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娇气雇主》
1. 第 1 章
天快亮的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林周穿过中庭长廊做例行巡视。深冬时节湿润的水汽浸透了空气,冷得人呼吸都放缓了,周围极安静,只有她匀速走动的轻微脚步声。
这里是B市最贵地段的黄金区域,汇集了大半富贵阶层人士的私人宅邸,建筑容积率极低,到处是空旷开阔的绿地和人工湖,零星的别墅掩映在葱郁高大的树木后面。人员密度也低,宽阔的车道上只偶有各种豪华车辆低调驶过。
明亮婉转的鸟鸣声响起,她停下脚步,循声望向不远处的一棵树,斜伸出来的一根矮枝上,一只黑背白腹的小鸟正欢快地叫着,羽毛已经有些湿了也浑不在意。
林周往树那边又走近了几步,在细雨里安静地看着它,细小的水珠划过她冷白无血色的脸颊,只有茶色的瞳孔里浮现些许温度。直到耳机里响起同事呼叫的声音,她退回长廊,垂下眼接了通话,匆匆离开。
天色大亮,白班的同事们吃罢早饭赶来交接,林周和迎面而来有说有笑的两位Alpha点头打了招呼。女Alpha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忍不住开口道:“林周你最近不是白班吗?小王呢?”
“他家人住院了,临时请假,拜托我顶下班。”
安保组里仅有三位Beta成员,另外两位的主要职责是监控系统运维,只有这位不爱说话的女Beta和其他的Alpha一样要负责现场。人脾气倒是不错,也蛮好说话,换班夜班什么的,沟通一下都会答应,只是她从不参与他们的私下聚会活动,也不和安保组里的任何人特别交好。
他们也不敢欺负她,因为显而易见的,招她进来的安保组负责人樊鑫都对她很客气。
林周离开监控室,在管理中心休息室里摘下寻呼和警报设备,脱掉已经有些湿的制服,换上了她的T恤牛仔裤和黑色羽绒服,拿上权限卡下楼去吃早饭。
餐厅人已经稀稀拉拉,食物也冷的冷没的没,林周毫不挑剔,拿了碗还有点温度的白粥、两个鸡蛋、一个三明治、一个苹果,谢绝了阿姨热情推荐的小咸菜,坐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安静吃完。
刚把苹果揣进兜里打算离开,余光里一个高大的人影朝她走了过来。她在心里轻叹了口气,把餐盘放到指定位置,一转身,男Alpha已经在身后了,露出他特有的中年老好人式和善笑容:“夜班刚交班?”
林周点点头:“正打算回去休息。鑫哥,你吃过了吗?”
樊鑫应是,看了她一眼,往餐厅外走。林周跟着他穿过走廊,来到茶水间隔壁的无人会议室。她面色平静地坐下,手揣在羽绒服口袋里开始默默盘那个小苹果。
樊鑫取了纸杯倒了两杯热水,锁上了会议室门,在她对面坐下后,打开一个黑色的迷你记录设备,开始每月例行讯问。
固定的问题还是那些,主要判断讯问对象的忠诚度、有无泄密风险、日常生活轨迹、接触的人等等。这套流程二人都非常熟悉,答案也和上个月的没什么差别,林周的生活极为规律,很少外出,樊鑫也很清楚这一点。
两人花了一个小时时间完成问答记录,樊鑫关掉设备,随口问道:“恢复得怎么样?”
“嗯……老样子,没有明显的变化。”
“慢慢来吧,这个也急不得。”
樊鑫看着对面敷衍地点着头的人,突然开口道:“小林,你真的觉得安保员这个工作适合你吗?”
“挺好的。”林周喝了口冷水,语气和表情都不变,“轻松,不费脑子,轮岗值班就行,报酬也不算太低。”
“这点薪水算不上好工作吧。”
因为服务对象不差钱,这个片区的安保员们8500的月薪已经算是偏高的了。但樊鑫想到他们之前的薪酬待遇,在工薪阶层里绝对算得上收入上层的那波人。
但那种卖命式的工作,他做了三年就用尽方法主动退出了,花了大气力才脱离部门,又被他们盯着考察了一年,确保没有异常举动,才开始了自己的生活,结婚生子安定下来。
而代价就是十年内他都无法和那边完全断联系,要不然也不会成为林周的考察者。
樊鑫离开的时候林周还没进部门,虽然没有一起出过任务,但他收到的资料详细展示了这名曾经的Beta女特工在役期间的厉害程度,行事低调冷静,和她的那位搭档一起,正式任务几乎零失败,是极为靠谱的组合。
他看着眼前这个每次讯问都面色平静、波澜无惊的人,资料上没有具体写她为什么会受伤被动退役,但他很清楚特勤部门那种地方的行事风格,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以她的好用程度,部门不会这么轻易放她离开。
“也不是很差。”林周说。
“有没有想过试试其他的工作?”他忍不住问道。
管理中心里暖气温度并不低,而樊鑫感觉这个冬天里似乎每次见到林周,无论室内室外,除了安保制服,就是这件黑色羽绒服,但即便穿得多厚,她的脸色依然是苍白的,没什么精神。
这一年多以来,他也没从她身上感受过更多的情绪变化,也没有对什么东西有特别的兴趣,钱多钱少好像对她并没有多重要。但当时给她安排岗位的时候,是她自己选了要出现场的,理由是工资高一点。但其实只高了500。
林周垂着眼,茶色的眼珠被长睫覆盖,露出了认真思索的表情,但樊鑫知道她其实在放空。
“没有。”她低头笑笑,“樊哥,你是不是把我看得太高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之前不过是工作性质特殊了一点。既然已经退役了,就和过往毫无关系了,做安保工作挺好的。”
“但毕竟还是有些风险的……而且也挺无聊。”
在B市这个犯罪率极低的城市,给高端客户人群做安保这点危险性,和以前的任务相比根本连过家家都算不上。至于无聊,以林周这种无欲无求的状态,或许根本就没有感知。
不过,樊鑫的重点其实不是这个。
普通特工因伤被动退役后的考察周期只需要一年,由一位考察者定期反馈其工作生活各个细节,确保没有背叛和泄密嫌疑。
但从他接到通知,安排林周入职起,已经过去一年多,超期三个月了,部门那边还迟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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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给终止通知。樊鑫没办法问谁要个解释,他是下级只能执行命令,而林周这边也从没问过。
樊鑫曾特地留意过她工作时的状态。看起来似乎很认真,也没有出过任何纰漏,突发事件情况也能第一时间解决。但他能感觉到她心不在焉,而且是他都能一眼看出,没有刻意掩饰的心不在焉。
毕竟这种日常在宅邸四处巡逻,偶尔负责一下宴会和招待项目的工作内容对于他们这种出身的人来说,实在是大材小用,也太过乏味了。
但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对于任何安排她似乎都能接受,几乎没有社交活动,与人交往也极为浅淡浮于表面。樊鑫觉得对于这样的状态来说,可能更需要留意的是她是否能真正融入普通生活,不是没有退役特工因为各种创伤而走向自毁的例子。但显然部门那边并不关心这些。
如果她有意向的工作或者感兴趣的事情,离开这里也完全说得过去,他会帮忙打报告,之后也不用再充当半个监视者,干这种连他自己都反感的讯问和汇报工作,没有哪个普通人愿意生活在审视之下。
但这话他不能对着林周明说,除非她自己提出来,给出一个明确的、合理又正当的理由。于是他也不再多问,在心里叹了口气,点头道:“行,你觉得可以就好。”
樊鑫又想起了什么,翻出手机里的排班表,明天有一个慈善宴会活动,主办方要接待一个身份特殊的重要人物,参与者也都非富即贵,需要的安保等级很高,前后要持续三天。
但按原本排班,林周明后天是休息的。他想了想,问道:“明天的宴会活动安排你可以吗?月末我给你多加一天休息日。”
林周盘苹果的手顿住了,面上没有任何变化,点头道:“可以。”
讯问结束,林周自行离开。樊鑫在排班安排的电子确认单上签了字,脑里又闪过她那心不在焉的放空神情,有些无奈,同时也松了口气。反正只要是她在,无论如何场子的安全是不会有问题的。
回去之后,林周十分钟洗完了澡,囫囵吹干了头发,她穿着单薄的白T恤,因为换洗太多次,领口已经变形,半长的黑发垂在锁骨上,精瘦的手臂仅能看到一点肌肉的痕迹,她抬手捏了捏,神色有些黯然。
公司提供的单人间宿舍,标配是一张单人床、一个柜子、一套配套桌椅。林周把羽绒服挂进空荡的柜子,在桌前坐下,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苹果,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牛皮纸厚本子,翻开一张空白页,拿出一只黑色勾线笔开始写写画画。
她回想起自己站得很近观察,却完全不怕人地继续叫着的活泼小鸟,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画完后记录下名字,鹊鸲。
之后她收起本子和笔,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也没什么困意,坐在单人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后,林周拿起手机,输入了一串号码,手指在键盘的拨通键上犹豫了一下,最后沉默地删掉,打开短信页面编辑了一条,发送,随后又删除。整个信息页面除了电话运营商的短信外什么也没有。
她扣上手机躺下来,看了一会儿灰白色的天花板,闭上了眼睛。
2. 第 2 章
“林姐,鑫哥刚特别交代说内场那边你们那组多留意,外场日常巡逻小张他们那组去了。”
“好。”
林周和同事们一起开着管理处的车赶往宴会主办点别墅,位置在中心区,业主是一位姓秦的先生,她曾经听同事提到过这位行事风格高调的企业家,因为热衷慈善事业频频在新闻上露面,认识他的人不少。
场地从入口到花园再到主厅副厅都已经被专业策划团队布置好了,现场人员正准备撤离。安保组从外到内全部检查了一遍,布置上没什么问题。秦先生对外的形象是个不喜欢铺张浪费的人,选择私人别墅做小型宴会场地合情合理,特别强调安保,是出于对出席人身份的重视。
天色渐晚,远近各处逐渐亮起了灯。主办场地有七个,一个主厅,两个副厅,楼上有三间会谈室,主厅外还延伸出去了一个挑高很高的玻璃温室花房。室外湿冷异常,夜间可能会落雪,室内温暖如春,衣香鬓影,四处点缀着盛开的白玫瑰、大花惠兰和观叶绿植,花朵娇嫩新鲜,白绿相称生机勃勃,让人忘记这时节正值隆冬。
林周存在感很低地站在入口角落里,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大厅内游走。宴会的主题像套娃一样叠了一堆大词,她没怎么看懂,富贵阶层搞慈善事业好像是一种标准配置,这种场合绝大多数的参与者真实目的只是圈内社交而已。
出席宴会的人不少,风格轻快的爵士乐队正在做现场表演,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背对着她,在和秦先生说话,周围三三两两围着一些衣着华贵的人士,大厅四处交谈的人们时不时把视线飘往男人的方向,显然在等待合适的社交时机。
这次宴会安排工作根本没有提供详细客户信息,但林周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陪衬,秦先生所谓的重要客户,就是这位被各路人士簇拥在中心位置处的男Alpha。
从背影和着装风格看得出来他年纪很轻,微长的及颈黑发,宽肩长腿身型匀称,端着香槟的手大而骨节分明,腕部戴着一个纯黑色的细圈装饰物。林周记住这些特征,默默退出去,开始别墅的外围巡查。
爵士乐队换了几次曲子后,天色已经浓到发黑。林周站在花园的一棵枝叶繁茂如巨型西兰花的大树下,天空已经开始落雪,细碎的雪花扑落在她的脸上,带来轻柔的凉意。头顶的树枝上有轻微的鸟鸣和翅膀扑动的声音,是和她一样在这里躲雪的小鸟。她忘记了别墅内的纸醉金迷,整个人开始神游天外。
身后草地有细微的响声,林周微微侧身,余光里出现了一双皮鞋和包裹在西裤裤管里的长腿,她悄无声息地往阴影里又挪了一下,那人没再走近,站在树下似乎也在循声找鸟。
雪簌簌地落下,那人似乎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再进去了,林周没再分神在意他,呼吸都轻得和这雪夜融为了一体。
场内突然爆发的骚乱声惊动了这片小空间,受惊的小鸟扑簌着翅膀飞走了,人群的惊呼和餐具碎裂的声音传入耳中,乐队的演奏声似乎停了。林周从树下走出来,暖黄色调的柔和灯光打在她脸上,冷淡的眼神平视前方,树下的那人似乎被她的突然出现吓到了,愣在原地。
“你……”
她低头说了声“抱歉”,匆匆赶往骚乱发生处的大厅,边走边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腰间,摸到别在那里的寻呼接收仪才反应过来,她此时的身份不一样了。
几分钟之内,林周迅速搞清了现场状况。
事情的起源大概是有三位omega突然同时出现了类似发情的症状,突然浓度暴涨的信息素影响了主厅里一大半的Alpha,其他反应比较快的及时退到了外面,而大厅内近十名Alpha不受控地开始释放信息素,又影响了其他原本正常状态的omega,几十种信息素在这一方空间里相互试探、掠夺、攻击、纠缠。
这其中不乏等级较高的Alpha信息素,导致安保组的人不敢近身,现场原本在工作的服务生们,连beta都被冲得腿脚发软站不稳,只能勉强退到大厅门口。
林周心里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头有些可笑。只是一个富贵群体的普通聚会而已,能有什么大事情。
她冲了进去,避开正在互相拳打脚踢乱成一团的Alpha们,之前的那些上流阶层优雅气度荡然无存,只剩下了原始本能,林周精准找到靠近角落里躺在地上的两位omega,俯下身左右两边一手一个把人架了起来,拖着就往出口走,那里有一男一女两位beta服务生在门边等着她,快要到时,beta女孩瞪大了眼睛看向后方,惊呼道:“小心!”
话音未落,林周侧过头,一个男Alpha朝她扑了过来,脸色涨红神情狂躁,她腾不出手来,一边反应极快地把怀里的两个人往前送,一边侧身躲避,奋力把手里两滩泥一样站不稳的人推到了门外。
这一屋子人都是她的保护对象,她不能反击,不能让对方受伤,只是一味地躲避攻击,男Alpha几次都扑了空,更加狂躁,拳头径直朝着她挥了过来。林周闪身几次,人撞在墙角,躲无可躲,她正要抬手格挡,下一刻,那人被拽住了。
突然出现的高个男人一把把他拖了回去,皮鞋随即往他膝弯处踢了两脚,男Alpha整个人向后摔倒,拽住他的那只手又使了点力往上提了一下,缓冲了他脑袋着地的力道,把人放平在了地上。随后男人掏出抑制贴,一巴掌拍在了Alpha的后颈腺体处。
整个过程流畅迅速,林周看得出来那力道不小,但他举重若轻,被莫名其妙卸了力制服的Alpha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及时出现的抑制贴是救场神器,可以暂时让他们消停片刻。
两位意识不明的omega已经被beta服务员扶走,不远处,一位身材高大的女Alpha紧紧抱着第三位发情的可怜男omega,正要朝着腺体咬下去,被高个男人及时拉住礼服后领口,一把拽开,制住了双臂别在身后,趁女Alpha被他牵制住的时机,林周上前扶住omega,拖着送了出去。
整个大厅里只有他们俩人是清醒的,两人没有交流,但配合默契,林周甚至没有细看他是谁。
三位问题之源的omega被成功带出来,林周松了口气,边回大厅边联系医务室那边过来看看情况。业主秦先生从刚刚起就不见了人影,真是一个奇葩的主办方。联系完医生后,她又把整体情况报备给了樊鑫。
跟在她身后的服务生吃惊地问:“姐,你没事吗?”
林周挂断通讯,回头道:“你指什么?”
“我们刚刚不是不帮忙,只是人在大厅里,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冲击到了一样,很不舒服。”她表情怪异,“像是触电的那种感觉,浑身发麻。我们是beta,按理说不会被信息素影响的。”
“有些Alpha的信息素会这样,这种人比例非常小,平时不太会遇到。”
服务生女孩似懂非懂地点头看着她,林周同为beta,但似乎完全没事。
“我比较特殊一点,可能是因为嗅觉不太灵敏。”林周补充道,没有详细解释。
事实是,Alpha这个性别内部也存在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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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分。级别较高的Alpha们的信息素,具备强烈的压制、排斥等效果,这种特性非常直白地强调了ABO结构下生物等级属性。等级高到一定程度,信息素才会让原本不受影响,闻不到信息素的beta们也承受不住。
等她回到大厅,去看那些剩下的Alpha们,发现厅内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原本暴躁的Alpha们脸色大变,放弃了互相攻击,个个跪躺倒在地上,神情痛苦,样子都不太好。
那个高个男人还在,只是手腕上的黑色细圈被摘下来了。刚刚林周看清楚了,那不是饰品,是他的信息素控制手环。他没被影响,是因为他的信息素能压制其他所有人。这是占据人群极小比例,在生物属性上可以站在Alpha等级金字塔顶尖的那一类人。
林周神色平静眼神一扫而过,她找到大厅角落里的送风系统控制器,把空气净化循环开到最大,十几分钟后厅内空气就会被彻底换新,躺着的各位名流也会逐渐恢复成平时的样子。
别墅全屋连同外廊都铺设了地暖,地面还有一层厚厚的地毯,倒是不会冷到,但无论如何不能让客人们睡大通铺一样躺大厅,样子实在难看。林周接通通讯,联系同事们稍后进来恢复秩序。
沟通完毕,正打算离开去副厅看看其他客人情况,那位Alpha迎面向她快步走了过来。两人视线交接,一触即离,林周朝他微微躬了一下身,这是她作为安保人员的工作礼仪要求,"刚刚多亏您的帮助,先生。"
正打算继续往前走,对方开口叫住了她:“小姐。”
林周只得止步转身望向他,仔细看清了他的脸。
是一位年轻的男Alpha,年龄可能不到25岁,身高比林周要高半个头,面部骨相走势十分硬朗,五官却非常漂亮,眼尾微微下垂,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似乎天然含情,没有表情的脸略显凌厉,整个人有种矛盾的美感。
十分奇怪的是,不知为何,在看到这张引人注目的脸时,林周心中倏然生出一股熟悉感。但这种感觉很淡,像微风掠过水面,在涟漪泛起之前就散了。
这种莫名的感觉让她很奇怪,如果是以前,她会凭借直觉判断自己是否认识这个人。但她目前记忆力已经大打折扣,必须小心谨慎,单纯只是因为长相太突出而产生印象深刻的记忆错觉,也不是没有可能。
男Alpha神情专注,看着她的一双眼睛里满是意味不明的探寻,还有一些难以置信和……震惊。
读微表情推测对方意图是特工的基本能力之一,自从退役舍弃了原来的身份之后,林周已经在时常刻意控制自己,不对普通人这么做。但他的神情实在很好看懂,有种毫不掩饰的坦荡。
他似乎认识她,并且对她好像很熟悉,也可能是在她身上找什么人的影子。
男Alpha视线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很久,久到林周感觉有些冒犯,她后退一步,垂下眼微微皱起了眉。
他怔了一下,视线适时地移开了,看了一眼周围,随后往下扫过她制服上身份铭牌,在“Lin.Z.”的那个“Z.”上停顿片刻,问道:“所以这个Z是?”
这种缩写方式是安保组内部自有的,通常只用确保姓氏的正确性,名字写不写其实都行。因为他们的客户群体通常不会在意一个安保人员具体叫什么,他们的存在只是这片区配套设施的一部分。而她是按习惯写的。
“周。”她还是按安保的礼仪耐心地回答:“周末的周。”
“林周。”他确定道:“所以你现在叫林周”。
3. 第 3 章
这场没造成人员伤亡,也没有造成什么损失的小型事故,随着宴会的提前结束而终止。
为了避免影响不好,事故之后终于又现身的宴会主办方秦先生,拒绝了报警处理。除了三个omega同时发情这件事有些蹊跷之外,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损害。事故中涉及到的所有人都不想让这种不光彩的事情被披露,毕竟平时自诩身份矜贵的某些Alpha们,仍然因为控制不住原始冲动而互相攻击并胁迫omega的姿态,实在是不好看。
但当天林周的值班时间并没有随着宴会的提前结束而减少,相反还延长了。
处理完事故后,以为可以提前下班的林周接到了樊鑫的电话,说秦先生特别交代,她被点名要求护送贵客离开。樊鑫没有过多解释,只说:“因为身份特殊,这位白先生对于安全很重视。”
“白先生?”
“富豪榜上的白家。”
受伤离开特勤部门后,林周就不再像以前那样会日常关注收集社会信息,但她仍保留了部分信息获取渠道。而商业经济领域内有名的唯一一位白姓是谁,她是清楚的。
白家从商的时间不算短,从初代两位创始人白手起家开始,在两代人的努力下,逐渐将整个商业版图扩展得越来越大,覆盖了制造、医疗、科技、金融等多个行业,创造出了好几个知名国民品牌,并且在几十年的各种时局变化里始终屹立不倒。
这个一直以来都十分低调的家族,发生过因惨烈而广为人知的社会新闻大事件——六年前那场轰动一时的绑架案:二代中能力出众的大姐白琦,一家三口在度假时遭遇绑架袭击,白琦夫妇客死异国,而那位刚成年的独生子白景泽,在失踪三个月后,奇迹生还。此后这位几乎没有再在公众面前露过面。
在花了大约十几分钟的时间检索筛查信息后,林周看着屏幕上那张十八岁时的少年白景泽的脸,确定他就是今晚搭话的那位男Alpha。
经历过绑架案件死里逃生,如今的这位白先生对于自身安全高度重视,完全可以理解,所谓指定护送大概也是他要求的。
但她回想之前他看自己的奇怪神情和莫名其妙的问题……
从她青少年时离开故乡那个十八线小城到A市入训,再成功入选进组内工作好几年,大本营一直在那边,直到受伤离职之后才被“下放”到了B市樊鑫这里,而从资料来看,除了有几年出国留学,白景泽长居S市,两人根本没有什么产生交集的可能。
过了一两年平静无波的生活,察觉到旁人对自己这种没来由的兴趣,也让她觉有点稀奇。
既然被点名要求,她也没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当然没拒绝的主因是:樊鑫承诺,只要她答应送人,今晚的安全事件报告就可以免写,非常划算的买卖。
林周轻扣休息室的门,听到一声“请进”之后,推门进去,她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单手撑腮,似乎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的男Alpha,微微躬身,“抱歉让您久等,白先生,我送您离开。”
白景泽起身,走到她面前,注视着眼前微低着头不看他的人,似乎想说什么,但随后环视了一下周围,只道:“好,劳驾。”
车子开出别墅区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凌晨。林周按导航路线开,从这里到目的地酒店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雪还继续下着,但路况尚可,市政有提前撒融雪剂。
车里太过安静,林周开着车,余光里感觉得到,后座正中位置坐着的白景泽一直在观察她。车是秦先生提供的,白景泽大概真的只是临时来B市,身边居然连个陪同人员都没有,这对于他这个身份的人来说,委实有些怪异。
这种程度的凝视压力对她而言完全可以忽略,林周气定神闲,车子极稳地一辆辆超过同向行驶的其他车辆,变道极其迅速果断,像是在玩某种闪避闯关游戏。这是她的隐藏小爱好。
白景泽察觉到了,没觉得不妥,似乎来了兴致:“再快一点?”
林周不动声色地提了速,又顺畅丝滑地接连超了十几辆车后,宽阔的车道上前方已无车辆,但后方有一辆跑车追了上来,发动机发出轰鸣的声响,像是挑衅。车流量较少的夜间时段,经常有些需要发泄精力的人出来烧油跑圈。
白景泽的心情被妨碍了,眉头微皱,“要甩开它吗?”
林周瞥了一眼后视镜:“不可以白先生,这里限速60,超速会被扣分。”
车子卡着限速平稳地行驶着,意识到他们根本不受挑衅,跑车迅速超了车,轰鸣着绝尘而去。
林周目视前方,声音毫无起伏地念了一串字母和数字组合,是车牌号。
“怎么?”
“这辆车车速过百了,这种天气里这样开危害性很大。等下我会上报给系统。”
白景泽没再说话,垂下眼非常轻地笑了,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
目的地是B市规格最高的酒店。林周原本以为把这位贵客送到大堂已经算是完成任务,正打算开口道别,那人却径直往前走了,见她没有跟上来,还回头特地等待片刻,无视了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挑了挑眉。
送佛送到西,林周深吸一口气,跟着他上了电梯,看他刷开套房的门,跟在身后走了进去。
身为一名安保人员,她尽职尽责地检查了这间套房的卧室、客厅、书房、会议室,餐厅、厨房以及快有她的单身宿舍两倍大的卫浴间,花了差不多二十几分钟。
见她回到客厅,白景泽从沙发上起身,嘴角微扬,“检查完了?没问题?”
“是的,您可以放心白先生。”
“既然没问题,这里方便说话……”白景泽盯着她,“那我能和你聊一聊吗?”
时间已经过午夜12点了,林周现在一点也不想聊,表面上还是耐心地问道:“您想聊什么?”
“不要对我用敬称,而且我记得我们只差四岁。”他的语气似乎有些不高兴,像抱怨。
据资料显示,白景泽现年24岁,林周28岁,确实只差四岁。但这话说得有些过于自来熟了,而且他怎么知道她的年龄?合理的可能是:他通过秦先生和安保管理处那边,查了她的身份信息。
林周正色重新问道:“白先生你想聊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工作。”
“工作?”白景泽视线专注地盯着她,像是在确认眼前人的真实性,像是在判断她话的真实性:“卧底?”
这样的神情从他在宴会上和她搭话开始,林周就已经注意到了,被那双很能传达情绪的眼睛注视着,她心里时不时会涌现出怪异的感觉。而且,卧底又是什么脑洞剧情展开……
不过,林周神思一转,脸上渐渐露出迷茫而困惑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制服,“我是安保员。”
白景泽眉头皱起,“你不认识我了?”
“认识。”她立刻道:“白先生你很有名,而且管理处和我特别交待过你的身份。”
“……”这话显然不是白景泽想听的,因为林周注意到他的眼睛微微垂了下来,他又道:“不是这个,我们之前见过面。”
因为记忆不再可靠,直觉也不能信了,林周只能靠理性分析,白景泽的人生轨迹不太有和她产生关联的可能,而且按照保密章程要求,任何关于之前的职业经历都不能透露。她语气认真道:“抱歉,我真的没有什么印象。”
白景泽原本想说些什么的嘴唇轻抿了起来,整个人陷入了沉默。
林周等了一会儿,耐心耗尽,懒得再分析贵客的心理戏。按车程,之后开回去至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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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点钟了,虽然她也不怎么困,但自己不睡,和到了休息时间还被迫加班不能睡,是两回事。
“白先生?”林周露出小心翼翼的神情和他对视,“如果白先生没什么其他的事,我可以走了吗?已经十二点半了,我要下班了。”她的表情认真而卑微,是一个勤恳工作但疲惫的安保员的样子。
白景泽看着她,最终没再强留,沉着脸默不作声地走到门口,为她打开了门。
林周走过去,对他道了谢,在他的注目下,转身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
原定三天的宴会一天就草草了事,林周倒是如愿以偿地休假了。因为原计划被临时安排打乱,休息日只能在街心公园角落晒太阳的林周,意外接到了白景泽的电话。
起初她看着那个陌生号码反应了三秒,这一两年以来,除了电话运营商的话费套餐推销,会联系她的只有她目前的考察者以及工作上司,樊鑫。而这位一到休息日就忙着带孩子的中年男人极有边界感,绝不会在非工作时间打扰下属。
接通之后,电话那边的人自报了姓名。林周沉默一瞬,听到白景泽开门见山地道:“我知道你是Z。”
林周原本被太阳晒得发散的神思微妙地收拢了一些,这个称呼现在没有人会叫,几年前倒是……不过,她想起那天他看着身份名牌问出的问题,知道他说的应该是“Lin.Z.”的“Z”,懒散地应道:“嗯。”
“那你还记得我吗?”他语气很轻地问。
又在问这个。林周听得出来,是隐隐含着期待的意味的。
“记得。前天才见过你,白先生。”
那边声音僵了僵:“我是说……之前。”
又是之前。“白先生,我说过了,我没有印象。”
“……”
他没继续说下去,像是莫名丧了气。
可能是因为太阳晒得人懒散,林周至今不太明白他的真实意图,但也十分耐心地没挂电话没有催促。白景泽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执拗劲,还没有到让她反感的程度。一个人是不是不怀好意地接近她,她是能分辨出来的。
他或许真是认错人了,毕竟她现在身上也没什么可以让人有所图的。
“那天谢谢你送我回去,林小姐。”他语调恢复了正常:“所以问安保管理处要到了你的联系方式,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客气,我的职责所在。”林周垂着眼,轻捻着指尖,语气平静。一个早就查了她身份信息,现在才说希望没有冒犯的表面礼貌者。
“听安保公司说你在这里一年多。”他莫名压低了声音:“是之前的工作不做了吗?”
又是之前。林周沉默片刻,她当初提交的个人简历上的工作经历是伪造的,反正和樊鑫那边只是走个过场,她含糊答道:“是。”
“为什么?”
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好奇,像是做背调一样问东问西,她只道:“因为更喜欢做安保员。”
“是吗?”
“是。”她又把和樊鑫的那套说辞搬出来糊弄:“事少,清闲,收入还行。”
“那……”原本低沉的语调突然振奋起来,白景泽问道:“那你能到我这边来吗?”
“白先生你是指什么?”
“如果你喜欢做安保工作之类的,”他语速变快了,似乎有些开心和期待,“那考虑我吗?我的安保团队没有跟来B市,目前很缺一个私人保镖,也事少清闲。收入……我可以给你开目前的三倍薪酬,或者你想要多少,我们可以商议。”
“白先生。”林周顿了顿,“独立出外勤需要提前协调,并且按安保公司规定,我不能私自收你的钱。”
“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白景泽认真道:“我可以是你的新雇主。”
4. 第 4 章
挂电话的时候,考虑到对方的身份,林周没有直接拒绝,只说会考虑一下,当然对方也可能是一时兴起。而等她次日上班之前,接到了一个自称是白景泽助理的电话,才意识到这人是说真的。
“林小姐,你方便给我一个你的邮箱吗,我把起草的初版合同发给你看一下。白先生特别交代说你很忙,尽量不要占用你太多的时间。”助理说,“有什么需要修改补充的地方,林小姐你只要提出来,我都会在一小时内给你反馈。”
“白先生很希望你能接受这份工作,所以待遇你可以随便提。”
林周在心里叹了口气,但她是不会为难打工人的,十分钟后,她给了一个现申请的临时邮箱,才发过去两分钟,助理的合同邮件就发了过来。
林周在更衣室的柜子前,对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
相对于她模糊不清的态度,白景泽在积极强势地主动推进度。这一点倒是符合她对某些阶层的Alpha群体的刻板印象。毕竟从生物属性和社会身份属性上,他们都是喜欢主动出击、拥有、占据甚至掠夺资源的那一方。
午饭时间,林周边往嘴里塞饭,边用手机看合同内容。
合同时间三年,薪资待遇写的是月薪五万,奖金另算。在私人保镖的长期合约行情里,这个价格不算离谱,属于合理但相当优渥的范围。不过林周目前做的是普通安保员,不符合技能和体能要求更高的保镖角色,这个钱给的太多了,白景泽显然是冲着她这个人来的。
她继续往下看,在看到合同上后续主要工作地点为S市的时候,滑动页面的手指停住了。
这个很像陷阱一样等着她跳的合同,她现在有些动心了。
“稀奇,竟然能看到你吃饭的时候刷手机。”
林周抬头,樊鑫在对面坐了下来,刚刚看合同认真,竟然没注意他过来,她默不作声地把手机推到了樊鑫面前,低头又吃了几口饭。
“哦,这个……”樊鑫看了两眼,把手机还了回来,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没来得及和你说,白先生那边之前通过我这边,问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林周挖饭的动作停住了,樊鑫赶紧解释道:“没说太多。他助理过来联系的,说宴会的时候,看过你的工作表现很满意,就问你工作做了多久、薪水大概范围之类的。意思很明显,他们那边很想挖你。”
林周脸上罕见地露出来一点无语到想笑的神情,“樊哥,有点离谱吧?我现在是个普通安保员,去给他一个高级Alpha做私人保镖。我身高都比他矮半个头,枪击的时候爆头,我想挡枪都够不着好吧。”
“啊呀,离谱什么。”樊鑫压低了声音:“你的真实水平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吗,咱们这种出身的……”
他顿了顿,“不过我起初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会特别来问你。”
林周戳了戳盘子里的青菜杆,听他继续道:“然后就私下托关系渠道问了问,白家是有安保团队的,不过白景泽自己长住S市,长期近身的私人保镖倒是没有。他找你,可能是因为你是beta。”
“……beta?”
樊鑫点头:“我打听了,他这次来B市,身边跟着四个人,两个保镖,两个助理,都是beta,应该是有选择倾向的。”
原来是有随行人员跟着的,那还说什么安保团队没来B市。林周问道:“都有两个保镖了,还缺吗?”
“缺。助理说那两位是临时跟来的。”樊鑫挠了挠头,“毕竟人比较金贵吧,以前又出过事,看重安全是能理解的。”
林周没有说话,慢慢喝了两口汤。
“公司这边是同意的,你相当于独立挂靠,保险什么的还继续交的,当然公司有抽成,白先生那边会额外付钱,大头还是你自己拿。”樊鑫像极了一个热情的推销员,“你看这条件……”
林周垂着眼,轻哼一声,“说实话这条件好得我感觉像骗局。”
“有钱人的脑回路我也没法完全理解。”樊鑫看着她,“不过要说你会被骗,我是不信的。”
他们骗别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樊哥,”林周放下碗,指着合同上的后续工作地点,说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我就离开你的视线了,以后每月的讯问……”
樊鑫摆着手打断了她,一脸受够了的表情:“一年多了,没人在意了。”
“我打个报告说工作调动,其他的你就别管了。”他看着林周苍白的脸,“你走吧,别在这里困着了。”
*
“我不是一直不回你邮件,白班工作时间不能看个人手机。”林周看着对面特地赶来和她面谈的杨助理,面色诚恳地道歉。
杨慧是个外形偏娇小可爱的beta,见面时林周差点误认成了omega,但工作风格风风火火,林周白天整天没回消息,她晚上直接杀来安保管理中心找人了。
“理解理解。合同看了吗?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吗?”讲话语速也很快。
“白先生给的薪酬待遇很好,我没什么不满意的。”林周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但说实话我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安保人员,对于私人保镖这个角色能不能胜任没有把握,还有职业的危险性……”
杨慧马上解释:“会提供专业培训,可能会涉及的类目合同里都有列出,费用是白先生出。”
她当然看到了,轻眨了一下眼,继续道:“我可能有些不识好歹,但希望有个比较短的试用周期,一下签三年太久了。”
杨慧非常理解她的担忧,初版合同她拟定的时候其实有试用期要求,但很奇怪地被她老板删除了,她没细问他的用意是什么,导致发给林周的版本看起来像是一个签了就要服务三年的卖身契。如果她中途跑路,涉及到培训什么的违约金可能会付不起。
现在既然她自己提出来,白景泽又说过按林周的要求调整,杨慧试探性地问道:“那一个月试用期?反正薪水和正式一样。”
“……”林周看着她,原本打算说六个月的话生生被咽下去了,她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时间,认真道:“三个月。”
这种强行揽人的合同商谈,杨慧以前真的没有做过,通常求职者都想尽快转正职,而林周则想拉长试用期。三个月太短,万一人真的试用期跑了……杨慧斟酌一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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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板打个招呼。
电话里的白景泽沉默片刻,竟然直接让了步,“按她的要求来。”
杨慧挂断电话,马上从包里掏出电脑,“我现在就来加上去,五分钟就好。”
林周这一两年都过得慢慢悠悠,被这种工作效率震撼了一下,看着她改文档,貌似随意地问道:“杨助理你是beta,我也是beta,白先生是不是喜欢招beta人给他打工?”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杨慧点头道:“白先生很不喜欢其他人的信息素,所以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是beta。”
林周“哦”了一声,说道:“怪不得我在宴会上看到白先生一直带着手环,原来是为了屏蔽他人的信息素。”
杨慧改完了合同,转过屏幕来给林周预览。
她在白景泽身边工作几年了,从他还没毕业时候的远程模式,到现在跟着随行出差。这位年轻、性格比较冷淡的Alpha老板,没有对什么东西展现出过特别浓厚的兴趣,招人都是走流程选了符合条件的,他点点头就过了。
所以当白景泽特别交代她去联系安保公司的时候,她心里对这位老板想挖的人是存了好奇心的。眼前这个态度和善有些温吞的女beta安保员,她暂时没有感受到她的特别之处。不过既然是老板一定要招人,杨慧无论如何都要为他争取。
她解释道:“那手环是双向屏蔽的,白先生的信息素等级很高,所以平时一直带着手环,避免会对周围人造成影响。他人其实很好相处的,你不用顾虑这个。”
怪不得只有在需要压制其他Alpha的时候,白景泽才摘了手环。但毕竟身为Alpha不可能长期压抑着信息素不释放……关于白景泽为什么执着地想招她当保镖,林周似乎找到了一点原因,因为她完全不会被信息素影响。
理解一件事的发生和发展,她通常需要找到一个合乎逻辑的落脚点,这是她一贯的思维方式,大多数是凭借生活经验累积的,这会让她感到安心。
“好相处?”林周想起白景泽那张脸。
“呃……”杨慧尽量在实话实说的基础上美化一点:“老板看起来话少性格冷,其实很好沟通,情绪稳定脾气也挺好,待遇给得很优厚,假期福利什么的也很大方。”
有些确实已经感受到了,有些还有待考证。不过林周在意的重点不是这些,她看完了合同,点头道:“没问题了,我签。”
当天晚上,林周睡前收到了杨慧的消息,后天他们要返回S市,问她能不能一起走,如果不行再给她另定机票。林周一天内处理完所有事宜,走完了安保公司内部岗位转换程序,退掉了单人宿舍,清理了极少的一点个人用品,枕头被褥都捐了出去。
当她拎着包,手揣在羽绒服口袋里,站在空旷的机场,抬头望着冬日冷冷清清的太阳,清冽的空气灌进胸腔时,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她好像真的自由了。
这一两年里建立的表象而规律的生活秩序,像是浅薄的一层浮冰,遮掩了下方看不清的深流。现在她要把这些东西都抛开,奔流往前,经过短暂的过渡期,然后融入茫茫人海,彻底消失不见。
5. 第 5 章
林周和两位助理两位保镖打了招呼,报了姓名,离着老远对着她那位金贵雇主躬了下身。白景泽当场皱了眉,嘴唇动了动,眼神扫过她单薄的羽绒服和空荡的手提包,终究沉默地转过身去,一行人跟着他走向不远处的私人公务机。
登机后,白景泽在前舱座位上坐下,林周非常自觉地跟着两位保镖往后面客舱位置处走去。白景泽看着她的背影,靠在椅背上没说话,眼尖的杨慧意识到老板的脸色暗淡了下来。
“林小姐。”杨慧快步走过去,小声地叫住了林周,往宽敞的前舱那边指了指,“你在前舱那边。”
客舱段有四个座位,舒适度不如前舱,但前舱有老板在。林周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毕竟他们四个相对更熟悉,她一个新来的还是自觉一点。
林周点点头,走到行李舱放下手提包,顺便帮她把行李箱放好了,说:“叫我林周吧,杨助理。”
“好的,谢谢林周。”杨慧甜甜地笑出了一对酒窝。
回到前舱,林周看着机主座的白景泽,目光扫过剩下的三个位置,思考了几秒钟,最终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白景泽打开了平板电脑在看东西,神情专注,大概在处理工作。
林周安静地坐着,摸了摸口袋里的本子,犹豫了一下没有拿出来。
飞机起飞,她透过舷窗往下看着越来越模糊的B市,发现离开这个待了一两年的地方其实轻而易举,而除了口袋里的那个牛皮本子,她什么深刻记忆也没留下。
半个多小时后,机务过来询问是否需要餐食酒水,白景泽忙完了手里的工作,点了几样餐,似乎心情尚可,见林周在望着外面发呆,问道:“在想什么?”
很熟悉的语气,就好像他们本来就是认识很久的人。
林周的视线移到他那张比飞机还贵的脸上,回答道:“在想飞一次花多少钱。”
白景泽微怔,轻笑着解释道:“不多,也不算少。是偶尔希望行程私密的时候才飞一次,具体的数目如果你想知道,等下可以问问机长。”
林周点头道:“好的白先生。”
她也并不是真的好奇花多少钱,毕竟钱怎么花是雇主自己的事,但雇主问了她问题,得尽量给个答复。
“……”白景泽垂下眼。
她坐姿端正,让机务给送的饮料和小食碰都没碰,态度恭敬表情疏离,把身份角色扮演得很到位。
“不过,确实不太环保。”他自顾自说道:“以后会尽量搭民航飞机出行,反正现在我有私人保镖了,你和我一起就行。”
这话说的,客舱那两位体格和专业度看起来都更有保障的临时保镖像是不存在一样。不过对于雇主的脑回路和行为动机,林周从签了合同的那一刻起,就决定尽量少分析,不试图去理解,只接受或者拒绝。他可能有某些目的,她当然也有。
于是林周糊弄地点了点头:“嗯嗯。”
白景泽:“……”
S市距离B市距离不算近,两人这么尬坐着还要一两个小时。林周倒是不怕尴尬也不怕冷场,但说了几句话之后,肉眼可见的,白景泽脸上的一点笑意消失不见了。
林周回想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谈话,感觉没什么问题。杨助理说过,白景泽是个不错的老板,虽然看着冷淡。可能他日常的画风就是这样。
又两相无话干坐了一会儿,她想了想,决定和他聊聊工作事宜。合同上虽然有写大致范围,但具体怎么样,还是得看白景泽的要求。
“内容不多。日常的工作行程、社交活动外出、临时出差这些,你得跟我一起。”白景泽看着对面的人,继续说道:“不需要特别做什么,大多数时候,你只需要在我视线之内就可以了。
要求都很合理,甚至非常宽松,宽松到不像是找一位随身护卫安全的保镖。林周没再继续问什么,开始闭眼放空。
她问完问题就闭嘴睡起了觉,似乎一句话也不想和他多说,话题再度消亡,白景泽干坐到航程结束。
落地S市后,下了飞机,一行人往出口走。
林周提着包,慢腾腾地走到了最后面。刚到S市,她要先找个酒店落脚,熟悉一下环境,然后短租个房子,快速安顿下来。
两位临时保镖的任务已经完成,自行离开了。另一位助理听白景泽说了一点后续工作安排后,也离开了。杨慧跟在白景泽身后,告诉他司机已经到了在等着。
林周停下脚步,正打算和他们打完招呼就叫个车走,白景泽却回头叫住了她:“去哪?”
“……打车。”
白景泽仿佛没听到,示意她跟上,林周不明所以,“白先生你今天就有外出安排吗?”
一辆低调的私家车开了过来,司机下车为白景泽开门,杨慧回想了一下他的行程表,今天他们返程后就可以直接回家休息了,她正要开口,那边白景泽边上车边说:“有,我晚上要外出,你要跟我一起。”
杨慧及时闭了嘴,白景泽有些私人行程不在她工作范围内。
司机过来接过林周手里的包,示意道:“请上车,小姐。”
她看了一眼坐在车里的白景泽,站在原地没动,“白先生,我们去哪?”
“先跟我回去。”白景泽的神态十分理所当然,“熟悉一下情况,反正之后你也要经常进出。”
林周没想到一落地就要上班,无言地看向杨慧,而对方欢快地和他们摆了摆手告别,沉浸在下班的快乐之中:“有什么事情及时联系哦,我走了!”
车子开了很久,最终停到了一处大到离谱,风格类似庄园的地方,林周跟着白景泽下车,看着前方灯火通明的一栋房子,后面还有几栋偏小一点的建筑物。天已经黑了,高矮不一的的路灯、地灯点亮了远近的空间,目之所及能看到很大的花园、泳池等设施,再远处是夜色中深浅不一的林子,不知道白景泽的家的范围覆盖了这片土地多少。
房前有位穿着西装制服的中年男人在等待,林周走近,白景泽指了指那个面色和善头顶微秃的beta男子,介绍道:“管家王叔,林周。”
这是林周第一次见识到五十多岁的大叔型管家,王叔对她笑着点了点头,“林小姐你好。”
“王叔你好。”
王叔引着二人进门,笑眯眯地对林周道:“林小姐你的房间已经打扫过了,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及时和我说。”
“我的房间……”林周诧异地问道,“白先生,我要住这里吗?”
正准备上楼的白景泽转过身来看她,“合同上有写。”
合同写过,按雇主要求,必要时保镖需要24小时随行。但林周以为只是特别外出场合,没料到上来就得住家。
见她愣了下神,白景泽顿了一下,问道:“无法接受吗?”
“没有。”林周面色恢复了正常,“白先生你不介意就好。”
白景泽没说什么,上楼去了。
王叔带她去看房间,位于二楼,南向落地窗,视野很好,往外能看到花园和游泳池,空间大约是她以前的安保单身宿舍四倍那么大。
手提包被司机送了过来,林周把它放进空荡荡的柜子里,感觉这个包和她自己,都和这个房间格格不入。不过只是临时住所,林周对于环境的适应力很强,况且白景泽给的待遇是很好的了。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要外出,林周十分自觉地下了楼在客厅等着。将近一个小时后,白景泽终于从三楼下来了,他看着依然穿着那件黑羽绒服的林周,微微皱了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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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可能有点冷,你要不要换下衣服?”
林周看着明显已经洗了澡换了身衣服,皮肤光洁发丝清爽的白景泽,脑袋里同时浮现出“雇主的关心”和“雇主的嫌弃”两个念头。
白景泽钱给的多,自然要求也高,她很清楚这五万块月薪不是那么容易拿的。着装要求她本来计划抽空问问杨助理,但从她离开B市来这里整个过程都太过匆忙,还没来得及。
“我能问一下白先生今晚的安排吗?”
“是去吃饭。”
他的外出用餐场合,以餐厅的规格,林周穿着这身跟在身后确实不合适。她拿出手机,正想问问杨助理有没有备用的统一制服可以借用,王叔推着推车进来了,上面是好几个大袋子和盒子。
“林小姐,刚送来的,是给你的,我帮你送到你房间。”
林周去看白景泽,对方坐在沙发上,垂着头正在整理袖口,没说话。
“王叔,叫我林周吧。”林周走过去,“我自己拿就好。”
两人把东西搬到二楼,林周打开,果然是衣服。两套黑西装,两件白衬衫,一件深灰色的中长款大衣,一件款式简单但厚很多的黑色短款羽绒服,两双平跟皮鞋,还有领带腰带配件各两个,尺码全部正正好。这些应该是她的工作着装,品牌不是市面上常见的,但从衣物质感看得出来价格不菲。
现在送到,那就是更早就联系了商家选购。能从安保管理中心那边问到她的尺码数据,办事效率这么高的应该是杨助理,她把东西安置好,给杨慧发了消息,“衣服已经拿到,谢谢杨助理。”
对方秒回了个:“^-^”
最终林周穿着西服套装,外面套着大衣,和白景泽出了门。她对S市还不熟,一路默默跟着白景泽穿过繁华的街道和大楼,到达一家位置很高的餐厅,窗景可以看到大半个S市。
餐厅服务生带着他们入座,林周正在思考是出去等他吃完还是在大厅里另开一桌坐着等,白景泽已经坐下了,服务生在对面为她拉开了座椅,请她坐下。
“白先生,我出去等吧。”
“没有其他人,只是吃饭。”白景泽看着她,“能请你坐在对面,陪我吃一顿饭吗?”
所以他所谓的外出计划只是吃晚饭。
“……好的。”
吃饭而已,没什么不行的,林周走过去坐下。
白烩牛肉、酥皮肉派、龙虾浓汤……菜一道道地上,她陪着白景泽吃到结束,除了配餐酒,连餐后甜点都尝了一下,非常配合了。
但白景泽能感觉得到她这一餐饭吃得味同嚼蜡,对每一道菜都没表现出任何喜恶,问到也只会点头说“好吃”,没有其他反应。
因为她在认真地敷衍他,因为真的不愿意和雇主吃饭。
这一天下来,他想要拉近关系的破冰尝试都失败了,白景泽把卡递给服务生买单,对面的林周看着他认真地说:“谢谢白先生。”
“谢什么?”
“谢……”林周组织着语言,她其实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以前去安保食堂吃饭也是要谢谢打饭阿姨的,“谢白先生请吃饭。”
他忍了一天,终于忍不住沉着脸道:“你是打算一直就叫我白先生了是吧?”
语气不太好,像是在发脾气,白景泽说完之后就有点后悔,攥着手心想找补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对面的林周果不其然露出了那种带着不解、茫然又有点无措的表情,问道:“那要如何称呼你?”
他泄了气,垂下眼,“算了,叫就叫吧。”拿过服务生送来的外套起身往外走。
林周抱着大衣跟在他身后,始终保持着两步开外的距离,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雇主不太高兴的后脑勺,内心“啧”了一声。
6. 第 6 章
次日是休息日,大约是昨晚没怎么睡好,白景泽九点多才从楼上下来,在客厅转了一圈,去餐厅也转了一圈。
王叔帮忙做了杯咖啡递过来,白景泽道了谢,奇怪道:“人呢?”
“林小姐?”王叔笑着说道:“她很早就起了,问我附近可不可以慢跑,外面太冷,我就让她去健身室用跑步机。跑了快一个小时,之后厨师来做早餐,就让她先吃。饭后她说出去熟悉一下周围的情况,应该是散步去了。”
白景泽点点头,拿来平板边看消息边慢悠悠地吃着,半个多小时后才从餐厅出来,林周终于回来了。
她站在门口处和客厅的白景泽打招呼:“白先生早,今天有什么行程安排吗?”
“早。”
经过一晚上的思考,白景泽决定先不纠结称呼了。他看着林周被暖气烘红的鼻头和脸颊,这人总算是穿上了件厚衣服,脸上有了点血色,就是进了室内也不脱外套,不知道是什么习惯。他语气和缓:“没安排,你可以休息。”
“哦。”林周点头,转身就要往外走,“那我外出一下,晚上回来。”
白景泽马上问:“去哪?”
林周站着笑了笑,没说话。
这才上工第二天,她就感觉到白景泽有点干涉得过头。昨天一下飞机就被拉到这别墅来,早上外出走了一圈,发现副楼是家政、司机、厨师等人居住的地方,工作时才需要来主楼,连王叔都不用住这边。
虽然他的健身室挺好用,提供的房间也很大,她在努力随叫随到有问必答,大概做老板的都会有点毛病,但她不能一点自由度都没有,连休息时间去哪都要报备。
毕竟初来S市,是要熟悉熟悉情况。见林周没回答,白景泽又说:“那和王叔说一下,让刘司机送你。”
“谢谢白先生,不过不用麻烦了吧。”
白景泽的手又攥紧了。
王叔走了过来,劝她:“这里位置是有点偏的,车不好打,还是让小刘送你一下。”
这倒是真的。
早上四处散步的时候,林周发现这里位于半山腰处,位置有点偏S市的郊区,四周的建筑物和人都少,不过植被茂密,环境清幽安静。白景泽才二十几岁,住所竟然有点避世的风格,像上了年纪躲山里找清净的,总之是和他外出搭私人飞机,穿着打扮光鲜骚包的喜好不太契合。
最终还是让刘司机送了一程。到了市中心区域,林周让刘司机在一处地铁口把自己放下,随着人潮挤进了一号线,不见了。
她这一走,一整天都完全没有消息。
晚上接近十一点,白景泽在书房坐着走神五六次之后,丢开了手里的书,到了楼下客厅坐着。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攥着手机想打电话,又觉得没必要,他知道以林周的身份,自己的担心很可笑,但就是……犹豫了好几次之后,外大门的门禁系统响了。
过了一会儿,林周沿着主干道从外大门处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辆折叠的电动滑板车,看起来半旧不新的,身上背着一个抽绳双肩购物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她看着门口穿着家居服拖鞋,拿着手机站在那里的白景泽,愣了一下,“白先生,你还没有休息。”
他头发没有像平时那样精细打理,发丝自然地垂着,米白色系的针织家居服显得人很亲和,也比平时穿正装的时候看起来更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孩。
早上出门前王叔带她做了人脸和指纹信息录入,给她开了一些门禁权限,安保守卫那里也获得了她的信息,自行出入是没问题的。这个点,对于有夜生活的人不算晚,对于过养生生活的人不算早。目前来看他两个都不沾。雇主没理由这时间在门口蹲人,除非他规矩多到还有晚归门禁,合同上可没写。
“嗯。”他目光扫过她手里的滑板车,林周赶紧道:“我会把它放后面的工具棚去。”是她早上散步的时候发现的一个半开放的棚子,放了一些常用的花园打理工具,方便随取随用。
这人为了不叫司机不麻烦人,一声不吭地走夜路骑上来的。白景泽点点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副楼那边有地下室可以放,如果不知道位置明天问问王叔。”
“好的。谢谢白先生。”
话虽然回了,但她还是打算放工具棚。这辆滑板车是她收的二手,虽然已经细致检查过,但雇主这里什么都金贵,万一车电池炸了烧了,她有倾家荡产的风险。
林周想过去放东西,但白景泽站在原地似乎没有要动的意思,于是她只能把寒暄话题延续下去:“感觉半山这里温度比市区更低一些,晚上上山还是蛮冷的。”
“下次去车库里挑一辆车开,来回就不会被冻到了。”既然不想麻烦别人。
“……啊?”林周想起资料里确实有写她有驾照,但是她暂时不打算开雇主的车……于是含糊地应了声:“唔。”
白景泽语气随意地问道:“所以你更喜欢市区吗?”
林周:“?”
“市区……挺好的,就是人太多,有点吵。”
“和B市相比呢?”白景泽看来决定把闲聊延续下去。
“没太大区别,除了一些特色景观。”
“什么特色景观?”
这是在盘问她的行程,林周心中警觉,不动声色地说了两三个本地的万金油游客打卡点。
“嗯。”白景泽点点头,“这些地方常年游客都挺多。”
看着他单薄的羊绒家居服,林周终于道:“我要去把车子放一下,白先生你还要在门口待一会儿吗?”
“……我马上就进去。”
“哦。”
晚归交谈结束,心里那点没来由的焦躁和兴师问罪的冲动显得很可笑。林周一身寒气走过去的时候,正准备回客厅的白景泽鼻端陡然嗅到了一丝很淡的信息素的味道,是omega的。
白景泽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沉了沉。
*
连着两天的休息日白景泽竟然都没外出安排,林周独自一人出门晃了两天,每天都晃到很晚才回来。第一天在门口碰到他,第二天在客厅,看到她之后走过来打了个招呼,就什么也没说地上楼了。
林周去车库观摩了一下白景泽的四辆车,都很不错,但依然骑着她的折叠滑板车来回。在某些方面,她目前觉得白景泽确实如杨助理所说,蛮好相处。虽然有时候情绪和行为都有些莫名,但林周自有行事法则,不用理会就行。
周一,照例早起慢跑结束的林周刚走出健身室,就看到了一身银灰西装穿戴完毕的白景泽,黑衬衫配着枪灰色的领针和袖扣,低调正式。
今天雇主很早,因为有工作。
“上午要去一趟南区那边的公司,开股东会。”白景泽看着林周的长袖白T恤和牛仔裤,这人运动的时候总算是没穿外套了,但穿牛仔裤跑步他第一次见,很稀奇。
“等下吃完早饭就出门,你和我一起。”
“好的。”
林周迅速冲了澡换了衣服,和白景泽一起在餐厅吃了早饭,之后刘司机将两人送到了南区一家科技制造业相关的公司。
股东会的会议室在高楼层,而且要开很久。林周没有跟着白景泽上去,在访客休息区坐了近三个小时,把企业宣传片看了有上百遍。
几天前在B市做安保员每日巡逻的时候,运气好还能看看鸟,现在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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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看大楼里的上班人,来来往往差不多都是一个表情,也没鸟好看。
实在没事干,她主动联系杨助理要了一份白景泽接下来半个月的行程计划,虽然不一定都需要她陪同出行,但心里能大概有个底。
从行程单来看,白景泽虽然不用打卡上班,但工作强度不低,平均每天都有一两个行程安排,接下来要跑四五个城市。
不过想到他即便如此,还要每天多花至少一个小时车程住在半山腰的那个别墅里,她沉思片刻,花了点时间查了一下那片房产的年份,竟然很久了,差不多和他的年龄一样大。
继续看行程单,月底那天有个单独的“S市中心医院总部复诊”项,林周的视线停顿了一下。
坐了太久,林周扣上手机,起身活动。周一抱着电脑开会的人一波接一波,期间只有一位行政人员在忙进忙出,她走到外面,看着那个体型娇小的omega,踩着高跟鞋正在走廊上吃力地拖着两件大箱子,忍不住走过去,道:“我来帮你吧。”
omega看着林周的着装和访客证,不太好意思:“怎么能让客人帮忙,我可以的。”
林周扫了一眼箱子,只是一些办公用品,俯身一把抱了起来,对方边感激地给她带路,一边小声抱怨着:“真是太感谢了,明明有推车就是找不到了,周一事多同事又请假……”
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一行人从楼上搭电梯下来,神情都不算轻松愉快。白景泽拒绝了公司的就餐安排,目光越过人群,看到离得老远的大厅落地窗咖啡吧台那边站着的林周,正在听身旁的omega说话,手里拿着一大把小零食,端着个纸杯,神色放松眼神温柔。
他的视线扫过来林周就察觉到了,立刻把零食揣进西裤口袋里,把纸杯丢进垃圾桶和行政告了别,向他走去。
一众中老年高管股东里,白景泽年轻得过分,出挑得过分,但一张脸就像是上了冻。明明林周觉得白景泽私下里性格还算不错,但一到公众一点的场合,就像全世界都欠了他钱一样。这大概也是老板的毛病。想想白景泽身上拥有的股份身家,他倒是可以给这世界发点钱。
她跟在白景泽身后往外走,低头拿手机快速搜了一下来开会的这家公司,是白氏控股的十几家上市公司中的一个,目前的CEO是个四十多岁的女性,行业内颇为资深的职业经理人,公司股票平稳,近一年也没什么负面新闻,发展态势正常。
以林周非常外行的经验,实在判断不出白景泽是不是因为工作烦心,她撇撇嘴,把手机丢回口袋。
“去崧阳餐厅。”白景泽上车之后交待了一句,之后就不再说话。
刘司机车子开得很稳很安静,但要走的路段午间时段竟然有点堵,车子缓慢地随着车流向前挪动,林周刚刚经历过投喂不太饿,不过雇主这顿午饭不知何时才能吃上。
她和白景泽一同坐在后排,口袋里的小零食包装袋,稍微动一下腿就会发出响声。白景泽的视线扫过来三次后,林周伸手把它们全掏了出来,摊开手心,递到他面前,问:“要吃吗?”
白景泽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小袋子,愣住了。
看他无从下手,林周思考片刻,伸手把几包便宜的葱香小饼干拿走了,这些咬一口就掉一堆渣,没水干咽还有点呛嗓子,会把雇主的冰山美人形象全毁了,她留下两块白巧克力,又问了一下:“白先生,要不要?”
“……要。”白景泽接过那两块巧克力,低头看了看,说:“谢谢。”随后把它们握在了手心,扭头看向了车窗外。
林周心里轻哼一声,也不指望他真的会吃,只要别老盯着她的口袋就行。而且巧克力的口感她也不喜欢。
7. 第 7 章
午餐到两点左右总算是吃上了,是一家本地私房菜,入口处的钻石评级标识显眼,大概口碑不错。
经过第一次和雇主用餐莫名其妙惹他不高兴的教训,林周这次什么都不问,雇主一个眼神示意,她就立刻坐下,自觉拿菜单,点了两个名字顺眼的,菜上了就安静地吃。
大概因为两块白巧克力的交情,白景泽态度尚可,谢天谢地,他没在用餐的时候非要交流菜品问题,这些她真的答不上来。
白景泽夹了一块炸带鱼,语气随意地问道:“上午做了什么?”
“看企业宣传片。”
在雇主疑惑的眼神里,林周放下汤勺,回想了一下:“创始人、发展历程、行业态势、未来规划。113遍。”
白景泽有些无奈地点点头:“等得很无聊吧。”
“还好。”毕竟保镖的工作内容就是跟着雇主跑,林周笑笑:“因为安全风险比较低,所以才能这么闲。”
“会比在B市时候更无聊吗?”
白景泽这几天和她闲聊的时候总是会有意无意提到B市,林周不清楚他的用意,她总不可能再从S市跑路回去。
“那倒没有。”氛围挺轻松,林周多说了两句:“安保巡逻的工作,大多数时候是在外面走,同样的路径重复走上几百次。到点交接,到点吃饭,到点下班。和现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模式。”
其实各有各的无聊,不好比较谁更无聊。
不过白景泽想的是,最起码的“到点吃饭”这点他就没有满足,她甚至因为等自己饿了,去拿别人的小零食……
白景泽心里不舒服起来,可又不想舍弃两人一起吃饭的机会,于是对她保证道:“这种开过饭点的长会和临时加班情况不多的。”
“哦,好的。”林周点点头,看来雇主挺注重生活健康,似乎不是个废寝忘食的工作狂。
“上午是因为在股权手续上有些问题,这家董事会里有些人比较难搞……”
白景泽试图解释一下,从他皱起眉和略微有些烦躁的神情来看,这些人可能真的比较难搞。
但林周对于商业内容兴致不大,她听了几句之后实在不感兴趣,于是渐渐露出了“试图认真听老板讲话,无奈知识有限实在听不懂”的诚恳表情,这招很有效,雇主及时打住了。
之后的话题又被白景泽转移到了B市和S市冬季哪个更冷的话题上,并以本地土著的姿态对林周言传身教,这里更湿冷,且春季临到来之前通常会有特别离谱的降温大寒潮,交待她注意保暖。林周表示一定谨遵教诲。
饭就这么不快不慢地吃完了。看行程单周一白景泽就这么一家公司要去,下午是私人安排,林周经过这一上午的憋闷教训,决定下次这种干坐着等雇主的场合,她要做点能打发时间的摸鱼事。如果白景泽下午行程不用她同行,她想在市区晃到晚上再回去……
她正默默计划着,那边白景泽想到下午的空闲时间,突然开口道:“还玩枪吗?”
林周回过神,意识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话问的似乎默认了她会开枪,林周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道:“白先生,我目前没有持枪许可,之前提交的资料上有写。”
之前因为职业原因配备的一堆特殊许可,都随着退役失效了。
“哦。去俱乐部而已,打着玩的。”白景泽看着她:“许可证办理流程杨慧会帮你处理。”
林周觉得以她的计划,这个许可证大概不用申请,之后她也不打算用,但嘴上还是应道:“好的。”
他的心情似乎从去餐厅的路上开始就变好了,看来即便是雇主也没那么喜欢开会上班,而且开的还是不顺利的会。他此时颇有些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大概上午难搞的事情累积了一些情绪需要发泄,林周决定不扫他的兴。
两人去了一家位置有些偏的射击俱乐部,是白景泽临时起意随便找的,场地很大设施配置也不错。不过这种俱乐部是给普通爱好者体验娱乐用的,林周扫过宣传页上的几十种品类,都是非常普通的大路货。
白景泽选了不限类型不限子弹数的高级套餐,跟着的教练见他是熟手,交代了几句安全须知,就没有过多干预指导,只在一旁看着。
他挑了一把普通轻型手枪,戴上耳机和护目镜,教练递过来一筐子弹,他拆装都很熟练,单手持枪连续射击,换了六次弹夹,打了大概上百发。
林周在一旁坐着,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专注的侧脸,以及长得过分的腿,但不理解明明他心情看起来还不错,这一百发打得纯像是在发泄。
“怎么样?”白景泽转过头来,摘下耳机问她。
眼神带着点雀跃兴奋的劲儿,林周站起身,违心而敷衍地点点头,语气认真道:“很不错。”
准头很烂,浪费子弹。
只有拿枪的姿势和脸看起来赏心悦目,可以去拍特工电影海报。
白景泽笑笑,对于这个夸赞很受用,又说道:“过来试试?”
教练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两人,明显是上下属关系,但不明白为什么老板一直在问那个女beta的意见。
林周背在身后的手抠了抠掌心,一两年过去,她长时间不摸枪,右手上的茧子已经淡了很多,而且这种短距离的娱乐射击,根本让人提不起来兴趣。她正要张口拒绝,一旁响起了几声起哄的声音。
旁边位置在玩的是两个嘻哈潮人打扮的男Alpha,一个挑染白发,一个纯金发,身上批发似的戴了有三斤戒指和链子。
两人看着这边西装革履的一对男女,又挑衅似的吹了几声口哨。
白景泽除了在家,外出必戴着他的手环,说话行事风格算内敛低调型。那两人只能看得出他是个Alpha,身后跟着个样貌平平的高个子女beta,像是工作日跑出来发泄怨气的社畜和他的下属。不过两人穿的挺显贵,也可能是赚得不少的高级社畜。
金发Alpha见他们望过来,模仿白景泽的样子,挑了同样型号的枪,单手持枪,连续射击,打满了一百发。
林周承认,准头比白景泽确实好了不少。电子屏播报环数数值,差距有点明显。
金发Alpha看着白景泽沉下来的脸,笑嘻嘻道:“来比比吗?自己玩多没劲。”
白发挑染的Alpha注意到了白景泽左手的腕表,涎皮赖脸地笑道:“呦,大哥你的这块表不错嘛,表可比枪打得好。”
一旁站着的两位教练脸色都有些复杂,这两人是场馆的熟客,家里有些背景的年轻二代,枪玩得很好,但也经常在馆子里看心情霸凌欺负一些不懂的生手,白景泽算是熟手里水平还算不错的,但遇上这两人应该讨不到什么好处。看白景泽这边也是不差钱的新客,两边都得罪不起。
但Alpha的强好胜心和争斗欲是天性。教练和稀泥似的说了几句不要起冲突安全为上的场面话,那边两位Alpha阴阳怪气道:“怎么冲突了,邀请新朋友一起玩而已!新手就是要多交流,多练习,交点朋友,也能提下技术。”
这俩小年轻纯起哄,林周一个眼神都不想给。没想到白景泽一抬手腕,真的摘了表,放在一边,问:“怎么比?”
林周对配饰奢侈品这类东西的了解只留在大众品牌层面,如果任务涉及到,具体的型号和价格她需要查信息才行,那两个Alpha竟然是识货的,眼神黏在那块表上,嘀咕着“两百多万”,“赢过来”之类,胆子和胃口都相当的大。
两人兴奋不已,把身上戴着的长短粗细各异的项链、手链、手表、戒指全摘了,放在一边堆成了一撮,叫道:“这是我们的诚意了,一人五十发,环数累加就行,比最终数值。”
白景泽神色淡淡地望着林周,偏偏那眼神她读得懂,心里叹了口气,点了头:“我可以。”
白景泽立刻转过头去,看着两人:“再加五十发,她也加入。”
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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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金发Alpha眼神打量了一下林周,他怀疑这个看着温吞内向的女beta压根儿就没摸过枪,笑着说:“行啊行啊,这位姐姐也来。”
雇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即便是她履约满三年的工资加一起也不够这块表,但既然白景泽想让她参与,她决定不让雇主输。
因为她得让雇主觉得五万月薪花得值。
“就用刚刚的数吧,再累加一百发就行。”林周起身走过去,看了一眼白景泽,“白先生你休息一下?”
意思是他不用打了,她来追数值就行。旁边摆设一样的教练又去观察老板脸色,没想到他立刻让出了位置。
白毛挑染Alpha耸耸肩,表示没什么意见,装上弹夹先开始。他水平和金发那位不相上下,在业余玩家里算得上第一梯队的水平。
一百发打完,电子屏显示数值。白毛丢开枪,和黄毛两人一起得意洋洋地望向这边。
林周气定神闲地戴上了护目镜和耳机,拿起白景泽用过的那把枪,站定之后,先一发接一发地打了三次。
9.9,10.6,10.8。
黄毛的脸色僵了僵。
之后她开始连续射击,拆换弹夹的速度极快,剩下的九十七发打完,电子屏过了几秒才出现一堆10.9。
教练顾不上震惊,拉了一下两边的数值,白景泽刚刚有不少9环以下低分,甚至还有几发脱靶,林周不仅整个追平了那边,最终累计环数还超出5.5。
“这位先生和小姐获胜。”
金发Alpha气焰熄了,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眼神冷淡面色平静的女beta,怀疑他们遇到了两个装腔作势的碴子。
林周卸下弹夹,淡淡道:“还追加吗?”
“……怎么追加?”
林周又选了五把完全不一样的备用枪,体型从小到大排开,从轻型手枪到长步枪,每只开三枪,第一发随意打,调试手感,后两发全部正中环心。
白景泽起初只是坐在后面的休息椅上看电子屏,后来不自觉地起身,朝她走了几步,在身后看着她打,整个过程林周始终没什么表情变化,倒是他整个人浑身发热,有种气血上涌的感觉。
熟悉的,强大的,冷静的,这些年来,没有变的那部分的她。
手感这种东西,很依靠大量练习产生的肌肉记忆,看来身体有一部分的记忆还能信任,林周摘下耳机和护目镜,垂眼淡淡地笑了一下。
“这样追加,你随便选。”她掀起眼皮看着那边呆滞的两位Alpha,道:“来吗?”
两人水平和她差距太过明显,已经没有再比下去的必要。两人最终忍着忿恨走了,走前还顺走了那堆配饰里的两块表,输不起最贵的。
白景泽神情嫌弃地看着那堆东西,但语气还是轻快的,问林周:“你赢的,想怎么处理?”
林周看着那一堆零碎,她既不喜欢首饰,也没打算开五金店,就让教练找了一个塑料袋,一股脑都装着了,鼓鼓囊囊地揣在大衣口袋里,道:“回去5块钱一个挂二手平台吧。”
教练欲言又止地看着林周,那两个二代人虽然不咋地,东西是真品牌潮流货,一个5块钱卖二手也太……
没有闲杂人等过来捣乱,白景泽又玩了一个小时,林周安静地坐着看,偶尔给他一些积极反馈。虽然这些反馈没有积极体现在他打出的环数上。
但回去的路上白景泽明显更开心了,嘴角一路放不下来。
林周觉得这人是有些情绪化,脸色经常起伏不定的。不过某种程度上也算简单直白,很好哄,考虑他为什么不开心这件事还不如让他开心来得直接,起码她打了枪之后,白景泽看起来眼也直了,气也顺了。大概就是只要赢就好了,毕竟逃离不了Alpha的天性。
她摩挲着右手掌上的茧子,怀疑下次白景泽会不会拉她去马场跑马,真要去,她也不是不行。
林周没有不行。
8. 第 8 章
大概受了周一开会进行不顺的影响,按原行程单接下来两天要继续商谈,但白景泽回去就把行程改了,后续的计划排期往前提,直接把难搞的那些人先推到一边晾着。
于是林周跟着白景泽,开启了十天游荡三个城市的出差之旅。
对于一个之前一年多都基本上不出区的人来说,这种工作模式还挺新鲜,有时候一睁眼要反应几秒才想起今天在哪个城市哪个酒店。但林周适应起来没有什么障碍,毕竟在役出任务的时候,满世界跑是家常便饭。
这次出差白景泽只带了林周和杨慧,他也真的像之前说的,开始坐民航飞机出行。也是通过和杨慧时不时的闲聊,林周知道了白景泽在忙的是股权继承。
当年白琦夫妇的意外发生得太突然,刚成年的白景泽在获救之后因为重大情绪打击,父母遗留的涉及到十几家公司的股权问题一直没有处理。
白家还有个绝对控股的老牌制造业集团,按理说以白景泽这种身份,去集团里做空降太子爷进管理层也不算稀奇。但白家似乎并没有这么做,白景泽修养了半年多后,安安稳稳地继续读完了本科,又读了一个硕士学位,等他自己愿意了,才来自己处理父母遗留的事情。
“白先生24岁,毕业没多久,算上本科和硕士期间的实习经历,工作经验也不过一两年,直接空降到集团做高层或者一把手不合适……他是有自知之明的,而且他对那些经营模式不感兴趣。”
两人坐在专门给工作人员提供的用餐区,白景泽去赴推不掉的宴了,反正在同一栋大厦里,白景泽就让她俩先去吃饭不要等自己。
杨慧看着林周微妙的表情,提高了音量:“哎呀林姐,这不是我在背后蛐蛐老板,是他当初自己说的。”
“现在都是职业经理人模式,而且不管多大的公司都有总裁,总裁都通货膨胀了,暂时不缺咱老板一个。”
虽然不清楚白景泽要继承的具体股权构成和份额,以白家的背景,他的身家大概可以超过市面上至少95%总裁了。
林周轻笑起来:“我感觉到了,你对老板挺满意。”
杨慧当然满意,给白景泽做助理是份很好的工作,她配合老板的工作模式,不用过上班打卡的生活,白景泽不会亏待下属,工资奖金发得大方,假期又多,差旅出行都是高规格,除非紧急情况,根本不用加班熬夜。
杨慧将事实一一列举,说得林周频频点头,但她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总之,雇主如何,她心中自有评判。
三人出行的出差之旅,因为杨助理的随行,很多事情处理起来都变得无比丝滑。住宿出行没有任何障碍,机票全是头等舱,酒店也方便又舒服。
不仅如此,原本连社交账号都没有,没有加入任何工作群,安稳做了一年多安保员的林周,在杨慧诧异又震惊的眼神下屈服了,下载了软件申请了账号,随后就被她加了好友,还给林周开了共享文档权限,方便同步消息。
然后这件针尖儿那么大的事情,就被白景泽知道了。
在F市的酒店电梯里,杨慧去附近的便利店买零食,发消息问她要不要,林周低头正回着消息,身边的白景泽眼神一直扫过来,落在她的手机界面上。
林周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礼貌性的问道:“白先生你有想吃的零食吗?”
问是问了,她实在难以想象白景泽西装革履的坐在沙发上吃薯片吃到满嘴渣的样子。
白景泽果然拒绝了,林周回完消息正要收起手机,他突然开口道:“你加了杨慧好友。”
林周奇怪地点点头:“嗯。”
“那为什么不加我?”他语气有些不高兴。
“呃……”
林周原本心想这个账号和邮箱一样,都只是临时申请的,她以后也不一定会一直用,主要是为了方便和杨慧联系同步信息,不增加她额外工作负担。
何况她被白景泽要求住家,平时她人就在楼下,出差也几乎全程跟着,白景泽要找她可以直接电话,有什么必要还加账号好友?
但雇主的表情看起来比杨慧还要让人难以招架,她思考了一下还是把话憋了进去,乖乖掏出手机,打开了账号页面,递到了白景泽面前。
态度非常好,“老板,请加好友”的恭顺姿态拿捏得很到位。
大不了以后注销就是了。
“嘀”的一声轻响,白景泽的手机上弹出了一个账户信息,用户名就叫“林周”,头像是一张白底手绘画,白景泽点开来,画上是一只写实风的黑白色的小鸟,样子很眼熟。
添加通过后,白景泽边问边把问题发了出去:“是喜鹊吗?”
林周看着收到的消息,有点无语,但还是边回答边把答案发了回去:“不是,是鹊鸲。”
她又多解释了一句:“一种叫声像八音盒一样的小鸟。”
“八音盒?”白景泽抬起头。
“嗯。”林周收起手机,“很好听的。”
电梯到了楼层,林周先跟着白景泽去他房间例行检查确认安全。
一开始知道要一起出差的时候杨慧挺高兴,还问过林周如果两人住那种大标间可不可以,林周没什么意见,她两人性别相同,相处愉快,同住也没什么不可以,或者每人一单间,白景泽按惯例住规格最高的总统套房。
结果这些天以来,三人住的都是同标准的房型,而且她的房间一般都在白景泽的对面或者隔壁,杨慧在其他楼层。
杨慧当初把酒店信息同步给她的时候,还发了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表情包:“老板强调过的,你不能离他太远。”
不过白景泽没要求一定要住高配套房,大大减少了她检查房间的时间。房间规格相对普通房型还是好了很多,依然是有独立卧室的套间。
“没问题我先回去了,白先生。”林周检查确认完毕,离开前对他说道:“有事请电话叫我,或者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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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敲门。”
“发消息呢?”白景泽看着她。
“没问题的。但如果我没看到,可能会延迟。”所以急事请电话,不要让我守着手机。
但林周才回房间关上门,就收到了白景泽的消息——
“雇主:搜了一下,真的很八音盒。[赞]”
“林周:[微笑]”
“雇主:怎么才能看实物?”
“林周:运气。”
“雇主:冬天也有吗?”
“林周:少。”
……
实际上白景泽的不高兴不是突然发生的。
在白景泽以为两人已经算在逐渐熟悉起来的时候,这十天的出差让他认清了现实。
林周会和杨慧闲聊,但不会主动和自己闲聊,所有的话题他问出口了,她才会回应,后来他察觉到,任何涉及到一点点的私人问题,她都不会回答。
和从A市飞过来的律师团队详谈的时候,白景泽有时眼神不经意地扫到角落里,就能发现她在百无聊赖地魂游天外。而有时候她坐到实在无聊了会议又没结束,人会突然消失一会儿,之后白景泽就发现她手上出现了一瓶饮料,而杨慧则喜笑颜开地端着一杯便利店咖啡。
白景泽发现,几天前两块巧克力建立起的交情,被杨慧这杯咖啡打击得粉碎。
那是林周十分自然的,在买水的时候给她顺便买的,而不是处于怜悯之心随手给一个在车上饿肚子生闷气的人。
他盯着那杯咖啡,盯到杨慧发消息问他是不是需要咖啡。他点了头之后,杨慧开始飞速在手机上搜附近的精品咖啡店,按他口味选了个SOE浅烘豆,价格是她手里那杯的六倍,因为不提供外卖,杨慧又切出软件叫了个跑腿。
林周就像没事人一样,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而她顺手买来的那杯便利店咖啡已经被杨慧牛饮下去了一半。
白景泽心里涌起一阵沮丧,他不确定自己想听的是“下次要不要帮你带一杯”,还是“看你有点困,买水的时候顺便买的”。是不是精品烘焙豆子,什么机器萃的根本不重要。
但他就是没有,因为交情不够。
只要是出行,她都会主动走在一行人的后面,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除非他特地转过头示意,才会上前跟在他身后。
她分寸感极强,即便是白景泽说过,车库里的车她也从来没碰过,主楼别墅只待客厅、餐厅、健身室和自己的卧室,其他的房间她从来没有去过。
她保镖角色扮演得很到位,同时也严格地准守着职业的边界线。
这样当然很好,只是白景泽觉得,面对这样的林周,他有些心思只能严密地藏着,完全按照雇主和员工的模式相处,越界一步都可能打破当前这种看似和谐的局面,他有点赌不起。
所以就不如这样。雇佣关系也是一种关系,只要合同成立,她至少还是在自己的身边的,不会突然就消失再也找不到了。
9. 第 9 章
这十天行程走得还算顺利,已临近年末,出差结束回S市后,加上新年假期会有三天空闲时间。今天的返程航班是中午的,杨慧开心得不得了,整个人已经转换成了度假心态。
早上八点多,林周就和杨慧相会在酒店的自助用餐区。
林周拿着餐盘取了一点食物,一转身就发现角落里有个人正热情摆动着手臂喊她:“林姐,这里这里!”
她笑了笑,又拿了杯牛奶走过去。
白景泽一般早上不会很早起,早餐会有客房服务专门送过去。出差这些天,她二人已经搭伙吃了好些顿没有老板在的轻松早饭。
杨慧看着林周餐盘里的菜叶子和水煮蛋,又看了看自己面前冒着热气的一大碗牛肉粉,她还加了三大勺油辣子,辛辣咸香的味道直冲鼻腔,边吃边道:“林姐,你真的好厉害,早上吃这些东西我感觉这一天人都凉了。”
林周笑笑,咽下嘴里的沙拉,“我习惯了。”
“我这几天发现,你吃的都挺健康。这样的饮食习惯是为了体脂率吗?”杨慧放下筷子,上手捏了捏她的胳膊,瘦但感觉很有力量,“为了保持肌肉什么的?这也太自律了,我要是这么吃,还要给老板卖命,不出三天我就得上吊。”
林周咽下一口牛奶,笑出了声。但实际上以她目前的肌肉水平,已经没什么好保持的了。
而杨慧没留意的是,她给卖命的矜贵老板,今天一反常态从楼上下来了,不巧刚好正路过,只是被餐厅的栅格屏风挡住了身型,加上周围往来用餐的人不少,她二人都没注意到。
“也不是……不过可能它们顺便让我保持了一下。”林周说道。
白景泽并没打算偷听,今天没什么安排也没那么赶时间,正想着要不要下楼的时候听到了隔壁的动静,而等他出门,林周已经搭电梯下去了。
其实这段时间下来,他也发现,林周对于食物不怎么挑,但只要是她能自主选择的场合,吃的都是各种草、做法清淡的鱼虾和肉,水果也只吃一些不怎么甜的,饮料一般喝水,不会主动喝茶、果汁或者咖啡,除非拒绝不了,酒精完全不碰。他以为就是饮食喜好,所以没有多问。
“那是为什么?”杨慧嗦了一大口粉,随口问道。
“我上份工作……”林周停顿片刻,想想又觉得但说无妨,“受了一点伤,所以有点后遗症,影响到了饮食。”
白景泽打算离开的脚步顿住了,看向屏风那边。
“啊?”杨慧瞪大了眼睛,“伤到哪里了?”
林周指了指脑袋。
“我天,脑部受伤一般很严重的吧?”
“还好,我比较走运,现在很健康,后遗症也算较为轻微的。”
林周看着杨慧满嘴都是红油,抽了张纸巾递给她,继续说道:“可能是伤到了某些区域的神经,我的嗅觉和味觉失灵了,一直没有完全恢复,大部分的味道尝不到,有些气味也闻不到。反正吃什么都没差,所以为了饮食健康,我会尽量吃一些少油少盐味道清淡的食物。”
饮食是杨慧人生几乎可以排首位的乐趣,她难以置信地想到林周平时看不出异样的吃饭,竟然是尝不到味道的,这种痛苦她想想简直要落泪了,她难受地问道:“那有可能恢复吗?”
“有吧,还是要抱有希望。”林周笑笑,“可能需要时间,可能需要契机,也可能需要奇迹。”
“不过比起这个,”她继续道:“其实更让我感到困扰的是,记忆也有些受损,我似乎忘掉了一些事情。”
白景泽整个人僵住了,他发现自己这个半个月以来都犯了自以为是的错误。
坐在那里的林周神色怅然,手里的筷子轻轻拨弄着餐盘里的芦笋,“这让我有时候无法相信自己的判断能力,变得犹豫,直觉不可信。这种感觉很不好。”
“因为受伤,所以转行去做安保了吗?”杨慧问。
“嗯……”林周含糊地点点头,咬了一口鸡蛋白,“有一点这个原因吧。毕竟想想,安保大部分时间只需要发呆就好了啊。”
杨慧跟着笑了起来,活跃起了气氛:“对!摸鱼都看不出来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白景泽问。
他突然从屏风后面出现,把杨慧吓了一跳,林周转身看向盯着自己的人,眼神很难解读,里面似乎参杂了太多的情绪,她放下筷子,平静地说道:“抱歉。不过不会影响工作的,我之前在B市做安保时也没问题。”
当时来S市太匆忙,入职流程被完全简化了。她想了想,补充道:“如果白先生不放心,我可以做下全身体检,发你报告单。”
“我不是说这个。”白景泽胸口起伏,脸色不太好,“所以你是真的……”
话没说完他别开了脸,不好在公共场合表露太多情绪,谈论一些过于私人的事,而林周之前的职业经历都属于保密性质。
他快速平复下来,转过脸来已经神色如常,看着两人平静地说道:“没什么,我不介意。打扰你们了,慢吃。”
他的神色转变林周看得很清楚,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白景泽转身走了。
*
早餐插曲结束,三人按计划时间去机场搭飞机返程,一路上氛围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善于对老板察言观色的杨慧敏锐地感觉到了白景泽情绪有些消沉。
落地S市后,林周跟着白景泽搭刘司机的车返回半山别墅,杨慧开启假期。
路上拿出手机时,林周才注意到杨慧发来的消息。
“老板目前什么反应?很生气吗?”
“没有,看着还好。”
只是一路上很安静,林周感觉白景泽为人应该很大度,不至于在这种地方非常较真。不过如果他是真的在意,她也能接受,毕竟没有提前告知对方,大不了就是这工作不做了而已。
“我也觉得,应该不至于因为这个生你的气。要不林姐下周你去医院做□□检?我把报告单补上,体检费会报销的。”
“好。”
于是晚餐时间,林周再次和白景泽说了一□□检的事情。他沉默片刻,开口道:“我说了不介意这个。但出于健康情况考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安排一下。”
他说的安排应该比一般的医院体检更细致也更全面,林周在“雇主的严格”和“雇主的善意”之间摇摆了一下,点了点头。
“谢谢白先生。”
反正会报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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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白景泽吃着吃着开始心神不宁,林周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停住了筷子,露出了询问的表情。
厨师和王叔一样,都是在这个家里待了很多年的,做的菜是他习惯的S市口味,实话说是偏咸的,忘记交代一下了。第一天她刚来的时候吃不惯餐厅的东西,为什么要对人发火而不是多问几句。脸色那个样子不仅仅是乱穿衣服,还有身体变差了……
从早上开始白景泽心中就五味杂陈一片混乱,他看着林周的眼睛,对着她轻笑了一下,道:“没什么,你继续吃。”
餐桌下,他摘下了手环,尝试着缓慢地释放了一点信息素。
那些无形之物渐渐在餐厅里扩散,笼罩着对面无知无觉的人,她安静地吃着饭,什么反应也没有。
“小子,别看不起人,beta当然可以做特工。我的搭档可不是一般人,仅从天赋上来说,她天生就不会被任何A/O信息素影响,但却能闻到并辨识出他们的气味……不信?那你敢不敢释放一点信息素让她说说是什么味儿……小心点以后千万别做坏事,不然十年后她还可以凭这个味道抓住你哈哈哈……”
她是真的闻不到也不记得了。
头脑渐渐有种血液上涌的眩晕感,白景泽扶住餐椅,撑起身勉强坐正,林周已经吃差不多了,打算去外面散一圈步消消食,正想和他打个招呼,一看他脸色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
“白先生,你怎么了?”
她起身想走过来看看情况,却立刻被白景泽喝止:“别过来,别靠近我。”
他低着头喘息声渐重,垂下的额发遮住了眉眼,林周只能看到他微张的嘴唇和挺立的鼻梁。
“需要我做什么?”她没再靠近,站在原地掏出手机做准备,“要去医院吗?”
“不用……不用。”白景泽站起来,微微弓着身体,侧身扶墙慢慢走去了客厅,留给林周一个沉默的背影。
她没走也没动,耐心十足地原地等了快十分钟。白景泽背着人把手环戴好,似乎是缓了过来,站起身径直往楼上走去。
只是台阶刚上一半,他整个人又往前摔倒,林周反应极快地冲了过去,万幸白景泽抓住扶手,没有倒下来,林周过去揽住了他的胳膊和肩膀,道:“我扶你上去。”
贴上去手就感受到了西装衬衫之下肌肉的紧绷和热意,林周心中一惊,刻意忽视了白景泽红起来的耳朵和脖颈,平静问道:“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白景泽垂着头没看她,几乎是强撑着回应道:“不。”
他此时应该非常难受,林周撑着他上了三楼,身型高大的白景泽,重量不低、热度也不低的身体半贴着她,喘息的气息偶尔拂过她的脸和脖子,带来滚烫的热意。提醒了林周,白景泽是个青年Alpha,生理结构、特征都和她很不一样的男性Alpha。
来到这栋别墅半个月,林周从未踏进二层以上的空间,那是雇主的私人领地。上了三楼才发现房间布局和二楼几乎保持一致,她在白景泽的指导下,把他扶到了卧室的床上躺下,正要起身,她的手腕被一把抓住了,白景泽也不说话,眼睛直直盯着她。
他抓握的力气很大,林周耐心很好地轻挣了两下,没挣开。
10. 第 10 章
林周做职业培训的时候上过全部的生理卫生课程,了解ABO三个性别男女的各种生理期特征表现。
即便是她现在嗅觉不好用了,闻不到信息素,但白景泽发热的身体、粗重的呼吸、泛红的皮肤,以及此时格外润泽濡湿的眼睛……当前的症状真的有些像Alpha的易感期。
不过例外的是,一般来说易感期的Alpha受本能和天性影响,得不到伴侣安抚时,会更加暴躁、易怒,但白景泽似乎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
如果是易感期,他作为一个成年Alpha,目前为止身边没出现过类似伴侣的人物,有可能是单身,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易感期应该只能靠抑制剂解决。林周想起之前在B市宴会上他帮忙平息混乱,娴熟地给当时被影响的Alpha们贴的抑制贴,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从现场哪里找到的。
抓着她手腕不放的掌心很热,林周以为他需要什么帮助,但碍于情面难以表达。于是很贴心地问道:“白先生,需要我帮你拿什么吗?”
“不……用。”他语气很轻,“你能不能……”
看到他颤抖的睫毛和恳求的眼神,林周又凑近了一些,问道:“什么?”
白景泽缓慢地眨了眨眼,看着离得很近的茶色瞳孔和淡色的唇,还有藏在白衬衫领子下面的后颈。热意在灼烧他的神智和大脑,牙根泛起痒意,心中却被难以言喻的苦涩席卷。
她人和皮肤一样,是清醒而带着凉意的。只有他在头脑发昏,掌控不了身体,天生如此无法改变。
“你能不能别走。”
话说出了口,雇主的手却松开了,他目光依然落在她身上,但人好像在魂游天外,眼神没有焦点。接着,他又无意识地,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话。
林周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Alpha和omega在生理期,会出现受激素影响,生理性的“断片”行为,或短或长。林周很清楚,通常他们清醒的时候可能就不记得自己说过了什么、做过了什么,她也不确定白景泽话语里的“你”是谁,这些话涉及到了雇主的个人隐私,她最好听了就忘。
之后他渐渐回过神来,深呼吸了几口,似是察觉到了床前人真的没有走,林周尽职尽责地站在那里,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林周?”
“是我,白先生。”
“……”白景泽闭上眼侧身把脸埋进了被子,闷闷地说了声:“抱歉。”
雇主姿势没那么端正地闭眼躺着了,林周在床前又待了一会儿,确定没再有什么异样。随后她十分礼貌地没有多看,自觉从卧室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多余的事情她不用做,毕竟她只是保镖。不过下楼之后,林周思索片刻,还是去副楼那边咨询了一下王叔,避免出什么意外。
王叔沉吟片刻,问道:“小泽手环戴了吗?”
“戴了。”
“人清醒吗?”
林周点了点头。
“啊,那应该还好。他身体有些特殊……如果需要医生干预,他会说的。”
林周想到自己被雇佣的原因:“是信息素吗?”
“信息素只是一部分原因。”王叔看着林周,“一般在家的时候他不戴手环,因为靠自己能控制得住,或者是主动戴上手环,但意识是清醒的就没事。如果他自己感觉控制不了,会让人不要靠近主楼。”
她出来前白景泽应该是清醒的,虽然躺下的时候有一会儿看起来也没那么清醒。
王叔想了想,又说道:“还有……其实小泽的手环后台数值他的主治医师可以看到,到了临界值的时候会有警示,医生也会主动联系的,那时候再酌情判断需不需要叫医生来帮忙。”
ABO生物结构本身就带有非常强的动物性,除了beta以外,A/O群体在人类文明社会中带着这种天然属性生存本身就需要一定的自控力,否则就真和动物没什么区别了。
林周对自己的beta身份绝对认同,她从没想象过自己是其他性别的可能性。信息素、腺体以及与之关联的复杂的生理反应和性别关联性……这些东西,有时候是一种馈赠,有时候也是一种诅咒。
看样子雇主是个自尊心很强的Alpha,非常看重自己的控制能力,像今晚这种状况,是不会轻易让人看到。
这种……林周想了想,大概算是Alpha的脆弱时刻?
没有其他情况那就是没什么大问题。不过王叔像是嘱托一样的话,弄得林周有点懵:“我吗?”
“是啊。你来之前小泽给我发过你的资料。”王叔笑着说道:“我目前也就见过你这一位完全不受影响的beta,所以之后应该会比较多的麻烦你。”
“……那之前呢?”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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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时候都靠他自己。”
“哦。”果然自尊心很强。
王叔没交代的部分,比如白景泽的这种异样发作频率、严重程度、具体表现等……但再问下去应该不合适,林周目前没打算窥探太多雇主的个人隐私。
*
凌晨的时候白景泽醒了,发白的天色已经透过窗帘的角落漏了进来。身体的症状已经基本消下去,他起身打开卧室房门想去找水喝,却不想房间对面坐着一个人。
白景泽开门的一瞬间,林周抬起了头。
她拖了个椅子和落地台灯,手里拿着本已经翻到尾页的书,衬衫袖口松开挽了一圈,领带已经摘了,领口松了一粒扣子,精神还不错,但面色透着淡淡的疲惫,看样子在这里坐了一夜。
“你怎么……还在。”白景泽愣在那里。
他衬衫和裤子都睡得很皱,头发乱糟糟的,因为没找到拖鞋直接光脚踩在地板上,反应过来的时候,人有些窘迫,又往房间里缩了缩。
但毕竟是这么大只的一个男Alpha……林周合起手里的书,扣在椅子上站起身,语气平静地说道:“你昨晚的样子不太好,又不让叫医生。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人还有些愣神,喃喃道:“……已经没事了。”
林周看着他的脸色,又问道:“是要喝水吗?”
白景泽点头。
接着林周就转身去外间吧台那边取了玻璃杯,给他倒了杯温水送过来。
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神色平静举止自然,似乎任何情况在她这里都没什么大不了。白景泽放松下来,心中涌起热意,接过水杯握在手里,清了清喉咙,轻声道:“谢谢。”
林周点点头,随手把那本不大的书塞进裤口袋,又把椅子台灯归位,“那我下去了。”
白景泽盯着她的口袋里露出的一角,封面被牛皮纸包了起来,什么信息也看不到。大概喜好这种东西太私人,就像以往问到相关的问题,她都拒绝回答一样。他站在距离外,还没有往前走,看一看被掩藏着的内心的权利。
不过此时白景泽突然很想知道书的内容是什么。
“看的什么?”
“嗯?”林周顿住,意识到他在问什么后,手指轻敲了一下口袋,“推理小说。”
她看着白景泽执着询问的眼神,轻笑了一下,“《喜鹊谋杀案》。”
11. 第 11 章
离早餐时间还早,白景泽从楼上下来,去厨房和才过来准备食材的厨师聊了聊,并把一份手写的注意事项交给了他。
本以为林周在补觉不会碰到,没想到刚在客厅待了没一会儿,白景泽就看到她从外面回来,神色轻松地和他打了招呼。
熬了夜不适合做剧烈运动,今天天气不错,林周就在外面散了几圈步。而几个小时过去,皱巴巴的雇主洗了澡换了衣服,又恢复成一个光鲜矜贵的雇主了。
白景泽看着她诧异道:“没去睡一下吗?”
林周笑笑:“还好。”
除了来这里的第一天,林周都是运动、散步到接近早餐时间才出现,十分自觉地等他下楼之后才吃饭,今天的白景泽总算是早起了一回,可惜还不够早,如果再早一点……不知道能不能一起出去散个步。
在看着林周吃完两块鸡蛋三明治,一份蔬菜沙拉,半个苹果,一小碗燕麦粥后,白景泽放下咖啡杯,道:“抱歉忘记和你说,今天有私人行程,你不用跟着一起,等下去休息吧。”
这半个月以来她已经跟着白景泽跑了多个地方,说不用陪同林周还高兴了一下,几秒后想起来这是月底,行程单上他是要去医院复诊。想到昨天的异样,林周什么多余的话也没问,点头道:“好的。”
毕竟一般来说,像总裁之类的角色,总要是有些不太方便为外人道的病症。尊重雇主的隐私为先,除非真的需要她帮忙。
而且雇主似乎因为她说后遗症的原因,今天的餐桌上出现了一些不同以往的东西,是以早饭吃的是完全符合她习惯的。
这倒不是林周自作多情,白家厨师的做饭风格很家常很本地菜,从第一天来到这里,她就没在餐桌上见到过沙拉和燕麦粥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
这种润物无声的关心方式,林周十分受用,用杨慧的话说就是,感觉又可以多为老板卖两天命了。
虽然目前为止,她只是像个挂件吉祥物一样跟着雇主四处溜达。
白景泽外出后,林周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多,下楼后王叔告诉她餐厅里有保温着的饭,依然很家常菜,但一看也是换了风格,肉类是调味料看着就很少的做法,蔬菜基本白灼,清淡、健康,适合她这种不怎么吃得出味道的人。
饭后林周一个人在别墅周围的林子里闲逛,这个时间去市区的话,来回算上时间成本有点亏,而且已经出了十几天的差,她有点懒得动。
林子里有些长青树种,也有一些落叶品种,还有数量丰富的小型灌木,生态非常接近原生状态,和之前她待的B市富人区那种精心改造过的四季长绿的环境很不一样。
沿着一条覆盖着厚厚落叶的小道,往林子深处走,一小群白头鹎叽叽喳喳地掠过头顶,林周停下脚步,发现不远处的枝干上挂着一个喂食器,锈迹明显,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还能用,食物也足。附近还落了不少麻雀,冬季食物短缺,它们发现了这里有人放救济粮。
林周在林子四处转了一大圈,整个片区的不同方位共放了十五个喂食器,有五个食物已经差不多被吃空了。半山腰下坡位置的一个小水洼边上,她还看到了在芦苇杆上排成一排的棕头鸦雀,个个圆润饱满,像成串的卤蛋。
散步一个多小时,收获很大,林周心情舒畅。半山这里的生态环境很好,人类活动痕迹较少,散布的几个小水塘水质也很健康,鸟类品种很丰富。等到了春天,莺飞草长,山林变绿,繁殖季的时候应该能看到更多品类。算算时间,她大概能等到那时候。
回到别墅,恰好遇到王叔,林周打了招呼,忍不住说道:“王叔,我在林子里发现了一些喂食器,是你放的吗?”
“哦,那个,是小泽放的。”
这倒是很意外,林周问道:“白先生是观鸟爱好者吗?”
“好像也不算,我没注意到小泽有特别提到过这些。那些喂食器我记得放了有五六年了,有一段时间他会去林子里散步看看鸟和小动物什么的,后来就出国读书了,不过每年冬天的时候都会交代我放一些食物。”
“哦。”林周点头笑笑,“那很好。”
那可以暂时把白景泽归为半个鸟友。这个“友”纯指心理好感度,因为虽然没打算和雇主交朋友,但至少她很肯定,喜欢小鸟的人一般都不错。虽然他把鹊鸲认成喜鹊。
不过五六年了……那是白家绑架案发生之后,也就是他回到这个家里的那年冬天放的。林周突然想起昨天他自言自语的一些话。
王叔看着她沉思的表情,问道:“鸟食还够吗,是要补吗?”
“不用的。”林周笑笑:“冬天快结束了。
*
“好些高阶Alpha案例,出问题的通常只有两种情况,放纵过度,压抑过度。”
“放纵过度,释放信息素过头,刺激得关联激素也超出常规值,弄得整个人狂躁、好斗、易怒、占有欲过强,身边的伴侣也苦不堪言。”
“你呢,就是第二种,之前好歹还控制得均衡,不过最近是怎么了,”梁思越看着拉出来的数值单,“你这后半月数值跟蹦极似的,忽上忽下,发生了什么?”
“你家股票跌了?去跳伞还是滑雪了?你对谁一见钟情了?你白月光回国了?”
白景泽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碎嘴白大褂beta男,两人已经熟到招呼都不用打,可他还是受不了梁主任的絮叨。每次来复诊,白景泽就感觉,梁思越一次能把他一年的话都说完了,一进医院他办公室就感觉耳边嗡嗡响,而自己又老了一岁。
“都没有。”
“那是为什么,我这边盯后台监控就感觉不太妙。”梁思越看着不说话的白景泽,皱眉道:“这么些年了,你自己不是平衡得很好嘛?”
他接诊的信息素失衡的A/O病患不少,但这些年白景泽失控的次数很少。难道是激素季节性波动的时间提前了?梁思越看了一下日历表和温度预报,这才年底而已,只是小幅度升了一波温度,春天还得一段时间呢。
“……”白景泽沉默片刻,“除了昨天这一次发作,其他时间我没有感觉有什么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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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是没看出来什么异常。不过还是要注意一下,我记得你这两年的易感周期是半年左右,别等到时候又出状况。”
“会有什么状况?”
“不好说,提前,推迟,周期变短,程度加重。你以前那种情况已经很难熬了,再出问题,弄出个十天半个月的紊乱,到时候有你受的。”
白景泽依然脸色平静,梁思越已经习惯了他这种不咸不淡的样子,放狠话什么的对他不管用,于是又交代道:“复诊周期改成每周来一次,我要顺便监测一下其他指标情况。”
白景泽面色看不出什么问题,半晌回道:“好。”
两人因为白景泽的病,已经认识了五年多。白景泽始终一个人来看病,起初天天扎在医院的梁思越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背景,后来有天同事闲聊提到了这个名字,他才随手搜了一下,才知道他父母出了事。
白景泽看着冷冷淡淡的,实则是个很好沟通也挺配合治疗的病患。这五年里,梁思越医生职称都升了两次,看着白景泽从一个刚成年因为信息素受折磨的毛头小子,长成现如今日渐沉稳的青年,样貌学历家世样样都行,但天生信息素等级过高是基因决定的,一些关联性的罕见病症,个体间差异性很大,暂时没有根治的方法,只能保守地观察治疗。
信息素失衡不会危及生命,平时的时候也完全看不出来,但需要控制着个人的情绪,不能极端地大喜大悲。
梁思越转了半边椅子,斟酌了一下用语:“我是从一个熟人的角度来说的啊,你就没考虑过找一下伴侣吗?新的一年要来了,要不试试去谈个恋爱吧。”
白景泽的脸色僵了僵,语气很抵触:“因为激素治疗去谈恋爱吗?那把对方当什么了。”
“不是这个意思啊,是好的两性关系能顺便改善你的情况,毕竟信息素也是性激素……”梁思越看着他的一张冷脸,摆摆手无奈道:“哎,行吧行吧,我不说了。”
没想到白景泽沉默了半晌后,开口道:“如果是beta呢?”
没头没尾的一问,梁思越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伴侣的性别。
他思考了一下,道:“按理说,从生理结构上,最适合的是omega,毕竟你们从生物属性上就是最契合的。不过以你的身体情况,伴侣是omega,可能对方会比较辛苦。beta的话,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们beta没有腺体和信息素这套生物机制,你的心理性满足感会大于生理满足感,也就是你会比较辛苦。”
白景泽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这里竟然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嘴碎的梁主任继续道:“只要你别挑战巅峰难度找Alpha,否则你们都得来医院找我,而且是躺着来的。”
白景泽终于忍受不了翻了他一个白眼。
梁思越哈哈哈地干笑了两声:“我只是建议说说,随口说说,你按实际情况来。”
“毕竟,”芳龄32岁,屡次相亲都失败,至今单身的梁思越挠挠头,“这也不是说想谈就能谈上的。”
12. 第 12 章
不到傍晚白景泽到了家,天色还早,冬季聊胜于无的太阳光还残留着一些些温度,他想着林周大概又骑着她的那辆二手滑板车出门晃荡了,但出乎意料地,竟然在花园的角落里找到了她。
她搬了张椅子坐在一棵甜橙树下,曲着腿靠着椅背低头在写写画画,姿态不怎么放松,但人显然是非常放松的,离老远白景泽能听到她正哼着歌,断断续续的听不出什么调子,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本牛皮纸包着的书。
白景泽突然明白了她那张头像的由来,以及之前她外出时,背回来的那鼓鼓囊囊的购物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了。
林周的警觉性依然很高,白景泽才站了一小会儿,那边就察觉到了背后有人,她转过头来,停笔合起了本子。
“没什么事,不用在意我。”白景泽对她摆了摆手,“是想问问你,新年有没有什么计划?”
“……新年?”林周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明天就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了。
在B市上班的时候,会有新年假期,那时候食堂也不开,市区到处都是人,林周通常都在宿舍里看看漫画和书,吃点提前买的方便食品,和其他的任何一个假期一样过。再往前些年……她不是一个人,但现在不能了。
见林周垂着眼没说话,白景泽又道:“往年新年跨年的时候,市区那边都会挺堵的,人也很多,倒计时的几个广场会挤得水泄不通,听说餐厅什么的,也不好订到,所以……”
似乎是这样,不过林周没明白他说这些话的意思。
出于保镖的职业素养,她想了想,道:“如果白先生你要外出的话,我会尽全力维护你的人身安全。不过人群密集的地方,会有踩踏风险,我想尽量不要去比较好。”
说实话她难以想象白景泽会去那些地方凑热闹,毕竟是厌恶他人信息素到常年戴手环的人,不过雇主的想法不好说,万一他心血来潮呢。
白景泽轻咳了一声,看着她:“嗯,我不去。新年都会给大家放假的,所以明后天的时间你可以自由安排。我是问你……会不会去?”
林周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安排,方便的话,我就待在这里。”
“当然方便。”
白景泽嘴角扬了起来,有些高兴的样子,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边说话边倒着走了几步:“那我们就在家吃饭,我来准备一点过年的东西。”
过年的东西。这几个字对林周有些陌生,看着雇主快速走远了之后,她也没问出口,一个公历的新年而已,除了吃饭还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次日白景泽起了个大早,但即便如此也没赶得上林周,一起散步什么的想法没实现,他只得在健身室跑了四十分钟的步。
厨师做好早饭就打了招呼道别,饭后白景泽和王叔一起,把准备好的过年礼品包和红包一一派发给大家,然后开着车把放假的工作人员全都送到山下。
围观这种场面的林周觉得白家做事挺周到,即便不是传统新年,仪式感和心意都给到了。几位家政人员都是在这里工作很多年的,都是从白景泽小时候开始就在,如此来看,白景泽父母应该也是很不错的人,只可惜……
“只剩我们三个搭伙吃饭了。”王叔笑着说道,“那今晚还是我掌勺,小泽辅助吧?”
白景泽没意见,但林周不能干坐着等吃,她也做不了饭,于是道:“我也帮忙吧?洗菜切菜什么的?”
“那些我来就行。”白景泽说道:“你第一年来这边,不用帮忙,休息等吃就好。”
但最终林周这个口头说的忙也没帮上,就真的就干等着吃了。下午,正在花园的玻璃温室里晒太阳看小说的林周,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从把她从B市带来S市,除了他和杨慧,白景泽从未看到过林周有和其他人联系过,导致他有时候甚至觉得,林周的手机通讯录里,应该只有他们两个人。
果然林周接完那通电话后,走到也在温室里坐着看书的白景泽身边,询问道:“白先生,我需要外出一下。”
白景泽的眼神暗淡了下去,垂着眼睫没抬头,问道:“晚上还回来吗?”
按白景泽所说,晚上市区有各种活动,大家都在外面,主要路段应该很堵。不过她要去的地方也不是什么繁华区域,按理说不至于堵得回不来。如果真的不行,地铁都停运,那林周得找酒店住了。
于是她谨慎道:“我会尽量赶回来的。”
“尽量。”白景泽语气不明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字眼,“那说好的晚饭呢?”
其实饭林周是可吃可不吃的,反正她吃什么都行。但白景泽不一样,这人有时候莫名很在意一些她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情,人是娇气的,情绪是敏感的。而且她都答应了,答应了就得做到。
她只得又保证道:“我会尽量在晚饭前赶回来的。”
“哦。”白景泽脸色舒缓了一些,看着她道:“那去吧,我送你吧?”
林周连忙摆了摆手,平时她连刘司机都不怎么想麻烦,今天刘司机都放假了,怎么可能让雇主来开车送她。
“很快就回来。”
*
这个很快,实际没有很快。她出发后,白景泽在家等了两个多小时都没有音讯,五点多钟的时候,他实在坐不住,开始给林周发消息,问她到哪了。
但发了消息也是没有回的,白景泽的脸色眼见着和外面的天色一样越来越暗。
等林周走出地铁口,取了寄存的滑板车,刚骑到路口,冷不丁的一声喇叭声响起,她抬眼,路边的一辆黑色车子里走下来一个人,黑发长腿高个子,深灰羊绒大衣,对她招了招手,正是白景泽。
林周减速滑了过去,意外道:“白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等她靠近了,白景泽的鼻子不着痕迹地轻嗅了嗅味道,果不其然闻到了之前那股omega信息素的味道。
他顿了顿,若无其事道:“王叔说有个海鲜醋用完了,我下来买一下。顺道看看会不会捎上你,万一你车没电了。”
说罢,他又抱怨似的强调了一句:“这都已经很晚了,怕你又骑到半夜。”
电动车是还有电的,但林周被他捎上了副驾座,也没看到后备箱或者车里有海鲜醋的影子。
白景泽面不改色地说道:“这边的商超太小了,没买到那种。”
八点钟准时吃上了跨年饭,林周无法判断味道,但从卖相上来看,王叔的做饭水平和家庭厨师比毫不逊色。
吃完饭聊了会儿天,白景泽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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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投影在客厅放了一会儿电视节目,有时候他们看看,有时候只当背景音,三人坐在那里,恍惚间真有种阖家欢乐的错觉。
林周之前从未见过白景泽看什么娱乐节目,一楼有独立的影音室,一大半的空间都是黑胶唱片藏品,王叔向她介绍过可以随意使用,但林周从未进过。
不到十点钟王叔就回副楼那边休息去了,只剩他们两个。
林周除了看书、看鸟以及爱往外跑之外,白景泽目前没有发现她别的什么爱好,投影里新放的纪录片讲述的是雨林里的动植物,她看得很入迷,白景泽偶尔转过头去看她,光影变幻里,她的侧脸有种天真的专注,很可爱。
十一点过半,纪录片放完,也差不多要休息。这一天下来,林周已经算是过上了一个很不同的跨年。上楼之前,白景泽递给她一个包起来的小盒子,说:“给你的。”
林周愣了一下,看着白景泽:“这是什么?”
白景泽道:“新年礼物。”
礼物。林周眼睛微微睁大,几乎愣住,她熟人朋友交情深的很少,连生日都极少收礼物,更不用说是新年礼物。
见她不接,白景泽又执着地往前递了一下,林周有点怔神地双手接过那个小盒子,思考半晌后,问道:“这是员工福利吗?”和收到礼包的家政工作人员一样。
算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景泽点了点头,又问:“不打开看看吗?”
林周低头拆开包装纸,里面是一个军绿色的盒子,印着一只银色飞鹰logo。她认得,是业界生产户外观鸟镜里的高端品牌,盒子里是一架小巧的双筒望远镜,产品编码林周也认得,是她曾经望价格兴叹过的系列,一个顶她目前半个月的工资。
白景泽细致地观察她的表情,有些紧张地问道:“……不喜欢吗?”
“没有。”林周回过神,抬头看着他,“非常喜欢……不过,我没想过还有礼物,所以没准备给你的。”
员工福利挺正常,可确实没有回赠老板福利的。但她收了雇主这么大一个礼物,理应给个回礼,虽然很清楚白景泽应该什么都不缺。
白景泽摇了摇头:“没事的,你喜欢就好。”
“是每人都有吗?”
“嗯……都有都有,每人不一样。”
林周放下心来,只觉得白景泽这个雇主的形象今天可以狂加一万分,她抱着盒子,笑得嘴角压不下来:“谢谢白先生!”
看她真心高兴,白景泽也开心起来。林周抱着盒子正要小跑上楼梯,他又叫住了她:“那……我能不能讨个礼物?”
“什么?”林周转过身。
白景泽对着望远镜扬扬下巴,“我也想要你头像的那种小鸟画,能不能帮我也画一张?”
这要求不难也不过分,林周答应下来,问:“想画什么鸟?”
“家附近的小鸟吧,我都不太认得出,选你觉得最好看的就行。”
“最好看的……”林周想了想,“可能都还没出来。”
“什么时候会出来?”
“春天。”
进入繁殖季的时候,观鸟的最佳时期。
“那就等春天。”白景泽笑得很灿烂,“我不着急。”
13. 第 13 章
随后,白景泽就具体见识到了林周对于新年礼物的喜爱程度。
她像沉迷于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一整天基本都在别墅外的林子里打转,中午回来吃一点饭,然后白景泽一晃眼,她人又不见了。手机发消息,一两个小时才回一条,问就是在附近,但人影是看不到的。
白景泽站在三楼的落地窗前,目光扫过周围的树林,有时候一阵风或者有鸟飞起,他都要想林周是不是在那边的树下。
她的员工福利在脖子上挂一整天都不想摘,林周以前也有过普通的便携式望远镜,但完全没法和手里的这台相比,明亮清透的视野实在太让人心情愉悦。太阳渐渐落山,天色暗起来的时候,她才依依不舍地回来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白景泽想起来一件紧要的正事。
“关于体检的事情,我会安排一个尽量全面到位的医院,S市的医疗水平并不是非常突出,最好的还是在A市。一月我们要去A市出长差,还有一些其他的安排。”
传统新年之前,他要和在A市的律师团队面谈,整理一下目前为止的几家公司的进度情况,对于有些存在分歧的情况,讨论后续可实施的方案……至于为什么要在A市,实际上,除了白景泽,白家目前的大多数亲戚和主体公司都在A市,可以说这里是家族大本营所在。
白景泽简要地说了一下工作行程计划,问道:“所以我想等去A市的时候安排你去做全身检查,是最好的私立医院,比在S市更隐私方便,你觉得可以吗?”
杨慧还在度假,这些是白景泽还没有交代给她的内容,林周属于先获取了一手信息。
他好像对于检查有点过于在意,也过于上心了。
而且是去A市,林周的筷子微微顿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拒绝道:“白先生,其实只是检查的话,我觉得哪里的医院应该都没太大差别。”
白景泽直直看着她:“那治疗呢?A市是首都,那边肯定汇集了最好的医疗资源,我会帮你安排……”
虽然特勤部门对人的使用像对待工具,但配给的资源都是最好的。当初负伤获救之后,她就是在A市最好的内部医院接受的治疗,半年多才出院。那种地方都不能保证彻底恢复,她有点不相信白景泽有这么神通广大的手段,能找个神医来扭转乾坤,立竿见影地让她快速恢复。
重要的是,她不理解白景泽这种过头的执着,是什么救世主情结吗?可她并不喜欢这种强行被救助的感觉,也不打算被动接受。
林周垂下眼,打断了他的话:“白先生是觉得哪里有影响吗?嗅觉?味觉?还是记忆力?”
白景泽看着她,林周的抵触情绪已经很明显了,之前聊的时候明明已经答应了他,所以应该不是不想检查。
那是不想治疗,还是不想去A市?
他张了张嘴,道:“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你应该——”
他话没说完就打住了。因为白景泽猛然反应过来,他好像过界了。
一个热心的雇主,特别在意员工的身体健康,执意要为对方提供更好的医疗救治,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对。但实际上他忽略了对方的自主意愿,强行让人接受他的救助。
而且如果员工本人并不觉得那些缺失算什么问题的话,他的这种行为也是在强调,他作为雇主是在意的,是在给对方制造压力,他要求对方的身体素质必须100%合格。
而他是真的出于对身体健康的考量吗?白景泽扪心自问。他执着是因为在意,她的嗅觉与记忆,是他们曾经有过共同经历的见证,因为现在对方完全遗忘,拥有这份记忆的只剩他自己了。
但即便是没有这份见证,又会怎么样呢?他是害怕担心什么?是那个到现在还不敢问出口的未知身份的omega信息素?还是他现如今也说不出口的尴尬的身体状态?
半个月过去,白景泽从一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陌生人,成为了目前为止相处的还算融洽的雇主,那以后呢?没有过往记忆的牵连,没有信息素味道的锚定,他可以让两人的关系走向其他情况吗?
餐桌沉默下来,林周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语气似乎有些过了,毕竟对方是雇主,要求是怎么样,她做为员工,在职责所在的范围内准守就是。她决定给一个折衷的妥协方案,既让白景泽有台阶下,也不破坏她自己的原则。
“之前,医生和我特别嘱托过,我的这种情况,有恢复的可能,但周期不会短。如果白先生要求我必须治疗,为了不影响工作,我觉得在S市接受长期治疗更合理。我们先去A市出差,检查我会去做的。白先生你觉得呢?”
一月出完长差,再到传统新年,过完假期回到S市也至少是二月份了,三个月的试用期已经过半,剩下一个多月她再想办法拖延就是。
白景泽抬起头,眼睛直直地望着她道:“抱歉,刚刚是我没多考虑,但我不是想强迫你。”
比起他这几年反复咀嚼的那些记忆,眼前的林周是真实的鲜活的,他想要抓住的,是眼前的东西。白景泽继续道:“无论你是否选择接受治疗,现在的你都没有任何问题,我没有不满。以你的意愿为准。”
微微下垂的眼角让他的眼神看起来真诚又无辜,林周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谢谢。”
*
假期结束后两天,白景泽一行人再度搭乘民航飞机飞往A市,开始二十几天的长差。
杨慧毫无怨言,甚至有点开心,因为至少接下来二十天左右他们都固定在律所附近的这家五星酒店,不用在城市之间辗转,不用一直换酒店。结束之后,她可以直接飞回老家过传统新年。
有一周左右,他们每天的行程都是起床,和一堆人开会,开一天,然后回酒店休息。这种强度的会议原本白景泽不用全部亲自参与,只要拿到结果就行了。但他坚持和从S市带过去的几人一起,参与到了所有细节的确定。
这期间每天最闲的就是林周,在会议室百无聊赖地坐了几天沙发,白景泽甚至明说了让她找点消磨时间的事情,她也只在无人注意到的茶水间或者休息室角落里才会把口袋里的小说掏出来,而只要白景泽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林周可以立刻进入保镖角色的工作状态。
终于有一天,林周刚醒来,看到昨晚白景泽给她发的消息:“明天要一整天线上会议,不外出,你自由安排时间吧。”
林周想了想,回复道:“好的,我外出一下。”
轮到白景泽早上睁眼看到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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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的时候,他眼皮一跳,但隔壁的人已经走了。她所说的外出一下,就是几乎一整天没有消息。
林周神情冷淡地穿过这个她待了快十年的城市,来到西郊一座巨大的公共墓园。
A市冬末干冷依旧的空气扑面而来,拂动着她脸侧的发丝,她站在一处碑前,碑上的照片是一位长相英挺漂亮、笑得很爽朗的长发女Alpha,林周拿湿手巾仔细擦干净了上面的灰尘,把花放下。
“我以为离开A市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世事确实难料,这才不到两年而已。”
林周靠着墓碑坐了下来,看着远处蓝茵茵的天空,墓园很安静,除了呼呼的风声,天地间似乎仅剩她自己。她半晌又开口道:“我和他们见了两面,他们挺好的,不用担心。”
“他们该有的一定会有,钱我已经快攒够了。”
“你让我好好活着,我确实在活着……但我好像变懒散了,也变钝了,有时候感觉自己像是在笼子里被关久了的野生动物,因为束缚都出现了刻板行为。”
“不过总归是可以走出去的,而且现在已经没有笼子了。”林周侧头看了看身边的碑,笑着问道:“对吧?”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枪茧已经很淡,原本在Alpha居多的特工群体里,她的体能就只是勉强及格,一两年脱离强度训练,身上的肌肉痕迹也所剩无几,打斗没有优势,嗅闻能力也没用了,脱离樊鑫那边之后,林周第一次开始思考之后要做什么的问题。
白景泽开的条件实在太优渥,工作也太轻松,而且他有时候的态度,给她一种……林周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但她很清楚这份工作注定是做不久的,关于以后,现在她脑中还没有任何想法。还有两个多月,她还可以偷一会儿懒。
她二十几年的人生,就偷这一会儿懒而已。
A市冬季的冷可以把人冻透,林周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她在户外待太久,手都已经几乎没什么知觉,人的精神倒是还好。
不一会儿杨慧就来敲门,问她要不要去吃酒店的自助夜宵,语气还有些抱怨:“我一两个小时前就给你发消息了,你老不看手机!”
林周一整天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带着歉意点点头,答应了。
“那快快快,我看有好多品类。”杨慧像个中学时代叫同桌一起去买零食的小女孩,高兴地过来拉她的手,然后就被她冰得尖叫出声了:“林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林周正要讲话,隔壁房间的房门打开了,白景泽走了出来。
大约是工作真的有些累,他的领带不见了,丝质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一粒扣子,脸上甚至还架着一副防蓝光的平光眼镜,整个人透着一股斯文潇洒劲儿,他的视线在林周的脸上停留一瞬,随后饶有兴致地问杨慧,酒店的自助夜宵都有什么。
在杨慧拿出手机对着图片给他详细一一介绍的时候,白景泽微微往林周那边靠了靠,鼻子下意识地轻嗅了一下味道。
手环已经被摘下来了,过于敏锐的知觉能力能让他闻到酒店走廊里残留着的各种微弱的气息,但林周身上除了泠冽的寒气,什么也没有。
他眯着眼对林周笑了笑:“看起来真的不错,去吃一点暖暖吧。”
14. 第 14 章
距离传统新年还有不到两周。按杨慧所说,白景泽在传统新年的前三天就会给他们放假,不再安排工作,加上年后的七天假期,一共可以有十天左右的空闲时间。
“就凭老板这十天假期,我就可以一直给他打工。”杨慧喝下一碗牛奶桃胶糖水,双手合十,道:“后面股权都拿回来,如果自己开公司了,可千万不要变成工作狂啊小白总!”
林周笑了笑,吃了一口白粥,感觉白景泽来A市的这周,让她感觉有点这种苗头,但她没说出口。
到目前为止,她没有看到白景泽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和消遣,在他身边待了二十多天,就和他一起去玩过一次枪,还打得稀烂。听王叔说白景泽会马术,还学过一段时间的自由搏击,可能还有一些球类运动,但林周好像没看到他有特别沉溺于什么东西,伴侣似乎也没有。
他对外展示出的样子,就像他外出时扣着手环的那只手,漂亮、洁净,克制又冷淡。
不过他私下里是有些不太一样的,林周不知想到了什么,垂下眼很淡地笑了笑。
“我打算就在家待三天。因为三天一过,我妈就开始嫌弃我。所以在她烦之前我要赶紧走,和朋友一起去国外泡温泉。”
杨慧从未听林周提过家人朋友相关,所以她非常识趣地没有问,只分享了一下自己的过年计划,然后道:“林姐你是看老板安排对吗?”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杨慧感觉自己差不多摸清了这位同事的性格。脾气好,原则强,职业边界的尺度拿捏得很精准,对她对老板都是这样。相比起来,杨慧甚至觉得林周对她更亲切友善,对老板就公事公办的多,不过即便如此,老板也似乎毫无意见,对她很满意。
“嗯,看白先生要求。”
十天假期实在是有些久,如果白景泽也选择出门度假,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不用跟着了?没人愿意在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以及最放松的假期,身边还跟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吧。
她正想着要不要在离S市不远的地方,找个清净的小城做短途旅行,手机亮了起来。
因为杨慧的数次吐槽,现在她出门的时候,都把手机带在身上,而且是放在手边。正是说什么来什么,林周瞥了一眼屏幕,白景泽发来消息:“吃完宵夜回来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来我这边,聊一下之后假期安排的事情。”
等她的夜宵吃完,整个人已经没那么冷了,气色也好了很多。白景泽在客厅等着她,先和她交代了一□□检的事情。
“已经和医院那边打了招呼,预约了三天后,到时候会有司机送你过去,因为项目比较细碎繁多,可能要一整天,我那天的行程都在公司,不用顾及这边。”
他已经考虑得很周到了,林周点点头,又看他发过来一堆体检前的注意事项,细碎而全面。似乎她现在不是28岁,而是刚成年,自己独立一个人去医院。林周顿了顿,看着他道:“谢谢,我记住了。”
这种善意不是掌控欲,她分辨得出来。
白景泽似是犹豫了一下,问道:“过年想做什么?”
林周说了一下十分钟之前才想出来的计划。
“哦。”白景泽垂下眼,想问问短途旅行是一个人吗,又觉得问私人问题太过越界,他点点头道:“那你就是年前先回S市是吧。我这边……要和家人过年,大概年后才能回去。”
他想了想,觉得人不能太贪心,公历新年已经一起过了,她已经连续工作快一个月,接下来是需要一点私人时间和空间。
*
一旦明确了之后要休假,时间就过得飞快。白景泽安排的最好的私立医院,林周按约定时间花了几乎一整天完成体检,因为接诊数量少,不需要排号等叫号,就是检查的项目多到了林周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的程度。
一周之后拿到报告,林周大概扫了几眼,确定自己很健康,其他的没有细看。她知道报告一定已经抄送给了白景泽,只要他没意见就行。
而随着年节将近,白景泽似乎情绪有些低落,他工作排得满当,但到了时间就放整个团队包括几个助理都休假,半天也不多留,没做完的工作就先放着,还给每人都提前发了红包,她也拿到了。其实一月中,已经入职一个月的林周收到了她当月的工资,里面已经附加了一万的“年终奖金”。
杨慧的机票提前很久就买好了,当天放假直奔机场。
林周不知为何一直拖着,最后买到了次日晚上的票,而十分不巧的,遇上了天气突变。
历史性的寒潮席卷而来,暴雪预警后,航班出现大批量延迟,林周在机场等了一个小时,看着那预计推后八个小时的提醒,当机立断决定先回市区。就在她坐到第二次地铁中转时,她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白景泽。
“喂,林周吗?”一个声音清亮的女声从电话那边传来。
林周停下脚步:“你是?”
“我是谁,哈哈你不认识。白景泽那闷骚,抱着手机想给你打电话诶,你们什么关系?”她口齿有些许的不清晰,感觉像是喝多了。
林周没有立刻回答,通话那边依稀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还给我……你这个人怎么还这么烦人”,是白景泽的声音。
“我是他的保镖。”
“保镖?哈哈哈哈哈哈哈,如果你是保镖,那我就是特工!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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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王牌特工,我呕……”
话筒里传来一阵混乱的呕吐声,林周皱着眉把手机拿开了一点,等那边吐完了,女人又道:“能不能来把他弄走,他在这里演痴情小狗剧本呢,我看得烦死了。”
林周沉默片刻,随后道:“请告诉我一下你们的位置。”
等她打车赶到那家酒吧,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了。
她一身黑羽绒服牛仔裤,格格不入地穿过放着爵士乐曲的大堂,四处都是三三两两喝酒的人群,环境并不算吵闹,她在一处半包厢位置里找到了已经醉过去的白景泽,还有他对面一个趴在桌子子上喝得眼发直的女omega。
跟她一前一后赶到的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高个男Alpha,年龄约莫30岁上下,从眼神到长相都很凌厉,头发齐整地梳向脑后,林周细看了两眼,觉得他从体型到衣着到脸,都刻印着几个大字:“我是霸总。”
他什么也没说,伸手想去把那女omega抱过来,女孩看到他,皱了皱鼻子撇撇嘴,哼了一声,似乎是不想理他。她用醉眼看着林周,表情神秘莫测,随后“嘿嘿”笑了几声,道:“我知道了,就是你。”
“是我。”林周回答她:“你打给了我。”
她身型娇小,长相十分甜美,一双杏眼,笑的时候有种狡黠的机灵感。她摇了摇头,重复了好几遍“就是你”,随后又指着那边不省人事的白景泽,道:“那你把他带走,他每年回来过年都不开心。你快把他带走,带走!”
她嘟囔着,声音越来越小,似是撑不住睡意,男人走过去,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那omega女孩的身上,拿过她的手包和手机塞进口袋,随后俯身一把把人抱了起来,转身就要走。
“……等等。”林周下意识地拦住了他。
那人看着面冷,脾气似乎还不错,他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面色平静地解释道:“我姓陆,是淳佳的男朋友,小白总也认识我。”
那应该没什么问题。林周让开,把地上踢开的两只高跟鞋捡了起来,服务生拿了个纸袋子来,林周把鞋装好递了过去。男人接过,冲她点了下头,说谢谢,便离开了。
林周又四处看了一下,没找到账单,去吧台那边问,回复说陆先生已经结过账。
等她再度折回去,白景泽已经醒了,正安静地靠着沙发,远远地望着她走近,林周微微躬下身,想去揽他的肩膀,把人扶起来,伸出去的手却被他握住了。
他的手很热,拉着林周微凉的手背贴在脸颊上,蹭了蹭。皮肤相贴、发丝拂过时有轻微的痒,望向她的眼神带着醉酒后的潮湿。
“你来啦。”他轻声说。
15. 第 15 章
又是那种意味不明的眼神,心中漾起一阵异样感,羽毛拂过一般,林周怔了一瞬,立刻抽回了手。
她正色道:“白先生,是我。”
白景泽失落地垂下眼,看着空空的手心,嘟囔道:“我知道。”
他应该不知道自己在知道什么。林周不和他计较这个,她退到半步开外,问道:“你能自己站起来吗?”
白景泽撑起身,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得她都有些紧张,深怕他一头栽倒,最后居然稳住了,他扬起下巴,语气有些骄傲:“可以!”
林周无言地点点头,伸手拉住他的手臂,试着带着人往外走,才没走两步,他一个踉跄,把自己绊到了,被林周及时往后拽了一把才没有摔下去。
白景泽瞪大了眼睛,嫌弃地看了看左脚,随后又转过脸看着她,笑了起来:“好险!”
林周已经确定,雇主把脑子都喝没了。
她认命地把他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一手撑着他的背,无奈道:“好好走。”
她带着白景泽走出包间穿过大堂走到出口,接过服务生送来的大衣和围巾,给他穿戴上。穿衣服的时候,他人倒是乖顺,直愣愣地站着,垂着眼睫看着身前的人,让伸手就伸手,让低头就低头。
林周又拿了进门时暂存的行李袋,一手拉着醉醺醺的白景泽,让服务生帮忙推开了酒吧的大门。
大片大片鹅毛一样干燥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着,临近过年,A市已经走了一半的人,路上往来的车辆也不多,林周看着昏黄的路灯和落雪的城市,心中没来由涌起一丝惆怅。
如果是她自己还好说,这些年来早已习惯了,但现在身边跟着个喝高了的雇主。她掏出手机想打车,顿了片刻又想起来他们的酒店已经退了,不知道白景泽现在住哪。
“白先生,你要去哪?”
白景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林周又慢慢地重复了两遍,他反应了一会儿,道:“回家。”
“回哪个家?”林周又问。
刚刚那位小姐明显是白景泽的熟人,应该知道他在A市有无住所,以及白家的别墅是在哪里。但看她喝成那个样子,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眨了眨眼,道:“半山别墅。”
“现在回不去。”林周耐心地和他解释,“你在A市有住所吗?”
不行她就打算就近找个好点的酒店了,但不清楚白景泽身上有没有带证件。
“住所。”白景泽眼神发直地重复了几遍,恍然大悟地掏出手机,道:“我有很多不动产,你要哪个?但我还是喜欢家里。”
他戳着手机,要翻出房产的信息给她看,林周按住了他的手机,又说了一次:“住所,你在A市住哪里?是白家的别墅吗?要不就去住酒店。”
白景泽马上抗拒道:“不回去,不住酒店!我有地方住!”
“好好好。”林周马上安抚他,“告诉我在哪,我送你过去。”
他口齿不清地报了一个小区的名字,林周在地图上模糊地搜了一会儿,最终确定了是一个高档的精品小区,她立刻叫了车。
林周扶着人走到路边,等车过来。白景泽看着她呼吸着白气的侧脸和红起来的鼻头,一言不发地开始脱大衣,林周连忙扯住他的手:“不要脱,车一会儿就来了。”
白景泽挣脱出来,手伸向她的脸,道:“你冷。”
林周人往后躲了几下,抓住他作乱的手拉住,赶紧道:“谢谢,我不冷,不要脱。”
照顾喝多的人真的太难了,他还有点意识,但显然又没那么清醒。
两人在路边拉扯半天,林周烦躁起来,恶从胆边生,扔开身上的行李袋,一把扯过他脖子上的围巾,在他的手腕上快速绕了几圈,打了个牢固的结,白景泽挣扎了好几下,没挣开,张着嘴看着被绑住的双手,傻眼了。
林周不知为何想笑,伸手把他的大衣理好了,微微扬起嘴角,道:“等回去就给你解开。”
车子终于开过来,司机下车帮忙放行李,看着男Alpha被绑着的手,也不敢多问,林周把人扶上了车。
车子启动后,密闭温暖的环境加上酒劲,白景泽热得脸发红,频频挣扎,林周不为所动,按着他的手,一直到了目的地,下车前才终于帮他松开了围巾。
小区入口处值班的物业管理人员一眼认出来白景泽,叫了两位同事一起,用小区内的接驳车帮着林周把人送到了准确的楼栋,随后又送到了楼层。
终于成功地把人弄到了沙发上躺着,林周松了口气,脱了羽绒服,累得气喘吁吁。
这是一处平层公寓,大约两三百平,大而空荡,没什么人气,显然白景泽不常来这里。房间倒是很干净,应该有人定期来打扫。林周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果不其然只有一些瓶装水。
室内的温度上来后,白景泽在沙发那边挣扎着把大衣西装外套全脱了丢开,领带也扯松了,鞋子也踢在了一边,就在他半闭着眼睛开始解腰间的皮带时,林周及时出声制止了他。
“白先生。”
他像是猛然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林周在一旁神情平静地看着他,立刻窘迫地拿开了手,又低头看了一眼裤子,道:“对不起。”
林周清了一下嗓子,走过来,道:“去卧室睡吧,我扶你过去。”
她没像往常那样穿制服,人又高又瘦,似是在宽松的白衬衫和蓝牛仔裤里晃荡,走动时像带着风。
白景泽被她从客厅沙发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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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主卧的床上,眼神一直黏在她身上。
“我想看看……”
“看什么?”
白景泽不说话,直直盯着她身上的衬衫,林周把他扶住靠在床头,想去给他倒杯水,刚转过身,腰被他一把揽住了,他的手按在左边腰侧,手臂圈住了她整个腰身,额头抵在了她的背上。
“旧伤……”
即便是隔着衬衫,突然间的肢体接触还是把她吓了一跳,这个姿势的禁锢感很强,林周立刻把他手掰开,后退两步,站到了一边。
白景泽垂着头,显然是不清醒,但似乎很伤心,嘴里低声重复着:“不告诉我……不让我看……”
林周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出去拿了瓶水过来拧开,但看白景泽的样子似乎也不太能自己喝,她在床边俯下身把人扶着,问:“白先生,要喝水吗?”
白景泽点点头,却别过脸去不看她。但林周立刻注意到了他从鼻梁到脸颊上残留的水痕,她下意识地往下看,发现他衬衫上濡湿了一片。
这种情况太棘手了,林周如坐针毡,把水塞到了白景泽手里,确保他拿稳了,然后立刻起身就要走。
“又去哪?”
衬衫下摆被拽住了,还使了点劲,白景泽的声音带着鼻音,扬脸看她,眼睛是红的,泛着水光,睫毛都糊了,说着又吸了吸鼻子。
好要命,她最看不得别人哭。
一个Alpha,她的雇主,在她面前哭。
林周手足无措了半晌,勉强稳了稳声音,道:“给你拿块毛巾。”
“哦。”白景泽拿手抹了两把眼睛,哽了哽嗓子,道:“谢谢。”
主卧内就有一个洗手间,林周在橱柜里找了块毛巾,过了热水搓洗一番,拧了半干。她不擅长处理这种场景,磨蹭了半晌,想等白敬泽自己平复下来。
回到床前,白景泽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床头柜上放着喝掉了一半的瓶装水,盖子是拧好的。林周拿热毛巾把他的脸擦干净,扶着人躺下来,白景泽哼唧了几声,没醒。
巨大的落地窗外,大雪让半个城市的灯光都变得朦胧不清,林周盘腿坐在客厅的羊毛地毯上,看着窗外的夜空,喝掉了半瓶水。她伸手撩起衬衫下摆,按在了左边腰腹部位的皮肤上。
那里有一道旧伤痕,子弹擦着边缘的贯穿伤。林周不记得是哪次任务留下的了,从伤口恢复来看已经过去了很久,她确定自己当初很走运,十分万幸地没有伤到内脏器官。大概当初只是失血受了些疼,这些不算什么,她一向很能忍疼。
白景泽仔细看了她的体检报告,知道这里有旧伤痕。所以,那些眼泪是为她流的。
是吗?
是吧。
但为什么呢?
16. 第 16 章
雪后清晨,天色已经大亮。
白景泽捂着宿醉后头疼欲裂的脑袋,慌慌张张地从卧室跑出来的时候,林周已经在沙发上睡醒了一觉,因为无事可做,正盘腿坐在地毯上看书。
室内暖烘烘的,她穿着宽松的白衬衫,合上封面包着牛皮纸的小说,抬眼看向他,白景泽恍然有种昨日重现的感觉。
第二次了,又这么狼狈。
昨晚因为担心白景泽醉酒后呕吐窒息风险,林周没有走,前半夜每隔一两个小时进卧室看看情况。他没吐没闹,睡得还算安稳,后半夜她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你真的在啊……”白景泽喃喃道。
“嗯。”林周站起身,想了想,又道:“昨天和你一起喝酒的那位小姐,被一位姓陆的先生带走了,自称是她的男朋友,账单也是那位陆先生付的。”
“嗯,我认识他,没问题。”白景泽抓抓脑袋,解释道:“一起喝酒的是白淳佳,我堂姐。昨天是她抢了我手机……她喜欢胡说八道,做事有点随心所欲。抱歉,我以为你已经回S市了……”
白景泽在沙发角落里找到手机,解锁,“我帮忙你重新订机票。”
“不用了白先生,大雪航班延误,票被我取消了。白小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回市区,顺便就过去了,没多麻烦。”
白景泽没怎么注意天气变化,刚点开手机,各种天气短信和新闻信息扑面而来,中间还间杂着白淳佳的一些疯言疯语——
“守男德型Alpha虽然说很受欢迎,矜持过头电话都不敢打,八十岁了也追不上人哦弟……”
“Beta可是完全不受控制,随时能换人,自由度比我们omega高,你最好赶紧开屏,胸肌腹肌什么的快点脱了展示……”
“昨天怎么又被姓陆的找到了,真受够了,过完年我要跑路!给我在S市推荐个地方……”
……
手机被一把叩在桌上,昨晚的场景开始在他脑中回闪,白景泽是喝酒会醉但不会断片的人,酒醒了之前干了什么他记得一清二楚。
他又是乱脱衣服、乱说话,上手抱了人,还没控制住自己哭了……白景泽越回想越难堪,低头看了眼身上皱得不能看的衣服,浑身都散发着酒气,他眼神闪烁着不敢直视林周,喉结滑动几下,说了声:“我先换身衣服。”就跑进了卧室里。
等他洗完澡,换上了T恤休闲裤,一身清爽地走到坐在客厅的林周身边,终于试探性地问道:“白淳佳她……还有我,昨天有没有乱说什么?”
林周的脸色是平静的,职业基本素养是有的。她摇摇头,“没有。”
白景泽张了张嘴,又磕巴地问道:“那……我喝多了,有没有冒犯到你?”
林周再度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就扶了一路而已,醉酒后一点无意识行为算不上冒犯。”
白景泽怔住。林周没看他,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行李袋,说:“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像是兜头一盆冷水倒下来,白景泽那翻腾的心一下子就熄火了,原本斟酌着用词想和她解释一下的,现在没必要了。
她应该听到了昨天他说到旧伤,但她不想提,只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那道枪伤是一道标记,提醒着白景泽当年的事情,他怎么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他的情绪和眼泪,林周并不在意,也觉得不值一提。
无力感再度笼罩了他,他焦灼的、沮丧,一切只是他的一出独角戏默剧而已。
他立刻起身,问道:“你要去哪?”
“住酒店,我重新买了明天的机票。”
白景泽赶忙上前,想拦住她,“要不就住这——”
他走得又急又快,拖鞋都掉了一只,没穿鞋的脚一下子踢在了沙发腿上,人被绊了一下,差点跪倒在地,伸手扶住沙发才勉强没趴下。
从昨晚到今天,他的脑子、脸面以及形象大概都完蛋了。
就不该喝那顿酒。稍微失控一点,原本维持的体面和谐局面就全被打破。
林周转过身,被他惊到,放开行李袋过来看他,“白先生,你没事吧?”
那关切的眼神和语气都是真实的,白景泽抬头望着她,突然不打算维持什么形象了,他破罐子破摔道:“我脚好像扭到了。”
Alpha在自己家客厅里踢沙发扭伤自己的脚,听起来蠢到不可理喻。但白景泽决定不管了。
这种局面林周也没想到,她走过来蹲下,想看看他的脚腕,手还没碰到,白景泽就把腿挪开了,他轻咳一声,道:“我没事。”
但说着,又倒抽了两口凉气,似乎很疼的样子。
林周只得拿出手机,“去医院看看吧?”
“不,就扭伤而已,几天就好了,不去医院。”说罢他又看着林周,语气诚恳:“你走吧,雪天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随后他撑起沙发,曲着一条腿,单腿艰难地跳着往前走,颤颤巍巍的。
“……”
胳膊被一把拽住了,林周使了点劲,把他拉回到沙发上坐着,“你别乱动了,我看一下。”
说着便在他身侧坐下,俯身伸手捏上他的脚腕,她细长微凉的手指碰上来的时候,白景泽浑身僵硬,在沙发上坐直了,一动不动。
骨头没什么问题,也没有肿起来,问题应该不大,但白景泽疼的那样子,林周也判断不好,她抬起头看着身侧的人,不知为什么,他从脖子到耳朵都红了起来。
“怎……怎么样?”白景泽声音有些紧张。
“没太大问题,可能要两天恢复……我明天再走。”
白景泽眼睛亮了起来,“那住客房吧,别去找酒店了。”
林周对他没办法了,点点头,刚站起身来,衬衫衣角又被他拽住,“又去哪?”
“……去厨房拿冰块给你冷敷。”
“哦。”白景泽松开手,不好意思道:“我自己敷吧,你去客房洗漱休息一下。”
这套冷清了很久的公寓似乎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白景泽拿手机点了一堆水果、零食、饮料,还打电话叫了酒店餐厅的外卖,有些东西林周不怎么吃,但他就是觉得应该有。
物业管家分了几次才把东西都送了过来,白景泽靠着门小声地说着话,给人提前发了个过年大红包,发的人高兴,收的人也高兴。
等林周醒来走出客房,客厅的餐桌上已经被他摆好了午饭,见到她立刻曲起腿,扶了扶椅子,说:“你醒啦,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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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还放着几本书,林周走过去看了一眼,两本大开本的鸟类图鉴,两本约翰·勒卡雷的经典间谍小说,塑封都还没拆。
“给你消遣杀时间的。”白景泽道,“不知你有没有看过?”
“没有,谢谢。”
待了两天林周发现,白景泽生活完全能自理,脚扭到根本不影响他行动。
在她视线里的时候,这人坐得乖巧,也不乱动,要她扶着才能去卧室去洗手间,需要她帮忙拿一些文件和设备。不在她视线的时候,他订餐、叫外卖,去书房处理一点工作、看看新闻,游刃有余,问就是坐在带滚轮椅子上到处滑的。具体是不是,林周没有追问。
白景泽的脚第二天就已经差不多没事了,起码从他走动的姿势上来看毫无问题。
机票是晚上的,到S市大概要八点钟左右,林周要提前去机场。
“我走了。”林周再度拎起行李袋。
白景泽没再说什么,只是望着她,点点头:“嗯。”
她想起那天晚上,白淳佳说他每年过年回去都不开心。他说房产很多,但只喜欢家里。他执着地一个人一直住在S市那栋从小长大的房子里,仿佛最爱他的亲人还在。
她过惯了随处飘荡的生活,待人待事都是寡淡的。但白景泽和她很不一样,意外发生前他可能是这世上最幸福的那类人,经历过变故之后,他现在也是一个念旧、情绪化、重感情的成年人。
林周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手,却不知为何心软了,她转过身,问道:“要不要一起回S市?”
*
出机场王叔打来电话,说已经在等着了。他十分高兴地接到两人,一路上絮絮叨叨地问饿不饿,饭已经做好了,汤在保温,回去就可以吃。
如同十二月底公历新年时一样,三人再度过了一个轻松、温馨又自在的晚上,虽然他们三个毫无亲缘关系。王叔结过婚,但妻子在很年轻的时候患病去世,从那之后就一直一个人,在白家看着白景泽长大,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饭后王叔给他们两个小辈一人一个红包,林周这些年来第一次从“长辈”手里拿到红包,一时间愣了神,白景泽很开心接过,还让林周跟着他对王叔说了一堆吉祥话。
三人守岁到凌晨,互道新年好,然后各自去休息。
林周被这种暖融融的氛围包裹着,在新年伊始的夜里,陷入了失眠。虽然往常来说她睡得也不多,但那种内心空荡的平静感和现在是不一样的。现在具体是什么样,她还没思考清楚。
初一早上,似乎终于从家庭角色中微微抽离,拿起手机开始给同事领导拜年的樊鑫,把林周三天前问的资料发了过来。是林周当初被安排过去时,部门下发给他的,关于她的详细检查和医治记录资料。
她找到伤痕记录,腰部枪伤那一栏,看到了入院救治时间,是六年多以前。
林周切出软件,搜索白琦夫妇六年前的绑架事件,年份一致,但月份对不上,她又检索到白景泽的获救时间,月份一致,具体天数相隔不过三天。
她收起手机,看着落地窗外渐渐苏醒的树林,不知名的鸟鸣声涟漪一样回荡着,林周找到了合乎逻辑的答案——
眼泪是因为她,枪伤是因为他。
17. 第 17 章
一个月之前,白景泽因为身体原因,在卧室里的那些无意识自言自语,她听到了也记得。
“为什么受过伤不和我说,但可以和别人说。”
“我们认识的,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的。”
“我回来之后找过你好久,他们不告诉我你去哪了,也不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活着。”
“不是说至少十年也能凭信息素找到我吗,为什么能闻不到也不记得了。”
“你把我忘了,是不是因为我对你来说,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林周屈膝坐在床上,脑子里闪现出白景泽那张面色潮红的脸,喝多了之后因为她腰间枪伤而难过的一双泪眼,高兴时亮起来的神情,装作不在意地准备她感兴趣的东西,送出来的礼物,格外的优待和轻松的相处氛围……
那种微妙的,羽毛自空中坠落一样的感觉再度在心中滋生,林周拢紧手臂,垂眼沉思。
这种感觉陌生又怪异,心间幽微处暗生的痒意和好奇,头脑里突生的轻盈混沌和忐忑不安共存。她此时罕见地陷入一种混乱的境地,她甚至在犹豫着要不要伸出手,看看接住那片羽毛,是什么的感觉。
但,这同时也证实了,白景泽一开始找她,确实是有所图的。
因为他们确实认识,因为六年前她救过他。
大概是想要回报救命之恩,也大概是因为当时共处在特殊环境里,诞生的一种依恋情绪,才让他如此执着地,在六年后也找她做保镖。
这真是一场十分典型的“吊桥效应”案例:同处危险境地中时,人会因为当下的特殊场景而产生短暂的情绪投射,误以为那是浓烈而铭心的爱。那场六年前的“吊桥”,可能让白景泽产生了一些错误认知。
但林周已经不是六年前的林周了,她的能力丧失大半,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28岁的beta,因为受伤受挫、重要的人离去,只想过一种普通生活的林周。她甚至在以一种懒惰而消极的心态,在回避关于未来生活方向的问题。
白景泽如果还怀着六年前的心态来看她,那么注定要在以后的日子里,认清她的本质后,陷入失望。
林周望着外面发白的天色,心绪莫名重归平静。
那样也好,那样就好。
*
白景泽一早兴冲冲地下楼的时候,恰巧遇到林周从外面散步回来。S市冬末的清晨又湿又潮,她从发丝到脸色都给白景泽一种冷冽感,看到他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白先生,早。”
“早。”
白景泽莫名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两人之间,直到昨天还在的那种轻松氛围感好像莫名消失了。
家政人员都放假回家过年去了,早饭又是王叔准备的,三人吃完早饭,林周和白景泽一起把餐具放进洗碗机。
林周原本打算拿上行李就出发,她还没具体决定好具体去哪个城市旅行,但S市周边那些古镇景区很多,过年期间是淡季,她可以去车站,随便选择一个合适的高铁坐上就走。她曾经这么做过很多次。
而且此时她最需要的,是一个人的独处环境。
白景泽看着她沉默的侧脸,主动挑起话题:“你今天有时间吗?”
“白先生有什么行程计划吗?”
毕竟是雇主,是要以白景泽的要求为先的。
“我没有。”白景泽微微笑着说道:“是王叔有演出,我送他过去。你要一起去看吗?”
王叔,演出。
林周对王叔了解不多,她一时间难以把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也想象不出,这么一个五六十岁的,一直穿着制服的微秃头中老年管家,会有什么其他的身份角色。
“王叔……有什么演出?”
正说着,那边客厅里,王叔从副楼那边取了东西过来了,他依然穿着一身铅灰色的西装制服,脸上笑眯眯的,走到厨房门口探头问道:“你们好了吗?”
林周看到了他身上背着的不小的乐器盒子,吃惊道:“王叔你是……吉他手?”
“贝斯。”王叔笑笑,“很多人都会认错,哈哈,贝斯是没什么存在感。”
白景泽拿过林周手里的盘子,放回到橱柜中,“好了好了,我上去换个衣服。林周你就穿这身吗?要不要换?”
话语间的意思是默认了她要一起去。
林周张张嘴,看着两人的脸色,终究是点了头,“嗯,我就穿这个就行。”
一旦走近了,距离好像就很难再拉开了。她蛮喜欢王叔,拒绝不了这个邀请。
车一路往山下开,开车人是白景泽,副驾是林周,后座上是精神焕发、和平时完全不同的王叔,以及他的宝贝贝斯。
林周在路上才第一次知道王叔名叫王德旺,年轻时候组过乐队,出过专辑,一群人聚集又解散,各奔东西了在生活中浮沉,又在许多年后再度汇合,在一些特殊的日子,还一起做几次现场演出。
“小泽小的时候,我还教过他弹吉他和贝斯,可惜他对这些不感兴趣。”王叔笑着说道。
车载音乐低低地响着,没有喧宾夺主但很有存在感,是林周没听过的,她注意到王叔偶尔会跟着调子哼两句,手上打着拍子,大概是他当年出过的专辑。林周记得之前和白景泽外出,刘司机开车的时候,车内一直都按他的要求,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不是不喜欢,是很早就意识到了我在音乐上没天分。”白景泽答道。
王叔道:“你会的东西不少呀,我感觉只要你愿意学的,都掌握得很好。”
白景泽开车着没说话,但莫名侧过脸来对林周笑了一下。她福至心灵,也低头笑了起来。
“你们俩在笑什么?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王叔在后座问道。
她知道他什么意思,他不仅在音乐上没天分,在射击这种事情上也没天分,努力不出个所以然。
王叔的演出地在一家半地下的小酒馆,门头看起来年代久远,推门入内,才发现大有乾坤。内里空间很大,整个酒馆的氛围非常放松,顾客从青年、中年到老年都有,彼此之间大多互相熟悉,笑着打招呼聊天,看起来像是附近街区认识了很多年的人。
白景泽和林周像是两个显眼的异类,但因为王叔的关系,还是有人认识白景泽的,远远地冲他点点头打招呼。他俩十分识趣地找了个最角落的桌子,没有强行融入其他人。
四人的乐队,主唱是位五十多岁的女士,弹着吉他,声音带着一种历经世事后的成熟与沙哑,林周坐在那里,渐渐地听入了迷。觉得西装秃头弹贝斯的王叔一点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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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突兀了,似乎什么样的人,在这里都是合适的,生活接受任何形式的人生。
白景泽喝着青柠汁,偶尔看看身边人,她偶尔跟着音乐晃动着脑袋,显然很放松,他喜欢看她这样。
“你喜欢这里?”白景泽问。
“嗯。”林周点头,“你每年都陪王叔来吗?”
“这四五年都来。”
氛围太放松,两人不像是雇主和员工,而像是寻常相熟的人一样聊起了天。
林周轻笑着道:“我原本想着,你大概会出现在歌剧表演现场、钢琴小提琴名家演奏会那种地方。”
白景泽挑挑眉,“饶了我吧,我的音乐欣赏上限就是王叔弹的吉他。”
林周又笑,“霸总必修课程难道没有高雅音乐欣赏吗?”
白景泽摇头,像醒酒一样转动着手腕,轻晃着手里的果汁,“我只是一个普通的Alpha男性,我们家最高雅的音乐欣赏者是那些爵士乐黑胶唱片的拥有者,我爸爸。他也不是霸总,只是个画画的,勉强算得上艺术家吧。”
影音室那些黑胶唱片原来是因为这才没人动。只是白氏夫妇两位人都不在了,林周转移话题,随口说道:“你可不普通。”
白景泽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哪里不普通。”
林周卡了一下壳,“你参与并影响着经济建设和发展,对你的几十位员工来说至关重要。”
“对你来说也重要吗?”
“重要,至少对我的工资来说很重要。”
林周鲜少流露出她的个人情绪,白景泽低声笑了很久,碰上她手里的杯子,道:“谢谢。现在的参与和影响程度还很小,以后会更努力。”
他两人面前放的都是调和的无酒精软饮,他看着林周面前的那杯橙汁,突然好奇道:“你是酒精过敏吗?所以从来不喝酒。”
“不是。只是不喜欢醉酒那种不受控的感觉。”
“那之前还是喝的?”
“嗯。”林周点头。
白景泽所有所思地望着她。
“你想喝吗?”林周避开他过于直白的眼神。
他单手撑着下巴,语气轻飘飘的,看着她的眼睛带着笑意,“你和我喝吗?”
林周坚定地摇头。
他犹豫着,音调拖沓得老长老长,“那我万一又喝醉了怎么办啊?你会不会讨厌我这样?”
那只莫名的,坠落的羽毛似乎又出现了。
林周感觉他是故意的,青柠汁喝出一种微醺感。白景泽似乎从几天前醉酒后,整个人都开始了本色显露,或者至少是部分本色显露。
以前林周只是觉得他娇气、事多,像在喝酒和射击上,又人菜瘾大,现在变本加厉地示弱,装可怜,他的那些行径林周一眼看穿,倒没有觉得烦,只是觉得招架不住,他讲话语气听着都像在撒娇。
她在之前的人生经历里,一以贯之的的信条是理性、冷静,观察和相处过的人里,没有像白景泽这样的。远离保持距离是一个明智选择,只是有些时候并不那么顺利。
乐队表演已渐入佳境,人人沉醉其中。
她移开眼,但还是接着话茬道:“你喝醉了我开车带你们回去。”
林周确定她并不厌恶,只是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18. 第 18 章
天渐渐下起了雨,林周走过古镇湿冷的水边街道,躲进一家小巷的茶馆点了壶茶,正在室内的温暖里渐渐回神,手机无声地弹出好几条消息。
她从初二一早起来就拿起行李袋,和白景泽王叔打了招呼要出门,又拗不过白景泽,被他开车送到了车站。
假期还有几天,她不能再在半山别墅里待着了,否则又要因为各种原因一直围着雇主打转。不过离开的时候雇主什么也没说,只祝她玩得开心。
一条消息来自杨慧:“林姐,我正在挑手信。线香、小零食这些你应该都不感兴趣,我就直接来问你了,有没有喜欢的啊?”
附图是塞得满满当当的特产店,从海产干货、甜点零食、周边制品、文具各种品类都有。常规的冰箱贴这类的东西,杨慧考虑到她住在老板家,也用不上,林周对吃的也不感兴趣,物欲淡到这一个多月就一直穿着老板指定购置的那些制服,没见过她有什么特别的私人物品喜好。
“[林周]:想要北长尾山雀的挂件,可以帮我带一个吗?[谢谢][鲜花]另:你吃梅干菜小饼吗?我给你带。”
杨慧火速回复:“吃!”
随后她茫然地看着那个五个字的名字,点开林周发过来的图,贴心地圈出来的区域,有一堆白色的看不出具体形状的制品。
杨慧和小姐妹走到那货架前,被大大小小的毛团子小鸟挂件和刺绣小鸟包萌到了,她随手搜了一下这种鸟,然后两人就对着手机屏幕上糯米团子一样的肥啾小声尖叫起来:“好可爱好可爱,我也要买,林姐怎么注意到的?”
另外的几条消息都来自白景泽。
“[雇主]:我发现你车钥匙没拔。”
附图是林周放在花园工具棚下面的二手电动滑板车,钥匙确实没拔,是因为她担心随手放了钥匙找不到。而且她的车还没有白家花园里的一颗树贵,没人会去偷,拔不拔都没影响。
“[雇主]:那我能不能骑一下?”
林周:“……”
这些消息发自半个小时之前,林周已经不用回了,因为从下面的几张图来看,雇主已经骑上了。
“[雇主]:十分钟了,你没理我。再等十分种,不回我就先斩后奏。”
“[雇主]:二十分钟了,你还没理我。那我骑了啊,之后会把电充满。”
“[雇主]:之前没骑过这种车,研究了一下才知道怎么启动。骑起来很方便嘛!”
附图是那条半山别墅往山下去的主干道,还拍进去了他扶着车把的手,看样子已经学会了。林周注意到他手掌到手腕红了一大片,袖子都挽了上去,白景泽平时很讲究,衣服都穿得很规整。
她回复道:“摔到哪了?”
两分钟后,语音消息回了过来,白景泽的声音传入耳中:“……摔到一旁的草丛里了,车子我检查过了,没有摔坏,连划痕都没有。”又配了一张车子的图片。
“[林周]:我是问你人摔到哪了?”
他可比这台二手滑板车贵多了。
“[雇主]:人也没事[微笑]。”
那边的白景泽收起手机,推着车往回走,袖子和裤腿上沾的全是枯草和泥,付出小小代价,他就学会了骑电动滑板车。但他是绝不允许自己这样子给林周知道的。
说是没事,但发了好几张照片却唯独没发自己。林周喝了口白茶,垂眸看着屏幕,无声地笑了起来。
白茶寡淡的味道在她口腔舌尖萦绕徘徊,但又比纯水多了一丝存在感,她品尝不到更多了。林周又喝了几口,味觉感知貌似回来了一点点。
快两年的时间,味觉和嗅觉恢复得极为缓慢,她也不贪心着急,能多闻到尝到一点点都是进步。
店内除了茶味,还有一丝清淡的香味混在一起,林周又仔细地嗅了一下,那香味才在她鼻端拂过,又轻烟一样消散了。但这味道莫名触动了她的记忆,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离开的时候林周往老板的大茶桌上看了一眼,那里果然放着一小盏扩香石,她忍不住问道:“请问是什么香薰?很好闻。”
老板很高兴,从柜子里拿出来给她看,“一种桉树精油,很提神醒脑,又有柠檬的清新。”
那小瓶的精油包装上是复杂的拉丁名字和配比参数,林周只看懂了上面画着的几片狭长的叶子,老板滴了一滴在纸上拿给她闻,味道果然浓了一些,她凑近嗅了好几下之后,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
枝叶随风摆动的一种高大修长的树,树干青白光滑,她的手抚了上去,触碰到的莫名变成了人的皮肤,她的指尖在胸膛上缓缓移动,触感平滑细腻温热……
气味像一个引子,这段莫名的记忆很奇怪地降临了,她摊开手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皮肤之下心脏跳动的感觉。林周努力回想,但对于她到底摸了谁毫无头绪。
她对热心的老板道了谢,记下了精油的名字,推门离开,走入了雨雾中。
*
节后工作日第一天,白景泽没有立刻开始工作,而是独自一人去了医院。林周问他行程安排的时候,他终于把去医院说出了口,又多解释了一句,不是因为骑电动车摔的。
林周点点头,没再多问。
其实话在嘴边绕了两圈又被他咽了下去。以她的敏锐度,即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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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再也闻不到味道,之前因为情绪激动发作的时候,她应该意识到了不对劲,但什么也没问。王叔后来说他交代过林周几句,白景泽想了想,暂时还是没有勇气都告诉她。
另一个原因是,一个月前明明答应了一周去复诊查一次检测指标,但一月去A市出长差,他只在期间独自飞回来了一次做检查,手机里梁主任已经咆哮了好多条消息过来:“给我来检查!!!”
不过,和梁主任的抓狂相比,检查出来的结果显示,白景泽这半个月数值波动不明显,甚至后面颇为稳定。
梁思越看着报告,奇怪道:“年前年后这段时间怎么了?居然稳下来了。”
白景泽没说话,但垂眸笑了一下。
梁思越看着他那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带着一点秘而不宣的洋洋得意,心中立刻感觉有情况,职业素养阻止了他问八卦,不过想了想,还是交代道:“情况好转,继续保持。但检测数值是有必要的。”
“你不要觉得我啰嗦又烦。”梁思越扶了扶眼镜,“马上就要到春天了,情绪类和精神类疾病的高发期,一些相关激素变化会比其他季节夸张,有问题要及时来医院。”
白景泽没说什么,只是保证了之后可以做到一周来复诊检查一次。
必要的流程走完之后,梁思越一摘眼镜,眯着眼看着他道:“现在是熟人问话时间,告诉我你是不是谈上了?”
白景泽当然没回答,不然这个碎嘴子能继续拉着他问半小时。
回去的路上,白景泽摸了摸口袋,拿出一包梅干菜小饼,边吃边拿着平板电脑看报告,一旁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来了消息,他瞥了一眼,只注意到发信人是白淳佳,便没理会,继续看报告了。
气温升高了一些,林周这两天大多数时间在花园待着,她好像对植物突然产生了兴趣,开始观察花园里的树,好几次看到她站在腊梅树旁,大概是在闻花的味道。
白景泽不清楚她的嗅觉目前是什么水平,但应该还是闻不到信息素的。
一到家,他就把腕上的手环摘了下来,打算去花园的玻璃花房找林周,她大概率在那边。
客厅的沙发上放着一个陌生的紫色女士手包,空气中有一丝存在感很强的花香调信息素的气味,白景泽心中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他快步穿过门廊,往花房走去,远远地听到了说笑的声音。
越走越近,他确认了那味道,是小苍兰味的omega信息素。
白景泽无语地从口袋里摸出手环,扣上,他推开花房的玻璃门,看着坐在林周身边,亲昵地抱着她手臂的人,道:“白淳佳,要来至少先跟我打个招呼吧?”
19. 第 19 章
白淳佳,担了个堂姐的名头,实际上只比白景泽大了一个月。
但就因为这一个月,她从小到大都用姐的名号,对白景泽实施血脉压制。
她外形上是个娇美可爱的omega,性格外向张扬,说一不二风风火火,上一秒一个念头,下一秒立刻就能去做,是极受父母溺爱的独生女,出生时父母就给她投了上亿的信托基金。
白琦也很喜欢她,小时候每次白淳佳来S市,白景泽都要被迫感受她那种众星捧月的万人迷做派。她从小和画油画的年舒彦十分投缘,长大后学的也是艺术,目前是个小有名气的自由插画师。这种职业身份在白家大家族里像个吉祥物,但同时也是最自由的人。
白景泽的性格不算张扬也不算内敛,但和白淳佳一比,他简直内向得不行。
一个多月以来,白景泽仅在醉酒后失控抱了一下林周的腰,忐忑不安地觉得太过越界,担心让她反感。白淳佳刚跑到他家来,就能靠在林周身边,看她的本子,翻她的画,还抱着她。
白景泽听到她边翻看林周的画,边点评道:“真的画得很好诶,形准神也有,我之前都没怎么关注过鸟类,小动物真的好可爱啊!”
那个本子,他都从来没看过内容!
而且这人的花香信息素很有存在感,和林周靠这么近,她身上绝对会沾染上味道,白景泽的五感特别灵敏,一点点气味他都能察觉到,平时在家里的林周是清清爽爽,一点信息素也没有的!
白淳佳抬头看他,皱皱眉,“没大没小,叫姐。”
“而且我怎么没打招呼了,给你发了消息,你不理我。还是王叔好心,开车来接我。”
白淳佳的性格在整个白家里几乎无人会惹,但同时因为她的直爽纯粹,是整个白家大家族里和他关系最好的小辈,两人讲话习惯了口无遮拦。
白景泽顾及着一旁默默看着他们的林周,要维持住自己的形象,他想起上次喝酒的时候,白淳佳一把夺过他手机,把林周从机场叫回去酒吧捞他,醉酒后的样子既丢脸又麻烦人,担心她又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得先把这个不稳定分子从林周身边挪开。
“抱歉我没看到,突然来S市,是不是有事?”
这礼貌而客气的话,听得白淳佳斜斜睨了白景泽一眼,两人讲话什么时候这样过?
涉及到私人谈话内容,她一个保镖不适合旁听,林周马上起身,很有眼力地想自觉回避,“白先生,白小姐,我出去一下。”
白景泽制止了她,“你就在这休息,我们去会客厅那边谈就行。”
白淳佳眼神默默地在两人身上游移两圈,抿嘴笑了笑,起身冲着林周摆了摆手,把她按在椅子上,随后跟着白景泽去了一楼的侧边会客厅。
看她在沙发上坐下,白景泽马上审问道:“说,干嘛来了?”
“让你帮我找合适的地方做工作室,你给那几个方案我都不喜欢。”白淳佳撇撇嘴,“大是大,但地方不好,都闹轰轰的,不适合搞创作。”
白淳佳平时性格外向,但画画的时候整个人非常投入,对待自己的专业很认真。白景泽没接话,知道她还有下文。
“我想问你,年叔叔的那个画室——”
她还没说完,立刻被白景泽打断了:“爸爸那里你想都不要想。”
“哎呀,虽然我很喜欢年叔叔的那栋楼,但还不至于那么没良心的。”白淳佳瞪了他一眼,“我是想问,年叔叔那个画室所在的区域,有没有合适的,我以前每次去那边,都觉得环境很好,又安静又舒服。”
她拿出手机搜地图,“那边好像变成了什么文化创意街区。”
“那片区被我买下来了。”白景泽语气没什么起伏:“爸爸的那栋画室没动,其他的都正常开发,应该还有可以租的楼,我把管理中心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给你,你自己去沟通。”
那边离半山别墅不太远,安静又偏僻,白景泽最初的想法是原封不动地保留那栋楼和整个区域。但年舒彦活着的时候是个性格温和、蛮喜欢热闹的人,白琦工作不忙的时候,也会带着他去画室那边玩耍。白景泽想了想,决定对外开放运营。
那些翻修过,配套设施完善,品相极佳的独栋小楼的租金开得很低,主要是吸引一些文化艺术相关的创作者来入驻,开店开工作室。有了人气,那里就是一个流动的活着的区域,比冷冰冰锁着门的纪念形式好。
白淳佳比了个“OK”的手势,又道:“车也借我一辆开,我刚去车库看了,就那辆新的。”
那是白景泽去年秋天刚买了没几个月的,下半年一直在忙工作,几乎没动过。他没说什么,去外间置物架的托盘上拿了车钥匙,一把丢了过去,“还要什么?”
白淳佳晃着钥匙,“再给我打两百万生活费。”
白景泽眉头一跳,“……你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
白淳佳笑倒在沙发上,摆摆手,“开个玩笑。”
“你真的要来S市,就为了躲陆总?”白景泽看着她,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这两人的恋爱过程,白淳佳像倒豆子一样和他说过,那种古早霸总小说式的狗血戏剧风,很……奇特。
“换个环境啦,A市我待够了。”白淳佳嘟囔着,又承认道:“暂时确实不想见姓陆的。”
天不怕地不怕的白淳佳竟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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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要绕道走的人,白景泽问:“他怎么你了?”
白淳佳不想再说,敷衍道:“我间歇性厌Alpha综合症发作了,看见Alpha男就想吐。”
她想到那边玻璃花房里安静待着的人,眼神放光:“我身边需要有纯净的beta调节一下,你把林周借我一两个月行不?万一他来骚扰我。”
白景泽还没细想她话里把自己也扫射了,听她说到林周,立刻道:“不行!”
他又冷哼一声,道:“她是我保镖,别来觊觎我身边的人。”
“喔呦哟,你保镖。”白淳佳笑得意味不明,“我上次见了面,就知道这位林小姐不一般。这次又聊了一会儿,觉得人真是不错。你怎么找到她的?”
她下午来到别墅没多久,在花房见到林周,那时她刚从林子里回来,手里还拿着望远镜,白淳佳对她的爱好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在林周的指导下学会了使用望远镜,又看了她画的写实风的各种小鸟,两人因为爱好交叉,迅速熟悉了起来。
当初绑架案获救后,白景泽有半年多的时间状态很差,休学了半年在家,白淳佳那时也刚读大一,把能请的假全请了,几乎每周都反复来回地飞到S市陪伴他,听他讲过被绑架又获救的一部分经历。
那位白景泽念念不忘的beta特工,给白淳佳也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她知道白景泽这些年一直在通过各种途径想找到她,但因为特勤部门的保密性质,根本不可能。
表面上看林周为人温和脾气也好,讲话聊天克制而有分寸。白淳佳从见她的第一面起,就从她的个人气质上判断出来,这就是白景泽念念不忘了几年的人。
白景泽闭嘴不语。
她一脸了然地继续说道:“别装了,你姐看人很准的,你把人弄到身边,存了什么心思我清楚得很。但你这进度我看得着急啊弟。”
刚刚那一两眼,她立马看出来,这两人八字还没一撇。
“成年人的关系要有进展,你得主动,要争要抢,要直白地表达,再迂回曲折,花都谢了!”
这些年白景泽从未谈过恋爱,也没有过什么亲近的暧昧关系,又因为特别反感别人的信息素,常年戴手环,加上喜欢招beta员工这些行径,曾经被白淳佳嘲笑过是守男德型Alpha。虽然他守的那个对象都不知道在哪。
白景泽听了,又好像没听。他顿了顿,道:“你自己恋爱谈成这样,就别来指导我了。”
然而白淳佳毕竟是白淳佳,她面不改色地回怼:“我恋爱谈成什么样,至少是谈恋爱呢。有些人呢,怕不是连‘恋爱’关系都没有吧?白先生。”
白景泽哑火了。
20. 第 20 章
白淳佳嘴上说着主动、争抢这些词,但心里也很清楚,两人是目前是老板和员工,一个正常上班的人,没人想莫名受到老板的骚扰,白景泽的谨慎态度和分寸是有道理的。
不过一直是雇佣关系不利于关系推进,但白景泽这边没有其他的理由能腻在人身边。和她同岁的这位弟弟没有谈过恋爱,没有什么高段位的手段。有些太过心机的行为,不适合他。
而且,白淳佳觉得,以林周做过特工的职业敏锐度,她未必看不出来白景泽在想什么。
白淳佳刚从A市陆Alpha那种高侵占欲、几乎寸步不离的浓烈关系里跑出来透口气,旁观这种清淡游离的关系也是蛮有趣的,是悬而未决的、所有似无、未知而焦灼的,更何况是林周云淡风轻,白景泽内心急得跳脚,那就更好玩了。
人精白淳佳眯了眯眼。
两人逗了一会儿嘴就作罢,敲定了明天去文创街区看看,纵然白景泽很不情愿,但在问过林周的意愿后,同意了让白淳佳和林周一起过去。
因为他年后这周的行程,是去S市的那家难缠的科技制造公司,林周之前等他等得很无聊,不如让她和白淳佳去透透气。
两人的餐桌变成了三人餐桌,白淳佳还搬到了林周所在的二楼的空客房。她穿着家居服,微微笑着揽着林周上楼去的时候,看得客厅的白景泽不知为何,有点气不打一出来。
*
白淳佳的热情外放让林周花了一点点时间适应,但她毕竟是位艺术家,在林周朴素的认知里觉得,身为艺术家夸张一些的性格都是能接受的,而且白淳佳礼尚往来地给她看了她的画,她很喜欢。
除去职业的光环之外,她的性格就像一个加强版本的杨慧。这两人她都蛮喜欢。
节后的第一次工作,林周陪着白淳佳去看房子。她坐在副驾上,紧紧抓着车内把手,白淳佳开车的莽撞狂野程度,让她莫名怀念起白景泽的副驾位。
两人花了一两个小时转完整个园区,又在一家咖啡馆吃完简餐当中午饭,白淳佳把看中的几栋房子列了一下,开始给负责人打电话。
下午,白淳佳去街区办公室那边和负责人谈租赁合同去了,需要确定的细节有点多,担心林周无聊,就让她一个人在外面闲逛逛等。
然后,仅仅一个上午没见面的白景泽,就开始给她发消息:“我这边结束了,想去那边看看,你在哪?”
林周:“……”
等白景泽过来找到她的时候,她正站在一家花艺工作室门口,看着摆在橱窗外面的一簇簇鲜切花。午后没什么人,店主还出来和她聊了几句天。
她最近真的很喜欢闻东西,尤其是植物和花。白景泽抬头看了看门牌,记住了店名字。
林周注意到他过来的时候,顺势低头看了眼时间,这才下午两点多。白景泽清了一下嗓子,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今天就半天安排而已,我不是翘班早退。”
雇主是老板,老板哪有什么翘班不翘班的,早点下班,跟着他的一堆人也开心。
白景泽把杨慧委托他转交的毛球挂件递给林周,又说已经把她带的手信小饼交给杨慧了。
完成交接后,白景泽看着她,道:“刚问了淳佳还要一会儿,我要去我爸的画室看看,你去吗,还是在这里等我?”
保镖当然是要跟着雇主的。
林周和他穿过几条小巷子,来到街区最里面的一栋小楼前,门锁着,十分安静。只有门口的一棵梅树热闹地开着。
安静是正常的,毕竟白氏夫妇已经去世六年多了。
林周当初查资料的时候看到过,据说当年白琦和年舒彦差不多算一见钟情,双方的家庭不算门当户对,年家只是S市一个小富家庭,两人在一起之后,白琦开始常驻S市,近二十年的时间两人感情一直很好,直到出意外双双身亡。
白景泽打开门,两人走了进去。这是一栋三层小楼,内部空间很开阔,楼层挑高很高,一楼大厅里有一些简单的家具,都盖着白色的防尘布,角落里有很多还未绷上画布的木条和空画框,成卷的布,颜料箱子,画架……
室内有一个木质的旋转楼梯通往二楼三楼,看起来有些陈旧,但还算干净,灰尘不多。阳光透过二楼的落地窗洒进来,没开暖气也不觉得冷,让人恍然觉得似乎画室的主人刚刚离开。
“我从小就很喜欢这里,待在爸爸身边等妈妈忙完了来接我们。不过我爸担心油画材料的毒性,通常不太让我待在室内。”
的确有一股刺鼻的味道萦绕在这方空间里,白景泽顿了顿,上了楼梯,像是自言自语道:“是不是有稀释剂漏了……”
对了,这个味道,油画稀释剂,松节油还有橘皮油的味道,刺鼻、浓郁、毒性。
……林周无声地潜入那家高级度假酒店,轻巧地跳进室外阳台,开始寻找目标人质所在的客房,她打开一扇又一扇的门。枪声响起,挟持团伙们发现了她的搭档,开始对峙。
她加快速度,直到进入了一间房间,腥咸的海风挟裹着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画框掉在地上,未干的人像画被蹭花了,画里微笑着的女士面孔糊掉一半,角落里有油状的液体洇染浸透了地毯,和血混在了一起,她要救的目标人质倒在血泊里。
……她击毙了几位挟持者,在直升机起飞前,救下了那个差点被转移走的男孩,他的个子比自己还要高一点,身上穿着的考究亚麻套装上似乎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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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酒迹、血迹、汗迹和灰尘,皱皱巴巴狼狈不堪,但一张脸辨识度极高,是她要解救的目标人质之一,也是目前唯一活着的。
海风吹着她的头发,面罩遮住了下半张脸,她开口说了句什么,男孩瞪大眼睛看着她,从发色和眼睛判断她是本国人,他用国语说:“你是谁……等等,我爸妈还在里面,你看到他们了吗?”
……爆炸的火光冲天,在热冲击波袭来之前,她果断伸手抱住了男孩的身体,带着他从崖壁上纵身跳下。
海水拍击身体的触感好像还在,林周抬眼看向上方,光线穿透空气,空中悬浮的微粒轻跃着,她有些微微失神。
她一直没说话,白景泽在二楼转过身,趴在木栏杆上看她,问:“你怎么了?”
她踩着木质的楼梯,伴随着脚下的轻微响声,一级一级走上去,眼前人似乎变高了一些,变结实了一些,脱去了刚成年时的最后一点稚气,五官变得锐利很多。
林周走到白景泽身边,正想说些什么,似乎先有什么零碎的东西掉了下去,接着栏杆处轻微的断裂声传来,她正陷入记忆与现实的重叠之中,反应有些滞钝,但还是本能而迅速地抓住了白景泽的手臂,想把他往里带。
成年Alpha的体型和她有很大差别,即使林周在beta里已经算是偏高挑的个子,两人的体重还是差距不少,白景泽在栏杆晃动的时候反应了过来,但身体惯性往下太快了,下坠的瞬间,他感觉到林周抓住了他。
虽然画室的楼层挑高比普通建筑高不少,但二楼摔下去,只要不是脑部着地,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而且林周抓住他,减少了一些掉落高度。
但林周被他带了下来,她的手从他的小臂处滑到手腕,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了走廊边缘,手上的青筋已经紧绷到了极致。单手毕竟撑不住两人的体重,白景泽的“放手”还没说出口,两人一起掉了下去。
万幸的是一半身体摔在了下方的盖着防尘布的沙发上,再次缓冲了落地的冲击,林周被他抱住,滚落在地时,刚好趴在他的身上,头部和身体都没有受到撞击。
白景泽躺在地上缓了缓,身体仅有一些钝痛,应该没什么大碍,但随即,浓郁的血腥味侵入了他的鼻腔。
手臂有潮湿麻痹的触感,火辣辣的,林周感觉有些微微发冷,被海水浸泡失温的记忆好像透过时间浸透了她,她眨了眨眼,发黑的视线渐渐恢复,她看到雇主惊慌失措的脸。
“白……景泽。”林周想要起身。
白景泽喘着气,撑起身坐起,单手抱住她,让她靠在胸前,腾出手去拿手机打电话,动作还算镇定,但声音微微颤抖。
“先不要动,你的手臂在流血。”
21. 第 21 章
林周从坠落的冲击里回过来神,白景泽已经给刘司机打完电话,车就在旁边的停车场,他对这片的布局规划非常清楚,画室旁边有小道,车可以从侧门快速开过来,比叫救护车来回更快到医院。
林周一手撑在他胸前,往后仰了仰,白景泽以为她反感肢体接触,想离自己远点,于是动作缓慢地往后挪了挪,他背部刚刚承受了大部分的撞击,痛得他动一下都要微微喘口气,但怕她往后仰面摔倒,仍不放心地虚扶着她的腰,却看到林周用左手把受伤的右手臂托了起来。
她疼得抽了口气,道:“手臂创口……高于心脏位置,可以放缓失血速度。”
林周白着一张脸,讲话却还很镇定,又问白景泽:“你怎么样?”
“我没事。”白景泽忍着疼,抬手帮她托起手臂,她右手的羽绒服和衬衫袖子都被栏杆走廊上的钉子和断木头撕裂了,手臂被划开的伤口血肉模糊一片。他的急救知识实在有限,不敢乱动,紧张地看着她。
“谢谢,可以帮我把破的衣服拨到一边,确保伤口处没什么杂物……”林周喘了一口气,左手把衬衫下摆扯了出来,“撕一些干净的布料,按压止血。”
白景泽没去动她的衬衫,让她靠着沙发坐着,起身到一旁的工具桌上翻找到了裁画布的剪刀,他的大衣和裤子上都是灰尘,但里面的西装外套和衬衫都还是干净的,外套前襟被他边剪边撕快速扯了两大片布料,过来给创口包上了,然后一手抬着手臂一手揽着她站了起来。
刘司机踩着限速,又快又稳一点也没废话地把他们送到了最近的医院。白景泽半抱着林周,一路上她都很安静,即便是疼到额头都是冷汗,她也一句话没有。
进急诊没多久,白淳佳赶了过来,看着外面走廊上坐着的白景泽,衣服破烂,到处是尘土和血迹,难以置信道:“我去签合同,这就一会儿啊,咋能出这么大的事?”
白景泽半垂着眼,“我的错。是我叫她跟我去的,木结构时间长了老化,画室很久没让人去检修了。”
他垂头丧气,一脸自责难过,白淳佳没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一起等林周的手术做完。
两人进去的时候,她人还是清醒的,只是因为失血,脸色和精神看着不太好。
白淳佳看着她裹着纱布的手臂,难受地问:“很疼吧。”
她摇了摇头,轻笑了一下:“麻药还没过呢,现在不怎么疼。”
白景泽垂着头沉默着没说话,林周想了想,道:“白先生,我接下来大概半个月左右,会因为手影响工作,行程安排上需要调整。”
缝合的伤口大概手掌长度,两三天要换一次药,伤在四肢大概两周左右拆线,再过两三天会掉痂,就可以正常清洗了。不算是特别重的伤,她身上受过不少伤,对于处理这种情况已经很熟练。
只是这半个月应该没办法跟着白景泽外出工作。一是太过显眼,再者,右手无法正常使用会很麻烦,连开门吃饭这些小事都有点障碍,更别提保护雇主的人身安全了。
白景泽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道:“是工伤,医疗救治和赔偿金我会让杨慧把细则给你。手好之前都休息,不会安排工作。”
林周点点头,“好的。”
她想了想,又道:“赔偿金就不用了吧。”
保镖的职责所在就是确保雇主的安全,受伤风险本就写在合同里,她是知道的。
白淳佳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说这两人什么好。她撇了一眼白景泽,这人心里估计要难受死了,而林周想的还是工作,他也只能谈工作。
白淳佳找了个借口,拿了单子去取药,留两人在病房。林周注意到从他进来,脸色就不怎么好,她轻声道:“有去检查吗?有没有摔伤哪里?”
白景泽声音哽了哽,回答道:“没有,我没事。”
后背撞到的地方依然有强烈的钝痛感,但那不算什么。
林周看着白景泽胸前沾染的血迹,还有被毁的外套,他是个很在意自己形象的,很讲究的人,此时有些过于狼狈,“你的衣服……”
“没事,回去再换。”
白景泽走近到病床跟前,垂着眼,视线凝在她裹得严实的手臂上,声音低沉,道:“下次不要再这样救我了。”
“白先生。”林周看着他,语气平静:“我是你的保镖,就是要保护你的人身安全的,否则我没有在这里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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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景泽抬起头,“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个。”
林周哑住。因为白景泽的眼眶红了,自责、难过、心疼的情绪写在他脸上,林周看得一清二楚,她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话。
那是为了什么?她问不出口,也因为害怕有答案,所以她十分本能地,选择了避而不谈。
和他对视的视线收了回去,眼睫垂下,半遮住了那双茶色的眼睛,白景泽刚生出的一点往前的勇气落了空。
他却不想就此打住。白景泽等了一会儿,又在林周的沉默里,问道:“你那时候想跟我说什么?”
受伤让林周的动作有些迟钝,他又重复道:“是在二楼的时候,你想和我说什么?”
林周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两人坠落之前。那时她的确因为回想起了一些事情,心中突生了想和他说的话。
她顿了顿,抬起头望着他,开口道:“对不起。”
白景泽怔住,因为林周的神情十分郑重,眼神带着怅然和负疚,她又说了一次:“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林周没有回答。
当回忆伴随着刺鼻的气味突然袭击她的时候,林周当时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遗忘掉这段记忆。除开大脑的生理性创伤因素,心理上大概是因为挫败感,因为负疚。
她退役时的履历记录上写的是正式任务几乎零失败,但实际上是有两次失败了的。一次是这次营救,三位被挟持的人质中的两位,在她刚赶到的时候被杀。
如果白景泽执着地找她是因为被她救过,可在那场营救任务里,也因为不及时,因为身份暴露,因为就差那么一会儿……或许当时应该和搭档交换角色,她去引开外面的人,让体能更好的Alpha去救人,或许白景泽的父母就可以活下来。
那是一次失败的任务,对不起,当时没能救到他们。
白景泽看着她,皱起眉头,面色凝重地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在林周的床边坐下,伸手捧住了她的脸,强行让她和他对视——
“我不管你在说什么,我不接受你的任何对不起。”
“你没有任何地方、任何事情对不起我,我不要你的道歉。”
22. 第 22 章
林周看着他严肃认真的表情,没有从里面解读出其他意思,他此时说的,就是他想传达的。两人就这样对峙着,似乎她不说话,他就誓不撒手。
她终于没再回避,点了点头,说:“好。”
白景泽慢慢松开了手,随即发现他的行为有点越界。而且更要命的是,他从事故现场跑到医院到现在,都没去清洗整理过,手上半干的血迹、灰尘、和紧张出的汗混迹在一起的污渍,被他蹭到林周的脸上去了。
他下意识地拿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黑漆漆、掺着暗红色的污渍被他蹭开了,但他手背也没那么干净。
他赶紧从病床上起身,窘迫地往外走,“对不起,我去洗个手,找个干净的毛巾什么的,你等会儿,我帮你擦干净。”
大衣的衣角被拽住了,白景泽转身,看到林周靠着病床,顶着被他弄出来的脏脸,表情促狭而微妙地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顿时更加觉得丢脸,耳朵和脖子因为懊恼蹭的一下全红了。他的脑子好像在有她的场合老是掉线,而且频率很高。
“我不着急,你先去检查一下。”
白景泽没细想她说的是去检查脑子,还是检查后背,迅速逃出了病房。
节后刚开工就负伤,于是林周就闲了下来。
没了上班搭子的杨慧,在电话里对她表示了慰问,中间又借着送春季制服的机会来看探望过一次。
她被撕烂的羽绒服和衬衫被更轻薄一些的春季外套、风衣、衬衫替换了,还有几件宽松的针织衫和T恤,显然是常服,毕竟气温已经在逐渐回升。
林周自己的常服就那两件,她手受伤,多数时间出不了门,也穿不了衬衫,只能套着她的半袖T恤,露出细瘦的手臂在室内晃。
实在太过贴心,林周对杨助理的细心周到大为赞叹,同时也对雇主的着装要求以及配给的职位福利表示感谢,白景泽真的是个讲究人。
杨慧的观察力和理解力都很强,她只说“是老板交代的”,没说其实这些东西都是老板亲自选好了,预定到货后她取了送来的,其他人都是现金补贴和工资一起打到卡上去,没有这个待遇。不过老板优待谁,是他的自由,杨慧只需按要求完成就行。更何况她也很喜欢林周。
这半个月,白淳佳的个人工作室也弄了差不多。
她做事效率很高,签完合同之后就对场地开始了深度清洁、购买家具软装、画材等一堆事情,一两周以来,白天时间几乎不怎么看到她。
当然期间白淳佳也极为热情地自荐送林周去医院换药,因为她是自由职业,时间安排相对非常自主。但白景泽清楚她的开车风格,在饭桌上严正拒绝了她。
于是每隔两三天,如果当日上午没有工作安排,白景泽自己接送林周,如果当天的工作推不开,他就让刘司机先送他和林周去医院,换完药之后再送她回来,自己打车去工作地。
林周无法理解他这种执着,车库里四辆车,白淳佳开走一辆,还有三辆,无论怎么安排,即便是麻烦王叔接送她,刘司机正常接送他工作来回,都比现在合理多了。
但他就不。林周推脱好几次,最后都败于对方的坚持。她想了想,大概雇主因为这次意外事件很内疚,最后也就随他。
不过,她还是成功拒绝掉了白景泽要帮她请一位护工的打算,她的左手灵活度并不比右手差太多,白景泽不知道的是,她甚至左手持枪,准度也非常高。
似乎林周熟悉的其他人都在节后开始了新的奔忙,连王叔都偶尔会在花园里弹琴,说是三月份有户外场的演出。除了外出换药,她成了游荡在半山别墅的一个无所事事的半家里蹲。
气温持续攀升,一些落叶乔木的枝头已经有鼓鼓的芽苞。林周从花园里散步回来的时候,刚好遇到王叔带着一位女士进来,和她介绍说是小泽新请的花艺师,接下来会一周来一次。一看到她的脸,林周回想起来,这是那天见过的,创意街区的花店老板。
她用自备的推车拉了一堆花材进主楼,出于对雇主的尊重,花艺师没用室内电梯,只走楼梯去各个楼层放花。因为材料过重,林周看着她瘦小的个子,想主动帮忙搭把手,反正她左手还是好好的,能提能拿,被花艺师如临大敌地劝住了。
花艺师语调温柔绵软地问道:“林小姐,二楼是你的空间对吗?你有喜欢的风格吗?”
林周觉得她误解了,她只是暂住在这个家的保镖而已,正要解释,花艺师又说:“白先生说让我以你的意见为准。”
林周对花艺没有什么鉴赏力,而且二楼的有间客房是白淳佳也偶尔会回来住的,不知道她的喜好风格,于是她想了想,道:“先都放在一楼吧,自然一点就好。”
小个子的花艺师快速进入了工作状态,她干活干得很沉浸,林周在旁边围观了一会儿,对于那些搭配的层次、枝干的修剪准则什么的统统看不懂,但觉得她的穿着很有意思,虽然也看不懂——宽大如裤腿一样的葱绿色毛线衣袖口上满是垂下来的线头,头上戴着针织头巾,缀了十几只小动物。
不过看不懂归看不懂,的确非常春天,生机勃勃,让人看了就高兴。
于是当天林周路过一楼客厅边的吧台,看到了一蓬一两米高的“树枝”。走近了细看,是两三个粗壮的主枝干搭配起来的效果,仅仅只是光光的树枝,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有种旁逸斜出的美感,每根纤细的小枝上都有被包裹着的半指长的花蕾,外表皮毛绒绒的,林周认出来,这是玉兰。
两天之后,要去医院换药的林周穿戴齐整了下楼来,发现那簇玉兰已经完全开了。一树翩跹的白色,硕大的花朵在柔光灯下散发着安静的美,她在花前站了不知多久,直到有花瓣落下来,发出细微的声响。
林周想起此时已经二月中旬,春天要来了。
她在这里已经不知不觉待了快要两个月。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她转过头,白景泽穿着一身米白色的针织休闲装,看起来柔和又俊朗,站在一楼楼梯转角处,望向她。
真漂亮,像那一树玉兰花一样。
大概看花会让人觉得轻松愉快,她眯眼轻笑了一下:“早。”
白景泽回应了她那个舒展的笑容,“早。”
*
今天白景泽自己开车送她去换药,同时他也要去中心医院找梁思越复诊。他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才决定向林周透露一点他身体的事情。
白淳佳所谓的主动和争抢理论,虽说有一定的道理,白景泽觉得那也要是双方有一定互相了解的基础上。他的身体状况以及信息素失衡症状,在Alpha群体里也很罕见,因为极高等级的Alpha占比本身就很小。万一她很厌恶呢?
白景泽探身过去,帮副驾座的林周把安全带扣好,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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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之后要去中心医院,你能等我一下吗?”
林周视线在他离得很近的侧脸上停留一瞬,点头道:“好。”
车子重新启动,白景泽像是随口闲聊那样打开了话题:“我……身体有些问题。”
他大约是想解释一下去医院的原因,其实不解释林周也觉得没什么,因为个人隐私的东西,她是不会追问且完全保密的。
而且他明显很紧张,林周听得出来,他声音发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过度,筋骨都明显。
“嗯。”林周应了一声,觉得他其实可以放松点。
白景泽目视前方,喉结滑动几下,终于说出口:“是……与信息素相关,比较特殊。”
"A/O性别,因为信息素和腺体这套生理机制,特有的病症确实不少。"林周语气平淡地接话道。
白景泽很意外,快速侧头看了她一眼,“……你知道?”
林周点点头,想了想,决定多说两句。
“我曾经……有个Alpha朋友,她也算是天生的高阶Alpha那一类,身体素质非常顶尖,信息素也很有趣。但我也亲身经历过,她在成年分化期之后,每次在生理期时,痛苦的程度……”
林周正说着,那边白景泽车拐到一条无人小道的路边,急停了下来,他震惊地看着林周:“你见过高阶Alpha的生理期,那你……”
Alpha的易感期发作的时候,攻击性和占有欲非常强,需要契合的信息素、易感对象的安抚,非常排斥其他人。那就是一个非常动物性的、非常原始本能的时期。越高等级,这种本能越强烈,林周的那位所谓的朋友,是不是她的……
“嗯。”林周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停了下来,平静道:“我帮她去买的抑制剂。”
而且因为对方马虎的性格,她帮忙买过好几年。
白景泽喃喃道:“你们……一直都用抑制剂吗?后来呢?”
白景泽好奇的点都有些奇怪,但林周语气平铺直叙地回答了他:“用过几年,后来她有了omega伴侣。”
“哦……”白景泽莫名松了口气,但……只松了一半,他装作不在意地,小心地问道:“那你们现在,还联系吗?”
这问题问得也奇怪,但林周却沉默了。
白景泽感觉自己好像触及了她难过的记忆,他正想把话题岔开,却听林周回答道:“没联系,她不在了。”
“不在了……”白景泽看着她,有些不确定,林周点头道:“她去世了。”
没想到话题走向是这样,他还不清楚这位离世的Alpha是谁,只来得及为对方默哀几秒钟。随后,他的脑子里莫名闪过当年白淳佳说过的一句话——
“去世的白月光才是最无法释怀的,会亮在往后很多年的梦境里。”
当然,万分庆幸,白淳佳话里说的白月光,此时正在他的副驾上好好坐着。
白景泽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直到林周问:“预约的复诊时间是什么时候,会不会耽误?”
她的神色、语气都恢复了正常。
白景泽稍稍安了下心,重新启动车子开回主干道,“没事,他今天就我一个预约。”
往事不可追。但往好了想,他们今天彼此交换了一个秘密,怎么能不算是一种私人关系上的进步呢。
23. 第 23 章
白景泽看着一脸神情复杂的梁思越,忍不住开口道:“有什么情况你直说,我也不是第一天来这了。”
梁思越一手搓着下巴,一手点着桌面,沉思片刻后,道:“还是给你开点药吧。”
确诊紊乱病症后,有一两年时间,梁思越的治疗方案就是让他的激素尽量稳下来,即便是有波动,只要能控制在合理值范围内就没问题。从20岁左右那种只要一发作就强攻击性、易怒、强.性.冲动的状态,转变成如今比较平和沉稳的状态,当时用了不少药,后来为了避免药物依赖,这几年他都尽量只监控数值,让白景泽自己注意情绪,效果很不错。
“一个不幸的消息,我预测你的易感期要提前。”
白景泽怔住,他的易感周期半年左右,去年是在五月和十一月,他以为今年也是一样。
“会提前到什么时候?”
“三四月份,早的话三月初。”
那也就是说,很可能半个多月之后他就会迎来易感期。
“同时,提前也意味着,你的周期变短了。”梁思越意味深长地看他,“一方面,正在到来的春天会影响你,另一方面,你周围是否有明显的变化?”
周期变短,意味着一年可能不止两次。正常成年Alpha的易感期一年在4~6次都是正常的,但白景泽是特殊人群,频次太高不利于他的激素稳定。
“你是指什么?”
“人。”梁思越扶了扶眼镜,“涉及你隐私,我不会过问太多。如果出现了某个能影响你的人,或者……我换个词,你的易感对象。”
白景泽神色凝重起来,梁思越看着眼前终于认真起来的人,想起他上次的问题,道:“如果真的有这么个人,且这个人是beta,会有两种情况。”
“一.对方和你没关系,也就是说你只是单相思,那么这段时间最好离对方越远越好。”
“二.你俩已经是伴侣关系,如果要一起度过易感期,你最好控制好自己,别伤到对方。”
“……为什么?”
“哪个为什么?”
“两种情况都。”
梁思越心道你小子,看来情况似乎还不那么明朗。
他解释道:“第一种,Alpha因为易感期本能,感官放大,见不到人的时候,会一直渴望沾有对方气味的东西,见到人的时候,就本能想亲近。如果这人在你周围,你很可能会控制不住,做出一些越界的行为。所以索性就彻底远离死心,自己熬过去,或者用抑制剂。”
“第二种,有伴侣帮你度过易感期,感觉上会比第一种靠自己硬扛好很多,因为你的一些生理、心理的本能渴求会得到满足,但也只是一部分满足。因为对方是beta的话,Alpha的标记行为对对方没用,也无法释放信息素来缓解Alpha的生理诉求,Alpha会控制不住持续进行标记,以及……”梁思越顿了顿,“性.行.为代偿。”
白景泽明显僵住了。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会因为标记行为咬伤对方,还会……在床.上.弄伤对方。
“所以,一个能为beta伴侣着想的Alpha,最好能适当控制一下自己。具体的度,要以双方的感受为准。”
碎嘴子解释得口干,明白得不能再明白,感觉像是给刚青春期的男Alpha上了一场性教育课,只不过因为信息素失衡者的易感期,情况会更复杂一些。梁思越说完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两口,然后问道:“还有什么不清楚?开药吗?”
半晌,白景泽回过神来,点头道:“开。抑制剂也开给我,要最高剂量的。”
梁思越正在开处方单的手在键盘上顿住了,想了想还是劝道:“也不用这么极端,太高剂量你会受不了,我给你开三个不同剂量的,你按情况使用。”
白景泽拿完药走到大厅,远远地望见林周正站在一架三角钢琴旁,一位穿着志愿者马甲的阿姨正在弹一首欢快而轻松的曲子。他慢慢走过去,望着她柔和的侧脸和嘴角笑起的弧度,视线又莫名移到她修长的脖子和后颈上。
那里皮肤白净、平滑,没有腺体没有信息素,和他不一样。
“你喜欢这曲子?”白景泽走到她身边,一起看着阿姨演奏。
“嗯。很好听,不过我叫不出名字。”林周笑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小施特劳斯的《春之声》圆舞曲,流传很广。”
林周点头,白景泽瞥了一眼她的神情,又道:“喜欢的话……我可以弹给你听。”
视线终于转移到了他身上,林周看着他,似乎有些意外,“你会弹琴?”
“学过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指弹了有几年,水平实际上还不错。
“琴房在三楼,你可能没注意到。”
他从年里到年外这一两个月因为忙工作到处跑,在家的时候也没什么心思弹琴,当然也因为,除了那次他发病,林周从不上三楼来。
林周想起他说过的话,疑惑道:“不是说音乐没天分,连王叔教的吉他都不想学吗?”
“确实没天分,也不想学吉他,钢琴只是当作业余爱好弹了几年。”白景泽颇为自信地说道:“不过这首曲子没多难,我学过几年的水平也可以弹。”
“真的?”
“真的。欢迎前来检验。”
*
天气一日比一日热,白景泽确实感觉到了身体的轻微变化,更躁动,情绪起伏明显,也容易莫名奇妙地失眠。
不久前那次事故之后,他有时会在梦里重现那个场景,惊醒之后就十分迫切地想要确认人是否安全,直到理智回魂,他才会想起,她好好地在楼下休息。
有时在工作的场合,他会突然因为意识到林周不在身边而心生烦躁,脸立刻拉下来,想丢下一会议室的人跑回家看看她是不是在花园里,弄得周围的高管们以为协商内容又要谈崩了。
察觉到这些变化之后,他乖乖地吃起了梁思越给开的药,把那三种剂量的抑制剂,分别放在卧室和书房最容易拿到的抽屉里,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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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白景泽凌晨才勉强睡着,浅睡眠状态维持没多久,天刚蒙蒙亮就被吵醒了。
因为主楼外某棵树上有只鸟正在高昂地叫着,一声比一声高,直至破了音,然后又重新由低到高开启新的一轮吟唱。
他算是个长睡眠型人,平时也经常比林周晚许多才从楼上下来。睡眠不足加上心里烦躁,白景泽带着起床气的怒火下楼,穿着拖鞋走到了临近花园的落地窗前,低声骂道:“吵死了!什么鸟!”
林周却已经起来了,她翻了一页书,闻言看了一眼白景泽,淡定答道:“是噪鹃。”
白景泽转身才发现她,开了盏阅读灯在看小说。因为手不方便,白淳佳之前去家具市场买家具的时候,顺手给她带了一个可移动的立式阅读架。
“这么早?”白景泽放缓了语气。
“昨天白天睡多了。”
白景泽凑到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搓了好久的脸,因为睡眠不足依然面色麻木,而那个聒噪的鸟,此时还在外面叫,他火又起来了,“叫这个名字是不是就因为叫得难听。”
“嗯。”林周看着书没抬头,嘴角动了动,勉强压制住了笑意:“很可能。”
过了一会儿,他又好奇她在看什么,眼神往书上瞥了好几眼。林周注意到,满足他的好奇心,顺手把书递了过来,扉页上写着《猫头鹰谋杀案》。
“这些谋杀案是一系列吗?都和鸟有关。”白景泽想起之前她看的那本《喜鹊谋杀案》,精神不济地抬头找了一下树顶上不知在何处叫的鸟,语气恶狠狠地说道:“有没有人能写本噪鹃谋杀案?”
莫名被戳中了奇怪的笑点,林周笑得肩膀都在抖,喝了口水才缓过来,笑得白景泽感觉自己又犯傻了。
“是一个系列。”她耐心地给他解释,“它叫是因为要繁殖季了。”
“繁殖季怎么了?”
“它在求偶。叫就说明它还没找到对象,找到了就不叫了。”
白景泽搓脸的手僵住,从指缝间看了她一眼,莫名对这只单身可怜鸟有了同情心,被吵醒的起床气也一下子消了大半。
半晌,他又担心地问:“那它……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那它大概要一直叫,叫到夏天。”
“……”
白景泽沉默了。
家政人员还没来准备做早餐,二楼的白淳佳还在睡。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起身去餐厅用咖啡机给自己做了杯咖啡,若有所思地端着杯子,心事重重地慢慢喝完了。
天色渐渐由蓝变白,身边的林周看着书,偶有翻动书页的声音,两人偶尔交谈,大部分时间只是各自坐着,鸟叫声依旧,甚至品类、声调都变多了,他的情绪却莫名变得平静下来。
直到后来吃完早饭,他也没有立刻离开,林周余光里注意到他在附近来来回回好多趟。
“今天没有工作?”林周抬头看他。
“今天没安排。”他眼神游移,装作很随意地问道:“要来听我弹琴吗?”
24. 第 24 章
白景泽打开琴房门,在一旁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林周微微躬身笑笑,说“谢谢”,走了进去。
琴房空间很大,四壁装有隔音材料,南边方位是一整面大幅落地窗,两人进去后,窗帘自动打开,初春的阳光撒了进来。林周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侧面能看到光线给他全身和钢琴都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晕。
他在琴凳上坐下,背部笔挺,修长的手指放松地搭在琴键上。林周才发现,他先上楼一会儿,衣服都换了一套,浅色系的丝质衬衫搭着垂坠感颇好的廓形外套和西裤,有种艺术感的松弛。姿态是很好看的,腔调也是对的,她抿嘴笑了笑,抱着期待,忍不住也坐正了一些。
但……曲子刚开始的节奏,整个像是加了倍速的八音盒,每个音节给人的感觉,像是滚动着的,粒粒分明的豆子,都在忙忙碌碌向前推进,彼此却没什么关系。而那种快速、紧迫,又分明是一根吊在春天里紧绷着的神经。
林周的手指在扶手上轻敲了敲,想笑又觉得残忍,想起他自告奋勇邀请自己来听演奏,实在不忍心做出什么不好的反馈,于是维持着非常平和认真的表情,继续听着。
渐渐的,白景泽好像放松了下来,开始沉浸其中,手指放缓了速度,像是终于上手熟练了起来。曲调依然轻快,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愉悦感,林周单手撑腮,专注地听了进去。
落地窗外开始起风,那棵四季常青的甜橙树随风摆动起来,油亮亮的叶子反射着阳光,她有些恍惚。
海浪阵阵冲刷着沙滩,林周醒了,撑起身坐起,一把摘下面罩,看着身旁昏迷不醒的人,摸了下脖子确认还活着,他的三件式西装已经几乎不能看,林周粗暴地扯开马甲和衬衫的扣子,让他的上身能松快点,随后快速清理了一下口鼻,手在胸口上熟练地按压,俯下身开始做人工呼吸。
他呛出水后醒了过来,捂着胸口一边猛烈地咳嗽,一边看着她,漂亮的眉眼有些愣神。面罩下的一张脸比他想象的要年轻很多,他见过她开枪、杀人、炸飞机,又拉着他跳了海,行事几乎不带半点犹豫,人却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么成熟。
而且从身高和精瘦的身型来看,她应该是个beta,他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beta救。
林周拍了他的肩膀,扶他起身,强撑着勉强站稳,两人的手和脖子处都有些红肿的伤口,此时正火辣辣的疼,他有些不明所以,强忍着才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林周道:“是被水母蛰伤的,先离开这,我帮你处理一下。”
明明她的手伤得也不轻,但她的语气冷淡、平静,没什么情绪,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也丝毫没有身处陌生环境里的紧张和焦虑,明明两人身上什么都没有了。
他垂下头,回神想起了跳海之前的那些事,还想问问关于父母的情况,“请问你知道我爸妈那边……”
正说着,林周却已径直往前走了,没理会他的话。
这里是一处未知小岛的岸边,往前能看到起伏的崖岸和山,风里带着柑橘类植物的花香味,耀眼的阳光下,山上满是大片绿油油挂着黄色果子的树林,是本地的香柠檬果园。
危险似乎暂时解除了,但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外套领带马甲之类都被脱了下来,宽松的亚麻衬衫上满是干涸的盐渍,他正想把衣服丢开,又听到她说:“别扔这里,有暴露风险。”
他抱着衣服,快走了几步追上去,跟在她身后。她似乎不爱搭理人,但莫名很有安全感。
“……怎么称呼你?我姓白。”
“我知道你是谁。”齐脖的短发被风吹起,她没有回头。
“就叫我Z吧,是代号。”
……
林周的鼻子轻轻动了动,下意识地回想柑橘类植物花的味道,S市因为地理位置原因,楼下的甜橙树大概至少要到四月才能开花。
这段时间以来,记忆碎片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刻倏然降临。最开始她还有些不适应,现在就十分坦然地伸出手迎接。引起回忆复苏的原因有很多,气味、画面、某些特定的物件,可能还会有触觉、味道,或者这些东西随机组合的复杂场景。
她那时候态度似乎是有些不太和善,但主因是不知道怎么和一个刚成年的,才失去父母的人解释那一切。营救任务失败了大半,这是目前唯一活着的人质,也是一个在安稳、健全、幸福家庭里长大的人,和她过着完全不同的人生。安抚情绪这种事是她的弱项,他要是情绪崩溃,她真不知道如何处理。
曲子弹完了,白景泽转过头来,林周单手撑腮,望着他,但眼神没有聚焦。他等了片刻,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林周回神,点头:“很好。”
白景泽等她说下文,就那么直直看着,没动,林周垂眼想了想,道:“可以去医院做志愿者弹给大家听。”
白景泽扬了扬下巴,哼哼两声,起身把西装外套抻了抻,扣上下方的扣子,像只骄傲的孔雀,“我就说这个曲子很简单的嘛。”
林周垂眼笑起来,点头应和道:“是呢,很厉害。”
“你还有什么曲子想听,下次再继续。”
林周看着他的神情,好奇道:“每次只能听一首曲子吗?”
怎么有种一千零一夜的感觉。
白景泽心虚地点了点头,多了他就来不及提前练习,“这样每次就一会儿,不会很浪费时间。”
是有些道理。白景泽靠着钢琴站在那里,站姿很好看,像棵修长的树,他人不动,林周也不好起身离开。
两人静静相对,那边白景泽酝酿了一下,开口道:“那作为听曲子的回报,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果然。
林周坐正了一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不是只有回答了,才能继续听啊?”
“不不。”白景泽摸了摸鼻子,“只是随口问问,答不答都行。”
“哦,那你问。”
“那天,你提到的那位拥有高阶信息素的Alpha朋友,说对方的信息素很有趣。我就想问问,你觉得……什么样的信息素是有趣的?”
林周没想到她随口一说,他竟然在意这个。“我的评价是很主观的。”
“她的信息素味道是海松,既罕见又契合本人的性格。”林周顿了顿,又道:“后来,她的omega伴侣信息素味道是薄荷,两人很相配。所以我才说有趣。”
白景泽想到他的信息素,一开始她就闻过,当时没有给出什么评价,但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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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感。虽然目前嗅觉不灵记忆缺失,她应该也不会讨厌……吧?
楼下的甜橙树还在风中摇曳着,隔音密闭的琴房里,林周突然闻到了一点点类似柠檬的味道,尾调还带着些许刺激,很像她在古镇时闻到的那种精油,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四周,没有发现香薰灯、扩香石之类的东西。
不过,眼神扫过的时候,她留意到,白景泽的手腕上是空的,没有戴手环。
只有他们两人待在主楼的时候,除了发病那次,白景泽在家一般放松地不戴手环。白淳佳来了之后,他才开始一直戴着。林周感觉他是有点不容易的,相当于无论外出在家都得不到彻底放松。
看着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的一双手,衬衫袖口上缀着一对浅绿色宝石袖扣,简约又斯文,林周突然好奇道:“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白景泽明显愣住了,表情不自然地抿了抿嘴,眼神闪烁了几下。
那股味道又浓了一些,像是有风把那未知源头的气味送到了她跟前。林周猛然想起来,问一个单身的A/O信息素味道这个事情,有点暧昧。即便是她作为一个beta,也有些不合适。
“抱歉,我随口一说,beta毕竟没有,所以有些好奇。”林周赶紧起身,打着哈哈道:“今天先到这里?”
不远处的白景泽似乎脖子和耳朵都有点红,他仍靠琴站着,没有动,道:“好的。你可以先下去。”
随后林周又听见他小声道:“也是植物系的,其实挺……好闻的。”
不过一个Alpha说这话,怎么看都像是自卖自夸,而且对一般的beta来说,即便是味道真的好闻,也只是抛媚眼给瞎子看。林周对信息素的辨识记忆是她独有的能力,虽然目前因为嗅觉失灵依然没有完全恢复。
她没再继续追问,点了点头,从琴房离开。
过了许久,白景泽终于从楼上下来。林周发现,他的手环又戴上了。
当天晚饭时分,白淳佳罕见地赶了回来,她在餐桌上兴高采烈地宣布:“我的工作室已经搞定了!邀请大家常去玩!”
她租下了一整栋楼,布置好了起居空间,之后就会少待在半山别墅家里,艺术家需要独立的工作空间。白景泽简短地表示了祝贺,顺手在手机上记下准备庆祝礼物的事宜,发给了杨助理。
林周的手臂伤已经快好了,过两天就可以去拆线。白淳佳靠过去,又道:“小泽去不去无所谓,林周你要经常去。或者,要不你跟我一起过去,我一个人也会无聊。”
对面的白景泽放下手机,立刻眼神警告她。
“我一个omega,比起你,才是更需要保镖好吧。”
“自己去找,别来打我员工的主意。”
林周这段时间以来,已经习惯了这对姐弟的相处模式,她轻笑着继续吃饭,没有接任何人的话。况且她的合同是跟白景泽签的,具体服务对象是谁,要先经过他同意。
白淳佳靠着林周,鼻子动了动,闻到了她身上某人信息素的味道,很淡,但霸占又排斥他人的心思再明显不过。
又这么暗戳戳的,林周肯定不知道。白淳佳皱了皱眉,嫌弃地看着他,“行行行,无论如何,我祝你成功吧。”
25. 第 25 章
“结痂脱落之后,伤口处就可以正常清洗。我再给你开一些膏药,记得要涂。”
林周点点头,又听医生嘱托了一些饮食注意事宜,膏药未来半年她都要继续涂,而饮食习惯上问题不大,她本来吃得就很清淡。
身后送她来拆线的白景泽神情凝重,默默地等他们沟通完了,问道:“会留疤吗?”
“会不会留疤,疤痕的深浅度,能恢复成什么样,这个其实个体之间差异很大。”医生看着他道:“她的伤口有点深,所以要有心理准备,疤痕肯定是会有的,膏药只是一点辅助。之后可以去皮肤科那边咨询一下缝合疤痕的修复方案。”
这个林周很清楚,毕竟受伤经验丰富,她不是那种修复能力很强的体质,身上的伤痕其实不少,倒也不是很在意这个。不过看白景泽的神色,似乎非常失落又难过,大概又是他的自责情绪在作祟。
拆完线浑身轻松,手臂已经基本活动自如,再过几天后洗澡什么的也不用担心会溅水。林周心情很好地看着车窗外,时值二月下旬,早春的树开始发芽,葱绿的叶子在枝头上冒出来,市政的绿化带里已经有些早开的郁金香品种。
一路上白景泽都沉默不语,车开上那条幽静的回家路,酝酿了半天后,他开口道:“关于疤痕,我来联系更好的皮肤美容专科医生。”
林周转过头去看他的神色,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这种程度的疤痕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我咨询过相关行业的人,可以修复的,治疗周期也不长……”
他仔细地说着做过的调研信息,林周收起笑意,道:“你很在意?”
“你是因为救我才受伤的,我当然会在意。”
“谢谢,不过不用了吧。”她立刻拒绝了。
白景泽把车停到路边,转过身去看她,追问道:“为什么?”
他拿出手机,正想要继续说具体的方案,林周打断了他——
“这种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而且受伤只是我工作风险的一部分,如果真的没办法祛除,印记在就让它在好了。我并不在意这个,不一定非要花费很大精力非要祛除。”
“不会的,不复杂,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耐心而已。”
年前那次关于体检和后遗症治疗的不愉快经历仿佛又要重演了。因为林周意外受伤,实际上这段时间她根本没有提关于去S市医院治疗的事情。
但时间和耐心这种东西,林周此时凑巧都没有。或者说,身为一个保镖的角色,她没有。
“实际上,我身上不止这一道疤痕。”她看着白景泽,语气清晰而冷硬地再度强调了一句:“记忆、伤痕,它们都只是过往的痕迹而已,存在或者失去,我都顺其自然,不强求。”
白景泽怔住,他不想和林周吵起来,一旦是关于她的,需要花费时间精力的事情,她就下意识地拒绝。上次也因为类似的事情起了争执,两人各做了让步,这次又是如此。
因为他贪婪,他要强求。要不是因为这样,林周此时也不会在他身边。他想给她最好的,他想修复她受过的伤,祛除伤痕的烙印……但她好像不想要。
林周留意到他的神色,不过她没有选择像之前那样,态度温和地给他一个台阶下。
关于她脑部的治疗也好,关于身体疤痕的精细修复也好,一则周期不会短,她原本打算的三个月计划已经只剩不到一个月,她不想再继续增加留下的理由。
二则,白景泽已经明显做了太多超出雇主行为的事情,小的善意和优待她已经接受了太多,她有时候能看清他的一些动机,有时候不太能。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两人之间的关联越深,那种被牵绊的感觉就会越重。
但想到这些行为的出发点都是因为她救了他,是基于感恩延伸出来的情感,是因为特定场景诞生的情绪,林周马上就有一种被迫抽离的感觉。
在白家的别墅里待着的两个月,这种精细的、被细致呵护的生活,连同这段工作经历,都像是在进行一场带薪休假,而且这笔薪水还非常高,她当然很清楚这是因为白景泽。
但他们本质上,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退一万步说,即便对方只是一个和她毫无过往关联的陌生人,她也不会把这份工作做太久的。
假期都有结束的那天,她还是要回到自己熟悉的生活里去,不能再因为一个个她难以拒绝的示好、优待,犹豫、流连、贪恋此处优渥的度假屋,以及这个让她时常不知道如何是好的人。
她是要活着,往前走,自由地往前走。
回去之后,白景泽在两人常聊天的落地窗前坐了一会儿。
确认她更喜欢树型花材之后,这周花艺师额外给她带了一支很大的马醉木,养在玻璃花瓶里,就放在林周喜欢看书的落地窗前。每次坐在那里,她都感觉像拥有了一棵室内的小树。
白景泽身旁不远处,那棵马醉木的枝叶伸展着,叶片油绿繁茂,看上去生机勃勃。半山别墅这栋房子像一处温室,冬去春来,她和这棵外来的树,都被温室的主人好好地养着。
然而林周清楚,这棵无根的小树只是短暂的耗材,即便勤换水、放保鲜剂,在一两个月之后,它也会彻底失去生机,掉叶枯萎,只能扔掉。
而她,当然也不可能在温室里一直待着。
林周不打算继续车上的话题,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过去,而是打了声招呼之后就走开了。
白景泽一个人坐了一会儿之后,默默上了三楼。
*
那种强烈的不确定感,和什么也抓不到的空虚感席卷而来,如同山火蔓延开来,白景泽觉得热,觉得焦躁,他需要一些实在的、确定的、稳固的关系,以及绑在他跟前,寸步不离的人,来缓解这种感觉。
但他好像又搞砸了,林周不情愿,也不想要靠近他了。
她说不在意,不强求。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能接受他的好意,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露出那样冷淡的神色,他只不过想要她好而已。只要她别远离,别走,别消失不见。
白景泽攥紧手心,感觉到了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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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意识地吞咽几下,想到人就在楼下,他想下去看着,想待在她身边,闻一闻她的气味。
他的手粗暴地扯开领带,丢到一边,在室内来回踱步,他搞砸了,搞砸了。
提示音猛然响起,手机上弹出消息,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书房已经满是信息素的味道,白景泽衬衫领口开着,浑身发热,口干舌燥,他好像在失控的边缘了。
“[林周]: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林周]:厨师帮忙预留了饭,在保温着。抱歉,我先吃了。”
“[林周]:我在二楼,如果有别的安排,随时叫我。”
……
白景泽坐在地毯上,看着亮起又熄灭的手机屏幕,从暮色降临坐到深夜,直到整个家里似乎没有了别的动静,他才撑起身体,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了一支抑制剂打上,深呼吸平复了一会儿,走了出去。
他在楼下食不知味地随便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游魂一样在一楼到处走,用鼻子轻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林周去了餐厅,又在花房待了一会儿,就没再去别的地方了。
他扶着楼梯上楼,抑制剂似乎开始发挥作用,燥热和烦躁不安渐渐减退,情绪开始迅速低落,难以言喻的心碎感在他的胸腔中蔓延,他捂着胸口,脚步都慢了下来。
他低垂着头,走到卧室门口,下意识地想要敲门,但恍然间他像是醒了,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手,为什么要敲门?
“白先生,你找我吗?”
林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白景泽抬起头看到她,才惊觉这是二楼。
他渴望的气味之源就在几步之外,但可望不可及,失落感更重,他张了张嘴,喉结滑动几下,眼神闪躲,往后退了一步。
林周发现他的样子有些不太对劲,衬衫领口敞着,有些皱,看到她之后,把手背在身后,似乎是把手环戴上了,而且尤为反常的是,他光着脚没穿鞋。除了醉酒那次,林周没见过他这样。
她又问:“白先生,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没有。”
白景泽否认着,手环已经戴上,他松了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他半垂着眼,没敢直视眼前的人,继续道:“淳佳……说她最近要办一个公开展览,可能会忙不过来。想要你过去帮个忙,我最近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就帮你答应了。你可以吗?”
林周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明明之前两人在饭桌上还你来我往地“争抢”一番,此时白景泽的态度大变样,主动让她去白淳佳那边。他在回避她,还是不想见到她?
“你那边,年前有问题遗留的几家公司都解决了吗?近期不需要再出差什么的?”
“差不多……不用。”
林周顿了顿,点头道:“好的。大概要待多久?”
“她没说,先以她那边为准吧,等那边忙完了,你再回来。”
说完之后,白景泽没看她,擦身而过,在林周的注视下,径直上了楼去。
26. 第 26 章
一大早,林周吃完饭后,收拾了点个人物品,坐上刘司机的车离开了。
从她下楼到坐上车出发,都没有看到白景泽的人,只有王叔和她打了招呼,他要参与的春季主题演出就在最近,还给了林周两张现场票,邀请她到时候来看。
一切似乎都非常正常,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事情在忙,林周没有回头看身后的别墅主楼,那里现在只有白景泽自己在了。
“[梁]:后台数据的查看权限我给你开了,是有些不太好。”
“[梁]:如果真的比预想还提前,这两周都不用来医院,保证身边有个人照看你,随时和我保持联系。”
“[梁]:我还是要啰嗦一句,抑制剂尽量少打点,能不用就不用,低剂量的有用就用低剂量,你身体也不是铁打的。”
“[白淳佳]:人在我这里多久都欢迎,我比较担心你那边,扛不住不要硬扛,如果真的易感期,有事随时call我。”
“[白淳佳]:还有,姓陆的和你打听我也不准理他!”
“[陆宁]:景泽,我看淳佳的社交账号发布的内容,她去S市了是吗?她把我拉黑半个多月了,我想去看看她的新展览,所以来打扰你,想问问她的态度。”
……
手机上不断弹出消息,屏幕明明灭灭。白景泽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那辆车驶上山道,慢慢消失在视野中。
白淳佳以极大的热情迎接了她新工作室的第一个参观者,这栋小楼比起上次白景泽带林周去的那栋还要大一些,采光也好很多,看得出来内部经过翻修,整体而言非常新,而且白淳佳挑选家具软装的眼光非常好,整体的氛围既舒适又艺术感十足。
林周选了四楼的一间空客房放下行李,这里是顶楼,外面伸展出去一块空旷的可以活动的天台,安静而开阔。她想起旧画室那个老化的木围栏,实际上,半山别墅内部的陈设也不新,只不过因为长久以来一直有人住,才维持着比较好的状态。
白淳佳介绍道:“我们起居空间在三楼和四楼,一楼二楼用作展览会,我要和参观者交流,宣发事宜已经由线上的一位老朋友负责,当天她不一定来。现场秩序维持主要靠你了,如果人多,可能还要在两层楼的大厅里准备一些软饮酒水小食……”
这种工作量对她来说完全不算什么,两人当天就拟定了采购清单,林周开车去市区采购,白淳佳在家里画海报、取装裱好的画、布展。
两天之后,展览会开始。这是一个免费的小型私人画展,第一天来的主要是这个街区里的人,外向的白淳佳,端着酒像花蝴蝶一样到处和来人打招呼,闲聊。林周发现白淳佳这样做很聪明,能够和周围搞创作的各类人员迅速熟悉起来。
作为白淳佳的堂弟,白景泽理应出现在现场表示一下支持,但意外的是,他没有出现。而林周当天遇到了有些日子没见的杨慧。
工作搭子重逢格外亲切,杨慧来送白景泽交代她的开幕礼物。她认真地看了林周拆线之后的手臂伤口,唏嘘不已,但好在她恢复得很好。
杨慧看着她,放心道:“看来至少老板家的伙食不错,你比年里的时候看着气色好多了。”
林周笑笑,不着痕迹地垂下眼。
白景泽给她的待遇确实好到不能再好,家里的食谱在得知她的口味问题,以及意外受伤后,都做过调整,随着嗅觉和味觉缓慢的复苏,她渐渐能体会到那些食物的美味之处了,吃的东西的品类以及量都多了起来,加上休息变多,她的体重都涨了一些。
“忙不忙这个月?”林周问。
“还好。开始几天放假综合症不想上班,后面就正常的工作强度。不过你养伤的这段时间,老板感觉心情没那么好,看着不太精神。”
林周回想了一下,白景泽在外的时候,尤其工作场合,可能是一种模式转换,他确实会更严肃板正一些,和私下里反差有些大。喝多了酒的时候,就更不用提。
杨慧喝了一口手里的香槟,拍了拍她的肩膀,用夸张的语气道:“林姐,可见你对稳定团队氛围起十分重要的作用。”
满场四处乱窜的白淳佳出现在两人身后,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冷不丁地说了声:“我同意。”
杨慧吓了一跳,转身看她,白淳佳对杨慧眨了眨眼,凑过去碰了下杯,一口气喝光了手里的酒,又转身翩然离开了。
杨慧被omega的美貌震慑,脸红扑扑地看着那背影,啧啧称赞道:“不愧是老板的姐,一流的美人。实话说,老板长得也好看,但人一旦成为了老板,容貌就不在正常评价体系内了。”
林周思考了一下杨慧的金句,问道:“为什么?”
“都当老板了,那就是雇佣金钱关系了,咱是为了薪水打工的,美貌肯定没有工资有说服力。”
林周笑了笑,拿着苏打水陷入了沉思。
当天下午的另一个意外事件是陆总突然出现在了现场。
当那位气质出众的高个子男Alpha刚踏进大厅,敏锐的林周立刻注意到了他。两人在A市当初有一面之缘,当时林周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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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印象尚可。但这段时间白淳佳在别墅的时候,林周听她断断续续地吐槽过,她来S市的原因之一是躲人。
林周对于两人的情感状况所知甚少,但原则上她是以白淳佳的感受为上,既然她不想见,林周就要尽力让这人离她远点。
她穿过人群来到二楼,快速走到白淳佳身边,耳语两句,白淳佳皱了皱眉,立刻上了三楼。
林周回到一楼大厅,看着四处找人的陆总,过去和他打了个招呼。在对方问及白淳佳的时候,只说“不清楚,人暂时不在。”
陆宁识趣地离开了。不过当晚,两人在大厅收拾整理,准备关门时,这位陆总又出现在了大厅门口,他人一直没走。
“要我赶人吗?”林周问。
白淳佳看着门外的人磨了会儿牙,男Alpha规规矩矩地站着,直直望着她,在她发话之前没动。
“算了,我来处理。”白淳佳放下手里的一袋垃圾,满脸怒意地走向男Alpha。
白淳佳当晚没有回来,但给她发了消息,让她不要担心,自己很安全。
林周放下手机,情感方面的事,她确实没什么处理经验。
展览开到第四天,恰逢工作日第一天,人流量减少,工作也轻松了不少。深夜收拾完,林周在画室外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白淳佳在里面画画,她不想打扰,就拿了她的牛皮纸手绘本,窝在沙发上写写画画。
夜风吹起,室外的几株小叶香樟树发出飒飒声响,她停下笔,不知为何想起她刚来S市没多久,白景泽说这里的春天真正到来之前,会有一次大降温的倒春寒。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未来一周的天气预报,四五天之后,果然会有一次猛烈的寒潮。她盯着手机屏幕,在联系人列表上停留了一会儿,手指迟迟没有按下去。
过年的时候她只是离开了三四天外出旅行,白景泽都要借口骑她电动滑板车的名义,没话找话。而从她离开半山别墅,已经好几天了,白景泽一条消息都没有。
她点开白景泽的账号页面,编辑了一条没什么内容的寒暄问候话,犹豫了一会儿,又删掉了。
但在她扣上手机之前,有电话打了进来,呼叫人是“雇主”。
林周立刻起身,到走廊外接电话,“你好,白先生。”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耳边只有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她耐心地等着,没有挂断,也没有出声。
良久,电话里传来白景泽沙哑低沉的声音,语气有些可怜,“我想听你说话,Zoe。”
27. 第 27 章
“Zoe!”
路过码头的林周转过头,是渔船刚返航没多久的隔壁大叔,他拎着一只小铁桶,用最简单的词汇说:“送你们,做鱼汤。”
在这座岛上,她是和年轻的恋人跑出来瞎玩,钱花光了不得不靠干活换食宿的少女Zoe。
做人设之前,林周又和他确认一下,“你确实成年了对吧?”
穿着好心大叔送的旧T恤的白景泽涨红了脸,“当然。我看起来很小吗?你才是看起来没多大好吧。”
林周不理解少男的脑回路,她只是淡淡道:“你要是未成年,我回去的述职报告就写不了,这是原则问题。”
她的任务唯一幸存者没再说什么,他思考片刻,抬头看她,说:“……我叫你Zoe可以吗?”
叫代号是因为她不方便透露真实姓名,但即便他们作为外国人,只叫Z也确实有些奇怪。
Zoe,词源含义是“生命”,是个不错的名字。林周点头道:“可以。”
水桶里是一些小的章鱼、几个青口贝、海鲈、甚至还有一条安康鱼,体型都不大,这些又小又少的杂鱼卖不上价,林周接过水桶,从篮子里取出一瓶白葡萄酒递过去,这是她帮忙摘了一下午的香柠檬获得的报酬之一,“喝不了,送你。”
“Ethan不喝?”
那小子倒是能喝,但林周不允许。
“不喝。”
大叔哈哈笑着接过,“年轻人,不如我们那时候。”
即便已经在这里滞留了一段时间,但这不是度假,她是在任务期间,搭档还没联系上,摄入任何会影响大脑的酒精饮品都会造成风险。他们两人的异国面孔太过扎眼,尤其是白景泽的那张脸,这处偏僻岛屿也不是完全安全。
等她拎着桶回到住所,拥有扎眼外貌的那人又在门口处理他的个人魅力造成的麻烦,几个十六七岁的当地少男少女们正在用本地语言和他快速说些什么。
林周看也没看地直接推门进屋,他的视线投了过来,伸手接过她的水桶和一篮子面包,切换成了国际通用语对那些人说道:“抱歉不能加入你们,我要做饭,然后陪Zoe吃晚饭。”
林周看着那些人失望地离开,道:“我没干涉你社交。”
他低头看着身边人,“未成年人的聚会有什么好参与的,就是私下偷偷喝酒而已,还不如在家吃饭。”
……
夜风送来遥远的海边气息,林周贴着手机轻声道:“可以。告诉我你现在好吗?”
“我……很好。”
“想和我说什么?”
“我……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记得,Ethan。”
“是我。”他笑了起来,那边的声音却越来越低,他的意识似乎不怎么清醒了,像是呓语一样喃喃道:“Zoe,我……我很想你,我想见你,我喜欢……”
电话那边没有了声音,林周等了一会儿,喊道:“Ethan,白景泽,你还在听吗?”
良久无人应答,林周挂掉电话,低头看着屏幕熄灭的手机,几秒内做了决定。
她走进画室,发现白淳佳坐在地上,靠着沙发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一只画笔,颜料已经蹭在了她的围裙上。林周取下她的围裙,把人抱到沙发上躺好,又放了枕头和厚毯子,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她写了一张留言条放在一旁的边几上,拿水杯压上。
开车赶到半山别墅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林周下车走向主楼,客厅空无一人,一楼二楼只有夜灯的灯带在亮着。
林周径直上了三楼,走向白景泽的卧室所在方向,门开着,灯亮着,她往里走了两步,发现床单是皱的,真丝枕头和被子掉在地上,窗帘紧闭,但人不在。
她又去琴房、书房门口都敲了敲门,无人应答。整个空间都有种发闷的感觉,像呼吸着潮湿雨季里湿度过大的空气。一股清淡的香味弥漫其间,感觉有些熟悉,但分辨不出来,林周顿了顿,鼻子轻嗅着这股气味,走到了二楼。
不知出于何种直觉,林周向二楼她的卧室方向走去,果然看到了坐在地上的白景泽,他手里攥着手机,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又是光脚没穿鞋,靠着门垂头睡着了。
卧室没钥匙是打不开的,因为她离开的时候特地锁了。里面倒不是有什么贵重物品,只是出于她的职业习惯。
林周慢慢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昏暗的夜灯灯带光映照下,也能看出他脖子和胸口的皮肤有些发红,她伸手碰了一下他的手背皮肤,果然非常烫,他在发热,但又不是普通的发烧症状。周围空气里的香味浓了很多,他手腕上没有手环,是身体在不受控地释放信息素。
这是Alpha的易感期。
*
熟悉的味道靠近了他,有人揽住他想扶他起身,白景泽意识昏沉,睁不开眼睛,他本能地靠近那具身体,紧紧把人抱住了。
他的鼻梁靠近了对方的脖颈,下意识地闻,味道很熟悉,是他喜欢的,他边闻边蹭,整个人越贴越紧。对方似乎挣扎了几下,但没挣开,坐在地上任他抱了一会儿。
随后那人强行拖着他起身往前走,有钥匙开门的声音,门被打开了。为什么他进不去的地方,有人能打开?
那人把他半拖半抱放在了床上,他侧躺着,蹭了蹭枕头裹紧了被子,身体蜷缩起来,他被熟悉的味道包裹着,感到安心而满足。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睁开了眼睛,房间的窗帘拉着,但电子钟显示已经是早上,白景泽人清醒了一些,拿遥控器打开窗帘,春日刺眼的阳光撒了进来,他一骨碌坐起身,看了一眼四周,掀开被子开门跑了出去。
林周在二楼小客厅沙发上躺着,开门声一响她就醒了,白景泽光脚噔噔噔地跑到她面前,看着裹着毯子睡在沙发上的人,竟然有些说不出话。
林周坐了起来,看着表情有些愣神的人,开口道:“白先生,你现在清醒吗?”
他皱了皱眉,这个称呼他不爱听。但人在他面前,他本能地觉得高兴,伸出手去,想摸一摸她的脸,确认人是不是真的。
林周往后仰了一下,躲开他的手,但垂眼视线扫过的时候,发现了他手臂上的针孔,大概打的时候比较混乱,上面有一点血迹残留。
“你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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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制剂?”林周抓住他的手臂,“昨天什么时候打的?”
“晚上。”
“你现在是清醒的。”林周又说了一遍。
“嗯。”他点头,抽回了手。
“你昨晚在二楼睡着了,我有点搬不动你,就扶你在我卧室睡下了。”林周解释道:“家政人员可能没来得及换床单什么的,希望你别介意。”
“不介意,谢谢。”为什么会在二楼他自己清楚,白景泽说道:“我喜欢那味道。”
林周:“……”
他现在清醒,好像又没那么清醒。
以林周的所了解的理论知识,生理期激素上头的时候,会放大很多感知,包括情绪,有时候他们会口无遮拦地说胡话。白景泽的这个状态她能理解。
Alpha的易感期,她有限的亲身经验只有那位已经去世的故友。谈恋爱之前,靠着给自己打抑制剂硬扛,后来有了伴侣,而对方不在身边的时候,经常一边流着眼泪给伴侣打电话,一边打抑制剂硬扛。因为两人太过熟悉,即便是最狂躁的状态,她不会攻击林周,但也在清醒的时候才让林周近身,帮忙送饭送水。
“什么时候易感期发作的?”
白景泽摇摇头,“不太记得了。”
几天前,白景泽自己和厨师以及家政人员沟通过,这段时间的餐食和打扫整理都根据他的身体情况调整。他清醒的时间段,会把自己锁在楼上,等室内空气净化差不多了,联系他们进来,其他的时段,任何人都不要靠近主楼。
大部分工作人员已经在这个家工作很久,清楚这几年白景泽每到生理期时候的流程。但今年情况似乎不太一样。因为白景泽这几天以来,清醒的时间只有一两次。
“你没那么清醒的时候,怎么办的,还记得吗?”
“待在房间里……忍着,忍不了了,就打抑制剂。”
林周低头沉默,白景泽看她不说话,像是不高兴,他有些着急,在沙发前就地坐下,仰脸望着她,“你别不高兴。”
“我没有……”林周神色认真,道:“王叔给过我梁医生的电话,我联系了他,他说你可能易感期提前了,需要有人在身边。”
“白小姐那边后几天的展览会有一位来帮忙的朋友,所以我这几天可以在这里。”她看着他,“你想让我在这里吗?”
明明是他要把人送走,现在人在了,那种心里的欢喜还得极力克制,他要是失控的话,也不知道如何收场。
白景泽张了张嘴,神色从兴奋转成了犹豫,随后眉眼似乎都沮丧地耷拉下来。他谨记着梁思越的那些话,最好离人远点,千万不能把人弄伤了。
林周注意着他的脸色,追问道:“你不想吗?”
白景泽摇头,“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
他不说话了。
林周轻叹了口气,起身往楼下走,白景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在她转身的时候,又站住了。
“怎么了?”林周看着他的样子,“我不是要走。”
“哦,没事。”他目光闪烁,小声道:“我就是想跟着你。”
28. 第 28 章
昨晚开车来的路上,林周联系了梁思越。
她表明来意后,梁思越倒也不意外,白景泽之前和他打过招呼,留过管家王叔的联系方式。不过这位贴身保镖是新人,白景泽没和他说过,所以他按照常规的注意事项交代了一下。
通常来说,一般Alpha的易感期会持续三天左右,清醒和浑沌交替,感官知觉能力这个阶段会被放大,情绪、生理需求旺盛,这些基本情况林周是清楚的,白景泽不同之处在于,他的持续时间会更久。
“至少七天左右,最长有过十天的记录。”梁思越如实和她说,“而且他的信息素特殊,释放的时候,一般的beta也会感到不适。”
“我知道,不过我是不受影响的特殊体质。”
“哦?那很好。”梁思越对电话那边语气冷静的人来了点兴致,因为这么多年,终于遇到了第二个和他一样的人,若非体质如此,他也不会做信息素科专门医生。
白景泽的易感周期长,程度也更重。激素回落的时候,人会稍稍清醒一点,峰值阶段的时候,攻击性、原始冲动都会更强。
“那个时候最好让他一个人待着,注意让他别因为失控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伤害自己。”梁思越顿了顿,“也别让他一味地老是打抑制剂,你去征求一下他本人的同意,如果他给你看后台数据,指标全部正常的时候,就说明易感期结束了。”
林周想起这件事,开口询问白景泽,他的表情明显挣扎了一下。
他原本打算循序渐进地告诉林周他的身体情况,但眼下的情况,已经没那个必要,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如实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不正常,我有信息素失衡症。”
“嗯。”林周平静地点了头,原来还有专门的名称,“我也说过,Alpha的腺体和信息素机制,伴随的特有症状挺多,你不是不正常,只是特殊而已。所以你的易感期会比一般人难捱,我理解的。”
他原本还想多解释一些,但她似乎并不需要,也不觉得他如何不正常。最后白景泽什么也没说,点头“嗯”了一声。
林周又道:“所以我能看吗?”
白景泽拿出手机,把链接发给她,随后把她的查看权限打开。
林周点开页面仔细查看那几条实时曲线,十七条数据波动,目前有七条都在异常线上,梁思越说过,超过三分之二都异常的时候,人就会不清醒。
现在的白景泽还能好好交流,她抬起头,发现对面的人一直在盯着她。
“怎么了?”
一个上午,他都似乎蛮正常,除了去哪他都要跟着,有时候会突然说些意想不到的话。
厨师留下了不少能放上两三天的食物,林周找了冰箱里的食材随便做了点简单的,两人吃了早午饭,现在在花房里晒着太阳,像寻常的任何一个闲散的午后一样。
“我想亲你。”
虽然已经对他瞎说话的情况有心理准备,林周还是被他的直接惊到,她反应两秒,立刻道:“不行。”
白景泽皱起眉,从对面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垂眼看着她的唇,反正招呼已经打过了,他俯下身就想贴上去。
林周反应极快地躲开,手机从沙发掉在地上,她来不及看数据如何。白景泽的嘴唇擦过她的嘴角和脸颊,在她还想挣扎的时候,牢牢把人抱紧了。
“为什么不行?就允许你亲我,为什么不让我亲?”
林周伸手推他,不知道他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什么时候……亲过你?”
“还不认账……”他伸手扯了一下衣领,牵着她的手,一只搭在脖子上,另一只手按在胸前,他比划着,眼睛睁大,“你就这样,然后亲上来了。”
手心贴上他敞开的胸口,热意明显的皮肤,还有下方跳动的心脏,林周有些怔神。
本岛收获节来临之际,隔壁大叔请他们去酒馆吃饭。而等到了没多久,他却因为渔船琐事被码头那边叫走了,临了特别交代:“一定要和Ethan吃饱喝足了!好好约会,账单记我账上!”
周围都是这段时间熟悉起来的居民,大家笑了笑,各自喝起酒来。两人坐在角落里,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开始吃桌上的大份海鲜烩饭和青口贝,白葡萄酒她只象征性地尝了一口。
余光里,餐厅入口处有几个人走了进来,林周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是生面孔,她又稍微打量了一下几人的长相和微动作,直觉开始发出警告。
她看了一眼白景泽,低声道:“坐到我旁边来。”
他不懂,但立刻照做。颇具本地特色的对领衬衫被扯开,林周微凉的手覆上他的胸膛,一手勾下他的脖子,在斜对面怀疑的眼神扫过来的时候,低声说:“张嘴。”
白景泽疑惑的“啊”刚出声,林周仰脸,覆上了他的唇。
随手拿过来的宽檐编织帽遮盖掉了两人大半张脸和男孩震惊的眼神,仅露出一点下颌线,晒得健康而紧致的皮肤,热情主动的女孩与肢体僵硬的毛头男孩的深吻,他们就像这岛上调情上头的一对普通男女,年轻活力,荷尔蒙旺盛。
探究的眼神移开了,那几人扫视了几圈后,像普通游客那样,在柜台买了点酒,拿起往外走。林周拿下帽子,松开他,看着眼前呆愣的人,“呼吸。”
白景泽眼神动了动,慢慢回过神,他轻轻抿了抿嘴,口腔里有清甜的酒味蔓延开来,林周又递过一张干净的纸巾,示意他擦嘴:“事急从权,如果你有任何不适,获救之后可以去特勤部门投诉我。”
“我们不能回去了,他们会很快查到住处,马上走。”
一直到两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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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脸色涨红的白景泽垂着头默默紧跟在她身后,什么也没说。
……
林周眨眨眼,手指微微蜷缩,原来那胸膛的触感是当年的白景泽。
她收回手,不再推搡,白景泽把头埋在她颈间,声音又闷又沉,带着埋怨的音调,“还说什么投诉,连人都找不到,你这个骗子。”
“你这个骗子。”
他喃喃自语两句,好像又开始伤心了,大概是因为被拒绝,情绪消沉地靠在她身上,不想动,也不再说话。林周不清楚此时的他是18岁的白景泽,还是24岁的白景泽。因为她现在不是Zoe,Zoe只是那三个月的限定。
在这无声的沉默里,林周思索着一些过去和未来的事情,但更多的还是眼前,因为人很真实,情绪也很真实。理智暂时退场,判断力可能有些失效,她做了一个决定。
“那我还你一个。”
林周淡淡道。
*
起初,她只是捧起白景泽的脸,凑过去,轻轻碰了一下。
这种一触即离已经是林周愿意承担后果的越界行为,而白景泽那边把它当成了一个信号。
他眼神中带着欣悦,在林周后退的时候拉住了她的手,不由分说紧紧扣着,一手托着她的脸,这次连招呼也没打,就直直吻了上来。
他的动作鲁莽、激动,没有一个成熟青年的样子,林周的嘴唇被他的牙齿嗑到,有些疼,她轻抽了口气,白景泽立刻停下,垂眸看着那处,万幸没有破,随后又小心地吻了上去,小动物一样轻柔地舔.舐,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像是安抚。
在缓慢的耐心和渐入佳境的探索下,谁也没有再退缩,白景泽会无意识地轻捏她的手指,抚过她的手背皮肤,但交握的一双手始终没有松开。
无声的寂静里,时间好像停止了,只剩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好像在春日的暖风里飘浮,全身心都被此时当下的感受占满,像一只鸟,也像一棵随风而动的树。终于分开的时候,他们彼此对望着,呼吸声略重,白景泽头一次在林周脸上看到了沉醉又茫然的表情。
他扬起嘴角笑起来,轻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道:“我好喜欢,能不能再来一次?”
“……”
纠结到底是不是还一个好像没有意义,因为林周定义的一个和他以为的一个不是一个概念。这人完全贪心不足,在那一个蜻蜓点水一样的亲吻开始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像之前一样紧跟在她身边,但随时会眼巴巴地看着她,带着坦荡的渴望,表情认真,理所当然地提问——
“能不能再来一次?”
“现在可以吗?”
她大概也被不清醒的人影响,在令人昏沉、眩晕又轻盈的一次次理智退场状态里,不记得到底来了多少次。
29. 第 29 章
已经很晚了,林周原本陪他在三楼看电影,这个黏人大王靠着她坐在沙发上,林周切身感受到的是,他的手很热,全身都很热。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数据异常曲线已经悄然超过了十三条,甚至还在逐渐增多。
她想稍微远离一点身边人燥热的身体,去够茶几上的手机看看情况,一不留神就被白景泽抓住手臂拽进了怀里。
前特工的反应能力和Alpha的力量抗衡之下,两人从沙发滚落在地。他的力气很大,似乎已经无暇再想其他,不顾林周的挣扎,一手紧扣着腰,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身体牢牢地压着她,她曲起腿刚想起身,就被一双长腿勾着缠住。
他激动而毫无章法地吻她的鼻梁,脸颊,脖颈,林周一张嘴喊人,就被他抓住机会贴上去深吻,呜咽声被禁锢在唇齿间,又好像更激发了他的情绪,侵略意味明显,林周感觉渐渐麻痹,人都有些缺氧。
靠得太紧,有些变化感知明显,白景泽现在的原始生理冲动太过强烈,理智已经所剩无几。浓郁的香味细密地包裹着她,像湿而闷的雾气附着在皮肤上,她开始奋力挣扎,大口呼吸。
而被拒绝、反抗的Alpha的焦躁更盛,他紧抱着人,心头弥漫着绝对占有的渴求、求而不得的失落、消失不见的阴霾,如果完全属于他就好了,永远不离开,永远在一起。
他的鼻梁和嘴唇游走到了后颈,感受到呼吸的热意时,林周心中一惊,牙齿划过皮肤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下一瞬,钻心的疼痛袭来,白景泽咬了她。
Alpha的标记行为不是一下完成的,他们会咬着标记对象的后颈不放,直到把足量的信息素注入对方的腺体,永久标记也好,临时标记也罢,此刻,Alpha要在气味上彻底占有对方。
林周皱着眉,疼得忍不住叫出声,而白景泽还咬着她的脖子不放,她用尽全力推搡开一点距离,力气很大地肘击他的腹部,白景泽明显吃痛了,闷哼一声,终于松口,从她颈间抬起头,胸口起伏着,嘴角还沾着血迹。
“白景泽!”
脖子上有种湿热黏腻的感觉,应该有血从伤口流出来了,林周顾不上那些,大声地叫他。
血腥味刺入他的鼻腔,白景泽好像猛然回过了神,他腾出一只手,捂上她的脖子,手上的血迹糊开了,衬衫上也是。他猛然松开人,声音发紧,颤抖着道:“对不起……对不起。”
白景泽跪在地上,伸手把她抱起来,放在几步外的沙发上,然后像是逃一样躲进了书房里,反锁上门。
易感期Alpha的体力和平时完全不同,林周精疲力尽,躺着回了会神,看着书房方向,有些头疼。
里面有些声音,可能是家具倒了,也可能是他失控撞到了什么东西,她起身坐起,慢慢走了过去,轻扣了一下门,道:“我没事,你还好吗?”
林周顿了顿,又道:“这是Alpha的天性而已,我理解,不要觉得对不起。”
里面的动静渐渐停止了,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更久,书房的门打开,又是一身皱皱巴巴的白景泽走出来,看着门口地上安静坐着的林周,蹲下来,抱住了她。
林周轻叹一声,问:“是不是又打了抑制剂?”
“嗯。”他的声音闷闷的。他打了最大剂量的,能够最快速度降下身体反应,他想和外面的人待在一起。
大滴大滴的眼泪濡湿了她的衬衫前襟,林周捧起他的脸,拿手去擦,“哭什么啊。”她无奈道:“咬就咬了,我又没怪你。”
他垂着眼摇头,极度自责,极度心碎,失控的眼泪越擦越多,林周想起身,又被他立刻抱住腰,哽咽着道:“别走,我就是……我控制不住。”
只是想找块毛巾而已,现在是抑制剂副作用的峰值阶段,情绪会消沉到谷底,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要往消极方向解读。最后她只得拿袖子胡乱抹了几下,伸手轻拍着后背安抚他。
抑制剂打完一两个小时后,他的情绪渐渐趋于平稳,白景泽有些回魂,他振作了一点,跑去拿了药箱,“我帮你处理一下。”
林周侧坐在沙发上,衬衫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她解开两粒扣子,把衣服领口扯开一点。白景泽曲着腿,坐在她身后,像把人半圈在怀里,用消毒棉片小心地擦着皮肤上干涸的血迹,伤口其实不算太大,有点红肿,咬痕明显。
内心五味杂陈,Alpha生理天性中的占有欲、满足感被自责难过的情绪席卷,而林周微微垂着头,像以往的任何一次受伤一样,很安静。
“疼吗?”白景泽轻声问。
“不怎么疼。”林周故作轻松地说道:“其实我有个特长,就是很能忍疼。”
她说的是实话,身后的人沉默了。
动作轻柔地擦拭完成后,林周刚想回头问他好了没,后颈处猝不及防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她的眼睫颤了颤,感受到他一点点轻吻过伤口和附近的皮肤,没出声也没阻止。
他伸手环抱着林周的腰,脑袋轻轻靠着她后背,语气难过又惆怅:“这算什么特长……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不想你受伤,也不想你忍疼。”
“那抑制剂尽量还是少打吧。”林周似乎是笑了,声音却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要是再哭,我倒还不如让你咬几口好了。”
*
这是她过来的第四天,小睡一会儿醒来,身上盖着毯子,白景泽人又不见了。
林周走到二楼卧室房间前,屈指轻扣了两声门,无人应答,犹豫片刻后她打开门走了进去。没有反锁,说明他现在状态还行。
房间里只亮着暖色调的床头灯,白景泽侧躺在床上,被子只搭了半身,另一半被他抱在怀里,大概是真的很喜欢这里的气味。线条流畅的背和腿都露在外面,半埋在枕头里的脸皱着眉头,脸色通红,汗湿的头发黏在额头上。
林周走过去,手搭在他额头轻碰了一下,温度高得烫人,她俯下身喊了几声白景泽,躺着的人像是醒了,又像是没醒,嘴里小声地哼哼唧唧。
等他熬过那波热度,睁开眼就看到了平躺在他身边的人,林周衣着齐整,安静地看着他,问:“好一点了吗?要不要喝水?”
他点头,又摇头,窸窸窣窣地动了动,把不知扔在哪的衣服又套上了,然后从被子底下伸出手,摸到她的指尖、掌心,手指交错着握住,声音有些哑:“就这样,待一会儿就好。”
房间的窗帘拉着,只知道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记不得现下是几日几时,他的热度渐渐消退,神志回魂,白景泽絮絮叨叨地讲了一些林周不知道的事。
“后来我回去岛上两次,捐赠了十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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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想送艘大船给科林大叔,他说用不到,就换成小的渔船,另外九艘捐赠给了岛上。”
“我以Zoe和Ethan的名义捐的,结果科林大叔说怎么没看到Zoe,问你是不是和我分手了。”
“我说没有,你只是去了其他的地方玩,没跟我一起。”
“第二次我去的时候,他就不再问了,要跟我喝酒。”
“他说我酒量差,哼,我看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说beta啊,就是很自由的。”
“我当时不觉得,后来想明白了一点,可是……可是……”
身旁的人安静地听着,有时望着他,有时候半闭着眼睛,白景泽悄悄凑过去,脑袋和她互相靠着,发丝蹭在一起,他就感到高兴。
记不清第几次的黑夜降临,白景泽梦到了六年前的一个夜晚。
那时两人刚到岛上,用穷困情侣的身份赢得了好心的科林大叔的同情,两人清洗过,换上了他送的旧衣,站在借用的简陋小房间里,白景泽看着唯一的一张床发愣。
爆炸过后,他不记得他们在海上漂了多久,现在他极度疲惫,只想倒头就睡,可两个人该怎么……
林周却没在想眼前的事,她说:“跟我出去一下。”
说罢就往外走,白景泽看了一眼床,放弃挣扎,跟在她身后。
那是一个夏夜,风里已经有些初秋的气息,林周沿着村子的主干道,慢慢走到了靠近海岛边缘的旷野里。
她不解释为什么,也不说话,他的注意力在和困意搏斗。周围有高崇的崖岸,风里摇晃的树,远处的海浪声,还有安静无声的,照耀在天地间的银白色的月光。白景泽跟着她在月下的旷野里一直走,神经被陌生环境里的不确定感和紧张焦虑强行吊着,放松不下来。
天快亮了的时候,两人坐在海边的大石头上休息,林周侧过脸,伸手拉了一把差点儿一头栽倒的他,说:“可以了,回去吧。”
他的手上缠着林周给他裹的纱布,简洁齐整,他也有样学样地帮她处理了手上伤口,只是包得很难看。林周就用那双手拉着他又回去了。
白景泽后来像反刍一样不断回想这三个月里的每一个细节,在他懂了一些常识后才明白那天晚上林周的用意。
人在经历过凶杀、死亡等重大事件现场后,最好二十四小时内不要睡觉,要做一些能够刺激大脑的事情,产生新的记忆事件,来覆盖掉之前的,以防大脑记住那个时刻。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父母已经殒命在爆炸发生的地方,如果永久记忆形成,往后的很多年,他都要被死亡、爆炸、杀人的梦魇反复折磨。
林周瞒了他三个月,让他在无知而天真的状态里,做为幸存者,被她护着经历了一段惊险、刺激又带着少年悸动的大冒险。
从天而降的女主角,又因为替他挡枪坠落消失在了大冒险的结尾。他获救,回到三个月后现实世界。
从那之后,他只有在梦境里才能再见到她,到后来,她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不清,仍旧有一双茶色的眼睛让他记忆深刻。
梦里有时候她拉着他在荒原上奔跑,有时候安静坐着,白景泽小心地靠过去,伸手抱住了她。月光冷清而温柔地照着大地,像怀里的人,令他感到安心。
30. 第 30 章
获救之后,面对失去双亲的痛苦,从此以后要独自应对一切的现实生活,在很多个兵荒马乱、焦头烂额、孤独难捱的时刻,这些梦都很大程度上安抚了他。
每次梦到她的夜里他都感到无比的开心,但醒来后又要迎接巨大的失落,因为现实中身边没有那个人。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成年分化为Alpha的生理性征越来越明显地出现的时候,白景泽发现,这些梦不管用了。
白景泽起初并不反感易感期。
第一次易感期发生在获救回国的两个月之后。那时,他才刚刚接受失去双亲的痛苦现实,压抑的个人情绪开始翻腾,成年分化后首次汹涌到无力克制的生理需求,让他意识到了Alpha身份和其会带来的问题,也是在这次易感期里,他脑中对于那个人的渴求,让他明白了当时和她在一起时的那种悸动感情是什么。
他需要气味,需要真实的触碰,需要把人牢牢困在怀里,像野兽那样舔舐、标记、独占,满足内心的占有欲和身体的性.需.求,他的梦境开始变化,变得躁动、暧昧、荒唐,整个人会因为欲求得不到满足而狂躁。
如果他不是Alpha,或许就不会陷入这种绝望的自我折磨之中。在他的记忆和梦境里,她都没有任何味道,他连靠幻想来慰藉自己都不行。
他开始厌烦一切与信息素相关的东西,竭力压制自己的信息素、易感期以及任何相关症状,实在控制不了的时候靠打大剂量的抑制剂。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越压制越紊乱,他在非易感期也开始频繁失控,激素波动异常,信息素会莫名释放,他的等级太高,在公共场合曾造成过好几次混乱。只好开始漫长的信息素病症治疗,长期佩戴双向屏蔽手环。
他不确定失衡症是否与他的厌弃情绪有关系,即便是有,他也拒绝承认。
在白淳佳的建议下,他曾经尝试过去看信息素相关心理专科,但在得到“可能是他美化、放大了吊桥效应产生的情绪,才会如此困扰”的分析后,白景泽感觉自己被激怒了,他放弃了继续沟通的打算。
理智上他明白医生可能没错,但一旦承认,就说明从根源上他生出的那些情感就是不正常的,他的痛苦和不满足都是因为一厢情愿延伸而出的笑话。那些他的经历和记忆的产物,即便是梦幻泡影,永远得不到当事人的回应,始终在内心深处折磨着他,他也想一直留着。
总好过什么也没有。
*
凌晨,林周醒了过来。
床上的被子有一半盖在她身上,身旁的白景泽揽着她的腰,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头发蓬松散乱,睡得像毛发凌乱的小狗。
他的呼吸平稳,体温恢复了正常,林周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十七条数据线全部回到了正常值范围内,易感期结束了。
已经是三月一日,手机上有一条昨天的工资卡到账信息,林周切到了邮箱界面,把那条早就写好的草稿箱邮件发了出去。
之后她侧过脸,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身旁熟睡的人,终于伸出手,指尖抚过他的嘴唇、鼻梁、眉眼,最后摸了摸他的脑袋,头发很密,发丝细而软。
微微亮起的天色还有些发蓝,夜里大降温了,林周穿着她最初的那件薄羽绒服,像以前一样背着个简单的束口购物袋,推着滑板车经过外大门。
“这么早啊,林小姐。”安保员打着哈欠和她打了招呼。
“早。”
“很冷啊,可能要下雪哦,三月桃花雪。气象台说这是最后一次大寒潮了。”
林周微笑着点点头,通过门禁,打开折叠车,回头和他告别:“再见。”
冷风裹挟着细小的冰晶扑在脸上,风把她的两颊吹得通红,也从薄羽绒服的角落里钻进去,林周感觉自己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她眨了眨眼,带着眼角泛起的潮意,奔向她三个月前就设想好的自由。
那条她走过许多次的下山路,此刻不知为何格外漫长,天色越来越亮,她在山脚下停了片刻,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远处掩映在一片早春的绿色里的那栋白色别墅,骑向主干道。
快接近地铁口位置时,身后似乎有辆车疾速驶过来,林周将滑板车靠边,来不及细看,那车却斜斜往路边一刹,硬生生把她逼停了。
白景泽从车上下来,睡衣外面随便套了件羊绒衫,脚上还穿着室内的薄底鞋,头发凌乱,他快步走过来,胸口起伏着,眼神慌张又委屈地盯着她。
他是个长睡眠的人,今天却反常早醒,被子被掖得好好的,身边的人却不见了,楼上楼下都没有,他刚跑出主楼,手机上突然跳出杨慧一大早发来的消息:“白总,林周今早给我发了辞职信邮件。”
白景泽喉咙哽了两下才说出话:“……又要走吗?”
“嗯。”林周点点头,和他正式辞职:“我不做你员工了。”
从决定开车回去找他的那刻起,她就已经想好要离职了。他们已经越界,不可能再以雇主和员工的表面身份,继续这种欲盖弥彰的暧昧关系。
白景泽深吸一口气,“不做就不做,一定要走吗?”
林周半垂着着眼,没有看他,白景泽想伸手去拉她抱她,又怕像之前一样被躲开,他紧攥着手心,“为什么?你讨厌我?讨厌这里吗?”
“不讨厌。”她甚至笑了笑,“这里很好,你也很好。”
白景泽上前一步,追问:“不讨厌,那你……喜欢我吗?”
易感期时候的事情他只能记得七七八八,可两人亲吻、拥抱相处的诸多细节他一清二楚。那不是做梦,纵然有心碎有难过,但综合起来他是很开心的,可能是这几年来最幸福的几天了,怎么可能忘掉。
直到一早醒来,身边的人又不见了,幸福比美梦还易碎。
“你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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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吧?你不喜欢我的话,怎么会同意我亲你呢?你还主动亲了我呢,但是我不该咬你,对不起,对不起,标记行为是因为那时我失控了,我——”
“白景泽。”林周抬眼,出声打断了他,她认真地看着眼前语无伦次的人,说:“我是喜欢你。”
白景泽安静了下来,眨了眨眼,听到这句话他应该开心的,“那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喜欢你,也可能……喜欢的没那么多。”她斟酌着用词,想清楚地表达出此刻复杂的心绪,然而那并非易事。
这些情绪很陌生,令她犹豫、纠结,有时把心填得满满涨涨,有时又空落落,羽毛一样轻而痒,又重得令她想逃避。
“我这人就这样,大概永远也不会像你一样,浓烈,纯粹,坚定,我们身份不对等,情感也不对等,性别也不是最优组合。我其实想过,如果你标记的是个omega,可能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白景泽立刻大声说道:“可我不想要其他人,我只想要你。”
他眉眼微垂,似乎又想哭了,“我从六年前到现在,都只想着你,从来没有什么omega,没有其他人。”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抓住了林周的手,紧紧握住,“身份没有什么不对等,你不想继续做保镖就不做,性别……”他抽了一下冻得通红的鼻子,“是不是如果我不是Alpha的话,你就不会走了?如果你真的不喜欢,腺体什么的,其实也可以去——”
“白景泽!”
越说越荒唐,林周打断了他,“我从没对你是Alpha有任何意见。”
“那……那只剩下一个。”
他拉起林周的手,贴在脸上,带着哀求的神色看着她,“情感不对等没关系,我们生来就不同,只要你愿意,你给我一点就好了。”
林周望着他,心神震动,久久说不出话来。
两人僵持着,白景泽拉着她的手,后来俯身抱住了她,不肯放手。
良久,林周缓缓抬起手臂,回抱住了他。
“谢谢。”
爱意和勇气,都是成人世界里随着时间逐渐减少的,纯粹而珍贵的东西,谢谢你这样执着地在意我。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她叹了口气,“也顺便处理一些事情。”
“真的?”
“真的。”她轻拍了拍白景泽的后背,“我承诺过的,就不会食言。”
白景泽眼神里似乎亮起了一点光,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开始忧愁起来,“那你要想多久啊?我去哪里找你?”
“我暂时不会离开S市,你想找就一定能找到我。至于多久……我会在春天给你答案。”
这个模糊不清的回答给白景泽弄懵了,他环顾四周,“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啊!”
“是。”林周表情狡黠地笑了笑,“所以我会从现在就开始想。”
31. 第 31 章
白景泽一步步跟着人进了地铁站,目送她水滴一样悄然融进了早班高峰的人潮中,他出挑的模样和混乱的衣着太扎眼,吸引了不少探究的目光,白景泽无视周围,表情哀怨地站在原地当了会儿石头,终于还是转身回去了。
既然答应了给时间考虑,他就要信守承诺。说要是想找就一定能找到她,白景泽毫不怀疑,甚至有翻遍S市的打算。但他心里空落落的,怅然若失的感觉很难受,这段时间总是睁眼就能见到人,现在人不在,就像出现了戒断反应,一时间不知道干什么。
一早上班的梁思越看到后台数据,发现他的易感期结束了,忍不住给他的长期病患打了电话:“你这次居然才五天!”
普通Alpha一次三天左右,是对于自身和伴侣来说都能承受的范围。他两人互相配合着,花了好几年才让白景泽从十天缩短稳定在了七天左右,这次周期异常,不仅提前,居然连时间也变短了。
“出现了什么变量?”他想起来那个深夜给他打电话的女beta,“你的保镖?能不能问问她,复诊的时候一起过来让我见一下?要不你今天没事就过来吧。”
前期他的信息素失控症状其实也有几天,但因为程度轻微,和易感期的表现还是有区别,梁思越没把那个统计进去。易感期时间缩短已经算是进步了,虽然相比普通的三天左右还是偏长。
白景泽立刻拒绝:“见不了。”
梁思越“啧”了一声,也没坚持,“还有其他什么情况吗?”
“我……”白景泽顿了顿,还是说了实话:“中间有一次没控制住,咬了人。”
他没说咬了谁,但能在Alpha易感期近身,并且会被标记的,只能是他的易感对象了。
“哦……”梁思越大概明白了,马上切了电脑页面开始记录,语气公事公办地问道:“有性.行.为吗?次数?具体时间?”他边问边看这五天的数值记录曲线,开始试图找到一些关键时间节点。
白景泽听到电话那边敲击键盘的声音,无语了,“这你也要记?患者隐私呢?”
“当然。不是我非要当内务太监写皇帝起居录,这是珍贵的一手信息,对你后续治疗会有帮助。”
白景泽憋了半晌,道:“没有。”
他怕失控伤到她,而且如果只是因为易感期激素上头,上来就做到最后,不太尊重人。
“……那你打抑制剂了吗?”
“打过一次最高剂量,两次低剂量的,最后一天没打。她不想让我打。”
那就是硬扛的,他啰啰嗦嗦语重心长地念过多少次,不如易感对象说一次好使。梁思越噼里啪啦地写着,他见过很多高阶Alpha因为易感期强过头的性.欲把伴侣折磨得不行的例子,对于他病人的控制能力确实起了敬畏之心。
他又问:“心理状态怎么样?”
“除了失控标记那天,都很……开心,很幸福。”
“哎呀。”梁思越记录完,忍不住语气酸酸地说道:“幸福啊,春天啊,说不定你就快能从我这里毕业了。”
和碎嘴子通完电话,白景泽又在花园里走了一圈,降温要持续两三天,被早春升温骗开的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可他却觉得热,躁动不安,心里被希望和挂念的人吊着。
早上跑出门太急,他回来才发现林周卧室里的东西几乎没动过,衣柜里他选的那些大衣、风衣、衬衫一件件整齐地挂着,她只拿了一点个人物品走。
床上的温度早就散了,白景泽的手指在林周躺过那半边床单上慢慢抚过,喉结滑动几下,幽暗难言的、无比芜杂的心绪从心底慢慢蔓延开来。这几天来,他不是完全没想过那些,倒不如说,他从第一次易感期时就开始想了。
床头柜上留下了一个小开本的牛皮纸本子,翻开,里面是二十几张鸟类画。是林周答应过他的。
白景泽坐在地毯上一张一张地看,原本林周的只是黑白铅笔画,给他的这套都是有色彩的,想起她说做了承诺就不会食言,心好像静了一点。他翻到其中一张画,拿手机拍了,像她那样,设置成了自己的账号头像。
随后白景泽去书房整理了一下这几天暂停的工作,安排了一下下午和未来几天的事宜。上午还有点时间,他决定把林周几天前开回来的车,给白淳佳送回去,顺便参观一下她的新工作室。
在停车场停好车,走到白淳佳的那栋楼,刚一进门,就看到斜对面的画室里有个西装高个男人的背影,正在绷画框,不是陆宁是谁。白淳佳躺在沙发上回笼觉睡得正熟,身上盖着的厚毯子被掖得严严实实。
白景泽对这两人她逃他追的日常模式已经麻木,放下车钥匙,招呼都懒得打,扭头就走。
但白淳佳说的也没错,这两人都是能折腾的主动型人格,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恋爱谈得相当……不乏味。
至于他和林周,白景泽给自己的等待时间是三天,三天后就去找她。并且给自己预设了一个场景,要伪装成机缘巧合之下,两人在S市街头重逢,相视一笑……白景泽眯着眼睛幻想一番,狠下心决定在见到人之前先不联系她,毕竟他要做一个大方而成熟的追求者。
但……S市是全国的三大城市之一,有两千多万人口。三天后,四天后,直至一周后,开着车在S市区的各个路段徘徊,甚至学会了搭地铁,熟悉了十几条地铁线路的白景泽,连林周的人影都没看到。
他终于是按耐不住,开始给人发消息——
“你到底在哪啊?”
“别不理我。”
正在游乐场的小秋千架上晒着太阳的林周掏出手机,看到消息,她甚至能脑补出白景泽讲话时那种拖着长调子的黏糊腔调,却没有立刻回复。
她注意到了白景泽的头像,浑身黑的一只鸟,一双红眼睛,张嘴在叫,这是她画的她很清楚,是噪鹃。白景泽当初说要最好看的小鸟画,林周画了别墅附近见到的二十几种鸟类供他选,这只黑乎乎只会吵到人发飙的聒噪鸟,显然不是最好看的。
“[林周]:怎么选了这张?别墅林子外的那只还在叫吗?”
“[小白]:没叫了,它应该有对象了。”
林周正想打字说点什么,一条新消息出现——
“[小白]:可我还没有呢[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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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周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神情,不知道回复什么,索性就扣上手机不管了。不做员工的好处就是,不用硬回老板消息,可以随便无视。林周荡着秋千晃了两下,她也说不上为什么,不自觉地低头抿了抿嘴。
身旁的秋千上晃着腿的小女孩,抓起脖子上挂着的放大镜,放在眼睛前看她,朗声道:“姨姨你叹气了,然后又笑了,和你发消息的人是谁?”
林周意外地看着她,“哇,陈青霖,你这么敏锐呢。”
小女孩扬起高傲的下巴,“我可是雪松路幼儿园大侦探!”
“报告陈侦探长,那是一个……”林周想了想,“撒娇怪。”
“喔唷。”陈青霖摸了摸下巴,“我跟爸爸说,六岁之后就会少撒娇了。”
“为什么?”
“我要做一个成熟的小孩。”
玩到下班时间,林周把陈青霖送到她家小区门口,一个长相白净清秀的男人笑着俯身抱起陈青霖,她对两人挥手道别,转身搭地铁回家。
说“回家”可能也不准确,那毕竟只是个新租了一周的房子。位置在稍微偏一点的新区,小区两条街外有一个公园,不远处就有一座山,环境很幽静,据中介说是备受本市短途徒步爱好者青睐的地方。
回小区的路上经过一家面包店,林周走进去,柜台的女孩看到她笑了笑,才来没几次,她已经记住了这个话少的高个子女beta,“今天想吃什么?”
林周表情认真地逐一从各种蛋糕、花式面包、蛋挞看过去,鼻子轻嗅着食物的各种味道,女孩觉得有意思,笑眯眯的,也不催她。
“还是黄油面包。”
其他的东西她尝试过一点,暂时不怎么能吃出个所以然来,但黄油面包的气味和味道就是她记忆里该有的,可能是因为够简单。
她把面包揣进风衣里慢慢往小区走,她的嗅觉味觉这段时间恢复了不少,但相比之下,还是记忆恢复得最多。不过离开半山别墅之后,那些时常如灵光一样随机降临的碎片又消失了,大概关键因素是白景泽。
白景泽……林周开始走神。
路边花坛里慢悠悠地走出了一只胖狸花猫,嗅了嗅空气,随即就在她前方半米远的地方当街躺下了,林周愣住,思考片刻,蹲下来掏出口袋里的面包,撕了一块递过去,但猫嗅了一下就移开了鼻子,表情不悦地冲她喵喵叫了两声,顾涌了两下身体,尾巴摆了摆。
林周不知道它什么意思,坚持递了一会儿面包,猫始终不感兴趣,她最终放弃,起身往旁边走开了,全程保持距离,没有碰到它。
那猫第一次遇到这种硬心肠的人,躺着发了下愣,又一骨碌爬起,快速跑到前方一对刚出便利店的情侣面前,再度如法炮制,就地一躺。
那对情侣是上道的,两人当场夹起嗓子喊着咪咪,开始上下其手地摸它,摸得它咕噜咕噜舒服地眯起眼睛。
目睹这一切的林周:“……”
她默默吃完手里的面包,走回家。坐在小客厅里发了会儿呆,最终掏出手机,看着白景泽的头像和那个可怜表情,回复了一个“[摸摸]”。
32. 第 32 章
辞职完当天林周就以极高的效率看房租房,添置了一些生活必须品,安顿了下来。
这些事本来应该去年她刚来S市的时候完成,只是没想到刚落地就被白景泽直接带回别墅开始上工,过了几个月有家政厨师司机甚至园丁和管家的寄居生活。
但由奢入简她也没有丝毫不适,她需要的东西不多,生存能力和适应力极强。房子住大住小都可以,训练中心的上下铺铁床她住得,单身宿舍的鸽子笼她也住得,散步近了可以去公园,远了可以上山。
春天了,人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散漫愉悦的气息,和冬天那种紧缩寒冷的感觉很不同,无聊的时候坐在街头偶尔看看行人都挺有意思。
唯一有点不适应的是饮食,离开白家专业厨师的食谱之后还是有些落差,以前在B市上班还可以吃食堂,新小区附近没什么能选择的餐馆,她多数时候只能靠自己,因为味觉不准,林周也不怎么会做饭,尽量吃得简单再简单。
她暂时不会离开,也没决定好要做什么,就暂时心安理得地在春天无所事事。
当然,也顺便思考她和白景泽的关系,虽然暂时没思考出什么。两人会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因为那句随口的“你想找就一定能找到我”,两人好像在默契地进行某种躲猫猫游戏,白景泽在契而不舍地找。当然林周的本意不是躲人,只是因为当时她也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安顿下来。
做为闲人林周依然准循着早睡早起的作息,早上在公园慢跑一个小时回来,在路边早餐店买了三鲜包煮鸡蛋拎着往家走,收到白淳佳的消息,问她要不要出门挖野菜,“小慧也一起。”
林周对这两人能玩到一起去没什么意外,自从上次杨慧去画展帮白景泽送过东西,两人交换过联系方式,白淳佳是个闲不下来的性格,除去在国外几年,生活圈子都在A市,杨慧给她提供了不少S市吃喝玩乐的各种信息。
挖野菜这事起源于之前的一次偶遇。
对于她突然辞职离开,杨慧没有追问林周这么做的理由,一个合格的打工人是懂职场边界感的。只是上班搭子的身份之外,杨慧也挺喜欢林周这个人,在得知她还在S市,就问平时可以找她玩吗,林周当然可以。
那天林周陪陈青霖去城东的动物园,回来在一号线地铁中转站把她交给加班结束的爸爸,正要去换乘,迎面遇见了一个人出门逛街的杨慧。
林周拗不过杨慧的热情,决定和她一起去附近吃晚饭,而两人刚出地铁站进商场,就碰上了和霸总吵完架的白淳佳,她一只手拽一个把两人拖上车,一脚油门开去了喝酒的地方。
林周默默吃着盐水豌豆,看着杨慧和白淳佳一杯接一杯地碰,听白淳佳心烦的恋爱麻烦,杨慧生活乐趣主要由吃和挣钱组成,对恋爱兴趣不大,但不妨碍她爱吃瓜聊八卦。
林周感觉自己的生活方式真的是发生了变化,以前的她完全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两个女孩坐在一起聊感情问题。
“我只是发情期的时候,不凑巧遇到了个身材蛮不错的Alpha,让他临时标记了一下嘛,而且我都说了双方不用彼此负责。可他不仅三番五次找我,还查了我是谁。非逼着我和他见面,见面了就说要交往。”
“我想这算什么难事,上学时候恋爱都谈过几段了,也不差这一个。脸不丑,身材不错,交往就交往。好嘛,人看着冰冰冷冷的,一脸禁欲样,实际上控制欲强得要死,我干什么他都要过问,到哪他都要跟着!”
白淳佳抱着酒杯,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吐槽里,她表情嫌弃道:“我们才交往几个月,他就要求婚。把我吓死了,怎么我年纪轻轻就要结婚?我才不。”
“那就不结嘛。”杨慧说。
“拒绝了他又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样,说我是不是要甩了他,说我得对他负责。老天爷,好多次我是真想甩了他。”
白淳佳又闷了一大口酒,林周怕她喝太快身体受不了,把配酒的一些小食往她那边推了推,“所以你是受不了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不过这大概是许多Alpha的天性。林周想起那位陆先生跑到S市来,说控制欲强吧,明明在门口了,白淳佳不发话,他就不进来,说她讨厌吧,她也不真的发话赶人走。
白淳佳嘟囔着:“也不完全是……”
杨慧笑了笑,小声对林周说道:“这难道就是A/O恋爱关系中的推拉和互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林周嚼着豌豆默默点头,原来是这样。
白淳佳一摊手,一脸不满地说道:“我就不明白,我好歹也是个艺术家吧,为什么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剧本这么俗气。”
“哪里俗气?”林周问。
“有些碎嘴亲戚知道了,说正好门当户对。狗屎的门当户对,我又不看身份,也不缺那点钱,和谁谈都是他的荣幸!”
杨慧放下杯子给她鼓起了掌。
“我的剧本为什么不能波澜起伏一点,回肠荡气一些?就像你和小泽那样的,刻骨铭心,念念不忘。”
白淳佳看着林周,举起手指,突然说道:“我不知道你俩发展到什么阶段了,但姐姐跟你保证,你俩重逢之前,小泽一直都是处男。”
林周正喝着苏打水,呛嗓子咳喷了出来,杨慧猛然获取了重磅消息,嘴巴张大了一圈,随后又带着一种微妙的神情,笑着喝了一口酒,联想到这几个月的零散细节,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林周擦了擦嘴,没解释。
白淳佳说急了眼,倒豆子一样止不住话,“之前我还给他送了本野菜书,意思是讽刺他,三十岁还这么恋爱脑,搞什么一见钟情命中注定,当心最后被骗得去挖野菜。”
她气愤地一放杯子,酒洒出来一半,“他第二天给我打电话,说他新买了一个农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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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以陪我去挖,还问我要不要养土鸡。搞阴阳怪气最烦这种,对方听不懂,我一拳打棉花上!”
杨慧想笑又不好当她面笑,忍得难受。白淳佳已经明显有些喝高了,再说下去估计要抖一堆隐私出来。林周面色恢复了平静,她喝了口水,故意问道:“什么野菜书?”
“啊,我在网上刷到的。”
林周和杨慧探头看她手机上的《500种野菜野外识别速查图鉴》,杨慧拿手机记了一下,附和着说道:“感觉很有用,我要买一本。看这天是不是再过一周就可以挖了啊,林姐你去不去,到时候叫我。”
在林周困惑的眼神下,杨慧道:“是这边的习俗,春天经常能在公园、田里还有山上看到挖野菜的阿姨阿婆们,吃个鲜嘛。”
“啊?”白淳佳来了兴致,“你们要去得带上我,我也去。”
一来二往,白淳佳的注意力就被杨慧转移到“野菜真的有那么好挖”和“哪里能挖”、“什么时候去挖”这些细节上了,其他事情包括被她再度拉黑的霸总,都已经被抛在脑后。
几天过去,没想到她还真记得这件事,而且挑了个不用上班的周末。只是她们三个凑在一起挖野菜……林周顿了顿,“挖了野菜要吃吗?我不会做。”
手机里是白淳佳爽快的声音:“我也不会,先挖了再说。”
也不是不行,春天干什么都行。
三人在林周住处不远的新区野郊公园汇合,杨慧还带了铲子、剪刀和手套。林周原本带了双筒望远镜,她对野菜的兴致一般,打算看看鸟。结果走着走着,杨慧和白淳佳挖得太兴奋,她也被迫蹲下来一起加入。
三人忙活半天,采了一堆蕨菜、马兰头、还掰到了不少香椿芽,挖了荠菜和野葱,杨慧挖的最多,品相又好,她提议三人平分,最后各自拎着一兜子菜,白淳佳开车把人一一送回家。
白淳佳的兴致在和朋友在春天踏青找野菜这件事上,对于吃倒是兴趣不大,她也不会做饭,当天就把那兜菜送到了半山别墅。
找不到人,白景泽最近情绪都有些消沉,刚在书房和一位要回国的朋友线上聊了半天商业计划,下楼来听到白淳佳在和王叔说野菜的事情,他走过去看了一眼,白家的厨师倒是每年这个时节会对应调整一下菜谱,做些时令小菜,他们都蛮喜欢。
白景泽边喝水边问:“你还亲自跑去挖了?”
“对啊,很好玩的,和杨慧、林周一起。”
听到林周的名字,白景泽被水呛住,猛咳了好几下止不住,想说话说不出来,看得王叔担忧道:“慢点慢点。”
他完全没想到,他到处都找不到的人,就在和白淳佳悠闲地挖野菜!
问到地址的白景泽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被白淳佳一把拽住了衣服,“等等,回来。你给我先吃点野菜冷静一下,别跟陆宁那个跟踪狂一样。”
33. 第 33 章
分寸感这个事情,很重要也很难把握。
白景泽坚信,他和林周绝不会是陆宁和白淳佳这种相处模式,可他想见到人心很迫切,从她辞职离开,到现在已经快十天,白景泽表面勉强维持着平静,实际内心已经急得快要疯了。最好立刻、马上见到她。
不过,“陆宁那样的跟踪狂”是个很大的指责,白淳佳讲话虽然夸张,还是有一定道理的。白景泽确实被她劝住,留在家里吃了晚饭,并且每样野菜都尝了一筷子。
但恋爱脑靠吃野菜应该是治不好的。白淳佳一走,当晚白景泽就悄悄一个人开车去了趟新区。
那地址是个中档小区,楼盘是新的,白景泽搜了一下租售价格区间,对比整个S市的市场均价来说,都不算贵,林周负担起来应该比较轻松。
他没有林周的具体楼栋房间号,不知道她在哪一扇门后,也不知她每天在做些什么。据白淳佳说,她目前似乎没有在忙什么,没有投入到新的工作里,白景泽想起离开时她说,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是什么呢?
他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发现以保镖的身份待在他身边的这几个月,林周几乎都在围着他转,与自己相关的事情透露得很少很少。为什么受伤,为什么离开部门,这六年里发生过什么事,他一概不知。
就连两人发生过的几次不算争吵的争吵,细想来都是因为林周不想接受他的长期治疗计划安排。因为她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会待很久。
白景泽趴在方向盘上,望着灯火通明的那几栋楼,有些沮丧。
几分钟后,那沮丧的情绪通过电话被林周敏锐地感知到了。
“怎么了?”她语气温和地问,这些天来,两人虽然会聊天,但白景泽还真的没给她打过电话。
“你在做什么?”白景泽问。
其实他想直接问些与她相关的事情,又觉得只通过电话不够正式,至少应该面对面,在她想说的时候好好交谈。
“在看淳佳的画。”
白淳佳这段时间并不只是在吃喝玩乐,她来S市之后,受到林周的启发,创作了一堆本地的自然风物主题画,有花、鸟、野菜、春草,笔触简单风格明亮,像随笔一样,画完就拍图上传到她的社交账号上去。之前在画室的时候,林周看过几张很喜欢。
“嗯。”白景泽低声道:“要不要问问我在做什么?”
他明显情绪不佳,林周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笑了笑,“你在做什么?”
“我正坐在车里和你打电话。”
林周怀疑他是工作什么的不顺利,才会在晚上突然打电话来,又因为骄傲和自尊,不肯主动透露自己需要找人倾述,需要安慰。她顿了顿,道:“需要我隔空摸摸你吗?”
这是从某天的闲聊开启的一种无声默契,白景泽一撒娇,或者说些什么她给不了答案的话,林周就回避性地回复一个“[摸摸]”,像是真的透过网络和屏幕,揉着他蓬松而柔软的头发。
“……”
白景泽简直败给她了,想说自己就在离她一两百米的地方,如果她愿意,可以真实地摸到。他趴在方向盘上静了一会儿,狠下心拒绝了:“不要。”
“我要面对面的。”
电话那边静了静,白景泽这次非常直接地继续道:“我们见面的时候,和我说说你吧。”
林周有些困惑,“……说我什么?”
“说什么都行,有关你的一切,我都要听。”
电话那边再度陷入了沉默,白景泽不说话,等着她的回答,并且心里已经做好准备,如果她拒绝的话,他要开始坚持不懈的拉锯战。
她有时候会对他很纵容,无可奈何但会顺着他,白景泽心里是知道的,他贪心且狡猾,会利用这一点。
如今的林周比起六年前,那种飘忽不定的感觉更重。他必须要更细致地了解她,让丝丝缕缕的关联像一个个锚点一样,让她对自己产生依恋和不舍。否则她随时会像一片云,无声地飘走,飘向任何他找不到的地方。
电话那边的人或许叹了口气,也或许没有,但那不重要,白景泽等的是一个答案,最终他等到了。
林周语气淡淡地说:“好吧。”
*
做了明确的约定,事情就必须要往前推进,这是白景泽的行事风格,林周觉得这样也行。通常来说,她做事效率非常高,而一旦涉及到感情和人,她就会变得很拖沓、犹豫、捉摸不定,大概她需要这样明确而坚定的外力来推动她。
而白景泽这边,回去睡了一个想七想八的囫囵觉之后,第二天一早,他就又开着车从半山别墅来到了林周的小区前。本想在门口等等看,会不会遇到出门吃早饭或者散步晨跑的林周,结果等了又等,快等成石头也没看到人。
十点多,白景泽实在忍不住,给林周打了电话:“我在你小区门口,可以去找你吗?”
那边顿了顿,似乎不意外他已经知道了她的地址,林周开口道:“可以。不过,门口那个穿浅蓝色针织衫的人,是不是你?”
白景泽一回头,就看到一手拎着包,一手牵着个小孩子的林周。
天气越来越热,林周穿着十分宽松的米色薄针织毛衣,浅水蓝的牛仔裤,中长发垂在锁骨上,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柔和,白景泽看见她,立刻高兴起来,笑着大步走过去。
她身边的小女孩大约五六岁的样子,长相十分秀气,眉眼透着一股聪明机灵劲儿,背着一只格纹书包,穿着背带裤,脖子上还挂着一只放大镜。
林周给两人互相做介绍:“这位是白叔叔,这位是陈青霖。”
三人从门口走进小区,到了楼栋进了电梯,白景泽记下楼层,看着被林周牵着手,好奇地看着他的小女孩,虽然心中疑惑,还是展现出了他最温柔和善的表情。
“今天不是周一,怎么没上学?”白景泽问道。
“她幼儿园放春假,这三天没人带,正好我闲着。”
林周说着打开房门,让两人进去,放下陈青霖的书包和小行李后,就去厨房开冰箱,她平时也不喝什么饮料,冰箱里只有昨天去超市买的一点小朋友可能喜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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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霖你喝酸奶吗?”林周在厨房问。
“喝!”
林周走出来看向白景泽,问:“你也喝酸奶吗?”
白景泽看着她手里拿着的卡通包装的酸奶,“……我喝水,谢谢。”
林周自己也觉得好笑,点点头,去找水壶烧水拿杯子,给白景泽倒水。
做为第一次上门的客人,白景泽规矩地坐在沙发上,视线扫过这个两居室的房间和小客厅,通风和采光都不错,东西很少整洁干净,客厅只有沙发和茶几,以及一个不大的餐桌,茶几和沙发旁都放着一堆书,看样子买了没多久,有些拆了塑封有些没拆,茶几上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看样子也是新的。
他看着身边乖乖坐着吃米饼的陈青霖,悄悄关掉了手环,鼻子嗅了嗅。
小女孩身上有着极为微弱的omega信息素味道,让白景泽意外的是,这个味道他闻到过。
林周刚来S市第一次出门闲逛回来的那天,他在门口等她,她拿着滑板车走过的时候,白景泽在她身上闻到的就是这个信息素。此后她有几次出门回来,身上沾上的,也是这个味道。
白景泽心中警铃大作,开始迅速思考起来。
陈青霖这个年纪没有分化,信息素应该是她爸爸或者妈妈的。林周不具备让omega怀孕生育的能力,所以这个女孩和她应该没有血缘关系。
白景泽又立刻想到,如果是双职工家庭,一般会轮流请假,不会让一个上幼儿园的小孩没人带,所以陈青霖大很可能是来自单亲家庭。
Omega大多温柔细腻,林周不会讨厌,就连白淳佳那样性格火爆的,她也相处得很好。一个拖家带口的单亲omega爸爸,和林周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她心肠那么软,对人又和善,喜欢上她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这个不知道身份的omega还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子,女beta和omega在一起无法孕育后代的问题也解决了。
想到这里,他皱起眉,脸上又露出烦闷的神色,对比之下他真没有什么优势,毕竟他一个男Alpha也不能生孩子。
林周端着水过来,放在茶几上,白景泽谢过,又貌似无意地问道:“她爸爸妈妈都在上班吗?”
林周点点头,没说什么,而陈青霖看了白景泽一眼,认真道:“我爸爸在上班。”
“那妈妈呢?”
陈青霖沉默片刻,回答道:“妈妈不在了。”
白景泽怔了一下,不太明白这个“不在了”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他看向林周,她垂眼点了点头。
去世了。
陈青霖默默喝着酸奶,长长的睫毛垂着,气氛变得有点凝重,白景泽想说点什么,那边林周摸了摸陈青霖的脑袋,说:“其实,这位白叔叔还见过你妈妈呢。”
陈青霖看向白景泽,眼睛亮了,“真的吗?”
白景泽震惊又不明所以,林周看着他笑了笑,“六年前,我和你妈妈救过白叔叔。”
“那是一个……特别惊险刺激的,大冒险故事。”
34. 第 34 章
“白叔叔被坏人抓走,我和你妈妈刚好遇到。之后你妈妈负责引开坏人,我带白叔叔逃走了。”
陈青霖酸奶也不喝了,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周,听着她继续说道:“我和白叔叔逃到一个岛上,有大片大片的香柠檬树,还有每天都有鲜鱼卖的码头,那里的人都不认识我们,但那里的人都很好。”
“没过多久,坏人里有人去了那个岛,发现了我们。于是我和白叔叔只能再次离开,但船和通讯都被坏人掌控了。”
说到紧张处,林周故意卖了个关子,陈青霖张大嘴巴,问:“后来你们逃出来了吗?”
“嗯。”林周点点头,“我和白叔叔悄悄躲在坏人的船里,却又被他们发现了,不过船走到一半的时候,坏掉了,他们只能叫救援。结果你猜怎么着?”
“你妈妈就在救援来的一架飞机里,从天而降,把我们救走啦!”
陈青霖一边“哇哇”地鼓着掌,双腿不停地晃荡,笑得很开心,随后又默契地和林周击了个掌,“妈妈好厉害!”
白景泽默默看着她们两人,神情有些恍惚。
林周说的故事经过,和记忆里的细节对得大差不差,只是当时船不是自己坏的,而是林周故意破坏的,而两人被救走之后还有后续,直升机在大陆海岸附近降落后,他们仍在被追踪,而在离开之前,因为意外,林周替他挡枪受伤,从此分别。
那位从天而降的女Alpha是Zoe的搭档,两人逃亡期间,Zoe一直在试图联系她。白景泽想起她出现的时候,摘下面罩冲着两人爽朗地笑,以及她捞人、打斗、纵身跳下的优越的体能素质。
“小子,你叫她Zoe?因为Z?”女Alpha的手揽着Zoe,无视他有些妒忌的目光,饶有兴致地笑了笑,“那你叫我Y吧。”
白景泽问:“……所以她妈妈是?”
林周:“她叫蓝奕。”
之后林周未再提起这个话题,和陈青霖说起了别的。小孩子的注意力特别容易被转移,白景泽也感觉出来,刚刚林周特意说这些,一是给自己解围,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答应了要告诉他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
白景泽喝着水,听她们说关于春假出门去哪玩的话题,陈青霖提到了一个游乐场,大概是幼儿园小朋友们喜欢的,爸爸没带她去过。白景泽顺手用手机搜了一下,距离新区有些远。
“白叔叔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白景泽笑着问。
陈青霖有些犹豫:“万一坏人又来抓你怎么办?”她又望向林周:“姨姨,我妈妈不在了,你一个人能保护他吗?”
林周还没说话,那边白景泽接话道:“万一又有坏人,陈青霖你可以和姨姨一起保护我吗?”
林周被他的厚脸皮惊到,无奈地笑了笑,摸着陈青霖的脑袋说:“姨姨我可以的。”
陈青霖拍了拍胸口,看着白景泽:“我也没问题,你放心和我一起玩。”
当日的行程就变成了三人行,白景泽没带过小孩,陈青霖也只和林周比较亲近,大多数时候他只是默默充当司机和拎包工,主动排队、买票、取餐。
白景泽坐在长椅上,林周走了过来,递给他一个甜筒:“谢谢白叔叔,陈青霖出零花钱请白叔叔吃冰激凌。”
白景泽笑着接过,两人坐在椅子上一起看着不远处的陈青霖和其他小孩玩。
林周的甜筒吃得很慢,端端正正地拿着,也像小孩子。白景泽看着她笑,拿纸巾帮她擦了手上滴的糖浆,问:“甜味和香草味能尝到吗?”
林周点点头:“可以。不过比较弱,所以对我来说它味道很寡淡。”
白景泽黯然地垂了垂眸。
这是一个普通的春日午后,周围有不少带着孩子一起来玩的年轻夫妇,白景泽吃完甜筒,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犹豫之后,还是开口问道:“你退役离开,是不是和蓝奕有关?”
白景泽这半天都在回想,以当年两人的默契和互相信任程度,是配合非常好的搭档,蓝奕去世,很可能是意外,两人一起出任务,那么林周应该也遭遇了什么。
身旁的林周默默点了点头。
“差不多快两年前,我们出一次任务,蓝奕……意外身亡,我受了重伤。”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搭档都没了,我也不想干了。”
非常简单的两句话,白景泽却缓了半晌,他知道这背后绝不像她说的这样轻描淡写。
白景泽担忧地望着林周,她却像是看穿了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地说道:“我不是那种身负报仇雪恨任务的人设,一个人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当年袭击我们的那波非法武装两个月后就被正规联合部队消灭了。受伤之后,我的身体素质也达不到一个优秀特工的要求,所以选择离开。”
部门选拔人员的条件极为严苛。她们两人之中,各方条件都更优秀的是蓝奕,她只是因为身为beta的一些特有天赋,以及极为稳定的性格表现,被认为是可以调节蓝奕身为一个Alpha的那种不可控感,作为一把剑的剑鞘一样的角色,才被一起选中的。
六年之前,白景泽的注意力大多数都在Zoe身上,没怎么留意那位笑嘻嘻自称为Y的女Alpha,对她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她高大俊朗的外形,性格很外放,和Zoe是完全不同,又可以称为互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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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人。
“你之前说的,认识的那位高阶Alpha,会帮忙买抑制剂,一起度过易感期的人,是不是……”
林周点点头,“是她。”
她的语气带着惆怅和怀念:“我们认识很多很多年。”
白景泽望着身边的人,林周的脸色和神态都透着一种平静而沉郁的感觉,春天的风吹起她的发丝,而她似乎沉浸在往事里,没有被触动分毫。
白景泽蓦地想起六年之前的一个零碎片段。那时两人刚到岛上没多久,他还时常因为身处异国的未知海岛,家人情况不明,联系不上外界,忧心忡忡、焦虑难解的时候,那个救他带着他逃亡的人,却始终是平静又淡漠的。
雨季暴风雨来临的夜里,供电也断了,两人听着外面狂风暴雨的呼啸声无眠,Zoe点起了房东留在壁橱里的一些蜡烛,在烛光下读一本长诗集,不过显然她不是这类读物的受众,看了几页就兴致缺缺地放下了。
他在烛光下看着她安静的侧脸,问道:“你不会害怕吗?”
“怕什么?”
“雨不停怎么办,海啸,洪水……半山腰的这处房子会不会被冲垮。”他的语言有些混乱,“未知,死亡,亲人的安危,明天会怎样。”
“雨会停,房子不会跨,明天会来,我们不会死。”她加重了语气,“人生来就是很坚韧的,没那么容易死。”
“至于亲人……我没办法回答你。”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白景泽,脸色沉重了起来,日后白景泽才意识到,那是她在表达歉意。
“我和你不一样。”她说,“我是生在荒野,长在荒野的人。”
白景泽之前有过猜测,但没有正式地问过林周,有关她的成长经历和家人,他看着不远处的那些父母和小孩,决定不再问她这方面的问题。一个备受呵护的孩子,不会说自己是生长在荒野上的。
但林周却说了下去:“我和蓝奕,是十几岁时,在福利机构里认识的,后来一同被选拔进了特训班,再一起通过最终考核,成了搭档。”
“这么算算,大概相识有十五年的时间。”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相当于三个陈青霖。”
林周搭在身侧的手被握住了,她转过头,看着垂着眸子的白景泽,他开口道:“如果你不想说,就先别说了。”
他明显情绪不佳,但紧握着她的手是温热的,她顿了顿,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丢失掉的记忆,有一部分就是关于那场任务。我记不清里面的细节,可能是物理损伤,也可能是大脑的保护机制,强行让我把它们忘了。我只记得一个结果,蓝奕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35. 第 35 章
“你们怎么了?”
陈青霖走过来,盯着两人牵着的手,转脸看向白景泽,问:“白叔叔你生病了吗?需要姨姨拉着你。”
林周从出现在陈青霖的视野里开始,就一直是温和而平静的,她会回答她的任何问题,答应她的约定绝对能做到,所以姨姨是无所不能的。而今天刚认识的这位白叔叔,以前被妈妈和姨姨一起救过,即便他看起来高高大大的,实际上还是很脆弱,会被坏人抓走,会生病。
林周想抽回手,但白景泽没有松开,他对陈青霖勉强笑了笑,表情应该很难看,“是的,白叔叔的心很痛。”
林周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陈青霖走过去,坐在他右手边,向他伸出手,“那我也拉着你。”
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两人都默契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陪陈青霖玩这件事上,他们像游乐场里的其他家庭一样,玩遍了陈青霖感兴趣的热门项目。
回程的车子开了没多久,兴奋了一天的陈青霖就靠着林周睡着了。车里一路上都很安静,到了小区后,白景泽又抱着陈青霖上楼,把她放在林周卧室的床上。
天色已经有些晚,林周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如果是平时,白景泽绝对一口答应,但今天不同,他心绪纷杂,看着林周摇了摇头,“我不想吃饭,我想抱抱你。”
林周的情绪倒还算平静,毕竟和他说的只是她已经接受了很久的事实而已,但她看得出来,白景泽整个下午都很消沉,她没什么犹豫地向他伸开手臂,很大方地说:“可以。”
白景泽上前一步,双臂紧密地圈着怀里的人,牢牢抱住了她。他微微低着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缓慢地呼吸着她的味道。
beta没有信息素的气味,但白景泽能敏锐地感知得到,林周是有味道的,那些来自脖颈、发丝、手指甚至面容和眼神的味道,素净清冽,丝丝缕缕又无形地吸引着他。
“你想得怎么样了?”他低声问。
林周只能如实回答:“还没结果。”
“哦。”他抱着人不松手,但也不催了,“那好好想。”
林周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你……在难过吗?”
白景泽靠在她的肩头,沉闷地“嗯”了一声。
他好像理解了林周性格淡漠的根源,不过由于后天的训练,身为特工的敏锐的洞察力,她能精准读微表情、微动作,综合各种常识,察觉别人的情绪变化,但理智上并不能完全理解,所以她对待情感和人,其实是有些迟钝和笨拙的。
于是白景泽直白地说了出来:
“我在为蓝奕难过,她和你一起救过我,却没有一个好的结果。但我也在心里自私地感谢她救了你,我才能与你重逢。”
关于Zoe,在毫无音讯毫无希望的那些年里,白景泽曾经想过,能在死亡之前重逢就好了。然而这种想法一定程度上也是不切实际的,因为记忆很可能会在死亡到来前就消散,让他忘记曾经这么挂念过一个人。而能否重逢则太过偶然,说不定他到死都无法再遇到她。
“我感谢她这么多年一直陪伴着你,让你没有那么孤单。同时我也在卑劣地嫉妒她,嫉妒她在你心里份量,我大概永远也比不上。”
“但我更多的是在因为你难过。我不仅想抱抱现在你,还想抱抱两年前的你,六年前的你,十年前的你。我想说一路走来,好好长大,变成现在的林周,你真的好厉害,辛苦了。”
林周没有说话,白景泽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抱着他的手,缓缓收紧了。
*
陈青霖春假的最后半天,林周把她送回爸爸身边,恰逢下班高峰期,林周在路口和两人告别,行李和书包刚递过去,身旁缓缓驶来一辆车,车窗降下来,林周视线扫过,发现开车的人正是西装革履的白景泽。
他停车下车,走到三人身旁。两天未见,陈青霖看到他,第一句话竟然是:“白叔叔,你的心还痛吗?”
白景泽愣了一下,随即一手抚着胸口,半蹲下来,表情认真道:“还有一点,不过已经好多了。”
“那让姨姨好好保护你。”
林周神情有些尴尬,白景泽起身,笑得开心地看着她。拉着陈青霖手的男omega很温和地看着两人互动,也不出声打断他们。
“这位是陈唯,陈青霖的爸爸。”林周给两人互相做介绍,“这位是白景泽,我的前老板。”
“现……”白景泽顿了顿,“朋友。”
陈唯微笑着和他握手,“谢谢陪陈青霖玩。”
他长相斯文白净,五官甚至有些过分秀美,眉眼有种混血感。下车之前,白景泽特意关掉了手环,离近之后,果然闻到了那股信息素的味道,清爽的植物味,好像确实是薄荷。他和蓝奕就是林周曾经提到过的,连信息素都很相配的一对A/O伴侣。
这个路口不能久停,白景泽理所应当地看着林周,问:“上车一起走?”
陈唯对于S市中白这个姓氏和其家族有点耳闻,又很难不注意到这个年轻Alpha黏在林周身上的眼神,他笑了笑,带着陈青霖和两人告别。林周跟白景泽开车离开。
事实证明,白景泽也是能在S市街头按他的方式找到林周的,只是晚了几天。不过也要感谢白淳佳让他提前得知林周的地址,如果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偶遇林周和陈唯父女,他大概要经历一番自我惊吓和崩溃。
回去的这两天,白景泽深入思考之后,心情明朗了一些,林周的性格摆在那里,急是急不得的,但起码她对自己是有感觉的,有了开始就可以进行下去,他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这两天有工作的事情在忙,所以没去找你们。不过后面两天到周末都闲下来了。”白景泽解释道。
其实白景泽已经发过消息和她解释,林周“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我明白,你不用跟我解释的。”
趁着等红灯的功夫,白景泽侧过头,眼神直直地盯了她一会儿,说:“要解释,我是在跟你报备。”
林周被他看得又不知道说什么了,眨了眨眼,白景泽没再为难她,车子发动之后,继续道:“今天可以一起吃饭吗?吃完饭再送你回去。”
“可以,选你想吃的餐厅,我请你吃饭。”
白景泽倒没再推辞。他做雇主的时候,林周每次吃饭都迁就他,这次是她第一次主动,白景泽选了一个中档的本地菜餐厅,点菜的时候考虑到林周的口味,几个菜都很清淡,调味不重。
两人随意地吃着,聊起白淳佳和她的霸总爱情故事,白景泽的股权回收事宜,最后还是聊到了林周说的要做的事上。
他问出口后,林周停住了筷子,神色似乎是在认真地思考,组织语言来回答他。白景泽说出了他的猜想:“是不是和陈唯他们有关?”
林周点了点头,“蓝奕……曾说过让我好好活着,如果可以,照顾好陈唯他们。我只记得这些。”
白景泽想起那个omega的模样,问道:“陈唯是混血吗?”
“是。他是F国人。”
林周组织了一下语言,“当年我和蓝奕出任务,在一个热带岛国,我们要解救被困的一个重要卧底人员,陈唯是牵扯其中的当地家族势力中的一员,他因为蓝奕,帮了我们的忙,但也不能再回去了。任务结束的时候,我们必须回国,陈唯那个时候检查出来怀了孩子,蓝奕带他一起走了。”
过程当然复杂得多,他们在那个岛国整整待了四个月。整个过程中让林周印象深刻的,是蓝奕和陈唯两人如飞蛾扑火一般的情感发展,热烈、勇敢、不计后果。
白景泽消化了一下,好奇道:“他们回国结婚了?于是之后有了陈青霖?”
林周摇头,“之后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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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陈青霖,不过没有结婚。陈唯的身份背景很复杂,和我们调查的那个当地家族有关系。即便没有这些,他作为一个外国人,因为部门的制度原则问题,蓝奕在役期间,是不能和他正常结婚申报的。”
不仅如此,因为保密性,原则上蓝奕甚至不该与他有牵连,因为怕被发现,陈唯只能一个人在S市工作,带孩子养孩子,林周和蓝奕休假的时候才能去看他们。
“原本,蓝奕打算服役满六年,退出后就和陈唯结婚,在一起好好生活的。”
白淳佳说自己的爱情剧本俗气的时候,林周就会想起陈唯和蓝奕,他们确实不俗气了,经历波折又足够戏剧化,两人彼此相爱,还有了孩子,可惜结尾没有happyending。
白景泽道:“所以你要留下来,替蓝奕照顾他们?”
林周再度摇了摇头,“其实没有我,他们也生活得很好,蓝奕和我说那些话,只是想让我活下去。”
林周想起两天前,白景泽抱着她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她语调缓慢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们……很好,即便我告诉了陈唯,蓝奕是因为救我才死的,他也没有怪我。”
“可我也有点不敢凑得太近,无法心安理得地与他们像普通的亲人那样相处,每当我听到陈青霖喊我姨姨,问我关于蓝奕的事情,心里其实总会有一个念头冒出来,如果不救我,如果她活下来,他们会是多么幸福的一个家庭。”
白景泽伸手过来,牢牢握住了林周的手,“不是这样的,不是……”
林周垂下眼睫,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知道这是幸存者内疚,甚至有刻意训练过自己的心智,不要往这方面想,可我控制不了。人往往都是当局者迷,困在其中,很难完全抽离出来。”
白景泽想起了一点其他的事,“所以你当时答应和我来S市,也是因为陈唯他们在这里。”
林周竟然很轻地笑了,她缓缓地摇摇头,“是一部分原因,我也需要离开B市,不过也是为了钱。”
林周道:“五万块的月薪,实话说,我知道以我的身体素质条件,开不了这个价格的工资,你肯定另有所图,但你给的实在太多了。”
白景泽呆住了,随即又道:“既然看中了工资,在我身边能赚钱,那又为什么辞职?”
她物欲很低,几乎没有什么花钱的诉求,工资用来干什么呢?白景泽捧起林周的脸,“如果你想,我还可以继续给你涨薪,甚至你想要我多少钱,我都可以给——”
林周打断了他,“不用了,已经够了。”
“部门有一项福利项目,因为任务意外身亡的人员家属,会得到一笔两百万的抚恤金,受伤无法再继续服役的人,会拿到一半。我和蓝奕是从福利机构选拔上来的,出事时都是单身,蓝奕的那笔钱打到我们当年待的那个福利院了。”
“陈唯一个外国人,在这里生活养孩子,会很辛苦。我想把两百万凑够了给他们,作为以后的生活保障,也是我作为蓝奕的亲人,能够给他们的一点补偿。我有一笔固定存款月底到期,算上利息还有工资,已经够了。”
“那之后呢?”白景泽问,“给完这笔钱,你就当心愿已了,可以离开了是吗?”
林周僵住,移开了眼神,白景泽继续道:“你想过他们会接受吗?比起钱,和你这个人,他们会选择哪一个?”
“还有,”白景泽胸口起伏,努力让语气听起来是冷静的:“你当时就知道我另有所图,还是答应了。为什么?”
“因为你不在意是吗,你觉得无论我有什么想法,都不会动摇你的心神,你的计划。拿到工资,攒够了钱到期就走人。”
“我……”
林周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而白景泽仍然抓着他的手不放,低下头抵在她的肩头,“你有没想过那我怎么办呢,你不能那么狠心地丢下我。”
36. 第 36 章
“你在看什么?”
“鸟。”
她把手中半旧的一只望远镜递过来,手指指向前方树林的上端,“那片桉树林里最高的一棵,上面有只乌鸫。”
这只从渔船上淘汰下来的望远镜,镜片已经不怎么好了,白景泽望着那片白绿色树干光滑的高大树木,枝干修长,有种素净秀美的感觉,“那是一片桉树?”
“柠檬桉,树皮会自动剥落,叶子有一种很好闻的柠檬香气。”
白景泽拿着望远镜找了半天,终于看到了几只黑色的鸟,“看起来很像乌鸦。”
“乌鸫嘴巴是黄色的。”
那鸟里有两只似乎发现了他们,但一点也不害怕,从枝头飞下来,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眼神专注地盯着两个人类。白景泽来了兴致,想走近一点看看。
“不要靠近,我们可能入侵它们的领地了。”她制止了他继续往前走,“乌鸫很记仇,并且报复心很重。如果它们记住了你,会很麻烦。”
“会怎样?”
她表情微妙地扬了扬嘴角,“会持续性地向你投屎,还可能叫上亲友团来一起向你投屎。可能持续好几个月,也可能持续好几年。”
实在太过荒谬,白景泽瞪大眼睛,笑出声来,“……好几年?!”
“是。乌鸫可以活十几年,算长寿的鸟,如果得罪了年轻的乌鸫,它甚至可能会一辈子记得你。”
白景泽随她往后退远了一些。
“……特工连这些都要懂吗?”
“你是指什么?”
“树、鸟啊这些。”
她的年纪看起来也不大,但生存经验和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太强,白景泽以往的人生太过顺遂,在这种过于原生的环境中,只能一股脑地听她的,只要跟着她就很安心。
“特工的常识知识储备量会比一般人丰富一些。但这些只是我的兴趣爱好。”
“只是看吗?”白景泽问,“还能做些什么?”
“大多数时候只是看。特别感兴趣的,会画下来。”
起风了,海风掠过树梢吹过来,白景泽最后又望向那片白绿色的桉树林,看了看身边的人,试探性地问道:“你喜欢植物的味道?”
“嗯。”
“鸟呢?都喜欢吗?像这种报复心重攻击性强的鸟也喜欢吗?”
她竟然笑了,“你还没见过攻击性更强的鸟,半个巴掌那么大的山雀,能吃掉其他鸟的脑髓,还有把昆虫青蛙挂在树上做肉干的伯劳,那些体型更大的鹰隼,还有食腐的……”
“但那只是天性而已。”她抬起头,任风吹起额发,“重要的是,每一只鸟都很自由。”
……
白景泽睁开眼,看了一眼时间,才五点多,但他的睡意完全消失了。起床打开窗帘,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在室内也能听到远处林中清脆的鸟叫声,他换了衣服,取出盒子里的望远镜,走出了主楼。
白景泽随意地走着,葱茏的绿意,蔓生的野花让清晨的散步变得愉悦无比,呼吸都变得很畅快。刚回国的那个冬天,备受信息素病症困扰的白景泽,在一个失眠整夜的雪后清晨,也这样走进了林子。
五六年前放的喂食器已经锈迹明显,里面空空如也,春天食物丰富,周围的鸟们也不再需要额外的救济粮。
一只绿色的,体型小巧的鸟跳到了不远处的枝头,叫声活泼灵动,白景泽拿起望远镜,细看它黄绿色的背羽,白色的眼圈,还有腹部的一点红色,他耐心地移动着视线,在附近找了半晌,最后果然在一个枝叶掩盖处,看到了一个精巧的小型鸟巢,巢内能隐约看到两只张着嘴的幼鸟。
他掏出口袋里的牛皮本子,翻动画页,找到了对应的那一副,林周标注了名字:“绣眼鸟,体型小巧,喜好群居。”
不仅体型小,巢穴也很小,只有不到半个巴掌大。白景泽低头笑了笑,掏出手机来,点开林周的头像,分享文字编辑了一半,看着那安静的页面,手指顿住,眼睫又垂了下来。
自从上次吃饭不欢而散后,白景泽像赌气一样,好几天没有去烦她。
其实也不算赌气,明明是他自己说的,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林周清楚明白地说出来之后,他反倒接受不了了。
他不是埋怨她隐瞒,只是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意识自己只是一个在无力地呐喊着“我拿什么留住你”,而对方丝毫不为所动。
他默默收起手机,放进冲锋衣里,继续往前走。他只是一个绝望的人,他有点伤心,但他仍然控制不住在想她。
*
有点热了,林周抬眼望向前方不远处开阔地和大片天空,阳光正洒下来。
已经快到顶,她决定坐下来休息。林周慢慢地喝着水,掏出手机来看消息。一大早白景泽发过来一条消息,问她哪里能看到乌鸫,她回复了之后,那边就没了动静。
看到什么鸟很靠运气,即便是乌鸫这种分布广泛的鸟类。林周收起水壶,耳边突然听到了身后的树林里响起唱歌一样语调变化滑稽的叫声,她立刻转身,抬起望远镜,没花多久时间,就找到了一只在树干上叫的乌鸫,而且是在模仿其他鸟类的叫声。
林周拿起手机,放大到最大倍率,拍了一张图,给白景泽发了过去。
“[林周]:正好看到。”
那边秒回了一条消息:
“[小白]:你这是在哪?山上?”
身后响起几声快门声,林周转过头,一个全身户外装备的男性Alpha,站在几步开外,手里拿着一台相机。
“你好,你也是观鸟爱好者吗?”
林周礼貌性地点点头。
那Alpha似乎有些高兴,他继续道:“你的望远镜很顶级啊!”
眼前的女beta看着清秀安静,着装平平无奇,但脖子上挂着那个望远镜他认得出,观鸟镜里的天花板品牌,那个型号、口径和倍率参数,价格要两三万。
林周没接话,男Alpha继续道:“你刚刚是在用手机拍乌鸫吗,我这边也用相机拍了,你要看吗?”
林周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我们有个观鸟爱好者小组,节假日的时候会组织一起出门,你想加入吗?”
林周回完消息,告诉白景泽她在新区郊区爬山,抬眼看向对她发出邀请的Alpha,再度摇了摇头,“谢谢,不了,我有同伴。”
男Alpha没再勉强,悻悻然离开了。
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往上爬。到了山顶后,俯瞰了一会儿风景,林周隔一会儿时间看一下手机,但没再有新消息进来。
山顶四周的树叶随风作响,有几只红嘴蓝鹊跳上跳下,胆子很大地啄食游客掉的食物残渣,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清晰度还算可以,随后在游客休息区找到一个角落坐下来,从双肩包里掏出本子,开始写写画画。
前几天那次分别之后,两人没再见面,今天是工作日,大概白景泽有工作要忙。林周又回想了一下,自从她离开半山别墅之后,几次都是他往她这边跑,主动地发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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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打电话联系。而她一直态度冷淡,不清不楚的,大概别人都会受不了的吧。
“红嘴蓝鹊,你画的不错。”
林周抬起头,又是那个男Alpha,他好像丝毫不觉得擅自看别人画的东西有什么问题,自来熟地继续道:“我刚刚也拍了几张,相机的清晰度更好,要不要我发图给你啊?”
“不用了,谢谢。”
男Alpha在她身边坐下,问道:“你朋友没和你一起吗?”
“朋友工作很忙。”
他掏出手机,坚持不懈地努力道:“加个好友吧,多个朋友一起玩嘛!”
“谢谢,真的不用了。”
男Alpha还想说什么,但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侵袭了过来,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林周,突然出现的气味好像裹在了她身上,男Alpha有些难受地站起身,退得远了一些。
白景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找你还真是不容易。”
林周转过头,看着一身运动装,斜挎着运动背包的白景泽,林周见惯了他西装革履的样子,要么也是十分成熟的休闲装,猛然换风格的白景泽看起来像是过分青春活力的男大学生。不过想想他的年龄,他本来就毕业没几年。
她看着白景泽,有些微微失神,“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白景泽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我预估你应该登顶了,搭缆车上来的。”
他两人旁若无人地聊天,那边的男Alpha识趣地走开了,而且这个突然出现的Alpha的信息素味道太霸道,根本靠近不了。
白景泽撇撇嘴,“还说你性格就那样,我看谁见了都喜欢你,连个路边的Alpha都扑过来。”
他语气酸溜溜的,林周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什么意思,她控制不住笑出了声,“那人是个装备党,看到同类爱好者,想过来显摆一下而已,我只是没有搭他的腔。”
从始至终,拿她当个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一样,不肯撒手的,只有身边这个人而已。
但白景泽信他自己眼睛所见,他没林周那么迟钝,那个Alpha什么意思他很清楚。他从背包中掏出和她一样的望远镜,挂在脖子上,又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端着长筒镜头相机的Alpha,拿出手机,“装备而已,我给你升级一下。”
林周赶忙按住了他的手,“我相信你的实力,但不用了,我只用眼看,不拍。”
白景泽只能作罢,瞥了一眼她的本子,比给自己的那个厚上许多,他终于开口道:“我能不能看看你这个本子?”
林周笑着点头,递了过去。那是她用了一两年的本子,里面记录了一两百种鸟类,白景泽一张一张地看,林周想起他早上的问题:“怎么突然想找乌鸫?”
那是林周带着他看的第一种鸟,可能她自己已经不记得了。
“你和我说过那是种十分记仇的鸟,说明它记忆力很好,又执着。”他翻着画,神情专注,“有点像我。”
随即白景泽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强调道:“但我是不会用它那种方式报仇的啊!”
林周笑得很大声,她缓了好半天,才控制住表情,面色认真地低声道:“你不生我气吗?”
白景泽合起手中的本子,抬眼看她,摇摇头:“我对你生不起来气。”
“就像鸟经过,在树上停留,树觉得高兴。之后鸟飞走了,树在原地,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看着林周的茶色眼睛,神情苦涩地笑着说:“因为每一只鸟都是自由的。”
37. 第 37 章
天气很不错,林周靠着休息区的木栏杆,觉得今天或许也是一次开诚布公的好时机。但要是真的又把他气跑了……那也没办法。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白景泽犹豫了一下,看着神色认真的林周,周围的人群渐渐稀少,休息区角落里只有他们两个,其他就只剩春日的风声、树声、鸟叫声。
“你……你对蓝奕是什么想法?从过去到现在。”
这个问题问得林周有些意外,因为蓝奕的存在从始至终,对于她而言都是明确不变的。这是再明显不过的答案,不明白白景泽为什么还要特地再问一遍。
“她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陈唯呢?”
“他和陈青霖,是我现在重要的亲人。”林周顿了顿,“但毕竟蓝奕和我相伴十几年,如果非要对比,蓝奕肯定是摆在首位的。”
白景泽微垂着眼睫,点了点头,“蓝奕……葬在哪里?”
“在A市。”
“你下次如果去看她,可以带上我吗?”
毕竟当年的任务是两人一起参与的,蓝奕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之一,林周答应了。
白景泽没再说什么,林周看着他沉思的表情和侧脸,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他问这个问题的初衷。
“白景泽。”林周有些忍不住,上手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你是不是想多了,我不喜欢蓝奕,对她从未有过那种想法。”
白景泽看着她,也不尴尬,讷讷道:“是吗?那其他人呢?”
林周没好气地继续道,“陈唯人也很好,他们俩是我看着好上的,即便不是这样,我也对他没有任何想法。A/O的情感可能真的天生和beta不一样,我大概只适合当旁观者。”
那边白景泽的心情却似乎明朗了起来,他抓了抓被林周摸乱的头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哦?我不觉得。”
“你别忘了,你说过你喜欢我,那你就不是旁观者。”
林周不想跟他在这种事情上腻歪,站起身来,拉他的手臂往外走,“要是没什么想问的,我带你看鸟去。”
但被她拖着的人,却像念经一样,絮絮叨叨地说:“你没对其他人有过想法,也就是说,从始至终,你只喜欢我一个人喽。”
林周只顾着往前走,不再回答他,白景泽眯着眼笑了起来。障碍和问题还有很多,但解开了一个,就是进步,只要人还没走,他就有耐心,耗得起。
*
今天观鸟的运气很不错,才往下走没一会儿,林周就找到了一只乌鸫。她离开主干道,往林子里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了一阵清脆又悦耳的叫声。
“那里。”林周准确地辨识到了声音的方向,她侧过身,示意白景泽看。“这只居然模仿的是鹊鸲的叫声。”
这个品类白景泽记得,是林周头像的那只小鸟。白景泽端着望远镜往上看,离地不高的一支树枝上,真的有一只黑鸟在悄摸摸地叫。他笑起来,“鸫鸫很厉害嘛。”
“你这就移情别恋了吗?”林周想起他的头像,“噪鹃你不喜欢了吗?”
白景泽实事求是地说:“乌鸫叫声更好听。”
两人继续往山下走,白景泽时不时地端起望远镜随意地看。
一只黑白色的小鸟尾巴一颤一颤地从前方的台阶上走过,小碎步走得很快,更好玩的是它的胸口上竟然有一朵形状颇为标准的黑色爱心,白景泽立刻又被吸引了,“那是什么?”
“白鹡鸰。”
林周移动了一下望远镜,在附近找了一下,果然发现了另一只,那只明显是雌鸟,“它可能是在求偶。”
两个人类默默地站在原地不动了,开始围观,那只雄鸟飞到雌鸟附近,绕着它迈着奇怪的步子来回走动,尾巴上下不停地摆动着,但样子有些猥琐。
林周小声地说:“我预感它要失败,雌鸟的毛炸起来了。”
白景泽靠在她身边,也压低了声音:“这么惨吗?我祝它成功吧。”
但事实就是,没过一会儿,厌烦了的雌鸟,实在受不了,冲上去啄了一下雄鸟,然后飞走了。
“哦……”白景泽为那只明显愣了一下的雄鸟惋惜,胸口的爱心感觉都暗淡无光了。
林周大笑着拉他走了。
白景泽上山的搭的缆车,体力根本没有损耗,而林周虽然在山顶休息了蛮久,下山走着走着还是累了,她的背包已经被白景泽接过去背着,还是需要时不时地停下来休息。
下山下了一半,又想往一旁树林里走走看的林周一个没留神,脚在斜坡上踩空,滑了下去,白景泽反应极快地一把拉住她,两人滚落回山道上,白景泽还护着她的头和身体,但手磕在了石阶上,一声细微的脆响。
后面的两位游客冲上来把两人扶起,确认他们没什么事后又离开了。
“没事,真的没事。”
林周拍了拍两人身上的泥和土,白景泽却怎么也不肯再走了,把她扶到了不远处的凉亭里,坚持让她休息够了再说,要么就背她下山。
她手脚都没问题,只是有点累了,一个不高的小山包而已,最终被背下山也太丢脸。两人就在亭子里休息了很久,闲聊着,吃光了林周带的一点零食,白景泽又开始翻看她画的画,拍了一些可能在S市这边看到的鸟类品种,方便以后遇到了好辨认。
天色越来越暗,在两人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开始下雨了。
林周看着那雨点的大小,感觉不妙,“白景泽,我们得赶紧下山。”
然而春天的雨竟然也有不那么温和的时候,越下越大,最后像是直接兜头浇了下来,白景泽拉着林周,笑着叫着往山下跑。
终于赶到了山下的露天停车场,拉开车门跳进去,两人淋得湿透,一副浑身往下淌水的狼狈样,心脏砰砰狂跳。
林周脱下了黏着皮肤的外套,湿透的T恤紧贴着身体,水珠从她的脸上滑落,掠过锁骨,又隐没在领口下面,她笑着抹了把脸,靠在副驾的椅背上,浑不在意地拧了两把T恤下摆,柔韧细白的腰身皮肤一闪而过,手臂那道伤痕却红的明显,白景泽眼神一颤,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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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开了脸。
雨滴纷乱地砸在车窗玻璃上,周围的万物都在被这场大雨滋养,而他感觉有什么正随着这雨一样四处流淌、蔓延,彻彻底底地淹没了他,让他融化进了这场热烘烘的雨里。
林周渐渐平复,鼻端却陡然嗅到了一股夹杂着柠檬清香的植物气息,尾调带着一点辛辣刺激,她转过脸,看着趴在方向盘上喘息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人,发现了白景泽的不对劲。
林周伸手,用手背碰了一下他红起来的脸,皮肤热得不像话,正要收回的手被他抓住了,鼻子凑过去一点点地嗅闻,脸上露出迷离的神色,呼吸间的热气喷在她手腕皮肤上,带来一阵阵轻微的颤栗。
他抓握的力气很大,林周挣扎不开,等到他闻够了,湿热柔软的嘴唇又凑了过来,再然后,她感觉到了牙齿轻啃的感觉。
林周喊他,“小白,白景泽!”
白景泽清醒了片刻,表情有点茫然,松开手的瞬间,舌尖和手指拉开的银丝一闪而过,林周整个人要坐不住了,快速收回了手,对面的人眼睛通红地看着她,“我好像……好像……”
是易感期吗,可也不对,算算这才不到一个月,怎么能又来一次。白景泽的手机在一直口袋里震动,林周伸手拿了出来,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梁思越”。
“是梁医生,要接吗?”
白景泽喘了口气,艰难地说:“……接。”
“怎么回事,我都下班了,系统给我发警示消息,后台监测数据都消失了,你把手环重置了还是坏了?”
“梁医生。”林周点开了通话外放,她抓起白景泽的左手,看着手环上的裂纹,“下山的时候好像摔到了,手环可能是坏了。”
那边沉默了半晌,“……你是那个beta保镖是不是?能不能帮他一下。”
梁思越的记性有点太好了,两人之前也就通过一次电话,林周答道:“是我。我需要做什么?”
“让他待在一个封闭空间里,不要让信息素影响到其他人,还有情绪不要起伏太大,尽量让他开心一些,不要太过消沉,避免情绪低落,正常地控制着信息素的释放。如果不行,实在特别失控的时候……给他来一针抑制剂。”
白景泽这两周复诊显示情况并不是很好,数值忽上忽下的,而且这段时间梁思越看得出来,他心情并不是很好。不过春天本来激素水平就不稳定,很多因素都会影响到。
“他那个手环是定制的,还有一个备用品,需要先在医院设置匹配参数才能启用。你们先撑一撑,明天带他来医院。”梁思越说完挂了电话,他是不可能晚上再跑回去加班的。
林周把手机放下,道:“我马上带你回去。”
她下车,连拖带拽地扶着白景泽,强行把他换到了副驾位置,扣好安全带。白景泽半侧着身体,头靠在椅背上看她,脸脖子耳朵都是红的,像重度醉酒的人。
“你已经不当保镖了,还要管我吗?”
林周启动车子,用安全驾驶的最快速度往市区开。
“管。”
38. 第 38 章
林周新区租的房子距离这里最近,可小区里住户的密集度太高,但回半山别墅,她还要继续开一个半小时,林周果断地选择了不到半个小时车程的小区。
下车后她半扶半抱着白景泽去找电梯,一路上他根本不老实,像渴极了的人找水一样一直往她身上凑,手有时伸进她衣服下摆,往她腰上乱摸,被拍打下来之后,嘴里还哼哼唧唧。
“我……这么麻烦,老是出状况,你还管我。”
“可又说你要走……到底想没想好,什么时候能想好?”
回答不上来的话,林周只当是没听见。她住在21层,中间有两次电梯被打开,外面等候的人看着几乎整个挂在她身上的高大男子,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林周只得硬着头皮说:“不好意思,他喝多了,可以让我们先上去吗?”
明明没有一丝酒气,但空气中有种让人极为不舒服的感觉,那味道明明像信息素……等电梯的两波人以最快的速度自动远离,去等另一边的。林周关上电梯门继续往上,到了楼层,抱着人把他拖进了屋里。
刚靠近沙发,白景泽腿被绊到,带着她栽倒下去。林周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他皮肤和身下的热度,还有一些不容忽视的地方。她刚想挣扎,揽着她的手从后背滑过,修长的手指握着她的腰身和腿,还往上托了一下。
他的腿在无意识地蹭,呼吸声就在耳边,林周脸开始发烫,不敢乱动,她镇定地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脸,喊他:“白景泽,你松开我。”
“嗯?”靠着沙发的人迷离的眼神清明了一些,他的动作停滞,似乎忘记了要干什么,林周赶紧掰开虚虚抱着她的手,起身站好。
“你怎么样?”
白景泽努力眨了眨眼,抬手搓了搓脸,半晌开口道:“……还可以。”
车上开了热风,但衣服还是湿的,林周进卧室一会儿,拿着一件长浴巾出来,“我扶你去洗个澡。”
她这里没有他能换的衣服,但她的阳台洗衣机能烘干,洗完澡先裹下浴巾对付一下,等衣服干了再换上,应该……也行吧。
洗手间也是小而简单,东西都只满足日常基础使用,一目了然。林周把白景泽推到淋浴间,他人一进去,空间都显得逼仄了,她把空衣篓放在玻璃门外面,交代道:“湿衣服脱了放这里。”
正要出去,胳膊被拉住了,白景泽看着她黏在脸上的头发,湿答答的衣服,张了张嘴:“你要不要……”
他喉咙吞咽几下,用所剩无几的神志强行闭了嘴,没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说出来,林周知道他现在有些行为可能只是无意识的,安抚道:“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白景泽这个澡洗的时间算得上漫长,中间林周担心他出状况,还在客厅喊了他几声,得到的是声音低沉的回应。等他裹着浴巾,一身水汽地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竟然好了不少。他在林周的示意下,把湿衣服放进洗衣机,随后又规矩地坐在沙发上,拿吹风机吹干了头发。
但林周的小沙发勉强够躺下她自己,以白景泽的身高应该伸不开腿,她只能把人往卧室里带。
“你躺好。”
她关了整个家里的门窗,开了卧室空调的通风模式,作用应该不大,但好过什么也没有。
白景泽躺在她的床上,闻着枕头和被褥上她的气息,脸又开始红,他伸手扯过被子,盖住了腰身,希望林周刚刚没看到他身下的异样。
卧室这张一米五宽的床林周自己睡还行,白景泽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Alpha躺下来,床立刻显得小了。她开了柜子,拿了干净衣服,去洗了一个极快速度的澡。
她擦着头发进来的时候,白景泽撑起身坐了起来,正在看手机回消息,他靠在床头,下半身依然盖着被子,他看着林周滴着水的头发,开口道:“吹风机拿来,我来帮你吹。”
他看起来非常正常,身上也没那么红了,林周拖了一把椅子放在床边,背对着白景泽坐着,不去看他光.裸着的上身,任他礼尚往来地给自己吹头发,一路把人搬回来,她确实是够累的。
“这就是信息素失衡症的症状?”
她的语气很随意,眼下的场景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但实际上他一个成年Alpha,什么也没穿,只围着浴巾,正躺在她的床上。
林周穿着很宽松的T恤长裤家居服,材质柔软,领口宽大,刚洗完澡头发吹得半干,皮肤细腻润泽,白景泽的手指轻抚着柔软的长发,眼神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他动了动腿,反应迟钝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一部分。”
“也就是信息素释放不受控了。不过对信息素不敏感的beta来说,我觉得还好。”
“……还好?”
林周“嗯”了一声,白景泽多数时候都乖乖的,也没有攻击性,“只是随机散发一点气味而已,外表上很像喝多了,有点不能自理,其他的也没什么。”
身后的人安静地给她吹着头发,没说话。渐渐地,浓郁的香味存在感极强地包裹住了她,像是有无形的雾气、轻纱一样。她嗅了嗅空气,随口道:“你的信息素味道,像一种树。”
白景泽呼吸一滞,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能闻到了?”
“足够浓的时候就可以。”
味道似乎又重了一些,林周侧过脸,问道:“你能控制一下吗?梁医生是不是说让你尽量平稳地释放。”
他小声地喘了口气,盯着眼前人,缓缓地做着深呼吸,“我……试试。”
她不知道的是,那些无形之物正雀跃着涌上去拥抱、纠缠着她,竭尽全力想附着在她的发丝、脖颈、面庞,从衣衫的角落钻进去,萦绕着她全身。
失衡症当然不仅仅只是释放一些信息素而已,它们像是不定时出现的易感期片段,随机,随时,随意,不受控。经过几年调整适应,白景泽当然不会对林周有任何暴力行为,但他在极力地压制着身体内燥动蓬勃的欲.望。
吹完头发,林周收起吹风机,把椅子挪远了一些。夜雨还在下着,卧室内也听得到簌簌的声响。白景泽望着她,“我有个新问题要问。”
“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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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上的枪伤怎么样了?”
说的是当年挡枪的那道伤,几个月前他喝多了,因为不给他看,难过得哭成那个样子。而梁思越交代说要别让他情绪消沉……林周想了想,给他看一下也无妨,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只剩一点疤痕了。
“在左边腰侧。”林周说着,走过来低头撩起家居服的下摆,刚露出一截腰身,手腕却立刻被白景泽伸手攥住了,他气息有些不稳,“下……下次再看。”
她家里肯定没有抑制剂这种东西,这个天气即便是叫外卖也不知道何时能送到,他要是失控就完了……
“哦,好。”
白景泽松开手,缩回被子里,他安静了一会儿,等信息素平稳了,又问:“你刚刚说信息素……像什么树?”
“柠檬桉。”她之前特地查过,这种树常被用来做精油。
白景泽静了片刻,“那你……喜欢这味道吗?”
她又轻嗅了一下,点点头,“很好闻。”
她喜欢这味道,而Alpha信息素释放最厉害的时候,是……白景泽的呼吸声再度重了一点,他无法克制自己不去幻想,那种时候,她肯定也会喜欢。
洗衣机烘干完成的音乐响起,白景泽回了一下神,林周起身出去给他拿衣服,她把衣服放在床头,离开卧室前,又问:“你饿不饿?”
已经很晚了,两人还没吃东西,她回想了一下,冰箱里只剩一点蔬菜,这个天气也不好点外卖,“不过只能吃我煮的难吃清水面了。”
白景泽的食欲被其他欲.望取代了,现在最想吃的不是食物。
“你能吃的我都吃。”他拿过T恤往身上套,“等我来煮。”
林周的味觉不准,没有什么推脱就把做饭这件事交给他了,等她洗了衣服,大概收拾了一下浴室,白景泽已经把两碗面摆上了餐桌,每碗上面还窝着两个嫩嫩的荷包蛋,蔬菜鲜绿,煮得竟然很像样。
林周吃着面,看着对面神色自然的人,“我感觉你已经完全好了,还发热吗?”
白景泽手里的筷子没放下,身体无比自然地往前探了探,“你试一下。”
林周手伸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还是偏高,“很像发烧,要吃什么药降温吗?会不会烧坏?”
白景泽晃了晃脑袋,蹭了一会儿她的手,他心情很好。“调节激素的药在家里,一次不吃也没什么,烧不坏。”
饭后白景泽洗完碗,又去刷了牙,回到卧室的时候,林周已经拿出了备用的一床薄被和枕头,抱着往客厅走,“很晚了,休息吧。”
白景泽跟上来,“我睡沙发,你去卧室。”
林周笑着把东西放下,“不是我跟你客气,你腿都伸不直的,一翻身就会掉下来。”
两人僵持不下,白景泽脱口而出:“那要么都去睡卧室。”
林周愣住,看着他红起来的耳朵,摇摇头,“说什么胡话,那个床两人睡,半夜全掉下去了。”
她把人往卧室里推,“好了,去睡吧。你病患的特权,仅此一次。”
39. 第 39 章
半夜,林周规矩地平躺着,睡得迷迷糊糊时,身边似乎来了人,她立刻警觉地半睁了眼,认出黑暗中的剪影身型是谁,她松了口气,道:“怎么了?”
声音还带着一点睡懵的鼻音,白景泽不说话,俯身一把把她连着被子捞起抱在怀里往卧室走:“去床上睡,我不会乱动的。”
太困了,林周有点睁不开眼,挣扎了几下,只感觉她被轻轻地放在了床上。白景泽穿着衣服,挨着她的被子躺在一边,轻拍了拍,说:“睡吧。
早上林周是被热醒的。
她的被子被掖得严严实实,白景泽躺在旁边,用身体压着被子边,手还拢在她的被子上,防止她翻身掉下去。
林周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躺在身边的人,艰难地从被子筒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热度已经下去了。
雨下了大半夜,早上整个空气都是湿漉漉的清新味,林周起床出门走了一会儿,买了早点往家赶。回来就看到白景泽清清爽爽地坐在客厅,翻着一本她放在沙发旁的书。虽然不知道他昨晚什么时候睡的,但十分罕见地,这个在别墅那边很能赖床的人,今天居然早起了。
窗户被打开通风,室内空气很新鲜,林周闻了闻,信息素的味道已经没有了。
林周招呼白景泽来吃早饭,“去医院给手环配置参数,不用空腹吧?”
白景泽自觉地去厨房拿碗筷过来分粥,“不用。”
饭后两人一起去医院,即便是白景泽看起来完全没问题,保险起见,林周还是让他乖乖坐副驾,开车把他送了过去。
梁思越今天上午只有两个预约挂号,两人等了半个小时后,被护士叫进了办公室。
梁思越在办公桌后面推了推眼镜,看着进来的两人,他的长期病患居然穿着一身运动服,身后跟着一个长相白净秀气的女beta,他从身体距离判断了一下两人的关系,眯着眼睛对林周笑了笑,说:“原来就是你。”
林周点头,和他打招呼,“梁医生好,我叫林周,昨天打电话的人是我。”
梁思越看了一下白景泽递过来的那个断裂的手环,确认确实是坏掉了,他从锁着的仪器柜里找备用品,边登记信息边问:“昨天怎么样?”
三人同在一个空间内,白景泽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他顿了顿,道:“还好。”
说了等于没说,梁思越又把目光投向林周那边,问:“林周你看着他的,跟我大致说一下。”
“确实还好。只是身体发热,皮肤泛红,有些站不稳,会无意识地释放信息素,很像人喝高了的样子,不太能自理,需要人照顾。但他没有撒酒疯,还挺……”
林周斟酌了一下用词,“乖”字在这种场景下说出来不合适,“挺有酒品的,一个多小时后就差不多清醒了,后面都很正常。”
梁思越继续问道:“没有其他行为?”
“没有。”
“情绪上呢?”
情绪如何林周没办法确定,她转过头去看白景泽,道:“看着是挺平和的,应该没有伤心低落。”
而白景泽回答道:“……有点难熬,但很开心,很快乐。”
林周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梁思越心中了然,低头笑笑,笑得林周困惑地“啊?”了一声,不知道两人是什么意思。
梁思越无视旁边白景泽警告的眼神,一边噼里啪啦地打着字,一边贱兮兮地补充道:“哎呀,他现在能在你面前柔弱不能自理,是因为前期有人负重前行。”
心怀善念的梁主任,没有提白景泽20岁左右时候的样子。作为他的主治医生,病症发作的时候被误伤无数次,甚至惨到骨折。
不过梁思越能和白景泽关系处成半个朋友,除了时间长久之外,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待人接物非常平等,人也蛮真诚。高等级Alpha里有很大比例的人非富即贵,有不少人确实是“除我以外皆下品”,拿鼻孔看人,还动不动想搞特权。
这些年,除了一些突发紧急情况,白景泽从未对他呼来喝去,一个电话就要求他必须赶到,复诊看诊都是老实按规章流程来。逢年过节王叔会特地送一些小心意,不是什么高价值的不会违反医院规定,也不会让他为难。
白景泽进了封闭式的数据采样间,梁思越在外面操作仪器面板,林周原本想回避,被他叫住了。
“你可以在这里待着。”
“我也是能闻到信息素的beta。”梁思越继续道:“我们是这世上非常稀缺又特殊的同一类人,不在他们A/O的影响范围内。”
梁思越设置好了仪器,启动完成后,给白景泽做出了指示,可以按要求释放信息素。
林周隔着玻璃注视着里面的白景泽,梁思越盯着仪器屏幕上的数值变化,继续道:“他前两周情绪不太好,应该是影响到了这次的失控,又十分不凑巧地碰上手环坏了。”
前两周……那差不多就是她离开半山别墅之后,林周抿着唇,没有说话。
“我知道两人谈恋爱,状态肯定会起起伏伏啊,不过他的情况特殊,我从医生的角度来说,希望他能尽量平稳一些,情绪不要大起大落什么的。”
林周感觉他误解了,她和白景泽两人还不是伴侣关系,但梁思越似乎另有话要说。
她没开口解释,只问道:“我可以做什么?”
梁思越摇头,“你不用特地做什么。你没听到他的回答吗?他只要在你身边就感觉很开心很快乐了。”
“伴侣尽量多陪伴在身边,对他的情绪影响很大。上次易感期的持续时间缩短了,就是一个良好的信号,这次发作,程度很轻微,恢复得也非常快。”
“两次都是因为有你在。你确实不一般,我感觉再久一点,他的病情说不定能就此稳下来,可以从我这里毕业。”
林周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睛,“我可以帮到他?”
梁思越点头,“上次易感期过完我就想见见你,但这家伙不让。”
数值记录完成,梁思越开始配参数,抬手示意白景泽可以出来了。
他看着一旁陷入沉思的林周,又道:“不过这个看你们的自主意愿,顺其自然比较好,不是让你一味地完全迁就顺着他。我只是给出一点建议,希望不要增加你的心理负担。”
白景泽出来的时候,刚好听到梁思越在说这些,他脸色变了变,走到林周身边,语气有些紧张:“碎嘴子跟你说什么了?”
梁思越“啧”了一声,“哎,怎么就碎嘴子了。”
林周笑笑没说话,白景泽不理他,带着林周出去外间等。
梁思越的效率挺高,十分钟之后,备用手环就戴在了白景泽的手腕上了,人来都来了,又拉着他顺便做了一下常规复诊的几项数值检测。
林周全程陪同围观,感觉又复杂又麻烦,难以相信白景泽这五六年来一直这样,只因为信息素每年就要跑几十次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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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忙完已经接近中午,两人走出医院,顺道去附近的餐厅吃了午饭。林周可能是累了,看着有些沉默。下午白景泽得回去处理工作事宜,就先把她送回新区。
临下车前,思考了一路的林周开口道:“以后……像这种发病的时候,和我说一声,可以来我这里,或者喊我过去,我可以陪你待着。”
白景泽的神色僵了一僵,“……是不是梁思越和你说什么了?”
“梁医生说上次易感期时间缩短了,还有这次发病恢复也很快,可能是因为我。”林周看着他,道:“如果是真的,我可以……”
“你可以帮我治疗?”
怪不得从医院开始就有些不对劲,白景泽有些抓狂,“因为同情我?”
明明之前越界一点点,就立刻把工作辞了,跑得远远的,说自己有点喜欢他,但又还是想要离开。
林周立刻道:“不是同情。”
“那为什么要帮我?”
“我想让你好。”林周想起梁医生的话,“如果真的能完全平稳,你就不用受折磨了。”
白景泽有些无力地笑了,他抓起林周的手,盯着她道:“你以什么身份帮我?帮到什么时候?直到我好吗?要是没帮完人又走了,你让我怎么办?”
林周她张了张嘴,有一句话在她心中呼之欲出,她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那……我们在一起,可以吗?”
林周抿了抿嘴,神色认真又紧张地看着白景泽:“我答应你,作为你的伴侣,陪在你身边。”
白景泽以为自己等到这句话的时候会无比幸福,可他现在被巨大的荒谬和失落感席卷了。
“就因为我有病?等我好了你再走?是不是觉得那样就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离开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帮我治病,我和你待在一起觉得开心快乐是因为我发自内心的喜欢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你要是真的没感觉,就别这样敷衍我好吗?”
“我没有敷衍。”林周摇着头,“我是喜欢你的。”
他的声音发哽,眼眶又红了,林周有些无所适从地抬起了手,碰一碰他的脸,被他避开了。
白景泽垂着眼沉默了一会儿,车里静得可怕,林周感觉自己在错误的时机说了错误的话,她心里乱成一团,可能真的是昏头了,没想明白就说了不负责任的话。她想下车,回去一个人先静静。
但白景泽抓着她的手没放,继续道:“你以为易感期和失衡症发作的时候,就只是释放一点信息素而已吗?你知道共处一室的时候我内心在想什么吗?”
他冷哼一声,“不是过家家一样躺在一起而已。我的Alpha本能一直都在,我想抱你、亲你、和你性.交,想把你困在我身边,最好哪里都不能去。beta没有信息素,那就让你身上沾满我的味道,标记不上那就一直咬。”
他的神色陌生又冰冷,眼神带着凶狠,扫过林周的后颈处,“被我咬过的伤口都还没消失,就忘了那种痛吗?我可以再帮你想起来。”
他的手越攥越紧,力气太大,疼得林周皱了一下眉,白景泽像是回了神,猛然松开了她的手。手腕上的红痕太明显,他扭过脸去不看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这些接受不了的话,就别说什么因为喜欢我才想帮我。”
林周无言地下了车,才走了几步,身后的车猛然加速,迅速消失在视线中。
40. 第 40 章
这才两天,又把人气走了。
林周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白景泽误会了她的意思。她做决定一向很审慎,不过刚刚确实有些不受理智控制脱口而出,但即便如此,能让他的病情好转而答应在一起,这有什么不好吗?
她回到卧室,看着床上被摆在一起的两个枕头。早上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白景泽把床收拾好了,被子叠得齐整,床单抻得几乎没有一丝褶子。
她缓缓地侧身躺下来,看着另一边空白,思考了一会儿,没有思考出个所以然。这种无所适从,一颗心悬着的感觉太陌生了,林周之前从未有过这种经历。
也许她得找个人聊聊。但现在是工作日,杨慧在上班,而且杨慧只会听八卦,没有实际经验,陈唯要上班带孩子,没有很多闲暇时间,那么人选就只有白淳佳了。
林周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正在画画的白淳佳有些意外,但非常欢迎她,“你来嘛,之前的房间我都没动呢,在这里待几天吧,反正我们俩都不用上班。”
说到上班,林周这些年已经上够了班,最近几个月都不打算再考虑上班的事情。
等她赶到白淳佳的工作室,那人已经在三楼做好了准备,桌上摆了一堆的零食下酒菜,还有各种品类的酒水饮料,调酒的小工具一应俱全。
白淳佳大手一挥:“我最喜欢这种熟人女生局,随便喝!”
林周原本没打算喝酒,不过已经不当特工了,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保持清醒的理由,既然白淳佳喜欢,她很爽快地坐了下来。
白淳佳从罐子里往外夹咸橄榄,见怪不怪地问道:“是不是小泽让你烦心了?”
林周点点头,看着白淳佳调酒,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他好像很生气,但我不知道怎么和他沟通才能让他别生气了,医生说要让他尽量保持情绪稳定,愉悦一些。”
然而专家白淳佳,仅凭三言两语就明白了事情的关键,她把调好的马天尼推过去,道:“他只是自尊心受伤了。”
林周端酒的手顿住。
“虽然从你的视角来看,你们两人也就这几个月才熟悉亲近起来,之前他对你来说应该只是一次任务里认识的人而已。但小泽不是这样想的,你是他喜欢很多年的人,他很着急,希望你表态,给他回应。你说没想好,我也能理解,就三个多月,哪能有那么快,何况你明显就是慢热的人。”
她皱了下眉,想起了那个才在一起几个月就恨嫁得要死要活,非要跟她结婚的人,大吵一架之后把人轰走了,现在冷战了一段时间,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白淳佳赶紧甩甩脑袋,喝了口酒,继续道:“但现在,没有正式表白,没有明确的态度,就因为他医生说了句你们在一起可以给他治病,你说能陪着他,后面被他追问了,才说在一起吧,他会真的觉得你是同情他有病,可怜他。”
毕竟林周真的是个看着冷淡,实际上很温和心肠很好的人。
“我没有那么想。”
白淳佳摇了摇头,上手揽着林周的肩膀,笑道:“你真的比我认识的一些其他beta朋友还要beta,表露情绪跟挤牙膏一样哈哈哈,被逼到跟前了才能说一两句内心的真实话。”
“但这错位的实话刚好让他误解了,本来他就因为自己有病的事情,担心你介意。不然为什么之前在易感期到来前,非要把你弄走到我这里来。”
“……”林周往后仰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你的动机没问题,周啊,你是想让他好,才提出那个建议。”
白淳佳又很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依我看,小泽这种生气耍脾气的行为分明就是娇嗔,是他非想要个名分而已。”
“唔……”好复杂,林周默默地一口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光了。
吃了几口配酒小零食,白淳佳又调了了两杯新的,过来抱着她的胳膊,和她碰了一下杯,“小泽是当局者迷,回去冷静一下也许能想通。这种事情,就得让他们自己去想,你不用烦心。”
还有,白景泽最后那些露骨的话……林周没有原样转述,只是大概提了两句,并咨询了一下白淳佳和Alpha相处的感觉,但人精白淳佳马上明白了。
她笑了笑,“他可能确实是气上头了,故意这么说的,不过很大概率是真实内心袒露。Alpha是这样的,有时候真的会受不了。”
陆宁也让她吃了一点苦头,白淳佳想到这里也有点点头疼,但这是天性,生理本能上头的时候,她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
不过beta说到底还是和A/O不一样的,不太会被生理本能裹挟。白淳佳想了一下,觉得以后谁吃苦还真的不好说,起码从目前来看,心理上更容易崩溃的应该是她弟弟。
白淳佳摇着酒杯,点评道:“暧昧还是谈恋爱,就得是慢慢的,有来有回才有意思。心急的人就得慢热的人来熬。”
两人就这么喝着聊着,直到林周躺沙发上睡着了。白淳佳发现这人连喝多了都很安静,不闹不说胡话,只是脸色有些红。
白淳佳的体力搬不动她去卧室,好在她的沙发足够大,让她躺着睡也没问题。白淳佳去取了厚毯子过来给她盖上,转身就发现林周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亮了起来。
手机是静音,她抬眼一瞥就看到了来电人是谁,对方契而不舍地连打了三个都无人接听之后,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白淳佳喝光杯底的酒,拿起自己的手机,边拨号边自言自语道:“哎呀,这个家没我得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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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打完电话没多久,人就到了。
白淳佳看着眼前规规矩矩一身正装的白景泽,皱眉道:“你刚从谈判桌下来吗?这都几点了,怎么还穿成这人模狗样的,给谁看?”
白景泽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只问林周呢。
“人在三楼睡着呢,不叫不闹,酒品极好。”
白景泽上了三楼,走到沙发前,看着暗暗的小夜灯灯光下,那张睡得很平静的脸,大半天的焦躁烦闷都被抚平了,他在地毯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伸手隔着毯子抱住了她的腰,脸埋在她身侧,小声道:“对不起。”
白景泽声音闷闷的,从认识林周开始,她就几乎没有喝过闷酒,更从未有过喝多的情况。
白景泽待了一会儿,提出想带林周走,回半山别墅。
“不行。”白淳佳一口回绝了他,“她找我喝酒是信任我,我只是看你着急才告诉你的,哪能随便就让你把人带走了。有什么想说的,你想清楚了,明天再来。”
第二天一大早,白景泽确实又来了。只是情况出乎了她两人的意料。
才醒没多久,林周洗了澡,正愁没有干净衣服换,白淳佳拎着几袋衣服上来了,“小泽来了在楼下,这是给你带的。”
是几件衬衫、外套和长裤,风格和留在别墅的那些制服很像,简约利落,但更休闲,没那么像工作服装,还有一个小袋子里是贴身衣物,看样子全都清洗过。
林周换了衣服下楼,就看到白景泽穿得颇为正式,神情有些紧张地端坐在一楼的沙发上。他背挺得很直,手有些无意识地扣着指甲,左手手臂贴着身侧,林周眼神扫过,发现左口袋微微鼓起,那里应该有什么东西。
而她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之后,发现他呼吸声都有些乱了。他在紧张什么?
林周想了想,正要开口:“我——”
“对不起。”
白景泽的道歉把她的话头截住了,林周愣了一下,然后很轻地笑了:“我没有生气。”
白淳佳远远地看着两人相敬如宾地忸怩起来,笑了笑,去桌上翻白景泽从家里打包带过来的早餐,打算去二楼吃。
“我……想了一下,我确实无权干涉你的自由,也不希望你困扰烦心。”白景泽的神色很认真,声音有些发紧,伸手从身侧的包里取出一沓文件,递过来。
“但如果你以后真的要离开,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念想。”
林周接过那一沓文件,以为是什么合同,她打开看了一下,随即扶着还有些不清醒的脑袋懵了半晌。
那不是合同。
“这……结婚协议是什么意思?”
拿着早饭正在上楼的白淳佳一口咖啡喷了出去。
41. 第 41 章
白景泽看着她,神情紧张但语气坚定:“意思就是我要和你结婚。”
林周伸手接文件这种行为纯粹是下意识的,前职业基本素养要求:在了解事情全貌之前,她不会随意评判、表明立场态度。
她仔细而迅速地扫过前几页,确定内容确实和白景泽表达的一样,她拿枪都没抖过的手,现在有些不稳了,“不,这,我不能,我们都还没……”
她整个人的脑子有点运转不动,可能是宿醉的原因,果然酒这种东西还是少喝为妙,林周想着,手里的文件根本没看完,就要放下的时候,白景泽探身上前,握住了她拿文件的手。
“你先别拒绝,你听我解释。”
“这份协议虽然起草得有点匆忙,你不满意细节可以调整,但那个我们以后再说,只要你能接受。”
白景泽的掌心很热,有些轻微的出汗,他一紧张,话就说得磕绊,但偏偏又磕绊又说得很快。
他认真解释道:“这里面主要涉及到的是财产细节,到时候会有律师来一项一项给你具体解释。我会尽量不对外披露你的身份,维护你的隐私。”
林周张了张嘴,白景泽明白她想说什么,继续道:“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我要的是一个念想,和你的关联,被法律和世俗所承认的。有婚姻这层关系在,无论你之后想做什么,我都能在物质上给你提供保障,让你可以好好地生活。”
“即便你之后真的离开,只要每隔一段时间能联系我一下,让我知道你在哪就好,我不会一直烦着你的。”
“除非……”他哽了一哽,咽下一点情绪:“除非你又有了新的爱人,要和那人在一起,到时候要离婚,我……我也可以答应你。”
他的眼神带着恳求,林周已经明白了他紧张的原因,以及口袋里放的是什么东西,手里的那沓纸突然变得有千斤重,她有点不忍心看到白景泽失望的眼神。
白景泽伸手进口袋想拿东西,林周也立刻伸手按住了他,“你等等,等等。”
如果没拿出来,那还是一场薛定谔的求婚,可以不答应也不拒绝,但拿出来了,如果不收,林周担心白景泽到时候又要哭。
两人凑得很近,互相紧张地看着对方,一时间竟然僵持不下。
白淳佳的早饭已经吃不下了,她把杯子餐盘往桌子上一丢,冲到了两人身边,看着白景泽,道:“这就是你思考一晚上的结果?”
“昨天就想好了。”
“你想好个什么啊你想?”白淳佳有些抓狂,“不是,你这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
她没想明白,白景泽之前还口口声声说她恋爱谈成这个样子,没资格点评别人,结果一转身,比陆宁还癫,暧昧磨合期生了气,直接要拉人结婚?
怎么一个个都这样,白淳佳在陆宁身上的怒火还没有完全熄,这下又在白景泽这里燃得更旺了。
“我脑子很清醒。”白景泽一脸坦然地看着他姐,手拉着林周不放,“我要结婚。”
“这是你想结就结的吗?你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啊!”
白淳佳拍了拍他,“你先冷静一下,把人松开。”
“我很冷静。”
白景泽松了手,她又把他扯到一边,“我没见过这样的,你是入室抢劫吗?劫人去结婚?”
懵掉的林周愣愣地看着两人吵,手里还拿着那份烫手的协议,放下怕白景泽伤心,拿着她又不知道怎么办,签是不能签的,这太超前,太快了,她连恋爱什么的都没弄明白,更是从没想过要结婚。
结婚意味着两人从此以后,组合成立了一个家庭。林周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家庭这个词对于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在认识的人里,唯一有家庭经验的是蓝奕,但她和陈唯的情况就更夸张,两人认识才几个月,直接未婚先育,孩子都这么大了。
林周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之中。
一旁的姐弟俩还在吵,那边林周已经像梦游一样往外走了,揣着那份协议文件。
白景泽立刻跑过来拦她,“等等,你要去哪?”
“我……我想回家静静。”
白淳佳也过来拉她,“林周你别走,在这里好好待着,让他走。”
“我……”林周感觉脑子嗡嗡的,“我还是回家,不喝酒了。”
她想了想,又折回去,还记得自己有东西在楼上,白景泽跟上来,拉住她的手,“我帮你拿,我送你回去。”
“等等,我送你。”白淳佳真的有点担心他路上就把人拐走去民政局了。
“你的酒还没散完,就别想开车了。”白景泽取了东西,拉着林周扬长而去。
*
车子从创意园开出,开过城内长而复杂的高架,开过中心公园,开过游乐场,白景泽绕了一两个小时的路,就是没把车子开回新区。
林周渐渐从混乱的状态平息下来,前方不远处就是市区植物园,周围环境很安静,白景泽默默地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好点了吗?”白景泽递过来一瓶水。
林周喝掉了半瓶,发现春日高悬,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白景泽又递过来个小纸袋,里面是几块黄油牛角包,“你应该饿了。”
林周默默地吃着面包,看着白景泽。他头发梳得规整,面容眉眼洁净漂亮,领带、衬衫、还有外套、长裤和鞋子,明显搭配过了,定制的款式完美地勾勒出他漂亮流畅的身型,袖扣戴的是黑金配色的庄重款,驳领别了一枚宝石胸针。
很用心打扮了自己的,一只闪闪发光的孔雀。
林周吃完,用湿纸巾擦了擦手和嘴,理了理仪容,认真地回绝了他:“我不能签这份协议。”
孔雀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这真的太突然了。我才想好关于要不要在一起,你为什么生气,还有生理本能那些……”
林周说得磕磕巴巴,白景泽却抓住了关键字,他眼睛亮了一些,点头道:“嗯,你说我听着。”
“我从一开始,就从来没有因为你的身体情况,就对你有什么同情和怜悯……”林周看着他,“我昨天会那样说,是因为我想到你生病期间所受的苦,有点心疼。”
林周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白景泽年轻、富足,样貌家世统统顶尖,在世俗意义上是非常幸运而稀少的那一类人,生来就拥有了太多。两人因为事故而产生关联,分别之后的这些年,他挂念着一个根本不记得他的人,怀抱着无望的情感,又被情绪和激素病症折磨着,脱去稚气,变成现在这样的一个人。
“我心疼你。”
林周抿抿唇,继续道:“我想让你少吃一点苦,既然能帮到你,那就在一起吧。”
“我说话和下决定的契机好像不太对,但是我真实的想法。如果真的能治好你,我一定会陪你到最后,绝不会半途而废。”
白景泽的心好像突然之间被人温柔地捧了起来,他的紧张和焦虑开始悄悄消散,眼神带着滚烫的热意注视着她。
林周偏了偏头,神情稍微有些不自在,“还有,你说的那些内心真实想法,我知道是生理本能,能理解,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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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接受。只要……只要不太过分。”
“其实我……”她纠结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beta也不是木头,我喜欢你,我对你也有想法。”
毕竟,在春天飘来香味的风里,从天而降的潮湿大雨里,轻柔而沉醉的触碰里……人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她的脸被捧着了,轻轻掰了过来,白景泽笑着凑上来,和她贴了贴额头,低声道:“什么想法,能不能细说说?”
林周用脑门怼了他一下,把人推开,“总之,我想说的就是这些。我们……能不能先从普通情侣开始?”
*
当天下午,白景泽步履轻快地晃荡回家了,一进主楼,就发现白淳佳在客厅坐着,王叔在泡今年的新茶,招呼他过去喝。
白景泽在茶桌前坐下,对面白淳佳一副审问的样子,端着小茶盏凝视他。王叔看着两人各自神色微妙,问怎么了。
白淳佳刚要开口,白景泽立刻道:“不要评判我。”
“行吧,那我问你,成功了吗?强盗。”
“成功了一半。”白景泽眯着眼,大概说了一下结果,“总之,我从今天起,有伴侣了。”
王叔“哦呦”了半天,很是高兴,“小泽谈恋爱了哇,林小姐好诶。”
林周辞职后给他发过告别消息,他只觉得惋惜,但毕竟是个人选择,只好祝福她生活顺利。后来听说她还在S市,也没和白景泽他们断联系,便觉得也蛮好。王叔又问了白景泽林周现在住在哪里,要不要回来吃饭等等,白景泽一一回答,嘴角扬着下不来。
“你这招挺狠啊。”
看着他喜滋滋的表情,白淳佳回过味儿来,“拆屋效应是吧?退而求其次,玩心理战术。吵完架立刻要结婚不行,但先做恋人情侣就可以接受了。”
白淳佳抱胸靠在沙发上,轻哼一声,“既然如此,那一开始怎么不上来就把人绑过来结婚呢?”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白景泽很清楚,他会连雇主这个身份都没得做,被林周当成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子,如果纠缠狠了,她真的会立刻就地消失。
倒不如说,得感谢林周愿意签合同做保镖,雇主的身份让他能和她亲近相处几个月,彼此熟悉起来。
“并非退而求次,结婚是我仔细想好的,文件也是找律师沟通起草的。”白景泽低头笑笑,“而且协议她收下了。”
当然,是在白景泽的坚持之下,林周才收了协议。只是何时给结果没有定论,这已经是她给出的极大让步了,简直算是纵容,但白景泽很清楚,有时候她对他没办法。
这俩人真的是……把结婚协议当定情信物,恨嫁恨成这样的癫Alpha让她遇到了两个,白淳佳实在没话说。
“对了。”白景泽想起了什么,问道:“陆宁最近有联系你吗?”
白淳佳刚刚还在想这个人,她轻咳一声,道:“没有。怎么了?他又来找你了?”
“没。我读书时候有个关系还可以的朋友,近期要回国,在和我商讨合伙人事宜,筛选资方的时候,他提到了陆宁的名字,说陆宁下个月开始,会常驻S市,到时候要见面。”
白淳佳罕见地愣了半天神。
白景泽心情很好,得意洋洋地说:“你还是面对现实吧,姐。”
说完他立刻快速转身上楼。平时都直接喊名字,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姐”,此时更像是阴阳怪气。白淳佳又气又急,随手揪住身旁的一个靠枕,大力扔了出去,精准地砸在了白景泽的身上。
42. 第 42 章
四月一日,新的一个月,林周手机上收到了杨慧的消息。
“今天发现三月工资莫名多了一笔奖金,老板说因为他心情好。”
“我灵光一闪,发现林姐你和老板的头像有点猫腻,就去问了淳佳,啊啊啊啊啊啊[尖叫][尖叫][尖叫]。”
"祝99!祝你们好!祝老板心情一直好!"
林周笑了笑,回复道:“也祝你一直发财。”
虽说个人关系上有了一个重大进展,但林周没什么实感。因为她也不知道恋爱该怎么谈,有没有什么必要的规则和流程。
为此,她找了一些专业书籍,读了一些浪漫小说,甚至看了不少网上的帖子,结论就是,这个东西因人而异,而一般情侣的那些约会流程,她好像也没那么感兴趣。
所以林周决定像往常一样和白景泽相处。
四月,也意味着林周的定期存款到期,她翻看手机,确定了金额。按她四个月前所想,此时她应该把凑够的两百万交给陈唯和陈青霖,然后不着痕迹地消失在人海中,随便去一个安静的有山有水的小城生活。
但白景泽让这些计划彻底乱掉了,现在想想,手里的这笔钱竟然有些难处理,可能真的会如他所说,根本就送不出去,陈唯他们完全就不会收。因为人和人的情感,是复杂而难以用物质衡量的。
现在,她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是陪着白景泽配合梁思越治疗。周期可长可短,她没有预想过具体有多久,不过如果真的一两年也好不了,她就要一直留在S市了。
行吗?似乎也能接受。
不过,再往后呢?
其实理智在心底隐隐地给出了最悲观的答案——直到这段关系终结的那一天。
林周扣起手机,决定不再想这个问题。因为即便最终真的是badending,她也毫无怨言,做出承诺的时候,她就决定承担一切后果。
不过意外的是,戏剧化又最终确定关系的那天之后,接下来的一周时间,白景泽竟然十分忙,忙到他抽不出完整的半天时间来找林周腻味,只见缝插针地在中午和晚上下班后,开车跑到她的小区。
也不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带了打包好的食物饭菜过来,和她一起吃饭,如果时间充裕,再收拾完了一起下去散个步,之后他再离开。
当然,行动派的白景泽自带了很多个人物品过来,放在她这里。比如家居服、拖鞋、洗簌用品、他常用的一些小物品,还有好几套常服。
理由是,他要和林周一样在家放松地穿家居服吃饭,他偶尔会借用浴室洗澡,所以洗簌用品得备上,常服是万一有时候需要换衣服,香薰小物件这些东西就是随手带上。他还随手添置了一些电器设备,理由是家务能够更省力。
于是,衣柜里两人的衣服挂在一起,鞋柜里放着他的室内拖鞋,浴室拖鞋,浴巾毛巾、牙刷全都是成对的。这个简单的二居室,似乎已经变成了两个人的家。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林周叼着牙刷看着洗手台上的一瓶男士须后水愣了半天神,随即明白,她已经渐渐习惯了白景泽在身边,是安全的、放松的、愉悦的。
*
四月初,更多鸟类进入繁殖期,林周开始频繁带着望远镜出门。经常大半天或者一整天都耗在外面,有时白景泽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问她在哪,得到的回答经常是“在山上”、“在湖边”、“在树林里”。
白景泽今天有事忙,林周一大早就出了门,一直到傍晚她才回了家,路过小区面包店时,久违地又买了黄油面包,吃完她翻着手机上拍到的一些素材图片。
而他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专注看书画图的林周才注意到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林周声音轻快,带着笑意,想跟他分享见闻,“我跟你说,我今天看到了——”
“啊,抱歉,你好你好。”
她的话被打断了,电话那边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是小泽的家属吗?”
家属。林周放下纸笔,顿了一下道:“……是的。”
她没什么谈恋爱的经验,也不知道这个走向和进度对不对,可能是白景泽在外面瞎说了些话,不过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林周不是很在意这些名头。
那边似乎小声地惊呼了一下,随即他又道:“我是小泽的朋友,他……”
对方话没说完,手机似乎被人抢走了,然后白景泽的声音出现了:“是我,我喝酒了不能开车,能不能来接我啊?”
白景泽夹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亲昵,从打电话的那一刻起,沈从安就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现在更是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想想读书的那几年,这人可是一直一副冻死人的冷淡脸,手上长年累月地戴着手环,几乎没有见他摘下来过,平等地厌恶所有A/O的信息素。而现在,沈从安看着那个语气温柔,笑得合不拢嘴的白景泽,简直跟被夺舍了一样。
“……嗯嗯,好,我在这里等你。”
白景泽挂掉电话,又问侍者额外点了一杯白葡萄酒,开始慢慢喝。
沈从安从震惊里回过神,他这两天刚倒完时差,今天几轮商谈下来,也有些累了,原本只是打算两人喝喝酒叙叙旧的,才聊了一会儿近况,白景泽突然说起回家晚了家属会担心。
沈从安一口威士忌呛嗓子里,“你有家属了?”
那边白景泽就把手机拿出来,刚拨通,沈从安就凑过去了,他原本根本不信,但现在看着白景泽一脸满足地笑着喝酒,他又感觉不得不信了。
白景泽回国也没多久,不是说去年下半年开始在忙着股权的事情吗?怎么家属也有了?
“你什么时候结婚了?你都没告诉我啊?”
“还没。”白景泽道,“不过快了。”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omega吗?”
“是,因为她是beta。”
沈从安哪里还有兴趣聊别的,开始追问对方是谁,在一起多久了。而白景泽在简短而含糊地大概说了一下基本情况之后,就不肯再透露更多。他一手撑在桌面上,支着下巴,一手慢慢地转着杯子,专注地望着入口的方向。
这是一家市区的小酒庄,位置不难找。差不多四十分钟后,终于远远地看到林周安静地走进来,白景泽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的外套搭在手臂上,衬衫服贴平整,一身的普通的衬衫牛仔裤,偏偏被她穿出一股清爽利落的劲来。她似乎普通得可以随时隐藏进芸芸众生,如滴水入海,马上消失不见,又那么特别,特别到白景泽这些年从未遇到第二个和她有相同气质的人。
她眼神轻扫四周,找到人后朝他走了过来。四目相接,白景泽心头猛然跳了一下,望着她越走越近,明明没喝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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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却重重跳动,有种酒精上头的感觉。
林周在他身前站定,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脖子和耳朵,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几乎要滴出水。
他对面坐着一位长相和打扮都十分抢眼十分……骚包的男Alpha,丝质衬衫花色靓丽,领口解得很开,露出胸口大片的皮肤和健壮的肌肉,脖子和手上戴了一堆饰品,对比之下,衣衫扣得规整又低调的白景泽简直像朵素净小白花。
“你好,我是林周。”
“你好。”沈从安看着眼前的这位女beta,立刻起身和她握手介绍自己:“我叫沈从安,你可以叫我Andy,和小泽是在大学时就认识的朋友。”
两人互相介绍后,林周又道:“我现在可以带他走吗?”
沈从安突然发现,刚刚还拿腔拿调喝酒的白景泽,不知为何突然就趴在桌子上了,而且眼神一直盯着他的家属。
沈从安赶紧道:“可以的可以的,很抱歉,聊了一会儿就让他喝多了。”
林周点点头,俯下身,茶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白景泽,道:“回去了。”
回去,回家。
白景泽起身,不知为何踉跄一下,被林周揽着手臂,带着往外走。沈从安原本想上前帮忙,却看到他在背后摆了摆手,示意他走开,沈从安顿觉自己像个小丑。
他的脚步越来越虚,林周不得已一手紧揽着他的腰,把人扶稳。两人搀扶着走出酒庄,在门口等着侍者把车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
白景泽垂眼看着腰侧那只白净修长筋骨微凸的手,眯着眼睛低头笑了起来。
天下起了小雨,小到只能用“润如酥”来形容的小雨。路灯给他们整个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春夜里湿度很重的水汽包裹着两人,他的脸还红着,林周不太清楚醉酒状态下的他在想什么,这个含羞带怯的笑容看得她微微怔了一下。
白景泽看着晃神的林周,伸手捧着她的脸,低下头嘴唇轻轻地贴了上去。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吻上来,但林周随即扬起脸,迎着那个吻,微微张开了嘴。
白景泽的气息探了进来,清冽微甜的酒味淡淡地在口腔里蔓延,可能是心理因素的加成,是让人感觉置身于凉爽夏日里的酸甜味。
分开的时候,白景泽的鼻尖蹭着她的脸,看到她眨了眨眼,问:“尝得出来这个味道吗?”
“青草,葡萄柚之类……你喝了白葡萄酒?”
“嗯。”白景泽点头,眼睛弯了弯,“第一次亲我的时候,嘴里就是这个味道。”
“……”
这人的记性未免太好了点。
车子开了过来,酒庄的工作人员把车钥匙递给林周,她正要上车,白景泽拉住她,“你别开了,叫代驾吧。”
林周不明白他什么意思,道:“我可以的。”
“不可以。”
路口这里现在没人也没车,白景泽又凑了过来,黏黏糊糊地拉着人吻了一会儿,道:“你嘴里现在有酒味,开不了啦。”
林周一阵无语,不知道他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你到底叫我干什么来了?”
白景泽抱着她的腰,嘟嘟囔囔道:“Andy从以前就是,一喝起酒话就特别多,还喝不醉,我只好找借口。而且……”
他又露出了那种带着满足的,有些傻气的笑容,“我想炫耀一下。”
43. 第 43 章
林周脸贴在他胸口,闷声笑了起来。
白景泽有些不好意思,嘴硬道:“怎么了,不可以吗?”
最终还是叫了代驾,两人都坐上了后座位。
几个月前,大雪天里白景泽醉酒,因为乱脱衣服,林周只能拿围巾把他手绑了。这次竟然出奇地平静,只是整个人像没骨头一样,坐都坐不稳,靠着她的肩膀身体还不停地往下滑,最后林周把他放平了半躺着枕在她腿上,白景泽才总算是消停不乱动,抱着她的一只手安静下来。
定位的目的地是别墅那边,路程较远,代驾和她确认地址,林周要求半途把她在靠近新区那边的主干道放下。车子刚启动,原本安静的白景泽开了口,“你不跟我回去?”
“不去。”
虽然那是她住过几个月,很熟悉的地方,但林周总觉得此时意义还是有些不太一样。
虽然不清楚她在顾虑什么,但白景泽才不管那些,“……那我也不回去了,我要去你那里。”
“醉鬼。”林周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低头小声道:“去我那里你只能睡小床,半夜乱动会掉下来,回家睡你的总裁八百米大床去。”
白景泽笑起来,也小声道:“八百米的床太宽了,不方便上厕所。”
他又扬起脸,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其实我根本没有喝醉,我就想和你待在一起,挤小床我也愿意。”
林周:“……”
目的地终究还是改了。
到小区后没多久,白景泽的酒劲上来了,人还真的有些飘,回家后林周让他赶紧先去洗澡。洗漱完出来后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喝了半杯水,他又清醒了。
按照林周的早睡早起作息,此时已经是睡觉的时间,白景泽不太困,拿了两本书进了卧室,进去之后发现,林周已经摆好了两个枕头、两床春秋薄被。
洗漱完的林周关掉客厅的灯,回到卧室的时候,白景泽正靠在床头看书。他整个人规矩而局促地贴着右边床沿,把有限的空间尽可能地留给她。
看她进来,白景泽仰头微笑着,眼神亮晶晶地望过来,平时漂亮得过分锐利的五官,在床头灯的暖光下显得无比柔和,半长黑发垂在锁骨上,睡衣领口不知为何开了一些,白晰细腻的皮肤和肌肉一览无余。
林周轻咳一声收回视线,坐在左侧床边,把家居服的袖子捋上去,开始往手臂的伤疤上涂药膏。
白景泽放下书,往她那边挪了挪,十分顺手地拿过她的药膏帮她涂。伤口拆线一两个月了,疤痕已经变得很浅很平,白景泽的指腹沾了药膏,动作温柔地揉搓着轻微发红的皮肤。
“你的书堆得有点多了,过两天给你装个书架放起来。”
“唔……我其实打算把看完的那些卖掉的。”林周随口道。
“别啊,给我看。”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看得确实慢……所以还是装书架吧。”
林周笑笑,决定随他。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柠檬香气散逸开来,白景泽回过神来,道:“我收收。”
“没事。”
和林周待在家里的时候,白景泽不用进行信息素屏蔽,连手环也不用戴,是梁思越特地交代过的,常规化的训练内容。不过偶尔还是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候,常常会突然散出味道。这也是白景泽喜欢和林周待在家里,而不是跑去公共场合约会的原因之一。
现在,他握过来的手和涂药的手指温度都有点偏高,被他接触到的皮肤渐渐有种发痒发麻的感觉。
“好了……”她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递过湿纸巾给白景泽擦手,“谢谢。”
白景泽又拿起了扣在被子上的书,林周掀开自己的被子躺下,见看她要睡了,他小声问道:“会太亮吗?”
“不会,你看吧。”林周闭着眼睛答道,片刻后又补了一句,“当心着凉。”
白景泽眼睛看着书,心神却飘忽不定,林周在身边躺着,一想到这件事,他左半边身体似乎都在微微发热。但他知道以林周的敏锐度,即便是闭着眼睛,自己死盯着绝对会被她察觉。
他把视线强行固定在书上,原本只是打算翻几页杀杀时间,结果还真的看了进去,等到左边传来极为轻而均匀的呼吸声,他放心地把头转了过去。
林周闭着眼睛,嘴唇轻抿,黑发散开在枕头上,头习惯性地往右边偏了一点,像亲昵地向他靠近。白景泽把书合上放在床头,趴在枕头上看了很久,忍不住把手伸了过去。
指尖隔着一厘米的距离,缓缓描摹着她的额头、鼻梁、脸颊、嘴唇的轮廓,提醒他眼前的人是真实的、放松的、安睡着的。
她茶色的眼睛略微偏圆,看人的时候其实显得温吞,让人误会她的真实性格,然而眉又是英气硬朗的,如性格一样坚定。
最后他又摸了摸散开在枕头上的黑发,凉而软,很像她这个人。
“……芸芸的人间世事千变万化,死亡的严重威胁虎视眈眈。”白景泽想起书中被她划线的那段话,心中渐生出酸楚的感觉。“因此,要是你得到一点欢乐,务必藏之心底,在心满意足的时候,千万不要声张。”(注1)
“可以的。”
不知是说给林周听,还是他自己。
白景泽收回手,小声说:“晚安。”
*
次日一早,总裁出门上工,顺便把家属捎上了,在中心公园附近放下她。
林周之前过的生活太过程式化、任务化,没什么个人的时间和空间,白景泽希望她现在这种闲适悠游的状态能持续久一些,一时间没有感兴趣的事想做,那就一直无所事事地看书、看鸟好了,至少能完全放松地、快乐地度过春天再说。
白景泽目送林周背着背包和望远镜,悠哉悠哉地走进公园大门,笑了笑,把车开进早高峰的车流里,去和宿醉的Andy继续拉人开会。
因为鸟类活动频繁,春季繁殖期算是观鸟的黄金期,即便观鸟说起来算是个小众的爱好,许多爱好者们也会在春天碰上面。
林周在中心公园的大草坪上坐着,看灰喜鹊和灰椋鸟打架争地盘的时候,遇到了一队明显是有组织的爱好者们。
他们各自带着望远镜,拿着不同镜头的相机,一些人还拿着笔记本在记录,胸前衣服上都别着一个很可爱的鸟类徽章。
小队内部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年女士,看着精神头倒是很好,她走过林周身边的时候,留意到她背包上挂着的那个白色的北长尾山雀的玩偶,对她和善地笑了笑。
“很可爱。”
“谢谢。”林周看着她衣襟上别的那个徽章,Q版的图案也能看得出来长嘴长脚,像是某种鹭鸟,“你们的也很可爱。”
林周不知为何,被她和这一小队人吸引了。
当天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看着那位奶奶给队员们介绍S市常见鸟类和特性,分享了在不同位置能看到哪些品种的经验,一起走走停停抬头看,她的镜头总是能精准而快速找到枝头和角落里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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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物。
组员们的专业度和互相帮助也让林周有点羡慕,有时看到新的品类的时候,他们会互相示意,指示位置,抓拍到了好的镜头,也会互相分享恭喜,他们甚至默许了她的尾随。
一个大学生模样的omega妹妹把拍到的红耳鹎给她看,“可爱吧?”
林周看着小鸟脸上那抹腮红、尾部的红屁股毛,还有尖尖的羽冠,笑了笑:“我之前没见过。”
“它很活泼的,叫声也挺好听,长得又漂亮又好玩。”
那位奶奶走了过来,她们正说着话,她耳力极好地又听到了,伸手指向头顶位置,“你试试看上面。”
林周拿起望远镜,顺着她指尖方向缓缓移动,真的看到了一窝已经在育雏的。
妹妹好奇地看着她的双筒望远镜,林周很大方地摘下来给她试用了,果不其然收获了一堆“好清晰”,“果然是最顶尖的品牌”,“这个镜片太好了”,“好厉害”的赞叹。
林周此时又想起白景泽,不知道他送这个礼物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功课。
最终离开的时候,奶奶递给了林周一枚徽章和一张朴素的宣传页,“如果你想,我们欢迎你加入。”
宣传页上面有联系方式和介绍,奶奶果然是组织者之一。
当天白景泽又来找林周吃晚饭,在客厅里看到了那张宣传页,林周边吃着白景泽强烈推荐的清蒸鱼,边和他说了白天遇到他们的事情。
林周没决定好要不要加入,她独来独往惯了,与人往来、产生关联交集的事情,需要慎重考虑才能下决定。
“很专业的同好是不是比较难遇到,氛围不错就试试加入吧?”白景泽给她盛了碗海鲜粥递过去,“就当一起玩。”
“不用担心他们比你专业,我也不懂,你也没嫌弃我,我一个外行人都觉得很有意思。”虽然他的望远镜也有点闲置了。
道理林周是懂的,爱好这东西,无论多小众,虽然一个人也完全没问题,但人多的话,交流起来肯定会比闭门造车好。
看着林周松动的表情,白景泽再接再厉:“虽然他们拍得好,但你画得更好!”
这是毫无原则的溺爱和夸奖,林周心理清楚。
“而且如果你想拍,设备上如论想要什么相机和镜头,我都可以给你备上。”
一副资金充裕的任性做派,林周被他逗笑,“一般的相机我买得起,还没到需要老板出手的程度。”
白景泽摇摇头,“老板花过的最值的钱,就是给你发工资,老板很乐意。”
两人插科打诨了一会儿,林周沉思片刻,最终打开电脑,按宣传页上的邮箱地址,写了一封颇为老派但严谨的申请邮件发过去。
当晚睡前,林周收到了回复邮件,欢迎她的加入,邮件中还大致介绍了一下组内的人员构成和小组活动频率以及下次活动的时间和地点,林周标记了下来,并把消息同步给了白景泽。
“[林周]:收到回复了,组织者陈奶奶是位退休的生物老师。下周和他们一起出去玩[嘿嘿]。”
“[小白]:[赞][棒][比心]相机我看了有几款感觉不错,镜头也看了一些,都买了。你到时候看看哪个用着趁手[kiss][kiss][kiss]。”
“[林周]:……你到底怎么选的?”
“[小白]:有参数看参数,同参数选最贵的。”
“[林周]:!!!”
“[林周]:退回去!”
44. 第 44 章
一大早,又是例行去医院复诊。不过从手环坏掉那次开始,白景泽就不再是一个人去,这项持续了几年的,琐碎又麻烦的行程,变得也不那么乏味起来。
虽然因为碎嘴子和林周说的话,导致他们中间有些波折,但结果是好的,那么梁思越实际上相当于是推了他们一把,在白景泽的恋爱道路上,做了一回助攻。
所以从和林周确认关系起,白景泽对梁思越的态度简直好得不得了,弄得梁思越觉得他是谈起恋爱之后,连性情都变得更亲人了。
“很好嘛,继续保持。”
梁思越把结果给两人看,手上噼里啪啦地开着处方单,“日常的药量可以减成一半了,接下来半个月看看效果。”
白景泽已经做了一段时间的日常训练,尝试正常地不屏蔽信息素,完全靠自我控制。梁思越觉得可以再进一步:“日常在外部公共空间的时候,也可以试试关闭手环的屏蔽功能,做一下心理适应。”
梁思越看了一眼林周,“如果担心出状况,尽量选择你女朋友在身边的时候关。”
女朋友。林周和白景泽的关系进展颇为戏剧化也颇为波折,从前他们是雇主和员工,之后是朋友,再之后突然被求婚,正式在一起之后,两人之间依然互相称呼姓名,直到前几天她收获了一个新头衔——家属。
此时她突然反应过来,女朋友倒是最常规最合适的叫法。
林周心中有种微妙的感觉,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笑着点了点头。
复诊完成后,两人照常去离得不远的那家餐厅吃饭。虽然第一次吃完之后,回去就吵了架,但白景泽觉得,只要用后续的美好而日常的记忆来覆盖掉不愉快,就没问题。
在餐厅半开放的包间里,林周伸出手指,点了点白景泽的黑色手环,道:“关闭屏蔽试试看。”
随后,她又特地补充了一句:“女朋友会看着你的。”
白景泽笑着,直接把手环摘了下来,递到了林周手里,“那要好好看着我。”
午饭后,下午时间充裕的白景泽和林周去了中心公园散步消食。没过多久,林周电话响了。
林周的社交圈子比较窄,一般很少主动联系其他人,而白淳佳最近见不到人影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普通社畜杨慧要上班,只有周末偶尔能见上面,平日里和打她电话最多的是白景泽。
而性格偏安静内向的陈唯,保留了以前和蓝奕在一起时候的习惯,一般只会短信联系林周,说清楚事情,很少主动打电话。
林周看了一眼屏幕,来电人正是陈唯,想到今天的日期,她立刻明白了陈唯的来电意图。
白景泽站在原地看着她,眼神询问是否需要回避,林周摆摆手表示不用,接通了电话。
“嗯,对我知道,好的,我们一起吧,我知道位置,放心不会影响的……”
林周语气温和,神色认真地接完了这个五分钟左右的电话,白景泽默默听着,仅凭只言片语判断不出来他们聊的内容,但他听明白了林周是要外出。
果然,挂掉电话之后,林周说道:“我过两天要去一趟A市。”
有些突然,林周解释道:“是和陈唯、陈青霖他们一起,去给蓝奕扫墓。”
“唔……”白景泽点点头,不过四月月初的法定扫墓祭奠节日早已经过去了,这时候去扫墓,“是为了错峰出行?”
林周神情有些无奈和惆怅,点头道:“确实是错峰,不过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我之前和你说过,陈唯的身份有些问题,现在蓝奕虽然已经去世了,但为了他们能安稳平静地生活,最好还是不要被部门那边发现有什么牵扯。”
“部门每年会在四月初,给那些因为任务牺牲的人员举行集体纪念仪式。他们不好那个时候出现,只能错开时间,选择没人的时候去。”
林周垂下眼,叹了一口气,“而且过几天正好是蓝奕的生日。”
陈唯是在林周获救之后醒来,也是蓝奕遇难一个多月后才得知消息。后来林周在医院养伤大半年,陈唯问到墓园位置,自己带着孩子悄悄去了一趟。而林周直到一年多后,因为去年的那次A市出差,才终于鼓起勇气去了一趟。
白景泽揽了揽她的肩,他每年也不在四月初祭奠父母,而是选择在他们的纪念日也是遇难日的那个月,他能理解一些。
“你之前,问我去看蓝奕的时候,能不能带你一起去。”林周看着白景泽,“如果这次你想去,我来和陈唯沟通一下。”
“我想去。”白景泽认真道:“我们一起去见见他们。”
*
当晚,安排好工作提前下班的白景泽,和林周一起去雪松路幼儿园接上了陈青霖,然后去林周定的一家家庭餐馆等陈唯。
陈唯在一家国际学校做语言老师,平时工作很忙,还偶尔接一些笔译和口译的零散工作。林周辞职之后,和陈唯吃过一次饭,主动提出自己比较闲,暂时也不会离开S市,可以在他忙不开的时候陪陈青霖。
不过三月下旬开始,时间充裕了一点的陈唯,就不怎么喊林周帮忙带小孩了。当然,也是在那次街头偶遇那个姓白的男Alpha之后,心思敏感细腻的陈唯意识到,林周可能要有新的亲密关系,尽量少打扰她为好。
当天,陈唯又下班晚了,他匆忙打了车,在路上堵了一会儿,比约定时间晚了近四十分钟才赶到林周发来的那家餐厅。他推开包厢的门,果不其然又见到了林周身边的那位白姓男Alpha。
白景泽起身,正式和他做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白景泽,林周的男朋友。”
陈唯露出惊喜的表情,林周笑着点点头,确定了他之前的猜测是没错的,他伸出手,道:“你好,我是陈唯,和林周算是……”
白景泽道:“我明白,是亲人。”
陈唯眼睛有些酸涩,他无言地点点头。自我介绍之后,考虑到陈青霖已经饿了,就开始上菜。三个大人友好、融洽又略带拘谨地互相聊了一些彼此的工作、最近的天气、S市的饮食等等,小朋友陈青霖就闷头吃。
饭局接近尾声的时候,林周放下筷子,提到关于去A市扫墓的事情,“小白也想一起,所以我们想问问你的意见。”
白景泽看着陈唯有些意外的表情,解释道:“我知道林周以前的职业,我刚成年的时候被绑架过,可能你也有听说过那个案子。当年救我的人就是林周和蓝奕,所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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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想去看看她。”
陈唯曾听陈青霖回家说过,那位白叔叔被妈妈和姨姨救过。他以为只是小朋友把故事书的内容按在了认识的大人身上,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特工们的身份和任务都需要严格保密,他们做的事情除了亲历者,大都不为人知,即便牺牲了,也只是无声地被埋葬。
想到蓝奕,陈唯的眼眶再度有些湿润,他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说:“谢谢,可以的。”
饭后,白景泽和林周顺便把陈唯他们送回了家。看着陈唯抱着睡着的陈青霖走进小区大门,白景泽道:“他是个很温和的人。”
“是。他就是太温柔了……但同时又是一个很有韧性的人。”
蓝奕死后,陈唯没有怨恨任何人,他更努力地工作,给小孩更好的生活条件,依然像往常那样和林周保持联系,得知她退役了之后,还曾想要来B市探望她,陈青霖也一直记得她这个姨姨。
一直都是她不敢面对他们。
白景泽看着林周沉默的侧脸,知道她又在想关于蓝奕的事情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说:“回去吧。”
白景泽把林周送回家之后,没有立刻离开,同时发现他前两天订的书架送到了,于是脱了西装外套,折起衬衫袖子,准备开始组装。
这个两居室是个刚装修好的新房,房主是个在市中心工作的高级白领,得知林周一个人住,就给她配了一张床和床垫。另一间卧室很空荡,只放了一点杂物,白景泽打算把它收拾一下做书房,林周没有意见,不过对白景泽的消费习惯心有余悸,只允许他买价格便宜的大众品牌家具。
“对了。”白景泽拆着书架包装,像想起了什么,道:“问问陈唯他们,我们四人一起搭我的飞机过去吧,会比民航航班更节省一点时间,当天可以来回,带着小孩子也更方便一点。”
虽然林周觉得陈青霖是那种很乖也不闹腾的小孩,但白景泽的提议是更优方案,私人机的空间大,舒适性更高,她点点头,发消息给陈唯,十几分钟后,收到了回复,陈唯答应了,并且表示感谢。
林周扣起手机,走到小卧室,和白景泽一起组装书架,两人搭配着拧螺丝,很快一个书架便成型立立起来,白景泽让林周去一边休息,把她堆在客厅和卧室的一堆堆书都搬了过来,开始摆书整理书架。
林周看的书很杂,不过也有倾向性,一部分地理、自然类的科普书籍,一些植物和鸟类的专门书籍,还有白景泽送给她的几本大开本图鉴,小说喜欢推理、悬疑类,也看一些经典文学作品。
白景泽把它们按类别和色彩分类摆放,收拾差不多了,问道:“这样摆行不行?他们答应了吗?”
林周点点头,“可以,答应了。”
“嗯。”白景泽拍拍手,语调轻快,“那我让他们去申请航线。”
活干完了,他正要去洗手间洗个手,一转身,被林周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脸贴在后背上,双手亲昵地揽着他的腰,轻声道:“谢谢男朋友。”
短短几个字,几乎让白景泽的心情好上了巅峰。他转过身,用手臂把人揽在怀里,心满意足地低头蹭了蹭林周。
“不客气,是男朋友应该做的。”
45. 第 45 章
两天后一大早,刘司机开车送白景泽来新区,接上林周,去机场和陈唯他们汇合。四人没有走普通安检候机流程,过了特别通道,非常迅速地上了私人飞机。
白景泽这次没有带随行人员,乘客只有他们四人。白景泽让机务把陈唯和陈青霖安排在客舱,自己和林周坐在前舱,还给小朋友准备了不少零食饮料以及娱乐用的平板电脑,希望他们能放松一点。陈唯对于这些用心的招待很领情,和陈青霖一起认真地道了谢。
不过实际上,一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里,三个大人大多数时间都很安静。
飞机在机场降落后,白景泽提前安排的车已经在等候,他没让司机随行,而是自己开车,载着三人开往A市郊区公共墓园的位置。
不到中午,陈唯站在了蓝奕的墓碑前。
整个墓园安静得只有细微的风声,墓碑前月初放的鲜花束已经干枯,陈唯摸摸陈青霖的头,让她把手中的花束放下。
“妈妈在这里吗?”陈青霖问。
“嗯。”陈唯点了点头。
林周和白景泽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站着,看着他们收拾掉了干花束,认真而仔细地擦拭了墓碑,陈唯似乎说了一些话,陈青霖似乎也说了一些话,不过他们的神情和动作都是自然而舒缓的,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起伏和强烈的情绪。
两人走到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下,决定多等一会儿,给他们更充裕的时间。
但四十多分钟后,陈唯就牵着陈青霖离开了,林周还是注意到了陈青霖频频回头的不舍,陈唯默默抹眼角的动作。
不过等他们走过来时,陈唯的神色又回复了正常,林周也平静而自然地对着两人笑了笑。
陈唯抱着陈青霖走下台阶,温声说道:“你们去吧,我们在下面出口的地方等着。”
白景泽把手里的鲜花放下,两人并肩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几个月前林周来时,内心十分空荡,还有一些忐忑的情绪、纠结的内心和对未来的迷茫需要对她阐述。而此时她心中竟然非常平静,想到这个人早已经不在世上,她仍然有想要落泪的冲动,但又和之前不同了。这个春天,她多数时间都在游荡,但同时也获得了一些东西。
白景泽看着墓碑上那个笑容爽朗的女Alpha,回想起当年救援的紧急时刻,她从直升机上一跃而下,跳到船上,大胆而张狂地炸碎了半条渔船,又游刃有余地捞出了两人,顺利上了飞机。
他打破了沉默,语气没那么沉重地说道:“我当时被你们俩震撼到的一件事是,特工居然都会开飞机。”
“那时候我在想,自己学过的那些所谓上流的、高雅的运动和爱好,在生死边缘简直一点用都没有。”
林周没想到他在意的是这个,她从往事中回过神,听着白景泽继续道:“所以后来我去学了自由搏击,射击,还有一些其他的''硬''项目。白淳佳都有些担心我,是不是绑架后的心理创伤,造成的一种自我保护的危机感……其实不是的,我只是想证明自己。”
白景泽看着林周不解的表情,摸了摸鼻子,没有进一步解释。
实际上,因为职业的特殊性,特工们经历的训练和素质要求原本就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白景泽后来回想,逞强的主因大概是他那不成熟的嫉妒心。同为Alpha,蓝奕和他当年的差距实在太大,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不过后来你也看到了,我射击水平很烂,打拳水准也仅限于强身健体,飞行执照倒是考了……”白景泽顿了顿,“但就只是拿到一张纸而已,后来没怎么开过,每次出行还是要靠机长。”
林周被他的话逗笑了,实话实说道:“对于普通人来说,你已经算是不普通的水准了。”
白景泽对着墓碑,深鞠一躬,郑重地说道:“所以作为一个被救的幸存者,你们很厉害,很辛苦,也伟大,我非常感谢你。作为被救的林周的爱人,我非常非常感谢你,否则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可能再见到她。”
林周垂下眼,眼眶发热,强忍住了落泪的冲动,对着照片上的那张笑脸,开口道:“我希望你看到了,我已经在好好地活着了。”
*
从墓园离开时,已经是下午,白景泽开着车,带着他们去提前预定好的餐厅包间吃饭,食物都没什么问题,只是几人都没什么胃口。之后稍作休息,又赶往机场,返回S市。
傍晚时分落地,陈唯拒绝了白景泽开车送他们的好意,坚持自己打了车。离开之前,陈青霖抱了抱林周,说姨姨再见。
林周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笑着说:“再见,不上幼儿园的时候,可以去找姨姨玩。”
白景泽也走上前一步,贴着林周,说道:“白叔叔也会和你们一起玩的。”
陈唯这一路上,能感受到林周和白景泽之间的氛围,特工的任务保密性很高,他不清楚白景泽时隔六年之后,是通过什么方式又找到了林周,他们之间应该也有着非同寻常的因缘和过往。
这几年来,蓝奕在的时候,林周还经常会在休假时过来看看他们。但自两年前那次事故之后,她整个人的精神好像被掏空了,看着依然是平静而理性的,但又好像游离在人群之外。
一年多的时间,他们只见过一次,直到年前她突然来了S市,说是接了新的工作,偶尔会来看望他们。而眼前的林周,确实和几个月前不太一样了。这个春天大概发生了很多很好的事情。
他抱起陈青霖,上了车,和他们摆手告别。
这一天早出晚归,白景泽和林周都没带什么东西,两人从机场离开,回到了林周的小区。白景泽现在留宿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自然,显然把这个小两居的出租房当作了第二个“家”,挤小床也挤得十分开心。
到家之后,他自觉去换了衣服拖鞋,问林周晚饭想吃什么,见她没什么胃口,打电话给熟悉的酒店餐厅,叫了海鲜粥的外送。
一路奔波,林周有些累了,坐在沙发上默默躺尸。白景泽长期出差飞各个地方已经习惯了,精力倒是还好,他坐在林周身边,伸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她按肩膀。
林周这一天下来,话都很少。
“去年我们去A市,有一天你自己外出,到晚上才回来……”白景泽顿了顿,“回来的时候人都冻透了,是不是去看蓝奕了?”
林周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还记得,并且敏锐地感知到了。她点了点头。
“你当时和我保持距离,我不敢过问太多。”白景泽伸手拉过她的手扣住,握紧了,“但那天我看出来你当时的情绪很差。”
“现在说起来可能有些事后诸葛亮。”白景泽笑笑,“虽然那时候还是雇主和员工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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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时如果愿意开口和我聊聊,也并不算越界。因为我也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苦,作为一个普通的过来人,可以让你没那么孤单,不用独自一人承受。”
林周转过脸看着白景泽,听他说了这么一大通话,终于明白了,他是在委婉而温柔地开解她,让她有情绪不要憋着。
林周笑了笑,道:“嗯,我相信你会的。”
饭后,白景泽收拾餐桌和垃圾,林周先去洗了澡,出来后想起,目前其实还有一个悬而未决的事情,她想和白景泽聊聊。
林周打开电脑,点开她的资产账户又确实了一遍,抬头看了一眼白景泽,拍了拍身边的沙发,道:“来,有事请教你。”
白景泽有些意外,但马上坐了过来,开心地贴着她,道:“请讲。”
“其实下午在回程的飞机上,我就在想,关于那笔钱,到底该如何顺利地送出去?”
那笔原本陈唯作为一个牺牲特工家属应得的抚恤金,林周私人想给他补上。她其实不愿意把它称为补偿金,但内心深处又确实是想补偿他们,当然还参杂了一些其他的情绪。定期存款到期有一段时间了,林周一直在纠结,她担心他不收,也担心会冒犯到他,毕竟陈唯和她不一样。
“确定是要送吗?”白景泽问。
林周点点头,“即便我不是很经常联系他们,问问陈青霖就知道,陈唯经常加班、接私活,忙得脚不沾地,都是为了能多挣点钱。”
语言老师的工资很有限,S市的消费又高,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五年多,一直租房子住,因为攒不够买房首付的钱。离开这里去小城市,他身份和背景又找不到更好的工作。
之前蓝奕活着的时候,林周知道她工资的大部分都悄悄地转给了陈唯。蓝奕牺牲后,没了这笔工资收入,加上陈青霖逐渐长大,要花钱的地方变多,他就更吃力了。
“比起我,这笔钱给他们更有用。”
白景泽不会评判林周想要送出这笔钱的动机,她想给就给,何况多一些钱确实能帮陈唯他们改善生活。他也丝毫不怀疑林周的生存能力,只是她对钱没那么强烈的欲望。
即便是林周分文没有了,他当然也完全能养活她。之前拟定的协议文件里,就有一份要专门为她做的信托,日后即便是他投资失败、破产等等,也不会影响到。虽然林周根本没细看。
“但我确信你把那笔钱整个拿出来,陈唯是不会收的。我虽然和他接触不多,从你和我聊到的一些片段,能感觉出你们都是很能为别人考虑的人。”
白景泽捏了捏林周的手,“不过你们是亲人,亲人对于彼此来说,最重要的意义是长久的陪伴和爱,实实在在,触手可及。你可以从这个角度来思考。”
当年白景泽获救回国之后,精神浑噩又糟糕的那段时间里,一直陪伴着他的是白淳佳,这些年以来,即便各自在不同的国家求学、工作、生活,他们每年也会见上几面,所以从小时起的熟悉和亲密,一直维系到现在。
也许以往蓝奕和林周也是这么相互扶持着长大的,甚至更紧密,只是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
白景泽垂眼看着沉思的林周,温柔而坚定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你现在有我,如论怎样,我都保证会和你站在一起。所以,勇敢地往前迈一步吧,去和这世界上更多的人建立联系。”
46. 第 46 章
林周的想法大概有了结果,打算周末去找陈唯谈谈。因为陈唯经常趁周末出去接口译活儿,时间上需要提前说。不过幸好周日上午他没事,并邀请她去家里。
周五晚上,林周被终于出现的白淳佳叫出门,去画室那边赴她的姐妹局。从工作中抽出身的白景泽原本想和她去餐厅吃饭,但晚了白淳佳一步,只好说晚点会去接她。
下酒菜和零食摆了一桌子,白淳佳林林种种摆了几十种酒,度数有高有低。林周一眼扫过,发现和上次她来的时候比,又多了一半以上新品类,很多外文字符她不太认识。
“你们俩最近是不是都很忙?”
林周好长时间都没怎么看到两人,连社交状态都很少发。
“我这边没什么,就是这段时间上班上得有点想吐。”杨慧瘫在桌上,往嘴里扔虾片,罕见地蔫巴了一些。
白景泽要和合伙人成立新公司,需要准备的文件材料以及查阅的法规都很多,要和很多人打交道,几个助理的工作强度变大了不少。
白淳佳和林周都不用上班,杨慧不想说职场上的事情,况且她老板是白景泽。她决定专心吃零食喝酒放松,来这里就是为了听八卦吃瓜的。
林周又看着白淳佳,她一脸苦哈哈地摆了摆手,“我啥也没干,工作都在搁置。”
她痛饮一大口酒,咕咚咽下,“前几天我发情期了。”
在场的两位beta都没有这个困扰,但林周经历过白景泽的易感期,她了然道:“所以你在家闭关?”
白淳佳摇摇头,长叹一口气,“我没在家……我被陆宁带走了。”
林周顿住,杨慧马上竖直了耳朵。
对比Alpha的易感期,omega发情期同样很难熬,也更危险,他们那时候非常脆弱,信息素很容易吸引到不相关的Alpha来,人又很容易受激素和生理冲动的控制,失去理智。
当然可以打抑制剂,但比起抑制剂,肯定还是人更好,让Alpha临时标记一下,对方的信息素可以快速平息omega体内躁动的激素,也能提供庇护,比硬熬打抑制剂后的不良反应可好多了。
白淳佳和陆宁当初牵扯上,也是因为她那次意外发情期提前,而她随手抓到了他,请他临时标记。
“我怀疑陆宁是算准了时间来S市的,他知道我这种时候根本离不开他。”
她刚有点迹象,就被陆宁赶到带走,这几天都在他新买的高层公寓里。发情期的那三天,除了洗手间、浴室,几乎连床都没下过。
听她的话里意思,两人应该是又和好了。林周默默地喝了一口白葡萄酒,和杨慧对视一眼,A/O的相处模式果然是很有张力。
但白淳佳总归是不甘心,她在以前的那些恋爱关系里都是主导,游刃有余惯了,投入时热烈忘我,抽身而退时也潇洒自如,现如今感觉自己像是纯因为生理因素被捆绑了。
“啊……”白淳佳哀嚎一声,“要不是当初我馋他那身子,我要是没吃那一口,我也不至于现如今被绑死在这棵树上。”
她想起陆宁的年纪,又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这棵开花的老树!卑劣又贪婪的Alpha!”
吃瓜群众杨慧已经笑得口水都快要流出来,林周功力深厚,不仅忍住了还能给她递纸巾。
白淳佳眼神定定地看着桌上一堆酒瓶子,自言自语道:“他对我也不错的,拍了酒都一箱一箱地送过来。”
果然她吐槽完,还是会念着对方的好的。
白淳佳视线飘忽了一阵,又落定在她身上,林周顿时感觉不好,刚伸手把杨慧的耳朵堵上,白淳佳的妙语已经脱口而出。
“还是AB关系好,主动权在Beta手里。这种超越生理本性的组合才是心理性喜欢,小泽如论如何都困不住你,脱.光了躺那里估计你也能心如止水。”
林周松开手,一边含糊地说着“不至于不至于”,一边问她要不要吃玉米片,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杨慧一脸茫然,不过直觉是关于老板的话,为了打工时不出戏,她还是不听为妙。
白淳佳抓了一大把玉米片开始咔擦咔擦嚼,又说起了当年曾经谈过的某一任腹肌成块成块的拉丁帅哥,就像玉米棒,身材是很好,但中看不中用,玉米总归是素的,啃不出肉。
杨慧再度哈哈大笑。
酒局结束的时候,林周又获取了一堆白淳佳的情史八卦。而杨慧从一开始的兴奋,到后来已经完全听睡了过去。但可能不是喝酒喝的,而是上班累的。
两人刚把睡过去的杨慧抬到那间空着的客房里,林周的手机震动起来,白淳佳打了个酒嗝,道:“应该是小泽来接你了,我就不送你了,走的时候帮我把大门锁上,我也得去躺一躺。”
*
林周这次没喝多少,神智还算清醒,但人走路有些轻飘飘的。白景泽看到她红扑扑的脸色,觉得很可爱,凑上来亲了亲她,林周抬眼看他,觉得更飘了。
回家之后林周坐了一会儿,白景泽给她倒了杯水,她喝了一半,感觉自己酒气有点重,收拾了衣服去洗澡。等她换上家居服,顶着一头湿淋淋的头发出来,人好像开始晕了。
她坐下来,继续喝剩下的半杯水。白景泽拿过吹风机帮她吹头发,林周盯着眼前晃来晃去的腰身,脑袋里杂乱无章地回荡着一些话。
“中看不中用”、“我馋他那身子”……以及“躺那里也心如止水”。
白景泽关掉吹风机,在她身旁坐下,看着她有些发直的眼神,感觉是酒劲上来了,“要不要去躺下?”
林周没说话,随后伸手揽着他的肩,翻身跨坐在他腿上,静静地看着他。
白景泽有些意外,但没有阻止,倒不说内心有些隐隐期待,想看看她会有什么任意妄为的行为。
林周伸手按在他胸口,隔着布料能感受到柔软有弹性的肌肉,她又往下摸了摸,在他的腹部位置,上手捏了捏。那力道很轻,白景泽笑起来,低声问道:“怎么样?”
“唔……”林周没有回答,因为他衬衫平整、领带还严严实实地系着,隔着布料根本不好评价,她伸出手指勾住了领带,把人拽到跟前来。
白景泽很放松地配合着她,抬起头望着她轻笑,看得林周忍不住伸手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
白景泽的心中炸开了一朵烟花,他追上去想继续亲吻,却被林周避开了。她的视线往下移动到他的脖子处,手指轻抚上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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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她微凉的指尖让他有种轻微的颤栗感,白景泽无声地喘了口气,喉结滑动了几下。
脖子往下就被碍事的布料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林周伸手扯他的领带,拽了半天也没拽开,白景泽只得帮她,他伸手扯松了领带,又把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了。
“这样?满意了吗?”白景泽问。
白景泽有一双大而漂亮的手,看着修长白净、骨节分明的手指解扣子,林周心中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现在能看到一点锁骨了,但这些不够。她摇摇头,说:“你来脱给我看。”
白景泽整个人都僵了僵,半晌,他无奈地笑了,感觉有些难熬,但还是开口问道:“……脱哪些?”
林周的视线扫过他全身,人还坐在他腿上,裤子可能有些不方便,于是她指尖点点他胸口,“上衣吧。”
林周说着,身体往后仰了仰,与他拉开点距离方便她看。白景泽担心她掉下去,只得一手扶住她后背,一手扯下领带,一颗一颗地解开了扣子。
而且为了满足她的观赏欲,他还伸手把衬衫下摆扯了出来,衣襟全部敞开,从胸口到腹部一览无余。
她的手按上去的时候,白景泽有些难耐地轻哼了一下,全身忍不住有些紧绷。随着她手指的游走,原本柔软又紧实的肌肉变得越来越硬,林周又捏了两下,然后比划着按了按自己的腹部,手感完全不一样。
“玉米……”
白景泽还没搞明白为什么突然说玉米,就发现她皱起眉,看着他质问道:“你是不是吸肚子了?为什么你比我的腹肌硬?”
不知道她为什么脑回路,白景泽受不了,噗呲一声破了功,他低头抵着林周的肩膀,笑得全身都在抖。
太好玩了,这个状态下的林周太好玩了。
他实话实说:“我的本来就比你的硬好吗?”
“不可能!”
林周的胜负欲上了头,她扯起自己的T恤下摆,露出紧实平整的腹部,道:“你也摸摸。”
林周的动作有些大,撩起衣服后,露出一点内衣下缘,白景泽的视线从那美好而令人遐想的凸起弧度上扫过,往下看到了她腰侧的那道枪伤。
他的视线变深,呼吸声变轻了,探出手摸上了那道伤疤。伤痕的颜色有深有浅,形状像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又像一朵半开的玫瑰。
他的手指在那朵玫瑰上流连,想记住那形状和触感,但动作过于温柔,林周被他摸得有些痒,她开始挣扎。
“你要摸肚子,”林周强调道:“肚子!”
白景泽于是又按了按她柔软的腹部,一边从沙发上起身,一边附和道:“嗯,有肌肉的。”
他抱着林周走到卧室,把人放在了床上,他双手撑在她身侧,俯下身又亲了亲她。
再在沙发上闹下去,他真要忍不住了,但他什么东西都没准备。不过其实外卖送过来的话,只要半个小时,门口也有便利店,现在过去买的话来回大概二十分钟……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几分钟后,林周安静下来,呼吸平稳地睡着了。
白景泽望着床头灯光下那张安睡的脸,无奈地笑了笑,把她的衣服理好,拉过被子盖上,起身去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