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女主就要活着》 第23章 锦鲤福女关我什么事23 长安和崔万娘收拾好宅子的时候,登基大典已经办完了。 武大牛累的都瘦了一圈,但依旧不敢休假,又跟着上官和同僚一起操持封后大典和太子的册封仪式。 等这些事情都忙完后,已经是十月底了。 世子被立为太子后,就带着全家搬进了东宫,朱长春再上课时,也就不是在一个小院里,找个屋子,布置张书桌那么简单了。 朱长春的名分未定,但他作为太子的嫡长子,身份贵重,更别提当今也曾夸过他是“好圣孙”,因此太子格外重视对他的教育。 相比起燕王府里的院落,东宫显而易见的宽敞,且朱长春也已经七岁了,因此就搬到了外院,而上课的地方就在旁边的求知苑。 陪着朱长春一起上课的,暂时只有长安。 长安身着襕衫,头戴四方平定巾,一如当下普通学子的模样,但她身上所佩戴的东宫令牌,却让人不敢小觑。 得益于前期在王府的铺垫,哪怕是来到了东宫上课,长安依然是以伴读的身份,坐在朱长春的后面,听大儒讲解经史子集。 在太子妃生下第二个嫡子后,才举办了正式的册封典礼,长安第一次以朱长春伴读的身份,出现在太子府的诸人面前,为太子妃献上贺礼。 太子妃的册封礼之后,没几日就是过年了,燕王登基的第一个新年,依旧沿用的是太祖时期的年号和旧历,翻过年才是永乐元年。 新年的宴会举办的无比盛大,长安坐在家里的小院,都能看到皇城方向的璀璨烟花,鞭炮声不绝于耳。 武大年是礼部的小官,过年时也要去值班,以防宴席上出现什么纰漏,没有跑腿的人。 一直等到寅时初,武大牛才回来,崔万娘带着长安和武建安在守夜,一家人又煮了饺子吃,听着武大牛讲宴席上的趣事。 一直等到元宵节后,长安才又开始了去东宫上学的生活。 求知苑里,朱长春摆弄着自己的书袋,一脸的不开心,故意将书袋拍得呼呼的,就等着长安来问他怎么了。 长安在一旁看的好笑,却也没逗他,“皇长孙在心烦什么?” 朱长春的爹是太子,但他身上还没有任何爵位,故而不能称其为殿下,东宫诸人都喊皇长孙,长安也随着大流这么喊他。 朱长春一脸的郁郁:“我不喜欢你这么叫我。” 长安:“好的,大马驹。” 朱长春哼了一声,但也没反驳,“宝树,你说长辈喜欢什么样的孩子呢?” 长安没去问,这个长辈指的是太子,亦或是太子妃,还是圣上,因为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朱长春已经有了这样的意识,明白此时身份变化所带来的影响,也意识到,长安是可以交心的同伴,也是能为他分忧的人。 长安将他攥在手里的书袋拿走,抚平之后才说:“长辈喜欢的,自是孝顺体贴的孩子。” 朱长春:“可大家都是孝顺的孩子啊。” 长安:“是啊,大家都还是小孩子,孝顺只能体现在日常的请安里,在每个月抄写的祈福经书里,在长辈染恙时的端茶倒水里,在生辰礼物的小小心意里,所以,同样的事情,咱们要比别人做得更好。” 朱长春看着长安,“要怎么做呢?” 长安:“你相信我吗?” 朱长春:“信。” 长安咧着嘴笑了半天,过了两日就问朱长春借了他身边的内侍,俩人叨叨叨了半天,那内侍给了长安一叠银票,长安就出宫忙去了。 朱长春好奇极了,问内侍也没得到回答,只好抓心挠肝的等着长安说的时候。 长安所说的时候也没多远,就是重阳节后,徐皇后的生辰时。 徐皇后的生辰,皇上本是想大办的,却被徐皇后以民生多艰为由拒绝了,靖难打了七八年的时间,很多地方还在养生休息,她不欲因为自己的生辰而劳师动众,只举行家宴即可。 皇上感念于徐皇后的仁德,亲自下诏减免赋税,劝课农桑。 徐皇后的生辰宴的前几日,长安就带着人将东西都拉到了朱长春的院子里,出面的内侍是朱长春的近侍,当日在侧门值守的护卫也都是可信之人,所以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检查。 太子妃知道后,也只以为又是玩心大发,找了几个蛐蛐偷运来,不轻不重的告诫了一番后就不再提了。 等到家宴的那日,阖家都聚在徐皇后的宫殿内,一家人和和乐乐的说着话,调皮的孙子辈在殿内淘气,张静作怪的给祖母说着吉祥话,惹得徐皇后开心不已。 午膳用到一半,太子率先献上了生辰礼,是一尊等人高的青白瓷观音像,面容亲和,嘴边含笑,一眼望过去,徐皇后竟与其有几分相似。 太子被夸赞了几句孝心可嘉,其余皇子的礼物也都不落窠臼。 已经得封赵王的高阳郡王,献上的是一颗用夜明珠镶嵌的寿桃,看上去就华丽无比。 等到诸皇子献礼结束,就轮到皇孙们了。 朱长春说他是长兄,让弟弟们先来,省得弟弟们抱累了礼物,或者嘴馋再给吃了,这俏皮话惹得徐皇后哈哈大笑。 等所有人的礼物都献上了,大家都看向了朱长春,只见他低声吩咐了内侍几句,那人就快走出了大殿,没一会儿就又回来了。 朱长春笑着走到徐皇后身边,撒娇道:“皇祖母,孙儿给您的贺礼太多了,这里摆不下,您跟着孙儿去院里看看吧。” 又看向皇上:“皇爷爷,您就给孙儿说句好话嘛。” 皇上不咋喜欢太子,但对大孙子还是很宠爱的,要不然不会多次说朱长春是“好圣孙”,闻言就拉起徐皇后的手,“走,看看这小子弄了什么。” 大殿外的庭院里,长安带着一溜小内侍们,将罩着黑布的花盆一一搬进来,按顺序摆好,一排十个,摆了十排,正好是一百盆。 徐皇后和皇上拉着手站在殿前,其余人都分立两边,看着那些黑布被轻轻的揭开,露出了花盆里的真容。 徐皇后哇的一声:“这是花了多少心思啊?” 只见那院中摆放的一百盆花,皆是名贵的菊花品种,十大名品,每一种都是十盆,放在一起甚是惊艳。 赵王有些不忿被个小毛孩子抢了风头,开口道:“长春啊,你皇祖母才说了不喜破费,你这些名贵的菊花,也太过奢靡了。” 朱长春不意外赵王的挑刺,“叔叔,您真是看惯了夜明珠,不认识凡物了吧。” “这些花,都是用通草制成的,哪里就称得上是奢靡了。” 说完就朝徐皇后拜下:“筵前倾菊酿,堂上祝椿龄。” “松菊延年,长承天眷,孙儿祝皇祖母增岁添康,身体康泰,如南山之寿永不荒。” 第24章 锦鲤福女关我什么事24 徐皇后看着这满园的菊景,亲手将朱长春扶起:“好孩子,有心了,皇祖母很喜欢。” 皇上在一旁也是颇为新奇:“总是看到嫁接的菊花,居然还有这样的,怕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朱长春抿嘴一笑:“皇爷爷,给皇祖母祝寿,怎么能怕花心思呢?孙儿没有钱,也没有大能耐,能拿出来的就只有这份孝心了。” 皇上:“孝心,才是最可贵的。” 徐皇后走到那些菊花跟前,细细观察了一番,又轻轻的用手摸了摸,“真的是惟妙惟肖,巧夺天工,让人观之就心生愉悦。” 菊花乃是长寿的象征,又是花中君子,喜爱之人广泛,可不仅仅是文人墨客偏爱,尤其是徐皇后的生辰就在重阳之后,因此她是真心喜爱这满院子的菊花。 朱长春看徐皇后的兴趣不减,就看了长安一眼:“皇祖母,不如让长安给您讲讲,这些花都是如何做的吧?” 徐皇后早就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长安了,闻言后就笑道:“这样精细的东西,也不知道花费了你们多少心血,哪就能让你们都说了出来呢。” 然后又看着长安,“长春不能出宫,肯定是你一手操办的,费了不少功夫吧?我就说怎么这半年都没见你跟着长春来请安呢,看看,都瘦了。” 长安颔首行礼:“为皇后娘娘贺千秋,能得娘娘您的喜欢,花费多少的心思都是值得的。” “这通草花常开不败,永不凋谢,正如皇朝鼎盛,万世千秋。” 皇上哈哈大笑:“赏,重赏!” 朱长春立时叩谢皇恩,长安和一干搬花的内侍也都紧随其后。 徐皇后的生辰宴上,帝后开怀,皇长孙占尽了风头,得到的赏赐如流水般让人眼花缭乱,自会有人打听这内里的详情。 哪怕当日徐皇后已经说了,这通草花是朱长春费尽心思的孝心,也没让长安在大庭广众下细说制作的过程,但想打主意的人依旧不少。 毕竟,皇长孙只是个孩子,还有父亲和叔叔,以及庶弟们呢。 朱长春看着对他旁敲侧击的庶弟,看着一旁事不关己的父亲,心里其实是有些失望的。 他想到了那日,长安将通草花悄悄运到他院子,他也震惊于还有这种奇巧之花,高兴过后,就不免说出了自己的担心:“长安,你知道的,我现在只是皇长孙,留不住这些的。” 长安眼睛亮晶晶的:“为什么要留在手里呢?这本来就是为了庆贺皇后娘娘生辰的啊。” 朱长春扭头看着长安,细细品了这番话后,才道:“对啊,这本来就是给皇祖母准备的,要如何安置,自然是收了礼的人才说了算。” 所以此时,朱长春对刻意卖乖的庶弟道:“不是哥哥不给你说,是因为我已经把方子都呈给皇祖母了,眼下还不知道皇祖母有何打算呢。” 又转头看向一旁明显有些意外的太子,“如若父亲同意的话,那我就带着弟弟去皇祖母那里要上几株花,可好?” 太子连声拒绝:“那如何使得,你弟弟不过是一时顽皮,不要娇惯他。” 朱长春嘴上应是,心里却遏制不住的有了些伤心。 他离开太子的寝宫后,径直来到求知苑,看到长安正在同太子妃的大宫女蓝羽寒暄,就喊长安:“长安,先生布置的作业写完了吗?” 长安赶紧露出害怕的样子,“糟了,忘记了。” 蓝羽见状就说了告辞,又被朱长春询问了几句太子妃可得空,晚间他就去请安这样的话,才匆忙离开。 求知苑只剩下他们俩人,朱长春依在廊下。 朱长春:“长安,我有些伤心。” 长安没接话,知道他不需要开解,只是想倾诉。 朱长春:“长墉只比我小了两岁,父亲还宠溺的说他是玩性尚在,可我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懂得在皇爷爷面前给父亲说好话了。” 长安来给朱长春做伴读时,他只有六岁,到如今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朱长春快八岁了,他的庶弟朱长墉也有六岁了。 “我不是嫉妒父亲对弟弟好,我只是觉得有些难过,连皇祖母都说那些通草花心思难得,制作不易,可他却从未开口制止过一句,任由长墉在那里撒娇卖痴,好像我这个做兄长的,有多不近人情一样。” 朱长春低下头,捻着一旁的腊梅,“怎么还不下雪呢?以往在北平,这个时日早就大雪漫天了。” “那时候,母亲会在风雨亭里烹茶,父亲会和我一起堆雪人......” 朱长春在兀自怀念过去,长安就和发财说起了话。 长安:“你看,一点点的改变,就会带来不知道多少差别。圣上即位后就立了太子,而不是历史上那样时隔一年后,才在群臣的力荐下册立了太子。” 一个是爹当了皇上后,自己立刻成了继承人,世子会觉得我可真厉害,我爹还是宠我的。 一个是爹当了皇上后,不光犹犹豫豫的没立太子,还对自己的弟弟甚是喜爱,世子就又是另一种想法了,这时候皇长孙刷孝心,世子当然会看重他。 所以在两厢差别很大的情况下,朱长春在父亲面前,所受到的偏宠和器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长安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和发财吐槽:“太子如今还有些飘,太子妃也在适应新的身份,还有个幼儿要看顾,那我就只好陪着可怜的朱长春了,这可是加深我们革命感情的好机会啊!” 发财:“就太子那体型,也飘不起来吧。” 长安在心里嘿嘿笑了几声,突然又冒出个惊悚的想法,瞬间看向朱长春,这不会就是他只有两个皇子的源头吧...... 长安想了下措辞,轻声问道:“如果以后,你的子孙里,有不知好歹挂帅出征,却被异族所俘虏,厚颜活着,且还替对方叫门的......” 朱长春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不等长安说完,就大怒道:“剥了他的皮,剁碎了喂狗!” 长安又问:“那如果,你的子孙里,有只爱妻子一人,无论妻子的两个弟弟多么作恶多端,强抢民女,贪污枉法,只要妻子哭上一哭,他都会给对方善后的......” 朱长春豁然起身,一把揪掉了腊梅的枝丫,“让他们一起滚蛋!” 长安:好了,没空伤春悲秋了,只有充满了代入感的愤怒...... 第25章 锦鲤福女关我什么事25 长安从东宫回去时,手里还拿着一封书信。 到家时,武大牛已经下值了,就等着她回来后才吃饭呢。 一顿丰盛的晚饭后,长安拿出了那封信,递给武建安,“哥,这是皇长孙亲自写的信,有了这封信,你就能去北平的府学读书了。” 顺天府学是当下官员子弟在金陵读书的首选,等以后迁都后,才会去到国子监,而北平如今只有府学。 武大牛虽说是七品官员,但武建安还不够资格去读书,他原想着在附近找个书院,谁知道还有这样的机会。 武建安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长安笑了笑,“哥,你不要觉得惶恐,皇长孙说了,这是谢礼。” 当初长安让武建安提前来金陵,包的小船上拉着的就是通脱木,是她当初在村里掺着野花一起栽种的,后来随着她们一路北上,渐渐长成了形,又被武建安带回了金陵。 那时长安将手里的赏赐,全都给了武建安,让他来金陵后,租个空院子,好好伺候那些通脱木。 她最初的打算,是在金陵盘个小铺子,让崔万娘守着卖一些小的通草花,这样既能贴补家用,武建安也不会觉得自己白吃饭,而不愿意去读书了。 可谁知道朱长春会和长安倾诉烦恼,那时长安就想到了,给通草花找个大客户。 朱长春身为皇长孙,无论是手里的银钱,还是供他驱使的人手,亦或是名下的庄子田地,那都是相当富裕的。 因此长安从内侍那里拿了银钱,就调拨人手,有去和武建安一起打理栽种通草花的,有去按着长安给的信息,雇佣江南的手艺人,还有天南海北的找矿石颜料的。 长安当时告诉朱长春,不用等太久,但也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才将成品的通草菊花搬到他面前。 又带着通脱木给他演示了一番制作的过程,工艺繁琐,技巧纤细,每一步都很耗费人力,朱长春当时就厚赏了那些手艺人和武建安。 后来又听长安说正在找书院时,朱长春就说要给武建安写推荐信,今日也正是想去求太子,看看能不能给书信上盖个私章,却遇到了庶弟,出现了歪缠的那一幕。 武建安小心的将那封信收好,一副珍而重之的模样。 长安又拿出了一叠银票,递给了崔万娘:“娘,这是一万两的银票,收好了。” 崔万娘拿着银票的手直哆嗦,无措的看看长安,又看看武大牛。 长安:“您就放心拿着吧,这是皇长孙给我的。” 武大牛有些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是那些花?” 长安:“嗯,除了运到宫里的那一百盆,剩余的全都卖出去了,直接下了江南和广州,也有不少运回北平售卖了。” 当初宫里夸赞的话一传出来,长安就让人把剩下的通草花赶紧卖了,出面打理的人是朱长春的亲信,因此这些花很是有价无市。 而且长安提议,不要散卖,只找可靠的商户,由他们出面找到有意向购买的勋贵和富户,不要大张旗鼓的售卖,最后给他们提成,这样就不会有人指摘皇长孙做生意。 而在徐皇后生辰的第二日,那些通草花就都被拉走后,朱长春当即就带着长安撰写的制作步骤去了徐皇后的宫里。 祖孙俩谈了很久,在朱长春离开后,皇上才从后殿出来,徐皇后看着那些花,“总是盼着孩子懂事,可看到他这么懂事,怎么我这心里还难受呢?” 皇上:“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要擅自保养身体,天寒了,最近还犯咳疾了吗?” 徐皇后摇摇头:“整日待在暖和的宫殿里,地龙烧的又热,哪里就会冷了。” “长春说,他们也是第一次弄这些花,就多做了些,挑出了最好的送来,剩下的花,就卖给那些想看稀罕的人家了,也能赚些银钱,赏赐那些手艺人。” 皇上嗯了一声,说是应该的。 所以长安如今就能劝道:“娘,这些银子,都是过了明路的,放心收着吧。” 崔万娘这才高兴的数起了银票,虽然不认识,但数着也高兴。 谁也没有问长安手里还留着多少银钱,也不打听那些花总共卖了多少,就都是很知足的样子。 武大牛长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这日子能过的这么好呢,只是辛苦长安了。” 长安:“一家人,谈不上辛苦。” 而且她也愿意这么辛苦,总好过在后院里绣花。 长安:“爹,我专门给礼部尚书家的老太太送了十盆花。” 武大牛琢磨了一会儿,“你是想让我跟着去北平修宫殿?” 皇上虽然在金陵登基了,但到底是住的不安生,因此有迁都的意向,目前消息还未传出,但礼部和工部的大人们还是私下嘀咕了一阵儿,说在北平修宫殿浪费银钱。 长安:“北平的宫殿是一定会修的,不只是工部要派人去,礼部也要有官员去看着,以免出现规制上的错漏,爹,不用你负责做什么,只要跟着侍郎大人守在北平就好。” 崔万娘:“修宫殿啊,那得老多年了吧?” 长安:“嗯,至少这几年,爹要一直在北平了,正好哥也在那边读书,娘你也跟着一起去吧,买个宅子吧,趁如今价钱还没涨起来。” 崔万娘:“把你自己留在金陵?” 长安:“皇后娘娘给了我一个宅子,就在东宫门口不远处,还拨了两个姑姑和两个内侍,所以不用担心我。” 相比较崔万娘和武建安的吃惊,武大牛就很淡定了,那些花多值钱啊,这几样赏赐,长安拿着可不亏。 长安:“这不是亏不亏的问题,而是咱们守不住这东西,哪怕是皇长孙,尚且还要应付诸人呢。” “还不如就把这些都献给皇后,皇长孙的赤诚仁孝之名更甚,我也得到了皇后小小的庇护,还让皇长孙看到了我的能力,以后就会更信任我。” 武大牛和崔万娘对视了一眼,“行,那我们就都先去北平,你也不用惦记我们,我也会低调当值,也会看着建安读书的。” 几日过后,武大牛果然接到了调令,他带着崔万娘和武建安,搭乘礼部包的船出发后,长安就搬到了皇后赏赐的宅子里。 发财:“你不高兴吗?” 长安:“当然不是,我只是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给皇后宫里的那些花都熏了药,至少不会让皇后盛年而亡,她活着一日,这里就能庇佑我一日。” 发财:“那皇上和太子呢?” 长安施施然道:“看你说的,天子得天厚爱,是要万万岁的,太子也是福缘深厚之人,我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能够得着关心他们的身体啊?” “况且,私自窥探天子,可是死罪呢。” 第26章 锦鲤福女关我什么事26 长安肯给通草花上抹药,让皇后在花香和药香中慢慢消除沉珂旧疾,不会过早离世,那是因为她实实在在的,是朱长春的大腿,也是太子的靠山。 朱长春介怀父亲宠溺庶弟,可放到东宫的层面上,他们又都是同一个阵营的,只有太子地位稳固,皇长孙的身份才贵重。 可太子的地位稳固吗? 不稳。 先不说他身体的原因,单是赵王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就够让他喝一壶了。 有了太子的名分又如何,史书上那些被废黜、被囚禁、被杀掉的太子不在少数,要是以为被立了太子,就万事大吉只等上位了,那才是蠢得掉渣。 更何况,与能征善战的赵王相比,他本就不得当今天子的喜爱。 这种情况下,徐皇后的庇护是尤为重要的。 皇上爱重徐皇后,也尊重徐皇后,他们是夫妻,也是共患难的战友。 所以,徐皇后必须要好好活着,东宫才会多一层筹码。 在东宫还是东宫的时候,太子和皇长孙的利益是一致的。 而长安,又是同皇长孙休戚相关的。 可对当今和太子而言,长安又算得上什么呢? 当今的身边,从来不缺能人志士,无论是拨拉佛珠的,还是舞刀弄剑南征北战的,那都是满满当当,哪怕未来会多次出征,也有用不完的靖难功臣,根本没有长安捡漏的机会。 而太子呢,在做世子时就有自己的班底,如今更是有了东宫的属官们,这些才是和太子拴在一起,能得太子信任的人。 长安要是想钻营,只会被人笑话不自量力,也不会有人正眼看她。 发财不解:“那咱们就先这样不好吗?” 长安:“不好,既然让我站到了朱长春的身边,我就不能浪费这个机会。” “最重要的是,我们已经身处旋涡的边缘了,要早作打算的。” 武大牛是凭救了世子的忠勇,从王府的护卫被简拔为七品官员的,在外人看来,相较于出身王府,是当今的潜邸之臣,他更像是太子的人。 赵王和太子的争斗不会平息,反而会愈演愈烈,武大牛这个救了世子命的人,难保不会成为赵王的眼中钉。 不要觉得武大牛只是个芝麻官,就不会被人看到。 赵王和太子争斗的时候,会不会偶尔冒出个想法,要是当年他死在北平城外的山上就好了,怎么就没死呢,哦,是个叫武大牛的豁出命救了他。 那对赵王而言,他动不了太子,还拿捏不了一个小官了,甚至都不需要吩咐,只要有那么一丝意思,武大牛绝对会倒霉。 长安不能时刻守着武大牛,太子也不会为了武大牛和赵王翻脸,更重要的是,太子也未必再如当初那样,感念这份救命之恩了吧。 长安让武大牛去北平修宫殿,为的就是不在人前扎眼,不扎赵王的眼,也不碍太子的眼。 武大牛应该是琢磨了好几日,才在离开金陵之前感慨:“也是,对贵人们而言,那些看到他们出丑的人,就应该识相的自己消失。” 当初武大牛带着太子奔逃,生拉硬拽的,毫无形象可言,更别提窝在山上干熬的那几日,窝囊又邋遢。 太子每每想起,都会觉得羞耻,既耻于自己被骗出城,又羞于在人前露了怯。 当初活着回去的护卫,其余几人都拿了银子归乡了,只有武大牛的存在,还在提醒着太子往日的耻辱。 因此,长安从来不寄希望于太子,去北平修上十几年的宫殿,就会慢慢被人淡忘的。 除了要防着赵王之外,还有朱长墉。 朱长墉是太子的庶子,他的生母,正是霞姿攀诬武大牛一事后,被当时的世子送去庙里的侧妃。 哪怕世子已经成了太子,这个侧妃依旧没被接回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可长安担心,朱长墉会是这个意外。 侧妃被撵出府的时候,朱长墉已经记事了,等他再大一些后,肯定会去打听那些旧事。 到那时,他不会认为是生母痴心妄想,想趁世子妃怀孕,对后院管理不善时,夺一部分管家的权利。 也不会去怪拍板将他生母送出去的父亲,因为那是太子,而太子如今对他的偏宠,也有对他生母被送走的补偿。 因此,朱长墉只能将全部的怨恨,都加给如蝼蚁一般的长安一家,他再不济,也是太子的儿子,想找长安一家的晦气,简直是易如反掌。 所以,长安不去毒死那些人,直接让朱长春上位就是她心善,以天下大局为重了,还费力巴拉的去给几人延年益寿,她又不是菩萨。 长安:“这下你总该知道,我为何对朱长春掏心掏肺了吧。” 发财:“懂了,这是你唯一能抱上的小腿。” 长安:“小腿也没关系,总有变成大腿的那日。” 发财:“那你干嘛不直接让小腿变成大腿呢?” 长安:“没那么简单,再说了,主少国疑,到那时的处境还不如现在呢。” “而且,如今周边也不安稳,朱长春应付不来的。” 东宫的求知苑里,朱长春扎着马步,严寒里也是一身的汗,他咬着牙,拒绝半途而废,“区区半个时辰的马步,我能应付得来,不用管我。” 长安啃了口红薯,“哦,那你加油啊,一会儿先生就该来授课了。” 朱长春:我现在服软,会不会有些丢人。 长安三两口就吃完了红薯,把坐着的凳子踢到朱长春身下,“赶紧坐着吧,院子里没别人,就说了让你慢慢来,先站一盏茶的时间。” 朱长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长出了一口气,“咱们一起学的,你能扎半个时辰,我为何只扎一盏茶。” 长安:“我每日都会从家里跑着来,哪怕如今住的近了,可跑到东宫也要小半个时辰,再加上从宫门口走过来,也是很锻炼体力的。” 朱长春:“我从屋里走过来,不过百余步。” “不如这样,我去东宫门口等你,咱俩再一起跑过来。” 长安:“好啊。” 跑跑也好,出力多,吃的就多,长得也就结实了,到时候长安也就敢给他用些稀释后的养身药丸,不说能活到九十九吧,至少不会留下个叉烧儿子就英年早逝了。 朱长春觉得缓过劲儿了,就问长安:“午膳想吃什么,让小厨房去做。” 长安:“吃叉烧吧。” 第27章 锦鲤福女关我什么事27 翌日,等长安到了东宫侧门的时候,朱长春果然等在了那里,一脸等着表扬的得意神情。 长安不走心的夸了句真棒。 俩人当真是沿着宫墙根儿,一路慢跑到了求知苑,长安还好,朱长春还有些气喘。 长安:“的确是比我平日里走着过来快,你咋这么累,对了,你是怎么过去的?” 朱长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走过去的,走到一半,大伴就背着我了。” 长安努力不让自己变脸,“那也很好了,不如这样吧,明日你慢慢走到宫门口,不要着急,然后咱们再一起跑回来好吗?” “事缓则圆,欲速则不达,我们有大把的时间,不要着急,伤到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朱长春没说话,等下午去演武场射箭的时候,长安就发现他的胳膊有些抖。 长安:“你晚上偷偷练习拉弓了?” 朱长春有些惆怅:“二叔说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骑着马去打猎了......” 长安:所以他武力值高,都是用脑子换来的。 朱长春再次郁闷:“听说皇爷爷也是从小就弓马娴熟......” 长安恍然,这是因为当今是马上帝王,且赵王也因为骁勇善战备受宠爱,所以朱长春才会有些想偏了。 可并不是每个帝王,都要如战神转世,或者是文曲星附身的,那都不是成为皇帝的必须项。 身体康健,会骑马拉弓即可,真要亲征,也能当个吉祥物鼓舞士气,又不是非要百步穿杨。 至于咬文嚼字,又不用去考状元,就是以后,也会有人负责拟诏,没必要非要学得那么文采翩然。 偌大的演武场空旷至极,朱长春还是小小声的问:“那你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长安:“我觉得是骨气。” 朱长春喃喃:“骨气......” 长安接过他手里的弓,“今日先不练了,先去找太医给你看看胳膊吧。” 朱长春嘴硬:“我胳膊没事。” 长安:“等以后有事的时候,再去看就迟了。” 朱长春被长安按在求知苑,内侍全幅去请了太医,一看果然是有些拉伤,给做了冷敷,又敷了药,叮嘱这几日不要再用力过猛。 皇长孙练习弓箭拉伤胳膊这件事,被朱长墉人小嘴快的说了出去,不只是太子妃遣人来看,连徐皇后也惊动了。 内侍全福被打了板子,伺候的人也都被罚了跪,长安也没跑得了,手心挨了十戒尺,整个左手都肿起来了。 朱长春拿着从太医令那里讨要来的药膏,一边看长安抹药,一边默默垂泪。 朱长春:“对不起......” 长安:“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身为伴读,这些都是应该的。” 朱长春:“这是不是就像你骂过的,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长安:“是不是的不重要,现在的问题是,长墉公子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呢?” 朱长春低着头,捏的手指都泛青了,“我会去查的。” 长安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身在天家,还是同父异母,就不要想着兄友弟恭了,这种天真的想法早日破灭,以后才不会在意那些人。 不在意是不可能的,长安让发财去跟着朱长墉几日,摸准了他的行动轨迹后,就在他去御花园的必经之路上,挂了个伪装过的马蜂窝。 朱长春那几日对蹴鞠尤为感兴趣,看到树上挂了个闪亮的圆球,就吵着要身边的人摘下来。 结果一捅下来后才知道不妙,哪怕是内侍背着朱长墉狂奔,还是把他扎成了个猪头。 朱长墉哭得像个智障,脑子却没断线:“这个季节,怎么还会有马蜂呢?” 他在屋里哭,伺候的人在院子里挨罚,一如当初的长安和全福他们。 长安:“没必要和长墉公子较劲,他现在认不清状况不要紧,等到......他自会知道这其中的差别。” 朱长春知道长安的意思,是说他被册立太孙之后,可是,太孙之位,也不是容易得到的。 长安:“那咱们就再加些筹码。” 长安带着朱长春一起,跑遍了东宫的小厨房,还去了御膳房转悠,俩人叨叨咕咕的,长安口述,全福在一旁实验,终于在冬至前弄出了长安说的东西。 当下宫里所用的木炭,材质上颇有差异,有长装炭和白炭之分,其中又尤以长装炭,即所谓“红螺炭”为最上乘,气暖耐久,灰白而不爆,主要是给贵人们使用。 长安在朱长春这里用过一次后,就无法忍耐家里的松木炭了。 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松木炭也是金贵的东西,是万万用不起的,他们燃料的主要来源是“石炭”,也就是煤。 而煤这种东西,也被用在皇宫内府的烹饪和取暖中,比如御膳房和御茶房用的燃料就是煤炭,普通宫人睡觉的屋子也是用煤炭取暖,就连皇宫各个办事机构的小厨房里,用的都是煤炭。 因此很多地方还有专门的“煤户”和“煤丁”,负责为京城送煤。 而现在所用的煤炭,也已经有了圆柱形的煤饼,煤砖和煤团也很常见。 长安就是在此基础上,弄出了蜂窝煤。 相较于实心的煤炭,均匀分布着十几个孔洞的蜂窝煤,着火迅速,火力旺盛,无烟无味且燃烧充分,极大的缩减了消耗量,也节约了很大的开支。 朱长春前脚带着蜂窝煤去找了皇上,后脚就有内侍狂奔着去请户部和工部以及内务府大人们了。 朱长春回来的时候,面带红光,一见长安就按捺不住的开心。 长安看着他手里攥着的玉佩,垂下的明黄色丝线无比显眼,也是开怀不已。 翻过年就是当今即位的第三年,也就是永乐二年,年仅九岁的皇长孙被册封为太孙。 朱长春的身份已定,长安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因为在太孙搬到文华殿读书时,长安也接到了伴读的旨意,这份盖了大印的明文圣旨,成为了她踏入宫廷的又一个阶梯。 日子顺了心,过起来就格外的快,长安就眼看着朱长春的个头慢慢超过了自己,而这一晃就是五年的时间。 朱长春八岁的时候,就和长安探讨过,长辈喜欢什么样的孩子,那时长安说的是有孝心的后辈。 朱长春十四岁这年,再一次问了长安同样的问题,“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后辈呢?” 长安:“自然是喜欢像他的。” 朱长春摸了摸自己的脸,惹得长安笑出了声。 长安:“外貌是最无关紧要的,这个像,指的是你要继承他的意志,延续他的策略,完成他未竟的心愿,你要让他知道,你才是整个王朝的继承者,是他野望的延续和扩展。” 朱长春看着长安,问出了他一直好奇的问题:“长安,你想要什么呢?” 长安抬头,很郑重的看着他,“太孙殿下,我也想有朝一日,穿红戴紫的立在朝堂之上。” 第28章 锦鲤福女关我什么事28 当今即位的第七年,定下了远征漠北的军事政策,时年太孙朱长春十四岁,随扈出征。 而这年的长安,也已经十七岁了,在大军出征后,她安排好琐碎的事情,就出发来到了北平。 时隔多年,一家人又住到了同一个屋檐下。 当初武大牛他们来北平后,一直住在官署里面,因为原来官署的人,大部分都跟着升官了,空出来很多小院子,就让他们暂住了其中一个。 官署后面的院子真没多好,就是简简单单的三间房围合而成,甚至连灶台也没有,武大牛他们住进去后,就在南墙下搭建了个棚子,又垒了灶台,三个人住着也觉得挺美。 等到朱长春被立为太孙后,长安也作为伴读进出宫廷,武大牛就更歇了买宅子的心思,低调再低调,是他一直在家里说的话。 而且住在官署后面有一点很好,就是去上班很近,拐弯就是衙门,安全肯定没问题。 这几年里,长安和家里一直都是书信联系,只有过年时才会去北平,每次她都会催武大牛赶紧买个宅子。 两年前长安及笄时,武大牛和崔万娘才带着武建安一起回了金陵,住在长安那个离东宫很近的家里,一家子热热闹闹的聚了十来天后,才又各自忙碌去了。 长安的及笄礼办的很低调,没有通知任何人,但还是收到了徐皇后和太子妃遣人送来的礼物。 晚间时候,内侍全福还带来了朱长春的贺礼,对方亲手画了一幅画,画中的长安穿红袍戴紫帽,一脸的睥睨四方。 长安将那幅画细心收好,耐心等着它重见天日之时。 许是见了长安在及笄后,也依旧被允许做伴读,武大年才收起了大不了带着一家子回老家种地的心思,开始寻摸着买房子了。 没多久就找到了这个两进的宅子,说是两进,其实也没那么排场,前院是东西两排屋子,后院才是个规整的小四合院样式,宅子不算新,但带了个东跨院。 武大牛和崔万娘商量了几日后,还是咬着牙买下了,又好好的修葺了一番。 因此这次长安再来北平时,就不用住在憋仄的官署后院了。 崔万娘做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一个劲儿的说长安瘦了,得多吃些,在长安吃个不停时,她也没闲着,一直在炕上说话。 崔万娘:“买这个宅子,其实还是看上了东跨院,等你哥成亲了,就让他带着家小住到跨院。” “前院的东西厢房住着老吴两口子,老吴看门和赶车,吴婶洒扫,也帮着我做些灶上的活儿。” “至于这后院,我和你爹住北屋的东厢,西屋也已经拾掇出来了,放的都是你用惯了的家具,你看看还缺啥不?” 长安当时正在吃饭,嘴里的东西突然就咽不下去了。 崔万娘就像是没看到一样,兀自说着:“你哥在书院,不算最笨的,但也不是聪明人,人家先生也说了,他的资质最多就是个秀才了,他也没难过,还说老老实实读几年书,能去蒙学做个教书先生就知足了。” “长安啊,你爹当初活着回来时,我都觉得跟做梦一样,是老天爷可怜我,可你爹还当了官,带着咱们来到这天子脚下,我恨不得天天去庙里烧香还愿。” “人得知足,要不然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我能过上现在的日子就很知足了,你爹有良心,你和你哥又孝顺。” “你爹也知足的很,他现在跟着徐大人修宫殿,上上下下的人都对他很客气,我们都知道那是沾了你的光,要不然,人家能看上你爹啥啊。” “长安,你不是家雀,想咋过日子就咋过,娘只在乎你过的舒不舒心,别的都不会放在心上。” 长安放下了碗筷,坐到崔万娘一旁,伸出双臂搂住了她,“娘,你和爹可真好。” 崔万娘咬着嘴,笑着说:“我和你爹又不是傻子,为啥要对闺女不好啊。” 当着长安的面,崔万娘表现得云淡风轻,还能挤出笑脸。 可等到晚上和武大年说话时,眼泪就跟决了堤的河水一样,怕长安听到,还用帕子捂着嘴。 崔万娘:“我知道她这几年不容易,我也没想着非要让她成亲,可今天听她说话的意思,她是真的没有那心思啊......” 武大牛:“她那么忙,怎么顾得上想......” 崔万娘摇了摇头,“不是顾不上,是真的没这个想法,不用安慰我的。” 武大牛也有些沉默,“万娘......” 崔万娘哽咽道:“咱们俩早晚有不在的那天,建安也迟早会有自己的小家,到时候,谁来照顾长安?谁给她送终?谁又能给她烧祭品?她总要有个后代吧......” 武大牛很想说,就凭闺女的本事,你想这些就是多余的,最不济还有武建安呢,他不可能不管自己的妹妹。 但是一想,这世上的事情,哪里就能说得准了,一代亲两代表的,谁也不能保证什么,只好宽慰了崔万娘半夜,才勉强揭过这茬。 可揭过了长安的事儿,还有武建安的亲事呢。 武建安早就过了加冠之年,不要说是村子里和他一般大的,早就成亲当爹了,就是现在的同窗,也有很多都是有家室了。 武大牛和崔万娘在武建安的亲事上,要求的很少,没奢望去娶个高门贵女,也不想去攀什么关系,只想找个如自家一般的厚道人家。 就在不久前,同武大牛一起驻守北平的同僚之妻,给崔万娘提了一家人,对方是北平下面一个县的主簿,属于是县级官员,正八品的官职。 崔万娘捎信让长安一定要来北平,也是为了一起商量这事儿。 长安:“我哥拿主意就好,又不是和我过日子。” 崔万娘:“说的傻话,嫁进来总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还有对方家里,如果有张狂的人,到时候害的还不是你啊。” “我其实是不愿意的,自家事自家知道,你爹看着比人家官儿高一点,但人家祖上一直是当官的,家境殷实。” “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人家能看上咱家什么呢?你哥也不是啥大才,这么些年才考上个童生,我怕人家是冲着你来的。” 长安:“娘......” 崔万娘:“就当我是小人心思吧,把人家想坏了,我去偷偷打听了,那家里好几个孩子,都不是一个娘生的,整日里热闹的很,看着跟咱们不像是一路的。” 长安看向一旁的武建安,“哥,你怎么想的?” 武建安:“那家有两个儿子,也在我们书院读书,大的已经是秀才了,小的也早就是童生,正准备明年下场呢。” 长安:“看她兄弟干啥,你娶的又不是他们。” 武建安读了书,在书院待了这么些年,有些事情也明白了几分,“这俩个人都是精明人,书读得也好,家里好几代都有做官的,姻亲和友人的关系也不少,到时候,总能在官场上帮衬到你的。” 长安心下一叹,“哥,他们能帮衬我什么呢?就算是考了进士去做官,也要从头慢慢熬,等他们在官场上为我说话,不如等鱼会飞的那天。” “不要考虑我,对你的心意才最重要,夫妻一心过日子,才不会被外人挑拨了去,惹出不必要的是非。” 听了长安的话,武建安一直纠结的心才落回了原处,“娘,再容我一年的时间吧。” 长安:“娘,就直接回了吧,就说是我哥想等来年下场考试呢。” 崔万娘:“当时我就说了,说可不敢开这玩笑,那边估计等不到我去打听,就知道咱们家没那意思了,就都当做没事一样,不用再特意去回绝。” 这其实就是主簿家里有了结亲的意愿,找了个都认识的人来探探口风,要是武家也乐意,那崔万娘就会去找中间人打听人家姑娘,对方就知道这是同意结亲的意思了。 可要是崔万娘一直不接茬,那人家也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总之就是不在明面上说这件亲事,省的不成了,再妨碍到双方的名声,那就真的是结仇了。 长安没在北平待多久就说要回去了,崔万娘舍不得,“朝廷都出去打仗了,你这么快就回去了?” 长安:“嗯,算算日子,郑大人快回来了,我领了校书之职,不好离开的太久。” 朱长春在随扈出征之前,问过长安的意思,长安没让他想法子把自己塞进军中,而是让对方举荐她去负责校书。 校书郎属于正九品的官职,是基层的文官之一,长安不需要正式的官职委任,只要能参与进去就可以。 《永乐大典》的编纂工作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郑大人率领的船队,也已经要结束第二次的下西洋之行了。 长安的文学造诣还不足以掺和到旷世巨作的编撰中,但她作为边角料,所耗费的心血和精力也不比任何人少。 她将编撰的人员和进程都记录下来,汇集成《永乐大典编撰轶事》一册,其中记录了当世文学大家和才子们的争论,以及天南海北搜集散乱书册的艰辛和不易,以及当今多次询问,对该著作编撰的重视等等趣事。 一开始很多人都不理解,觉得长安是没事找事做,也不耐烦给她讲故事。 长安就去拜访了解春雨,恭敬道:“非是我做沽名钓誉之事,而是想为后世之人留下更多的史料,得以窥见这份荣光之盛,也能为付出心血的诸人,留一个姓名,一个足迹。” 在得到了解春雨的首肯后,长安的“采访”之路就顺畅多了,有时候解春雨还会主动找她,说起和他人之间的争执,就像是个告状的小老头,看着长安记录下来后,还会气鼓鼓地说,让后世之人来评判吧。 三千余人负责编撰这部巨作,饶是内容涉及到了天文地理和医卜僧道等多个方面,但进程依然是喜人的,在当今出征漠北之时,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工作。 长安带着文华殿的人,默默抄写着副本,有人问起,大家都是一套说辞,“太孙深感于当今的煌煌之威,想时时瞻仰这份集大成之作,以念圣恩。” 这话传出去后,一些王爷和宗室家的孩子也都开始抄书了。 他们比不得长安这些在宫里人的便利,看不到原本,只好来借长安手里的抄写版。 一时间,大街上策马而过,郊外打猎的人少了许多,都在家里感念圣恩抄书呢。 长安:抄吧,抄吧,最好每一家都抄,到时候做陪葬也好,传家也罢,总会有流传下去的,不至于到最后两万余卷,只剩八百多卷,还都散落在外。 发财察觉到长安心情的低落,:“长安,你放心吧,我已经扫描复印很多份了,虽然不如正版的,但保证该有的都有。” 长安:“辛苦我们发财了,等以后我能外放了,咱们走到哪儿都藏一份,我就不信还都能被烧没了或抢走了。” 郑大人的船队回来后,长安又带着人找上门,见缝插针的问这一路上的见闻,将其所到之处的地理风光都记录下,在绘制图册,然后编纂成书。 长安:“等到后世,这就是自古以来的铁证。” 这些事情,长安忙得不亦乐乎,直到徐皇后传召她时,才意识到前几日会有人旁敲侧击的来向她说亲。 徐皇后正在摆弄花盆,叫了长安站近些,“你看这花开的多盛,正是好时候,要是错过了花期,还没人看到,就太可惜了。” 长安站在一旁,没有接话。 徐皇后屏退了众人,拉着长安的手,“你不愿意,对吗?” 长安:“是。” “娘娘慈爱睿智,民女不敢妄言。” “如果我一直在小村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日夜所思所想的,也不过是祈祷有个好收成,家里能有余粮,到了年纪后置办份厚实的嫁妆,然后嫁给一个或许从未谋面的人,成为别人口中的谁家媳妇儿。” “我聪明,哪怕是不读书,也一定能打理好小家,然后过上殷实的日子,成为村里人羡慕的目标。” “可我走出来了,我读了书,知道的多了,思考的也多了,见到如此广阔的世界,所以才会生长出这样的心思。” “我不想困于后院,我想站在人前。” “说这是野心也好,是痴人说梦也罢,我都不惧,人活一次,总要有所得,有所舍。” 第29章 锦鲤福女关我什么事29 徐皇后看着神情坚定的长安,不知怎地就想到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那时候的长安,哪怕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但依旧是稚气未脱,在大帐内将霞姿驳得哑口无言,小小的年纪,就能窥见如今的神采。 徐皇后看着她,好像看到了年幼的自己,那时她随着父亲在马背上奔驰,大声喊着自己以后也要做大将军,又好像看到了当初披甲执锐,站在城墙上无所畏惧的自己。 她缓步走到窗边,将刚才那朵花摘下,簪到了长安的鬓边,“江宁织造那里,本宫给你匀出一个织造郎中的位子吧。” 如今的江南有多个织造局,统归于三大织造,由提督织造太监管理,其中挨着金陵的江宁织造,隶属内务府,专门为宫中供应织品和绸缎等御用物品。 徐皇后的安排,看起来是眼下最适合长安的,因为朱长春到了要选太孙妃的时候了。 长安既拒绝了私下向她提亲的人家,又回绝了徐皇后隐晦的提议,表露出绝不做皇太孙后院人的意愿。 长安和朱长春一起长大,相伴数年,哪怕二人之间的情谊坦坦荡荡,但也免不了被人窥探和议论。 之前长安带人抄写《永乐大典》的副本,或是编写轶事时,也不是没听到那些挖苦或奉承的话,她心志坚定,不受影响,但也不能拿个大喇叭冲人喊,自己的目标是在朝堂上发光发亮。 她将野心藏得很好,除了朱长春之外,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了皇太孙,好到崔万娘也曾偷偷问过她的打算。 可刚刚面对徐皇后的询问,长安就不想再隐藏了。 她赌的就是,这位出身将门,曾见过天地宽广的徐达之女,心里也有着不能诉诸于口的野望。 人的年纪渐长,就会回忆过去,怀念年少时不曾实现的追求。 这时候,有个很相似的人站在面前,勇敢的说出了同你年幼时一样的想法,大有一种虽千万人吾亦往矣的悲壮,试问谁会不动容。 徐皇后确实深受感触,就想给长安找一个去处,不想让她在这个当口再被人议论,出去几年,相当于是外放,而且还是走的内务府,也不牵扯到前朝。 可长安却不想去织造局,因为能在三大制造局任职的,无一不是当今的亲信内侍。 织造太监不仅要负责丝织品的生产,还会作为皇上的眼线,参与地方事务的监督。 对于当今而言,长安还够不上做亲信,等她到了江宁,只会被当作吉祥物摆在一旁,她现在又没有能力去和宦官争权,只能是坐冷板凳,这远不是长安想要的。 长安:“娘娘,织造局的大人们都是忠君体国之人,对织造事务都是烂熟于心的,我去了,怕是会给大人们拖后腿,没有用武之地不重要,再影响了织造就不好了。” “听说青州府博州的官窑已是入不敷出,我愿意前往此处,尽些微薄之力。” 徐皇后将长安鬓边的花扶正,“去吧,别辜负了自己。” 有了徐皇后的准许,长安很快就低调的出了金陵。 她被封为尚宫局司珍司的正七品典珍,负责管理金玉珠宝等贵重物品,只是工作地点不在宫中,而是远在青州府。 就在朝中为了皇长孙选妃而暗潮涌动之时,长安已经在青州府四处奔波了。 当今北征大胜还朝之时,长安正在青州府盖窑口。 庆功宴之后,有着五分醉意的当今叫住了太子和皇太孙,陪他一起前往徐皇后的寝宫。 没被点名跟随的赵王有些愤愤,被一旁的朱长墉亲热的扶了出去。 徐皇后看着酒劲上头的皇上,命人煮了醒酒汤,看着三人喝了之后,才道:“长春才多大,就这么灌他喝酒,也不怕伤身。” 皇上:“不小了,眼看就能娶媳妇了。” 徐皇后:“看中了哪家的闺女?” 皇上:“胡荣的闺女,你也见过的。” 徐皇后:“是个大方的孩子,品格也很好。” 几句话之间,就定下了朱长春的亲事,甚至都没有给太子和他开口的机会,就只是告诉他们一声。 等太子和朱长春离去后,徐皇后扶着皇上进了内室。 皇上:“太孙妃有了人选,别的人就看着安排吧。” 徐皇后:“哪里还有别的人,长春又不是胡来的孩子。” 皇上:“经常跟着他的那个武家女子呢?” 徐皇后云淡风轻道:“她啊,你们回来之前,我让她去青州府的官窑了,那孩子有几分聪明,没准能烧出好窑呢。” 皇上唔了一声,就不再继续这话题了。 朱长春回到东宫的住处后,内侍全福赶紧上前伺候,等沐浴完毕后,他躺在床上却毫无困意。 全福守在一旁,看主子还未安歇,就知道刚才被皇爷叫去,肯定说了什么事的。 朱长春一直盯着头顶的帷幔,直到看得眼晕才闭上了眼,按照长安说过的,睡不着了就闭上眼,使劲朝后转眼珠子的方法,没一会还真睡熟了。 翌日睡醒后,就有内侍来通传,说皇爷早朝后要见他。 朱长春吃了早膳,就前往太极殿的偏殿候着,等了两盏茶后,才被叫去面圣。 皇上喊他过来,主要是让他复盘这次随军出征的经历,看看其中都学到了什么,有没有长进,听完朱长春的总结后,不由高兴道:“不错,比你爹强。” “对了,一直跟着你的长安,等胡家女进宫后,也给她个名分吧。” 朱长春心里一颤,面上却不显:“皇爷爷,孙儿可不愿意。” 皇上:“哦?朕看你挺中意她的啊。” 朱长春:“皇爷爷,我中意她,就跟我中意大伴一样,您不是教我,要懂御人之道,必须以诚相待么。” “再说了,皇爷爷,长安那么聪明,这么些年,不说通草花挣得银钱了,只说蜂窝煤,就省了不少的开销,内务府将这些银钱都换成了军需,这次出征时,军服厚实,饭菜扎实,底下人打起仗来,都是嗷嗷的往前冲。” 皇上:“这么聪明的人,纳了不正好。” 朱长春想到长安给他留的密信,低下头遮住了眼里的神色,有些苦恼道:“皇爷爷,孙儿不敢和您说假话,就是太聪明了,孙儿才不能这么做。” “到时候,让她生下孩子的话,太孙妃生的孩子拼不过怎么办?” “可如果不让她有孩子,未免显得孙儿太凉薄了,不说这些年的陪伴之情,只她献出了通草花和蜂窝煤,孙儿就不忍心让她落到那样的境地。” “皇爷爷,您就当疼一疼孙儿吧。” 皇上听了这番说辞,只是笑着说了句滑头,就让他先退下了。 朱长春走到殿外,冷风一吹,才觉得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面无异色的回到了东宫,坐在了书房后,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他翻看着桌上的《论语》,想的却是长安密信里的内容,让他按照那番说辞禀告,万不可欺瞒皇上。 朱长春垂在桌下的左手,几乎将桌腿掰断了,在心里一再告诫自己,总会好起来的。 第30章 锦鲤福女关我什么事30 青州府博州的县衙后院,长安坐在席间,和当地的官员以及大户们一起推杯换盏。 长安是领了正七品典珍之职来此的,因此当地的官员还给她办了接风宴,席上大家言笑晏晏,一派和乐的样子。 接风宴的第二日,长安就来到官窑,督造太监早早的候在了门口。 早在太祖时期,金陵就建了御窑厂,是专为皇家烧制瓷器的,大部分都是实用的器具一类,造型简单,釉色也比较单一。 直至当今即位,景德镇的官窑迎来了崛起,成为了帝王御用瓷器的重要产地,那里光是窑工就有数万之众,已经形成了很完整的生产体系,未来还会烧出官窑巅峰之作的青花瓷。 同那些窑厂一比,博州的窑口就很不能看了,不说是苟延残喘,至少也是在濒临破产的边缘了。 因为它比不过官窑,几乎没有成品被送到宫里,就要不来尚服局的拨款。 同时它又比不过民窑,人家民窑的瓷器好歹还占个便宜呢,且烧的都是老百姓用得着的碗碟这些。 比不了上品,也卖不过下品,博州的窑口就处在这种尴尬的处境里,要不是长安请命来此,管事的几乎以为自己要老死在这里了。 所以见面后,管事的对她很是尊敬,长安原以为还得来回过几招呢,谁知道这管事的一副以她马首是瞻的模样,半点争权夺利的意思也没有。 管事全德:“不瞒大人说,咱们这里都快吃不上饭了,还争什么啊,总共就这些破烂......” 长安:好吧,是个聪明人,省事儿了。 长安在看过博州窑口后,就和全德商量,想烧制新样式的器具。 长安:“不出新,那就等着宫里把这窑口关了吧,到时候咱们都得灰溜溜的滚回去。” 全德:“都听大人您的。” 长安想要烧制玻璃,不是当下的琉璃,而是近乎于现代的玻璃器具。 在古代制作玻璃,需要解决原料和配方,高温熔炼和成型这四大关键问题。 官窑虽然破旧了,但以前的窑工还在,大家都过着勉强糊口的日子。 长安在来之前,就从内监造处要了一笔银子,对方到底是承了当初通草花和蜂窝煤的情,因此在拨款子时给的格外丰厚。 长安将这些银钱分作三项,一笔用作窑工的慰问款,一笔用作重新建窑和修高温炉,剩下的一笔就是采买原料了。 全德守在这个窑口很多年了,对当地的情况可谓是烂熟于心,按照长安说的要求,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窑址,还找了附近的村民来搭窑。 在新窑搭建好的时候,长安又让全德去买了粗粮和粗布,还有肥肉,都分发给了窑工,其余的工人也有大肉和粗布,一时间,大家都激动地等着开工,势要烧出上好的器具。 干活的心是滚烫的,烧制的炉子也是高温的,但做出来的成品,却让大家都拔凉拔凉的。 窑工:“咱都是按着大人给的方子来做的,每一步都不敢出错,这......” 长安看着那一坨,安慰众人:“没关系,再多试几次,总有烧成的那日。” 长安就住在官窑的旁边,会跟着窑工寻找和总结每一次失败的原因。 炉子温度不够,那就用耐火粘土来砌筑坩埚窑,并将砂石填进双层炉壁之间,再借助牛皮风箱的风力,强制送风到达高温。 多次实验之后,发现枣木炭的热值更高,因此还专门去购买了枣木回来烧炭。 烧出的成品不透彻,杂质过多,那就在处理原料的时候,先用石英砂吸出铁屑,再用草木灰多次淘洗去除杂质,以避免出现玻璃发绿的现象。 成品出炉后就开裂,那就在退火时用草木灰保温,避免被风直吹。 就这样,从一坨看不出样子的东西,到慢慢烧出了斑驳的琉璃,再到烧出透明但开裂的琉璃,以及最后成功烧出不带一丝瑕疵的玻璃,这期间寒来暑往的,已经耗用了四年的时间。 第一炉玻璃烧制成功后,在场的窑工都掩面大哭,觉得终于没有愧对长安多年来的厚待,长安也是百感交集。 发财不太懂,“你明明可以直接上手做出来的啊。” 长安:“可我为什么要直接做呢?” 就连一开始拿出来的玻璃方子,里面的配比也不是精准的,而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实验中调整的。 长安看着那只透明的玻璃杯,“比起我口头上说的付出和努力,这里耗用的时间,和花费的银钱,才是大家能直观看到的。” “还有那一本本的实验记录,改良过程,和经验总结,都是我这几年心血的具象化。” “我走的每一步路,都要让人看到其中的艰辛。” 徐皇后看着面前的玻璃杯盏,“你看看这杯子,真是难以想象花了多少心思,这几年一直不曾回来,真是苦了那孩子。” 刚刚结束了第二次北征的军事行动,痛击漠北敌部,大败瓦剌,得胜回朝的皇上,则是在旁翻看那些实验册子,“是下了苦功夫,不容易啊。” 长安给宫里呈上的,是第一炉成型的玻璃用具,然后才是给皇太孙的贺礼。 十八岁的皇太孙朱长春成亲,太孙妃乃是当今亲自选定的光禄卿之女。 徐皇后多次赞其端庄淑贞,恭让诚孝,婚后与皇太孙也是鹣鲽情深,夫妻和睦。 朱长春大婚之际,长安还在青州府博山的任上操劳,并没有回到金陵,但她让人带回去的贺礼,却是让第一次见到的人都大吃一惊。 那是一对晶莹剔透的杯子,杯口微敞,杯壁斜直,且杯身和圆底的衔接处,还有个收缩的设计,使得整个杯子的外形呈上宽下窄,像是一个喇叭,便于抓握。 光洁无瑕的水晶杯,再配上长安送来的葡萄酒,参加宴会的许多人,才真正体会到何为“葡萄美酒夜光杯”。 当着众人的面,朱长春毫不吝啬对长安的赞赏,“怪道长安这四年里都未回来过,要做出这样巧夺天工之物,不知道得用多少功夫。” 其余人也都跟着夸赞,还有人打听能不能买到同款。 同款肯定能买到,金陵和江南已经开了专营的铺子,就等着玻璃在婚宴上亮相了。 随着皇太孙婚礼上的惊艳出场,那几个铺子不说被挤破了门,也是客如潮水般,短短几日,就将过去四年的投入都挣了回来。 徐皇后看着内监造呈上的账本,看向一旁的皇上,示意对方给恩赏。 皇上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下令厚赏青州府博州官窑的诸人,又擢升长安为正七品的典宝,以奖其制窑之功。 这一年是当今即位的第十一年,长安以二十一岁之龄居七品女官之位,只是隶属于后宫。 长安看着送来的赏赐,抚摸着调令上的印章,“是后宫的女官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盖的是皇上的章。” 第31章 锦鲤福女关我什么事31 青州府博州的玻璃杯,一经推出就俘获了诸多的高门客户,开在金陵和江南的店铺,每日都是熙熙攘攘的。 全德:“大人,金陵的铺子又来信催了。” 长安:“不用理他们,说好了一个月就五套,再多也没有。” 全德有些犹豫:“大人,咱们的窑口现在每日都能烧十余件玻璃,其实可以多给铺子一些的......” 长安:“物以稀为贵,限量的东西,才会被人一直惦记。” “再说了,咱们当初和内监造说好的,开铺子只是为了赚些车马费,也能攒钱再研制新品,可不是为了赚钱的,懂吗?” 严格意义上来讲,官窑的东西是都是御制的,是供给宫里主子使用,或者是由他们赏人用的,随意变卖御制品,还会被问罪。 但凡事都讲究个特殊情况,比如遇到大灾了,或者是有重大的军事行动急需用钱了,国库一时捉襟见肘,宫里通常就会变卖官窑瓷器来筹钱。 好巧不巧的是,靖难时期,当今也用这样的法子筹措过军资,变卖过太祖的御赐之物。 再加上过去几年里的两次北征,朝廷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因此宫里对官窑制品的售卖,其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只要别太过分,把该供给皇家的全都拉过去卖了,再或者闹出与民争利的事端,内监造都会替下面的人遮掩一番,毕竟大家都跟钱没仇。 而且售卖玻璃赚来的钱,有八成是给了当今的私库,剩下的两成,才是由内监造和博州官窑分润的。 全德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暗自唾弃自己见钱眼开,差点误了大事。 长安:“那些有瑕疵的,一定要砸碎了再掩埋。” 全德:“大人放心吧,每一件都是我亲自盯着的,保准一个碎片都出不去。” 长安:“对了,明晚我在珍馐阁设宴,你也一起来吧。” 全德:“那下官明日就不用午膳了,留着肚子晚上吃。” 长安:“那你干脆连早饭也别吃了......” 翌日晚间,长安作为请客的,早早就到了珍馐阁,掌柜的亲自将长安迎进了包厢。 长安:“上些招牌菜,再来几坛清酒。” 掌柜:“我们东家知道武大人要来,各色招牌菜的材料都准备了,还特意从青州府买了葡萄酒来。” 长安:“倒是让你们破费了。” 掌柜:“瞧您这话多见外,我们东家说了,武大人能来我们珍馐阁,那是蓬荜生辉,别说是从府城买酒了,就是去金陵采买也使得。” 长安:“那我就厚颜承情了,劳烦你们东家了。” 掌柜的从包厢出来后,并没有回屋里,就站在柜台里拨拉算盘。 没一会儿就看到本县几个大户的当家人,陆续都上了二楼。 账房:“掌柜的,那算盘不是那么拨拉的。” 掌柜:“哦哦,给你。” 然后又招呼一旁的店小二,“让厨房上菜吧,酒也送去,进屋后别多话,赶紧出来。” 包厢里,等送菜的人都鱼贯而出后,长安率先举起了杯子:“感谢诸位拨冗前来,我先干为敬。” 能被长安请来吃饭的,就没有蠢人,自然不会在此时起哄叫好,也都举杯饮了酒。 全德虽然不知道长安找这些人的意思,但不妨碍他在饭桌上担任气氛组,招呼这个吃菜,招呼那个喝酒的,一时间觥筹交错,还真有些老友相聚的感觉。 饭吃到一半,感情也联络的差不多了,就该谈正事了。 长安:“我来博州也快五年了,很多事上,都多亏了各位的帮助。” 博州的窑口是官窑不错,但也不是说找什么原材料都免费的,就拿现在用的枣木炭来说,枣木要数十年才成材,长安带人种下的枣木还未长成,可如今每日都要烧窑,用的就是陈家的枣木。 陈家有好几个山头的果林,最初听说官窑在找果木炭的时候,就主动送去了枣木炭和苹果木炭等,在长安定下用枣木炭之后,还以最低的价格提供给了大量的枣木炭,解了当初烧窑的燃眉之急。 其余的几家,也都在长安建新窑的时候,给了不少帮助。 不管这些人当初有何心思,是冲着皇太孙伴读的身份,还是正七品典珍的职位,反正是送来了顺水人情,长安都记着他们的好。 而等到长安被升为正六品的司珍时,这些人就知道,他们当初以小博大赌对了,果然没多久就接到了长安的帖子,满心欢喜的来赴宴了。 长安继续道:“我打算建一个新窑,贵人占大头,剩余的也给诸位留了几股。” 这几家人都是博州本地的大户,彼此之间都是老熟人了,绕几绕还有姻亲关系,在来之前也曾私下讨论,都觉得能得几句感谢的话就知足了,毕竟对方都是正六品的女官了。 此时听到长安的话,都被这种意外之喜惊住了,能让长安拉着开窑口,还是贵人的,那就只能是皇太孙了。 还是提供枣木炭的陈家当家人,陈仲昭反应的最快,“这如何敢当呢,我们何德何能啊......” 长安:“大家都是县里有名望的人,不剥削佃农,不欺行霸市,寒冬还会施粥,连县令大人都夸各位是大德之人,我也很钦佩诸位。” 好话人人都爱听,更别提是在身份不对等时,上位者走心的夸赞了,于是这顿饭后,长安很快就另起了炉灶。 发财看着新窑的炉口,无语道:“啊,原来是这么个另起炉灶啊。” 长安:“别小看这个窑口,这可是咱们自己的摇钱树。” 博州之前既然有官窑,别管效益如何吧,至少证明这个地方是烧制瓷器的便利之地。 当初长安来了之后,为了烧制玻璃就建了新窑,以前的窑口就废弃了。 旧窑口被抛弃,只是因为硬件设施达不到玻璃的烧制要求,但烧制普通的瓷器还是没问题的。 靠山近水,交通便利,且附近的瓷土也不差,因此长安就想着废物利用一波。 因为玻璃的原因,长安和内监造是有着共同利益的,只是想购买一个废旧的窑口,用作民窑烧制,况且长安给的价格也很可观,所以事情很顺利就办好了。 现成的窑口,一天打扫干净就能直接开窑,窑工也是现成的,都是合作的几家人送来的,很快就开始烧制瓷器了。 长安用这个窑口烧制的,都是一些精致可爱,观赏性拉满的小瓷器,比如兔形的香薰,象形的花插,小狗的笔洗,天鹅的水丞,以及整套的鸡狗鸭鹅牛小瓷。 陈仲昭看着这些小玩意儿,“大人,这怕是不太好卖啊。” 这些观赏的瓷器,普通人家用不着,也买不起,能买起的人家,未必会看上这样的工艺。 长安:“没关系,总会有人来买的。” “我要去金陵一趟,给咱们的小瓷器找个出路。” 第32章 锦鲤福女关我什么事32 时隔多年,长安再次踏上了金陵的土地,挨着东宫的宅子,日日都有人守着打扫,所以她一回去就能住过去。 长安:“这几年,辛苦了。” 绯红:“给大人看宅子,可谈不上辛苦,倒是大人您这几年在外,才是操劳了。” 长安:“没有人来过家里吧?” 绯红:“太孙殿下的内侍,偶尔会来一趟,其余没别人了。” 长安:“有什么事了,就去酒铺找人,别被人欺负了去。” 长安是天快擦黑时才进的城,沐浴完,又吃过晚饭,早早就睡下了。 翌日一大早,她就给尚宫局递了牌子,又带着几套瓷器去了内监造。 内监造的都太监,看见长安后笑的脸都起褶子了,热络的不行,“咱们内监造这几年,可是比内使监还得脸呢。” 能挣钱的部门,自然得老板的看重,这是古今通用的道理。 长安:“有您这句话,那下官也好开口了。” 长安的来意很简单,就是在售卖玻璃器具的时候,不再沿用之前的法子,而是按照消费额获得购买规则。 简单来讲,就是在店里购买一定数量的小瓷器,消费金额达标后,就可以首选大热的玻璃器具。 发财:配货啊。 都太监:“这样怕是不好吧。” 长安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道,“这样才好呢,省得再有人来说情走关系,您也难做不是吗?” 都太监看着桌子上的一道水痕,知道那是长安给他一成分红的意思,暗自琢磨了一下,觉得这样也好,到时候皇上要是问起,就说是总有勋贵不按规矩插队。 可皇上会过问这种事情吗?当然不会了。 他要忙着北征,要忙着处理国事,哪怕闲下来了也要去陪陪徐皇后,见见大孙子吧,反正上交的玻璃钱也不会少,是不会有闲心来看内监造如何卖东西的。 都太监:“那每月还是售卖五套?” 长安:“大人,咱们博州官窑的上下,可是时刻都想着为君分忧,为国效力的,经过无数次的艰苦实验后,终于又做出了新品,我回去后就催着他们赶紧送来。” 都太监哈哈大笑:“你可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这是看见了好,就舍得出新东西了?” 长安笑而不语,只是重新倒了一杯茶,以茶代酒敬了对方一杯。 从内监造离开后,长安就慢慢溜达到了金陵最有名的饭庄,在二楼要了个临窗的包间,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对面的葡萄酒铺子。 长安喝完了一盏茶,朱长春也刚好推门而入。 虽然朝廷命令禁止宗室和勋贵与民争利,但谁家私下能没有铺子和买卖,否则怎么供得起几代人的奢靡花销。 朱长春年龄渐长,又曾两次随扈北征,深得当今的看重和喜爱,因此门下效力之人不知凡几,找出一两个忠心且有能力的,就能看顾起一摊子的生意。 葡萄酒的买卖,就是这样做起来的。 长安给的方子,朱长春让人在南北直隶等地买果林,出面打理的也是他的门人,并且铺子只开在较大的州府售卖,并没有找分销商。 当初长安弄这个葡萄酒,其实就是为了搭配着玻璃杯,来一波惊艳亮相,要说指着挣钱,其实是不现实的。 事实证明,相比起玻璃杯,葡萄酒的受众的确很受限,盈利也不多,客户都是高门的贵妇和小姐,或者是老夫人,喜欢这种不上头且甜滋滋的酒水,经常会在家里办宴会时采买几坛子。 这样的销量,同种葡萄的投入,以及酿酒的花用,和储藏运输等成本来比,远远达不到收支平衡,更别提盈利了。 长安:“不挣钱,哪怕是亏钱,这些铺子也不能关门。” “借由葡萄酒的生意,咱们就能和各府的夫人小姐打交道,无论是上门送酒,还是打探宴席的来客,都是一种情报。” “比如青州府的巡抚和布政使不和,整日上奏折互打小报告,可巡抚家的小姐,却知道布政使家的姑娘爱吃酥酪,所以这俩人,到底是真不和,还是假不和,殿下就得好好斟酌了。” 布政使家姑娘的口味如何,又不是擅长书画或刺绣这些,是可以在外夸赞说道的事情,可见这两家明面上是你骂我我骂你,其实私下是很熟络的。 朱长春颔首:“我知道了,会交代下去让他们好好酿酒,别因为买的人少就胡乱应付。” “对了,你这次会待多久?” 长安:“我已经给尚宫局递了牌子,明日应该就能觐见了,最晚大后天我就回去。” 朱长春:“博州县令会在两个月后的吏部考核中得到中上,然后会升迁去往别处,新派去的县令是杨开荣,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会方便一些。” 长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拿出了一叠纸递给朱长春。 长安:“把这些给了郑大人,就说是你的门人同西域商人打交道时听说的,让他这次出海时仔细找找。” 朱长春翻看那些纸,有文字,有图画,大概写了是什么东西,有些朦胧,但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 朱长春:“我这就送去,也会交代随行之人多多关注的。” 那些纸上画的有土豆,番薯,花生玉米和南瓜,还有橡胶树。 长安想,有了这些,至少能在胡椒之外,再带回来些吃的吧。 临分别之前,朱长春问道:“选好博州了?” 长安眉眼弯弯,“是,那里有天时地利,两个月后,还会有人和,最合适不过了。” 博州窑的玻璃,那是长安的投名状,换来的是当今的简拔,是她搭上内监造赚钱的筹码。 葡萄酒是用来收集情报的,是她和皇太孙的利益象征,虽然现在看着不显,但总有派上用场的那日,最关键的是,有了这个源头,发财打听到的事情,长安就可以告诉朱长春了。 而拉着博州大户们,一起盖的这个新窑口,才是长安的起点,也是她给自己垒起来的敲门砖。 第33章 锦鲤福女关我什么事33 笃笃笃。 几声轻巧的敲门音,还带着古琴的韵律。 长安拉开屋门,看着候在一旁的灿绿,“下次直接拿琴弦敲门吧。” 灿绿抿着嘴,知道长安是嫌起早了生气,“大人,杨县令刚刚上任,这可是头一次设宴,您还是早些梳洗吧。” 长安:“让苍蓝来吧。” 苍蓝跟着长安到博州,一直负责照顾她的起居,当初是和绯红一起从徐皇后宫里出来的,绯红留在了金陵,她则一直跟着长安。 而灿绿,则是长安从金陵回来的路上,在一个驿馆救下的。 他自述是受亲族连累之人,早年一直在教坊司,稍大些后由于会些乐理,就担任琴师,这次是随着教坊司出来表演,却被醉酒的县令之子欺辱,这才跑出来,不小心冲撞了长安的马车。 长安掀开车帘,看到的就是对方身着绿衣,摔倒在地,泪眼朦胧的样子,还和发财调侃:“哦,原来这才是惨绿少年,翩翩公子啊,真是养眼。” 发财:“老铁,这是美男计。” 长安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所以呢?美男计总好过之前那些歪瓜裂枣吧,同样是宫里安插的,这个好歹还占个好看,总不能辛辛苦苦一天了,回去还要被辣眼睛吧。” 于是长安就亮出了内宫女官的牌子,严声呵斥了醉酒的不法之人,然后万般心疼的扶起这位身在泥潭,却单纯柔弱的琴师,给对方请了大夫,又悉心照顾了一番。 县令知道自己儿子闯了祸后,忙不迭的来给长安赔礼,然后在长安离开驿站的时候,这个琴师就跟随她一起上路了。 长安:“惨绿少年,虽然意思是好的,但听起来总觉得悲戚,以后你就叫灿绿吧。” 青州府的博州窑口,全德高兴道:“哈哈,果真是绿色,咱们真的烧出了绿色啊!” 长安在去金陵之前,就安排了官窑的烧制,除了每日的玻璃杯盏外,还要尝试烧制彩色的器具。 方子和矿石原料,都是长安带人多次实验过的,只是还未正式上窑。 在烧制玻璃的时候,加入石子青,烧出来的成品就是蓝色的,加入绿矾,烧出来绿色玻璃,将金箔溶于王水,烧出金红玻璃。 然后再借助烧制工艺的提升,交替倒入这些不同的颜色,就能烧出条纹玻璃,或者是渐变染色的千花玻璃,将这些烧成灯罩样式的玻璃瓶,罩在蜡烛上,真的是观赏性拉满。 长安回来后,看到这些成品,满意的不得了,给每个窑工都包了大红包。 然后她又将一些成色较好,但是不成块的玻璃,制成了防玉簪子,通体光滑,色泽圆润,且在阳光照射下还可以反光,跟着新品一经推出就大受欢迎。 毕竟有钱有身份的人,都想用千花灯罩,也都想有几支彩色琉璃簪,哪怕是在家中设宴,彩色玻璃碗中盛满了水果,看着也让人赏心悦目啊。 这几板斧子下去,长安用作搭头的那些小瓷器,销量是蹭蹭的,卖的嗖嗖的,陈仲昭看着账本,心跳咚咚的,真的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盆丰钵满。 长安还亲手打磨了几副镜片,口述让工匠制出边框和手柄,就得到了简易版的放大镜,送到了徐皇后的案前。 徐皇后又命人,将其中镶金边的那副,送到了皇上的书房,然后又给了长安诸多赏赐。 送赏的内侍大张旗鼓的来,又满面笑容的离开,整个博州县内,再无与长安争锋之人。 而上任不久的徐县令,也正好设宴款待诸位乡老,长安的名字赫然在列。 长安洗漱完毕,闭着眼让苍蓝束发,就听发财说:“还是这个徐开荣有用,哪像上一个县令,光张着嘴等喂饭,一点儿人情都不念,无论县里干啥,都装作没有咱们。” 长安:“所以他高升了呀,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适应那里的苦寒。” “再说了,这次也是赶上了,正好宫里来送赏,正好徐开荣来赴任了。” 发财:“我要是不知道你早就磨好了放大镜,就等着这机会呢,就真信了你的话。” 长安:“这叫谋划。” 徐县令的宴席也没什么目的,就是新官上任,和大家见见面,联络联络感情。 宴席上,长安和徐县令分坐两旁,并无尊卑之分,席上众人的心思各异,有庆幸早日搭上了关系的,也有暗自不忿者。 长安可不在乎这些人的想法,因为她要笼络的大户,都已经是一条绳上的了,而她下一步要邀买的,则是底层百姓的人心,夹在其中的那些人家,长安根本就不会看在眼中。 官窑里的窑工,都是匠籍,虽说长安给的待遇很好,但也逃不脱世代为工匠的命运。 而且玻璃卖的再好,受益的也多是统治者,哪怕有了这些钱款,摊派的赋税就减少了,可老百姓还是苦哈哈的。 但长安联合陈家等弄出来的民窑,挣来的钱实打实是他们自己的,当初长安扯上朱长春的大旗,其实是没有给他分红的,除了给内监造都太监的那一成,再加上陈家几户的三成,剩余的六成都是长安自己的。 有银钱,有当地大户的配合,再有新县令的支持,长安终于可以走出官窑,开始在博州好好经营一番了。 她在博州招了女工,专门负责淘洗瓷器,和烧制枣木炭,但不是签卖身契,而是采用雇工的模式,不给银钱,只发粗布衣服和粗粮,偶尔也会给大鱼大肉。 与此同时,还以瓷器运输不便为由,在附近招村民,铺路修桥,管一顿饭,且给现钱结算。 短短几年的时间,整个博州都是宽敞平整的土路,来往运瓷器和玻璃制品的马车络绎不绝,不仅带动了县里客栈和饭馆的生意,沿途村民的茶水买卖,也能日进几文钱,省一些完全能够几日的花销了。 长安站在新买的山头,看着朱长春的信件,知道对方跟着当今第三次远征漠北去了,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告诉自己,行百里者半九十,一定要沉得住气。 身前曙光渐盛,脚下的路也已踩实,只等东风了。 第34章 锦鲤福女关我什么事34 当今即位的第十八年,北平城的皇宫终于竣工,当今下诏正式迁都北平。 这一年,当今第三次率军出征漠北,尽管朝中许多大人反对用兵,但是他看着钱包鼓鼓的私库,还是决定亲征阿鲁台,只是敌人提前闻风而逃,大军扑了空。 当今对这次军事行动感到不满,一直郁郁寡欢,于是就在班师回朝时,顺道去看了眼新盖的宫殿。 红墙黄瓦,春日新绿,站在交泰殿向北望去,只觉得一片璀璨,像是有彩练落于宫中一样。 等他到了坤宁宫,才发现宫墙一角处,果真有一道彩练,那是一间用彩色玻璃镶嵌的花房。 博州的官窑,如今还无法烧制大面积的平整玻璃,因此长安就在木质窗框上嵌入彩色玻璃,拼成不同的玫瑰花窗。 曲曲直直的木质棂条里,是光影斑斓美轮美奂的彩玻,眼波流转间,尽是鲜妍之态。 正面大门的上方,和四周墙壁上的花窗棂,则都采用了合掌式的设计,开合之间,仿佛是花随风动,风情无限。 朱长春跟在皇上的身后,“皇爷爷,这是内监造和博州官窑一起为千秋节进献的,本想着给您和皇祖母一个惊喜呢。” 徐皇后与当今是青梅竹马,年岁也只差了一岁,迁都的黄道吉日之后,就是皇后的六十大寿了。 皇上对眼前的花房啧啧称奇,听了朱长春的话后,不由笑道:“行了,内监造要是有这本事,早就来邀功了,一定是博州官窑那边出的主意吧。” “朕猜,牵头的是武长安对吧,不光是心思巧妙,这份心意也难得。” 朱长春小小的恭维了一把:“什么都瞒不过皇爷爷您。” 许是出征的战果不佳,许是这花房的玻璃太晃眼,一时间,皇上就有些心绪难耐。 他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出去,偌大的坤宁宫里只有他们祖孙二人。 皇上掀起衣袍,径直坐在一旁的花坛上,“长春啊,爷爷给你说些心里话,天子不是万能的,也成不了万岁,我一意孤行,数次亲征,不是没听到那些劳民伤财的抱怨。” “但是,我却不怕这非议,因为你爹他做不了马背上的帝王,那我就要把周边荡平,打出未来几十年的和平,到时候你爹才能休养生息。” “但是,我也知道,哪怕我打下这不世之功,也改变不了史书的记载和后世的评判,将我看做逆臣贼子,说我狼子野心。” “长春,就算我不看重身后之名,但也不能让人骂我不忠不孝,狂悖失行,做尽了有违祖宗之法的事情,太祖立下的牌子,可就在后宫的门口啊。” “武长安的确有过人之才,也对你忠心耿耿,这么多年以来功劳苦劳都有,我知道你们的心思,所以任由她在博州邀买人心。” 朱长春:“皇爷爷......” 皇上摸了摸朱长春的头顶:“就这样吧,等我死了后,你们再做一对明君贤臣吧。” 皇上回銮金陵后,赏赐了礼部和工部负责建造宫殿的官员,然后下旨将武大牛擢升为工部营缮司的员外郎,直接将其从七品官提成了从五品的清吏司次官。 一开始还有官员愤愤,觉得对武大牛的恩赏太过,等到有人将北平皇宫内的玻璃花房形容出来后,大家才知道,这是父凭女贵,沾了博州官窑的光啊。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皇上又低调下令,将长安提拔为正五品尚宫,提调青州府博州官窑一切事务。 迁都北平的第三年,也就是当今即位的第二十一年,第四次北征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这一战开始的声势浩大,结束的却有些潦草,并未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胜利,依旧没有消灭阿鲁台部落。 就在这一年,皇长孙二十八岁,终于有了嫡子。 而长安也将瓷器窑,建到了博州旁边的寿安和乐丘两县。 窑口多了,烧制的瓷器就富裕了,长安就将多出的小瓷器,都塞到下南洋的商队中,派人随行,用这些瓷器换回粮种和药材,以备后用。 郑大人再次出海后不久,鞑靼部落犯边,大同卫和开平卫都被劫掠,死伤者众多,当今的第五次北征,也是最后一次北征拉开了帷幕。 徐皇后在送皇上出征时,叮嘱道:“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只顾着冲锋陷阵,早日归来,我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即使有长安早些年的药物,徐皇后如今的身体也多有病痛,常常觉得身心疲惫,她怕自己等不到再见面的时候了。 这次北征,粮草辎重几乎都是用私库银钱置办的,当今也做好了毕其功于一役的准备,奈何一直追到了答兰纳木儿河,也不见阿鲁台部落的踪迹,天气骤变,后续粮草不济,只能下令班师。 多年的夙愿尚未达成,五征漠北也未曾彻底消灭鞑靼和瓦拉,已经六十五岁的皇上,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回京的途中。 朱长春日夜守在皇上的床边,眼见着随行的太医已经用了虎狼之药,却都无济于事。 他跪在皇上的身旁,垂泪道:“皇爷爷,咱们就快回去了,皇祖母还在等着您呢。” 可无论他如何哀求,床上之人都没有一丝反应。 两日之后,这位史书上毁誉参半的争议帝王,雄才的开拓者,盛世的奠基人,同样也是得位不正的篡逆者,结束了跌宕起伏的一生。 徐皇后夜半惊醒,捂着心口,看向北方,喃喃道:“不会再回来了......” 先帝驾崩于北征中途,消息传来后,朝廷震动,徐皇后吐血病倒,太子临危受命,稳住了朝政,加强了京城的防卫,又严令各地藩王不得擅离封地。 按照太祖旧制,皇帝驾崩后,无子妃嫔都是要殉葬的,除非是功臣之女,家族有深厚地位和底蕴的,才会被免除。 礼部操持大行皇帝的葬礼,就要来奏问殉葬的妃嫔都有哪些。 徐皇后强忍悲痛,拖着病体,召见朝中重臣和宗亲耄耋,“先帝在位时,曾多次同本宫说,活人殉葬,他不忍也,因此不必使后宫妃嫔生殉。” 重臣们虽然有疑问,但有些人家的女儿也在后宫,因此都抹着泪追悼先帝。 可宗室就不开心了,你是皇后不假,但也是皇家的儿媳妇啊,这怎么能随意更改太祖的旧制呢。 面对这些诘问,徐皇后淡定道:“本宫所说,句句属实,如有违逆先帝之言,愿死后以发覆面,永不见先帝。” 先帝张贵妃的父亲,乃是肱骨重臣,站出来斥责这些无权的宗室之人:“你们这是在威逼皇后娘娘吗?先帝尸骨未寒,你们就敢如此作态,究竟是谁在大不敬!” 太子站在一侧,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徐皇后吐出一口血,然后就昏厥了。 等长安日夜兼程,骑马飞奔进京时,徐皇后已经薨逝了。 她看着满京城的缟素,听着百姓对徐皇后的追悼,以及盛赞其仁心怀德,不允后宫女子殉葬的行为,既觉钦佩,又感激荡。 东方既白,前路将明,这条路上的前行者,远不止长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