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ta替身被白月光缠上后》 1、序章 “你的情况很严重了。” 医生看着面前消瘦的青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从没听说过beta患这种病。又或者说，这种腺体的紊乱症，是不可能出现在没有腺体的性别身上的。” “目前市面上的药物对你都起不到明显效果，根据检查结果，你的身体情况也并不适合手术。” “我们暂时只能选择保守治疗。” “还是吃药吗？” 尹秋白静静听着医生说完才询问。 医生沉重地点了点头。 尹秋白垂下了眼睛：“那我不治了吧。” 医生没有说什么，静静地看着那个单薄如纸的青年走出了自己的诊室，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水。 他清楚青年的情况已经很严重，放弃用药或许意味着他或许熬不过这个寒冬。 但他只能尊重病人的选择。 α型的腺体紊乱症本身就是罕见病，药品全靠进口，治疗费用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更不要说患者是个患病的是个beta，那么大笔钱砸下去有没有作用还犹未可知。 对于很多人来说，或许放弃治疗还能不那么痛苦。 作为医生，他想帮助对方也有心无力。 只能祈祷，这个孱弱的少年能看到明年的花开。 尽管已经对自己的情况有所猜测，但走到医院门口的一路上，尹秋白还是有些恍惚。 夹着雪的风刮在脸上有些痛。 出门的时候没拿厚外套，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风衣。 尹秋白裹紧衣服瑟缩了一下，这才发现今年的第一场雪已经下了。 他恍惚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顾念裴的时候也是一个冬天。 尹秋白记得那天漫天大雪。 他穿着单薄的衣服瑟瑟发抖，alpha将自己的围巾围在了他的身上。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你好像很冷。” 尹秋白抬起眼睛。 他第一次见到看着这样矜贵的、傲气的、温柔的alpha。 alpha太美好了。 他不仅仅是成绩优异的学长，还是顾家的小少爷，是难得一见的超a级alpha。 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尹秋白从来没想到这样完美的alpha会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很快就对alpha产生了好感。 alpha大学毕业那年，尹秋白鼓起自己积攒许久的勇气和对方表白。 对于尹秋白的心意，alpha显得有些意外，却意外的爽快地答应他的求爱。 “其实我也对你有好感。” alpha看着他的眼睛：“我们可以试试。” 尹秋白对于自己的追求这样顺利感到喜出望外，那样好的人就这样成为了他的爱人。 他几乎把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alpha身上，他不是什么很聪明的人，也没谈过恋爱，只能学着别人的样子笨拙的给alpha做饭、叮嘱alpha天气的变化，再想尽办法给alpha准备惊喜和礼物。 他那时候觉得自己幸福极了，觉得自己或许会这样和alpha过一辈子。 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恋爱一整年，他却没有陪他的alpha度过一次发情期——一次也没有。 他和alpha甚至没有过一个亲吻。 他们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只是alpha落在他眼皮上的一个吻。 怀疑一旦开始，就像是山火烧不尽的野草遇到春雨于洋开始蔓延。 他很快就发现更多自己没注意到的怪异点。 比如每个月总有几天，他见不到alpha，给alpha发消息也得不到回复。 比如alpha从来没有带他认识过自己身边的朋友，他们的“亲密关系”，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再比如，他总是在alpha身边看到一个omega。 ——那个omega。 尹秋白想起了那张面容姣好的脸，他每次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是带有挑衅的、洋洋得意的，似乎是在炫耀着什么。 可对此，alpha的解释却是： “你想多了，他只是我的竹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走得近不是很正常吗？” 他说完，还用谴责的眼神看着尹秋白：“你怀疑我，是吗？” 尹秋白猛地摇头。 或许真的是他的错觉吧，或许是他想多了。 他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自己大概也没有勇气细思。 毕竟能和这样美好的alpha在一起，对于他来说真的像美梦一样。 而他不愿意醒来。 但怎么会有梦不会醒呢？ 即使是再不愿意相信，在撞到顾念裴和那个omega在街角纠缠在一起的样子，他也不可能继续欺骗自己。 “……念裴哥哥，你都标记我了，为什么不能多陪陪我？” omega攥着顾念裴的衣角娇啼，眼泪鼻涕都抹在了alpha的衣服上。 尹秋白看着alpha无奈地揉了揉那个omega的头发。 “洛桉，你知道，他长得和那个人太像了……我放不下他，我……”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beta。我不会对他有别的感情的，而且我们已经订婚了。我会对你好的，你相信我好吗？” 不喜欢beta、和那个人相似、订婚…… 尹秋白不敢继续听下去了。 他逃也似的转身离开。 三天之后，他决定主动和顾念裴提分手。 那天晚上alpha跌跌撞撞的来到他家找他，一反常态地抱住了尹秋白，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卧室的方向带。 尹秋白闻不到信息素，不能判断他的状态，闻到alpha身上浓郁的酒气。 “放开我……” alpha对他的挣扎置之不理，强硬地把他按在墙上，重重地咬了他的后颈。 beta当然没有腺体，尹秋白只是感觉到一阵刺痛，努力转过身，推开了alpha。 “顾念裴，我要和你分手。” 他看着那个面前高大的alpha，说。 alpha愣住了，他似乎短暂的从酒中醒了过来。 “你又要离开我？不……阿钰，你不能离开我，不能……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阿钰……” 尹秋白和对方的体力差距实在是太悬殊，很快就再一次被alpha按住。 他想要挣扎，却忽然感觉自己后颈一疼。 瞬间，钻心剜骨般的疼痛以后颈为中心朝着他的全身蔓延开——不是皮外伤带来的疼痛，而是由内向外的、无法抵抗的疼。 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他看到alpha惊慌失措地站在他的床前。 “医生……他醒了，医生！” 尹秋白迷迷糊糊地闻到了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道，发现自己身处医院。 他的脖子被白色的纱布包了起来，手上吊着点滴，除此之外身上没有任何不适。 医生走到他面前，询问了一下他身体的状态，说：“应该只是激素紊乱，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床头的alpha听到这个消息好像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尹秋白。 “对不起……我昨晚喝多……” “喝多了，然后把我当成了别人是吗？”尹秋白打断了alpha的话：“不喜欢beta还和我在一起那么久，真是委屈你了。” 顾念裴愣住。 “分手吧。”尹秋白说。 没想到顾念裴却忽然脸色一沉：“不可能。” 他眼神闪烁：“尹秋白，你母亲重病卧床很久了，对吧？” 他伸出手，抚上尹秋白的脸，再不懈不掩饰眼神中对他那双眼睛的痴迷：“你说，要是吊着她命的药和机器停了会怎样呢？” “……你！” “所以乖乖听话，好吗？”他说：“不要离开我，阿钰。” 尹秋白望着对方灼灼的视线，陷入了绝望。 那天之后，顾念裴大部分时间还是保持着和以前一样的温柔体贴。 而每当他喝醉了，尹秋白就会变成他发泄怒火的工具，他会被对方死死地咬住后颈的皮肤，询问为什么要离开。 这样的日子长了，尹秋白自己都变得混沌。 他有段时间都要忘了顾念裴的真正面目，只记得那个冬夜的、给他围上围巾的温柔学长。 又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很久。 终于，顾念裴和omega要结婚了。 那个omega再一次找到他。 “我和念裴哥哥要结婚了。你不是一直想离开他吗？” 他一脸幸福地说：“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omega话音落下，尹秋白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尹先生吗？”对面人的声音急促：“你的母亲半小时之前忽然病发，送进了急救室。” “我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尹秋白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omega在他的身前蹲了下来。 “知道了吗？不属于你的东西，永远不会是你的。” “念裴哥哥的爱人、林家的小少爷、还有高等级的omega……只能是我。” 他说完，又冲着尹秋白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转身离开。 “念裴哥哥，我们明天去选婚礼的衣服和捧花吧……对，我喜欢……” 看着那omega远去的背影，尹秋白浑身发寒。 他颤巍巍举起了手，发现自己的手在眼前重影。 他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倒在路边的他被好心人送到了医院，醒来时却得到了一个噩耗： 他也病了，和母亲一样的病。 他曾经想过自己有机会离开顾念裴之后，或许能过上自由的生活。 而现在，他不但被疾病掏空了本就微薄的积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他祈求命运给予他善意，但命运把他判给了死亡。 最后的那天，天也在下雪。 尹秋白疼得发抖的手停止了颤抖，他闭上眼睛。 就好像只是大梦了一场。 2、重生 后颈处残留的疼痛似乎还未消散，尹秋白颤巍巍伸手去摸，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头好晕。 怎么回事？ 怔忡片刻，尹秋白睁开了眼睛。 头顶的灯光刺眼得让他下意识眯了眯眼，他发现自己身处一面镜子之前。 他一愣，有些错愕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奇怪。 虽然依旧显得纤细、苍白，却比重病时候掉秤严重得自己皮包骨的样子好上不少，脸上也有一点肉。 就像是还没发病、还没发现顾念裴的真正面目的时候的曾经的他。 等等——曾经的他？ 尹秋白再次不可置信地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 镜子中的自己脸颊还没有瘦削得凹下去，虽然也白，但没有那种重病时气血不足的像纸一样的白。 可自己在镜子里怎么会是这个状态？ 他回忆起自己经历过的那段漫长无比地煎熬的痛苦，清楚地记得濒临死亡时的那种无法抵抗的恐惧。 ——他死了，在那场病发中死去，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他现在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是梦吗？还是说，走马灯？ 他听过这种说法，有些人会在死前回忆起自己生前的经历。 可怎么想，也不该是这样。 难道……他重生了？ 没等他细想，这时身边的门忽然被敲响。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把尹秋白的思绪拉回现实。 “小白？” 尹秋白转过头，看着被推开的盥洗室门。 出现在面前的人让他一时间有些错愕。 “冬梧？你怎么在这？” 李冬梧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你在洗手间呆那么久，我担心你出事就来找你了啊。” 他说完，掰过尹秋白的肩膀，让尹秋白正面对着自己。 “让我看看……今天很精神嘛，非常棒！你的表白肯定能成功的！” 表白……？ 他一愣，问自己身前的人：“今天是几号？” 李冬梧被弄得更加莫名其妙了：“十二月三号啊，你怎么了，紧张得傻掉啦？” 十二月三号…… “我们今年毕业，是吗？”尹秋白问。 李冬梧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尹秋白猛地抬头，同时感到一阵难以抵抗的欣喜与庆幸——他真的重生了。 而且，重生在了自己和alpha那段愚蠢的、可悲的“恋情”之前。 那么，这是不是就说明他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太好了。 李冬梧看着尹秋白愣怔的样子，伸手在尹秋白眼前晃了晃，又把手贴在尹秋白的额头上，小声嘟囔：“不会真的傻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尹秋白一把抱住。 尹秋白完全无法抑制自己此时内心的激动与失而复得的欣喜：“冬梧，我好想你。” 他的朋友回来了。 上辈子顾念裴不让他和外人有太多的接触，他于是渐渐地断了和身边朋友的联系。 李冬梧是他大学时期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两人曾经无话不谈，可最后也因为顾念裴没有再往来。 那么久没有再见，他差一点都要忘了李冬梧的声音。 “诶！松手松手，要被你勒死了。”李冬梧使劲拍着尹秋白的手：“不要拿我练煽情啊！” 尹秋白这才缓过劲，松开了李冬梧。 “到底是怎么了？”李冬梧皱眉：“紧张吗？也不像啊……” “冬梧。” 尹秋白忽然叫了李冬梧的名字。 发现尹秋白语气忽然变得郑重，李冬梧也认真了起来：“怎么了？” “我……不打算和顾念裴表白了。” 李冬梧显得有些意外：““诶？为什么？”” 尹秋白说：“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你很漂亮啊！”李冬梧喃喃：“怎么又自卑了？小白，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漂亮的beta。” 以前的尹秋白是个不是很自信的人。 在暗恋上那个高高在上的alpha之后，他的平庸把他的自卑衬托得尤为明显。 李冬梧会给出这样的反应也正常。 于是尹秋白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我不喜欢他了，冬梧。” 李冬梧又愣了愣。 “为什么啊？你明明刚买了花……你打了好久工呢。” 花……？ 尹秋白这才想起来，还有这茬。 他这个时候还在念大四，虽然申请贫困补助能免除一大堆学杂费，但他家里还有一个生病的母亲。 母亲常年卧床，药品和看护费用是很大的一笔开支，于是大部分的课余时间尹秋白都在想办法兼职。 他没有表白的经验，也从未和人谈情说爱，只能学着不知道何时在电视上看到的老套剧情买下了一捧玫瑰。 这样的鲜花对很多人来说或许不算贵重，但尹秋白却是确确实实攒了很久才有这些余钱买下这样的表白礼物。 李冬梧是知道他打工的艰辛的，忽然听到重生回来的自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不表白了”，感到疑惑也很正常。 “只是花而已。” 尹秋白垂下眼睛，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和身前的李冬梧说，还是在和自己说：“到此为止，我失去的就只会是这一捧花。” 而不是自己的大好前程，和相依为命的母亲。 李冬梧听得似懂非懂。 他总觉得自己的好朋友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却说不上来。 越想越觉得脑子好疼，他索性晃了晃头，没有继续往下想，而是转而问尹秋白：“好吧，你不表白了。那花怎么办？” 尹秋白忽然笑了。 真好，他的朋友永远不会干涉他的决定。 “丢了吧。”尹秋白说：“散场的时候，我去把花丢掉。” 李冬梧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离开卫生间，走进了宴会厅，一时间被觥筹交错晃得有些头晕。 这场宴会是顾家给刚大学毕业的顾念裴办的生日宴，来的都是首都有钱有权的商贾名流，像尹秋白和李冬梧这种以顾念裴同学的身份来的还是少数。 像他们这样没有身份的人进来，要么默默无闻缩在角落里呆着，要么就是想尽办法混到人群里攀附权贵。 毕竟，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能搭上任何一个人，都算得上是攀高枝。 只不过尹秋白和李冬梧当然不会去凑热闹，他们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 没想到尹秋白却忽然被人喊了名字。 “小秋。” 尹秋白对这个声音有些应激，整个人一怔，回过头，看到了顾念裴那张脸。 高大的alpha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在尹秋白身前停下。 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尹秋白的肩上，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怎么现在才来？” 他的眉头轻轻蹙起，语气里带了些责备，下一句出口的话却又是对尹秋白的关心：“穿得那么少，外面不冷吗？” 尹秋白没有说话，在对方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的时候稍微躲了躲。 顾念裴何其熟悉尹秋白，几乎是瞬间就注意到了尹秋白对自己的躲闪。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皱起眉。 面前的beta一向对他百依百顺，靠近他的时候也只会展现出低眉顺眼的讨好。 他不知道beta今天是怎么了。 “……怎么了？怪我没有去接你吗？” 尹秋白敛眸，假装没有看到顾念裴的表情：“接我……怎么敢劳烦你？” 如果说先前的躲闪只是不经意的动作，那尹秋白这句话出口，顾念裴只要是不傻也都能察觉出来他的不对。 “小白，你到底怎么了？”顾念裴追问。 “没什么。” 尹秋白轻描淡写地掀了掀眼皮，没有继续和顾念裴聊天的意思。 顾念裴轻叹一口气，他垂下眼，用视线描摹尹秋白的眼睛，声音显得温柔：“……原谅我好吗？今天是真的有点忙，我晚上会送你回去的。” “忙着接你的未婚妻吗？” 尹秋白没忍住，扯了扯嘴角接话。 “什么？” 顾念裴的表情有瞬间的错愕，但很快否定了尹秋白的说法：“小白，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了什么?” “我和乔洛桉只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只是洛桉身体不好，今天早上感冒了才拜托我接他过来的。” 果然是因为没有去接他，顾念裴感到有些不悦。 他是和beta说好自己早上会去对方家门口接他，也或许是让beta在寒风中等了自己一会。 但自己的确有更重要的事情，再者说，尹秋白不是能自己过来吗？而自己不是也答应了晚上送他回去吗？ 他正想表现的愠怒，面前的beta却先给出了反应。 “嗯。” 尹秋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alpha的话。 但除此之外，他没有给出任何其他的表示。 顾念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今天这个beta变得有些奇怪。 平常只要自己出现，beta向来都是想各种办法不经意地靠近自己，对自己嘘寒问暖。 可今天，他的态度太过冷淡了。 但他现在不能在尹秋白身上花太多时间和精力。 他是今天这场宴会的主角，这里是他的主场。 结交以后生意上的人脉、拉拢世家子弟、在别的世家话事人的眼前露面……任何一个都比在这里猜测一个beta的心思重要。 而且他看到beta来的时候手上捧了一捧花。 不用多想，那捧花肯定是给自己的。 无论现在beta怎么闹脾气，最后还不是会卑躬屈膝地贴上来？ 于是顾念裴最后稍微退后半步，对尹秋白说：“算了……我先过去了。” 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甩开轻轻搭在了尹秋白的身上。 “别着凉。”他看着尹秋白的眼睛，说：“有什么东西要给我，或者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话，散场的时候来找我，好吗？” 顾念裴一走，刚才被他信息素逼得往后退了两步的李冬梧这时候才走上来。 李冬梧是c级的omega，抵抗不住顾念裴这种s级的alpha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靠得近都会被压迫得窒息。 他向来是没心没肺且不太懂察言观色的。 但即便是他这样的性格也明显察觉出了尹秋白面对顾念裴时态度的转变，奇怪得要命。 他清楚记得不久之前，尹秋白还是爱顾念裴爱得要命的状态。 尹秋白的变化未免也太大了。 顾念裴给尹秋白披在身上的大衣上还残留着体温，让尹秋白觉得有些不自在。 即便是场馆里的温度还有些冷，他还是把对方披在他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拿在手上。 他看向满脸欲言又止的李冬梧，问：“怎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我还是觉得你今天好奇怪。” 既然尹秋白问了，李冬梧直言不讳。 “为什么？”尹秋白反问李冬梧。 “你怎么真的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尹秋白笑了笑。 他早就忘记曾经这时候的自己喜欢顾念裴是什么感觉了。 曾经的向往和爱意早就被顾念裴带给他的痛苦和不堪冲刷践踏得所剩无几。 他叹了一口气，用自言自语的音量说：“你就当我之前一直在做一场不切实际的梦，现在终于梦醒了吧。” 宴会厅里高谈阔论的声音很快就把他这句话卷走，李冬梧没有听清。 他正想追问尹秋白说了什么，身后却又传来了个声音打断两人的交谈。 “尹学长？” 被喊了名字的尹秋白转过头，看清来人的瞬间，他的面色沉了沉。 是乔洛桉。 那个最后和alpha结婚的omega。 害死他母亲的人。 与之前见到顾念裴时那种纯粹的厌恶不同，他看到这个omega的时候心中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熊熊燃烧。 他对这个omega的了解并不算多。 上辈子最开始和顾念裴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顾念裴的身上，因为对方的解释，也没有太多在意这个omega。 他只知道这个omega是林家认回来的小少爷，一个高等级omega。 林家是首都数一数二的家族之一。 作为林家少爷，还是个高等级的omega，和顾念裴当然算是门当户对，而且乔洛桉明显是对顾念裴有意思，两人婚配几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而自己估计一直是这位小少爷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方对自己的母亲痛下杀手的理由。 李冬梧当然不知道尹秋白在想什么。 他视线上上下下扫过尹秋白，很明显是在打量，半晌才朝着尹秋白勾勾嘴唇，说：“今天降温了，从郊区那边过来……路上应该很冷吧？” 说到这里，他忽然扫到尹秋白手上的衣服，觉得有些眼熟。 他动了动鼻子，果不其然就在空气中嗅到了几丝雪松的气息。 那是alpha信息素的味道。 顾念裴来找过这个beta，他甚至把外套给了这个beta。 他的表情有瞬间变得凝滞，不过很快又被显得刻意的笑容给取代。 他盯着尹秋白的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语气里的恶意。 “本来念裴哥是打算去接你的，可是我家司机今天不方便，我只能麻烦他来接我。” “我们omega的身体比较差，容易生病感冒，我想着你们beta皮糙肉厚，吹吹风应该没什么问题。” “都是我的问题，你千万不要生念裴哥的气啊。” 3、猜测 生顾念裴的气？ 重生者的身份让他感觉自己是从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这场正在上演的节目，面前omega说出这句话的动机昭然若揭，尹秋白感到了一丝荒谬的可笑。 他当然不会生气。 他垂下眼皮，盯着面前的omega。 “你想多了。” 被尹秋白冷冰冰的视线盯着，乔洛桉莫名有些心里发怵。 他从来没有在这个beta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这个向来好欺负，一捏就烂的软柿子似乎变得有些陌生。 而尹秋白甚至在反问他：“我为什么要生气？” “顾念裴不打招呼失约是他自己没素质。”尹秋白眨了眨眼睛：“既然你说是你的问题。难道没素质的是你？” 乔洛桉脸色难看，完全没有预料到尹秋白说这样夹枪带棒的话，一时间想不出来要如何反击。 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愠怒地说：“尹秋白，怎么能这样说，说念裴哥哥，他对你不好吗？只不过就是让你等了一会而已，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不知好歹？” 原来顶着风雪在毫无遮拦的室外傻站半小时只是“等了一会”。 尹秋白又笑了，他说：“没有啊，我什么时候说他了，我说的是你。” “你！” “我怎么了？”尹秋白奇怪地问。 乔洛桉深呼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些失态。 想到身边或许还有别人看着，他只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忍着心中的怒气说：“你没生气就太好了，不希望我影响到你和念裴哥的关系。” 尹秋白用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乔洛桉。 “有空担心我和他的关系，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你什么意思？” 尹秋白冲他笑了笑：“你猜？不过…… 尹秋白话说一半停顿，惹得面前的omega下意识追问：“不过什么？” “没什么。” 尹秋白没有解释，却是用意有所指地看着omega的身后。 乔洛桉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在尹秋白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个男人走到了乔洛桉的身后。 他对乔洛桉开口：“乔洛桉，你怎么在这？” 问完这个，那人又看向了乔洛桉身前的人：“这是谁？” 完了。 乔洛桉身体一僵，转头打招呼：“大……大哥。你怎么来了？” “来给朋友送东西。” 林冬颂语焉不详的解释了一句，随后视线一转，看向了站在乔洛桉身前的尹秋白：“这位是……你的同学？” 乔洛桉转过身，挡在尹秋白身前：“对……是我的同学。” 尹秋白明显地感觉到乔洛桉不知缘由地变得紧张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害怕林冬颂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只不过视线被遮挡了大半，乔洛桉又是半侧着身对着他，他有些看不清乔洛桉的表情。 “哥……那个，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来念裴哥哥的生日宴了，不然我就坐你的车过来了。” 林冬颂不着痕迹地甩开了乔洛桉想要抓住他的手，说：“临时决定的。你们玩，我送完东西就回去。” 乔洛桉朝着林冬颂弯了弯眼睛，笑说：“好，那哥哥忙，我就不打扰了。” 林冬颂几乎是真的赶时间，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开。 尹秋白却在这时忽然开口：“啊，这是你哥哥？” “同学”身份是乔洛桉刚才自己亲口扯的，乔洛桉在自己这个大哥面前扮演的一直都是天真无邪傻白甜人设。 为了展现出同学之间和蔼可亲的关系，此时只能硬着头皮硬接尹秋白的话：“是、是啊，我哥比较忙，怎么了吗？” 尹秋白：“没什么。” 他眼神在乔洛桉身上转了转，又转而看向一边的林冬颂：“只是觉得你们长得不太像。” 乔洛桉听到这句话明显有些着急：“你……什么意思？” 尹秋白无辜：“两兄弟长得不像也正常，我只是感慨一下。” 嘴上这样说，尹秋白却垂下了眼睛。 他说那句话其实只是想诈一下乔洛桉，果然有问题。 上辈子乔洛桉在来他面前炫耀自己手上闪闪发光的婚戒时，说过一句话。 他说：“林家的少爷也只会是他”。 当时的尹秋白情绪激动，注意力全集中在alpha结婚的消息和那一通医院的来电上。 之后缓过劲来，才隐隐咂摸出了对方话里的不对。 他想，或许乔洛桉这个林家小少爷的身份，来得蹊跷。 林家少爷七岁走失，十四岁的时候被重新找到接回林家，中间七年的时间足够动很多手脚了。乔洛桉那么爱争别人的东西，他夹杂在话语里的身份，是不是也是“争”来的？ 刚才在听到尹秋白那句“不像”的话后，乔洛桉的反应明显是心虚，这更肯定了尹秋白的猜测。 所以真的是狸猫换太子吗？就是不知道被换走的太子会是谁了。 在尹秋白看来，林家大少爷林冬颂对乔洛桉的态度，也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虽然尹秋白对于豪门的事情知之甚少，却也在电视上看到过当年林家铺天盖地寻找林家小少爷的新闻。 他看到过面对记者采访时双眼通红的林家大少，那时候镜头前他的担心和急切不似作伪。 尹秋白不觉得血浓于水的亲情会被时间冲淡，更别提还是失而复得的至亲。 或许他也对乔洛桉身份有所察觉吧。 想要瞒天过海伪造出支撑林家相信乔洛桉就是林家走失的孩子的证据并不简单。这样想来，这个omega背后那双手的势力还真是不容小觑。 不过，即使是蜉蝣撼树，尹秋白也会想办法把这个omega从不属于他的位置上拖下来。 他对上辈子乔洛桉送给自己的“礼物”，记得清清楚楚。 想到这里，尹秋白神色一沉。 他抬起头，却刚好对上了林冬颂的视线。 林冬颂低头，对着乔洛桉说了一句先走了，准备离开。 走之前，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尹秋白一眼。 乔洛桉大松了一口气。 确认林冬颂走开了一段距离，他这才转过来恶狠狠地对着尹秋白说：“你想干什么？勾引念裴哥哥不够，还想要勾引我哥哥吗？” 尹秋白没想到乔洛桉居然会愚蠢地往自己头上泼这样一盆脏水。 他没有理乔洛桉，只是用一种“你脑子被驴踢了吧”的表情看着他。 这时就连一直安静得没有说话的李冬梧也忍不住插嘴：“你想太多了吧……莫名其妙的。” “你……给我等着。” 乔洛桉恶狠狠地瞪了尹秋白一眼，转身。 omega一走，身周的氛围瞬间变得轻松了很多。 李冬梧凑回尹秋白身边，有些担心地问：“小白，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会不会得罪人了？” 尹秋白实话实说：“不知道。” “我有点担心。”李冬梧说：“他和顾哥的关系好像挺好的。要是为此影响到顾哥对你的印象怎么办？而且，那些有钱人……” “顾念裴爱怎么想怎么想。”尹秋白表示无所谓：“我都不打算和他表白了，他怎么想和我有什么关系？” 好吧。 李冬梧没再说什么，把头重新埋进碗里。 尹秋白也拿起筷子，夹起桌上的一块甜点。 造型精致的点心给人的期许很高，入口渐渐融化后却是腻人的甜，有些令人失望。 不过尹秋白又夹了一块。 他其实很喜欢吃甜的，却很少有机会吃到。 上辈子他总是在为了别人苛待自己。 但这一世，他只希望自己和身边的人能得偿所愿。 * 某种程度上来说，李冬梧的话也算是有预见性。 在尹秋白身上没讨到好的乔洛桉越想越气，辗转半天，着急地在角落找了个地方蹲下来哭。 他哭得双眼泛红，omega特有的楚楚可怜的气质让他显得更加委屈。 本就在寻找他的中年男人看到后更是心疼无比，在他身边蹲下来：“你怎么了？” 乔洛桉看到男人没好气地嗔骂了一句：“滚开！” 去找挑衅尹秋白就是面前男人出的主意。 因为顾念裴接他过来的一路上都显得沉默寡言像是有心事，他心情不好，男人才让他去找尹秋白出气。 没想到尹秋白忽然却像是变了个性子一样，变得牙尖嘴利，也不像曾经那样好拿捏。 还差一点让林冬颂起疑…… “都怪你！” 越想越气，乔洛桉狠狠地抬脚踩了男人一下。 男人没喊疼，着迷地看着乔洛桉那张因为怒气微微翻红的脸：“不要生气……宝宝……” 他深吸了一口omega散发在身周甜腻的信息素，痴痴地说：“我还有别的能让宝宝开心的事。” “什么事？”乔洛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 “那个下贱的beta今天要给顾念裴表白，他准备的玫瑰放在酒店很偏的房间门口。”男人说：“我在他的花里加了东西，找了几个发/情期的劣等alpha在附近等着。” “那条走廊那么长，他走不完的。” 听完男人的话，乔洛桉笑了，笑得天真烂漫。 “那就太好了。” 他说。 4、玫瑰 “那就太好了。” 毕竟两人都没有想要在这场顾少爷的生日宴上结交什么人的打算，为了不干坐着，李冬梧开始跟尹秋白讲最近学校里的八卦。 半年前尹秋白休学搬离宿舍的时候，李冬梧和宿舍里的另一个人有点小摩擦，尹秋白还有些担心自己走了之后李冬梧会不会被另外两个舍友孤立。 现在听到李冬梧说几人相处得还不错，尹秋白由衷地为李冬梧感到高兴。 李冬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诶，其实以前我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是我对alpha太有偏见了，其实他人还不错的。” “不闹矛盾就好。”尹秋白说。 李冬梧点了点头。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犹豫了一下，问尹秋白：“那……小白，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啊？宿舍的床位一直给你留着呢。虽然你现在回来，可能要当我们学弟了……” “我啊？” 李冬梧点头。 尹秋白沉默了。 他办理休学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而是因为母亲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每天用药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放弃学业出来工作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虽然现在他能做的只有一些出卖体力时间换取金钱的工作，但勉强还能支撑现在的生活开销。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回到学校。 但是看着李冬梧期许的眼神，半晌，他还是开口：“大概……晚点吧。” 李冬梧知道他有难处，惋惜的叹了口气。 这时，平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尹秋白低下头，手机屏幕亮起，新接收到短信的提示显示在锁屏页面上。 尹秋白一顿，划开了手机锁屏。 老款的手机卡顿得十分明显，尹秋白半晌才打开了短信。 【念裴：乔洛桉是不是去找你了？】 【念裴：你不用理他，他就是这个性子，喜欢闹脾气，我已经说过他了。】 【念裴：我现在这边走不开，等会送你回去好吗？】 尹秋白手指一顿，慢吞吞地在手机上打字。 【秋：不用了。】 说是抽不开身，顾念裴那边的消息却回复得很快。 【念裴：你真的生气了？】 【念裴：你以前不会这样。】 【念裴：算了，这次确实是我的问题，我跟你道歉。】 看着对方发来的消息，尹秋白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没有再给顾念裴回复，犹豫了一下，才点开对方的头像，在给对方的名字前面加了个姓氏。 做完这些，尹秋白放下手机，发现李冬梧一直看着自己。 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李冬梧说：“你在和顾哥发消息吗？” “嗯。” 尹秋白点头。 李冬梧又开始欲言又止。 尹秋白熄灭手机屏幕，注意到李冬梧的反应，知道对方还是在担心自己。 他于是说：“我没遇到什么事情，冬梧，不用替我操心” “对顾念裴真的不喜欢了，以后也不会喜欢。今天以后我会尽量不再和他有任何联系，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可能。” “我这样说的话，你能放心了吗？” 没想到尹秋白一口气说了那么多。 李冬梧愣愣地回答：“没……没有了。” 他其实也无意多心八卦尹秋白和顾念裴之间的感情，但实在是担心尹秋白的状态。 今晚上的尹秋白总是走神，李冬梧担心自己的好朋友受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委屈。 不过既然现在尹秋白这样坚定地表了态，他也彻底放下心来。 “那今天晚上你不会还要去上班吧？” 李冬梧的思维很活跃，确定了尹秋白没事后话题跨度很大的问。 “上班？” 尹秋白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晚上好像还有兼职，他还为了顾念裴的生日跟老板请了两个小时的假。 扫了一眼现在的时间，离正常的上班时间八点还有将近四十分钟。 现在离场的话，说不定就能准时赶到，也不用因为请假被扣工资。 “我差点忘了。”尹秋白说：“谢谢你，冬梧。” 李冬梧惊讶：“你真去啊。是不是有点赶？” 尹秋白实际地说：“不去的话要扣钱啊。” 李冬梧：“说得也是。” 反正也无人注意，两人很快就从会厅正门溜了出去。 给原先给顾念裴准备的花寄存在了酒店工作人员那里，为了不给工作人员添麻烦，就算花用不上了，还是得去自己处理一下。 存放花的地方离这里不算远，尹秋白决定自己去。 “我陪你走过去？”李冬梧知道尹秋白有点路痴，酒店的构造还是有些复杂的：“别到时候绕不出来。” “应该不至于。”尹秋白看了一眼长得有些望不到头的走廊：“就这一条路。” “那好，正好我去趟厕所。”李冬梧说。 * “麻烦林总亲自跑一趟了。” 温钰闵接过林冬颂递过来的盒子，笑说：“诶，这可怎么办才好，又欠你个大人情。” “不麻烦，顺路回公司拿趟东西。” 林冬颂说：“倒是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忽然，我还以为你要在国外当一辈子大艺术家不打算回来了。” 温钰闵笑了：“老头子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我回来继承家业，我要不是迫不得已还真不想回来。” “你要是有个兄弟姐妹，不就没这烦心事了？”林冬颂说。 “说到这个……”温钰闵话锋一转，问：“林总，你那个‘弟弟’的事，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话题，林冬颂神色沉了沉。 “所有能做的检查都做了。”林冬颂说：“至少从递到我面前的检测报告来说，乔洛桉就是我的弟弟。” “这样啊，那就有点难办了。” 话停在这里，两人十分有默契地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两人又闲聊了一些近况，林冬颂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表，对温钰闵说：“时间不早了，先聊到这里。” 温钰闵点了点头：“那我晚些再约林总出来喝咖啡。” 温钰闵没有和林冬颂走一路，被人认出来要进行不必要的社交，他宁愿多走几步路走安全通道。 给自己的司机发了消息，温钰闵朝着指示牌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温钰闵却察觉到了有些不对。 他闻到了很浓郁的烟味，像是易感期alpha的信息素。 他停下了脚步，感觉那种低劣恶心的味道直冲大脑。 果不其然，他一停下，离他不远处的一扇门很快打开。 那个alpha身上烟味的信息素随着打开的门如同泄洪一般倾倒出来，浓郁到令人作呕。 就是温钰闵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作为enigma，温钰闵的对于信息素的嗅觉本来就比普通的alpha或者omega好上不少，他本人又对这种味道十分挑剔，现在的情况和把不喜欢吃榴莲的人丢进榴莲堆里没有什么区别。 更不要说，那个alpha看向他的眼神里藏着毫不掩饰地赤露□□。 易感期的alpha脑子几乎被原始的欲望填满。 他被人灌了酒，酒里面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现在除了下身难耐的燥热以外，就只记得给自己喝酒的人说过会给他送来一个长得不赖的货色发泄欲望，让他在这里等着。 那人给他看了照片，照片里的人长得确实不错，他于是心痒难耐地等到了现在，看到了面前的人，浑浑噩噩地扑了上去。 温钰闵垂下眼睛，满眼厌恶。 “……麻烦。” * “麻烦了。” 尹秋白拿到了自己准备的那株玫瑰。 花束比他记忆中的还要大，正正好好九十九朵，他抱在怀里显得有些吃力。 他低头，看到了别在花束包装纸上的贺卡。 内容有些陌生，自己却很熟悉。 是他自己写的。 他看着曾经的自己留下的那些情真意切、满怀爱意的话语，有一瞬间恍惚。 上辈子的自己几乎把所有的爱都托付给了那个alpha。 可惜在alpha眼里，他的感情轻贱如泥。 他已经不会再为alpha难过，但难免为曾经的自己感到惋惜。 和李冬梧约好了在楼下见面，尹秋白于是抱着花直接下了楼。 好巧不巧，在酒店侧门的不远处，尹秋白看到了可以扔掉手上捧花的垃圾桶。 鲜红的玫瑰实在显眼。 尹秋白感觉自己像是抱着个烫手山芋，着急地往垃圾桶的方向走。 没想到一不留神就撞到了人。 “抱歉……”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口中的道歉就已经出口。 “没事。” 那人说。 没事就好。尹秋白松了一口气，继续朝着垃圾桶的方向走。 没想到身后，刚才那被他撞到了的人却叫住了他。 “你这是……打算把这些花扔掉？” 尹秋白没想到这人会问这个，转过身，愣愣的点了点头。 那人站在街灯照不到的阴影里。 尹秋白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只觉得对方身高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真可惜。”搭话的人说着，朝前走了两步：“这么漂亮的花。” 这两步让他进入了路灯照亮的范围。 暖调的光一照，对方身上刚才有些逼人的气势完全消散无踪。 浅色的风衣随着那人的动作轻轻摆动。 尹秋白抬起头，和对方对上了视线。 ——就像在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 5、清茶 对上视线，面前的人眼中同样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看清楚那双眼睛的瞬间，尹秋白下意识地低下头，即使心中清楚自己这样的动作有很明显的掩耳盗铃嫌疑。 毕竟既然自己看清了对方，那对方肯定也看见了自己。 尹秋白瞬即就猜出了面前这个人是谁。 是顾念裴那个念念不忘、求之不得的白月光，温钰闵。 上辈子尹秋白其实并没有见到过这个温钰闵，更多的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但刚才看清楚对方的容貌的瞬间，他就清楚了面前的人为什么会被alpha惦念。 温钰闵确实很好看。 不像是尹秋白的温吞，温钰闵漂亮得十分有攻击性，是那种在人群中绝对会被第一眼注意到，逼迫着你感觉到惊艳的那种好看。 在余光中，面前的人微微动了动，又朝着他靠近了一点。 尹秋白几乎要把头都要埋进自己手中的捧花之中，不知道为什么紧张得要命。 略显尴尬的氛围里，面前的人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他没有提两人相似的外貌，只是询问：“你是来参加顾家那少爷的生日宴会吗？” 尹秋白僵硬地点头。 “那……花是给他准备的吗？” 话题又拐回到了花上。 尹秋白没有反应，紧张得几乎要把捧花的包装纸抓破。 温钰闵：“挺好的。” 什么挺好？ 尹秋白一愣，又抬起头，发现自己低头的时间里，两人的距离拉近了很多。 仅仅只隔着一捧玫瑰。 “你没把花给他，挺好的。”温钰闵说：“顾家那个少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温钰闵的眼神中带着笑意。 尹秋白又是一愣。； 温钰闵眼睛更弯。他的话锋一转：“不过，那么漂亮的花丢了实在是有些可惜。” 他抬起手，有些惋惜的轻轻地拨弄了一下花束最外面的那朵花的花瓣，没去捧那张带着文字的贺卡。 花朵上还沾着露水，温钰闵轻轻捻了捻就收回手：“不如……送给我吧？” 尹秋白大脑一片空白。 就算是重生了，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这样子和自己的“情敌”见面。 更没有想到对方会说alpha的坏话，看样子还对自己怀里的表白玫瑰十分感兴趣。 上辈子的自己那么长时间都活在对方的阴影之下，这辈子和情敌相见，尹秋白觉得自己或许可能会感到怨愤或者不悦。 可是面前的人行为举止都十分得体，尹秋白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一点敌意。 好像真的只是在惋惜着捧即将要被丢掉的花。 尹秋白甚至感觉到一丝微妙的解气。 求而不得的omega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话要是能让顾念裴听到就好了。 这样想了半晌，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沉默了太久。 尹秋白于是想了想，支支吾吾地开口，想到打破空气中几乎要凝滞的尴尬：“没……这是要丢掉的。” 温钰闵眨了眨眼睛。 这下尹秋白忍不住盯着对方的眼睛看。 大概是太紧张，尹秋白总是忍不住东想西想。 他发现，虽然两人的眼型乍一看相似，但仔细看还是有些区别。 温钰闵的瞳孔是灰色的。 路旁的灯照下来，显得像是一颗又些透明的玻璃球，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不好相与，可笑起来又惹眼得要命。 尹秋白差点又走神，被对方一声轻笑唤了回来。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对面看的人朝自己伸出了手。 尹秋白下意识闭上眼睛，感觉到带着体温的手掠过自己的发梢。 “有雪落在你头发上了。” 温钰闵说。 下雪了？ 尹秋白愣愣地睁开眼睛，后知后觉的发现，外面不知道何时已经开始下雪。 雪不大，细碎得像是天上洒下的柳絮，落在地上就化掉了。 落在发丝上，也只会留下一层薄薄的水。 不过面前人已经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尹秋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对方袖口略过自己鼻尖的时候，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清甜的茶香。 “我先走了。” 温钰闵最后朝着尹秋白点点头：“司机来了。” 尹秋白又没反应过来，愣愣看着对方忽然转过身，有些恍惚。 直到对方上了车，在自己视野里完全消失，尹秋白才慢慢回过神来。 雪花飘落在鼻尖有些痒，他打了个喷嚏，空出手揉了揉自己冻红的鼻子，又低头看自己手上的玫瑰。 他最后还是往里走了十来步把玫瑰丢在垃圾箱旁。 雪越下越大了。 昏暗的夜景里只有路灯下飘洒的雪影清晰，尹秋白绕着酒店走了半圈，穿过灌木小路回到了酒店正门。 隔着老远，他就看见李冬梧在搓着手等他。 “小白！”李冬梧挥了挥手：“这里！” 尹秋白朝冲自己挥手的李冬梧走了过去。 “怎么忽然下雪了，”李冬梧念念叨叨地说：“诶，你还要去上班吗？我们打车去吧，正好我回家顺路，到时候我到了就让司机师傅停一下就好了。” “行，那我跟你摊车费。”尹秋白思考了一下，点头答应。 刚才时间耽误了一会，要是坐车迟到了，扣掉的工资够打几次车，得不偿失。 李冬梧摆摆手：“没事，是我想打车，反正顺路的事情。”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手机的打车软件上叫了车，没过多久车就停在了酒店门口。 两人上了车，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尹秋白难免地感到有些昏昏欲睡。 看着一盏盏从车窗飞驰过的路灯，他忍不住想起刚才那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他好像比普通的omega高上不少，尹秋白想，真的很漂亮。 他又想起自己在对方的身上闻到的那淡淡茶香味。 beta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大概率是香水。 很少见omega或者alpha喷香水，香水会干扰信息素的味道。不过温钰闵的信息素主香调应该也和茶有关。 那香水还挺好闻的，尹秋白动了动鼻子，又想。 尹秋白一路上都在发呆，最后连司机停了车都没有发现。 李冬梧忍不住出声提醒：“小白，小白！到了啊。” 附近是一片灯红酒绿的街区，车停在一家酒吧门口。 尹秋白这才回过神，对着李冬梧说了一声谢谢，打开车门下了车。 路上这十来分钟间，外面的雪已经积了一小层了，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了起来。 尹秋白拉开车门，缩了缩脖子。 他抬起头，有些陌生地看着酒吧上的招牌。 招牌上花体英文字“nocturnalrose”招摇无比，透过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隐隐约约能看到内里奢华的暗调装修。 为了尽可能地赚钱，尹秋白给自己的工作日程排得很满，白天在附近的便利店打工，晚上在酒吧做服务生。 关于这段兼职的记忆模糊地出现在尹秋白脑海中。 酒吧据说是某个学长开的，开的工资相当不错，同事们也很好相处，他的工作就是给调酒师打下手，送送酒和果盘之类的，算是轻松。 现在时间还早，酒吧里面只有卡座零零散散几个客人。 尹秋白推门进去。 吧台后面的调酒师本来在和人聊天，看到他进来，抬头懒散地打了个招呼。 “小白。”elias显得有些意外：“不是请假去约会了吗？” 尹秋白：“不是约会，只是普通朋友生日。” elias点了点头，没多问：“那好，你先去后面换一下衣服吧，我还以为今天你不来了。” * “小林少爷说得对，还这么早，不如哥几个再去找个酒吧续一杯？” 话一出口，很快就有人附和：“是啊是啊，顾少爷你生日不会就打算这样糊弄过去吧。和那些老不死的家伙吃饭多没意思，我们再去找个酒吧嗨个晚上。” 看见自己的提议被人们认同，乔洛桉满怀期许地看向了身前的alpha。 “念裴哥，”他说：“走嘛，我还没玩够呢。” 顾念裴刚从长辈那边回来，又被这么多人在耳边吵，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太阳穴。 和这些人在酒吧去续半场本来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他此时还想着那个没回他信息的beta。 beta今天太反常了，居然连他的信息都不回。 他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尹秋白那个默认头像后面还是什么都没有，他感受到一股没缘由的暴躁。 见alpha不理他，乔洛桉瘪了瘪嘴，又拽顾念裴的袖子晃，想要吸引回alpha的注意力：“念裴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顾念裴回过神：“……听见了，酒吧，去。等我一下，我去个洗手间。” 见顾念裴答应，身边的一众少爷小姐发出欢呼，知道今晚的狂欢有人报销了。 “好，那我们去……” 顾念裴没听完乔洛桉说话，留下一句去哪都行就揉着太阳穴转身去了卫生间。 头疼得厉害，尽管不想承认，可他知道这种情况大概率就是因为那个beta。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究竟为什么那个往日像狗一样死皮赖脸缠着他的beta这样对他爱答不理？ 烦归烦，他还是掏出了手机，打响了尹秋白的电话。 铃声响了一会，无人接听。 顾念裴啧了一声，烦躁地挂断了电话，觉得尹秋白真是不识好歹。 “哟，顾哥。” 这时，陈令安笑嘻嘻地进了卫生间，揽住顾念裴的肩膀：“在这给谁打电话呢？” 顾念裴把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拍下来，说，心情不好：“别烦。” “这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看上的哪个小omega拿不下来？我们大把人追的顾少还有这种烦恼？”陈令安不怀好意地猜测。 听他这样一说，顾念裴眉头皱得更紧。 对啊，那么多omega对自己倒贴还来不及，尹秋白那个beta居然敢不接自己的电话。 要不是因为那双眼睛，他绝对不会多看他一眼那个beta一眼，给脸不要脸。 虽然这样想，他还是对陈令安说：“别瞎猜。” 陈令安耸耸肩：“不是就好。我们顾哥那么有魅力，怎么会因为哪个小omega神伤呢？诶，我刚才下去抽烟的时候还看到了束被丢掉的玫瑰，玫瑰上贺卡还写的你的名字呢。顾哥，又让哪个漂亮omega为你伤心了？” 玫瑰？ 顾念裴几乎是下意识追问：“什么玫瑰？” 他记得自己看到尹秋白来的时候带了花。 beta纤细苍白，抱着那么大捧花显得摇摇欲坠，却又因为那双眼睛漂亮得紧。 顾念裴清楚知道，那花只可能是给自己的。 “就是这个，我还拍了照呢。” 陈令安把手机递到顾念裴眼前：“‘第一次见面是冬天……我很喜欢你，希望以后的每一个冬天都能和你一起度过’。啧啧啧，好肉麻。” 顾念裴清楚陈令安手机里照片的瞬间却是愣住了。 贺卡上字迹娟秀，他认识那个曾经帮自己抄过无数次作业的字，他可以肯定，这个贺卡绝对出自尹秋白。 可手机里的照片又确确实实证明着，那张贺卡和那束花，此时正躺在乱七八糟的垃圾堆里。 到底怎么了？ 顾念裴有些咬牙切齿地想，那个beta，究竟想要干什么？ 6、酒吧 将近九点，酒吧里渐渐热闹起来。 nocturnalrose不是清吧，灯红酒绿间，俊男美女们攀谈得热火朝天，卡座零零散散地坐满了人，舞台上已经有人在唱歌，声音整个酒吧里都听得很清楚，震得人耳膜有些疼痛。 尹秋白不太习惯这样的环境，给新来的客人上完了酒，就躲到后厨去帮忙切水果。 上辈子在这间酒吧的工作对于他来说已经是相当久远的回忆。 他的动作有些生疏，慢吞吞地把柠檬切成大小适中的薄片。 “小白！” 同事忽然出现在身后，冲着尹秋白说：“elias哥哥说冰块没了，让你去看看冻好了没有。” 尹秋白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好，我马上去。” “哦对了，二号包厢收拾一下，待会有客人要来，你负责一下包厢里的客人。” elias是nocturnalrose的头牌调酒师，长相明艳张扬的alpha。 他在店里十分受欢迎，虽然常常强调自己并不是nocturnalrose的老板，但酒吧里大大小小的安排基本上都由他负责。 大概是因为清楚尹秋白的情况，在工作安排上elias十分照顾尹秋白。 nocturnalrose本来消费就不低，划在外面的普通卡座接待散客，包厢用来招待有需要富家小姐少爷。 包厢里消费酒和饮料都会给负责的服务生折成提成。 运气好的话，一个晚上就能挣到一个月的工资，这些钱对于尹秋白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尹秋白猜测这是elias的刻意安排，朝同事点了点头，心中感激：“帮我谢谢elias哥。” 同事嘻嘻地拍了一下尹秋白的肩膀，说：“这回不是elias哥的意思。是客人点了名要你呢。” 点名要他？ 尹秋白皱眉想了想，不记得这个时候的自己认识过什么有钱的朋友。 看他眉头紧皱，同事用力地拍了一把他的肩膀：“怎么愁眉苦脸的，多好的事，我想去都轮不到。” 说到这，同事又揶揄：“你那么漂亮，说不定是哪个alpha看上你了。omega也有可能啊，有些人就喜欢你这种脸蛋好看的。” 他语气听上去有些酸溜，尹秋白抽了抽嘴角。 “别拿我说笑了，冰块在这，你帮忙拿一下，我去收拾包厢。” 他收拾出一些包厢客人常点的酒和果盘一起放在推车上，朝着二号包厢的方向走去。 包厢门虚掩着，里面客人大概已经到了。 尹秋白走到门口，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人的谈话声。 那声音有些耳熟。 尹秋白脚步一顿，没有立刻推门，站在门口听了起来。 “……念裴哥哥怎么还没来啊。” “顾少那个大忙人好像又去接电话了，估计待会才上来。来来来，不管他，我们先喝。” “好吧好吧，反正念裴哥哥会来买单的，大家随便喝啊。” 是乔洛桉。 尹秋白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跟这群人都不熟，顾念裴对自己向来不多过问，肯定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工作。 喊他的人只有可能是乔洛桉。 虽然猜到了包厢里人估计不怀好意，但尹秋白也只是脚步停顿了一下，就继续往里面走。 这是他的工作。 况且，nocturnalrose管理算得上严格，包厢里装了监控。至少明面上，乔洛桉不可能真的对他做什么。 门推开的瞬间，包厢里的人们的动作都被开门声音吸引，有瞬间的停顿，朝门口的方向看过来。 “……服务生啊，我还以为是顾哥来了呢。来，继续继续。” 其中一个男人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招呼着人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回自己身上。 另一个男人却吹了个口哨：“长得不错啊，陪酒的吗？要不要来陪我喝一杯？” 尹秋白当没听见。他将推车推至几人沙发边：“酒水都在这里，需要什么喊我。” 说完，尹秋白转身要走，却听到乔洛桉的声音一惊一乍开口。 “啊——这不是尹学长吗？你怎么在这。” 尹秋白脚步一顿。 乔洛桉这样一说，包厢中人的视线再一次集中回尹秋白的身上。 陈令安吹了个流氓哨：“哟，这人小林少爷认识，长得不错啊，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乔洛桉一笑，说：“人家才看不上你呢。他喜欢念裴哥哥……我们系的人都知道。” 尹秋白的猜测没错，乔洛桉确实来者不善。 刚才那人找来在酒店路上埋伏尹秋白的alpha又认错了人，不知道被哪个alpha收拾了，现在都还没醒过来，让尹秋白毫发无伤地走掉了。 乔洛桉当然不可能这样轻易咽下这口气。 他不介意让尹秋白多出现在顾念裴眼前。因为他知道，顾念裴最后只有可能跟自己结婚。 在这之前，顾念裴多喜欢这个beta都无所谓，甚至他觉得alpha多和这个beta相处，以后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感觉到omega的好。 但这不代表他愿意让beta踩在自己头上。 今天顾念裴表现得太关注这个beta了。 此前，beta向来都只有祈求着顾念裴施舍一些目光。 乔洛桉看着畅快，对方费尽心思讨好的人是自己的未婚夫。 可今天他却看到顾念裴频繁打开手机聊天框查看尹秋白的信息，甚至主动给尹秋白打电话。 顾念裴对尹秋白上心的程度超过他的预期，乔洛桉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过……学长，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工作啊？”乔洛桉一边说，一边用视线上上下下从尹秋白身上扫过。 “这种地方……不干净吧？” 他语气里暗示的意味明显，引导着人们往着不怀好意的地方猜想。 身边的alpha也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说：“既然认识，那更好了，来陪我喝一杯呗？我给你开多开点酒，反正今晚是顾少爷买单——” 尹秋白没理他们，继续朝着门口走。 “站住。” 乔洛桉叫住他：“nocturnalrose的服务生怎么是这个态度？” 尹秋白停了下来。 他不想搭理这群乌合之众，但要是自己真对他们置之不理，这些人——至少是乔洛桉，肯定会投诉他。 elias很照顾他，他不想让对方难办。 于是，他转过头，看向乔洛桉。 “有什么事吗？” 乔洛桉得逞，一勾嘴角：“尹学长，过来帮我们开几瓶酒，怎么样？” 他用手轻轻敲着那些动辄就是大几万的酒瓶，眯着眼睛看尹秋白，说：“帮我们把这些都开了。” 尹秋白闭了闭眼。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走回包厢。 * 顾念裴莫名其妙地感到十分烦躁。 偏偏这个时候那群人还在一直在自己耳边吵吵嚷嚷，父亲的电话也一个接着一个地打进手机里。 他接通了父亲的电话：“爸，怎么了？” “你去哪了？” 老头子的声音在电话的另一端威严地响起，严厉询问。 顾念裴没耐心和老头子解释，随口说：“和朋友出去喝酒了。爸，没事我挂了啊。” “和谁喝酒？” 没想到平常对自己几乎漠不关心的老头子，此时居然依依不饶地询问。 顾念裴烦归烦，内心还是畏惧自己这个爹的，毕竟吃人嘴软。 他深呼吸一口气，沉下气来回答老头子问题：“就是我那些朋友，乔洛桉陈令安他们……你都认识。” “少跟陈家那小子玩。” 顾董说：“那小子不是什么好鸟，天天跟他混迟早有天会学坏。” “——我知道了。”顾念裴拖长了声音。 “不过，有机会可以多和乔……多和林家那小子相处一下。林家势大，你和那小子要算门当户对，要是能成，对你的事业会有很大的帮助。” 顾念裴嗯嗯答应：“我知道了，好了爸先不聊了，他们都在等我。” 终于挂断了电话，顾念裴又皱起了眉毛。 他觉得其实没多喜欢乔洛桉，甚至觉得这个很烦omega很烦。 同样是对自己的喜欢，尹秋白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就显得纯粹、充满爱意。 而乔洛桉…… 他想起乔洛桉的眼神，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厌恶。 即使如此，他还是保持着表面上对乔洛桉的礼貌态度。 毕竟单从背景的角度来看，乔洛桉确实是最适合做他的omega的人，而正好他也眼馋林家在首都的势力。 至于尹秋白——自己不喜欢beta，和他接触本来就是为了那双眼睛，他看着自己的时候，顾念裴能欺骗自己是那个他绝对不可能得到的人在祈求自己的垂怜。 说白了，只是为了满足他一些不可告人的欲望而存在的、可有可无的玩物。 尹秋白家里又那么穷，就算以后自己和omega结婚了，随便找个理由都能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那个beta依旧能像以前一样，那样深爱着他。 想到这里，那种无法抵抗的烦躁再次缠上了他。 那捧被丢掉的玫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把关于beta的事情从自己脑中驱散。 他终于转身，推开了酒吧的门。 他没来过这间酒吧，不过却听说过这间酒吧的名字。 不因为别的，以前自己刚上大学最喜欢玩的那段时间老头子叮嘱过自己，怎么玩都行，但不要到nocturnalrose里闹事。 老头子这样说，原因很好猜，这酒吧背后有他们惹不起的人。 首都的酒吧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个地方离学校也不近，种种原因下，他一直没有机会来这。 不知道乔洛桉不知道为什么主动提议要来这里。不过正好，他也有些好奇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装修风格倒是很漂亮。顾念裴转着脖子四处打量。 虽然酒吧里这个点都是摇头晃脑的人，但不难看出设计这个地方的人还是颇有品味。 绕了半天，顾念裴随手抓住了一个路过穿着打扮像是服务生的人，询问：“二号包厢在哪？” 服务生指路：“那边，需要我带你过去吗？” 顾念裴摆了摆手。 他很快寻着方向找到了包厢门口。 还没推开门，他就听到了里面传来尖锐的、玻璃破碎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这群人趁着自己不在干了什么，不会打起来了吧？ 顾念裴皱眉，推开了门。 地上全是破碎的酒瓶碎片，酒液和那些玻璃碴上，站着那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beta。 beta身上穿着不算特别合身的服务生装扮，一半已经被酒液打湿了。 他垂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发丝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面孔显得更加苍白。 而beta的面前，乔洛桉笑得灿烂无比。 他手上拿着一瓶酒，看似马上要往beta头上砸。 7、闹剧 十分钟前。 “光喝酒多没意思，不如我们玩点游戏吧。” 乔洛桉笑说。 本来喝酒就是要玩游戏的，众人纷纷赞同，陈令安更是询问：“正好现在趁着顾念裴没来，我们能先玩一会。……小林少爷，你想玩什么？” 乔洛桉就等着他问这句话。 他再次把视线移动到尹秋白身上，众人的注意力都随着他的动作再一次转移回尹秋白身上。 “大家都那么熟了，那些花样我们都玩得差不多了，不如——让尹学长也和我们一起玩吧，怎么样？” 陈令安的眼睛在尹秋白和乔洛桉身上转来转去，猜出了这两人之间大概是有什么过节。 不过两人之间的矛盾也和他没有关系，他于是舔了舔嘴角，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好啊，那就让你的学长陪我们玩玩。” 得到了支持，乔洛桉得逞的勾了勾嘴角。 他一伸手，指向放在桌子上的：“我们比大小吧，你赢了你开一瓶酒，我赢了就我开，怎么样？当然，无论开多少，都不要你付钱。” 尹秋白垂下眼睛，虽然猜测不到乔洛桉想要干什么，但是内心毫无波澜。 服务生的工作本来就包括陪客人玩喝酒划拳的游戏，他不是没被人灌过酒，也不是没有受过气。 但这种工作虽然受委屈，但也赚得多，无非就是陪的客人换了个对象。再者说，就算他猜到了乔洛桉想怎么整他，他也躲不开。 他就当自己是在工作，总之最后能拿到提成，他不亏。 见尹秋白答应下来，乔洛桉笑了，弯下腰去抹桌子上的骰子：“——开始吧。” 第一把，尹秋白摇出来一个三一个六，乔洛桉的则是两个二。 “你赢了。”乔洛桉一笑，说：“开吧。” 尹秋白没有多说什么，用丝巾擦了擦酒瓶，规规矩矩地开了一瓶酒。 第二把、第三把都是尹秋白大。 尹秋白重复了两次开酒的动作。开完，乔洛桉没叫停，又继续回来摇骰子。 第三把，乔洛桉的点数加起来比尹秋白大了一点。 终于等到这一刻，乔洛桉看起来有些压抑不住地迫不及待，他很快站起来，朝着放酒的推车走过去。 他从推车上摸了一瓶酒，却没急着开，用手指在酒瓶身上摩挲着。 “真是好酒啊。学长，你应该没喝过这样的酒吧？” 虽然用的是询问的语气，但他却并没有想要尹秋白回答的意思。 尹秋白淡淡地看着他，问：“你想怎样？” 乔洛桉哼笑一声，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开酒啊。不过，我可不像是学长，有那么丰富的陪酒经验，开酒的动作没有那么熟练——。” 他说完，用手抓着酒瓶，将瓶口在桌角狠狠一磕。 咔嚓一声，在蛮力的作用下，瓶嘴硬生生被从酒瓶上磕了下来，当即就有一些透明的液体从瓶身里飞溅出来。 “既然这样，这瓶酒，我来请学长喝吧。” 他本来就靠尹秋白很近，趁着尹秋白没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了尹秋白的领口，用瓶口对着尹秋白的嘴，抬手就把酒往尹秋白嘴里灌。 尹秋白反应不及，被呛得咳嗽，伸手想要去推自己面前的omega，混乱间却被锋利的瓶口划伤了嘴唇。 腥甜的血液和苦涩酒液混着一起，嘴里的滋味不好受。没有及时吞下的酒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一路从下巴流到下颌，打湿了领口的衣服。 omega被他一推，抓住领口的手就松了开来，尹秋白失去支点，踉跄地摔倒在了地上。 但乔洛桉明显意犹未尽，手一倾斜，瓶身里剩余的酒也就兜头从尹秋白头顶浇了下去。 冰冷的液体从头淋下，尹秋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身体因为寒冷轻微颤抖。 “……乔洛桉。”他深呼吸：“你想要干什么。” “我……”乔洛桉勾起唇角，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只是告诉你，不属于你的东西，别想着觊觎。” 他居高临下，看着尹秋白狼狈的样子，颇有几分大仇得报的快感。 可是欣赏着欣赏着，他又开始感到不悦。 他看不爽尹秋白这张脸，明明已经那么狼狈了，却还是好看。 凭什么一个下贱的beta偏偏长了这样一张脸？ 要是这张脸长在自己脸上，就不用处心积虑、大费周章的去依附那个恶心的男人爬到这个位置了。 要是能毁了这张脸—— 越想，乔洛桉越是激动、越是热血上头。 他要毁了这张脸。 他又抄起一瓶酒，狠狠地往尹秋白头上砸过去—— “乔洛桉，你干什么？” 酒瓶落下之前，顾念裴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冲了上去拦下了乔洛桉的动作。 乔洛桉手上的力度完全没有收，酒瓶结实落在肩上让顾念裴闷哼了一声。 硬生生受了这一下后，他愤怒地转过头，冲乔洛桉吼道：“你疯了？” 乔洛桉被忽然冲出来的人吓蒙了，瑟缩了一下，手上一松，那瓶新的酒砸在了地上。 “念、念裴哥哥……” 乔洛桉声音发抖，不知所措地看向顾念裴。 他没有注意到顾念裴是什么时候冲进来的，也没有想到顾念裴会给尹秋白挡下自己这一击，怯生生开口：“念裴哥哥，你、你没事吧。” 顾念裴呼吸急促，乔洛桉刚才打的那一下完全没有收着力气，他的背上肯定瘀青了一块，但他现在顾不得这个。 刚才在包厢门口，看到酒瓶即将要落在尹秋白身上的时，他感觉都爱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攥住一样抽疼。 就好像那瓶子不是即将砸到beta身上，而是要落在自己身上。 那种感觉，比身体上的外伤还要疼一百倍、一千倍。 他什么时候那么在乎这个beta了？ 他咬咬牙，还是没有做违心的事情，转过头问尹秋白：“你……没事吧？” 乔洛桉这时候却又凑了上来。 他快要哭了，眼睛红彤彤的，把omega的柔弱运用得很好，看着我见犹怜。 “……念裴哥哥，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我们、我们在玩游戏呢，我也不知道你会忽然冲进来。” 本来因为自己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火，顾念裴想要继续向omega问责，但随着omega的靠近，他闻到闻到了那股甜腻的信息素味道。 他皱起的眉毛稍微松弛了一点。 虽然s级的alpha不至于被a级的omega的信息素控制，但闻到了乔洛桉的味道，忽然清醒过来。 ——自己在干什么？ 他居然为了这个beta差一点和自己未来的联姻对象撕破脸，他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干出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 顾念裴深呼吸了一口气，揉揉太阳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缓过神，他放平了语气，问乔洛桉：“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们只是在玩游戏。”乔洛桉委屈地说：“念裴哥哥，我说的是真的。” 虽然能猜到乔洛桉大概率是真的想要砸那个beta服务员，但一边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另一边是林家的少爷，孰轻孰重，陈令安倒也拎得清。 他于是也开口帮腔：“——对啊，我们这边只是在玩骰子，谁知道顾少爷你那么神出鬼没。小林少爷也不可能是故意的，你就别计较了。” 乔洛桉又软着声音，问：“念裴哥哥，你……还疼吗？” 那边两人你侬我侬，这边尹秋白已经默默地弯下腰，开始收拾起了地上玻璃碎片。 刚才乔洛桉要砸他的时候，尹秋白看见对方抬起的袖口下，有一个不是很显眼的黑色纹身。 他觉得那纹身有些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不过，没来得及细想，他就又被人喊了名字。 在omega的甜言蜜语下，顾念裴逐渐缓和下来，叮嘱了一句：“下次别这样了，很危险。” 之后，他就又想起被晾在身后的beta。 beta湿漉的头发软趴趴地黏在颊侧，脸上没什么血色。顾念裴看得心里一软，想起了尹秋白曾经冒着大雨给他送书的时候。 那时候尹秋白看着和现在差不多，也像是被雨水打湿的流浪猫，那双眼睛明亮得紧，让人心中波澜阵阵。 他于是放柔了语气，对尹秋白说：“你……要不先去换一下衣服吧。” 包厢里虽然开了空调，但这样的天气穿着湿衣服肯定舒服不到哪里去，正好尹秋白不想再看到这些人，顾念裴一开口，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出了包厢门，尹秋白朝着员工休息室走。 此时正是酒吧最忙碌的时候，休息室里没有人，尹秋白找到了自己的柜子，翻出一套换洗衣服去更衣室换了。 休息室的暖气开得没那么足，尹秋白留在这边的衣服又是秋装，换完衣服，他冷得有些发抖。 走出更衣室，他看见elias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忙里偷闲地缩在沙发上刷手机。 “是你啊，小白。”elias抬头，看见尹秋白身上的衣服，皱了皱眉：“怎么忽然换衣服？” 尹秋白不想给人添麻烦，没有解释：“脏了。” elias是老油条了，一下就猜到没有那么简单，看着尹秋白苍白的面色，询问：“是不是被顾客欺负了？有些太过分的顾客不用惯着，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我帮你兜着。” 尹秋白知道对方是真心在关心自己，十分感激地说：“谢谢elias哥，我真的没事。” 既然尹秋白不想说，elias也没有继续追问，说了一句：“你去我柜子里找一下，应该有一件羊绒衫，去穿上，别感冒了。” 尹秋白道了声谢，要是在这种天气感冒会很影响他接下来的工作，就没有推辞。 elias似乎正在忙着和谁发消息，很快又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休息室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另一个小服务生慌慌张张地推开门，冲着休息室里面大喊：“elias哥，elias哥——你在这吗？” elias从沙发上坐直了：“什么事情，你慢慢说，不要紧张。” “二号包厢丢东西了，丢了一个二十多万的耳坠……” “丢东西？”elias神色严肃：“丢东西就去查监控，那么咋咋呼呼地干什么？” “我也想让他们查监控，但是监控室的电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那一段的视频记录就是调不出来……” 小服务生说着，又偷偷瞟了一眼尹秋白的方向。 elias看出了不对，皱眉询问：“有话直说，不要磨磨唧唧的。” 小服务生这才继续，他吞咽了一口口水，有些紧张。 “而且，那个失主omega一口咬死，说是小白偷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尹秋白抬起了头。 8、耳坠 十来万的饰品，对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是小数目，要是客人口中的盗窃属实，这会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elias神色一凛，表情严肃起来。 他转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的beta服务生，思考着要如何开口。 他对尹秋白的印象其实不错。 虽然尹秋白来他们酒吧当服务生不过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但elias印象里这就是个挺乖的beta小孩，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 但仅仅凭借这些短暂的相处和浅薄的了解，elias没办法判断究竟是顾客在撒谎还是尹秋白真的拿了东西。 于是最终，elias轻叹一声，问：“小白，是你拿的吗？” 尹秋白抬起头，和elia对上了视线，他的目光坦荡，说：“不是我拿的。” 乔洛桉出口这样的栽赃明显就是在刻意针对自己，却牵连到了酒吧和elia，尹秋白感到有些自责。 他能理解elia的顾虑，也很感谢对方在知道这件事情的第一时间没有直接质疑自己，而是先来询问自己的态度。 毕竟从对方的角度看来，自己这样一个家里出了事极度缺钱的人设，是真的有可能干出偷偷拿走顾客贵重食品的事情的。 他深呼吸一口气，又隐晦地说elia：“我和那个包厢的客人认识，之前可能有些过节……但我真的没有拿他的东西。” elias听明白了，联想到刚才发现尹秋白被人用酒水泼的事情，心中轻叹一口气。 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重复确认到：“小白，你确定吗？” “我确定。” 尹秋白再次重复。 “好。”elias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但是小白，我们还是需要去解决这件事情，现在要麻烦你跟我去一趟二号包厢，可以吗？” 尹秋白点头。 elias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尹秋白的肩膀，说：“走吧。” 尹秋白跟着elias重新回到了二号包厢。 门刚推开一条缝，包厢内，omega娇滴滴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他用双手缠着顾念裴的手臂，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真的找不到，我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不可能是弄丢。只有……只有可能，是尹秋白学长拿的。念裴哥哥，你不要不相信我。” 顾念裴听着，声音里还有一些迟疑：“……小白怎么会拿那个耳坠，他估计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 再说了，不就是一个耳坠吗？重新买一个不就好了。” 乔洛桉却疯狂摇头：“不、不一样的，那个耳坠……是限量款，只有那一个。念裴哥哥，要是尹学长拿了别的东西，我也就算了。但我真的很喜欢那个耳坠。” 他冲着顾念裴说完，又转过头，面朝站在角落里想要调解的服务生说：“你们还在等什么？不是说去叫人吗，你们的负责人怎么还不过来。难道说，你们酒吧要包庇这个偷东西的贼吗？” 被他吼得服务生满头冷汗，听到门口的动静，如蒙大赦的转过头。 “elias哥，”服务生紧张得脸色发白，像是等到救星一样急步走到elias面前：“客人说自己的东西丢了。” elias点了点头，安抚地拍了下小服务生的肩膀，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没事，你先出去，我来解决问题。” 服务生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朝着门口就要出去，路过尹秋白的时，他脚步一顿，神色复杂的看了尹秋白一眼。 尹秋白看懂了他的目光，不过没有反应。 “诸位客人。” elias问：“是谁的东西丢了？” 乔洛桉短暂地放开了顾念裴的手。 他眼角还带着哭过的红晕，楚楚可怜地走到前面，对elias说：“是我的耳坠不见了。” 他说完眼神一转，略过elias，直直看向他身后的尹秋白。 他泫然欲泣地垂下眼睛，手背擦了擦也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眼泪：“尹学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偷我的东西，如果你很需要帮助，可以和我们直接开口。 大家都是同学，我们会想办法帮你。但偷东西这件事情是不对的，而且，那个耳坠比你想象的还要贵重。” 他话说得很漂亮，好话坏话都说了，俨然一副完美受害者的样子，甚至还给尹秋白这个“小偷”找好了台阶下。 尹秋白却完全不吃这一套。 先不说这本来就是莫须有地扣在他头上的帽子，再者，omega这句茶香四溢的发言让他有些反胃。 他定了定神，冷静回复：“我没有偷你的东西，也不知道你口中的耳坠长什么样。你没有证据证明我拿了你的东西，查监控吧。” 他说完，也没给出任何类似于慌乱的情绪，安安静静地站着。 期待着他惊慌失措的表情的乔洛桉没等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咬了咬牙：“不是我不想查，是你们的监控坏了。” 他早就提前打点好了监控室的保安，把电源开关弄坏，短时间内根本查不到监控记录。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继续倒打一耙：“又或者是说，难道你们酒吧故意不让我查到监控记录，就是为了包庇他？” elias不悦，说：“情况还没查清楚，请你不要空口无凭地造谣。” 乔洛桉挑起眉毛：“我可是林家的小少爷，难道我会凭空诬蔑一个没有背景的穷服务生吗？还是说污蔑你们这个穷酸的酒吧？” “你……！” 激起了elias的怒气，乔洛桉在尹秋白那没找到的存在感找回来了一些。他满意地哼了一声，转头面向顾念裴：“念裴哥哥，你说对吧？” 顾念裴看了看尹秋白，虽然潜意识觉得尹秋白不会干这些事，但他见过在学校附近打工的beta，对beta穷酸的样子有印象。 他顿了顿，说：“小白，你要是拿了落桉的东西，就给他道个歉，再把东西还回来。这不是什么大事。” 尹秋白不为所动。 他重复：“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我拿了东西，我不接受你们的指控，也不可能和你道歉。” “那就……搜身。”乔洛桉说：“既然你没有拿我的东西，就证明给我看。” 乔洛桉说着，他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尹秋白的脸，视线像是在挑衅。 他的目的性太明确，就好像刚才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这件事。 尹秋白隐约感觉到了不对：“我拒绝。你没有权利搜我的身。” “你是心虚了吗？” 乔洛桉好像是终于抓住尹秋白的破绽，咬死不放：“不敢让我们搜身，肯定就是心虚了！你要是没拿，为什么不同意搜身？” 他说着，转过头，看向elias：“现在这样了还要包庇你们的员工吗？他连搜身这样简单的验证方法都不愿意答应，肯定是心虚了。 我看啊，你们还是赶快把他开除吧。不然到时候传出去，你们酒吧有个偷东西的服务生，还有谁敢来你们这喝酒？” 他这话是在给elias施压，逼着elias帮他劝说尹秋白同意搜身。 elias明显也明白他的意图，虽然觉得面前这个“小少爷”无理取闹，但搜身确实是现在最快能证明尹秋白清白的方法。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转过头，用商量的语气，把选择权留给了尹秋白：“小白，可以吗？” 尹秋白抬头，对上了elias的视线。 他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为难，叹了口气，最后点了点头。 他冲着elias抬起手，说：“哥，你搜吧。” 可elias还没开始搜，乔洛桉又开口了。 “他换了衣服！”乔洛桉说：“他刚才穿的不是这件衣服，肯定已经把我的耳坠藏到换下来的衣服里了。” “我换衣服是因为你把我的衣服弄脏了。”尹秋白听得来气，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解释。 elias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 尹秋白的换下来的衣服放在休息室。 而他们酒吧里的休息室算是半开放状态，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出，要是有人有心思动手脚，那尹秋白就真的说不清了。 可现在要是拒绝去翻找尹秋白换下来的衣服，更会被这个omega咬定是心虚。要是闹起来了，说不定真的会影响到酒吧的声音。 他这是被对方当枪使了。 “那就搜吧。” 尹秋白这时候，就忽然开口说：“反正都搜了，不差这一点，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 乔洛桉再也不掩饰自己脸上的笑容，急切地催促：“等找到了东西，学长你到时候就不好解释了……诶，何必呢。念裴哥哥，尹学长怎么是这样的人啊？” 顾念裴敛了敛眸，神色复杂，却没有多说什么。 在乔洛桉的不停地催促下，elias走在最前面，带着几人去了休息室。 包厢里的七八个人都跟了过来，走到休息室门口，elias想要把跟过来的人拦在外面。 “休息室事关员工隐私，闲人勿入。” “让我们进去看看呗，我还我们可都是很好奇你们这个手不干净的店员偷了我们小林少爷什么东西。总不能做都做了，不好意思让人看吧？” 陈令安吹了个口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 尹秋白实在是不想看elias为难，他也无所谓这些人跟着：“看就看吧。” “小白……”elias叹了口气。 尹秋白冲着elias摇摇头：“清者自清。” elias没再说什么，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尹秋白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收拾，挂在更衣室的衣钩上。 他走过去，亲自拿了下来，又慢吞吞走回到了elias的面前，把自己的衣服递出去。 “哥，你搜吧。”他说。 这是尹秋白换下来的衣服里唯一一件有兜的外套。 浅灰色的外套袖口有些磨损，大概是洗了很多次，摸起来很软，看着也有些旧了，外套的一大半都是深色的水迹，显然是刚才泼在身上的酒还没有干。 elias从他手上接过外套，在众人灼灼的视线下，开始翻起外套的口袋。 他先翻的是左边的口袋。他把手伸进去，直接将整个口袋兜翻了过来。 ——空空荡荡，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还没来得及替尹秋白松一口气，很快意识到还剩下一个口袋没有翻找。 那颗刚准备放下的心很快又提起。他动作稍微一顿，再次伸手向另一个口袋。 和刚才的动作大差不差，有些起球的口袋被他从外套里翻了出来。 啪嗒。 金属掉落在瓷砖地面上的清脆声响，就好像高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审判终于落下。 尹秋白也低下头，看向那在地上闪闪发光、似乎足以给他顶罪的耳坠。 “就是你偷的！” 乔洛桉如胜利者一般的声音在安静的休息室里响起：“这就是我的耳坠！” 他看向尹秋白，斩钉截铁地说：“学长，到现在，就是你拿了我的耳坠。人赃并获，你还不承认吗？” 他说着，又看向顾念裴：“念裴哥哥，你看，我没有说谎，你刚才还帮他说话……” “不是我拿的。” 尹秋白说：“我不知道这个耳坠是怎么出现在我兜里的，我也没有碰到过这个耳坠，可以去查一下上面有没有我的指纹。” 他十分冷静地看着地上那一个陌生的耳饰，继续补充：“你也没办法证明这东西确实是我的。想要给我定罪，还是等监控室修好了恢复了，看过监控再说吧。” “我们的时间很值钱的。” 乔洛桉说：“我的耳坠出现在你衣服里，难道这证据还不够确凿吗？” 顾念裴也走上来，用劝说的语气说：“小白，你跟他道个歉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也不会追究你的赔偿。” 尹秋白没理他，顾念裴装好人的样子让他感到反胃，他躲开alpha伸过来的手：“报警吧，让警察来查。要查出来真是我拿的，我可以照价赔偿。” “——什么报警。” 乔洛桉有些着急了：“我不要报警，我要你给我道歉！就是你拿的，我要你给我道歉！” 他喧闹的时候，休息室门口忽然传来两声轻轻叩门的声音。 “发生什么了，怎么那么吵？” 众人被声音吸引，短暂地被吸引了注意力，就连情绪激动的乔洛桉也稍微安静下来，转头看向门口。 尹秋白转过头，随后愣住。 ……温钰闵怎么会在这里？ “人这么多，elias，这是给我准备的欢迎仪式吗？” 温钰闵视线在屋内众人脸上扫过，在尹秋白脸上稍微停顿一下，最后落在了elias身上。 他懒散地站在门口，双手松垮地插在风衣的兜里，用谈笑的口吻询问。 “……温总。” elias愣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忽然出现的人是谁，没想到自己会忽然迎来“领导视察”，连忙低下了头，解释：“我们遇到了些小矛盾，还在处理，您稍等一下……”” “嗯，听得差不多了。” 温钰闵向前，走到了尹秋白身边，弯下腰，把地上那耳饰捡了起来。 耳饰通体呈金色，缀了颗红色的宝石，此时被温钰闵拈在手里，下面的红宝石摇摇晃晃。 他端详了那耳坠一会，抬起头，看向乔洛桉：“你是说，这耳坠是你的是吗？” 乔洛桉本来在偷偷打量这个男人出挑的容貌，此时忽然被点名，慢半拍回过神。 他咬咬牙，再次肯定：“对，这就是我的耳坠，被你们的员工偷了。你是这里的老板，那难道你也想要包庇这个小偷吗？” 温钰闵不接他的茬，而是继续问：“你的意思是，这个叫‘灼火’，价值三百多万，实际上有价无市的耳坠，是你的，对吗？” 他一字一顿强调手上耳坠的价值，不紧不慢地询问。 “是我的。”乔洛桉被对方盯着，不知为何心里一些发慌。 不过他很快就缓过了神。 耳坠是那个男人送给他的，男人没有跟他提过耳坠的名字或者价值，一直以为只是十来万的货色。 想到耳坠的价值高于自己的预测，乔洛桉顾不及那种心悸。他兴奋起来，瞪大眼睛看向尹秋白：“你听到了，几百万的东西，你赔不起的！” 尹秋白刚还想要辩解，就感觉到一双手按在了自己肩上。 像是在安抚一般，温钰闵用手轻轻拍了拍他。 “他为什么要赔？” 温钰闵一边说，一边让耳坠在指尖一转，随后抬起手，就把耳坠抛进手边的垃圾桶。 乔洛桉视线跟着耳坠移动，在看到那小东西落入垃圾桶的瞬间，他不可置信地说：“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 温钰闵还是那样轻描淡写地笑着：“几块钱五金店买的小玩意贴身带着不好，帮你处理一下。” “你！”乔洛桉瞬间双眼红了，瞪着温钰闵：“你瞎说什么！那可是……总之，你胡说八道什么？有证据吗？” “有啊。”温钰闵说：“灼火的设计师是我朋友，这耳坠仅此一个，被一个欧洲富商在拍卖会上拍走了。那富商我也认识，一直没来过我们国家。所以……就算再波折，这耳坠也不可能兜转到你手上吧？” 他垂下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乔洛桉：“倒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员工偷了你的东西？” 乔洛桉被他激得脑子一片混乱，开始口不择言：“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转过头，又看向顾念裴，想要alpha为自己找回场子：“念裴哥哥，你帮我说话呀，我要那个小偷给我道歉……” 他一边说，一边小声抽泣着。可惜费劲地表演了半天，却没得到一点反应。 半晌，他察觉到了不对，这才停下了矫揉造作地哭泣，转头看向alpha。 他看向顾念裴的脸，发现他的表情几乎是呆滞的。 他痴痴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忽然出现的男人。 乔洛桉顺着alpha的视线看过去，对上了温钰闵似笑非笑的表情。 一瞬间，他背后寒毛直立。 他想起这人是谁了。 9、道歉 “啊。” 温钰闵眯了眯眼睛：“你是谁啊？我还真不知道。” 他说话时，嘴角始终噙着似有若无的笑，这笑意却不达眼底，眼睛垂下来冷冷地盯着乔洛桉。 “不如你自我介绍一下？” 被他看着，乔洛桉打了个寒战。 他瑟缩了一下，刚才那股嚣张至极的气焰完全消散，磕巴得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没说出一句话来。 刚才灯光昏暗，乔洛桉没有仔细地看清来人的五官。 但现在他看清了。 他知道顾念裴有个梦中情人。 他为了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为了成为顾念裴的omega，做了不少调查。 所以他当然知道知道顾念裴有个暗恋对象，也知道alpha会放任尹秋白那样低贱的beta在自己身边，就是因为那个beta长得和他的白月光有几分相像。 但同时，他也知道顾念裴和他的暗恋对象没什么可能。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见到那个所谓的白月光出现过。 他想，就算是白月光，在天上高高挂着挂久了，也不过就是一抹虚无缥缈的月影，只有他乔洛桉，才会是永远陪在alpha身边的人，才会是最终那个能拴住alpha心的人。 可是就在刚才、就在他看清楚温钰闵那双眼睛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彻底错了。 要是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想要跟他抢alpha，他猜测自己肯定毫无胜算。 而且，而且…… 他居然帮着尹秋白说话。 顾念裴今天本来就因为尹秋白变得有些不正常，刚才说话的时候就偏向那个beta，现在这个人要是来煽风点火，那他的计划不就泡汤了？ “我……不……” 乔洛桉声音变得磕磕绊绊起来，惊恐地再次转过头，看向自己身边的alpha。 “顾念裴……念裴哥哥，” 他把声音放到最低，甚至释放出了一点信息素，围绕着alpha努力讨好。 可顾念裴哪有空理他？ 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温钰闵的脸上。 自从温钰闵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开始，顾念裴感觉自己好像连呼吸都忘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自己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脸。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这张脸了，他以为这张脸的主人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顾念裴看着温钰闵……他太喜欢那双眼睛了。 他痴痴地看着那双眼睛。 就好像美梦成了现实。 就好像，那捧玫瑰没有被丢掉。 等等……玫瑰。 他头一晕，闭上眼，就好像看到了尹秋白捧着玫瑰的样子。 还是那双眼睛。 只不过，beta眷恋的、爱慕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好像盖过了温钰闵的那张脸。 不、不。 他在想什么？ 他深呼吸一口气，刚好在这个时候闻到了身边omega那股浓烈的、甜腻的奶糖味信息素的味道。 那股难以言明的烦躁再一次涌上心头。 这次，他为自己的烦躁找到了发泄口。 他再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厌烦，毫不犹豫地甩开了omega缠在自己身上的手。 “你差不多行了。”顾念裴冷着脸：“我刚才就说了，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弄丢。” “可……” “你赶紧给小白道个歉，别丢脸了。”顾念裴不耐烦地打断乔洛安还没来得及出口的话。 乔洛桉这回是彻底地着急了。 一旦他这个时候道歉，就相当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确实是诬陷了这个beta。 在场那么多少爷小姐，他要是忍了下来，转头不就成了这些人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了？ 而且，他的哥哥，林家的那位大少爷本来就对他不亲近，以至于他回到林家那么久了，想要改姓都被对方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要是这件事情发生传出去，又不知道会败坏多少自己对他的印象。 所以他不可能，也绝对不可以给尹秋白道歉。 这样想着，他眼角倒真的挤出一滴真情实感的眼泪来。 omega一下子哭得梨花带雨，在场的人脸上神色各异。 “……额，多大点事啊。”陈令安见不得omega哭，出来开口打圆场：“我看这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大家也别太计较了。” 他走上前拍了拍omega的肩膀，安慰说：“行了，洛桉别哭了啊，我们回去喝酒，刚才你输的那瓶酒还没喝完呢，别想逃了啊。” 见他这样说，同行的人也纷纷出来打圆场。 “是啊是啊，多大点事。” “走了走了，我们回去喝酒，顾少爷买单呢，我们不醉不归哈。” 林家在首都势力不小，这些纨绔又是一个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比起一时看乔洛桉笑话把人得罪了，还不如就这样轻轻把事情揭过。 毕竟说不定什么时候，家里还会和林家有合作。到时候还要仰仗自己和这位小少爷的情分呢。 看到这些人的嘴脸，温钰闵挑起眉。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beta。 beta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钰闵勾了勾唇角，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清的声音说：“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还是得有始有终。” 他一边说，一边转头问自己身边的beta：“你觉得呢？” 尹秋白这才抬起头，这下刚好和对面的omega对上视线。 “查监控吧。”尹秋白说：“不管耳坠是真的假的，我希望能查清楚，它到底是怎么丢的，又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衣服里。” “好。”温钰闵赞同道。 “不、不行！” 乔洛桉又慌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能查……我，我和你道歉行了吧？尹学长，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把耳坠弄丢了，是我错怪了你，我现在和你道歉，你别和我计较了。” “现在的问题难道不是耳坠究竟是耳坠为什么会在我们员工的衣服里找到吗？” 温钰闵插话。 尹秋白野重复：“还是查监控吧。” 乔洛桉终于崩溃了：“我都已经道歉了，你们还想我怎么样啊！” 他一边哭，一边扭过头跑出了休息室。 “诶！小林少爷，你没事吧？” 陈令安冲着乔洛桉跑出去的背影喊了一句，随后皱着眉，用责备的语气冲着尹秋白说：“你不要得寸进尺了，小林少爷本来心思就敏感，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林家不会放过你的。” 他说完，去拽顾念裴的衣袖：“顾少爷，快点去追啊！” 顾念裴皱眉，犹豫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尹秋白，又看向尹秋白，最后咬咬牙，还是转头跟着陈令安朝着乔洛桉跑出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倒是温钰闵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小林少爷？” 他这话声音小，就连离他最近的尹秋白也没听见。 顾念裴和乔洛桉离开了，剩下的少爷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默契地没有再凑热闹。 “不打算计较了吗？” 尹秋白看着温钰闵望过来的视线，半晌摇了摇头。 “就这样吧，总不能去把他们追回来。” 尹秋白说。 乔洛桉接连着在他这里讨不到好，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找他的麻烦了，这样就挺好的。 而且不论真实情况怎么样，乔洛桉现在也是名义上林家的少爷，而他说到底就是个普通人，现在的情况来看，要是乔洛桉真的想给他使绊子，他遇到的麻烦会更多。 “好。” 温钰闵多说什么，尊重了他的意见：“时间也不早了，elias，我晚两天再来找你喝酒吧。” 他说到这，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脚步一顿，再次朝尹秋白的方向转过去。 尹秋白感觉到对方带着温度的手指略过自己冰凉的面颊，他再一次闻到了对方身上那股清淡的茶香。 “……这么冷。”温钰闵轻叹了一口气，说：“头发还是湿的，这样回去会感冒的。没有留别的衣服在这吗？” 尹秋白愣愣摇头。 温钰闵脱下自己的风衣外套，轻轻搭在了他身上。 “先穿我的吧。”他说。 温钰闵离开酒吧时，他的司机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表，才不紧不慢回到车上。 上车后，他也没着急让司机开车，反而取出电脑摆弄起来。 他从电脑里调出来一个云盘，那个云盘之中，赫然是酒吧的监控数据。 指尖在触控屏上轻跳，他不紧不慢地节选出几段视频，又把视频打包发给了通讯录中的好友。 【w.：林总，你看。】 【w.：我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 即使带着体温的衣服裹在身上，尹秋白也缓了一会才让身体重新回温。 他低着头朝elias道谢：“哥，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elias说不麻烦。 他看着尹秋白身上那件外套半天，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多嘴，只是说：“你……你早点回去吧，今天也辛苦了。” 尹秋白没有推辞，他现在这个情况不赶紧回去洗个澡，明天肯定会感冒。 “那谢谢哥。” 他正准备走，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elias：“那个，哥……你方便给我一下温……温总的联系方式吗？” 说到一半，他又像是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一样，抿了抿唇，解释到：“这衣服肯定不便宜，我……我得找时间还给他。” elias一愣，说：“当然可以。” 他说着，很快就从兜里翻出了自己的手机，快速在屏幕上戳了几下，说：“名片发给你了，你直接加就行。” 尹秋白迟钝看不出来，但elias是个久经沙场的。 温钰闵给beta披身上的外套上留下的信息素味道可不像是不经意留在上面的浓度，说温钰闵没有别的意思，恐怕小孩才会相信。 “谢谢哥。”尹秋白朝着elias点了点头，说：“真的麻烦了。那我先回去了？” “路上注意安全。”elias叮嘱。 尹秋白答应下来。 走出门的时候，他点开了elias发过来的名片。 温钰闵的头像是一只长毛猫，看不出是网图还是自己拍的，尹秋白甚至看不出猫的品种。 他犹豫了一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修修改改，最后编辑出了这样一条消息： 【验证消息：温总，您好，我是尹秋白。 很抱歉打扰您。刚才借了您的衣服，我想找时间还给您，您方便通过一下好友吗？】 10、钥匙 消息发出去后，尹秋白盯着添加好友页面看了又看，思考着自己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唐突。 但就算是担心，发出去的好友申请也撤不回来。 尹秋白告诉自己不要多想，正好这时候他走到了公交站台前，运气不错，他等的那一班车刚好在他面前停稳。 他抬头确认了一眼公交车的编号，收起手机走上了车。 来这玩的人少有坐车回家的，公交车上此时空空荡荡，尹秋白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很快再次拿起了手机。 他又盯着温钰闵的头像看了片刻，紧了紧对方披在自己身上那件风衣。 他鼻尖又嗅到了那股似有若无的茶香，大概是对方留在衣服上的味道。 尹秋白本来就瘦，身高还比风衣的主人矮上一个头，穿在温钰闵身上正好的风衣到了他身上差一点要拖地。 他小心地把差一点蹭到脚下地面的外套衣角拎起来，放回自己腿上。 尹秋白回忆起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有力的手。 温钰闵好像比顾念裴还要高上一点。 他默认了被顾念裴喜欢的人是omega，又想顾念裴身高连自己喜欢的omega都比不上，好像s级alpha也不过如此。 想到这里，手中攥着的手机忽然传来收到消息的震动。 尹秋白连忙低头去开。 可惜看到的却不是被通过的好友申请，而是顾念裴发来的信息。 【顾念裴：还在上班？】 【顾念裴：我替乔洛桉向你道歉。他年纪小，不用跟他计较。】 【顾念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有事找你。】 尹秋白手指微顿。 【秋：什么事？】 顾念裴那边显示了几次正在输入中，尹秋白没什么耐心等待对方回复，很快退出了和对方的聊天框。 正好在这个时候，他发出去的好友申请被通过了。 【对方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 尹秋白看着这行字，又下意识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外套。 清淡的茶香味在鼻尖萦绕，给他一种好像就在和温钰闵面对面聊天的错觉。 在脑中打了几遍腹稿，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半天，还是先发了句问候过去，随后紧张地等待对方的回复。 【秋：你好。】 【w.：是小秋吗：）】 【w.：elias和我打招呼了，不用紧张】 【w.：小秋找我有什么事吗？】 得到了对方友善的态度，尹秋白深呼吸一口气，这才继续打字。 【秋：抱歉，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您休息。】 【秋：是这样的，很感谢您今晚帮我解围。还有，感谢您的外套。我想找个时间请你吃顿饭，顺便把外套还给您，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秋：如果不行我也不打扰了，您给我个地址我把外套给您寄回去，真的麻烦您了。】 【w.:当然可以】 【秋：您什么时候有空呢？】 【w.:这周末晚上行吗，这两天刚回国，有些事情要处理】 【秋：可以的，那我到时候再联系您。】 对面又给他回复了一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 尹秋白长吁一口气，约好了归还外套的时间，他终于如释重负地放松下来。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先前在紧张什么，是因为害怕对方责怪自己的唐突吗？ 温先生好像不是那样的人。 短短两次相见，尹秋白对这个人印象非常好，甚至他觉得自己要是alpha，也很难不会对这样的omega产生好感。 他这样想着，望着从车窗里穿流而过的街灯车灯，思绪还没来得及回收，手里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尹秋白的手机没有开静音，一下子手机默认铃声在空旷的公交车厢里回荡。 他手抖得想要去按静音键，却不小心误触了接通。 他没看清楚来电人是谁，就听到了alpha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开口就是质问。尹秋白皱了皱眉：“我在坐车，刚才没看到。” “行了。我知道你在生气，别闹脾气好吗？”顾念裴听了尹秋白的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一点小事至于计较那么久吗？” “你把乔洛桉气的跑出去了，你知道我和陈令安两人在外面找了他多久吗，要是他出了事，林家那些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计较……” “和我有什么关系。” 尹秋白打断了对面的话：“他自己是成年人了，自己跑出去还不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吗？” “我现在说的重点是这个吗？”顾念裴说：“我是问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尹秋白莫名其妙，实在是不想和对方继续争论，手指一顿，挂断了对方打来的电话。 他把手机揣回自己兜里，直接给手机开了静音，眼不见心不烦。 他不会再让顾念裴影响到自己的心情和生活。 公交车再一次到站的时候，尹秋白下了车。 尹秋白租住的地方是一个临近郊区的老小区。 小区年纪比他还要大不少，设施老旧，楼道间的光线也昏暗，胜就胜在租金便宜，离公交车站也近，只需要步行十来分钟。 从一楼爬到四楼，楼梯间的声控灯坏了有三盏。站到自己门前，尹秋白只能打着手机的手电从衣服里翻钥匙。 手伸出去一半，尹秋白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不是自己的衣服。 完了。 钥匙还在原来的衣服口袋里。 尹秋白感到一阵懊恼。 他看了一眼时间，他刚才坐着回来的车基本上已经是末班车了，现在不一定等到车回去。 他重新回到楼下，思考究竟是打车回去拿钥匙，还是回学校宿舍凑活一个晚上。 学校宿舍他的床位应该还空着，跟李冬梧借几件衣服冲个澡在木板床上凑合一个晚上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得提前跟他们打个招呼。 想到这里，尹秋白拿出手机，无视了顾念裴的一堆未接来电，想要找到李冬梧的头像给对方打个电话。 就在他看手机的时候，那白猫头像忽然跳过了顾念裴那一堆恼人的信息，弹到最上面。 【w.:到家了吗？】 尹秋白一愣，猜测到对方大概是在礼节性地关心自己，回复： 【秋：回到了，谢谢您。】 【w.:怎么那么客气呀】 【w.:快去洗个澡吧，别感冒了。】 尹秋白犹豫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对面的omega给人的感觉太过亲近温和，他下意识就跟对方吐槽： 【秋：走得太快忘记拿钥匙，只能回宿舍里和同学凑合一晚。】 对面很快秒回： 【w.:啊】 【w.:回学校会不方便吗？我看时间很晚了呢】 【w.:我正好有空，需要我帮忙把钥匙送过去吗=v=】 尹秋白当然不会再麻烦对方。 只不过就在他打着字正想要继续回复时，忽然感觉自己身后来了人。 他还没来得及转头，他就感觉到自己手腕被人粗暴地拽住。他反应不及，下意识一松手，手上的手机就掉在了地上。 忽如其来的变故让尹秋白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身体下意识开始挣扎，力道却不及对方，被对方钳着手按在了墙上。 摔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倒扣在地上，手电筒还亮着，借着光线，尹秋白看清楚了忽然袭击自己的人是谁。 “小白。”顾念裴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干什么！”尹秋白继续伸手推他。 顾念裴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身上没有酒气，却透露了一股像是醉酒了似的疯劲。 尹秋白见过这样的顾念裴。 不过那也是在自己上辈子发现了对方的秘密之后，按道理来说顾念裴现在应该依旧把自己用绅士外表包裹得很好才是。 那现在他抽什么疯？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尹秋白，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为什么要接你电话？”尹秋白不答反问：“你放开我，你再不放手我报警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顾念裴说。 尹秋白的手腕被攥得有些疼。 单论力气他比不过顾念裴，索性放弃挣扎：“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念裴深呼吸了几口气，似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说：“小白，今天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好。” “然后呢？” “你……你不是要跟我表白吗？”顾念裴皱着眉说：“我看你准备的花了，也看到你写的那些话了。” “你喜欢我，是吗？我答应你的表白了，你不要再生气了。” 顾念裴说这话的时候，通红的双目盯着尹秋白的眼睛。 一想到这双眼睛，他的内心就阵阵战栗。 那是一种很难言明的情绪。他抓不住脑中闪过的一幕幕碎片，但一旦想到会失去这双眼睛，就有种如坠冰窖的感觉。 就好像……就好像曾经的他失去过这双眼睛。 再也找不回来的那种失去。 这种难以言喻的痛苦让他抛下面子，主动接受beta、接受这个替代品的爱意，即使温钰闵已经回国。 他紧紧盯着尹秋白，满脸胜券在握。 他知道beta一定会欣喜若狂。 可就在这时，他在beta的衣服上，闻到了一股侵略性极强的信息素。 11、麻烦 顾念裴的双眼瞬间瞪大。 他不可置信地再次仔细分辨了一下尹秋白身上的味道。 那确实是信息素的味道。 甚至那种浓度不像是简单的残留，倒像是和信息素的主人厮混了一会才留下的。 难怪beta今天对他的态度那么奇怪，原来是找到新欢了！ 确认了这一点后，被背叛的愤怒感将顾念裴的大脑填满。 那种愤怒很快将他头脑中隐约觉得这股信息素熟悉的想法压了下去。 他紧紧地攥住尹秋白的衣领，攥着那股信息素最浓郁的载体，怒声质问：“……尹秋白，你又去勾引哪个alpha了？” 他的手劲很大，风衣衣领被他攥在手里，难免被攥出了折痕。 尹秋白想要把温钰闵的衣服从对方的手里解救出来，但尝试了半天无果，也不可能真的用太大力气跟对方抢，要是衣服撕坏了他还得赔。 他终于忍无可忍，深呼吸一口气，叫了顾念裴的大名：“顾念裴，你松开我。” 顾念裴被他这一声叫得愣住了。 他垂下眼睛，面前被他压在了墙上的beta瘦弱、苍白，和他印象里的一样，看着软弱又好欺负。 却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印象里，beta从来没有直呼过他的名字，从来没有。 beta那双眼睛死死地瞪着他，眼神里有他从来没见过的愠怒。 “你发什么疯？顾念裴。” 顾念裴的思绪在看到beta眼角的那颗泪痣的时候像一下子被拉住缰绳一样扯了回来。 那种心悸的感觉再次袭来，他松开了抓住beta的手，闭上眼睛，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试图抵抗那一阵强烈过一阵的头疼。 脑海中一幕幕看不清的画面再次闪过，但这一次不只是画面，还有声音。 好像是他自己的声音，在喊尹秋白的名字。 那看不清的画面中，自己好像在哭。 顾念裴一阵恍惚。 尹秋白趁着alpha走神，呼了一口气，拍拍风衣的领口转身就走。 他想，这衣服还给温钰闵之前，最好还是先送到干洗店洗一趟。 正想着，没走出几步，却又被alpha拽住了手。 “小白……” 顾念裴抓住尹秋白了手，等着尹秋白转头看向了他，才缓缓地说：“我刚才……情绪有点激动。” “哦。”尹秋白冷冷地扫他一眼：“放开我。” “不要走……” 这句话上辈子尹秋白经常听到了。现在再从顾念裴口中听到，差一点没压住胃里那一阵翻涌。 他甩开顾念裴的手，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走到楼下，尹秋白回头看了一眼，顾念裴不知道为什么没跟上来。 还好没有跟上来。 尹秋白长嘘一口气，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飘起了雪，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去看手机。 在刚才争执中，手机的屏幕摔裂了。他有些心疼地用手摸了摸那道裂痕，才点亮手机屏幕。 手机一解锁，就是和温钰闵的聊天页面。 尹秋白扫了一眼，愣住了。 【w.：？】 【w.:小秋？】 【w.;回到家了吗？还是没看手机。】 【w.:[通话已取消]】 【w.：我问了elias你的住址，我过来找你。】 消息是五分钟之前发的，尹秋白猜测对方大概是怀疑自己出了什么事情。 他连忙点开对话框，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秋：不用！】 【秋：刚才是遇到了一些事情，没有看手机。】 【秋：让您担心了，我没事，你不用过来。】 他发完，焦急地盯着手机屏幕，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但对面大概是在开车，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消息，尹秋白也不敢贸然地打电话。 他感到有些懊恼，自己不经意的举动好像给别人添了麻烦。 拿着手机踟蹰了一会，手机收到消息的震动才再一次响起。 【w.:没事就好】 【w.我快到了，接你回去拿钥匙吧】 【秋：这太麻烦您了！不用，我回宿舍和同学挤一挤就行。】 【w.:没事，我正好也顺路】 【w.:十分钟左右到】 尹秋白捏着手机，不知所措地站在路口，不知道继续拒绝会不会辜负对方的好意。 他有些懊恼自己又给对方添了麻烦。 算上外套，这可是今天晚上对方第三次帮自己了。温钰闵看着家庭条件不错，尹秋白一时想不到该怎么还对方人情。 要是今晚能把外套还给对方的话，还有什么理由请对方出来吃饭呢？ 老小区布局七拐八弯，尹秋白不可能麻烦对方进来，于是顶着雪走到了小区门口。 破旧保安亭里，老保安闭着眼睛歪着脖子打瞌睡，呼噜声震天响，尹秋白路过时也没有任何反应。 夜雪静静飘着。 尹秋白视线从保安脸上略过，又看向小区的大门。 八岁的时候他就被母亲带着搬到这里，掰着手指算算，他在这里住了有十多年了。 搬来的时候这里就旧，现在更旧。 住在这里的也从他和母亲，变成了他独自一人。 五年前母亲就查出来信息素腺体病变，一直靠吃药控制病情。 药物费用昂贵，病情却见不到明显的好转。 直到半年前，母亲病到了不得不住院的程度，尹秋白也从在读的大学休学，靠打工供给母亲的医药费和日常家用。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当时的自己居然还想方设法、费尽心思地去讨好顾念裴。 现在想起来，他曾经给顾念裴带的饭，估计那大少爷看都看不上，最后也不知道喂给了哪个垃圾桶吧。 好蠢，尹秋白想。 他转过头，又确认了一下alpha没有继续跟上来，不知道去了哪。 不过去哪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尹秋白想，顾念裴虽然今晚不知道抽了什么疯，但应该也清楚了自己态度。再不济，他的白月光都回国了，怎么说也不会有闲心继续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尹秋白松了一口气。 没有再等多久，一辆黑色的车在他面前停下。 尹秋白不太认得车的牌子，只看见驾驶座那边的车门打开，高大的男人撑着伞从车内走了出来。 街上的灯光并不充足，男人高大的身影背着光，像是画在街景上的剪影。 直到男人停在了尹秋白身前，收起伞，被暧昧的橘色光线照在脸上的时候，尹秋白才看清楚他的轮廓。 温钰闵的那双眼睛垂下望过来的时候也蒙了一层朦胧的光。 尹秋白忽然发现，仔细看来两人的眼睛还是有很多不同的。 温钰闵的瞳色其实很浅，饱和度也低，几乎要融入他身后的雪夜。 “发什么呆？” 温钰闵的轻笑在耳边响起，尹秋白看到他的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又很快收了回去。 温钰闵问：“没事吧？” 尹秋白这才收回了走神的思绪。他猛地摇了摇头：“没……没有。” 刚才多嘴了一句自己忘带钥匙，让温钰闵专门开车过来接他就已经很麻烦了，他不想再让对方担心。 “是吗？” 温钰闵又撑开了伞。 伞很大，他示意尹秋白走到自己伞下：“先上车吧。” 他替尹秋白拉开了副驾的车门，在尹秋白背过身躯的时候，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盯着穿在尹秋白身上风衣的衣领看了一眼。 即便只是细微的残留，他依然能从风衣上分辨出另一个alpha身上的味道。 “扣好安全带了吗，小秋？” 关上驾驶座的门，尹秋白询问。 尹秋白点了点头。 他有些拘谨地坐在副驾上，局促地攥着安全带。 风雪的冷意都被拦在的车门外面。 车上开了暖气，夹杂着那股清淡茶香的温暖空气慢慢让尹秋白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回温。 温钰闵估计很喜欢这香水的味道。 不仅是衣服上，就连车内都充盈着这种香味。 不过，确实很好闻，尹秋白想。 似乎是专注着开车，温钰闵并没有主动挑起话题。 但尹秋白觉得这样的安静有些尴尬。 两人仅仅刚刚认识一个晚上，这样密闭空间里的安静好像并不适合他们。 于是，尹秋白主动打破沉默：“那个……今晚真是麻烦您了。” “嗯？” 温钰闵侧头看了他一眼，笑说：“不麻烦，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说到麻烦，小秋刚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啊？” 尹秋白有些意外话题拐回自己身上，顿了一下才说：“没。只是……不凑巧遇到了一个朋友。” “顾念裴吗？” 温钰闵直截了当地问。 这样的直接让尹秋白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啊……” 温钰闵点了点头：“我以为你把花丢了，就不喜欢他了。” “我是不喜欢他了，但是他……” “他纠缠你？”温钰闵半是猜测半是询问。 尹秋白含糊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刚好是红灯，温钰闵指尖轻轻敲了敲方向盘，侧过头，看向自己身边的beta。 beta正垂着头，透过车前窗照进来的光线让他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很长一道阴影，阴影随着眨眼微微抖动，衬得beta很白。 那种苍白衬的beta显得脆弱无比，让温钰闵想起了自己曾经在自家别墅门口遇到的那一只小猫。 那只猫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也不知道断没断奶，瘦得不成样子。 温钰闵和它接触不多，当天送去了附近的宠物医院后就拜托医院找了领养。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尹秋白的时候就忽然想了起来。 他正准备从尹秋白后颈碎发下白净的脖颈上收回视线，却看到beta抬起了头。 “那个……温先生。” 尹秋白想了半晌终于又找到话题，组织了一下语言，慢吞吞询问：“您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啊？” 温钰闵有些意外的挑起了眉。 “小秋……闻不到吗？” 12、迟钝 尹秋白一愣。 他提出这样的问题不过是因为这个话题是有信息素的性别谈天时候经常出现的话题，就和“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常见。 而按理来说，正常情况下的alpha和beta一般都能分辨出beta的存在。 但温钰闵的回答却好像对他的提问显得有些意外。 难道是温钰闵反感和信息素有关的话题，自己冒犯到对方了？ 来不及细思，他的道歉就已经出口：“……不好意思温先生，因为我是beta，闻不到omega信息素的味道，才、才问了这个问题……” 他解释完，又仓皇低下头，等待着温钰闵的反应，一边等，一边想着接下来要怎么继续道歉。 但等了半天，没听到温钰闵的声音。 太安静了。尹秋白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温钰闵不会打开车门把他丢下去吧？ 他这样想着，依旧是没等到温钰闵的回复，反倒是身下的车似乎等到绿灯，再一次前行起来。 尹秋白犹豫一下，尝试着抬起头，偷偷用余光去看温钰闵的表情。 注意到尹秋白猫似的偷偷摸摸打量的视线，温钰闵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听到他笑了，尹秋白一时陷入了搞不清楚情况的蒙圈之中。 转过头，刚好对上温钰闵那双弯起来的眼睛。 温钰闵只和他对视了一刻，很快又转头去看前面的路。 他一边开车，一边跟尹秋白解释：“没生气。” 不过只是有些意外，尹秋白和顾家那个少爷走得那么久，居然不知道他的第二性别是什么，甚至还以为他是omega吗？ 他转头，又看了一眼beta那双显得有些无措的眼睛，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好像也不错。 他没有回答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尹秋白是beta的问题，反倒问：“那小秋觉得，我的信息素应该是什么味道呢？” 尹秋白的思路被温钰闵带着跑。 思考了一下，他认真回答：“应该……应该和你的香水的味道差不多。茶香味？” “嗯……那小秋喜欢这个味道吗？” 温钰闵又问。 尹秋白动了动鼻子，又仔细认真地嗅了嗅环绕在自己身周的那股清淡茶香。 清冷的、新鲜的、带着一丝丝似有若无的甜味的茶香。 “很好闻。”尹秋白认真地评价：“我很喜欢这个味道，温先生，您的品味真好。” 温钰闵又笑了，然后说：“嗯。我的信息素和这个味道差不多。” 尹秋白心道果然如此，和他的猜测差不多，一般不会有人往自己身上喷和信息素味道大相径庭的香水。 不过，倒是少有见到omega的信息素是这个味道。 omega的信息素大都偏甜，像是花香果香这些比较常见，尹秋白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的信息素是茶的香味。 不过意外地，他很喜欢这种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尹秋白的错觉，在和温钰闵结束了关于信息素的味道的讨论之后，空气里那股香味又浓郁了几分。 那样清新的味道很好地驱散了行车时候摇晃给人造成的晕车的感觉，车内空调开得又很足，尹秋白身上被煨得暖洋洋的，感觉自己好像被丢进了一壶煮开了的上好龙井中。 他有些犯困。 不知道是温钰闵omega的身份给他的安全感，还是因为车内的环境实在是太舒适，竟然就这样在认识第一天的陌生人车上打起了瞌睡。 又行驶了一会，温钰闵控制着车在路边缓缓停了下来。 熄了火，他没急着叫醒尹秋白，反倒是又转头去看他。 beta闭上眼睛的时候很乖。 他的姿势稍微有些拘谨，两手紧握着系在身上的安全带，却睡得挺熟，没有发现车已经停了下来。 随着呼吸，beta眼上的长睫轻轻颤抖。 温钰闵垂下了眼睛。 他当然发现了beta和他有些相似的眼睛，同时也知道那个顾家的少爷对他怀抱着的龌龊思想。 顾念裴把beta留在身边，想法不言而喻，这事情原本也与他无关，但…… 他很喜欢beta身上的味道。 若拿食物链来作比喻，enigma或许就是食物链中最罕见、最顶级的猎食者。 他们拥有着超越s级alpha的拥有强悍控制力的信息素，这使得他们只要想，能够标记任意一种性别的伴侣，不需要像传统性别那样循规蹈矩。 但这样强悍的信息素不可能完全没有副作用，enigma的信息素让他们极其容易失控。 为了能压制住那汹涌的信息素，他们需要长时间服用或注射抑制信息素的药物。甚至大部分enigma的伴侣都是alpha，因为普通的omega或者beta的身体强度都承受不了这样危险的信息素。 但温钰闵不喜欢alpha。 又或者换种说法，温钰闵不太喜欢任何信息素。他天生对各种气味很敏感，空气中哪怕一丝一毫残留的味道他都能够清楚分辨，而那些alpha或者omega信息素的味道，要么甜腻得让他恶心，要么刺鼻得让他反胃。 不过身边这个beta不一样。 温钰闵的视线再次在beta露出来的侧颈上流连。 他想起早一些的时候，他找林冬颂拿完东西，第一次遇到尹秋白的情景。 尹秋白身上有一股香，很淡，混着体温和那股玫瑰的草木味道。 很好闻。那是一种能让人上瘾的味道。 密闭的车厢里，茶香味浓郁得几乎要凝滞。 温钰闵轻轻出了一口气，伸手，克制地在尹秋白肩上拍了拍。 “小秋。”对上beta刚醒时候显得有些朦胧的眼睛，温钰闵轻声说：“该下车了。” beta对空气中危险的信息素浓度毫无察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才惊觉自己好像在温钰闵车上睡着。 这真是太没礼貌了。尹秋白在内心谴责自己，然后说：“不好意思，是到了吗？” “嗯，”温钰闵笑：“到了。小秋进去拿吧，我在外面等你。” 目送着尹秋白下了车，走进酒吧，温钰闵没有继续在车上坐着。 他推开了车门，也走到了室外的冷风里，想让刺骨的空气吹醒自己的理智。 恰在此时，揣在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温总。”林冬颂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你发给我的那几段视频，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温钰闵懒散地依靠在车上：“好久没回国了，本来想去尝尝eliast调的酒，正好碰到林总的好弟弟在欺负我的员工，就来找林总告个状。” “乔洛桉。”念出这个名字，林冬颂的声音顿了顿：“我知道了。温总，您不像是会大费周章跟我告状的人，还有什么事情吗？” “嗯哼，主要是告状。”温钰闵语气像是漫不经心：“要不是我刚好在，我家小员工可就要受委屈了。” “不过嘛……林总，你知道吗，我在你弟弟身上闻到了一些有意思的味道，你猜猜看，是什么？” 电话另一头，林冬颂皱起了眉：“什么？” 温钰闵正准备回答，林冬颂却忽然皱起眉，抬起头。 林冬颂听到了书房外传来的脚步声。 他对着电话说了一声：“温总，我晚些再打给你。”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他刚把电脑合上，就响起了一阵叩叩的敲门声。 林冬颂：“进来。” 书房的门被打开，门外，赫然是红着眼睛的乔洛桉。 乔洛桉刚哭过，脸上的五官都有些发肿，在头顶的光线下发着光。那股属于omega的可怜气质被这样的滑稽冲散了一些，但乔洛桉显然毫无察觉。 就在刚才，他被那个男人怂恿着来找林冬颂诉苦。 刚才顾念裴找到自己，确认自己安全之后就离开了，把他丢给了陈令安，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留下。 陈令安倒是拉着他哄，甜言蜜语都说尽了，但一个手里没有实权的纨绔少爷他可看不上，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转头又去找那个男人。 男人是这样说的： “你刚被认回林家不到一年，林冬颂肯定对你还有些生疏。现在怎么不是一个好机会？他又不知道酒吧里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有精力去查。你就和他撒个娇，一来他会对你这个弟弟更加上心，二来，还能败坏那个贱人在林冬颂那里的印象。” 虽然男人今晚给他出的两个馊主意都落空了，但乔洛桉觉得男人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毕竟他可是靠着男人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正好他一直想拉近和林家大少的关系，让对方认同自己这个弟弟，但林冬颂一直对他不冷不热，家里公司也从未让他接触，明显是对他还不够信任。 他有信心，在今晚拿下林冬颂。 得到林冬颂的允许，乔洛桉红着眼睛走进了林冬颂的书房。 他想了想，走到林冬颂身前，对上林冬颂的视线，他在对方膝旁跪下，仰起头，可怜地看着对方。 “哥……我、我本来不敢打扰您的。” 他小心翼翼地说，说着说着眼泪就又涌了出来：“但我……我被欺负了。” “小时候您跟我说过，被人欺负了可以来找您。您还记得吗？” 13、变故 说完这话，乔洛桉仰头，尽力地向林冬颂展示自己的柔弱与委屈。 他甚至控制着自己的信息素淡淡地逸散在空气中，哪怕对面的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哥哥。 omega信息素对任何alpha都有影响力，能安抚情绪，让omega显得更有亲和力更动人。 他对这些小招数屡试不爽。 见林冬颂半天没有回应，乔洛桉从眼角挤出了一点泪花：“哥，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了……对不起，我现在就走……” 他说完，作势真的要起身离开，淋漓尽致地展现自己的脆弱姿态。 果然等到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林冬颂叹了一口气。 “发生了什么，”林冬颂终于出口询问：“说说吧，洛桉。” 乔洛桉在心中暗笑。 果然，上钩了。 他欣喜于自己的计谋得逞，嘴上却还不忘记可怜兮兮地补充：“您是不是在忙？如果在忙的话，我就先不打扰您了。” 林冬颂忍了忍，还是没有拍开乔洛桉搭在自己腿上的手。 他又说：“说吧。” 乔洛桉这才慢吞吞地讲述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今天、今天晚上不是念裴哥哥的生日吗？生日宴结束之后，念裴哥哥又喊我们去酒吧玩。我想多认识一些朋友，就跟着他们去了。” 林冬颂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乔洛桉说话。 “然后……然后我们就到了酒吧，我没怎么去过那样的地方，还挺害怕的。酒吧里，我们遇到了念裴哥哥的同学。……您也见过他，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当时在念裴哥哥生日宴上的那个beta。” 他说话时，像在极力忍耐快要出口的哽咽： “那个beta不是我们圈子里的人。我本来只是觉得他可怜，刚参加完生日会就要马不停蹄地去当服务生打工，很辛苦。想要多开几瓶酒，让他多拿一点提成，这样他也不用那么辛苦去讨好那些不三不四的alpha……” “可那beta……他好像也喜欢念裴哥哥，所以对我抱有很大的敌意。非但没有接受我的好意，还偷走了我的耳坠……甚至，冤枉我诬陷他。哥，我实在是有些委屈。念裴哥哥让我不要和他计较。可念裴哥哥就是向着他说话，我知道的，他们……” 他忽然刹住话头，又开始和林冬颂道歉 “对不起，一下子对您说那么多话……没有、没有打扰到您吧？” 讲完了，他抬起手，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痕，再次去和林冬颂对视。 省略掉了自己帮beta开酒的方式，将受害者和被害者的位置对调——他对自己这一段掐头去尾的讲述十分满意，信誓旦旦地认为肯定能挑动林冬颂的恻隐。 若不是刚才温钰闵发来的那几段监控视频证据，或许他真的要得逞。 毕竟林冬颂确实工作繁忙，不会花多余的精力去求证乔洛桉口中事情的真假。 只可惜—— 林冬颂默不作声地看着乔洛桉声泪俱下地表演，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起自从乔洛桉被以林家小少爷的身份领进林家的那天，他就有种感觉： 乔洛桉不是自己的弟弟。 而且他清楚知道这种感觉绝对不是来源于时间带来的生疏，亦或者是乔洛桉和他暂时不相同的姓氏。 自己和乔洛桉没有那种血浓于水的联系。 可亲子鉴定书上字字确凿，家中重病的长辈期盼子孙回归的愿望殷切。 他没有把这件事情摆到明面上追究，只是在背后默默继续追查寻找自己真正的弟弟的线索。 而林冬颂原先虽然也猜测这件事情或许背后另有玄机，但或许乔洛桉也不过是被背后人利用的棋子。 可今晚发生的事情让林冬颂觉得这个看起来无害的omega，或许也并不无辜。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原本对自己的成功信誓旦旦的乔洛桉因为心虚开始变得惶恐起来。 “哥，我……” 乔洛桉想要继续解释，但刚开口，就被出声打断。 林冬颂摘下了脸上的眼镜。 他疲惫地揉了揉自己太阳穴，脸色复杂地看向乔洛桉。 “乔洛桉。”他一字一顿地说：“关于今晚的事情，我收到了一份录像。” 他将电脑重新打开，唤醒屏幕，把电脑转向乔洛桉的方向。 电脑上播放的，赫然是乔洛桉和某个服务生交易的画面。 监控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些钱够的上你陪好几个alpha睡觉了吧？” “你拿着，不要那么多废话。我可是林家的小少爷，就算真有什么事也算不到你头上，你只要把东西放到那贱人的衣服里就好了。” 下一段视频。 beta站在包厢正中间，监控选取的刚好是乔洛桉拿起瓶子砸向对方的瞬间。 乔洛桉欺人的姿态暴露无遗。 而他口中那恩将仇报的beta，被锋利的玻璃碎片划伤了肌肤，被冰冷酒液沁透的身躯瑟瑟发抖。 林冬颂抬起头。 “能和我解释一下吗？乔洛桉。” * 湿衣服拿在手上有些黏糊，尹秋白好不容易在温钰闵车上捂暖的手指很快又被风吹得发抖。 他走出酒吧，就看到倚靠在车边的男人正在被人搭讪。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上前。 灯下，温钰闵的身影在尹秋白的视野里显得有些虚幻，不真切。 他好像和谁都能谈笑风生，尹秋白想。 或许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omega。 曾经有段时间，尹秋白很希望自己是个omega，足够漂亮，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和自己喜欢的人走到一起。 而不是一个平庸的beta。 这样想着，尹秋白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 他的指尖覆盖一层薄薄的茧，这是这些年来高强度做着各种各样零碎工作留下的痕迹。 手被冻得微微发抖，他把头抬到嘴边哈气，没哈两下，就感到指尖一热。 抬起头，温钰闵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前。 “冷到了吗？” 他动作很自然地将尹秋白的手握住，攥了攥，尝试用自己的体温让beta的手温暖一些。 beta的手被冻得没有什么血色，整个人就像一碰就要化掉的雪。 “刚刚看你在和人聊天，怕打扰到你。”尹秋白解释。 “怎么会。”温钰闵轻叹一声：“本来就是在等你。” 他拉着尹秋白上了车。 似乎是因为温差有点大，尹秋白一上车就开始打喷嚏。 温钰闵担心：“不会是感冒了吧？” 尹秋白揉了揉自己鼻子：“不会……我身体挺好的。” “回去洗个热水澡，”温钰闵叮嘱：“再困也先洗个澡睡。不然真要感冒。” 尹秋白答应下来。 一回生二回熟，温钰闵车开得平稳，尹秋白不知不觉又低着头，在那股清淡茶香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温钰闵把车停在了保安亭旁边，尹秋白从他手里接过了一袋东西。 “给你买了感冒药。”温钰闵说：“记得吃，预防一下。快回去休息吧。” 尹秋白刚醒来，有些慢吞吞地低头看了一眼那袋药，犹豫了一下：“谢、谢谢您。今天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 犹豫了一下，尹秋白想要去脱自己身上的风衣：“衣服……还给您。” 温钰闵却按住了他的手。 “穿回去吧，别又吹风了。” 对上尹秋白的视线，温钰闵又弯了弯眼睛：“而且，您不是说了，周末请我吃饭吗？” 他的手轻轻地从尹秋白额头前的碎发上略过：“下次见的时候再还给我。” 尹秋白：“麻烦你了。” 目送着温钰闵的车缓缓在雪夜中消失，尹秋白这才转过头，朝着小区内走。 在车上睡得挺熟，这时候被冷风一吹，尹秋白反而清醒了不少。 好像又欠了温钰闵人情。 他揉了揉被风吹的发麻的脸，想。 折腾半天终于回到了家。 尹秋白把温钰闵的风衣被他叠好，搭在了房间内书桌的椅背上。 此时的出租房和印象里的家不太一样，空荡不少。 仔细想想，这或许是因为上辈子最后的日子里，他回忆得更多的是母亲还在家的时候家中的样子。 尹秋白叹了一口气。 放下东西去冲了个澡，他迷迷糊糊地躺回到了床上。 接连这一个晚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加上重生这件超自然的事情，尹秋白的身体比他想象的更加疲惫。 身子一沾上床，他眼皮就沉得抬不起来。 于是就这样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尹秋白是被手机聒噪的铃声叫醒的。 他皱着眉从床上爬起来。 昨晚虽然吃了温钰闵买的感冒药，此时却依然感到头疼欲裂。 看样子还是发烧了，没预防住。 不过他暂时没空管自己的身体状态。 一声响过一声铃声如同催命。 来电自动挂断以后又很快再次被打响，像是再不被接通就要把人的耳膜震碎，来个鱼死网破。 尹秋白挪到了床头，伸手够到了自己的手机。 一接通，对面中年妇女如雷贯耳的声音响起。 “白眼狼终于知道接电话了？快点来医院交钱，你妈就要死啦！” 14、医院 事发突然，尹秋白来不及询问电话对面母亲的具体情况，简单洗漱了一下，擦干净脸上的水急匆匆就出了门。 外面似乎是下了一整夜的雪。 入眼，地上树上，甚至天空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刚从室内走出来的尹秋白一时半会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白，被刺痛的眼睛眯了眯。 因为赶时间，他直接在小区门口打了出租车。 那一通电话打过来的突然，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尹秋白迷迷糊糊的，还没来得及追问反应，对面就挂断了电话。 一听到母亲出了事情，尹秋白想也来不及细想，火急火燎地就准备往医院赶。 直到现在在出租车上坐了下来，尹秋白才抽出空，打算回一个电话，问清楚具体是出了什么情况。 刚才那一通叫醒他的电话是舅妈打过来的。 舅妈是全职的家庭主妇，自己在家里照顾念初中的儿子生活起居。 尹秋白前段时间在寻找照顾自己母亲的护理工，对方不知道怎么的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一个电话打到了尹秋白的手机上。 “诶呀小白，我是舅妈呀！” 电话里，舅妈笑的很谄媚：“小白。我听说你妈妈是不是最近身边缺个人照顾，你要给他找个保姆啊？” 在尹秋白这里得到了肯定答案，舅妈笑得更加灿烂：“你看，这段时间小程大多待在学校，学习功课什么的也比较忙，不需要我怎么操心。我正好有时间，能抽出空来医院帮衬一下你们。总之小白你请人都是要花钱的，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不如找我，你看看这怎么样？” “不是，舅妈，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做才好。” 尹秋白本来就不是很擅长处理这些人情世故，遇到这样的问题一下子也犯了难：“我妈妈病得很严重，照顾起来不轻松。” 他话里拒绝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但显然，因为态度不够坚定，被对面的人钻了漏洞。 “照顾人有什么难的，诶呀你舅舅还有小程平时都是我照顾的，这都十多年了，哪还有什么专业不专业。” “不是……我的意思是……” 见尹秋白还想要拒绝，舅妈又说：“看看这小子，人说话还不听呢。君正，你做舅舅的，过来说你外甥两句啊……” 电话那边似乎是换个人，有些沙哑的男声在离着电话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开口：“小白啊，你舅妈她就是想要找点事情做。都是亲戚，大家互相帮衬一下。你看看，前两年……” 前两年，母亲的病忽然开始严重，需要动个小手术。 那时候尹秋白还没有完全放弃学业，手上的存款不多，急着用钱，就找舅舅一家寻求过帮助。 算下来一共借了两千，本加息已经还干净，但人情还没。 尹秋白确实很感谢对方一家在自己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话说到这个份上，要是继续拒绝，就是他理亏。 医院的医生护士也会盯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实在不行自己就多来医院看看母亲。 于是尹秋白最后答应了下来。 之后母亲就一直是舅妈在照顾，尹秋白给她的辛苦费比一般护工高上几百。 母亲出事之后，舅舅一家也出了国，没有再有联系。 回忆到了这里，尹秋白拨打的电话才被接通。 舅妈那边的电话的声音有些嘈杂，是医院里的那种噪音，听得尹秋白心慌：“舅妈，我妈怎么了？” “哦，” 这时候，张梅的声音变得不紧不慢：“你过来先，先到了医院我再和你说具体情况。” 尹秋白着急：“我妈妈没事吧？” “……没什么事，” 张梅的声音嘟嘟囔囔，言辞含糊：“你过来吧，诶呀我这边信号不好，先不打电话了，听不清楚。” 尹秋白还想要继续追问，另外一头就挂断了电话。 他再把电话打过去，另一头也无人接听了。 尹秋白心急如焚的同时又觉得对方的表现有点奇怪，大早上把他叫醒，却又不说清楚母亲出了什么事情，难道……问题很棘手？ 尹秋白马上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上辈子这个时候母亲虽然清醒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情况总体还算稳定。应该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但即便是这样子安慰自己，他还是不免得有些担心。他记得清楚上辈子母亲的离世和乔洛桉的加害脱不了关系，那乔洛桉会不会提前动手…… 他头疼得厉害，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好在现在这个时间马路上没什么车，出租司机似乎也知道他着急，一脚油门直直地踩到了医院。 一下车，尹秋白直直地朝着住院部跑去。 他本来就不经常运动，这一小段路就跑得气喘吁吁，冷风吸入肺里，扎得嗓子疼。 母亲的病房在三楼，尹秋白看了一眼还停在高处的电梯，撑着膝盖喘了两口气，就打算直接爬楼梯上去。 可他的前脚还没有踏上楼梯，衣服就被忽然出现在身后的人拽住。 舅妈张梅不知道为什么不在母亲的病房，在这里。 她开口就是抱怨：“你这急匆匆地跑进来干什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我在门口等你半天呢。” 尹秋白现在满心都是对母亲状况的担心：“我先上去看一眼。” 张梅并没有松开抓住他的手，反倒是皱起了眉头：“诶呀那是人家医生的事情。真出了事情你过来有什么用，不是只能给你妈收……诶呀我说错话了，真对不起啊。” “我妈到底出了什么事？” 尹秋白眉头皱得死紧。 “不是什么大问题嘛。” 张梅这才慢慢吞吞地说：“就还是什么信息素紊乱……然后医生就给你妈开了那个针，打下去你妈就又睡着了。我看啊，就是矫情。多大点事忍忍不就过去了，打针有什么用啊，这个年龄谁腺体没点毛病……” “我先去看看我妈。” 尹秋白甩开了女人抓住自己衣袖的手。 “诶！等一下！” 张梅很快急促地说；“你先把我垫的钱还给我，三千多呢。那钱、那钱本来是要给程程交兴趣班学费的，我这边着急着要用呢！” 她拽着尹秋白，死活不愿意放人上去。 尹秋白皱起了眉。他在医院的账户里还剩下几千块，就算是要用药，也会先从他账户里面扣，扣没了也会最先通知他充值，怎么也不可能让女人自掏腰包垫钱。 “……你垫了什么钱？” 张梅的眼睛往边上一瞟。 她支支吾吾地说：“就是，就是那个药啊。你天天在外面也不知道干什么不正经的工作，也不知道多来看看你妈，把她扔给我照顾，连她要用什么药都不知道。我在这照顾你妈两个月，还能不知道吗？” 尹秋白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就算是要用药也会先从我的账户里面扣，不会让您垫钱。还有，那个针剂一千五一支，不是三千。” “……上、上次也是我这边垫付的。我不管，你得还我钱，得给我钱，程程要报补习班啊！” 尹秋白不想和女人拉扯，他上楼看看母亲的情况，皱着眉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诶呦！” 尹秋白没用多大力，但女人却一个踉跄，向后跌坐在了地上。 她一屁股坐下就好像不打算起来了。赖在地上，开始大喊大脑：“白眼狼、白眼狼啊！” 她的嗓子扯得很大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十分刺耳，故意想要吸引走道里其他家属病人的注意力。 见人们目光纷纷朝着这边看了过来，女人叫得更加大声了：“你们看啊，你们都过来评评理啊！这是我外甥，他母亲病了，我看他一个人可怜，就想着过来搭把手，帮帮他，也算是尽了亲戚的情分。” 她一边声泪俱下地哭喊，一边拉着尹秋白的衣袖不让人走：“这也就算了，我们做亲戚应该的。但是他不还钱啊！我给他母亲垫了医药费，可是这孩子不认账……他不还钱啊！” 八卦是人的天性，看到这边上演了这样一出精彩的戏码，周围人的注意力很快都集中到了这边。 “诶，你看这小伙，年纪轻轻的怎么干出这种缺德事情？” “害，现在年轻人啊，啧啧。” …… “摊上这样的亲戚，真是倒大霉咯。” 尹秋白本来就头疼。 这些人的窃窃私语入耳，加上刚才张梅的大吵大闹，让他更是一阵头晕目眩。 他空着的那只手刚抬起来，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想要缓过一阵强烈的头晕。 可他还没站稳，余光忽然瞟到一个白色的人影朝着自己的方向冲了过来。 十五六岁还没分化的少年胖得像个水桶，双目通红，急匆匆的朝着两人拉扯的方向冲了过来。 也没看清楚具体的情况，他就怒气冲冲地大吼：“你个贱人，居然敢推我妈！” 没来得及反应，尹秋白被人一把推在身上，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15、昏迷 尹秋白被推的这一下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他在楼梯上摔得结实，和身下楼梯尖角接触到的身体部位一阵阵生疼。 见那少年忽然出现，刚才赖在地上不愿意起来的张梅这下才“诶呦诶呦”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张梅心疼地扑向自己的儿子。 看那架势，似乎是恨不得把这几乎快要比他个头高的孩子抱在怀里安慰。 “程程呀，程程！” 张梅一边小声念叨，一边把少年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中捂着：“疼不疼啊，程程？妈不是让你站在门口等就好了吗？” 尹秋白那样子看着瘦得一身都是骨头架子，肯定把他儿子的手打疼了！ “妈！” 尹家程脸上的肥肉一横，瘪着脸不高兴：“他居然敢打你，我非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诶！” 张梅伸手，做出了阻拦的动作。 这么多人看着呢，她不可能真的让自己儿子动手。 她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尹家程平时和人打打闹闹下手没个轻重的，要是给那小子打出什么好歹来，被讹一笔医药费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昨晚一家三口吃晚餐的时，尹家程忽然放下筷子，告诉自己和孩子他爸爸想去学小提琴。 上星期学校文艺表演，半晌他有个很讨厌的同学拉了一把小提琴，他看到好多alpha都在盯着那个同学看。他气的眼睛都红了！ 要是自己也会拉小提琴，哪有那个贱人出风头的机会？ 只是一把小提琴就要大几千更不要提学费了。 他爸听完之后直皱眉，让尹家程好好上学，不要成日想那些有的没的。 尹家程闹了半天无果，把自己房间门一摔就开始生闷气，饭也不吃了。 不吃饭怎么行？ 张梅心疼得紧，要是给宝贝儿子饿坏了，她今晚都要难受得睡不着觉。 对于自己儿子想要学小提琴这件事情，她是这样想的： 自己宝贝儿子长得那么水灵，再过不久肯定会分化成一个漂亮的omega。要是让自己儿子学一点迎合上层社会人审美的东西，到时候要是被哪个有钱的alpha看上了，不就飞黄腾达了吗？ 她敲了敲儿子的门，柔着声音哄：“程程，程程啊，妈妈有办法，有办法给你弄钱。” 把儿子哄好了，她又转头和丈夫去商量这件事情。 可惜丈夫目光短浅，不愿意在儿子的身上投资。 张梅眼睛一转，只能开始自己想办法。 这段时间她一直收着尹秋白的钱，替尹秋白照顾他那个躺在床上的妈，尹秋白每个月会给他几千块钱。 那躺在床上的女人瘦得只剩下骨头了，张梅第一次看到吓得要命。她照顾过她的宝贝儿子，哪里见过病成这样的人！ 可是白给的钱也不能不要，于是张梅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反正尹秋白也不可能天天盯着他看。 躺在床上的女人经常会打一种针剂。 上次尹秋白来的时候，张梅看见缴费单子了。 将近两千块！张梅吃了一惊。 躺在床上的人那么花钱，也不知道尹秋白一个学生，钱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beta长着那么一张脸，肯定没少勾引alpha。 她又想着自己这个侄子既然那么有钱，与其浪费在那个躺在床上的病女人身上，不如给她的宝贝儿子花。 要是让自己儿子嫁入豪门了，也算是没白瞎那些钱。 要怎么让那小子乖乖听话给自己钱呢？ 直接要，尹秋白肯定是不会给的。 既然那种药那么贵，自己是不是可以骗骗尹秋白，说这次他母亲的药钱是自己垫付的，再让尹秋白把钱给自己？ 这也不算骗。张梅想，要是自己儿子以后嫁入豪门了，尹秋白也跟着沾光了。到时候还得感谢她！ 于是，这天一大早，张梅就带着儿子来到了医院门口。 她让儿子在外面等着，自己给尹秋白打了那个电话，在住院部门口守着尹秋白。 她煞费苦心地讲了半天，可尹秋白居然不买账！ 要是尹秋白最后还是不愿意给钱怎么办，那自己的宝贝儿子不就要伤心了？ 张梅一着急，一屁股就在地上坐了下来。 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呢，尹秋白还能不要脸不成吗？ 但这件事情她可不能让自己的宝贝儿子牵扯进来。 她被人们指指点点无所谓，但她的宝贝儿子，可千万不能受一点委屈啊！ 不过张梅并没有能成功阻拦住尹家程向前的动作。 尹家程我行我素惯了，母亲的这一拦根本没被他放在眼里，甚至因为体型相差悬殊，张梅还被他撞得踉跄了两下。 尹家程怒气冲冲的朝着尹秋白走过去。 “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他冲着尹秋白大吼大叫：“我妈给照顾你那个残废妈妈那么久，不就是让你给我点钱去上兴趣班吗，你居然还跟我妈动手！ 兴趣班？ 这和张梅刚才说的可不一样。 周围围观的群众听了，再次窃窃私语起来。 “这谁，那女人的孩子？” “诶，那女人不是说是这孩子欠了他们钱不还吗，怎么又扯到兴趣班？” “不知道啊，难道是孩子小不清楚？” “还孩子呢，都壮得像头猪了，又不是婴儿……” 张梅听到了那些人的闲言碎语，脸色变得惨白起来。 “程程，你先别说了……你去外面等着妈，去外面呀！” “怎么不要说，妈，你就是太心软了！” 尹家程怒气冲冲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妈白天里都来给你照顾你那个残废的妈，你以为你给的那几千块钱算什么？现在我妈找你多要点钱有什么问题？” 尹秋白被他揪住了领子，皱起眉：“你妈来照顾我妈我是付了工资的，先不提她把我妈照顾得怎么样。刚才不是说，替我妈垫付了药钱吗？” 他转过头，看向尹家程身后，表情变得有些畏畏缩缩的张梅：“现在……你儿子怎么变了说法呢？” “对啊对啊，这种长期住院的肯定都是在医院里提前预支了医药费的吧？” “啊……难道是这两母子想要骗那孩子的钱……啧啧啧。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看热闹的人声音越发大声。 尹家程听到，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又揪住尹秋白的衣领：“你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我打你！” 他挥舞起了拳头，看样子似乎打算要动手。 这时，身后一个凌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有什么事情出去解决。” 口罩白大褂下高大的alpha医生眉头紧蹙：“住院部禁止喧哗，不要打扰到病人休息。” “关你什么……” 尹家程话说到一半，声音忽然顿住了。 看清楚那医生眉眼之后，他感觉自己脸上有些发热。 学校里那些alpha都不愿意和自己玩。他还是第一次在这样近距离的情况下和一个英俊的alpha对视，有些不好意思。 他的声音都变得小了起来：“医、医生……是他先惹的事！我、我不过是……” “我不管是谁惹事。” 那白大褂顿了顿：“你们要是再在住院部闹事，我就喊保安了。” “诶、诶。好的医生。” 趁着这个机会，张梅赶紧冲上来，挎住了自己宝贝儿子的手，拉着人就要走：“我们不闹，我们就是有些小矛盾……先走了哈。” 尹家程明显还有些恋恋不舍，被张梅扯着往前走了一段路还在不停地回头：“妈、你干嘛？” 张梅扯扯他：“你先跟妈走，妈晚点再跟你说。” “等一下。” 就在那两母子打算离开的时候，尹秋白忽然开口。 张梅转过头，面色难看。难道这小子想要得理不饶人？ “舅妈。”尹秋白说：“当时请你来照顾我妈，是因为欠你们人情。我给你的工钱，也比正常请护工给得多。” “现在，我的人情还完了。” 尹秋白垂下眼睛：“晚些我会把这小半个月的钱结给你，您以后不用来了。” 张梅的双眼瞪大了。 她没想到自己的侄子会忽然变得那么绝情。平时丈夫每个月给自己的钱只够维持家庭的基础开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路子，能给宝贝儿子挣一点零花钱。 现在尹秋白不找自己了，她说好下个月要给程程买的航模玩具怎么办？ 她想要争辩，尹秋白却已经转过头，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尹秋白此时还有点头晕，扶着身边楼梯才勉强能站稳。 他没吃早餐，此时大概是有些低血糖，上楼的时候一个踉跄，被人扶了一把。 抬头，是刚才那个医生。 尹秋白叹了一口气。 “给您添麻烦了，徐医生。” 徐致是母亲的主治医师。他冲着尹秋白摇了摇头：“没事。不过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尹秋白本来就瘦，现在脸上和嘴唇上都显得毫无血色，像是一吹就要倒下的纸人，脆弱得要命。 大概没有人见到这样的尹秋白能够不心疼。 尹秋白确实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发热，意识也迷迷糊糊的，他知道自己大概是感冒了。 不过感冒发烧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熬一熬也就能过去了。 于是，他冲着面前看着有些忧心忡忡的徐致说：“没什么事情，我是来看看我母亲的。我母亲的情况还好吗？” “早上又打了一针α型抑制液，总体情况还算稳定。面前这种情况的腺体紊乱没有什么治疗的方法，只能硬耗。”徐致说。 他又看了看尹秋白的脸：“你母亲现在还在应该还在睡，你……要不先去挂个号看看吧？” 尹秋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勉强笑了笑：“我真的没事，只是个小感冒……” 徐致虽然跟是他母亲的主治医师，但其实和尹秋白并不算熟识，也不好继续再劝。 “那你注意身体。”他说：“我还约了人，那先走了。” 尹秋白点了点头。 他来到了自己母亲的病房。 病房是四人间，母亲在最靠窗的位置。 母亲双眼紧闭着，面容很平和，却瘦得皮包骨。 尹秋白一阵心疼。 他攥着母亲的手，只剩下一层皮的手硌得人手疼，尹秋白心疼得要命。 “妈，上辈子我对不起您。” 他在母亲耳边小声说着，像是在跟母亲道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还是会为上辈子自己间接害死了母亲而自责。 在病房里陪了母亲一会，尹秋白动身准备离开。 今天是周五，他从中午开始还有在便利店的排班，现在得往那边赶了。 可差不多走到了医院门口，尹秋白却忽然感觉眼前发黑。 眩晕一阵强过一阵。 他扶着医院门口的柱子想要站稳，腿却越来越软。 失去意识昏迷之前，他感觉到自己被人接住。 “小秋！” 鼻尖嗅到了令人安心的清茶味道，尹秋白慢慢阖上了眼睛。 16、朋友 “应该是发烧，再加上低血糖，体力不支造成的晕倒。” 意识模糊间，尹秋白隐隐约约听见了耳边像是有人在说话。 好像还是在医院。 自己在医院的门口晕倒，被人接住了。 接住他的人，是…… 尹秋白动了动身子，尝试着想要睁开眼睛。 “小秋？” 有一只手在尹秋白的额头上按了按，力道温柔：“醒了么？” 医院天花板灯光刺眼，尹秋白的眼睛不太适应这样的光线，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有一只手很快抬在了他眼前，贴心地将那光线挡住。 尹秋白这才慢慢回过神。 “我……” 他刚想要说话，发现自己声音十分沙哑，声带震动扯得嗓子疼。 于是他又闭了嘴，咽了一口唾沫。 “先别动。” 温钰闵站在床边：“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和温钰闵对上视线，尹秋白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昏迷前闻到的茶香味不是错觉。 他显得有些讶异：“温……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还没来得及坐起来，他就被温钰闵就又用温柔却不可抵抗的力道把他按回了床上。 “刚好有事来医院一趟。”温钰闵跟他解释：“刚好碰到你晕倒在医院门口。” 正好吗？ “又给您添麻烦了。” 尹秋白抿唇，同时感到有些抱歉和尴尬。 仅仅认识不到一天，就多次被对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而且每一次都需要对方出手帮忙自己解围。 他会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一个麻烦精？ 或者更具体一点，一个麻烦的beta。 或许自己要不是beta，对方有可能认为自己是在以这种蹩脚的方式投怀送抱。 大概是身体的高温烧得大脑开始胡思乱想，尹秋白就这样天马行空地开始走起了神。 不知道为何，预想到对方对自己不好的印象，他居然感觉到有些难过。 他胡思乱想着，直到温钰闵再次开口才回过神。 “想要喝点水吗？”温钰闵盯着beta有些起皮的嘴唇，询问。 尹秋白蹭一下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担心让对方要给自己倒水，想要自己动手：“……我自己来就行！” 可惜的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 脚刚接触到地面，眼前就发白，一个踉跄就要往前扑。 好在温钰闵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他一把。 尹秋白重心不稳，摔在了温钰闵怀里。 即便是感冒鼻塞，那股浓浓的茶香味还是直冲脑门。 “我、对不起……” 他连忙从温钰闵的怀里站直，磕巴得一时半会不知道要说什么来缓解尴尬。 害怕温钰闵觉得冒犯，他低着头不敢看温钰闵的表情反应。 却听到温钰闵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去帮小秋冲一点糖水。”温钰闵说：“喝完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温钰闵像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一样：“小秋感冒了，是病人，坐着等我就好。” 尹秋白再一次被温钰闵按回到了床上。 有摔跤的经历，尹秋白也不敢乱动，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看着等着温钰闵冲糖水回来。 “昨天晚上还是吹到风了。” 温钰闵：“小秋早上是不是没有吃早餐？医生说你有些低血糖。” 尹秋白这时候的思维却显得有些跳跃，有些紧张地抓着床角的被单：“看了医生吗……那个，医药费我转给你。” “没事。”温钰闵说：“医生是我朋友，没开单子。” 他说完，又垂着眼睛，那双好看的眼睛认真盯着尹秋白。“不过小秋，那么着急跟我划清界限，是因为不喜欢我吗？” 手上糖水的温度一点点渗透进肌肤，让人感到温暖，尹秋白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穿上了温钰闵的外套。 茶香味好像无处不在。 “昨天借小秋衣服也是，今天帮小秋买药也是……小秋，你的界限感好像太清晰了。” 温钰闵有些惋惜地轻叹：“小秋不想和我做朋友吗？” 朋友？ ……原来温钰闵把自己当成朋友吗？ 他抿了抿唇，齿间有淡淡的的蜂蜜的甜味。 他忽然感觉到有些内疚，自己刚才居然还那样揣测对方的心意。 朋友之间是这样相处的吗？ 他不太清楚，和李冬梧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感到这样的紧张。 对他来说，人与人之间大多关系都是利益交换，有付出有回报，只有这样才能让那天平两端保持平衡，让关系对等，让他感到安心。 他害怕再次陷入那种义无反顾的，只有付出看不见回报的漩涡。 朋友。 尹秋白将这个词放在口中揣摩。 他或许应该交一些朋友。 应该……从上辈子的情绪中走出来。 “小秋不想吗？”看着尹秋白发呆，温钰闵再次出声。 “不是。” 尹秋白回过神来，连忙否认：“我只是觉得……会太麻烦你。” 温钰闵又笑了。 那杯蜂蜜水把尹秋白的嘴唇润湿，蜂蜜里的能量让尹秋白的脸色也变得稍微好看了起来。 尹秋白身上那种苍白的漂亮此时给人的冲击性更强。 温钰闵顿了顿。 他忍住了想要伸手替对方擦去嘴角水渍的冲动。 看着尹秋白用舌头卷掉了那滴水珠，他有些庆幸自己今天遇到尹秋白的时候刚刚注射完抑制剂，这才让他在和对方相处的时，不会难以控制地做出什么不符合社交礼仪的举动。 “怎么会觉得麻烦。”温钰闵轻叹：“小秋不要这样想。” “朋友之间相互帮助是应该的。再说，小秋周末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温钰闵弯了弯眼睛：“我等着呢。” 尹秋白小声嗯了一声。 他确实是说过。 温钰闵接过他手上喝空了的水杯。 “你……为什么来医院啊？” 既然是朋友，尹秋白觉得自己有关心对方的义务：“是不舒服吗？” * 张梅忧心忡忡地盯着自己的宝贝儿子。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告诉儿子没办法再给他买心心念念的航模的事情。 尹家程还在回味着当时和那个alpha医生对视的感觉。 他幻想着自己能分化成至高无上的a级omega，被那些英俊帅气多金的alpha众星捧月。 不对，或许不只是a级。 他说不定会分化成罕见的s级omega。 到时候，不只是刚才那个医生，全世界的alpha都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脑中的幻想十分美好。 可这时候，母亲那苍老的、满是褶皱的脸却撞入了他的视线。 他被这样充满差异感的画面抽回到了现实，看着母亲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的火气。 尹家程声音里有些不耐烦：“妈，现在怎么办，我还能去学小提琴吗？” “程程……” 张梅磕巴了一下，说：“妈再给你想想办法。” 虽然这样说着，张梅却面露难色，又用商量的语气问尹家程：“程程呀，我们晚一点再学好不好？” “可不是说好了今天就给我报课吗？”尹家程咬牙，他在班群里牛都已经吹出去了。 要是让班里人知道他家里人不愿意花钱给他去上课，那些人要怎么笑话他？ “我不管！我今天就要去上课！” “可是程程……” 尹家程不管她，他不信他妈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他转身就走：“要是不给我报班，我今晚就不回来了。” 他怒气冲冲地甩开了张梅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了两步，尹家程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回头冲着想要走上来拉他的张梅大吼了一句：“别跟着我！你要是跟着我我保证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张梅怯怯地收回了想要追上尹家程的脚，隐约觉得儿子好像被自己养坏了。 但，就算是养坏了也是他的宝贝儿子。 于是，她开始思考怎么给儿子凑齐这万把块钱。 丈夫是肯定不愿意出这笔钱的。 算上自己前几个月攒下来的几千，加上尹秋白还没给他的钱，想不买琴的话…… 还差一点。 张梅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 还有哪里能弄到钱呢？ 终于，她想起来了。 尹秋白母亲手上，有个看着还不错的镯子。 张梅抬起头。 她转身，再次走进医院。 另一边，尹家程没打算去学校。 他学习不好，上学没什么前途，去教室里坐着也是浪费时间，倒不如出去外面碰碰运气。 说不定……就遇到他的天命真子了呢？ 他翻出了聊天记录中的某个地址，打车过去。 下车，这里是个私密性极高的私人会所。 尹家程看着那门口恢弘的装修，一时间有些望而生畏。 学长告诉他，不想上学，可以来这里找他。 虽然在家豪横惯了，但尹家程对于那些纸醉金迷的地方憧憬的同时，还是有些来自于阶层的畏惧。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门口的玻璃门忽然被人给推开。 “哟，来了？” 那alpha就是他的学长。此时叼着烟，眯着眼睛居高临下看他。 “……你说好了，要带我玩的。” 尹家程攥紧了自己手上的手机，紧张得手心冒汗。 那alpha笑了，走下台阶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然。你倒是运气好，今天刚好有个少爷过来玩。” 尹家程听着，有些激动：“……是谁？” alpha带着尹家程走到了包厢门口。 透过门缝，尹家程看到了如众星捧月坐在人群中间的——是一个omega。 一瞬间，尹家程感到有些失望。 身旁的alpha嗤笑一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alpha说：“目光不要太短浅。你知道吗？这可是林家的少爷，你要是跟他搞好关系，什么样的alpha见不到？” 他说完，也没废话，推开门带着尹家程走了进去。 和面对尹家程时候的姿态完全不同，这时候的alpha一脸谄媚地和屋内的人们寒暄。 alpha顾不上尹家程。 尹家程一个人在角落里呆着，有些束手无策。 这时候，被人群围着的那个omega注意到了他。 乔洛桉挑起眉，看向那个带尹家程进来的alpha：“这位是？” “哦，”那alpha像是这才想起来自己带了个人：“这是我学弟，叫尹家程。” 说完，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还没分化呢，快了。” “尹家程？” 尹这个姓氏可不常见。 乔洛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尹家程身边。 他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问：“认识尹秋白吗？” 尹家程愣了一下，犹豫地点了点头。 乔洛桉勾起嘴角。 “有兴趣……和我做个交易吗？” 17、发烧 乔洛桉觉得，上天还真是愿意站在他这边。 虽然昨天诸事不顺。林冬颂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一段视频，让自己煞费苦心在对方面前表演出来的柔弱善良形象付之一炬。 林冬颂知道这件事情后愠怒，罚着乔洛桉在书房外跪了两个小时，跪的乔洛桉站起来的时，双腿都在打摆。 但这些都不过是一些小小的波折。 他是林冬颂名义上的生理学的弟弟，就算犯了一点小错误，林冬颂又不可能真的把他怎么样。 更不可能，为了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外人对他生气。 只要自己老实受罚，之后多在林冬颂面前好好表现，照样能把印象分刷回来。 不过，虽然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乔洛桉还是理所当然地把这笔账算在了尹秋白身上。 他本来不想这么早对尹秋白下手的。 但——昨天发生的事情，他还是有些小生气。 现在的膝盖还有点疼。 既然今天这样碰巧地遇到了尹秋白这个表弟，就小小地教训他一下吧。 想到这里，乔洛桉愉悦地勾起了唇角。 当然，面前的尹家程此时还面色谨慎。 他只是被惯坏了，不是真的傻。 他能察觉到面前这个omega少爷的不怀好意。 那种恶意比他面对尹秋白时候的那种厌恶还要恶劣、还要不怀好意。 他下意识因为这样的恶意而感到恐惧，却在内心深处升起一丝隐秘的跃跃欲试—— 看样子，这少爷好像是和自己的表哥不是很对付呢。 尹秋白果然在外面认识了不得了的人。 那可真是、太好了！ 尹家程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嘴角。 既然是认识自己表哥的人，那……他也多少能攀上一些关系吧？ “什么、什么交易？” “我有办法让你分化成顶级的omega。” 乔洛桉说。 无论交易的内容是什么，这个条件都实在是诱人。 尹家程瞬间就瞪大了眼睛，听得咽了一口唾沫。 “我不喜欢你那个表哥。” 乔洛桉笑着凑在尹家程耳边说：“你说，一个beta长成那样，还到处勾引人……” “是不是很讨厌？” * “小秋是在担心我？” 温钰闵声音带笑，语气藏了一些揶揄。 不过，因为发着烧，尹秋白的脑子晕乎乎的。 他没听出来温钰闵言外的调侃，因为把温钰闵当成omega，理所当然地也没有感觉到夹杂在话语中的暧昧。 他坦诚地点了点头，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 朋友嘛，互相关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甚至点头的时候，感觉脑袋里的脑浆像是被体温烫熟了一样跟着晃。 看出了尹秋白此时的迷糊，温钰闵伸手用指尖轻轻探了探尹秋白的额头。 “还在烧呢。” 温钰闵轻叹一口气，说：“退烧药还没起作用。” 尹秋白低下头，打了个喷嚏。 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趁着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快十点了。 他九点到下午四点的班，现在赶过去要迟到一会。 好像要扣工资了。 他有些忧心忡忡，迟到半小时就扣五十，现在赶过去最少也要扣五百。 他记得这时候自己没有什么存款，母亲重新找护工也要花钱，中午可能又只能吃外卖了。 发现尹秋白开始看时间，温钰闵猜测到他是想走了。 他于是善解人意地询问：“小秋怎么回，需要我送你吗？” 尹秋白很快摇了摇头。 就算是对方把他当成了朋友，他也不可能就这样无节制地麻烦对方。 再者，温钰闵肯定会劝说他回家休息。 其实尹秋白也不是不知道身体比工作重要，但对他来说，这种程度的病就真的是抗一抗就能过去的程度。 母亲的病就是个花钱如流水的无底洞，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治好。 况且按照上辈子的轨迹来说……后面自己的身体或许也不会太好。 “那好吧。” 尹秋白的反应，温钰闵的声音有些惋惜。 他送着尹秋白来到了医院门口。 尹秋白和温钰闵告别，在附近的公交车站的站台上了车。 这个点已经错过了早晨出行的高峰期，车上人不多，看着大抵都是出门准备买菜回家做饭的老人。 尹秋白直到找到位置坐下，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又把温钰闵的外套穿走了。 是的，又。 反应过来的瞬间，他愣了一会，才掏出手机给温钰闵发消息。 【秋：温先生，对不起！】 【秋：我又不小心把您的外套穿走了。】 【w.:我知道】 【w.:是我给小秋穿上的】 【w.:感冒了要注意保暖，有什么事情不方便的可以跟我打电话。】 【秋：给您添麻烦了！】 【w.:不麻烦。小秋是我的朋友，这怎么能说是麻烦呢。】 【w.:回到家要好好休息。】 身上多了一层的外套让尹秋白的动作都变得有些笨拙，他的脸上微微发烫，大概是发烧热的。 他用冰凉的手机屏幕贴了贴自己的脸，试图缓解一下那股燥意。 【秋：嗯。】 医院中，温钰闵看着尹秋白发来的消息，放下了手机，勾起嘴角。 他能想象到尹秋白敲下这个字的时候的认真表情，觉得分外可爱。 站在他身前的正是刚才尹秋白母亲的主治医师，徐致。 他看着温钰闵回消息的动作，神色有些复杂。 “温总有情况？” 温钰闵一挑眉：“徐医生什么时候变得八卦起来了？您以前可不这样。” 徐致耸耸肩：“只是想提醒一下你，尹秋白可是个beta。” “我知道，所以，医生您想说什么？” “只是提醒一下温总，您应该也清楚，您的信息素等级……要是beta对您的信息素成瘾，后果不堪设想。” 徐致说：“温总要不是真心的，还是不要逗小孩玩了。” 温钰闵难得发出一声算不进“温柔”这个词里的嗤笑。 他站了起来，面对alpha时的身高优势分毫毕现。 他居高临下地和徐致镜片后的眼睛对视，勾了勾唇角。 “徐医生，你要是真是关心小秋，我要替小秋谢谢你，” 温钰闵面上的表情依旧风和日丽，只不过很快话锋一转：“不过，您不觉得，仅仅作为‘母亲的主治医师’，您多管闲事了吗？” 徐致的眸色微沉，低下头，扶了扶眼镜。 他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聊聊你的情况。” 他切换到一副专业的态度：“温总，您的信息素又高到了一个新的峰值，您自己应该也能感受到……。” 另一边，尹秋白的公交车终于到了站。 公交站距离他上班的便利店大概还有七八分钟的路程。 如果不是出发地点是医院，这里通勤其实乘坐地铁更方便一些，便利店几乎就开在地铁门口。 虽然有些头晕，但尹秋白路上还是用了小跑，能少迟到一分钟是一分钟。 便利店里，另一个店员小姑娘看着尹秋白推门进来，他招了招手。 “小白！” 她瞪着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尹秋白，看见尹秋白脸上的口罩，声音提高了一些：“你生病啦！” 尹秋白嗓子还有些沙哑，就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小姑娘说：“我早就猜到是……你平时可从来不会迟到。很不舒服吗？” 尹秋白抱歉地笑了笑，笑完了才意识到面前人看不见自己的脸。 他不太习惯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感受，于是只是说说：“给你添麻烦了。” 小姑娘动作很快地摇了摇头，说：“不麻烦。” 随后，又神秘兮兮地说：“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听？” 尹秋白看着对方神采奕奕的样子，顺着对方的话问：“什么好消息?” “我帮你考勤啦！” 小姑娘笑嘻嘻地说：“我跟老板说你拉肚子了，在厕所里呆着没出来。这下不会扣工资了！” 这确实算是个好信息。 尹秋白已经做好少百来块的准备，打算今天中午吃泡面了。 “谢谢小葵。那……你中午吃什么，我请客吧？” 小葵摇摇头。 不过她很快又说：“但我确实有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啦！” “什么？”尹秋白询问。 小葵双手合十，并拢抵在下巴前：“这半个小时麻烦你看一下店，我偶像下个月来我们城市开演唱会，我得抢票。拜托拜托啦！” 尹秋白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没问题。 小葵很快躲到后面仓库看不见的地方摸鱼了，尹秋白站在收银机后面，开始清点货物。 就在尹秋白低着头算账的时候，便利店门被推开，门口的风铃声音响了起来。 尹秋白头晕，点数也模模糊糊的。 他害怕自己一走神就算错数，于是也没抬头，只是冲着店门口的方向说了句“欢迎光临”。 来人站在货架前选购了一会，又慢吞吞地走到了收银台前，准备结账。 尹秋白这才放下手中的账册。 抬起头，跟面前的男人对上视线。 就着一瞬间的对视，男人的双眼陡然间瞪大。 在尹秋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男人伸出手，用力地钳住了尹秋白的手腕。 “尹……你、你怎么会在这？！” 18、遗憾 戚枫洺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尹秋白。 面前的beta虽然戴着口罩，但依然不难看出口罩下苍白的面色。 医用口罩搭配着身上便利店的围裙，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又病蔫蔫的。 beta的样子和他印象里的不太一样，虽然衣服穿得多，却依旧能发现那厚重衣料下单薄的身躯，似乎是瘦了不少。 尹秋白被忽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他猛地抽回手，不小心撞到了手边的货架，货架倾倒，上面摆放着的糖果稀里哗啦地掉了一桌子。 他连忙去扶货架，好险剩下的东西没接着掉出来。 制造出这样大的动静，在后仓库躲着的小葵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不对。 她抄起扫帚就朝着两人的方向冲了过来，动作熟练得不像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 确实不是第一次。 她经常跟尹秋白一起值班，尹秋白人长得漂亮，就算只是beta，想要搭讪的alpha甚至omega都不少。 白天还好。便利店24小时营业，夜班的时候经常碰到喝得醉醺醺的酒鬼，死缠烂打地想要加尹秋白的联系方式。 小葵甚至拿扫帚的时候还给尹秋白带了一个。尹秋白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扫把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 知道小葵是在担心自己，尹秋白轻叹，说：“等等，小葵，你别紧张。” 小葵看看尹秋白，又看看抓着他手的男人。这时候才看出了些端倪来。 尹秋白的反应太淡定了，两人很大概率是认识。 知道是自己判断失误，小葵一时间感到有些尴尬，挠了挠头，悻悻一笑： “那个，你们聊……你们聊哈。” 正巧这个时候又有客人进店了，尹秋白转头看了一眼，不想打扰店里的生意。 他有些抱歉地对小葵说：“小葵，我跟朋友可能有些事情要聊一下，麻烦你看一会店可以吗？” 小葵连连点头，比了个ok，表示自己可以。 她弯下腰收拾被尹秋白不小心碰到的货架，假装在认真收拾东西，眼神却不经意往两人走出门的方向瞟，很好奇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直到店里客人走到她面前要结账，她才强压下自己的好奇心，收回视线。 玻璃门推开，便利店悦耳的欢迎铃声响了一遍，呼啸而来的冷风灌在脸上。 直到这时候，戚枫洺的那激动的情绪才稍微缓和下来一点。 他重新看向尹秋白，话语在口中转了几圈，出口却变成了最简单的问候。 “你生病了？” 尹秋白声音沙哑，脸上又戴着口罩，想得出这个结论并不难。 戚枫洺相当于是说了一句废话。 尹秋白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和戚枫洺对视，半晌轻轻开口，喊了一声：“学长。” 他喊得有些生涩，对这个称呼十分陌生。 不清楚是因为重生了一次导致记忆中的大学生活已经离自己很远，还是因为还是经历过的痛苦早就冲淡那段最意气风发的经历，他连带着对戚枫洺这个人都没什么印象。 重生到现在，直到见到戚枫洺的那一刻，有关大学里的经历才跟着一些或许可以称为遗憾的情绪重新在他脑海中出现。 尹秋白学的专业很新，有些类似医学，却又和传统的医学不太一样，是专门研究第二性别信息素的。 而他认识戚枫洺也是因为两人同专业，曾经共同完成过小组作业。 短暂的合作人戚枫洺宛如遇到灵魂知己。 两人在研究想法上十分合拍，戚枫洺有意向引荐尹秋白加入自己的实验室，不过尹秋白当时没有立刻答应。 原因挺复杂。 其中最主要的，一是当时尹秋白母亲的情况就不是很好，尹秋白在犹豫是继续读研，还是毕业后提前出来工作赚钱；其二就是就是戚枫洺当时表现出的对他的好感。 那时候的尹秋白满心满眼都是顾念裴。 他对戚枫洺的示好挺反感，后来又因为休学，直接跟对方断了联系。 现在想起来，挺没礼貌的，难怪戚枫洺见到自己会是那个反应，大概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吧。 戚枫洺看了他一会，犹豫询问：“这个点你不用上课吗？” 尹秋白顿了顿，想起来对方或许并不知道自己休学的消息，这才说：“我休学了。” 听到这个答案，戚枫洺显得有些意外。 他以为尹秋白和自己断掉联系或许是因为自己那鲁莽的告白，那段时间也因此郁郁寡欢，害怕自己的冲动影响了对方的前程。 因此，才会在刚才表现得这样激动。 “怎么休学了？” 不知道这个问题会不会让尹秋白感到冒犯，戚枫洺犹豫了一下才问出口：“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算是吧……” 尹秋白没有和对方在大街上开始剖白自己的打算，只是含糊其辞地说：“家里出了一点事情。” “……不会是因为那个alpha吧？他和你在一起了？你们……在一起了吗？” 这倒不是。 尹秋白有些佩服对方过于丰富的想象力。不过转念一想，顾念裴本来就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自己作为一个beta，暗恋对方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戚枫洺联想过去也正常。 不过他还是解释了一嘴：“不，跟他没关系。我母亲生病了，我得挣钱给母亲治病。专业课程太重，总是请假也不好，这才休的学。”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现实的理由，沉默了好半晌，戚枫洺才继续询问：“那，你还打算回学校吗？” “有机会的话，会吧。” 尹秋白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重生好像只给了他避开顾念裴的机会，却没有给他指明一条康庄大道。 母亲疾病的重担如同一块巨石压在身上，别说规划未来，就连当下他都因为经济困难难以喘息。 如果有可能，他倒是希望能重新回到学校，捡起自己以前的追求和梦想。 不过现在，他转过头，看着身影有些手忙脚乱的同事，对戚枫洺说：“我还在上班呢，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回去了。” 戚枫洺目送着尹秋白走回了便利店。 看着尹秋白单薄的背影，一种没由来的情绪忽然从心底升起。 他有些说不明白那种情绪，非要用语言解释的话，大概是遗憾。 半晌，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打扰了，我是戚枫洺。” “您提的那个条件我们可以接受，但我有个请求，除了那些仪器之外……” 通话进行了一会，半晌，戚枫洺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松了一口气。 “好，谢谢你……温总。” * 医院病房里，张梅紧张地左顾右盼。 一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她就心虚得紧。 深呼吸了几口气，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她告诉自己这边的医生护士都认识她，只要自己表现得正常一些，没有人会对他起疑。 尽管如此，内心那股心虚还是难以抵抗。 她走路几乎要同手同脚，被路过的护士用莫名的眼神看了一眼，吓得心脏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 好在没人拦她，她很快就进了病房。 床上的女人瘦得只剩下一副皮包骨。 张梅掀开开她宽大病服的袖子，那玉镯子空空荡荡地挂在枯树枝一般的手腕上，看着人胆战心惊。 不过这也正巧方便了张梅，她没费多大力气就把那镯子从尹母的手上拽了下来，揣进自己兜里。 东西落在自己口袋里，张梅心中才彻底安心下来。 像是为了消除自己的罪恶感，她站在尹母的床头，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诶呀，我其实也不想这样的。你得理解我，是你那个白眼狼孩子不愿意来看你，我天天照顾你，总得收点报酬。你也别怪我，我这……也是不得已。我不想让我的宝贝儿子伤心啊！” “而且，你这一天天的在床上躺着，要这玩意也没用啊……对吧，对吧！” 说了半天，像是终于说服了自己，拿着东西离开了医院。 她转头就进了一家玉店，想快点把东西出掉。 这玩意倒是比她想象的要值钱，老板虽然一脸嫌弃，却还是给她打了八千块。 “我这也是知道你急用钱，”老板咂咂嘴：“不然你随便去别的地方出手，都给不到这个价。” 张梅看着账户里多出来的余额，感激涕零地点了点头。 殊不知，她一出店门，老板就迫不及待地打起了电话。 “诶老王啊，你们最近拍卖是不是又要开了……是啊，那可太好了。我这手上，可是收到个好货啊！” 张梅拿到了钱，着急地回了家。 她想给自己的儿子分享这个好消息，哄儿子早点回家吃饭。 却没想到，尹家程早就已经在家里面。 看见张梅推门进来，他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妈！” 他抓住张梅的肩膀，情绪激动，兴奋的双眼通红。 “如果有让你儿子分化成omega的方法，你什么事都会做的，对吧？” 他希冀的看向母亲：“而且，而且条件也不过就是……让那个beta，遭点罪。” 19、橙汁 尹秋白感冒好得比想象得要快。 本来以为晚上又吹了风，得烧到四十度大病一场。 不过事实上，第二天一早他的烧就退得差不多了。 他出了一身的汗，醒来去洗了个澡，穿好衣服出来后坐在床边，对着搭在书桌的椅背上那两件温钰闵的外套发呆。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说是要请温钰闵吃饭，却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和对方定下时间。 现在是八点半，他拿出手机，对着温钰闵的聊天框犹豫了半天，思考温钰闵到底起床了没有，不知道这个时间给对方发消息会不会打扰。 纠结了半天，尹秋白终于说服自己说不定对方手机开的是静音，又或者对方有可能对自己开了免打扰，自己或许不需要自作多情，这才慢吞吞的点开输入法准备打字。 不过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对方提起这件事，一通电话忽然打了进来。 尹秋白一看，是自己母亲的医生徐致，很快接起来。 “尹先生？有打扰到您休息吗？”徐致在手机的另一端礼貌询问。 “没有，”尹秋白一接到医生的电话就有点紧张，连忙追问：“是我母亲出了什么事吗？” “不不，你不要紧张。”徐致连忙否定，然后解释到：“你母亲的状态不错，刚才醒了过来，你要过来看看他吗？” 妈妈醒过来了？ 尹秋白噌的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侧着头夹住手机，开始翻找出门的衣服。 难以言表的偌大的欣喜冲击着他，让他的动作变得手忙脚乱起来，裤子都差点穿反。 “我现在……现在过来，”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很快就过来。” 徐致一听他这样着急，连忙叮嘱：“你别着急，慢慢来。” 尹秋白嗯嗯了两声，再次表示了对医生的感谢。 他挂断电话，披上衣服出门。 正好今天早上没有排班，尹秋白长嘘一口气，赶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阴沉了几天的天气忽然放了晴。 虽然这种阳光比不上夏天的灿烂，却让尹秋白恍惚有种乍见天明的感觉。 还是不一样的，尹秋白想。 上辈子母亲的情况一直恶化，从她躺进医院病房的那一刻，尹秋白就没再有机会跟他说一句话，每每医院传来消息都是噩耗。 但这辈子，母亲的情况居然在好转。 果然一切都在向好处发展吧。 想到这里，尹秋白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他到了母亲的病房。 病房里的窗帘拉得很开，冬日里久违的阳光照得人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徐致站在母亲的床头，看样子是在等他。 “医生。”尹秋白叫了一声。 徐致转过身，冲着尹秋白点头。 尹秋白走到母亲的床边，病床上母亲闭着眼睛，有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那显得有些苍老的脸上。 他看着母亲的脸，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母亲刚刚又睡着了，”徐致说：“只醒了一小会。” 虽然尹秋白刚才还在希冀着能和母亲说一会话，但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醒了就好。” 徐致转过头，看向自己身边的beta。 beta苍白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难得显露出了些不常能见到的血色，这种鲜艳的颜色让他整个人都看着生动了不少。 beta似乎对他的视线毫无察觉，他最终移开视线，轻轻开口，说：“你辛苦了。” 尹秋白笑了笑，他心情不错，于是冲着徐致摇了摇头，说还好。 徐致收起了多余的心思，视线重新落回到自己手上的资料上：“再保守治疗一段时间，要是能稳住现在的状态和身体情况，或许可以尝试着进行切除腺体的手术。” “好，”尹秋白点头：“我能在这里陪我母亲一会吗？” 知道尹秋白是不希望有人打扰，徐致转身，离开了病房。 走到病房门口，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的少年，才重新迈步离开。 尹秋白握住了母亲枯瘦的手，母亲的手有些发凉，他想要通过这种接触，将自己的体温传递一些到对方身上。 那双手是修长的，本应该很漂亮，却因为疾病的折磨消耗得只剩下面上薄薄一层皮，裹着骨头和凸起的血管，看得人胆战心惊。 尹秋白抚摸过那双手，依稀想起最开始自己有记忆的时候，母亲这双手还是漂亮的、养尊处优的，看不到一点生活留下的痕迹。 手上的薄茧与伤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尹秋白有些记不清母亲这些年为了把自己养大都做过什么工作了，只记得母亲那时候早出晚归，过得很辛苦。 母亲手腕也细得要命。 尹秋白看着对方手腕上凸起的骨头，发现自己用拇指和食指就能把母亲的腕骨圈住，甚至绰绰有余。 他看到这里，忽然发觉母亲手上好像显得有些空荡。 他松开了抓着母亲的手，皱起眉。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这里曾有什么东西，现在却找不到了。 但尹秋白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母亲手上少的是什么东西。 他正皱着眉，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出了错，余光却忽然看到有人站在了病房门口。 “小、小白啊。”张梅站在门口，她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虚伪，像是故意面对着尹秋白扯出来的，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攥在一起，显得有些紧张。 尹秋白看到了对方，没什么好脸色，但还是打招呼：“舅妈，你怎么来了？” 张梅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悻悻然笑着：“诶呀，这不是知道你可能没那么快找到护工，来帮着看看你妈妈……” 注意到尹秋白的排斥的眼神，张梅很快接话：“舅妈不要你钱。哎呀，小秋别多想，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作为亲戚互相关心也正常……” 尹秋白看着她的眼神依旧警惕，他说：“不麻烦您操心。” 张梅又撩了撩自己鬓角的碎发，走到了尹秋白的身边，语气寒暄：“那个……小秋啊，昨天的事情，舅妈跟你道歉啊。是舅妈不好，脑子糊涂了，记不清楚事情。” 她走上来，看着动作熟练的秋白掖了掖母亲的被角：“诶呦，怎么能把被子掀开那么大一块，这风吹着不凉吗？小孩子还是不懂事。” 她动作着急地把尹母的手塞回到了被子里，一边训斥了一句尹秋白：“你看看，身边没人还是不行啊，你们小孩子，根本不会照顾人。” 尹秋白看着对方的动作，蹙起的眉头稍微缓和，虽然不至于觉得张梅会在短时间内忽然转性，但对对方最开始的那种排斥感也没那么强。 他没搞清楚张梅这是想要闹哪出，询问：“舅妈这个时间不用照顾堂哥吗？” “诶，你说家程，他……他啊。” 张梅含含糊糊地说：“昨天的事情我也说他了，他年纪还小，不明事理，我跟他说了之后，他也因为这件事情内疚呢……” 张梅整理好了尹母的床榻，又转过头看向尹秋白：“那个，小白啊，待会跟舅妈回家吃饭吧。也算是舅妈给你道歉了。” 尹秋白想要拒绝，话刚出口半个字就又被张梅打断。 张梅拍了拍尹秋白的肩膀，说：“那个，这也是你舅舅的意思。你舅舅他好久没见你了，想你妈妈，也想你，也算是我们一家人……聚一聚。” 本来尹秋白想说什么，听到舅舅两个字又止住了话头。 除了自己，舅舅是妈妈唯一的亲戚了。 至少舅舅对他和他妈还是挺好的，尹秋白松了一口气，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他又陪了母亲一会，在快正午的时候，跟着张梅回了家。 张梅家也住在老小区，不过情况比起尹秋白要好些，尹秋白是租的房子，他们至少房本上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一进门，尹秋白就和尹家程那张不太讨喜的脸，把想要皱眉的冲动压了下去。 尹家程一改往日对尹秋白的厌恶，热情地拉住人的手就往客厅里走，笑得灿烂。 尹秋白想要躲，不过没躲开，被对方按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先坐……先坐啊。”张梅看着尹秋白笑，说：“你们两兄弟交流交流感情，我去做饭……” “舅舅呢？” 尹秋白扫了一眼对方家的客厅，总觉得这两母子的态度实在是奇怪，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舅舅……上班去了，没那么快回来呢。”张梅尴尬地笑笑，说：“诶呀……待会，待会就回来了。不说了不说了，我炖了汤，要去看看火候。” “妈，我来帮你……”尹家程兴奋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走到了厨房边上。 半开放的厨房正好背对着尹秋白，能挡住两人手上的动作。 尹家程一走进来，就迫不及待地从口袋里掏出一袋白色粉末，往装好的橙汁里倒。 “……会不会太着急了，不是说晚上吗？”张梅压低了声音，有些忧心忡忡地看向儿子。 尹家程哪里等得到晚上，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尹秋白送到那个alpha床上，然后去跟那个小少爷交差，得到对方口中那能稳定分化成高级omega的方法。 为了降低尹秋白的疑心，他甚至准备了两杯橙汁，一杯什么都没放的自己喝，尹秋白再怎样都不会那么轻易起疑，他势在必得。 想到这里，他端着那两杯果汁，走出了厨房。 杯子被放在茶几上，他看向自己这个漂亮得令人生厌的beta堂哥，笑得真诚。 “哥，你尝尝吧，我妈榨的橙汁。你在外面可喝不到呢。” 见尹秋白低头看被子，尹家程紧张地攥紧了拳头，为了缓解自己的情绪，他装模作样地转过身，冲着自己母亲喊：“妈，你饭做快点，我饿了！” 回过头，看见尹秋白还没有动作，有些着急了。 他率先端起了自己的杯子，打了个样：“很好喝的，哥，你尝尝啊！” 尹秋白看他，又垂下眼睛，看那杯橙汁。 最终，他慢吞吞地端起杯子，送到了嘴边。 20、粉末 在尹家程的注视下，尹秋白很快将果汁喝下了一半。 橙汁鲜榨的，很酸，混合着橙皮的涩感。 杯子内，橙黄色的液面下降，被浸泡过的杯壁上挂着一些透明的果渣组织。 尹家程看着减少的橙汁，大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明显地放松下来。 那个姓乔的omega少爷说过了，这东西药性很大，哪怕是一点点都能起到很快的作用。 他刚刚往尹秋白那杯子里加的本来就不算少，接下来就算是尹秋白不继续喝，他的计划也能得逞了。 心中的那块大石头落下，随之涌入脑中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 他看向尹秋白的眼神里带了嘲讽。 长得好看又怎么样？ 跟有钱的alpha纠缠不清又怎么样？ 他不过就是个下贱的beta。 等自己分化成了高级的omega，随随便便就能勾搭上alpha少爷。 到时候，不仅仅是alpha的心神，金钱、名利，还不是手到擒来？ 想到这里，他端起面前属于自己的那杯橙汁，大喝了一口。 药起效估计没有那么快，他还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要是被尹秋白看出端倪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尹家程稍微收了收自己脸上那快要藏不住的得意。 那张曾经让他妒忌得快要发疯的脸，如今都让尹家程觉得顺眼了起来。 他冲着自己这个堂哥微笑：“哥，你这么不喝了啊？是喝不惯这种果汁吗？” 尹秋白的手扣着玻璃杯壁，贴着玻璃杯的指节有些发白。 他像是不太舒服，蹙着眉摇头。 “我饭前不习惯喝太多水。” 尹秋白说。 尹家程呵呵一笑，开始阴阳怪气：“堂哥，你的规矩还真多啊。那么讲究，是因为那些alpha不喜欢没规矩的人吗？” 尹秋白不太想接他的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我不认识什么alpha。” 尹家程不屑。 不知道自己这个堂哥在装什么清纯。 在酒吧里工作，还能挣那么多钱，早就被alpha睡烂了吧？ 不过也无所谓。 他现在在这里装，等待会药效发作被送到alpha身前，就要原形毕露了。 尹家程想到乔少爷给自己的那个劣等alpha的联系方式，勾了勾唇。 张梅的饭做得很快。 他们本来就不是真的打算请尹秋白来吃饭的，于是饭菜也准备得随意，随便炒了两个肉菜。 她也不知道自己儿子那边是什么个情况，只是在想，为了榨那果汁买的橙子真是贵啊，一个就要三四块。 给尹秋白喝这种好东西，真是赔钱。 张梅心疼得要命，不过想到要是能让自己儿子就此分化成omega，又把那股难受劲儿压了下来。 “来呀，饭做好了啊。” 张梅擦了擦热出的汗，冲着客厅里的两人喊，招呼着人来餐桌这边坐着。 她放下盘子，尹秋白和儿子也来到了餐桌边上坐下。 张梅炒了一盘青菜，一盘虾还有一盘花蛤，都是尹家程喜欢吃的菜。 她摆菜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怕尹秋白吃太多肉，刻意把那两盘子肉菜放在了尹秋白不太够得着的地方。 她对自己这样聪明的做法感到暗喜。 尹秋白面子薄，肯定抛不下脸站起来夹菜，儿子一个人又能多吃很多肉。 尹秋白垂下眼看桌上的菜，目测了一下菜盘之间的距离，没有说什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他甚至还对张梅说了句辛苦了。 他也没有继续追问舅舅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只是如张梅的愿，只用面前那一盘青菜配饭吃，吃得很安静。 尹家程看着尹秋白那副蔫蔫的样子，心里更加得意。 他知道这个时候尹秋白喝下的那杯东西药效大概已经起来，心生一股恶意，没再继续假惺惺地摆好脸色，而是伸出筷子，狠狠地敲了一下尹秋白准备夹菜的手。 尹秋白手上没什么肉，这一下隔着皮，直接敲在骨头上，疼得厉害。 手上的皮肤瞬间红起来，他下意识一松手，筷子掉在桌上。 看见尹家程得意洋洋的笑脸，尹秋白什么都没说，也没去捡筷子。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从椅子上站起来，对母子两人说：“我有点头晕，去洗把脸。” 他离开了餐桌，朝着厨房里的水龙头走过去。 人一走，张梅有些担心地蹙起了眉毛。 她转头问自己的儿子：“程程呀，你给他喂的是什么东西，不会吃死人吧？” “啧。” 尹家程面对母亲的担忧不懈地啧出声，说：“不过就是迷药那类东西，能吃出什么事情。” “而且就算是真出了事情，那乔少爷肯定会帮我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他看着尹秋白在水池边上洗脸的背影，暗自发笑。 尹秋白一只手撑着洗手台。 面前，水龙头中流出的水哗啦啦响着，尹秋白的表情却平静非常。 他接着水流的声音，假装在借着清水清醒神志，实际上却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刚刚在客厅茶几上抽的纸，展开，在橱柜上轻轻一抹。 橱柜上，大概是因为尹家程刚才给那杯子橙汁加料的时候，太紧张洒出的粉末，被纸巾包走。 尹秋白冷静地单手将那张纸巾叠好，重新放回口袋里，又洗了洗手。 这时候他才转过头，慢吞吞走回餐桌边上。 见人回来，母子两人收住了讨论的声音。 张梅害怕尹秋白起疑，想说什么，却被尹秋白先一步开口打断。 “舅妈，我想起来我下午还要上班，先不吃了。” 说话的时候，尹秋白一只手轻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看着像是头痛难忍，声音也轻飘飘的。 张梅礼节性地想劝他把这顿饭吃完，却被尹家程打断。 “既然这样，那堂哥我送你出去吧！” 看着尹秋白这副样子，知道是药效彻底发作，尹家程连忙站起来，推着尹秋白往门口的方向走。 尹秋白被他推得踉踉跄跄，艰难地站稳。 尹家程带着尹秋白往小区外面走，却没有直接把尹秋白送到公交站。 他带着尹秋白，走到了小区后门外那七拐八绕的小巷子里。这里是一排连着一排的牵手楼，楼中间距狭隘，阳光照不进来，给人逼仄难受的感觉。 走到一半，尹秋白像是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低声询问：“这是要去哪？” 计谋快要得逞，尹家程正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 “当然是抄小路啊。” 听着身后尹秋白不远不近跟着的脚步声，尹家程激动得双眼发红，越发加快了自己前进的脚步。 走着走着，他忍不住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堂哥啊，你说，你一个废物beta，长得那么好看干什么。你知道吗，那年我爸带着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嫉妒得要发疯了。凭什么那张脸不长在我的身上，凭什么……” “不过，就算是再好看有什么用呢？你不过就是个beta。而我，而我可是要分化成顶级的omega了。” 他越说越激动，越来越大声。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丝毫没有察觉到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变得沉重的喘息和脚步。 只是在这一块走得久了，他才忽然察觉到不对。 等在这里的那个劣等alpha，怎么还没出现？ 尹家程疑惑地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双眼猛地瞪大。 跟着他身后的，不是尹秋白。 ——丑陋的劣质alpha沉重的呼吸像是拉破了的风箱，垂着头，阴恻恻地看着身前的尹家程，眼神像是在饿极了的人在垂涎一块肥腻的肉。 药物引起的反应已经让他分辨不清面前的人是谁了。 此时此刻，只想抓住面前的人，狠狠纾解自己的欲望， 尹家程意识到出了问题，想跑，想要尖叫。 可还没挣扎，他发现自己浑身发热发软。 来不及反应，那alpha狠狠地扑过来，把他扑在地上。 …… 尹秋白跑得着急，眼看着已经跑回了人多的街上，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停下了脚步，打开手机，检测了一下刚才录下的录音。 手机放到耳边，声音不算清晰，却依旧能听到尹家程隐隐约约提到的“乔少爷”三个字。 他蹙起了眉，忽然想到什么，伸手去摸自己手袋里那张裹了粉末的纸巾。 当时尹家程去端果汁的时候，尹秋白就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劲。 虽然背着身子看不太清，但尹秋白隐隐约约看见对方好像是对着其中一个杯子做了什么多余的动作。 他留了个心眼，在尹家程回头跟张梅说话的时候，把两人的饮料换了个位置。 不知道尹家程往杯子里放的是什么东西，他只能凭着感觉装出不太舒服的样子，打算提前离开，没想到尹家程又迫不及待地追了出来。 最后的结果是尹家程自作自受。 牵手楼的巷子里会发生什么，尹秋白暂时无从得知，也不想知道。 但他却对对方往杯子里下的东西感到很好奇。 粉末的质地十分眼熟，加上这东西很可能是出手于乔洛桉，让尹秋白警觉的第六感不停报警，额角一抽一抽的疼。 但一时半会，他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种东西。 犹豫了半天，他还是决定求助专业的人。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他拨通了戚枫洺的电话。 “学长，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21、邀约 对于尹秋白的请求，戚枫洺答应得比尹秋白想象的要爽快。 他甚至没多询问尹秋白要检查的是什么东西，只是让尹秋白直接来找他。 于是，下午本来就没什么安排的尹秋白坐上了去往对方实验室的公交，在三十分钟之后抵达了对方实验室的门口。 实验室离学校很近。 尹秋白对这边的路况还算是熟悉，路上没有费太多时间。 因为进实验室规矩很多，尹秋白没打算上去，就在楼下等着戚枫洺下来。 出电梯后，戚枫洺看到站在门口的尹秋白，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他视线先是略过尹秋白的面庞，发现今天尹秋白的气色明显比昨天好上不少，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他走到尹秋白身边，站住。 他没有第一时间询问尹秋白想拜托他帮忙的事情，而是询问：“感冒好了？” 听到这问题，尹秋白下意识吸了吸鼻子，点头：“嗯。” 不过虽然烧退得差不多，但还剩下点小症状，全好估计还要一两天。 戚枫洺点了点头，看着尹秋白垂下的眼睛，又想继续和尹秋白闲聊。 但尹秋白明显没忘记自己来是干什么的。 他很快从口袋里掏出那包着粉末的纸巾，犹豫着递出去。 “是这个，”他看向戚枫洺：“麻烦学长了。” 对上尹秋白那不带任何杂念的视线，戚枫洺有些遗憾地在心底轻叹一口气。 他彻底确认了自己这个学弟来找他就真的只是求助，并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他于是收了心思，神色认真起来，接过了尹秋白手上的东西：“我看看。” 纸巾摊开，白色粉末细腻，肉眼看不清楚颗粒具体结构，也没有因为被尹秋白一路贴着体温带过来而化开，没办法凭借经验判断出具体内容。 戚枫洺皱了眉，然后才对尹秋白说：“分析出具体的成分和效用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尹秋白表示自己清楚，又很快说了一句：“麻烦了。” 送完东西，尹秋白准备离开，正在思考如何开口跟戚枫洺道别，却忽然被戚枫洺抓住了手腕。 尹秋白一愣，他回过神，平心静气询问：“学长，怎么了？” 犹豫了一下，戚枫洺最终还是开口：“有件事情，想问问你的意见。” 尹秋白重新站好。 “……你真的不考虑重新回去上学吗？” 说完这句，戚枫洺又觉得好像说法不太对，补充：“你真的很适合干这行。” 他想起来曾经自己教授对尹秋白赞不绝口的夸赞，抓住尹秋白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 “短时间内不打算回学校了，” 尹秋白再次回答，想想又说：“可能等我母亲情况好一点吧。” “那……如果我们实验室给你开工资的话，你愿意来吗？” 尹秋白一愣。 半晌，他抿了抿嘴唇，委婉说：“学长……谢谢你。” 尹秋白能感受到戚枫洺的善意，也知道对方或许是想要帮助自己。 但他并不喜欢别人对他的怜悯和施舍，也不喜欢麻烦别人。 现在这样每天打几份工连轴转的生活虽然过得是累了一些，但并不是付不起母亲的医药费。 “不是。”戚枫洺知道尹秋白可能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解释：“不是我给你开工资。我们实验室最近开启了一项新项目，在招研究员。你有经验，也正好学过相关的专业，或许可以试着来面试一下。” “就当是为你未来考虑吧。你现在打那些零工能挣钱，那以后呢？你母亲好了之后，你还要在便利店做一辈子店员吗？” 尹秋白沉默了。 注意到他的犹豫，戚枫洺穷追不舍：“而且你肯定对我们的研究方向感兴趣……是关于omega腺体罕见病的药物研究。” 昨晚戚枫洺拐弯抹角地找尹秋白的同学询问，大概了解了尹秋白母亲的情况。 果然，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尹秋白的眼睛闪了闪。 他再次抬头，和戚枫洺对上视线。 “谢谢你，学长。” 深呼吸了一口气，尹秋白攥了攥衣角，最后说：“我会考虑的。” 戚枫洺还想要留尹秋白下来吃饭，不过被尹秋白婉拒了。 他表示自己晚上还要上班，得先回家换个衣服，或许下次有机会可以再约。 戚枫鸣虽然觉得遗憾，但尹秋白已经对来实验室的事情松口，就没有强留对方。 不过，晚上很忙只不过是拒绝戚枫洺的借口。 他今晚并不用上班。 elias不知道从哪得知了他生病发烧的消息，专门给他打电话让他不用来上班。 还说是尹秋白要是硬来，就扣他工资，强硬地让他在家好好休息。 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情况完全不会影响工作，还是接受了elias的好意。 回家路上，他在车上坐下，又短暂地闲下来，想起自己好像一上午都没看手机。 打开聊天软件，映入眼帘的就是几条未读消息。 列在最上面的是戚枫洺的叮嘱，大概是自己前脚走了不久对方后脚发的，尹秋白回了个感谢，表示自己知道了。 再往下，是昨天给母亲新找的护工发来的消息。 一张对着床头拍的照片，护工表示自己已经在岗，并告诉尹秋白，他母亲的情况暂时很稳定，让他不用操心。 尹秋白发了个收到，再退出聊天框。 这时候，他才发现温钰闵居然也给自己发了消息。 早上自己想要给对方打招呼，写到一半的内容静静在输入框里躺着，尹秋白害怕自己手滑不小心发出去，连忙点开输入法把字删掉，这才看清对方发来的内容。 一个早安的表情包，后面跟着的是礼节性的问候。 【w.:小秋醒了吗？】 【w.:感冒好得怎么样了，还有难受吗？】 消息送达的时间是早上的十点半左右，大概是尹秋白在医院陪母亲说话的时候。 可惜尹秋白现在才看见对方的消息。 他觉得自己有些怠慢，火急火燎地在键盘上打字就开始回复。 【秋：抱歉！早上出门了，现在才看消息。】 温钰闵似乎正拿着手机，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尹秋白就看到了“正在输入中”几个字。 【w.:嗯，猜到了】 【w.:没事的，就是有些担心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尹秋白心中一暖，继续回复： 【秋：已经退烧了。谢谢您。】 【w.:那就好】 【w.:不过这种流感发烧好容易反复，小秋吃完饭再吃次药吧】 【秋：嗯，谢谢您。】 他正准备继续打字，对面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尹秋白毫无准备，忽然有些手忙脚乱，在意识到这只是语音电话，对面看不见自己的样子的时候，才放弃了准备整理自己头发的动作。 他清清嗓子，按下接听。 “喂？” “嗯，” 温钰闵有些懒散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又带着笑意：“怎么那么紧张？” 尹秋白也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听到对方的声音就想到萦绕在对方身周的清新茶香，他和李冬梧他们相处的时候完全不会这样。 他老实回答：“没想到您会忽然给我打电话。” 温钰闵又笑：“只是想好奇一下小秋有没有说谎……真退烧了吗？” 尹秋白点点头，意识到对方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后，又连忙“嗯”了一声。 他很快补充：“还有一点轻微的感冒症状，不严重了。” “那就好，”温钰闵又说：“小秋没事我就放心了。” 尹秋白又嗯了一声，随后等待温钰闵继续说话。 不过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对方继续开口，不过电话倒也没挂，倒像是在等他主动开口。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那个……说好了周末请您吃饭，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还有您的衣服……得还给您呢。” “我都有时间。” 温钰闵顿了顿：“倒是小秋，想请我吃什么呢？” 22、抱歉 “温先生对食物有什么特殊的偏好吗？” 尹秋白思考半晌，询问。 自己请客的目的是感谢对方对自己的帮助，所以吃什么肯定要更多照顾对方的感受。 而且，尹秋白自己对食物其实没什么偏好。 他甚至没怎么出去吃过饭。 从小到大吃得最多的就是母亲做的饭，或者学校饭堂，后来母亲生病了，在没力气站在炉灶前，尹秋白就开始自己做饭。 出去随便吃一顿都要大几十，而这些钱够尹秋白在家吃好几顿。 “……嗯，我想想。” 温钰闵那边停顿了一会，才继续说：“我刚回国，不知道国内有什么好吃的。小秋有推荐吗？” “我吗？”尹秋白被问住，犹豫了一下，努力在脑中搜索有关于附近美食的相关信息。 不过很可惜，他能想起来最好吃的东西，是学校后面那条小吃街里的地摊烧烤。 他总不可能带着温钰闵去吃路边摊。 尹秋白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温钰闵的气质和那种小摊实在是太不搭，硬要凑到一起，会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思考半天，尹秋白抱歉地说：“其实我不常出去吃东西，不太清楚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没想到温钰闵好像是来了兴趣，继续追问尹秋白：“那小秋平时吃什么呢？” 尹秋白一愣，随后有些羞赧，他的声音变小了：“……平时都自己在家做饭吃。出去吃饭太贵了。” “啊，”没想到温钰闵反而表现出很好奇的样子：“小秋自己会做饭吗？” “嗯。”尹秋白答应了下来：“不过做得不好，勉强能吃吧。” 电话另一头的温钰闵笑了：“那小秋很厉害啊，我都不会做饭。” “很简单的，”尹秋白开始认真地跟温钰闵解释：“多做几次就会了。” 温钰闵声音里的笑意更明显。他问：“看来小秋在这方面是行家呢，那……不知道我有没有幸能尝到小秋的手艺？” “啊……啊？”尹秋白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他惊讶地叹了一声。 公车上，坐在前面的老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影响到别人。 他连忙恢复到正常的音量，显得有些紧张地解释起来：“那个……我只会做一些家常菜，而且做得不是很好。” “小秋是不好意思吗？”温钰闵问。 “不是……只是……” 感觉自己的手艺还没到能待客的程度，而且……且其要真请温钰闵吃自己做的饭的话，是不是就得邀请温钰闵来自己家？ 尹秋白想到对方那一身看起来精致的、价格不菲的装扮，又想到自己家空空荡荡的出租房。 出租房狭窄，陈旧、光照很差。 白墙氧化了，裂开的墙面上生着霉斑。 尹秋白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就像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被温钰闵划入朋友的范围一样。 即便已经过去了几天，他还是会为这段相识感到惊奇。 毕竟怎么看他们都不像一个世界的人，就算相遇也应该只是萍水相逢。 认识和身份的差距会让他们很难找到话题，但他和温钰闵相处的时候，却意外地好像总能找到话说。 这很神奇。 “小秋？”温钰闵再开口，尹秋白才被唤回神来。 他又先是开口道歉，不过很快被温钰闵打断。 “如果小秋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温钰闵体贴地说。 但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他话语里带着淡淡的遗憾。 尹秋白心里瞬间升起一种难以描述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好像瞬间懂得那些alpha为什么会对omega言听计从了。 他觉得大概没有人会忍心让这样委婉的、温顺的、漂亮omega失望，即便仅仅只是作为朋友，即便自己只是beta，也不忍心。 于是他很快说：“可以的……如果你不嫌弃我的手艺。” “真的吗？”温钰闵听起来好像很开心，轻笑一声：“那我等着周末了。” 询问了温钰闵的忌口，尹秋白挂断电话。 他开始在脑海中规划周末的菜谱。 下车的时候，天空又久违地放晴。 让尹秋白有些意外的是，李冬梧居然在他门口等他。 “小白小白！” 李冬梧本来蹲在他家门口缩成一团，见人来了兴奋站起，搓了搓手说：“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 确实不在家，他也不知道李冬梧怎么会在门口蹲着。 尹秋白好奇：“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李冬梧搓了搓冻得有些红的鼻子，说：“来找你呀，我妈包了饺子，让我给你送点来。不是跟你说了吗？” 说好？什么时候说好的？ 尹秋白有些茫然，一脸疑惑地看向李冬梧。 “我没跟你说吗？”李冬梧看着尹秋白疑惑的表情，自己也有点犹豫了：“没说吗？” 他很快掏出手机，打开了自己和尹秋白的聊天记录。 随后，他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 “好吧！”李冬梧大叹一声：“我没说。消息没发出去。” “到了也不给我打电话。”尹秋白谴责：“要是我没回来，你要在这里干等吗？” “冤枉！电话我是真打了，但是你正在通话中！”李冬梧怪叫几声，然后说活：“我当然也不会在这里等你啦，本来都准备走了，晚上还要和舍友去吃饭呢，只是刚好遇到你回来了。” 尹秋白打开手机，看了眼确实李冬梧的未接来电——刚才他在和温钰闵打电话呢，之后就一直在思考周末要做什么菜，连手机都忘了看。 “晚上要和室友吃饭还不着急走吗？”尹秋白问，他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快下午五点了，回宿舍换衣服也需要时间。 “哦，”李冬梧眨眨眼睛：“小李刚考了驾照，说待会要来接我呢。不着急。诶对了，反正你以前也是跟我们一个宿舍的，都认识，要不要一起来？” 尹秋白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拒绝：“我就不去了。” 也不知道他们去什么地方吃饭，尹秋白想了想，就算是a钱，那钱也够他吃好几顿饭。 妈妈的情况在好转，还不如吧钱省下来给妈妈多买点药。 “好吧，”李冬梧遗憾，又说：“小李还有二十多分钟才到呢，小白快开门！我去你家里坐一会！” 尹秋白掏出钥匙开门。 李冬梧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在沙发上一滩，然后开始哭嚎：“哇啊啊这木头凳子好硌，小白小白你坐着不会难受吗？” 李冬梧已经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他每次来都嚎，尹秋白无语：“我平时不坐那。” 他平时上班很忙，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在家里待着，一般回到家洗完澡就睡了。 李冬梧又哭嚎了半天。然后才慢吞吞地转过头，看向尹秋白的方向：“诶对了，小白，你今天心情好像不错。” 尹秋白有些讶异自己会听到这样的说法。 “为什么这么说？” 李冬梧想了想，比划：“就是感觉你平时都闷闷的，但今天好像不一样……嗯，好像眼睛都睁得大了一点。因为今天不用上班？” 尹秋白被他逗笑了，说：“或许是吧。” 又或许，今天太多美好的事情接踵而至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问李冬梧：“冬梧，你说，母亲的病好了之后，我要不要继续回学校念书呢？” “当然要回来啊？你在想什么。” 李冬梧说：“你那么聪明，总不可能在便利店在酒吧打一辈子工吧？诶，以前一直是我请教你问题，等你回来，我就是你学长了。到时候，你说不定还要拿着书来饭堂追我，求我给你补课呢……哼哼。” 尹秋白继续笑：“好啊。” 他看着李冬梧手舞足蹈地描述，忽然也开始畅想未来。 虽然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能真正醒过来，但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尹秋白相信。 他看着窗外的阳光，今天的太阳十分地慷慨，甚至连尹秋白这个朝向的阳台，都被稍微地照亮了一点。 虽然依旧是隆冬，但他已经相信冬天总会过去。 雪化之后……就是春和景明。 * 在这样美好的期待之下，日子似乎都比以往过得快了。 这两天尹秋白都起得很早，这样能够在上班之前，去医院看看母亲。 周日的一大早，尹秋白就去了附近的农贸市场。 温钰闵说是说自己没什么忌口，可尹秋白一问起来，不吃的东西还挺多。 不喜欢葱姜蒜，比起海鱼更喜欢河鲜……总之，尹秋白最后放弃了烹饪大鱼大肉的想法，还是做最家常、自己最拿手的菜品。 他在菜市场兜兜转转了半小时，买好菜，回到家。 他早早地开火开始煲汤。 虽然和温钰闵约的是晚上，但想要汤好喝，现在就得开始炖。 尹秋白学着记忆里母亲的样子，调好了火候，轻呼一口气。 虽然经常在家做饭，但一想到有人说，要来“品尝”自己的手艺，还是难免会感到有些紧张。 中午休息了一会，尹秋白又开始收拾家里的卫生。 在家里待的时间太少，不知不觉很多家具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虽然不可能一时半会就让家里改头换面，但稍微收拾一下还是可以的。 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三小时的时候，尹秋白打响了温钰闵的电话。 “温先生……” 他想询问对方具体什么时候来，想问对方，需不需要自己出去接他。 可没想到还没开口，温钰闵有些抱歉的声音却在对面响起。 “抱歉，”他的声音中有些平时没有的沙哑：“小秋，我今天可能去不了了。” 23、易感 温钰闵也没想到意外会发生得这样突然。 他有个秘密……或许不算是秘密。 或许只有尹秋白那样天真又单纯好骗的beta，才会相信他是omega这样荒唐的说法。 温钰闵其实是个enigma。 人们闻之色变的、危险的、神秘的enigma。 enigma之所以神秘，一是因为这种性别罕见，不常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二就是……因为他们信息素那比alpha还要凶猛上成百上千倍的攻击性，有时候甚至不能对自己的信息素收放自如。 为了避免无意间对身边人造成伤害，大多数时候，他需要依靠服用药物来削弱和控制信息素的浓度，让其保持在正常的范围。 而这样强悍的信息素，在易感期的时候更是来势汹汹。 是的，enigma也有类似于alpha的易感期。 温钰闵看着自己手中空了的药盒，挑起眉。 enigma专用的抑制药品在国内严格管控，为了入关方便，温钰闵回国的时候，只带了一些日常的抑制剂，剩下的打算拜托自己的医生寄回来。 他没预想到自己的易感期会提前。 浓郁的信息素水平显得岌岌可危，而专用的抑制剂还被卡在海关。 半晌，他站了起来，下楼。 拉开门，挂在门把手上的是刚从网上下单送的药。 袋子里面有一板抑制剂——alpha使用的，最常见的那种抑制剂。 虽然这种药剂的效用对于他来说聊胜于无，但有总比没有好。 他轻叹一口气，拆开抑制剂包装。 针头扎入手臂上的皮肤，温钰闵动作熟练地将针管里的药剂注入自己体内。 冰冷的药液渗入皮下，很快被吸收。 没什么用。 他走到窗边，将房间内的窗帘拉上，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随后，又拆了一支针剂，继续注射。 其实和硬生生熬过易感期也没什么区别，他想。 他躺在床上，觉得这东西还不如直接来一针镇静剂来得实在。 不过那东西在国内不好弄。 他又闭上了眼睛，如果说这忽如其来的易感期对他最大的影响，那大概就是让他没法在今天尝到尹秋白的手艺了。 他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去见beta。 很不礼貌，也很不负责。 温钰闵想了想，beta对信息素那么迟钝，也会被自己的信息素逼得瑟瑟发抖吗？ 或许会吧，他的信息素在不受控的情况下，估计能把那个瘦弱的beta逼到崩溃。 白皙的脖颈在眼前浮现，温钰闵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好像嗅到了对方身上那温热的香。 真漂亮。 回想起beta垂下的漂亮眼睫，温钰闵勾起了嘴角。 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温钰闵摸到了。 他也没看来点人，电话放在耳边，懒洋洋喂了一声。 “温先生……” 尹秋白的声音在手机里迷迷糊糊地响起：“您什么时候来啊？” 温钰闵闭上眼睛，他能听到电话另一头beta有规律的呼吸，那样小心翼翼的、试探的语气，挠得人心痒无比。 他叹了一口气，还是说：“抱歉，小秋，今天我可能去不了。” “……怎么了？ 尹秋白听到这话，先是愣住，很快继续追问：“您怎么了？” 他持着手机的手攥紧，一时半会没有听到温钰闵的声音，有些担忧地继续询问：“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这时候，电话另一头的人才淡淡地又嗯一声。 他声音听上去声音有些难以言明的沙哑，掺着虚弱的感觉：“抱歉啊，小秋。忽然身体不太舒服，下回再约，换我请你吧？” “您声音好哑，”尹秋白担心：“去医院了吗？” 不会是自己前几天的感冒传染给对方了吧？尹秋白想，又觉得有些对不起人：“有发烧吗？” “没去，”温钰闵轻笑一声：“去医院没用，不是小秋传染给我的。” 尹秋白还是放心不下，对面半晌也没挂电话，他踟蹰了一下，还是说：“那个、需要我来看看您吗？” 像是害怕自己的提议太过唐突，他很快又解释：“就……正好我煲了鸡汤，如果生病了的话，喝点汤暖暖胃，虽然不会好得更快，但会舒服很多的。” 温钰闵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询问：“小秋想来看我吗？” 尹秋白对着电话点头，说：“……上次我生病了，也多亏了您帮我。” 不然他说不定就直愣愣倒在医院外面了。 “可是我家离小秋家有点远，小秋过来可能不太方便呢。”温钰闵说。 温钰闵虽然这样说着，语气里却没有一点拒绝的意思，反而……像是一种试探。 尹秋白很快说：“没事的！我可以打车过去。只要……您不介意我去您家里。” 温钰闵笑了。 他说：“小秋真的那么关心我吗？” 尹秋白嗯了一声。 “很担心您。”他说。 “那，麻烦小秋了。”温钰闵说。 尹秋白在提议得到对方的同意之后，火速拿着保温饭盒装了结结实实一大碗鸡汤，又把买的菜收拾了收拾，一块提着出了门。 温先生一个人在家，不会做饭，生病了还要吃外卖的话，很可怜。 温钰闵发来的小区地址确实离尹秋白家很远。 尹秋白隐隐约约对这个小区的名字有印象，好像是片别墅区。 坐上了车，他又打开和温钰闵的聊天框，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在路上了。 温钰闵给他回复了一个表情包，又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 尹秋白这才稍微放下心，倚着车的靠背开始休息。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才和对方的通话。 温钰闵说，去医院没用……不是他传染的？ 尹秋白一愣，随后忽然福至心灵—— 温先生，不会是正处在……omega传说中的发/情期吧？ 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很大概率是准确的。 温钰闵不像是会忽然爽约的人，这……难怪了。 他是beta，对这类事情十分迟钝，现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之后，强烈的羞赧感瞬间将他包裹。 这……难怪对方最开始不愿意让自己过去照顾他，自己这样坚持，估计让对方很难为情吧！ 他感觉自己的脸开始发热了，好在手是冷的，他连忙把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好在自己是beta……他想，至少真的能在这样特殊的时期心无旁骛地照顾对方。 这样想着，车停在了别墅区的门口。 这里不让出租车进去，剩下的路得靠走的。 犹豫了一下，尹秋白绕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些omega的抑制贴，还有一些应急用的药。 在小区里绕了半天，尹秋白终于找到了温钰闵家。 他站在门口，给温钰闵发消息。 面前的门装了智能门锁，咔嚓一声，门开了。 尹秋白推开门。 闻到那股二楼卧室逸散出来，几乎填满了室内每一丝空间的茶香味时，他的大脑空白了几个瞬间。 他第一反应温钰闵是不是在煮茶。 beta嗅不到那浓郁的信息素中包含的情欲，尹秋白只是觉得茶香味浓郁得几乎要化为实体。 他没有看到温钰闵的影子，动了动鼻子，蹑手蹑脚地脱了鞋，将自己带的菜和汤在玄关的柜子上放了下来，然后犹犹豫豫地喊温钰闵。 “温先生？” 没有回应，尹秋白猜测，人估计在二楼的卧室。 犹豫了半天，心中对温钰闵的担心还是改过了礼数。 他慢吞吞地走上楼，来到了温钰闵的门前。 卧室门正虚掩着。 走到这里，茶香味道愈发浓烈，尹秋白皱起眉，屈指，在味道的源头——那唯一紧闭着的房门上叩叩。 他试探着喊着温钰闵：“温先生，您还好吗？” “还好……” 尹秋白第一次听到温钰闵这样的声音，不知为何心颤抖了一下，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他知道omega发情期的不好受，瞬间有些心疼。 “先生，受不住不要硬撑。我带你去医院……我是beta，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 他的担心实在溢于言表，声音都跟着紧张地提高了几度。 温钰闵抽了抽嘴角。 他当然知道他是beta。 房间里的enigma闭上了眼睛，手指攥着身边床头柜的手用力地发白。 正因为是beta，才害怕。 他最喜欢的性别，加上一见钟情的对象。 虽然自认意志力坚定，但易感期来临，对方要是就这样莽撞地闯入他的房间，他真的不保证能不能控制住自己对beta做些什么。 他暂时不希望，自己在对方面前伪装得绅士形象毁于一旦。 那样，beta会被吓跑吧? 仅仅是隔着一扇门，他都好像能嗅到beta温热的、甜美的体温，也能想象到beta抱在怀里的柔软和动情时候的湿度，他不敢想象这个时候人当真出现在自己面前，结局会是什么。 此刻，他既希望在自己理智尚存的时候，beta能自己离开他的狩猎范围，又在不断告诉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他暂时还不想让beta看到自己失控的一面。 可beta却依旧在门口站着，显得依依不舍。 易感期陡然上升的激素水平让enigma不像是往常那样理智，他说不出太违心的话，更不想干涉主动投怀送抱的猎物的行径。 “我没事的，小秋。” 他再次重复，可声音愈加沙哑。 而这样的阐述就好像是免责声明。 你看，我从未邀请你，是你执意要走入我的领地，执意要靠近一个易感期的enigma。 这瞬间他自己都分不清，那虚掩着的门究竟是他拼尽全力和意志抵抗设下的阻碍屏障，还是明知道beta的善良心软，抛下等待咬钩的鱼饵。 又或者都是。 听到金属门把被卡擦按下的声音时，温钰闵没忍住，嘴角勾起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