
盛明之拨拨指甲:“不着急,就算现在模型建好了,小柏总那一头不同意,大家不还是白忙一场。”
盛明之不喜欢给别人太大的工作压力。她在美国的时候就这样,年纪轻轻自己带一个团队,其实团队里很多人工作的时间都比她久,她还是华人,但她就是能服众。
盛小姐轻松地笑:“大家按时上下班。我们只是在做常规工作,至于别的,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不要搞得人心惶惶。董事长的意见是一回事,柏总的意见又是一回事,他们父子吵架,我们不掺和。”
此话一出,例会上的同事大都松了一口气。
企发部大部分人其实很喜欢跟盛总一起工作,她有一种天塌下来就塌下来的淡然,因此对员工们也没有很高的要求,按时完成工作就可以。部门内,他们的会议内容照例是不会在公司传播的,自然没有人为盛总澄清那些所谓高高在上的流言。
有人为此很心疼盛总,要承担这么大的舆论压力,只是盛总自己并不觉得。
盛明之上午带组里开了个小会,中午没想好吃什么,一打开手机,就看见柏思勉约她吃饭的消息。
突然就不饿了。
她把手机扣在一边,处理一会儿工作好了,比如练练打麻将之类的。
几分钟后,有人敲响她的办公室门。
盛明之是空降企业发展规划部门的总监,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一个工作经验没几年的小毛头,来了没多久就领导公司的大脑部门,怪不得有人啧啧感叹,努力十几年不如托生的好。
来人是柏思勉的秘书,公事公办有礼有节:“盛总,我们小柏总请您去145开个会。”
盛明之不耐烦地划了划眉毛,什么开会,找个理由逼她回消息而已。
“你们小柏总不吃午饭的?平时就这么压榨你们?你要不来跟我吧。”
秘书是个小姑娘,见盛明之没有旁人说的那么盛气凌人,也嘻嘻哈哈说:“跟盛总一起工作肯定很开心。”
盛明之立即横眉:“我去跟你们小柏总告状。”
秘书被她唬住,僵站在原地,盛明之扑哧一声笑了:“逗你的,你去吧,我等下就过去。”
秘书小姐溜之大吉。窥见上司私事本来就不大好,她之前听说柏总跟盛总关系不一般,现下盛总又这样逗她,她可受不住。豪门秘辛,还是少知道为妙。
柏思勉根本就不在145会议室,盛明之知道的,要是她不去吃这顿饭,柏思勉不知道要找多少间会议室来催她。
就这么个神经病,她以前怎么没发现。
盛明之刚好打算下午出去办事,就把桌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去车库开车。
柏思勉在离公司有些距离的地方定了一家闽菜馆,说是要避嫌,他多知道人言可畏。
个屁。
盛明之下到车库,在自己的车边看见一个身影,柏思勉。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干净的灰色短袖,像没在公司里待过一样,倚着她那辆漂亮的摩卡色超跑,低头看手机。
盛明之远远就不耐烦地喊他一声:“你车呢?”
柏思勉将手机揣进口袋里,在她解锁之后直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车送去保养了。劳烦小宝送我一程。”
盛明之牵了牵嘴角,皮笑肉不笑:“懒得开车可以直说,装什么装。”
柏思勉不语,只一味看着她的侧脸,车库的灯投射进来,将她的眉目轮廓打得很清晰。她的厌烦清晰可见。柏思勉垂眸,在看到她手上那枚戒指的时候别开眼。
柏氏的办公楼和厂房离得很近,在宁城近郊的位置。盛明之朝着柏思勉给的地址朝市中心的方向开。
即将到达餐厅时,路过了华安集团的大楼。
她就知道柏思勉没安好心。
柏思勉提前订好了位置,菜也点得都合盛明之胃口。服务生带他们落座,盛明之将包扔在空椅子上,挽起头发就拿筷子。
柏思勉看向她的包:“下午要出去?”
“少管我。”
柏思勉不语,只将菜换了个顺序,方便她舀那罐佛跳墙。
盛明之静静地吃,隔了很久才想起来问:“你今天找我干什么?”
柏思勉嘴角划一抹带讽意的笑:“怎么,结婚之后连单独跟我出来吃饭都不行?你老公管你未免管得太严了。”
盛明之做作开口:“你这种单身的人,是不会懂我们已婚人士的幸福的。再说了,外面都在传我们关系不一般,我当然要跟你避嫌啦。”
“但你还是来了。”
盛明之不理他,她细细地喝一口汤,夸赞这汤真靓,顺便就问一边的服务生:“你们这里的主厨是哪位,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服务生还在探究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听他们谈话,这关系越听越理不清,回过神来,忙应一声可以的。
盛明之从包里摸出一张名片:“明天下午让主厨打这个电话。”
柏思勉冷冷开口:“小宝,我在跟你说话。”
“我有在听哦,是你自己不讲重点。”
他被她的无赖气笑。
柏思勉今天约她是真的跟她谈正事的:“小宝,带企发部的人去做东立的历年背调,可以的话,找时间跟他们宁城分公司的副总对接,在供应商业务方面,东立的人很有经验。”
盛明之拒绝得干脆利落,并且善用职场上打太极的圆滑话术:“不可以。柏总,您也知道,公司今年任务重,大大小小的工作都落在企发部头上,又不给我手下涨工资,我可不另外接工作当周扒皮。”
柏思勉给她出主意:“小宝,你们大可以把M&A的工作搁置一段时间。”
“这可不行,M&A是企发部今年的重中之重。柏总想争取,还是主动去跟董事长争取吧,不要为难我们打工的呀。”
柏思勉的眉拧了起来:“小宝,你办的什么事,会有什么结果,老头脑子是糊涂了,但你心里清楚。”
她摇摇头:“我不清楚,我只是拿钱办事。”
柏思勉不允许她打太极,也不想再听她装傻。
现在这样的情况,任凭他怎么说,盛明之都不会松口,他决定剑走偏锋:“小宝,你当初为什么和钟誉结婚?”
这个问题,从他们宣布已经隐婚六年的那天开始,就困惑了很多人。有些谜题是很难解的,如果当事人非要隐藏些什么的话。
盛明之就知道,在柏思勉面前,反反复复绕不开这个问题。
她笑得一脸幸福:“当然是因为爱呀。”
说完,抬头一看,服务生将包厢的门打开,她的爱人正走进来。
盛明之想,狭路相逢呢,她应该远程给沈泓仪直播才对,可可最爱看这种热闹了。
盛明之有好几天没见钟誉了。她从马来西亚回来的隔天,钟誉才回宁城,听说中间去了趟泉城,她也不太清楚,这几天她一直住在自己的公寓里。
钟誉一看就不是过来谈事情的。华安集团总部就在这附近,盛明之知道柏思勉什么意图,无非是想让钟誉看见。
柏思勉这种人就是脑子有病,见不得别人成双成对的,能拆散这段婚姻,他第一个放礼炮。
盛明之目视钟誉走过来,等他走到自己身边,她站起来,挽住钟誉的手臂:“老公,你在这里呀,好巧。”
钟誉亲昵地捏她掌心,一起落座:“不巧,来这里找你。”
盛明之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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腮,依旧笑容满面:“那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柏思勉,一点不客气。柏思勉就知道给她找麻烦,分明知道钟誉介意他们见面,还要晃到他眼前,神经病。
不过,盛明之有时候也想不明白钟誉这个人,她以为她对这位最佳盟友已经了如指掌了,但总有点疑惑解不开。他何必介意这些呢,她总不会乱来的。
她承认她对他也有那么点占有欲,但无关感情,仅仅是欲望相关,她希望干净,再者,她是守法好公民,也希望她的法定伴侣遵守这一点。
比如她不会犯重婚罪,也希望她的老公不要犯重婚罪。协议婚姻,就这点要求而已。
他对她,也应该只有这一点要求才对。
钟誉没有动筷,他用盛明之的杯子给自己斟了杯茶,夏季的福鼎白茶,降火润肺:“思勉,谈工作也要跑那么远。”
柏思勉笑笑,看了一眼盛明之,她一只手托着腮,另外一只手忙着在手机里打麻将。
“谁说谈工作?只许跟你有旧交,不许我跟小宝有旧情了?”
盛明之听进去了,啧了一声:“会不会讲话?”
服务员送来一副新的餐具,钟誉这个点刚好没吃饭。要说不巧也巧,他出来吃饭,就看见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和他的朋友走在一起。
桌上只有两个男人交锋,盛明之置身事外。
她在心里夸赞钟誉真是个好丈夫,知道她想脱身,上赶着来给她解围。
柏思勉笑说:“阿誉,华安那一头,收购组的人也不用急着做调查,没有定数的事,不要给员工增加工作负担了。”
钟誉听这话很耳熟,想了想,是盛明之一贯的说话方式。
他偏头去看盛明之,她还在打麻将。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培养了新的兴趣爱好。之前她爱打电子游戏,不过瘾也不重,实在很闲的时候打一会儿,因为钟华安不喜欢。
钟华安的三个儿女,非亲生的那个最听话。
干过最离经叛道的事情,也就是和他结婚。
柏思勉倒是没想过钟誉会进来,他以为他的态度应该毫不关心才对,平时演的多亲密,到底是假的。对方态度冷落至此,只有盛明之是痴线,傻愣愣地上赶着跟人家结婚。
时间差不多了,盛明之下午有事要走,客气地说了句你们慢吃,钟誉站起来说送她去。
她想这样也好,反正她懒得开车。
钟誉在场,柏思勉有很多话不方便说,他干脆不说了,留着下次说,反正会有下次。
他跟盛明之在公司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倒是比钟誉跟她待的时间更长。柏思勉知道他们大多数时候在分居。
盛明之把车钥匙扔给钟誉,坐到副驾就闭眼睛。
钟誉替她拉下遮阳板:“昨晚没睡好?”
盛明之没睁眼,她低低地笑,很安静的模样:“你不回家的每一天,我都没睡好。”
钟誉就知道她又懒得说话了。
盛明之不想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脑袋里面蹦出来什么就吐什么,她十八岁,刚到美国的第二天就去找他。
那天她累极了,躺在沙发上半睡半醒。
钟誉问她公寓在哪里,什么时候去报道,她懒洋洋地说一句随便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
后来他说结婚吧,盛明之就醒了。她嫣然一笑,说好呀。
钟誉这个人有道德吗,没有的,不管十八岁的小姑娘心里有没有对爱情的憧憬,好像军令状一样就说要结婚。
好在对方是盛明之,一个没有憧憬的人,她从来不憧憬。
他们之间没有分明的求婚仪式,这种东西是给相爱的情侣的,跟他们不沾边,所以戒指也没所谓。他们一直都不戴,是公开婚姻关系之后,为了彰显婚姻事实,盛明之才买了一对。
那枚男戒反正也不是买给他的。
钟誉开到她车子导航的目的地,快要出宁城的一家度假酒店。
车一停,盛明之就醒了,她解开安全带,却没急着下车。
彼此都有话要说。
6. chapter6 相爱
盛明之打了个哈欠,才缓缓开口:“柏思勉反收购的态度很坚决,我估计价格上不会轻易松口。现在柏氏退休的股东里,马老师的丈夫和林应元是最有可能摇摆的,如果能够争取到他们,局面会变得好看一点。”
盛明之看一眼钟誉,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继续说:“马老师那里我已经在接触了,她丈夫就是拿隐居当幌子。不过我需要一点时间,毕竟柏思勉那里也容易起疑心。你们继续走程序,毕竟要合作,还是得拿出诚意,不是吗?”
她朝他笑了笑,没带任何情绪。
收购方倘若对收购一事势在必得,那么必然不止正规流程一种方式。既然管理层不同意,那就从赋闲的股东们入手,这是钟誉和盛明之的共识。
不过今天,钟誉只是问她:“马来西亚好玩吗?”
她照旧是浑无所谓的态度:“还不错。下次一起去呀。”
钟誉习惯性地想去转一转无名指的戒指,空落落的。
他问她:“我戒指呢?”
盛明之没从手机里抬头:“在我家里,哪天有空拿给你吧。”
又无话可说了。
即便这样沉默的境况下,盛明之今天还是给他几分面子,没有下车,静待他说接下来的话。
钟誉终于开始说正事:“林应元前年就定居澳洲,我派人接触过,她年末有回国的打算。柏思勉最近和东立的副总走得很近,东立在找合适的合并对象,柏氏跟对方体量相当,又是本地企业,跟东立合并,肯定比被收购的话语权更高,至于他什么时候有动作,要看他急不急。”
这一点盛明之不知道,她也是今天才听柏思勉提了一嘴东立,她可是个兢兢业业的打工人,哪里去管那么多老板的事呢。
东南地区不是只有华安一家独大,东立原本在山西,碍于内陆地区不便于运输的局限性,五年前向东部沿海布局规划,现在在宁城的分公司已经初具规模,年前华安才被抢去一个肯尼亚的单子。不过,华安到底是本地企业,盘根错节在此。
盛明之问:“你打算怎么办?”
“先按正常流程走。小宝的意思,不是要先拿出诚意么?”
盛明之眯起眼,她察觉到钟誉似乎有点生气,但所为何事?
想不明白。这世上毕竟还是神经病太多。
“你就打算跟我说这些?”一些她不太关心的事。
钟誉抽出一支烟,也递了一根给她。
他咬着烟,挑眉:“不然?问问你和柏思勉为什么跑到我眼皮子底下吃饭?”
盛明之从他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自己那根,又用这烟火去点他的。
两厢凑得很近,盛明之笑意开怀:“我还真以为你要问这个。”
她夹着烟,双手一摊:“你们一个要我离婚,一个要我离柏思勉远一点。可毕竟都有情分,我也很难办呢。”
烟蒂上那点带火星子的灰燎到她的包上,她没管,静静等钟誉的反应。
钟誉的话总是令人安心:“放心,小宝,我没那么无聊。”
管他心里怎么想,他既然要这样讲话,她就当每一句都是真的。
但她就是不喜欢他这样的态度。
盛明之下车,本来想狠狠踹一脚车门泄气,想到是自己的车,一脚只踹到车胎上。
她前不久换的新车,毕竟是用自己辛辛苦苦挣的三千块工资和妈妈给的两百万买的,当然得心疼。
钟誉默默看着盛明之的背影越来越小,回眸拧住眉。
他忘记是听谁说的,婚姻有七年之痒。熬过去就是地久天长,熬不过,一拍两散的也不占少数。不过呢,这都是动心动情的,倘若都没动,只是合作,应该不会莫名痒一下。
他们就属于后者。
钟誉那天回家了,盛明之没回。
她见客户,事情谈得晚了些,反正车子被他开走,干脆就在酒店睡一晚,明天再让他来接。
钟誉一看家里的痕迹,就知道盛明之好几天没回来,还在他面前装出深闺怨妇的样子。
又唬他,好在他从来不信。
跟盛明之结婚的时候,钟誉刚上大学二年级,这套别墅他是毕业回国后置办的,所谓婚房。事实上他们分居更多,盛明之回国前后都喜欢住自己公寓里,时不时和朋友小聚,不然就回老宅老老实实当妈宝,去年公开之后,才开始演恩爱夫妻的戏。
他们真正待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因为盛明之要自由。
他呢?他无所谓,家里没有人也好,毕竟清净,盛明之很吵。
有这样默契的演戏伴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能把结婚瞒过所有人,也能把恩爱演的骗过所有人。
彼此确认一番对方是没有爱的,才能更心安理得地演下去。否则一个要走心,另外一个就占了大便宜,自私的人,谁也不愿意让谁占这个便宜。
从前养在钟家的时候,盛明之就住三楼那个最大的房间,于是搬到这里之后,她要住主卧就住,房间而已,没差。
盛明之不在家,他从不踏足她的卧室,即便卧室门开着,能看见起居室的沙发上挂了一条她的睡裙,他也不会进去。他们各自的空间泾渭分明。
也不是很分明。
盛明之的游戏手柄还扔在外面客厅的地上。茶几上放了一只小方盒子,压纹的一个“可”字,一看就知道是沈泓仪给她的东西。
盛明之不喜欢别人动她东西,他当然也没有乱动别人东西的坏习惯,电话叫了阿姨来打扫,特地吩咐茶几上的东西不要动,乱也乱着。
第二天他难得下班早,开着盛明之的车去接她。
她的车上有非常浓烈的个人风格,爱马仕橙的皮革椅套,头枕处印着她的名字,车里一股LysMediterrance地中海百合的香水味。盛明之喜欢水生调的香水,很多人因为其中的西瓜酮会晕,她反倒喷进车里。
前调辛感的生姜盖去了海水的腥咸,只余水雾的清新和凉感,中后调是橙花百合和香草。
钟誉对这个味道不说免疫,但气味很淡,他不是很晕。
有淡淡的烟草味混合其中。盛明之吸烟,但瘾不重。
她是一个没有瘾的人。
车停在盛明之公司楼下,没几分钟她就出来了。
刚好是下班的点,有同事陆陆续续出来,有约好一起去吃饭的,也有住得近搭车回家的。
盛明之一个人。
比她先进来的是她的包,她将包扔进去,怒气冲冲:“股东会一群老东西,今天说得好听,明天就翻脸不认人。”
说罢,还不解气地踢了一脚。
盛明之脾气不大好,但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轻轻揭过去,这样发脾气很少见。
气撒完了,她也不细说,骂两句就过去。
盛明之自己说了,什么都不放心上,才能活得长,她的梦想是富贵到长命百岁,别的没了。
她以前倒不是这样的。
钟誉记得盛明之来钟家那年十二岁,被钟华安从泉城接过来,带进家里的时候学校什么都安排好了,跟钟少惟钟誉一起上十二年制的国际学校。
刚上中学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跟在钟华安身后,钟华安介绍她叫钟小宝,是你们的亲妹妹。
小宝小宝,家里排行最小的宝贝。这名字取得挺草率。
钟誉记得那一年钟少惟的亲爹还在世,餐桌上和和气气地说,这是小妹妹,要好好待她。
小妹妹胆子小,上学文文静静的,放学了跟着他们上了司机的车,回到家就躲回妈妈身边。
胆子小么,总是喜欢更温柔的大哥,对阴郁的二哥天生惧怕。
人人都说,盛明之的胆子是钟华安一点一点养起来的,惯成这样大胆的架势。
只有钟誉觉得,盛明之挺能装的。
她不同他说为什么生气,因为气已经消了,他干脆就不问。
车一路平稳开着,这对年轻的夫妻话不多。
车载电台说到日期和天气,盛夏要进末伏了,宁城还要热好一阵子。
-
到家后,阿姨已经把晚餐做好了。钟誉坐她对面,两人吃饭也不怎么讲话的,阿姨看了心道真怪,但毕竟是付钱的主人家,看到什么也不能往外面说。
期间盛明之的手机响了一次,她没看,接着便连环响。
她还是没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
倒是钟誉幽幽评价:“小宝,你应该和柏思勉断干净的。”
“怎么断呀?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哥哥,你不会不懂得。”
说起来就是这样,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盛明之和柏思勉待在一起的时间就是长,长过她跟钟少惟,长过她跟现任丈夫。
但长有什么用。
偏偏是柏思勉,是最没有可能的柏思勉。
钟誉抬起头,正正看进盛明之那双眼睛里,那手机又响了两次,一连两分钟,他们对视,谁也不肯让步。
最后是盛明之累了,不愿意僵持:“好啦,老公,我们是夫妻,不就行了?”
盛明之其实极少叫他老公,她对他一向没称谓,少时尚且怯生生喊二哥,厮混在一起之后,这个称呼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
“你也说过,你没那么无聊。柏思勉要插手我的事我已经很烦了,你不要给我添堵。”
钟誉笑得温温柔柔,一双眼里却是凉薄的,他向来如此,不把她的话放心里。
“明之,我们当初为什么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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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之靠在椅背上,单手托着脸,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答得倒是认真,只是抹不去那点乖戾气质:“因为我们是盟友呀,我们是最好的盟友。”
“我怎么肯定,你还和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盛明之的笑从鼻息溢出来,肩膀轻耸:“我们还没离婚,这个证明还不够呀?”
当初约定过,互相利用结束之后,他们就离婚,说得难听一点,对彼此都是用完了就扔的态度。像便利店精挑细选后购买的一次性商品。
钟誉站在她面前,他勾起她的下巴,盛明之的模样和十二岁那年差太多,但眼里的精明劲不减反增。
她凡事都要计算过利弊,什么时候该装乖,什么时候释放本性。
但装乖次数太多,也容易叫人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盛明之被他端望一会儿,别开脸,又狡黠地开口:“难道你是吃醋?不会吧,柏思勉的醋就更无可吃了。”
不应该的。
吃醋在他们看来是一项很低级的情绪,无能为力才酿生醋意,倘若有把握,酸的也是甜的。
更遑论吃醋是需要感情的情绪,他们之间怎么有感情可言?
钟誉知道自己当然不是吃醋。
他只是不希望规划有任何变数,他不喜欢不确定性。
盛明之累了,她不喜欢猜疑,站起来吻他的唇,很轻的一下:“最好的证明。”
她上楼回卧室,不忘拿走那只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响的手机。
柏思勉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催命一样,一看就不是急事。盛明之想不通,柏思勉今年快三十岁了,又不是十三岁,这么幼稚的勾当都干得出来。她把柏思勉拉进黑名单,换了一个晚上的清净。
前一天在公司受了气,盛明之第二天翘班,全然不顾原来为自己设立的好好员工形象。
沈泓仪请她做SPA,盛明之恭敬不如从命。
沈小姐平时也忙得很,像她这种厂二代,继承家业也是劳碌命。今天去城东,明天去城西,哪片的厂子又起纠纷,她老妈统统甩手让她去,美其名曰历练。
沈泓仪刚回国那阵,天天开着她的小跑车去点货,是沈女士说的,要从基层干起。
这次沈小姐又跟盛明之说,华北的销售有个空位,沈女士让她去填这个萝卜坑。
盛明之胸口郁结,听了这话更郁结,按摩师的手又下得重了点,她轻嘶一声,语气很是痛苦:“你要走啊。”
华北,那么远呢。
“柏氏在华北有分公司,你跟我一起走。反正进去也是走后门,再走一次呗。”
盛明之笑骂她:“哪有那么多扇后门可以走。”
笑完,又兀自伤感起来,她忙,沈泓仪也忙,就注定沈泓仪一走,两人难得才能见面一次。
盛明之受不了这样。她跟沈泓仪一般大,读小学就腻在一起了,当初她要离开泉城去钟家,两人就分别许久,一直书信联系,后来机缘巧合,沈泓仪也到了宁城。那时候再难捱也捱过去了。紧接着沈泓仪就早她一年出国,一捱又是一整年。
盛明之从来不会这样舍不得谁。
她又确认问一声:“真走啊?”
要真是家里安排,盛明之也不能拦,要听妈妈的话,妈宝就这样。
按摩师不按了,沈泓仪裹上浴袍起来,背对着她说:“当然不。”
或者说,目前不。
按摩结束之后去喝下午茶,盛明之每次和沈泓仪约会就是这样,虽然没什么新意,但她们之间是最不需要新意的关系了。
盛明之时不时低头看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她在应付柏思勉,回了两句,把人拉黑了。
沈泓仪觉得有一点怪。
她有话直说:“你是不是和钟誉吵架了?”
哪谈得上吵架啊,她昨天晚上睡前什么情绪都没有,今天也是。吵架是正经夫妻做的事,她和钟誉不搞这一套。
沈泓仪立即笑:“我以为。”
她没有说下去,盛明之问:“以为什么?”
沈泓仪凑近,却卖关子不说。
以为什么?以为你们相爱了。
但这种事一旦提起来,不相爱的人也要往心上添一笔是与否,说不定会歪打正着。倒不如就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没发现。
盛明之以前就说过,她是绝不会和别人相爱的,她只爱她自己,其他的心思她没有,也懒得为别人花。
所有的情绪付出都需要回报,她不是做慈善的人,何况眼前有更重要的事。
一切的一切,都要为她让路呀。
跟钟誉呢?跟钟誉就更没可能了。
爱情是不会诞生在恨意这片潮湿阴晦的土壤的,太贫瘠。
7. chapter7 信任
事实上,盛明之和钟誉确实迎来了他们结婚七年以来的第一次信任危机。
有没有感情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他们是盟友,而盟友最不能失去对彼此的信任。
盛明之对于这一点非常生气,她本来一周就有小半的时间不回婚房,这下干脆留宿在自己的公寓里,反倒清净。
盛明之生平最恨别人怀疑,尤其是钟誉。
这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契约出现了裂痕。
钟誉疑心的,无非是她会和柏思勉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这在盛明之看来,钟誉简直把她当白痴,她从前怎么没看出来钟誉把她当白痴?
还是说钟誉是个白痴?
盛明之越想越生气,决定不想了。
马老师终于回宁城了,邀请盛明之陪她打麻将,盛明之很勤奋,因此最近技术精进了不少。
这次马老师还带着她女儿,听说是刚留学回来没多久,比盛明之小一两岁的年纪。
盛明之之前一直听说马老师有个女儿,但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到任何消息,现下见到这位柏小姐,心里有数了。
-
钟誉去了一趟泉城回来,在宁城北部的港口附近住了几天。这座港口承载了整个东南地区大半的大宗货物运输,宁城能从一个小小渔村发展到如今的港口城市,每天成百上千的货船功不可没。
华安有自己的外运船队,也和别的船舶公司合作,这样灵活性高,也能规避掉一些风险。
盛明之不回家这件事并不能影响到他,他很早就习惯了,这段婚姻再没感情,到底是磨合了七年,彼此了解对方很多的习惯。
她不回家,他也不催,对大家都好。
七年的婚姻,很多人不愿意丢去沉没成本,总觉得再等等,或许有变数。
钟誉和盛明之不属于这种,沉没成本于他们而言随时可以抛却,然而彼此绑定的利益太紧密,一时间清理不干净。
他们没有签婚前协议,个人资产没有清晰分划过,就算真的要分开,也要花时间分割财产。这大概是这段精心计划的婚姻中最百密一疏的地方。
不过时间差不多了。
再有一阵子,这段婚姻就能完成最初的使命,功成身退。
到时候盛明之想跟谁一起就跟谁一起,跟他没关系,他也不在乎。
哦,不过柏思勉是完全没可能了。
她大概会难过一阵子呢。要她去死的人,她往心里放,有的人就这样没道理。
“啪嗒”一声,钟誉把打火机合上,被风吹得歪斜的火苗霎时消失。
港口的大多数船舶公司都是华安的老合作伙伴了。今天钟誉来港口盯运输,几个老总谈到这几年连连攀升的技术和材料成本,加之国际关税,大大小小的公司都不好干,大集团尚且血够厚,小公司就熬不住了。
今年业内也连续黄了好几个收购项目,收购的公司拿不到决定性的股权,转向敌意收购,被收购的公司不肯让利,骑驴找马去找白衣骑士,到后来一个股价一跌再跌,一个面临破产重组。巨变往往就一夜,资本家博弈,血统统溅到普通人身上。
有个老总是宁波人,讲一口浙北口音浓厚的普通话,唏嘘称见过身边好几个同学破产,现在生意难做。
“柏氏的技术价格也是水涨船高,所以说钟总,真当不是我们不想合作,难办。”
钟誉静静地笑,将烟捻进烟灰缸里:“大家都很难办。”
他今天并不是非得来,这些业务之前都是钟少惟手下的。但如今钟少惟出差,对面来的人级别到了,他不来,反倒显得华安不讲究商业礼仪。
一顿饭吃过之后,那位宁波的老总提着一只礼盒,说没来得及恭喜钟总新婚,都是老家的特产,带回去和夫人一道尝一尝。
他们毕竟隔得远,流言蜚语传到那里都算不上流言了,只以为是小钟总比他哥哥先结婚,就是一年前的事,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哪家的姑娘,但新婚么,恭贺的话出口,到底不会错。
钟誉谢过,却没让秘书接那只礼盒,不咸不淡道:“黄总,好意我心领,我今天只是替钟少惟来一趟。”
黄总并不放弃:“钟总跟我见外,无论同您还是同您兄长,都是和华安做伙伴。”
钟誉才拿下泉城和加州的两个大单子,人人都说他风头要盖过他哥哥了,那么大一锅肉,总有点汤好喝。
钟誉其实并不在乎合作伙伴的忠诚度。
大家聚在一起是因为有利可图,有更好的去处,中途离场也很正常。但他不太喜欢这种方式,套近乎的态度,让他觉得难对付。
秘书还是没接那个礼盒,尽管他们都知道,那里面确实只是一些特产。
反正真的带回去也没人吃,盛明之倒是喜欢吃小鱼干,但她又不回家。
黄总有些悻悻然,但走时像什么都没发生,说钟总下次再会。
钟誉也不把话说绝,笑说再见。
钟誉顺便想起一件事,回头问秘书,盛明之这几天在干嘛。
秘书也不太清楚,盛小姐一向是不爱别人窥探她踪迹的人,像只自由鸟,到处飞。再者,除非老板特地问起,否则秘书也不会特地关注。
她回应道:“盛小姐那里没有特别的消息,就听说她跟几位退休老教师打麻将。”
这个他知道。
钟誉重复了一遍秘书对盛明之的称呼:“盛小姐。”
秘书一愣,连忙改口:“钟小姐。”
奇怪,以前分明都是盛小姐盛小姐叫的。
钟誉的眉于是皱得很深,盛明之改回原名后,就极反感他叫她原来的名字。
然而他时不时要惹她生气的时候就这样叫,其实他也不喜欢。
两人一个姓,出自同一门,怎么说都变扭。再有法律证明,也好像多苟且似的。
但他并不继续在称呼上做文章了,这很无所谓。
他和盛明之私下里从来不拘先生太太或夫人的叫法,家里阿姨也一直不以盛太太称呼她。只有公开场合露面的时候需要这一层已婚身份。
钟誉并不觉得他跟盛明之有什么矛盾,盟友之间的龃龉,虽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但在触发到根本利益之前,没那么多你来我往的争执。
他想起盛明之,也不是因为这些。
是盛明之前几天自己说腰痛,她的腰是老毛病了,本来说陪她去医院看,回来几天也忘了。
钟誉给盛明之发了条消息。
【腰还痛吗?】
盛明之没回,她在打麻将。她一向一个时间只做一件事,很专心。
盛明之的腰是小时候伤的,来钟家的第一年。当时有一个多月下不来床,钟华安请了家教上门给她补课,也因此错过好多姐姐哥哥们的娱乐活动。
钟誉对这个半道来的妹妹没什么特殊情感,不过公平公正,他待她和对待家中其他人也没有分别,都一样疏远。钟少惟和柏思勉却是两个好哥哥,盛明之养病的时候,变着法逗她开心。
所以她病好之后,自然跟这两个哥哥更亲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患难见真情。
因此当初知道是他们两个结婚,好友圈里皆是一惊,再怎么说都不该是他们。
最震惊的就是钟少惟和柏思勉。
一个个质问到盛明之面前,她展示出那枚大钻戒,说,我老公买的,好看吧。
她老公那个时候揽着她的腰,两个人好不亲密。
盛明之一向是会演的,钟誉在她十三岁那年就知道了。
生存手段,她爱演;合作有需要,他就配合。
盛明之一边打麻将一边对马老师说:“我听说马老师对海钓很有经验,我最近想学一学,向您求教。”
马老师抬眸一顿,很快又低头摸牌:“哦,不是我呀,是我先生,他喜欢这个,我倒是有点晕船。”
“南区新建了一个海钓公园,听说环境很好。”
马老师虽然有一阵子不在国内,但她知道这座公园,在海钓圈子里很有名。不过就像盛明之说的,正因为是私人的公园,饶是她先生这样的人都未必能进得去。
听到盛明之这句话,马老师终于抬起头:“什么时候开放呀?主要是我先生的时间不太好安排。”
盛明之笑得为难:“毕竟是私人公园,我也不太好说。”
“这样好了,我们有微信的呀,如果哪天可以安排到,你和我说好吗?”
盛明之欣然同意。她非常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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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捕获人心,跟马老师打了几次麻将,就知道马老师大概是什么样的人。
马老师和丈夫结婚多年,家中大小事宜里里外外操心,纵使丈夫拈花惹草,也并不舍得放弃这段婚姻,甚至时不时还要讨丈夫欢心,来巩固这段因为利益胶连而不能分开的婚姻。
盛明之从不同情任何人,她只挖掘可以利用的情感缺口。
晚餐时,马老师对盛明之不吝夸赞,尤其点了点她女儿柏小姐:“麦麦,你看小宝,知道哄长辈开心,不像你,不是这里跑就是那里跑。”
柏清麦撇撇嘴,在席面上给她母亲面子,没说什么,只若有所思地盯着盛明之看了看。
柏清麦认出来了:“欸,你是不是也在USC读书?”
盛明之惊喜地回应:“你也是吗?”
家乡见异国校友,当然值得攀谈两句:“是呀,我记得有一年聚会见过你。”
马老师很高兴:“原来你们是同学,多好呀,平时要多联络。小宝,你肯定知道我们家麦麦总是乱来,你多带带她,叫她改一改这坏脾气。”
柏清麦挽住马老师的手臂,娇嗔道:“我哪里有乱来。”
撒完娇,又跟盛明之聊起一些彼此都知道的事情,最后恍然大悟一般:“欸,你是不是有两个哥哥?”
盛明之笑了笑。
她不是刚认出柏清麦,第一眼她就想起来了,只是竟然这样巧,柏清麦的父亲就是柏氏的大股东。关系一算,原来是柏思勉三叔的女儿,柏思勉的堂妹。
柏清麦在国外并不叫这个名字,她母父将她身份隐瞒得很好。
今天偶然见一面,盛明之立刻将人脸和印象对上了。
盛明之在南加州大学读书时,常常见到柏清麦,啦啦队副队长,屈居于那位金发白人女孩的队长身份之下,人气非常火爆。不过两人专业不同,交集不多。
盛明之和钟誉在同一所学校上学,但极少合体出面,柏清麦只见过一次,问起他们的关系,盛明之说他们是兄妹。
这个话题突兀地提出来太敏感,马老师出来打圆场:“麦麦,不要口无遮拦的。”
柏清麦没有继续说下去:“我就是突然想起来。”
钟誉结婚的消息,是一年前小姐妹跟她讲的,她惊讶一瞬,忙问对象是谁,小姐妹神神秘秘地说是他妹妹。
柏清麦一直望着盛明之沉思,盛明之倒是专注干自己手上的事,没有再看她。
只是盛明之离开时,马老师突然说:“小宝,我和先生过阵子要回老家给老人过寿,等有时间再同你约,我一直很喜欢和你打麻将呢。”
边上有位太太揶揄道:“马老师是不是觉得,和年轻人玩的多了,自己也变年轻了。”
“你不要这样拆穿我呀!”
马老师这是拒绝了。
然而盛明之照旧是那副谦卑晚辈的模样,听完她们闲侃,老老实实对马老师说好呀。
今天马老师这理由给的突然,盛明之却不得不接受。
她知道自己这两次的麻将算是白打了。她当然不是马老师口中那种有闲心陪长辈打麻将的小孩,所有投进去的时间成本,不过是为了和马老师背后的柏先生见一面。
柏家的这位三叔虽然退出管理层,派头倒是很大,以隐居的名义拒绝一切外客来访,自然把像她这样的说客也拒之门外。
今天柏小姐一来,两人才见了一面,马老师好不容易松了口的机会又没了。
这位柏小姐什么意思,盛明之没太看懂,但前因后果转念一结合,很快有了答案。
她在隔了四个小时后才看到钟誉的那条消息。
她打算回个好了,想想不如亲口说,今天的事情她不痛快,归根结底是钟誉导致的,她要回去找罪魁祸首算账呢。
她让司机调头:“去海边。”
他们的婚房离市区稍远了一些,但胜在风景好。毕竟是沿海城市,再看腻了水,人诞生于水,骨子里总是愿意同水亲近的。
这是主动向创生环境靠近的本能。
是刻在基因里的潜意识,除非是深渊,无助的、深不见底的水。
但也有人,主动接近深渊,溺毙在一汪不知何故的池中。
8. chapter8 走神
盛明之往常回家都是直接从地库坐电梯到二楼,回自己房间洗澡睡觉,很少留在客厅里,自然不管家里有没有另外一个人。
但她今天是叫专车回来的,从大门进,一楼的餐厅亮着灯,钟誉在吃一个很晚的晚餐。
她坐到餐桌前,阿姨添了一副碗筷。跟外人的饭局永远是吃不好的,盛明之从来就这样,到这个点已经饿得饥肠辘辘。
他们一起吃饭的时间并不多,钟誉先吃完,但他不急着走,静静地看着她吃饭,顺手给她添点菜。
盛明之吃饭细嚼慢咽,一口花椰菜要嚼二十下,像只考拉。
“不回信息?”他慢悠悠问。
盛明之弯指划了划眉毛:“很忙。”
钟誉不是非要她回那条消息,他们又不是热恋情侣,一条信息不回就猜来猜去的,他不过顺嘴一问,当然还是谈到正事上。
“腰还痛吗?明天请个假,陪你去看医生。”
“不痛了,不去医院,我明天也很忙。”
盛明之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我们对对方又没有彼此照顾的责任。以前在美国是因为人生地不熟,回来了就不必了。”
盛明之体质不好,读书的时候经常进医院,贫血、痛经,还有日常体检,在美国的时候都是钟誉陪她去,出于非常高尚的责任心,但说到底,他们不是生老病死不离不弃的真夫妻。
真遇到生老病死,他们比谁都先离开对方。
钟誉不勉强。
盛明之喝一口水,继续说:“马老师那边不肯松口,我暂时见不到她丈夫。不过这位柏先生对海钓感兴趣,倒是可以从这个口突破。”
“嗯。我安排人。”
盛明之想到今天见到柏清麦的事,生出点坏心:“这件事之所以不顺利,跟哥哥你脱不了关系。”
“是吗?”钟誉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下文。
没有下文。
盛明之朝他笑笑就上楼了。
她今天在麻将室里泡了一天,快累死了。
泡了个澡出来,钟誉在二楼客厅里,没开灯,闭目养神。
他也不是很爱开灯,光明的感觉并不是对每个人都那么好。
她吹好头发,不打算睡觉,又出去看了一眼钟誉,他还在养神。
盛明之坐到他身边,手指戳了戳他的腿。钟誉闭着眼,大手一捞,把人往自己腿上带,她就这样跨坐在他腿上,双手自然环住他的肩膀。
猫总是在夜里看得更清楚。
四目相对,盛明之的双眼因为水汽而湿漉漉的,浅浅藏着笑,不知憋什么坏。
他勾着她下巴轻吻了一下。
“不是要找我兴师问罪?”
盛明之回吻,她吻他的时候喜欢看着他的眼睛,好像在挑衅,在某件事上,似乎非要定个胜负。
钟誉有些日子没见盛明之了。他把人按在怀里,吻得深入,像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
男人挑起的每一场战争,不仅要置对方于死地,还一定有利可图。
她身子有些软了,趴在他肩头,他耳畔环绕的尽是她身上的香氛气味:“你不是想知道我腰好没好吗?”
钟誉轻咬她的耳垂,不由得笑出声。
兴师问罪的事尚且可以缓一缓,或者说,主宾对象换一换。
盛明之想,虽然柏思勉总是劝她离婚,但她现在一定不会离婚的,再去磨合一个人,总是要投入时间精力的,她不想再花时间。
钟誉把她翻了个身,她陷进沙发里,一张玫瑰红色的珊瑚绒毯子半裹不裹,睡裙早就皱成一团。
“明之,在想什么?”
他觉得她有一点走神。
盛明之混沌的神智被他唤回一些,捧着他的脸吻了吻,她说没有,她什么都不想,仅仅专心做这件事。
窗外又开始下雨了,出伏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台风天,风雨交加,天却依旧潮热无比,汗液融在一起,蒸发进摇晃的空气里。
盛明之在美国的时候,参加过一些不那么纯粹的派对,她去涨涨见识。
她的朋友里早就有人说盛明之是假乖,一离开钟华安,什么坏事都干。
那时候酒喝到上头,有个女孩提出了女男关系的几种形式,概括出典型,大家自觉对号入座。
第一种,恩爱非常的正常情侣,不仅要性生活契合,还有点谈天说地的浪漫。一众人旋即哂笑,说这样多无聊,浪漫是最不必须的。
第二种,单纯性关系的床伴,如果是固定的长期伴侣,床上感情生活必然要十分之和谐,最好时不时有点新东西。有人说这有个风险,要保证对方不会动心,走肾的关系走了心就很危险了,像个狗皮膏药甩不掉更是负担。立刻有人反问,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动心的那个。
第三种,第三种比较复杂。因为某些特殊原因结合的男女,没有性,没有爱。就算有性,也不会那么愉快。
有人提问说,老师,请问如果和床伴会做很足的前戏,算不算动感情了?老师讳莫如深地说,可能是为了更舒适,但你这么问,就是动感情了。
盛明之那时候闲着没事,思考了一番和钟誉的关系,第二种还是最贴切,前戏也做得足。
钟誉按着盛明之的腰,低语问还痛不痛,动作很轻。
她说不痛,可以重一点。
钟誉斜倚在沙发上,电视在放一部电影,盛明之昏昏沉沉地靠在他肩头,但没睡着。
主人公说话的声音混进雨声里,没人关心剧情到底如何,男女主何时相爱。
他们依偎在一起听外面这场雨,风吹动玻璃,发出震动的声音。
盛明之的指甲闲不住,在他肩膀上划来划去,被他捉住,攥进手心里。
她抽出来。
即便盛明之对外宣称他们是因爱结合,外人们大都不觉得这段婚姻有什么真爱可言,盛明之的小姐妹们更是这样想。他们都还年轻,却几乎不腻在一起,干柴烈火的年纪里,爱情不是这样阐释的。
于是就有人很好奇,你们床上生活和谐吗?盛明之翘着腿说当然了,虽然没有爱,但男人仿佛天生具有□□分离的能力,而她么,说得神乎其神,爱也分爱身体和爱灵魂呀。
影片里的男女主有一场亲密戏,盛明之依旧靠在钟誉肩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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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
钟誉挠她下巴,等她回答。
盛明之想起一些没由来的风言风语,正要开口,她却笑场了。
吃醋的样子很难装,饶是她这样演技绝佳的资深影后,也有跳戏的时候:“我的一个同学。”
钟誉的手指磨了磨她的锁骨,有一点痒。
他揽着她的腰靠近了一点,吮她的唇:“我认识吗?”
“当然呀。”
盛明之补充道:“柏思勉的妹……”
话没说完,钟誉捂住她的嘴,扶着她的腰进去,他看着那双眼睛又一次一点一点湿了,她起初还撑在他胸口,钟誉松开那只手后,她便伏倒在他肩头。
鼻尖仿佛还被他掌心的气味禁锢,带些凉意的松木味,在这样灼热的雨夜,被一场山火烧成灰烬。
头发顺着窗外海边汹涌的浪,一层又一层。
这一晚他们罕见地睡在一起,电影看得太累了。
沙发并不窄,但要躺两个人,还是拥挤,就不得不缩小两人之间的空间。
盛明之不能睡在这种地方,睡钟誉身上也不行,对她腰不好。凌晨四点半,她被窗外呼啸的风声吵醒,仰头看见钟誉的睡颜,他睡得很静。盛明之本着不吵醒睡着的人的高尚品格,蹑手蹑脚地裹着那张落到地上的毯子回自己房间。
看窗外的天气,明天估计出不了门了。
气象局三天前发出台风预警,名叫Venus的台风将于今日凌晨登陆宁城北部。
-
第二天果真停工停学。
即便两人都在家里,盛明之和钟誉也未必能碰到头,都待在彼此的书房里,盛明之更是因为要开会,连午餐和晚餐都是阿姨送上来的。
柏氏内部对于收购一事分歧严重。要说企业情怀,反倒是以董事长为首的几位在职老股东投赞成票,以柏思勉总经理为首的管理层和部分退休股东站在反对一侧。收购项目组成立了,但究竟接不接受收购,看架势,还要投好几次票。
盛明之作为打工人,当然听上司的,董事长说赞成,她就去游说。
管理层的人沆瀣一气,难以开这个刀口,就先从退休的股东出发,说来说去也就是一个利字,退休股东最担心的,无非是收购后资产重组被迫释股。
钟誉这一头,华安未来两年内势必要升级研发技术,提高专利持有,最好能把大部分的生产线握进手里,以免遭人掣肘,柏氏是最好的选择。
马老师那里出现一点变故,在盛明之看来倒还不算一件完全棘手的事,她只是需要一个见马老师丈夫的渠道而已。
柏氏内部最新的一次董事会投票在今晚进行,仍旧是赞成票胜出两个百分比,完全没优势。董事会内至少三分之二的成员投赞成票,这个方案才能施行。华安的第一次报价要约被柏氏拒绝。
盛明之从书房出来,迎面碰上钟誉。
对视一眼,她什么都没说。
七月末,华安集团子公司通过两所二级市场公司,从公开市场渠道开始购入柏氏集团股份。
台风危险,请做好防范措施,以免发生意外。
9. chapter9 秘密
钟小宝的二哥要过十八岁生日了,沈泓仪问她,要给钟誉送什么礼物。
钟小宝说不知道呀,她也不知道她的哥哥喜欢什么,因为她跟二哥关系很一般。
钟誉的成人礼和升学宴是一起办的,不比钟少惟那时候正式,恰逢钟少惟的父亲过世没满一年,钟华安觉得不宜张扬,就只是同宗族的长辈们开一面席,剩下的要他们小孩子自己安排。
钟小宝去吃席的时候,身边坐着一个叫不上名的远方表亲,点点她说:“小宝啊,你要多跟哥哥们亲近,学习他们的好习惯,两个哥哥都考上名牌大学了,接下来就等你了。”
小宝捣蒜一般点头,说一定一定。
席面结束后回家,是钟誉的几个朋友自发来为他庆生,柏思勉是为首的那个,特地从国外回来,还让钟少惟也一起回来。柏思勉是独生子,这一群人里,他是最讲手足情深和兄友弟恭的。
八点多准备切蛋糕,柏思勉四处望望,问小宝呢?
钟少惟被他提醒,也察觉妹妹不见了,便问沈泓仪,沈泓仪摇摇头说没看到,她等着吃蛋糕了。
钟少惟叫下人去找一圈,还给钟小宝打电话,但她似乎没带手机。
他和柏思勉在庄园里开车亲自去找,人影都不见,问了保安,也说没见三小姐出去,急到要查监控了,钟誉才说:“她说有点事,晚点回来。”
钟少惟狐疑地望他一眼:“她跟你说的?”
钟誉不紧不慢解释:“她出门时只有我在。”
钟少惟不再出声。
柏思勉说:“阿誉,等小宝回来一起切?”
钟誉默认了,于是一群人又开始玩桌游,还有人提议去湖边,便乘着游艇绕了一小圈。
钟小宝总算回来了。
归家时间对她来说有点晚,钟少惟不由得横眉,小宝笑嘻嘻哄道,大哥,下次不敢了。
柏思勉也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小宝,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钟小宝轻轻应了一声。
“有想我吗?”
陈隽廷在一旁打岔:“当着人家哥哥的面问撩拨人家妹妹算怎么回事?”
柏思勉和钟小宝同一时间低了低头,两位哥哥看到这个场景,谁都没有说话。
哄笑间切了蛋糕,又开了几瓶酒,钟小宝也可以喝一点,但只有一点点。
柏思勉和钟少惟是请假来的,第二天就要飞回去,一群人便都不留宿。
钟小宝也出来送客,沈泓仪坐进车里,醉醺醺地叫了她一声:“小宝。”
“嗯。”
沈泓仪勾唇一笑:“替我祝你二哥生日快乐哟。”
“好呀。”
高尔夫庄园的草地又大又广阔,湖风湿湿地吹,混杂青草的香。宁城的夏天可真长,好像永远都是夏天,永远都这样潮湿难耐。
钟小宝和钟誉从两个方向走,一个回了主楼,一个回了别墅。
管家说董事长出差了,吩咐要监督小姐早点休息。
钟小宝乖乖地说好,扶着栏杆上楼。
二十三点五十二分,钟誉的书房门被人推开。
上了年纪的楠木木门,厚重地发出一声猫叫般的吱呀声,好像爪子在心上划了一记。
钟誉还没有休息,他在整理一些资料,看见来人,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盛明之并不经常来找他,就像管家和家里所有佣人说的那样,三小姐和二公子来往并不密切,但总有疏漏的时候。比如今天这样一个微醺的晚上,书房的窗户开着,风把那棵楠树枝叶纠缠的声音吹进来,很轻,和着两个人的呼吸声。
天真热,空调好像都不起效了。
盛明之只穿了一条单薄的银色吊带睡裙,月光粼粼,汹涌翻腾。
钟誉说:“明之,回去睡觉。”
盛明之朝他走了几步,像猫科动物捕猎前的试探,她没头没尾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告诉你的秘密?”
那个时候她十三岁。
“今天我还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钟誉没有再阻止她的靠近,直到她一步一步,冰凉的指叩住他的手腕。盛明之试图拽他低头,她踮起脚,要贴近他的唇。
钟誉冷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像没有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有种令人神往的危险魔力,他是冷静自持的珀尔修斯,不受她蛊惑。
钟誉又看着她闭上眼。
盛明之没亲到他,唇堪堪擦过脸颊,钟誉就把脸别开了。
钟誉去捉她背在身后的另外一只手,一盒全新的避孕套。
盛明之姗姗来迟,就为了买这个。
钟誉觉得有点好笑:“明之,我们不是这样的关系。”
盛明之知道他要拒绝了,后退一步,表情苦恼。
她坐到那张椅子上,翘起腿,把玩了一会儿那个小盒子,旋即甩到桌上:“可是我今天有第二个秘密要跟你说啊,我的新发现。”
钟誉的身体挡住了天花板的吊灯,影子投在她身上,像一个亲昵的拥抱。
“什么呢?”
她啧声,摇摇头说,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了。
钟誉的表情还是很冷静,他用置身之外的漠然对待盛明之突如其来的无理取闹:“明之,你今年只有十七岁。”
“十八岁就可以了?那么这个秘密,十八岁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吧。”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来找我?”
盛明之摊摊手,她的嘴很硬,任何人都撬不出什么东西。
钟誉坐到椅子正对面的沙发上,他的眼神很温和,没有训诫,没有审视,真要说有什么情感和态度,只有事不关己。
盛明之盯着那双眼看了一会儿,依然不讲话。
“明之,我有必要坦诚你我的关系。”
盛明之站起来,语气轻蔑:“没有必要。不就是名义上的兄妹吗?噢,还有一点另外的关系。”
“但不是现在这样的关系。”
钟誉知道盛明之这句话在强调什么,她根本不在乎所谓兄妹,她只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她说的就是另外的关系。
但他不觉得这另外的关系里需要添加剂,否则只会更加难以脱身。
他也不觉得,盛明之来找他是因为任何感情因素,她的基因里好像就不存在这种东西。
哪怕真的有,也没有给他。
盛明之为难地说:“我只是想让彼此都轻松一点。”
“是彼此,还是你自己?”
她露出了被戳穿后爱莫能助的表情:“好吧。”
她最近刚刚性启蒙呢。
“秘密?”
盛明之眨眨眼睛:“我说了,等我十八岁了告诉你。”
事情没办成,盛明之不愿意在这里耗着。只是人还没走出书房,听见楼下传来保安巡逻的声音。这个家里不存在她这个时间还没有休息的自由,盛明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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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突如其来的无措。
但钟誉在这个时候失去了一个盟友的自觉,他依旧坐在皮质单人沙发上,指尖转着那只小盒子。
他好像故意想看她焦急的样子。
盛明之想了半天,下达命令:“给我一套你的衣服。”
他这才朝衣帽间扭了扭头,盛明之立刻进去找衣服。长袖长裤在这时候穿谈不上多怪异,但也不算太正常,盛明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只能出此下策。
只要打扮的像钟誉就好了,这样就没人管了。
盛明之在他的卧室里褪下那条裙子。
卧室一墙之隔,有布料摩擦的声音。
天气很热,热得人口干舌燥。
盛明之换上一身灰色卫衣卫裤,头发是用他书桌上的夹书用的长夹夹起来的,带上帽子,熟悉的人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更何况身形相差太大,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
好在夜深。
她匆匆下楼,从暗处朝主楼走。
有一只花盆落到地上碎了的声音,保安跑到钟誉的阳台下面,说今夜这阵风可真大。
盛明之回到自己的卧室,先回了沈泓仪的消息。
【帮我跟你二哥说生日快乐了吗?】
【没有哦。】
沈泓仪发来一个遗憾的表情:【哎呀。】
几分钟后,盛明之给钟誉发消息,说自己已经回卧室了。
钟誉拉开书桌的抽屉,把那只小盒子扔进里面。进卧室,盛明之的睡裙就摊在他的床上,柔软得好像会倾泻一地的水,即将滑下来,被他伸手捞住,蜷进掌心,也不过是小小的一团。
他去冲了个澡。
钟誉从来不以道德高尚自我标榜,只是在一些行动之前,他需要确认一些事。
那些隐藏在暗处悄悄滋生的菌种,总会在不为人知的时刻繁殖、蔓延,光明对于这些喜欢阴暗潮湿生长环境的菌种来说,太讨厌了。
第二个秘密是什么呢?
-
柏思勉又去多伦多出差了,和宁城隔了有十三个小时的时差,盛明之因此清净了几天。至于那一天为什么像疯子一样给她打电话,他没说,她也懒得管,一如既往把他归为神经质。
她不是没见过柏思勉神经质的样子,这让她偶尔会觉得,他们还真是一路人。
华安集团在潭城的工业基地启动,钟誉作为项目主理人参加启动仪式剪彩,这是他和盛明之婚后第一次公开亮相。
尽管圈子里人人都觉得他们之间的结合和感情毫无关系,但面向公众,自然拿出演练过无数次的熟练演技。
“钟先生,盛小姐,看镜头。”
刀刃交接,红绸落地,靠海的工业基地背后放出彩色的烟雾礼炮。
钟誉揽着盛明之的腰,两人的笑容定格在礼炮盛放的那一刻。
摄影师拍过很多商业作品,其中不乏新婚夫妇的婚纱照,白纱配白色西装,背景也是这样灿烂盛大的彩色礼炮。
摄影师自然而然地赞叹一句郎才女貌,这对夫妇坦然接受地笑了一瞬。
闪光灯停下,钟誉松开揽在盛明之腰际的手。
基地负责人一袭灰色西装,朝他们走来,对钟誉伸出一只手:“钟总,合作愉快。”
钟誉看向柏清麦,说合作愉快。
柏清麦随即又朝盛明之伸出手:“盛总,好久不见。”
盛明之笑盈盈握上那只手:“又见面了。”
10. chapter10 相似
柏清麦是工程和数学双学位出身,毕业后正式进入柏氏控股的工业部门。工业基地的项目是华安集团和柏氏控股合作的工程,也是柏清麦工作后接手并完成的第一个大项目,用业内的评价来说,做得非常漂亮。
剪彩仪式和参观流程结束后,合作双方有一场饭局。
柏清麦亲自安排,车送到餐厅所在的酒店。
十分钟的车程,盛明之的手机响了三次,前两次她没理。
第三次,是嫌吵的钟誉把她手机拿在手里,看见来电显示的“柏思勉”三个字。
他笑意怠惰:“为什么不接?”
盛明之目不斜视,将手按进他手心里,手指刮了刮:“这样不好吧。”
顺手拿回自己的手机,再次挂断这通电话。盛明之后悔把柏思勉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简直是自讨苦吃,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几下,又把对方锁进小黑屋。
钟誉将她的动作收进眼底:“明之,我一直说,你们应该断干净。”
司机很识趣地拉上挡板。
钟誉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旁人看去,也只会觉得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在盛明之看来,这件事对他而言,就应该无关紧要。
“我没不让你说。”她看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街景,散散地抛出这几个字。
她的手还在他掌心中,被他用力裹紧了。
盛明之扭过头,看向他的神情里没有半分歉疚和愧怍:“但要怎么断干净呢?我还在柏氏上班呢,总不能让我没工作了对不对?”
她一边说这句话,向他凑近了一点,看见钟誉的瞳孔中,她的倒影在不断放大。
盛明之反握住他的手,亦用了点劲。
“况且你知道,有些东西,是永远都断不了的。”
她顽劣地笑了一下。
钟誉盯着她的笑魇。
他想起来前两天接了一个电话,是上次撞见盛明之和柏思勉一起吃饭的那家闽菜馆的经理打来的。
盛明之留的是他的名片,她还真是会给自己减负。
他接了电话没出声,听见经理说:“盛小姐您好,您上次给我们的主厨留了一个联系方式,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钟誉说:“我是她先生。”
他也不知道她有什么需求,刚想让经理直接联系盛明之,就听见对面说:“原来是柏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接下来的话钟誉没听,他把电话挂了。
盛明之的话总是很有道理,她和柏思勉,永远都断不了。
有关这通电话的事,钟誉一直没跟她提,他觉得没必要,想来盛明之也不是真的很想吃那个主厨做的饭。他贸然提一嘴,显得斤斤计较,他们之间可不存在这种斤斤计较的关系。
车停了,轮胎在地上顿了顿,盛明之没坐稳,被他扶住肩膀。
这场无声的对峙被迫不得已进行下去的流程喊停,司机下车开门,钟誉先下来,不忘为盛明之挡头。
盛明之笑得娉婷:“谢谢老公。”
柏清麦站在一边看着,有点想笑,又有点想鼓掌,□□爱了。
她对盛明之的印象还停留在大学时期,她是钟誉的妹妹,和钟誉在一个学校读书,两人同框的次数,在她记忆里仅仅一次而已,盛明之那时候似乎有别的男朋友。
所以无论她怎么想,都想不到他们那个时候已经结婚了。
柏清麦一直以来有很强的探索欲。
既然瞒了那么多年,到底有什么公开的必要。
“柏总,您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盛明之注意到柏清麦时不时看她一眼,忍不住问。
虽然同在柏氏工作,但柏清麦所在的工程部并不在宁城,而在潭城的研发中心,两人没怎么碰过面。
柏清麦回过神,失笑摇头说没有:“只是觉得盛总今天的发型很好看。”
盛明之客气地道谢。和柏清麦见过一面后,她就回去查过对方的底细,盛明之向马老师那里争取了那么久却无功而返,确实跟柏清麦有关。
柏清麦比她想象的要棘手一些。
席间,柏清麦主动举杯向钟誉:“柏氏能和华安合作这么久,要感谢钟总的信任。”
这个项目从前期筹备开始就全权由钟誉把关,柏氏工程部的资质一直是行业内上游水平,因此合作过程也一直是一路绿灯,对钟誉来说不太需要操心。
他喜欢这种双方都是聪明人的项目,不会有旁支的意外。
但同样,一路顺利,也有那么点无聊。
他说:“柏氏的水准有目共睹。”
柏清麦扬唇,并不谦虚:“钟总慧眼如炬。相信您也听说,今年一二季度,研发中心的专利较去年同时间增长百分之二十一,专利级别也在稳步上升。华安选择柏氏,对彼此来说是双赢的结果。”
盛明之并不说话,今天的场合跟她没什么关系,但她隐隐听出来,这话是对她说的。
柏清麦到底是柏氏的人。
但她无心在意柏清麦的态度如何,她不需要考虑柏清麦的态度,唯一需要担心的点,是柏清麦会给她带来一些麻烦。不过盛明之喜欢跟这种聪明又有城府的人打交道,比谁的马脚露出来更快而已。
钟誉淡淡道:“按照柏总的说法,专利产出逐年上升就可以看出企业的创新程度。但就柏氏的报告来看,最近两年获得的专利中,百分之三十都不具有不可替代性。”
柏清麦的目光顿了一下。
钟誉继续说:“我无意指责贵司的专利级别不够高,只不过贵司有更好的选择方向。”
他说得很温和,底下的一些潜台词,聪明人一听就懂。
柏清麦并没有因为这温和的拆台而红脸,她只是薄薄地笑了笑,说:“钟总的意思我明白了。”
“不过,今天我们聚在一起吃这顿饭,更应该庆祝合作成功。”
“我也相信,我们来日方长。”
钟誉莞尔:“当然。”
商务饭局一向劳心劳神,一句话要掰成八个意思去理解。盛明之很早就知道这样的道理,她的精力总共只有这么多,在无关紧要的饭局上,前期尚有耐心听一听,到了中后期,一个字不听。
她再次回神是饭局将要结束的时候,柏清麦再一次举杯。
柏清麦说期待下次合作,钟誉同她握了握手,没有再讲客套话。
这话由盛明之来说:“柏总,下次一起打麻将。”
柏清麦失笑:“好呀。”
没别的,就因为柏清麦牌技好,盛明之想找人练练手,不想跟人机玩了。
宴席散却之后的场面没那么严肃,柏清麦主动摸出手机:“盛小姐,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我和朋友们三缺一,你也一起来。”
盛明之欣然接受。
钟誉的司机来接,盛明之上了车就开始休息。
她胃里没什么东西,又喝了点酒,此刻有些胃痛,加之疲惫,很快就睡了。
见她脸颊有点红,钟誉将空调温度打高了一些,免得这时节吹得太凉感冒,又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肩上。
盛明之非常喜欢穿吊带裙,今天穿的是一条宽吊带黑色缎面礼裙,露出她漂亮的肩颈和锁骨。
衣服盖到她身上,她朝车窗的方向又靠了靠。
这是盛明之一贯的睡觉姿势,倘若躺在床上,身体像小动物一样蜷起来,因此她的每一间卧室,床都靠墙摆放。
手机还拿在她手上,屏幕一亮,是柏思勉的短信。
【我回国了。】
【今天柏家家宴,来吗,我来接你?】
钟誉觉得有趣。
他把手机从她五指中抽出来,开了锁屏密码,回那两条短信。
【不来。】
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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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把这三条短信都删了,将她的手机拿在自己手里。
钟誉知道盛明之的手机密码是个偶然。是某一天盛明之在洗澡,让他帮忙回个消息,就直接将密码告诉他了。
她本来就没有打算对他藏什么,况且她知道,他对她的手机,丝毫没有窥探欲。他对她整个人都没有窥探欲。
就算有一点,也仅仅是瞥了一眼手机壁纸。
深蓝色的,像电脑死机之后的蓝屏。
他少年的时候,电脑死机过一次,那时候他在玩一款求生游戏,即将走出逃生大门的时候死机了,蓝屏没有救回来,他换了一台电脑。
游戏没来得及存档,那个被误关进精神病院里的角色,应该也没救回来。
-
柏清麦在家宴上姗姗来迟,马老师指责她不讲规矩,她娇娇地嗔两句,就算过去了。
更何况,马老师再指责她,话里话外也都骄傲得要命。
马老师的丈夫有五个姐妹兄弟,妯娌间只有她只生了一个女儿,在这种传统的家庭里是要被戳脊梁骨的,但好在柏清麦非常争气,马老师一出门就觉得扬眉吐气。
柏清麦非常讨厌家宴,宗族太大,不是这个伯伯过生日,就是哪位太爷要做寿。
她又不在族谱里,这种冠冕堂皇的活动叫她来做什么。
马老师拍拍她的头,说不可以这样无礼。
柏清麦耸着肩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的堂表姐妹们都在国外读书,同辈中只有柏思勉她还看得上几眼,能聊那么几句。
柏清麦在阳台抽烟,递了一支给柏思勉,柏思勉摆摆手说戒了。
柏清麦嘁声:“不想抽就直说,什么戒了。”
她把烟盒按回口袋里。
“抽完记得散一散味道,否则婶婶看到又要教训你。”
“少啰嗦。”
柏家上一辈孩子多,因此年龄相差大,到了柏清麦和柏思勉这一代,差得就更大,同辈中除了年龄有代沟说不上话的,柏思勉跟这个妹妹聊得最投机。
他有时候会觉得,柏清麦跟盛明之在很多地方都很相似,两个认为世界乱七八糟的人。
不对,是像钟小宝。
“今天顺利吗?”
柏清麦吐一口烟圈:“还不错。钟誉和盛明之,当初为什么公开婚姻?”
柏思勉拧眉:“你在意这个?”
“纯属好奇。”
“好奇就自己去探究。”
“哦。”柏清麦又吐了一口烟圈,眼睛被烟熏得眯起来,长发飘着,几缕沾上唇彩,“无论大伯是看重盛明之的商业价值让她进公司,还是其他原因,她虽然表面跟高管一条心,但毕竟和钟誉结婚了,是有必要提防的。尤其是你啊,大哥,很容易被她蒙蔽。”
在收购这件事上,柏清麦和柏思勉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他们都是年轻人,对于公司前景抱有更多可能性的看法。
工程部虽然是柏氏的核心部门,但听命于总部,管理层的会议她插不上手。至于股东会,她估计要等到老父亲驾鹤西去才能拿到稀释掉的股权,还不知道有多少真的分到她手上。
柏思勉笑意冷然:“你这样的想法,毫无私人情绪?”
有一段风花雪月的往事少数人知道,柏思勉有时候也爱听一些八卦。
柏清麦语气轻蔑,暗嘲道:“欸,柏思勉,你们男人真的很狭隘。好像女人之间就只有扯头花这点事情。我是你的队友。”
“所以有吗?”
柏清麦勾勾唇,好像知道他想听什么,随便笑笑说:“有又怎样?我又不是圣人。”
柏思勉又问:“我听说小宝和三婶最近一起打麻将,她什么意图,你摸清楚了没?”
柏清麦耸肩:“一起打麻将的能有什么意图。她不是跟我妈打,是跟她朋友的三姨打,偶尔一次碰上我妈而已。要不你也来?”
11. chapter11 立场
怪不得盛明之今天一直气血不足,她一向不准时的生理期延迟半个月驾到,子宫的痉挛被胃痛的假象掩盖。
医生一直有开调理的药方,但她嫌苦,不喝。
钟誉把盛明之从车库抱回卧室,在床头柜里找出止痛片,放了杯温水在她边上。
她昏昏沉沉地吞了药,裹着毯子缩进角落里去了。
出于丈夫的责任,他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守着她。
这是钟誉第一次在□□之外的时间久留在她的房间。事实上这套婚房装修的时候,设计图是两人一起拍板的,各自负责对方那一块,只有公共空间统一了意见。
钟誉从没有好好观察过盛明之的房间。
盛明之非常喜欢蓝色,她的床品、窗帘一应都是蓝黑色的,即便在宁城这样阳光普照的天气占大多数的城市里,也会显得压抑,但她偏有种饮鸩止渴的快感。
床的左侧是一面墙,墙上做了个非常大的壁龛,像国际象棋的棋盘,黑白格之间互相博弈。她并不频繁住在这里,因此房间的生活痕迹不重,她的私人物品也不多。
整个房间唯一的亮色,大概是书架最上方的玻璃柜。
一架梯子直通顶部,玻璃柜里整整齐齐摆放了很多个丝绒礼盒,上次她放在茶几上的那只盒子也在其中,是每一年生日,沈泓仪送她的生日礼物。
他没见盛明之拆过。
钟誉数了一下,一共十七只。
第一只来自八岁的沈泓仪,送给八岁的盛明之。那一年盛明之还没到钟家。
其中还有一个,应该是跨越大洋送来的。
盛明之这种丢三落四的人,倒是把这样的小东西存放得很好。
盛明之的手机又响了两下,还是柏思勉。
【小宝,出来吃饭?】
【不。】
钟誉照旧把这两条对话删了,由于不胜其扰,最后把柏思勉的短信也拉黑了。
他把她的手机放到床头柜上,静静地看着缩在毯子里的那一团,她好像有点发抖。
他轻轻唤了一声:“明之?”
“嗯。”她仍旧贴着墙,瓮声瓮气,“你怎么还没走?”
他没理这句话,抓着她的脚踝把人拉到床沿,她疼得厉害,唇间毫无血色,额上却在冒汗,手里紧紧攥着毯子。
贴上她的额头,有点低烧。
盛明之抓着毯子蒙住头:“去给我倒杯热水。”
钟誉去接了一壶热水,又找了一盒退烧药,等他再进房间,盛明之闷头趴在叠起来的抱枕上缓解疼痛。
“明之,把药吃了。”
“我不想起来。”
钟誉无奈笑了一下,从毯子下面找到她的脑袋,掌着脸颊,把胶囊喂进她嘴里。阿姨灌了一只热水袋送过来,让钟誉贴在她小腹处。
止痛片生效了,盛明之的精神也好了一点,只是退烧药让她开始嗜睡,便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直躺着。
她没听见钟誉离开的声音,抬头一看,他还安坐在沙发上。
盛明之又问了一遍:“你怎么还没走?”
“还痛吗?”
“一点点。”
钟誉点点头,仍然没有要走的迹象,隔了二十分钟,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烧退了。
盛明之从月经初潮开始,每个月的时间都不甚稳定,有时提前几天,有时延后几天,但总会痛经,痛得最厉害的时候,哪怕最炎热的夏天,也生出一身冷汗,伴随低烧。
调理许多年,她不肯配合吃药,一直不见好。
盛明之没什么所谓,她说她需要记住一些疼痛的感受。
以证明她是鲜活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疼痛缓解了不少,她要坐起来,疼得惊呼一声,伸手让钟誉帮忙:“我脚抽筋了!”
钟誉替她揉按脚底的穴位,冰凉的脚底。
他问她:“怎么不穿袜子?”
“这么热的天,谁穿袜子。”
低头一看,哦,他在穿,蛮养生的。
钟誉从她的衣帽间里找了一双袜子出来,给她套上,荧光绿色的,她踢了踢脚:“丑死了。”
“你自己买的。”
“那也丑。”
“还不舒服吗?”
“好多了。”盛明之的自愈能力非常强。
她坐起来,往腰后垫了个枕头,靠在床头,仍旧闭着眼睛:“你发现没,柏清麦也很反对收购。”
钟誉说:“她手上大多数项目都是和华安的合作。收购与否并不会影响她的进度。”
盛明之睁眼,狡黠地笑了:“所以她的反对并不来源于此。她虽然在工程部,但毕竟没有进股东会,再关心公司的前途,也是她有决定公司生死投票权之后的事。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和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你要从她下手?”
盛明之摊手:“我也不确定。”
她现在还不确定柏清麦的立场和意图,盛明之不会那么轻易做决定。
不过她一向很擅长另辟蹊径。
“把我的包给我。”
在客厅里。钟誉到外面去拿给她,她翻出来一只小盒子,里面是钟誉的戒指,她新买的那一枚。
盛明之拉过他的手,亲自给他戴上。
钟誉的手指修长,无名指套上一枚素圈的铂金戒指,很好看。
盛明之满意地笑笑,夸赞自己:“这枚好合适呀。”
饶是这样暧昧亲昵的动作,他们做起来也像例行公事一样。钟誉说不上来戴上一枚戒指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只是比之前不戴的时候适应了一些。
但这只是习惯,他们心知肚明。
盛明之放开他的手,去摸自己的手机,随口问了一句:“刚才是不是有人找我?”
“柏思勉。”
她抬头又低头:“你把他拉进黑名单了?”
钟誉的手指摩挲过她的脚踝,她还戴着他送她的那条脚链,透过暗红色的宝石,身下蓝黑色的床好像一汪深不可测的海。
“舍不得?”
盛明之没有把柏思勉从黑名单里移出来:“怎么会。我求之不得。”
他将她拉得近了一点,藏在眼底的笑意全然遁逃:“真的吗?”
“当然啦。”
又骗人。
他不太想跟她说话了,反正现在她身体好了,也不需要他照顾。他从她的房间离开,顺手带上房门。
拉进黑名单这种事向来是短期的,钟誉知道。想让他们彻底断了联系,大概只有让柏思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到时再问盛明之,她必然坦诚地告诉他,她舍不得。
钟誉目睹了这一年来柏思勉和盛明之无数次想置对方于死地的玩笑,但怎么去想,都好像一种同生共死的誓言。
对,他们同生共死。
盟友是随时可以弃船而逃的,而柏思勉不一样,她对他的步步算计,都是清晰地以入局者的身份投身。
居然有种大义凛然的气势。
钟誉其实并不在意盛明之和柏思勉之间的情感究竟到什么程度。
他毫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有盛明之能不能专心地和他同乘一条船。到了终点,无论掌舵人还是孤舟,都放彼此离开。
他可以下定这个决心。
盛明之剩下半天都待在房间里,阿姨把晚餐送进来,过段时间再把餐盘拿走。盛明之甚至没有下床。
阿姨以为他们夫妻吵架了,进来送夜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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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忧心忡忡告知说:“盛小姐,先生晚上出门了。”
盛明之面露难色:“啊,那怎么办啊。”
阿姨叹了一口气,刚要说什么,盛明之又开口:“阿姨,下次煮牛奶少放一点糖,太甜。”
阿姨一愣,忙说好的。
她下午睡了一会儿,因此晚上不太困,她玩了一会儿游戏,大约到凌晨三点多,睡梦中隐约听见钟誉回来的声音。
像过去七年的每一次,他没有再踏足她的卧室。
-
钟少惟刚从南非出差回来,约钟誉在茶室见面。
这对兄弟因为不是同一个父亲的缘故,从小关系就不亲近,但在和集团利益相关的事上,任何矛盾都可以被忽略。
不一定兄友弟恭,但对于利益,必定同仇敌忾。
钟少惟和钟誉分管集团的业务和企业发展,除了小部分重合的竞争,明面上几乎没有对立面。因此对于共同利益,彼此当然乐于信息互通。
钟少惟是个宽和识大体的长兄,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这样说。
凌晨的茶室,钟少惟和钟誉对坐。
钟誉不紧不慢地呷一口松溪小白茶:“什么样的事情,这么晚要把我叫出来?”
钟少惟推了一份文件到他面前:“东立的董事长半个月前进入重症监护室,现在生死未卜,集团事务统统由职业经理人代理。这位经理人并非工程出身,发起董事会决议更改集团发展重心。我这次去南非,发现东立的项目已经停工很久了,承担工程的乙方一周前跑路。”
这对钟誉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柏思勉想通过和东立合并的方式达到整合的目的,这样可以减少代理权的出让,进而提高话语权。但合作之前,柏思勉必定要考虑东立靠不靠得住。
项目工程组跑路,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有这个雷点在,柏思勉不会轻易同意合并,华安就还有更多的时间可以争取收购。
钟誉翻了翻,毫无悬念地问他:“大哥想用这个换什么?”
钟少惟意料之中地笑了:“阿誉,和你做交易一向很让人放心。”
钟誉抬眸看他一眼,手按在那份文件上,随时准备做出推回去的姿势。
钟少惟亦按住文件的另一侧:“阿誉,和小宝离婚吧。这样对你对她都好。”
这么多年,钟少惟永远是那个考量周全而妥帖的大哥,用外人的话来说,虽然他和钟誉、钟小宝不是同一个父亲,但他作为长兄,确实为弟弟妹妹考虑周全。
钟誉并不着急拒绝他,耐心地等着他的理由:“无论你和小宝结婚是出于爱还是其他任何因素,这一桩婚姻对你们而言都是一场伤害,尤其是小宝。你不是不了解她,她性格柔顺,妈妈对她这一年的冷落就让她心里很难受,未来还有那么多流言蜚语,会压垮她。从你的角度而言,也更值得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钟誉把那份文件推回去,又饮一口茶,唇边淡淡笑了:“大哥这话很好笑。你既然知道我和明之是因爱结合,就应该明白我们决定结婚的时候就做好了面对一切阻碍的准备,现在拿这些无法构成伤害的理由,来劝一对恩爱的夫妻离婚,未免太不道德了。”
钟誉和盛明之就是有这样颠倒黑白又信口雌黄的本事,能将一切都冠以爱的崇高,顺便给旁人上一层道德枷锁。
事实如何不重要,只要在他们口中,他们确实是一对对抗世俗的天涯眷侣就够了。
钟少惟的表情无不错愕,随后转为遗憾。他将那份合同抽回来:“阿誉,你和小宝做出这样的决定,以后会后悔的。”
钟誉无所谓:“那就等以后。”
至少现在,他们是名义上的恩爱夫妻。
12. chapter12 油画
那一晚钟誉凌晨回家,第二天盛明之起床的时候,阿姨仍然一脸担忧,说先生一大早就出门了。
阿姨毕竟跟了他们一年,对这对夫妻多多少少有些感情,盛小姐好不容易频繁回家,眼看着他们之间的关系要好起来,钟先生又早出晚归。
只要有一方不着家,一桩婚姻就要敲警钟了,阿姨如是关切说道。
盛明之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神情凝重:“我会想办法的。”
阿姨对她这样的态度很高兴,毕竟人人都爱看圆满结局:“不过您也不要太担心了,先生肯定只是工作忙。”
盛明之又点了点头,专心地喝面前的海鲜粥,心里想这海鲜粥味道真不错,她明天还要喝。
阿姨操心他们的事,盛明之并不对此感到生气,她还贴心地考虑到阿姨不一定理解她和钟誉的婚姻形式,所以毫无顾忌地扮演起贤妻角色。
她觉得时不时演一出戏,对她的生活而言,非常有趣。
她一连几天都住家里,但终于似乎很忙,两人都没怎么碰到面。
盛明之去泉城出差,和柏氏分公司的同事做业务尽职调查。
柏氏的大部分信息,在她手里早就是明牌,她大可以用点不那么光彩的手段,从背后给柏思勉一刀,当然这要背负法律风险,再不济也要另外找一只替罪羊。盛明之不会这么做的。
她自诩守法好公民。
分公司接待她的业务经理姓张,一个非常干练的中年女人。张经理向她大致介绍了一下业务部门,随后就进入会议室做尽职调查。
企发部除了盛明之亲自过来,还有另外两个同事随行。
所有的信息整合之后,交回总部的精算部门做估价。股东当然希望收购价格每一股卖的越高越好,但管理层和手下的员工只在乎收购前后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工作。尤其是收购方和被收购方的代理权之争,一向让被收购公司的员工担忧。
但无论怎么说,企发部对收购一事只字不提,有利于稳定军心。
当然是一种蒙蔽手段。
午饭时候闲聊,有人问盛明之:“盛总,现在是什么风声啊?”
企业有动作,员工内部难免会有猜疑。盛明之没买柏氏的股,也不打算永远在柏氏干下去,所以她什么都不担心。
她微微笑,还是那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却扯了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出来,听上去像是在讲笑话:“今天没风吧,还蛮闷的。”
张经理给下属使了个眼色,附和道:“是的哦,这里九月份还这么热。”
盛明之问:“张经理不是本地人呀?”
“我老家青岛的,来这里上学工作。”
“我去过青岛,海很漂亮。”
张经理笑笑,说:“所以我也找了一个有海的地方上学。”
一顿午饭就这样闲聊过去,没有人再提所谓风声的事。总部那边每个季度都要来做一次尽职调查,在很多人眼里,这次的调查也跟往常的每一次一样。资本家博弈永远藏在一块遮羞布底下,遮羞布之上是被粉饰过的太平。
业务部门坐班的人很少,大都在外跑业务,有时候一天才能见几分钟的人影。
盛明之和另外两位同事在会议室里看报表,听见回来的人问:“里面谁啊?”
同事解释道:“总部来做尽职调查的。”
“之前不是刘总和她秘书来,这个没见过?”
同事压低了声音:“刚接手企划部的盛总,也负责管理业务报告这一块,新官上任三把火,亲自来做调查。你讲话小心一点,人家背景很硬的。”
“哪个盛总?”
“跟华安老总二儿子结婚的那个呀。”
“哦。不是讲说她跟我们小柏总是兄妹?”
“你记混了吧。”
张经理的助理过来送茶,干咳了一声:“老大最烦别人讲闲话。”
两个男人作悻悻然的表情,从走廊溜去茶水间。助理小姐端着茶进去,特地留意了一眼盛明之的表情,她没什么变化,大概报告看得很认真,没听见。
茶杯放下,盛明之看手机,前后收到两条短信。
一条来自钟誉。
【阿姨问你后天回不回家吃晚饭。看到回。】
【回来蛮晚的,不吃了。】
【几点,我去接你?】
【好。到时候跟你说。】
另外一条来自被她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的柏思勉。
【在泉城?】
【管得太多了。】
盛明之关上手机,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看业务报表。盛明之其实挺喜欢自己的这份工作,让她回到上大学那几年为了一张学位证书而忙碌的状态,还具有更多挑战性。
每个朋友问起来,她都说自己志向不高,一份薪水还不错的工作,最好休息的时间再多一点,现在她已经实现了。
每次这样说,必定有人感叹她命好。
优渥的家境、帅气多金的丈夫、自由的时间,年纪轻轻就成为人生赢家了。
盛明之总是笑一笑说,那当然了。
所以即使外面的流言蜚语再难听,对于这样好命的盛明之来说,不过是幸福过头的人生中一点酸甜苦辣的调味剂而已。
盛明之出差三天,第三天上午,工作已经收尾。宁城和泉城离得不远,是其中一位同事开车过来,盛明之下午有个人安排,让另外两位同事先回去了。
盛明之是在泉城长大的。
从出生到十二岁,人生拥有记忆的开始和童年记忆最深刻的阶段,她在这座城市度过。跟着钟华安去宁城后,除了工作出差,她没有刻意回来过。
再走进一些街道,全然是阔别十多年的陌生感。
盛明之以前的家在南区,泉城教育资源顶尖的地段,泉城以轻工业和旅游业为主,有很多做外贸出口和开酒店的小老板,这些小老板自身文化水平不高,条件富裕起来,就格外重视子女的教育,大都选择定居在此,沈泓仪当时也住这里。
十几年来,地产以势不可挡之势高速发展,这一块老旧的老城房产也成为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学区房。
学区房周边设施完善,商圈、医院,还有一家慈和疗养院。
盛明之打车过去,径直去找院长。
院长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微卷的短发,神采奕奕的目光很慈善。盛明之来得不勤,就以为院长可能忘记她。
院长同她开玩笑:“我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呢!”
盛明之说客套话:“我是怕您忙忘了呀。”
院长拍拍她的肩膀,推起老花镜:“你妈妈最近精神状态很好,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盛明之摇摇头:“我就是想来问问您,这几个月有什么人来看过她。”
“你不同她说说话吗?”
她拒绝得干脆:“不。”
院长叹了一口气,便叫护士过来,查了最近三个月的访客记录。
“盛小姐,您丈夫钟先生来过两次。沈小姐每个月都来。柏先生来过一次。其余的就没有了。”
盛明之向来不表情绪的面孔有一瞬失去控制,她眼神锋利地质问:“哪个柏先生?”
护士小姐又翻了翻记录,忙道歉道:“抱歉盛小姐,有两位柏先生都来过。但已经是两个月前了,当时值班的可能是实习生,没有做详细的信息录入。”
盛明之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来。
她的指甲陷进掌心脉络中,在掌纹的命运线中间留下一个鲜红色的月牙印。
她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不管姓柏的哪一个来,都让他去死。”
护士小姐被她吓了一下,职业性的目光连忙投向院长。院长一边拉住盛明之的手腕要她坐下来,一边安抚护士,让她出去。
院长的办公室在一楼,窗户朝着小花园,阳光透进来,刚好照在盛明之要落座的沙发上。
她坐下来,皮质沙发摩擦出来的涩感让人紧张。
像指甲划过黑板,锋利又刺耳的声音。
透过窗户,八月盛夏,泉城的花还是开得那么好,有几个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安安静静坐在花园椅上晒太阳,每一个人看上去都很宁静。
盛明之看了几秒便收回视线。
院长一直看着她,但她躲开那双眼睛,一味低着头。盛明之无言地坐了一会儿,作势要走,又被院长按回去。
院长又说了一遍刚才的话:“你妈妈最近精神状态很好,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我不要。”
院长温和地劝她:“明之,去看看她。”
从不退让的盛明之也退了一步:“我只站在门口看。”
院长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好,站在门口就门口。”
盛温的房间在二楼,一室一厅的小套间,带一个朝着花园的封闭大阳台,室内绿色的南洋风情装潢,玄关处有一盆巨大的龟背竹。
套间的门和普通医院的病房一样,细细长长的一块玻璃,客厅和阳台一览无遗。
盛明之跟院长过去的时候,盛温刚好在阳台画画。她的头发长长了,没有扎,垂落到腰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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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梳理得很干净,阳光之下,像绸缎一样柔顺。盛温穿了一条米白色的棉麻长裙,裙子上沾了很多油画的色彩,但不显凌乱,反而很有艺术气息。她很纤瘦,站在画板前端详这幅画了一半的作品,像一片风一吹就倒的叶子。
然而生命力很强,她是浸在阳光里的。
许是感官敏锐,盛温察觉到外面有人在看她,扭过头来。
她最先看到的是院长,对着院长笑了笑。
盛明之在她回眸的一瞬躲到院长身后,她看见了一张有些苍白虚弱的脸,笑容倒是明媚。
盛明之没有跟着笑,她只是从院长身后走了出来。盛温已经将头别过去了,她还在看自己那幅画。光线太强,盛明之看不清画布上画的是什么。
院长问她:“真的不进去跟她说说话?”
盛明之摇摇头:“她不需要我跟她说话。”
院长终于不再劝了,转而说另外的事:“你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了,要不要看看她的画?”
盛明之这次没有再拒绝,院长带她去了楼层角落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没有人住,但规规整整地放了很多裱起来的艺术品。
有画,有书法,有陶瓷,还有点小手工。
疗养院时常会安排病人们做手工,有利于活跃大脑。
盛温不参与这种活动,但她绘画的产出很高,有一面墙上全部都是她的作品。盛明之看过一些,还有的她也很陌生。
盛温喜欢用很明亮的颜色,太阳一样的黄色、橙色,玫瑰一样的红色、粉色,还有天际一样的天蓝,初春时草坪的绿。
这些画里,有些只有抽象的色块,有些是自然界的动物和风景,总之大都跟人没什么关系。
院长说:“上一次钟先生来的时候,院里刚好在办慈善拍卖会,我们询问他这些画要不要参与拍卖,他说等你来了之后,自己做决定。”
盛明之还留神在这些画里,秾艳的色彩快要将她包围吞没了。
她状似无心地发问:“那他后来有买走什么东西吗?”
院长笑笑:“这我还真不知道,你回去自己问他。”
盛明之才不会问,她不过随口提一句。
院长说:“小温从前毕竟也是小有名气的画家,有几个收藏家特地来问过这些画,但按照钟先生的意思,得要问你呢。”
“怎么样,你说卖不卖?”
盛明之说不卖:“就留在这里吧,倒时候空了一面墙,反倒不好看了。”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你要带走,你妈妈总不会有意见。”
盛明之还是摇头:“不了。”
院长看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挑了别的话去说:“其实小温近两年来状态都很稳定,你要是想,可以把她接回原来的家里,家里的环境没有监视,也有助于她恢复。”
“不会的。她不会好的。”盛明之知道,盛温最好的状态就是这样了,“她喜欢这里,就让她留在这里吧。不然要找护工,您知道的,她如果受了什么刺激......”
盛明之低头笑了笑:“还挺吓人的。”
院长只能说这样也好。草率放一个病人回家,这样的建议太冒险了。
院长要留她吃晚饭,但她一心要走,就只好派车送她到高铁站。
钟誉在高铁站接到盛明之,察觉她神色有些恍惚。
他伸手贴上她的额头,没烧。
盛明之拂开他的手,懒懒散散的态度:“我是饿的。”
“阿姨给你准备了夜宵。”
盛明之坐进副驾,疲惫地点了点头:“好呀。”
夜宵是钟誉带过来的,保温盒就在后座,他拿过来给她,坐到驾驶座亲自开车。
阿姨给她准备了养胃的茶点和桃胶奶,按照她上次的提醒,少放了一点糖。
钟誉开得很慢,到家的时候盛明之刚好吃完那些夜宵。
她看上去很累。
盛明之在卧室里放了一首音乐,是客家小调的《天乌乌》。
“天黑黑,欲落雨,
阿公仔举锄头欲掘芋,
掘啊掘,掘啊掘
......
哇哈哈,哇哈哈。”
下一首是孙燕姿的《天黑黑》,根据这首童谣创作的音乐,于千禧年代来临时火遍大江南北。
歌单里只有这两首歌。
盛明之躺进浴缸里,盛满的水溢出来,连同玫瑰花瓣淅淅沥沥地落在地上。
她听见敲门声,但是没有回应。
钟誉破门进来:“明之!”
13. chapter13 谈判
钟誉把人捞起来,给她裹了张毯子,丢到床上。
“你要干什么?”
盛明之的意识非常清醒,她一口水都没呛。从水里出来之后,刚才那种困倦的疲劳完全消失,再次睁眼看这个世界,好像重获新生了一样。
她裹紧毯子,笑愠怒的钟誉真紧张:“老公,你知道的,我可不会自我了结生命。”
钟誉按了按太阳穴,他有点烦躁,眉目间阴郁难扫。
盛明之跟他说过,她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的生命,她不会寻死的,但是看见她泡在水里的时候,他想不起来这么多。
“明之,现在很晚了。就算你要练潜水,也应该白天练。”
好好笑。
盛明之被他逗得乐不可支:“当初少惟哥是不是就是这样把我从水里救起来的?我记不清了,但你应该看到了?”
钟誉懒得理她。
盛明之的头发湿透了,这样吹空调会得偏头痛,钟誉去拿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他没有继续问盛明之今天为什么神经抽了一样要练潜水,盛明之也没跟他解释。
吹风机的暖风盖住彼此难定的心绪。
吹完头发的盛明之耳垂和鼻尖都很红,脸颊却白得透亮,她的笑活泼顽劣,确实不像是要寻死觅活的样子。
“你放心,在柏思勉死掉之前,我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钟誉堵住她的唇。
他咬在她的唇上,愤怒地撬开齿关,盛明之的下巴被他掐得有点疼,但她并不挣扎,像一只乖顺待宰的羔羊,搂住他的脖子回应这个有些凶狠的吻。
钟誉的呼吸短暂离开她的鼻息,他揿灭了卧室的主灯,顺手拉下台灯的拉绳。
“小宝,我根本不在乎你和柏思勉谁先死,但不是现在。不是在我们的家里。”
盛明之被他激怒,反而放肆地笑了一声,她怀揣恶意的娇笑从再次短兵相接的唇齿中溢出来,像拨了几根弦,很勾人。
“哎呀,我知道的,凶宅会贬值。”
她身上只披了一条毯子,轻易就能剥落。
钟誉咬她的肩胛,咬她的锁骨。
她被推进柔软如无物的羽绒被里,身下没有支撑,只能将十指穿入他发间。
他的吻短暂离开的时候,盛明之睁开眼看他,看他的发丝上悬而未落的一滴汗,是怎样在动作间落到她锁骨的咬痕上,形成一个小小池塘。
对视不过瞬余,他再度俯身寻她的眉眼,一路向下吻。
盛明之有时候会很享受激怒钟誉的感觉,尤其是他令她生气的时候。
激怒钟誉非常简单。
“哥哥。”
两双堕入情欲海沟的双眼如汪洋,承载太多说不清的东西,她一边喘息,含笑地咬他耳垂,轻声,一字一句。
钟誉濡湿的掌心去贴她潮热的脸颊,钳住她的下巴:“再叫一遍。”
她在那个瞬间抓紧了他的肩膀,稍不留神就留下红痕,像两人同乘一辆摩托,从悬崖下坠,发动机早已失效,失重带来的恐惧感和彼此的吊桥效应刺激肾上腺素。
她明知故犯:“哥哥。”
多巴胺替代肾上腺素,到达刺激的顶峰,失重感蔓延全身,最终在落地的一瞬间荡然无存。
盛明之歇在钟誉怀里,一张毯子盖了一半,被他伸手抓过来,遮住她的肩膀。
孙燕姿始终在唱,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
钟誉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他们之间的事后,没什么话可说。
盛明之躺了一会儿,坐起来点了一支事后烟,她其实很少在卧室抽烟。
带一点她个人清香的烟雾喷洒到钟誉脸上,他重新把人勾进怀里,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晚安。好好睡一觉。”
她永远改不了惹人生气的爱好:“晚安,哥哥。”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将那支烟夺过,轻咬在齿间,从她的卧室离开。
-
华安集团和柏氏控股的第二次收购要约会如期而至,华安集团由钟誉出席,柏氏由盛明之和柏思勉出席。
开会前盛明之其实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参加,她怕自己会笑场。一想到他们三个人要坐到一张谈判桌上,她就忍不住想笑。
柏思勉问她为什么想笑:“新情人和旧情人坐一桌,你应该看热闹才对。”
他的话更好笑。
盛明之问:“那么谁是旧情人?”
不等柏思勉回答,盛明之转着手里的笔,慢慢悠悠说:“应该是情人和哥哥坐一桌,我看热闹才对。”
柏思勉饶有兴致地问:“那么谁是情人,谁是哥哥?”
她挤出一个促狭的笑:“好啦,我老公要来啦,去开会吧,思、勉、哥——”
华安的谈判代表是钟誉手下的副总郁薇,盛明之的高中学姐,两人还参加过同一场联谊活动,前不久的校友会上刚见过一面。
谈判由郁薇开头:“感谢各位今天抽出时间与会。我们合作多年,场面话就不必多讲了,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盛明之很客气地歪了歪头,示意对方先开口。
郁薇说:“125元每股的价格是华安能够拿出的合作态度和高度诚意。”
这次的报价比第一次提高了百分之三,高于柏氏公开股价的百分之二十,但是跟柏氏的预期还有距离。
盛明之态度温和又强硬:“我方对贵司提出的报价存疑,对于柏氏的工业和商业价值来说,这都是一个低估的价格。”
钟誉看向盛明之,她的目光不偏不倚,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
他曾经在大学期间围观过一次盛明之带团队打商业模型赛,整个队里只有她一个华人,盛明之的英语从小学就说得很好,她是那场比赛的主力军。
盛明之不喜欢用争吵的方式,她一向心平气和,礼貌温和,四两拨千斤,她平时不正经,很少能看见她这样。
郁薇同钟誉对视一眼,继续说:“我们能理解贵司对自身价值的认可度。但在给出报价之前,我司专业团队的同事们从发展前景、财务状况等各方面做过精算分析,我方认为125元每股的报价公平合理,并且也有利于日后整合。”
柏思勉侧过头,低声在盛明之耳侧说了句话,她垂眸,点了点头。
钟誉的无名指在桌上轻轻点了两下,没出声。
见盛明之迟迟不开口,郁薇了然道:“我明白贵司对于整合后代理权的担忧。我们在此开诚布公讲明,华安的立场是坚定的,如果按照柏氏的需求提高每股报价,就达到公开市场股价溢价的百分之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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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了,这个要求当然可以满足,只不过柏氏需要出让百分之七十五的代理权。”
盛明之微微笑了:“贵司这样的方案,我司实在看不到诚意。诸位很清楚柏氏的组成结构,代理权对柏氏而言,除却商业价值,更重要的是客户长期合作的信任和稳定性。就算按照现在的报价,柏氏出让百分之五十的代理权,对日后的客户关系维护来说也是风险一桩。”
郁薇也笑:“由华安掌握代理权,对柏氏来说一定利大于弊。盛总和柏总可以看一下我司的客户和市场占有,华安可以向柏氏提供更大的市场机会。”
“钟总,郁总,您也知道,企业状况不同。柏氏的企业文化和发展历程独特,具有独特情怀。手下数百名员工的工作,也都是收购后需要被考虑的问题,我司不可能出让百分之五十及以上的代理权。”
“盛总这是要跟我打感情牌了呀?”
盛明之脸上还是那样铜墙铁壁的笑容,打算出言结束这场不会有结果的谈判:“我们也是从现实考虑,企业要承担社会责任,我们不能贸然冒这个风险,钟总觉得呢?”
钟誉嘴角淡淡笑意,先看了盛明之,再去看坐在她身边的柏思勉,他摇摇头说:“我对此深表遗憾。”
盛明之也说:“我也很遗憾。虽然这次谈判无法进行下去,但也感谢贵司的理解和时间,希望未来我们可以在其他领域继续合作。”
“当然。”
华安和柏氏的第二次谈判,仍旧以谈判破裂的结局告终,好在这一次的场面比上一次好看一些,彼此还能站起来握手。
盛明之和钟誉掌心贴合,感觉被他的戒指硌了一下。他笑意柔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盛明之和柏思勉亲自送客,华安的人先后上了两辆商务车。
郁薇对这次谈判失败意料之中,毕竟前期沟通时,柏氏的态度就很强硬,但对柏氏的收购毕竟是一个重大任务,她看向一边闭目养神的钟誉,不太理解他为什么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
郁薇想起上次和盛明之见面,两人还是关系要好的学姐学妹,她打趣:“钟总,您跟夫人这样打对垒,不会影响夫妻感情吧?”
钟誉睁开眼,轻笑一声,想到盛明之刚才刚正不阿的表情。
“不至于。”
没感情,当然不影响。
收到工作消息,郁薇公事公办道:“昨天收盘之后,二级市场在柏氏的占股达到百分之二点九。持续买进的话,预计一个月后就需要到交易所挂牌公示持股比例。”
钟誉:“今天开盘后,柏氏股票有主升浪的趋势,预计会持续一周,让下面的人先停一停。”
“明白。”
回公司之后没什么工作,钟誉这一天下班很早。
保姆阿姨做了两个人的晚餐,但盛明之迟迟没有回来。
钟誉等到七点半,收到了盛明之的短信。
【老公,我今天不回家哦,不用等我。】
“不用等她了。”
阿姨应声,钟誉旋即又补充一句:“以后也不用准备她的晚餐,她如果要回来会提前说。”
从前一直是这样,大约是盛明之最近回家比较频繁,让阿姨误会了些什么。
有人以为这段婚姻可能出现向好的变数,但并没有,也不会有。
14. chapter14 离婚
谈判结束之后盛明之就离开公司了。柏清麦下班了从潭城过来,约她打麻将,她欣然前往。
有些关系的建立不需要太频繁交往,牌桌上三言两语,就看得出来彼此是不是合得来。
盛明之还挺喜欢跟柏清麦打交道的。
跟马老师打麻将不一样,柏清麦的朋友也都是盛明之的同辈,互相打声招呼,至于身份介不介绍也都无所谓。盛明之是真的想找些人一起打麻将。
她知道柏清麦意图没那么纯粹。在这层窗户纸被明火点破之前,她装傻作愚昧。
是柏清麦牌桌上的朋友先问的:“盛小姐是在柏氏工作吧?”
盛明之专心打牌,头也没抬一下,只扬眉应了一声:“嗯,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听说盛总在企发部门工作。这个岗位法律风险可有点高,我有个表姐做这一行的法律顾问,最近跟我讲了几个案子,挺吓人的呢。”
“噢。”盛明之弯了弯唇,顺着这话继续说,“我确实听说最近有不少违规操作被送进去的,要不我们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我有需要找洪小姐的姐姐帮个忙?”
柏清麦排着自己的牌,听了这话也笑:“盛总这话说得太危险了,你要是把自己搭进去,柏氏还有好日子吗?”
“天有不测风云,人还是得为自己留个后路。”
“盛总真想得开。”
盛明之对这个称呼皱了皱眉:“私下就不要盛总来盛小姐去的,这么客套,叫我明之就好了。”
那洪小姐过来八卦一嘴:“明之,你老公是华安的吧,你这工作压力好大呀,又要兼顾这头感情,还得公私分明的。”
盛明之摸了一块牌,她胡了,霎时神清气爽:“这样子讲话就太幽默了,谁会自己给自己喂牢饭吃啊。”
柏清麦附和着笑:“是啊,拿钱办事而已,哪有平衡不平衡。”
盛明之朝她挤了挤眼睛:“麦麦和我一样的,最能感同身受。”
柏清麦望她一瞬,随后藏起视线,盛明之的神情里仍旧是那样事不关己的笑。
“麦麦在华北的工程项目还顺利吗?”
“不太好,董事会那里卡着。”
盛明之了然,又是那样感同身受的表情:“董事会的老人们确实年纪大了。”
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她确实觉得董事会里已经是一群老东西了。
柏清麦在工程部受人掣肘许久,盛明之知道她一直在寻求一种摆脱束缚的方式。
“你也觉得?”
盛明之笑说:“打过几次交道。他们毕竟和年轻人有代沟,不论怎么说,公司上下,靠的还是年轻人的脑子,所以有些东西,可以考虑换一换了。”
柏清麦回应得保守:“这些事不在我的考量范围之内。”
盛明之算了算,主动喂了她一张牌:“可以在呀。”
柏清麦抬眸,刚好就能看见盛明之那双不掩精明的双瞳。
柏清麦突然就想到她们见的第一面,盛明之好像也是这样的神情,她站在舞会中央,兴致缺缺地打量每一个人,不把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
后来柏清麦找人打听她,知道的不多,不过听说了她打商赛的成绩。
柏清麦一言不发地接过她喂来的牌,犹豫了一会儿,插进自己的牌间。
碰。
盛明之打到夜里十二点多,她今天手气不太好,玩得又大,眼见柏清麦的手边筹码堆了一叠。
她正灰溜溜地要付钱,门口有人高喊一声:“麦麦,你哥来接你回家了!”
“我哥?”
柏清麦疑惑地望了一眼门口,看见来人是柏思勉,很快就知道跟她没什么关系。兄妹感情如此单薄,柏思勉要是突然来接她回家,简直比凌晨两点半的鬼故事还吓人。
柏思勉冲柏清麦的一群朋友垂了垂首,目光顿在盛明之身上。
柏清麦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对着柏思勉说:“欸,哥,刚好你来,明之今天输了好多钱,你帮她平个账。”
柏思勉又看一眼盛明之,果然人输多了精神都不好了。
他诧异:“你们出老千了吧?她也能输你们钱?”
盛明之懒得听他废话,他过来正好,支付页面取消:“少废话,平账!”
说完,盛小姐拎着包,在一众人惊讶和疑惑的目光里出门。
洪小姐恍然大悟:“她是不是圈子里一年前爆出来的,柏思勉同父异母的妹妹?”
洪小姐的二姨是柏思勉的亲生母亲,说起来他们之间也算沾亲带故的,但自从柏思勉的母父离婚之后,柏思勉的母亲出国,他也很少同母亲这边的亲戚来往。
柏思勉这名字多浪漫呢,他爸姓柏,他妈叫洪勉。每每提起此处,他爸扼腕痛惜,柏思勉捂住耳朵。
柏小姐眯着眼睛,似笑非笑:“他们应该,算旧情人吧?”
盛明之今天没开车,她在地下车库精准地找到柏思勉那辆黑色雷克萨斯,她在车门口站了一会儿,听见车锁开了的声音,柏思勉下来了。
她钻进车里,等着柏思勉上车。
柏思勉这时候来找她必定是柏清麦告诉他的,他有话要跟她说,那她听两句,顺便搭车回家。
“回钟誉那里?”
盛明之冷笑:“这个点送我回他那里,你还嫌给我添的麻烦不够多?”
“小宝,是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你家地址。”
“你难道不知道?”
柏思勉拿她没办法,导航也没开,径直要发动。他何止知道,简直轻车熟路。
盛明之打断他:“开车之前先说话,我再确定要不要跟你再待二十分钟。”
谈判会结束她就从公司离开了,柏思勉突然找过来,盛明之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倘若他开车的时候说出激怒她的话,盛明之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抢方向盘的事,她觉得太危险。
“其实今天上午,一直到谈判结束之前,我都还担心小宝会反水。”
盛明之靠在头枕上,声音轻嘲:“疑人不用,柏总对下属这么不放心的话,很让同事们寒心呢,尤其是我这样兢兢业业工作的员工。”
“小宝,你当初那么着急和钟誉公开,是为了帮他挡和麦麦的联姻吧。”
她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盛明之还以为这不是秘密:“你终于查到了?”
这事在一年前也是风言风语,柏家和钟家往来已久,亲上加亲当然是好事。又有传闻说,柏小姐和钟二少本来就在一所大学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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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交情的。
传闻本就被多次加工过,更不必说从大洋彼岸传回来。柏清麦只是听说过钟誉这个人,上学时见过几次,至于钟誉这一头,是和柏氏工程部打交道,才头一次见这位柏小姐,工作之外,没有任何来往。
真要凭这流言说起来,钟小宝还是横插一脚的呢。
“所以小宝,你为钟誉豁出去那么多,我对你的怀疑是师出有名。”
刚才柏清麦朋友窃窃私语的内容,他听了个大概,这样不好听的话,盛明之和钟誉公开这一年,总是能传进当事人的耳朵里。
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饶是钟誉这样一出生就待在钟家的,也因为和钟少惟不是同一个父亲,在上学时没少听那些流言,更不必说钟小宝。柏思勉上学的时候,但凡听到这种话,必然要驳斥对方一顿。
他是要给钟小宝当盾牌的那个人,但盛明之并不领情。
她把刚才在麻将桌上的话重复了一遍:“柏思勉,我不至于自己给自己喂牢饭吃。”
“那天老头生病想见你,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明天他过生日,回家吃个饭吧。”
“你下去。”
“这我的车。”
盛明之不耐烦地睁开眼,打开车门要下去,手腕被柏思勉拉住拽了回来,他把车门上锁了。
地下车库的灯光在这个点已经熄灭了,车里没有开灯,仅凭仪表盘上一闪一闪的红点,余光只能分辨身边人的轮廓。
盛明之无心探究柏思勉现在是什么神情,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家,好好睡一觉。
“小宝,我知道你不想回去,好,那就不回去。和钟誉离婚。”
盛明之猛然扭过头:“然后呢?”
她掐断未落完的话音,和柏思勉的距离近在咫尺,她的唇有些脱妆,但依旧很红,一双眼睛好像要把他盯穿。
但柏思勉没有逃,他顺着她的瞳孔看进去,好像能看见那颗被血管裹住的心脏。
他们并不算完全长着同一颗心脏,但有一半的时间在一起跳。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这样想,一年前得知他们的关系后,他这样的想法更强烈了。
难怪。
难怪他们那么默契。
“和钟誉离婚,然后和你在一起吗?柏思勉,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们是兄妹,血管里流着二分之一相同血液的兄妹,这就意味着我们的关系只可能是肮脏的,令人唾弃的,你能听懂吗?”
“你和钟誉又好到哪里去?”柏思勉笑眼靡靡,“你喊他哥哥的年数恐怕比我还长。小宝,一年了,你已经胡闹整整一年了。我并不觉得你的一时冲动有这么长的续航时间,你也不应该一直这样胡闹下去。”
盛明之冷冷地嗤了一声:“柏思勉,你记性好差。我们只是公开一年,从我十八岁到现在,有七年我都和他在一起。”
柏思勉觉得有些滑稽,她现在这样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她和别的男人结婚七年,好像真的是因为有感情一样。
她强调千遍万遍,他也不会信。
他又问出了那个问题,并且确信今晚会在盛明之嘴里得到答案。
“在一起?小宝,别自欺欺人了,你和钟誉当初为什么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