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菟丝花开始升级打怪》 第一百零四章 际会 小满将他的话从头至尾再琢磨一遍,才确定了他的意思,“怎么这么突然?林月升,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还没帮你找到解药!” “不必了。” 林月升看她一眼,眼中竟又有些初识的生人勿进,“其实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这样的日子,只要我不离开,这些对我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姜小满胸口有些闷,但不可否认,他说的话没什么问题,他帮她做的事,早就够还她那些故施的恩德了,他只是个正常人,不想吃她画的大饼而已。 “原来如此......那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但我要是有问题想问你,还能再过来吗?” 林月升侧过身,望向窗外,“修行一事需要时间,该教的,臣已经教予公主了。” 这话...其实就是在嫌她麻烦吧? 他不再说什么,似乎在等着她骂他背信弃义,可小满不太想如他的愿,更不想就这样走。 “林月升,那天七娘封棺,我看见谢琅将一只绒花放了进去,或许...你还记得吗?” 小满再开口时,已经平复了心绪,“就是谢琅信上那朵,原来当年谢琅真的没有给七娘簪上。那时,七娘宣布自己盘下了醉春楼,将谢琅和忠伯接了过去,但他们不懂七娘为何有机会从良,却不及早从泥潭抽身。”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些,只是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话想说,但一直没时机,现在不说,或许就成了永远无人接收的记忆废料。 “我之前一直在想,谢琅归家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他们姐弟明明是最亲的亲人,却还是变得疏远。后来见到巧儿她们。我渐渐明白,是他们不明白七娘下了如何的决心,她就为了让醉春楼的姑娘能有个选择的机会,才让自己置身风口浪尖。” “林月升,这个世界有很多事身不由己,大多数人生下来就有一条既定的路等着他走下去,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阿九原本也是如此,但幸而,你携他看了一段美景,我希望你知道,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 林月升眼睫一颤,敛住了眼中的惊讶。 这是她第一次提起幻海花境里的事,他虽从梦境大概推测出她在里面看到什么,却未料到她会这样说出来。 见她说完便走,林月升不自觉叫她,“公主,笔札还请记得带走。” 姜小满转过身来,几步走回去,一把抓起桌上的小册子,直视着他,眼中隐隐含着一丝锐气。 “坦白说,刚才我真有点生气,但这会儿我认真想过了,其实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实则,短短一月,我从你这里实在是受益匪浅的,所以我没有资格埋怨你。” 头两句,她的声音里还有丝委屈,说到最后,她深吸口气,秀眉轻展,却像是真的接受了。 “感激已经说了再说,不再赘言,只是我还要说一句,人生如逆旅,往来者如飞鸿雪泥不过偶然,既得月升同行一程,便是幸事。” 说完,也不管合不合礼数,她郑重一礼,“答应你的解药我会想办法,但我会如你所愿不再打扰,以后...各自珍重吧!” 林月升一怔,看着她弯腰将丁香抱走。 她大步流星,不过一会儿便消失在他的视线,留下随风飘逝的满院杏花,没有丝毫留恋。 等姜小满和史娜珠回到垂玉院,清涟正嘱咐人将竹梯挪个地方上树。 一条条红纸裁成的幡带,已然满布半个院子。 “这是怎么了,什么节日吗?” “公主,您忘了?今天是花朝节啊!”芸奴喜笑颜开迎了出来,“刚刚厨房还送了百花糕和荠菜春卷过来,这还下着雨,我们挂就行了,您先进去吃点吧,对了,你们最后是怎么捉到丁香的?它跑到哪去了?” 姜小满将丁香放下,却说这点毛毛雨不算什么,待会再吃,也先帮忙挂点带子,径自走到还没有系带的紫藤花架下。 十几条很快挂完,只是到最后一根时,却有一整串花枝被她折断。她望着那新鲜的断口,忽然坐下,摘了片叶子口中默念,“是我的责任,还是他的责任,我的...他的......” “小满师妹,你这是?” “啊?”她回过头,却发现陆昭明不知何时来到。 她循着陆昭明的眼神往下看,发现自己手中的花枝早就秃了,脚下更是满地狼藉。 陆昭明笑睨着她,“你刚才嘴里念念有词,是在做什么?” 小满忙拍掉腿上的叶子起身,却发现芸奴她们不知何时进屋了。 做什么? 总不能说她表面潇洒,其实心里憋着团火,只能找树叶撒气吧? 她随口胡诌,“我从前听宫里的乐工说,用树叶也能吹奏出好听的乐曲,刚才是想找片树叶回去吹的,只是好像都不太合适。” 陆昭明似乎没预料到这个答案,“师妹的想法总是与众不同,回头,我让乐工帮公主去找找。” 姜小满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技艺不佳,就不要难为人了。”她说着走出架子外,“人都去哪了,刚才还在。” 陆昭明微微一笑,“她们出去拜花神了。” 小满想起来,昨天芸奴的确问过她,只是她说了不去,未免尴尬,便只好又问陆昭明的来意,他才说,是替皇上来传达旨意。 原来因为姜吉回来还要些时日,姜奕决定,这两日队伍便开始动身,路上也不必着急,可以慢慢行车,等姜吉汇合去昌州。 “原来是这样......” 这对小满来说不算坏事,只是芸奴知道了大概会舍不得清涟她们,想到这里,她又抱起了丁香。 陆昭明见她爱怜的模样,便提议她将丁香带上路,“也不多费事,拿个笼子放在车上便是。” 她却不置可否,“师兄,说起来,陆府的花养得真是不错,这院子里这么多丁香,还给猫起这个名字,看来师兄的母亲是很喜欢丁香花了。” 院里除了紫藤,便属丁香最多,像砌了连绵的淡紫色花墙。 陆昭明骤然抬眼,却见她只是望着怀里撒娇的小猫,像是无心探问。 “丁香虽美,只是花未开时,花蕾密布,正似愁肠百结,正所谓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没想到,昭明师兄也会作这样的小儿女论调。” 她的声音带着点促狭,陆昭明正摸不准她的意思,又听她缓缓道,“说起丁香,我倒想起听过南方的一曲词。” 第一百零五章 软钉子 她清丽的嗓音慢慢念着诗,“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姜小满上学时喜欢现代诗,初中时,曾和几个一同回家的女同学在雨天背过这首《雨巷》,虽然不知道有没有错漏,但念着念着,竟然将它连贯背了出来。 最后一句结束,小满回头问他,“师兄以为这首词如何?” 她的眼睛像被湿润的空气打湿,雾蒙蒙的。 陆昭明下意识开口,“用词巧秒,韵律和谐,虽不似我朝曲词格律之严谨,但难得朗朗上口。这词里的女子不像姑射神女高不可攀,却也别有一番婉约美态。” 姜小满点头一笑,“的确,我第一次听的时候,对这种凄婉迷茫的感觉也曾有向往。” “师妹的意思是,现在不喜欢了?” “嗯,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一个只会哀愁的女子是单调乏味的,或许是不存在的,不过是词人的穿凿附会。说得俗一些,那丁香姑娘就算是个哑巴,也该能吃能喝才长那么大,但在这些诗词里,她们就像一个标本,除了展示令人叹息的美丽以外别无用处。” 陆昭明明了过来,无奈笑道,“兜了这么大圈子,师妹是想说,你不会像这花一般为离别哀伤,也不需要将丁香带走?” 姜小满摇摇头,“我只知道,车上的位置能放干粮,能坐人,但绝坐不下一只玩宠。南下这段路也没那么轻松,能容人感时悲秋,做些贵族的奢靡做派。” 她说得理所当然,但或许,这话不仅是在告诉陆昭明,也是在告诉自己。 ... 队伍出发这一日,清涟跟着马车到了城门,才和她们好一番惜别。 芸奴一路从车窗望着,直到卧雪城消失在青山之后。 他们从刚到卧雪城时还是春寒料峭,等离开时,已是草木葱茏,山道旁的桃花、李花都开了。 此次重新出发,比起刚从京城逃窜之时可算是舒适了许多,由于有了提前安排,路上都有专人接待,再也不会出现一开始那种让皇帝都饿肚子的情况。 又往南行了两日,空气开始变得温暖湿润,时不时便飘来一阵小雨,就连呼吸一口似乎都是水汽。 这日,众人又在驿站修整一夜,清早便要动身,但见天色阴沉,皇帝便令诸人等候出发信号。 传旨的小黄门走了,芸奴又推开窗外看了看,“公主,这天色也不算很黑,就算下雨,也是小雨,怎么这个时辰还不出发呢?” 姜小满喝着粥,随口道,“你没发现吗?这几日我们到驿站的时间越拖越晚了,今天出不出发也不好说了。” 陆昭明带着私厨上路,就算路上没什么好材料,也能送来瑶柱粥,味道鲜甜甘美。 芸奴却还没明白,“既然这样,那不是该更早点出发吗?” 姜小满不紧不慢,将勺子将碗刮干净喝完最后一点,才将舆图推开,指给芸奴和史娜珠看,“我们在北方时碰到的都是高山大川,路上地面干燥平坦,一日行个三十里算是很轻松的事对吧?” 说着她手往下移,“越往南方走,每个地方地形被分割得更厉害,还有淤泥险滩。我们今天要经过的那个地方叫七星连廊,地形复杂险峻,天坑地缝、溶洞暗河纷杂其中,长达七里的一段山路就在绝壁之下,十分狭小,若是下雨,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这张地形图还是陆昭明帮她搞到手的,其实小满过去不怎么会看地图,还是来到这里以后养成的习惯,若是不能知道自己第二天身在何处,她总不能心安。 芸奴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咱们宁可多在这住一日也好过出什么岔子。” 话音刚落,门外却有人敲门。 来人却是礼王身边的仆从,对着姜小满行过了后,便笑吟吟道,“福宁公主,是礼王殿下在苑中备了些稀奇的瓜果点心,特地着奴才过来,请公主和两位姐姐一起去苑中用些餐食,还望公主赏光。” 房中两个丫鬟不敢接茬,都望着姜小满,彼此心照不宣——岔子来了。 礼王离开卧雪城时带走了两名女子,说是丫鬟,但其实也不知是从哪里搜罗来的。这也就罢了,偏偏他额头在留剑山庄时留了疤,这段时间脾气暴躁,常常将两个丫鬟拿来撒气。 前两日又发现了姜小满身边竟有史娜珠这样的异域美人,借着开玩笑向她讨要过,只是被小满拿话搪塞过去。 现在这意思,显然是贼心不死。 史娜珠见姜小满微笑着沉吟不语,似乎有些犹豫,只缓缓低头,凝神听着,心里明白,恐怕去应承一番总是难免。 只是等姜小满开口,才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冷,“二皇兄真是有心了,只是皇兄慢了一步,我们刚吃过了。也麻烦你替谢过,再转达皇兄,陆府的餐食连父皇也是一样地用,病从口入,福从色败,皇兄还是节制一些为好。” 来人未料到碰了个软钉子,只好喏喏先回去了。 “公主。”史娜珠还没说什么,姜小满已明白她的意思, “没关系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没点气性便成了软弱可欺,我身边的人,决不能被其他人占了便宜。” 史娜珠看她说得坦荡,明白她这是不愿自己愧疚,虽说的确是这个道理,但事情毕竟因她而起,也不知礼王会如何发作。她虽默不作声,却一直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没让她等多久,却有小黄门来传话,说是准备出发。几人赶紧收拾一番,待都上了车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疾风告诉我,原来是礼王突然就跑到皇上跟前,要求要快些上路,陆公子劝了他几句,说今日地面湿滑不宜上山道,还被他骂了。皇上就训斥礼王,说他待人不够宽厚,没有仁义之风,可没想到最后还是答应出发了。” “这样子......” 看来是皇帝自己也想早些出发,想早点到新都,加上虽然现在对礼王有了些隔阂,但或许依旧还是有些习惯性溺爱。 见史娜珠垂下眼帘,姜小满心知她是怕给自己惹了麻烦,但她也不能保证些什么,只好掀起帘子看看外边如何了。 外头晨光熹微,驿站外军容整肃,就待贵人们上车。 一个文士般的青年从小黄门手中接过画匣,将其放进车内,动作干净利落,由头至尾皆是缄默,仿佛与周围的达官贵人格格不入。 和风一吹,树影婆娑摇曳,她看到林月升抬起隽秀的眉目,瞥了她这边一眼,其中态度她尚未品味出来,他的目光就已移开,就像只是无意瞥见一个陌生人,转身进了车里。 第一百零六章 七星连廊 芸奴见她久久没有放下车帘,心生好奇,“公主,外头有什么可看的。” “风景好看啊。”小满扯扯嘴角,示意她过来,手指向远方的青山,“你知道要是我们按照现在的速度走下去,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到昌州吗?” 顺着小满所指的方向看去,芸奴想了想,“左不过十天半个月?” 小满放下手,目光投到史娜珠身上,史娜珠实话实说,“我没去过南方,猜不出来,但想来这样走肯定没有水路快。” “没错。” 小满点头,“水路会快得多,但是我们车马太多,二皇兄又晕船,接下来要是依旧这样走走停停,估计起码还要一个月才能到。” 史娜珠了然,“难怪皇上不等六皇子来到,便要出发......” 姜小满刚要说些什么,视野中仿佛有一块巨石一晃而过,又凭空消失了。她陡然将头朝车窗外探去,回头一看,山道上空空旷旷,只有几棵歪脖子树。 她回过身问史娜珠,“你刚才看到了吗?” 史娜珠迟疑着想了想,摇了摇头,芸奴见小满神色紧张,忙抓过她的手,“刚才在说话,我也没留意,公主,外面怎么了吗?” 姜小满却是暗道,史娜珠也是修炼之人,她没看见,可能只是自己眼花了。 “没事,好像有块石头滚过去了。” 话音刚落,马车却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外面有小黄门来请她们下车。 一问才知,原来前方这一段是七星连廊中最狭小的山道,仅能勉强够车辆单行通过,旁边即是悬崖绝壁,为恐闪失,坐车骑马的都要下车步行。 只是众人刚才走不久,天上便开始下起了雨,起初只是毛毛细雨,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雨却忽然大了起来。 芸奴脚底打滑,差点摔了一跤,姜小满让史娜珠帮忙扶着芸奴。她停下脚步往悬崖深处望去,只见碧绿的藤萝掩映之下,狭窄的地缝像忽然地面上迸出的一道裂纹,深不可测,隐隐还可听见飞瀑狂泻之声。 再往后一看,缁车还可勉强用油布遮住,奈何斗笠却不是人人都有,军士们大半已经湿透。 本来此地居民择险而居,依山筑寨,要找个地方躲雨不难,但此时上千人却是堵在了这条狭道之上,进退两难,雨下得再大,也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正想着,却听到前方有人大喊,“有个亭子!” 小满朝前走去,却见前面一节山道有个内陷的空地,孤零零立着一座朱漆斑驳的凉亭,柱上缠满了枯藤。 老皇帝推辞,官员们则请求让陛下为江山百姓保重龙体,这样的戏码来回三次以后,皇帝才十分勉强地步入亭中,礼王和官员们一起尾随入内。 小满在外头看着,只觉得亭檐上两个大红灯笼颜色鲜亮得有些奇怪。 谁会到这荒郊野岭,挂这么个东西?这附近莫非有人? 她莫名想起刚才那巨大的黑影。 “皇妹,雨大了,还不快进来?”却是已经步入亭中的礼王在大声喊她,她本来没这兴趣凑热闹,她有斗笠,自认为不是最需要躲雨的人,只是没想到,这会子周围的目光一下落到她身上。 她犹豫一瞬,对身史娜珠眨了眨眼叫她放心,便带着二人走到皇帝身边。许是因为这处还没有水汽沾染,倒是暖烘烘的,驱走了些许凉意。 皇帝正和官员们一道,听着陆昭明刚请来的当地人分析前方路况,并没人留意她这边的情况。 “哎唷,皇妹。”姜泰自从头上留了疤,便一直带着宝玉抹额,单单看外表,倒还是原来那风流倜傥的模样,只是姜小满敏锐地觉察出他眼神与以往不同了。 亭外的雨直扫进来,走到她们身边,笑道,“你看看,站得这么出去,你们几个姑娘家都湿成什么样子了。” 史娜珠曾经生活在极北之地,不畏苦寒,因此衣服向来穿得比他人单薄些,此时浅色上衣被雨水打湿,里面小衣的形状清晰可辨。 姜小满见姜泰的一双眼睛在史娜珠身上来回打转,又伸手要来扶史娜珠,不由得心头火起,正要档到史娜珠身前,却有人先她一步,身形高大健硕——是韦硕。 他走到史娜珠身前,递了件油衣过去,“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快些穿上。”态度不算亲昵,但十分自然,颇有点“目中无人”的味道。 史娜珠看他一眼,只说了声多谢便顺势接了过去。 “哦?”姜泰脸色瞬时暗了下来,左右望望,将史娜珠羞涩的情态尽收眼底,不由得冷笑,“韦统领何故与福宁公主身边的侍婢卿卿我我,私相授受?” 韦硕向他一抱拳,“礼王,这是臣下定了亲的姑娘,只是之前失散,还好有公主替臣找了回来,不信礼王尽可写信到寿安县令或云州刺史处询问此事,他们都是知情人。” 几人说着,外头忽然一道白光闪过,亭子内外皆是蓝光一亮,雷声隆隆,叫人听得无端胆寒。 “你。”姜泰原本要出言讥讽,被这一震倒是清醒过来。 韦硕深受皇帝器重,背后又有武威侯这个靠山,若是其他女子便罢,但若真是他要明媒正娶的妻子,皇帝却是万万不可能偏袒于他了。 但想了又想,他还是不甘心,“怎么在京城时从来没说过?她又怎么会在福宁公主身边做丫鬟?你莫不是拿话诓我?” “殿下......”韦硕刚要辩解,却察觉脚下石板却陡然震颤。 “轰隆隆——” 巨大的雷鸣声从四面八方而来,让人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从天上还是地下传出。 有哪里不对! 小满环视一圈,却见檐下那对红灯笼隐隐发出红光,刚刚根本没有人碰过它,怎么会无火自燃? “快出去,有危险!” 众人见她手指向的地方,皆看清那诡异的火光,一时骚动起来,韦硕等人立即护送老皇帝和礼王出去。 “师妹!”陆昭明见小满没有动弹,便要折返,却被涌出的人群阻隔。 第一百零七章 坠崖 一片嘈杂中,姜小满心无旁骛,只抽出血魄,静观其变。 不过转眼,斑驳的亭柱开始扭动,像是里面藏着一个巨人般节节鼓胀出来,一只巨掌拔地而起直直抓向她腰间。 姜小满急退半步,整座亭子竟瞬间化作粉尘消融,两只红灯笼一晃,变成一对兽瞳。 “是人熊!是人熊啊——” 那黑熊竟如棕熊一般大小,偏偏全身黑透,只有就连双目也是漆黑,让人分不清它究竟再看何处,瞄准了谁,望一眼便令人冷汗直冒。 人群一下更加慌乱地跑开,只是稍稍往远处跑,便又是回到了狭道上。人群一冲之下,竟有官员一脚踏空就要掉落下去,好在韦硕力能扛鼎,以一己之力竟将两人提了上来。 此时姜小满却已和那黑熊相斗几轮,姜小满原本便注重修炼身法,现在又有飞仙履的助力,身轻如燕,直将那两人高的黑熊耍得团团转。 陆昭明提着紫霄剑便向它刺去,只是那黑熊的毛皮极其坚硬强韧,被他刺中一处,竟也只是削去一片毛发。但那黑熊的目标显然是姜小满,没与它缠斗几下,陆昭明便被那巨掌一掼,后背磕上山壁,口中立即有股腥甜涌上。 弓弩手到位,但碍于黑熊始终围绕在姜小满周围,迟迟不敢射箭。 很快,黑熊将小满逼到崖边,她一步步后退,脸上却没有惊惧之色。 忽然间,一道紫光闪过,紫霄剑自黑熊后方疾掠而来,却是陆昭明避开小满将剑射出。哪知那黑熊竟反应过来,怒咆震天,一掌拍飞紫霄,利爪横扫间山石崩裂,姜小满足下一空,竟摔落悬崖。 “师妹——” 陆昭明跑到崖边,只见一片樱粉色的衣袂翻飞,如断线纸鸢般消失在茂密的植被之下,那黑熊也随着跃下。 小满对上面凄厉的呼声充耳不闻,只因她全神贯注在圈紧她的黑熊身上。 刚刚交手,她几乎已经可以确认,这只熊就是上次在留剑山庄上碰见的那个兽人的真身,它两次都没有下杀手,也没有咬她,纠缠于她,或许是另有隐情。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刚才她原本想用销金手将他击退,但想到系统任务,她还需查清这只熊什么来头,便决定跟他离开,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只是为了防卫,将一只手悄悄挪到它的心脏部位。 要是它突然张口咬她,她便只能放弃系统奖励,直接将它变成一具烤熊好了。 这种熊倒是比她想象地更加灵活聪明,一面抓着她,另一爪竟还能攀着岩壁,似乎打算利用岩石凸起之处渐次降落。 姜小满这下突然明白了什么谓之“熊抱”。 她只感觉到人熊腹部柔软的触感,就像一个超级大型的玩偶熊抱住了她......正想着,耳边却传来一阵破空之声。 “咻——” 眼前闪过一片光华璀璨的纱缎,这是......幻象珠光缎! 她回头,却见一人白衣蹁跹而下,是林月升! 他竟追了下来? 罅隙不断吹上来含着水汽的凉风,那淡青色的发带与青丝一同狂乱地飞舞。等姜小满看见林月升紧蹙的修眉,才忽然意识到,他还不知道她已有了销金手,在他眼里她现在是凶多吉少。 林月升手执纱缎将她一卷,正要将她拉回去,却不料这熊人竟一下飞扑过去,顺带一把将他扯了下来。 他那张清隽的脸骤然间近在眼前,但他没有贴近她,而是用手撑黑熊身上,在两人之间撑开了一点距离。 姜小满心情有些复杂,她刚才决定自己面对这只黑熊时,明明只有紧张和亢奋,但为什么现在反而意识到自己的恐惧了呢? 她下意识将右手握拳抵在自己的胸口,似乎这样就可以阻隔那种软弱的情绪。 黑熊似乎不愿意再耽搁时间,这次的跳跃幅度大了很多,每次攀住岩石或者大树,总要相隔个两三丈,快速下坠的离心力让她的心脏不可抑制地揪起。 幸好,不过几个起落,感受到着陆的瞬间,她连忙一个翻身,拉着林月升利落地滚下了地,与它隔开一段距离。 她举起血魄,迅速做出防御的姿态,查看谷底的环境。 这里没有人烟,只有一个粗陋的茅草屋,一条河在屋前绕过,似乎就是刚才听见飞瀑流下而成。 再近一些,门前还有个木盆? 这好像这和她想的有些差距...... 熊这种动物,在她眼中一直十分可怖,比起从未见过,从未听过的岩龙更甚,都是源于她小时候曾听过的一个真实故事: 外国一对夫妇一直有饲养熊的习惯,与熊相安无事,但有一个冬天,他们饲养的那只熊开始冬眠,而他们却没有离开保护区,直到另一只熊出现,丈夫和妻子先后被吃。 他们的死亡录音被一个纪录片导演听见,而那个见多识广的导演却宣称,这段录音绝对不能现世,因为那是人类不能承受的恐怖...... 她打算过去看看,回头用眼神示意林月升掩护她。 他既然下来了,小满便暂且忘记他之前说的话,只当他是这里一个可以合作的人类而已。 林月升会意颔首,抽出飞霓一跃而起,剑光闪烁间,招招刺向它相对柔软的腹部。黑熊似乎被他激怒,用尽蛮力向他撞去,却每每被他轻盈地闪过。 小满远远张望,只见山谷间一片碧青幽静,没看见其他人影。 这里面...总不会还藏着一只熊? 她试探着向前几步,见的确没其他动静,终于放下心走到屋前,环视一圈,终于低头看向地面,却无意在木盆里看到一些淡肉色的半圆形物体。 她头脑眩晕,几乎说不出话。 不是都说,熊如鬣狗一般是生啃动物的吗?怎么会这样? 片刻后,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哑着嗓子喊道,“是耳朵,林月升,这都是人的耳朵!” 林月升从未听见她这样的声音,心内一颤,剑峰稍稍偏移,那黑熊竟挣脱了他的牵制,前爪着地,向着小满疾冲而来,几乎有些地动山摇之感。 第一百零八章 人耳 它口中发出瓮声瓮气的人声,“给,给我!” 所以他这几次抓她又不杀她,原来都是为了她的耳朵?看来,这熊精有人的意识,学会了建屋囤积食物,却没有人的感情,比起普通野兽可恶百倍! 小满深吸口气,暗暗运起真气,在掌中凝聚成火光,在它欺近之前,她便如一道流光转到它身后。 黑熊精刚刚扑到小满刚才所站位置,她的人就不见了,他正要再找,却察觉身后一阵灼痛,像一块烫红的铁烙了上去。 它转过头,愕然发现身后一片火光。 她点着了它? 怎么可能?自从它成了精,就没人能再随便伤害它。 它忍着疼痛躺倒在地上,不断翻滚想要扑灭那火,但火苗却越燃越旺。 只是它虽痛苦万分,却没有喊出来,只是吸着气,往河边爬去,那笨重浑圆的身躯就像一堆着了火的稻草在地面上蠕动。 “毛毛......” 一个细弱的声音传来从屋里传来。 两人警惕着走进屋内,却见唯一一张木板上躺着一个老妪,满头白发,面容枯槁,颧骨高耸下巴细长,就像童话书中画的女巫一般。她的牙已经掉得差不多,瘪嘴里不停念叨,“毛毛......” 小满和林月升对视一眼,只觉得眼前情景有说不出的怪异,就像她嘴里念着的不是骇人的黑熊,而是一个人。 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为防万一,小满取出袖中的汲水符。 黄符飞到黑熊身上,河水立即如一道弯虹倒灌,帮它灭了火。 黑熊哼哼几声,翻了个身,将灼伤的背部朝上趴着,一时未在动弹。 林月升在外面巡视,小满则到里面查看情况。 “老人家......”小满走到老妪身边,俯身靠近她,老人的杯子有种潮湿的霉味,但没有其他难闻的味道。加上她床边有水杯、野果,看起来是有人在照顾的。 小满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见她没反应,又连唤了几声。 老人眼皮一跳,悠悠转醒,望见小满立在床头,第一反应竟要了杯水,也没问她从哪里冒出来的,反倒让她有些奇怪。 喝完了水,老妪躺了回去,“翠花,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满一懵,不禁苦笑,想问她是不是被这黑熊精挟持,但眼前所见分明不像,话到嘴边又改口,“老人家,老人家你没什么事吧?你又是怎么会在这里的?外面那黑熊......” “我...怎么会在这?”老妪想了一阵,忽然翻了个白眼,“对啊,他爹,我,毛毛,孩子都在这。” 这是,老年痴呆? 小满的奶奶去世之前有段时间就是这样,经常不认得她,将她认成别人,但对年轻时认识的人反而印象深刻,估计这翠花是她以前认识的人。 再又问了几个问题,那婆婆皆是前言不搭后语,她叹口气,站起身来,将林月升叫了进来,将刚才老婆婆说的话告诉了他“这老妪大概是得了呆症,她的脸色好差,你懂医术,帮她把把脉吧。” 他并无意外,只点点头,在老妪枯瘦的手腕上切了脉,“病邪深重,元气衰竭,已是时日无多。” “这......”小满还未来得及问他这时日无多到底是多少,林月升又告诉她一个让人惊异的消息,“你刚才看到那一盆,不是人耳,是人耳蕈(xùn)。” “什么!” 小满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大概是一种蘑菇的名字。 她赶紧出去,到水盆之前仔细辨认,才发现那一片片的东西虽然与人耳的形状十分相近,甚至是上大下小,还有一个耳垂般的凸起,但的确一种属于独属于菌类的丝状质感。 用手一捞,察觉到这东西握在手里轻飘飘,根本没有丝毫肉感,她不由得皱起了眉。 林月升解释道,“这种蕈十分少见,也算一种低阶灵植,我只在古籍中见过。” 小满听出来,他这么说是想告诉她,她没认出来是很正常的。 “那,那只黑熊精......” “它像是会说话,先让它清醒过来。” 林月升上前,取了两颗丹药喂进熊嘴里,再以掌渡了一段真气过去。 不多时,那黑熊便醒了过来,一瞬之间,身体却缩小了三分之一,就像那日在留剑山庄时一般,是个半人半兽的模样。 “果然,一路都是你跟着我!”小满虽知道自己对它有些误会,但依旧保持着戒备。 那牛高马大的“毛毛”精神已经完全清醒,只是背后刺痛。 他伸出黑爪子慢慢爬到了老妪身边,见她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便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腿,发出一声小狗撒娇的声音。 姜小满未料到它会这样乖,一时反倒有些怪异的感觉,“你说说,这几次跟着我倒是为了什么缘故?这老婆婆是你捉来的吗?” 黑熊回过头,它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是打不过小满的林月升的,又知道两人替他疗伤,不敢再动粗,磕磕巴巴道,“你,引魂香,给我!” “引魂香!”二人总算。 它那时追到留剑山庄,难道原本就是为了引魂香,但碰巧又看见香君夫人将这香给了他们,还是收进姜小满的芥子袋中的。 再仔细想来,无怪它几次攻击她都是取其腰部。 “你要引魂香做什么?” 那黑熊满脸黑黢黢,让人看不清鼻子眼睛,但此时竟透露出一点羞愧的意思,“要孩子,死了。” “什么意思?什么孩子?” 唉,一个老年痴呆,一个只如三岁幼童牙牙学语,要怎么交流? 正当小满焦头烂额之际,林月升示意她稍安勿躁,对着黑熊道,“我可否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点头摇头。” 黑熊精想了想,点点头。 “这位婆婆的丈夫和孩子都已不在人世?” ——黑熊点头。 “她的孩子早就去世了,在很久以前?” ——还是点头。 “她不是你掳来的,而是自愿和你一起生活?” ——点头。 “那她原本所在的地方是出了什么事吗?是入室打劫?谋财害命?妖物作乱,还是兵祸、火灾、洪灾、旱灾?” 林月升问这个问题时,在每个词之间都作了停顿,黑熊漆黑的眼珠子一直转个不停,似乎在很认真地回想,但都没有再动,直到最后一个词时,它忽然猛烈点头,“对对,干死了,都死了!” 林月升与小满对视一眼,知道问到了症结所在。 小满追问,“你们所在的村镇,因为旱灾所有人饿死了,所以你才将婆婆带出来的。” 见它点头,她继续,“那你为何要救她?难道你就是她儿子,但是被人封印变成了妖怪?” 第一百零九章 招魂 “那你为何要救这个老婆婆?难道你就是她儿子,但是被人封印变成了妖怪?” 它呆立不动。 呃...... 小满自知有点离谱,就连林月升也不禁瞥了她一眼。 她清清嗓子,再接再厉,“那她是你的恩人,她帮过你......” 就这样,两人靠着一个个猜测,逐渐延伸,大致将故事拼凑了出来。 原来这黑熊在几十年前便吸收天地灵气,知晓人事,后来曾遇到一个仙人,经其点化后,便一心向善,躲进山中修炼。 但十几年前一场大旱,山上能吃的都吃完了,黑熊只好出山觅食。这时山村也是大旱,饿殍遍野,村民只好捡食老弱者的尸体为生,见它突然出现,吓得四处溃散。 后村民又见黑熊饿急,没有伤人的意思,便将它捆起准备分吃,正好解了燃眉之急,未想到,众人已经因为旱灾饿了好一阵,各个骨瘦如柴,加之黑熊修炼多年已非寻常刀刃能杀,虽将它弄得遍体鳞伤,竟没人能将它的皮剥下。 黑熊被放在老妪家中时,她已经快饿死,但见黑熊眼中含泪,知道它通人性,便给它喂了家中最后几滴米酒,吩咐它等她死了,可食其肉,谁知村民们却来将她搬走,只待她一死便要...... 这黑熊却是突然拼尽全力挣脱绳索,驮着老妪一路狂奔,往南去找水源。扎进深山后跑了几十里,竟给它找到一处蜂巢,一人一熊靠着那点蜜活了下来,再后来,它终于觅得这一人迹罕至,食物丰沛的所在,便一直定居在此。 姜小满见黑熊在她总结时不断点头,心情有些复杂,“村民将你放在老妪家中是为什么?难道不怕你伤了她?” “婆婆,大胆,儿子,带头的。” “婆婆的儿子,是个带头人?”小满一皱眉,“还是大旱...你不觉得这个剧情很耳熟吗?” 这话是对林月升说的。 他意会,“你是说凤仙镇?” “毛...毛,这婆婆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里面!”黑熊已经缓过劲儿来,虽然背上的毛秃了一大块,倒不怎么影响行动了,立即进屋,手里拿了个东西出来。 虽已有了预料,但小满看到东西时还是眼皮一跳,那布老虎的背上赫然写着“薛虎”二字。 “真的是他!” 林月升虽也有些意外,但也只是淡淡点了个头,他没忘记他和小满是为何会来到这里的,“所以,你要引魂香,要引的就是薛虎的魂?” 见黑熊没否认,他只道它天真不知道事情的严重,不禁沉了语气,“引魂香所能施术的对象,是尸身未腐之人,引来的魂魄若无肉身依存,不是失控便是湮灭,你想过这个问题吗?而且...你是怎么知道留剑山庄有引魂香的?” “上月,仙人来,他说,戚氏有香,路上,听见戚香君,就去了,肉身,我是。” “什么?”小满眉一挑,“你又见到那位仙人了?他到底是谁啊?” 她摸了摸下巴,“所以说,是他告诉你薛家有引魂香,结果你去到卧雪城外却听说香君夫人的布告,知道她是戚家的人?” 这倒是误打误撞,原本世人都不知道戚香君偷养了幻海花,但这黑熊却想不到这么多,以为是铃木谷的人便行,谁知还真给它碰上死耗子了。 想了想,她又瞪了它一眼,“诶,你傻不傻啊,别说这婆婆的孩子死了十几年,魂魄估计早就不在世上了,就算他的魂真的被你引回来了,他上了你的身,这老婆婆能认得出来吗?” 她没说,薛虎的魂魄不是“估计”不在人世,就是被他们俩超度走的。 黑熊听罢委屈地呜咽一声,又不说人话,彻底整自闭了。 等了好一阵,它才又小声嘀咕,“婆婆,想娃娃。” 两人望向床上的老妪,见她形销骨立,看起来状况的确不算好。 小满轻声叹息。 “若只有一刻钟,够吗?” 听到林月升冷不丁出来这一句,小满和黑熊齐齐回头。 小满终于转过弯来,“你是说,你能画出来?” 黑熊的两只耳朵竖了起来。 林月升摇了摇头,“得看她还记不记得薛虎的模样,另外,还要有沾染了薛虎气息的随身之物,时间越近越好,起码在三年之内。” “嗷呜——” 黑熊呜咽一声,眼睛又湿润了。 他只是说不好人话,但他知道他们的意思,薛母带出来的那些东西都是十几年前的了,哪里还有什么三年之内的贴身之物。 它做了这么多事,终于还是白费了...... “诶,诶诶,别急着哭!你等我!”小满受不了这黑头黑脸的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哭,急忙解下自己的芥子袋,从里面翻了半天,终于找到那件跟了自己一个多月的东西。 黑熊接过那圆头圆脑的泥塑娃娃,不明所以。 小满却是庆幸自己没有随手将它往客栈一扔,而是一路带到了这里,看来也是天意。 她笑道,“不懂没关系,接下来我们就好好做观众吧,最重要的是要给这位大画家找张桌子来!” 没想到,这熊嘴巴不太灵光,手艺倒还可以,屋内一桌一椅不算美观,但也还算平整,林月升将随身带的素绢一铺,六如神笔在手,不需水,不需墨,便生五彩。 他们将婆婆叫起来,原本以为叫她回忆或许会是难点,未料刚一问她,她便眼前一亮,历历细数,仿佛昨日事。 “他是整个村子里最乖的,长得机灵,人都说他眼睛像杏仁一样,整天都抱着我做的这个布老虎。不过五岁,鼻子就已经很高,身板也比别个娃娃大,大伙儿都说他以后一定有本事,能娶个好媳妇,有一回......” 小满本以为她要说的是薛虎离家那一年的模样,没想到她说的却是他小时候。只是这些话里三句没有一句涉及长相,也不知道林月升能不能画出来。 她凑到他跟前,“这阿婆好像变成了讲故事,要不要请她回到正题?” 林月升温玉一般的眼睛看了看她,才道,“无妨,让她说罢,照她的形容已经能听出是个中原人的典型长相,身体结实,食量大,也都影响面型,再听听没有坏处。” 也不知怎么,见他此时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小满心里一刺,又省起他们前两天才老死不相往来,又想到他正是那始作俑者,心里有些顿时有些别扭,便只低声应了句好。 林月升很快将五官面型分开画了一遍,将其裁出,又询问薛母细节,他再一凝神改动了几处,便将其焚烧,重起了一张。 一阵凉风袭来,素绢上升腾的青烟缭乱。 小满在旁看着,大概猜到:这神笔有化生之能,这些五官不烧掉,恐怕会出现什么可怕的情况。 第一百一十章 冬笋 这次他下笔很快,结束后对着小来福泥塑捏了个诀,将一道光从泥塑引到了画上。 小满不过眨了个眼,下一瞬,桌上就多了个结实的娃娃。 “娘亲!” 小薛虎跳下桌子,径直跑到薛母面前。 薛母抬头看见他,手上一松,布老虎掉了下来,一直无神的双眼竟然重焕生机,她搂住薛虎,“小虎,小虎!” 看着薛母的样子,他们都知道,这个小虎和他真实的模样没有丝毫差别。 再仔细想来,薛虎之所以和凤仙镇中的小虎同名,大概就是在祠堂中听到了小虎的名字,还有他戴的虎头帽,才上了他的身。 那时薛虎还特地打听薛家村的事,却听人说里面的人都饿死了,没想到,最终是以这种形式见了最后一面。 正想着,小虎却对他们点了点头,微微笑了。 小满一惊,“他!” “他记得我们。”林月升说着,转身往外头走去。 小满也跟着出了门,“那现在这个究竟算不算薛虎的魂魄?” “还记得飞仙履上面的神光吗?”林月升停下脚步,“比起魂魄,这更接近神光,不过是一段记忆短暂地驱动这具身体罢了,薛虎已转世不会知道这些,但薛母可以放下了。” “原来是这样......” 她见他在打量了周围环境,知道他是在想如何上去,“现在就回去吗?” 早上的雨虽然早就停了,但现在峡谷之上又堆叠了层层乌云。 “嗯,现在还不算耽搁太久,走快些今晚就能和他们汇合。” 林月升正说着,轰隆一声,一道青色的闪电划过灰白的天空。 “呃......” 小满提醒他,“看样子,马上要下雨了。” “你们。”黑熊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身后,似乎一直听着他们说话,“下雨,滑,明天上。” 可令小满没想到的是,林月升一反常态,态度坚决,只说还没下雨,快点上去应该还来得及。 不过,他话音未落,冰珠子似的雨滴就像是为了打他的脸,一串串地落了下来。 小满只觉头上又要湿了,又见他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只好摇了摇头,跟着黑熊躲进小棚子下。 一人一熊双手抱胸,带着吃瓜的心情,睁着四只大眼盯着外面,就想看看林月升能扛到什么时候。 就像他那天,和她说那些话的时候的时候,不就冷酷得很嘛。 很快,雨越下越大,葱郁的林木都被雨幕遮盖,成了模模糊糊一片烟绿。 哪知林月升却像是没有察觉到雨丝一般,在溪流边远眺群山,身姿缥缈,岩岩若孤松独立。 这人...是有多着急上去? 小满依旧没想明白,他为何要将人推开,看到她置身险境又追了下来。只是要她因为一个人作恶而去讨厌他或许很容易,但若仅仅因为一个人不和她做朋友就去讨厌他,甚至希望他过得不好,倒是有些难度。 良久,她终于还是轻轻一叹,黑熊不解地望着她。 小满将双手圈作喇叭,对着他大声喊,“林月升,先进来吧!明早上去和现在没什么不同,我身上有钱,大不了去买两匹快马。” 还好,在大雨倾盆之前,林月升总算回头,缓步走进来了。 小满看了看他落汤鸡的样子,发现虽然狼狈,但长发经水一泽更如墨一般,衬得整张脸像一块上好的冷玉,竟然别有一番清澈俊秀的模样,不禁啧啧一声,别过了眼去。 这小木屋只是简单隔了卧室,她在这几步就能走完的地方里看了半天,没发现有什么手巾抹布的,只看见地上有一处常年烧火的凹坑。 “黑...大毛,这有柴火吗?” 黑熊哼哼两声,从稻草堆下捧出来几支干柴。 小满手一伸,也不用火折子,直接用销金手点燃稻草,就将柴火架了上去,火刚点燃,黑熊便躲到一边。 她知道它是被烧出心理阴影了,只好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啊,但是谁让你一上来就要抢我东西,我这也是正当防卫。” 说着,却听系统音响起: “系统提示,在随机性任务【寻找兽人】中,宿主积极面对内心恐惧勇闯虎穴,查明了兽人身份,帮助其实现诉求,唤醒了黑熊精的良善之心,规避了其误入歧途的风险。” “现任务已完成,奖励150点商城积分,世界保存率提高至35%。” 误入歧途? 她瞄了瞄瑟缩在角落的黑熊,原来...它原本真的要去做坏事。 不对,任务完成了,这也就意味着...... 她站起身,打开门,却见薛母卧倒在床板之上,双手环在胸前,面带笑意。 小满进去查看一番,探了鼻息心跳,“刚走,也算寿终正寝了。” 她原以为黑熊为了实现薛母的心愿,宁愿让出身体,此时见到她去世必会十分悲伤,未料他只是点点头,拿着草席将她盖了起来。 “老婆婆的尸首要埋葬也要等到雨停,不如,我们先吃个饭?” 她提醒这一人一熊。 林月升不置可否,黑熊却指着外面,“吃菇!” “呵呵......”她僵硬一笑,“敢问,怎么吃呢?” 黑熊冒着雨将整个盆端来,直接给她现场示范,从水里捞了几个放到口中嚼了起来。 那半圆形、肉色的东西一个个进了他的血盆大口。 视觉冲击太严重,小满觉得自己快要被精神污染了,她一掌拍在心口,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算了,算了,这好东西啊还是留着给你,我去找找还有什么。” 房里不见厨具,她便到外面棚子里翻找,却发现杂物之下有块砧板和一小缸米,旁边簸箕上还有个蔫巴的冬笋,一把菜刀、一小袋盐巴。 “大毛,你们这有没有油?” 跟着出来的黑熊摊一手,露出浅褐色的手掌。 估计这些东西都是薛母在用,她下不来床以后两人便只能吃野果度日。刚才黑熊曾说被仙人点化以后他便不再吃肉,这里应该是找不到动物油的,但可以冬笋若只是水煮,恐怕有点难以下咽。 仔细翻了好久,总算找到一小篓没剥壳的花生,表面竟还有放了几颗干辣椒。 搜罗完毕,小满先是将一把花生交给黑熊让他剥壳,这个空档,她顺手淘了些米,用陶锅煮了米饭。 在另一个火堆,她将柴火抽走几只,控制着火候。 这些事,还是她在爷爷家住的时候学会的。 等空锅烧了一会儿,她将手放在半空试了试温度,“大毛,花生剥好了吗?” 黑熊哼哼两声,递过了花生。 她将其倒入锅中,用一只简易木铲持续翻炒,一直到花生变成棕黄色,散发出浓郁的焦香,又将烘好的花生倒到石钵里。 黑熊正拿着石杵,要来接过,小满却轻轻隔开了他的手。 “林月升,你来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人皮面具 其实从刚才开始,小满对他的沉默便有些不满,就好像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不过就算对于他这个人究竟如何,她还没理清思路,但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该感谢他的好心。 又轮到她欠人情,这种感觉真憋屈,但她可没想过做个煮饭婆还债。风水轮流转,说不定路上他会遇到什么危险,到时候再算,只是现在...... “这些吃的我算了你一份,各司其职很公道吧?而且大毛来用这个,我怕他打碎了。” 好在,他虽盯了她一瞬,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低头走到桌前。 小满莫名松了口气。 趁这个功夫,她撸起袖子,三下五除二剥去笋壳,干脆利落地将冬笋切成薄片焯水备用。 再回过头时,林月升已停了动作。 小满走上前,抓出一点在指尖揉搓,却见花生已被捣得像粉末一般细腻。 看来没糊弄事。 挑了挑眉,她不吝夸奖,“谢谢,我要的就是这样。” 又将不厌其烦地将这些花生末慢炒,碾压,加水,舀出上面一层金黄色的浮油装到陶罐中。取其中一勺,煸香辣椒,倒入笋片翻炒,没有盖子她便拿砧板扣在上面焖煮,到水分收干起锅之前,整间房子已经充满了浓郁的饭菜香。 她擦了擦汗,将最大一份给了大毛,他先是张大鼻孔吸了好几口香气,才开始狼吞虎咽。见状,她也自顾自吃了起来,饿了大半天,只觉得这顿饭尤其美味。 只是等她都已用完整碗饭时却发现,林月升只是动了两块笋片,米饭一点没吃。 “林月升,你不饿吗?”小满没忍住开口问他。 他只轻轻嗯了一声,算作答应。 “大毛,你还没吃饱吧?”她只看着黑熊,语调平平,“我看林公子饱得很,要不大毛,你帮他吃了吧!” 林月升低着头没吭声,只是过了一会儿,他伸手将碗推到黑熊面前。 有团火腾地一下,在她心里升得老高。 她皮笑肉不笑,“大概是这饭太粗陋,真是污了林公子金口,难为你还咽下去......” 可惜,还未出口的冷言冷语,在她看见他额上滴落的汗珠时戛然而止。 “林月升!” 小满向前一步扶住他,发现他的身体冰凉,寒气透过衣服都能传过来。 这是...又毒发了? “还愣着干什么?帮我扶着他!”她很快反应过来,和黑熊一起将他扶到稻草堆上躺着。 “他,怎么?”大毛问她。 小满看着林月升苍白的脸色,回忆上次的情景,仔细算来,距离承愿寺那一次毒发,的确刚好过了一个月,“他中毒了,他今天应该吃解药的,跟着队伍就没事了,上次有药,这荒郊野岭,去哪拿解药?” 她语无伦次,声音里有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中毒,痛痛?” 小满擦了擦眼睛,强自镇定,“没错,他很痛,所以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外面雨差不多停了,你帮我扶着他,我现在就带他上去,说不定很快就能追上他们。” 她说着,便要去扶他起来,但大毛却奇怪地挡在她身前。 “别!黑!” 他是怕太黑了,两人上不去吗? 小满还要再解释两句,大毛竟一下跑了出去。 果然,这只熊还是未通人性。 她叹了口气,抓起林月升一只手臂穿过肩头,打算便是没人帮忙也得将林月升拖上去,谁知刚走到门口大毛竟又跑了回来,它手上抓着几个黄澄澄的果子,指着林月升,“仙,果,不痛。” 小满望了望外面,天早已黑透,想来此时要翻越那重重峭壁,的确难比登天,而且从今日来看大毛说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她下了决心,自己尝了一个,生挨了半柱香,见无事发生,她便赶紧将果子捣汁给林月升灌了下去。没想到,才服下没多久,他竟然真的慢慢放松下来,眉头也渐渐松懈。 紧张了半天,她却吓出一身冷汗,这会儿总算想起来问大毛,“他是不是占了你睡觉的地方?” 大毛摇了摇头,指了指外面,姜小满随他出去,见他将稻草往棚子下面一铺,就地躺了下来。 等回到里面,她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好半晌才想起来去探探林月升的体温。碰碰他的额头、手腕,发现虽然比她自己稍低一点,但远远不是刚才那样冰冷了。 那果子竟真的如此神奇。 她又添了些柴火,煮了点水,放得稍微烫手,撕下一截袖管给他擦了擦额头。 现在除了她,没有其他清醒的人,她终于有空停下来思考。 最先回想起的,是今天那一餐饭...... 她忽然觉得自己根本是在作秀,如果只有大毛和她,那她今天一定不会选择这么麻烦的方式吧? 高中的时候,她不想欠龚叔叔,也不想让爷爷奶奶多花钱,为了省钱,很长一段时间她在饭堂只打一个菜。 虽然后来大学靠自己兼职,生活已经有了很大改善,也因为各种兼职实习让她有机会接触不一样的人群,开阔了眼界,但对自己她一直都那种心态——饿不死就行了。 她心里明白,如果只有她和大毛,她才懒得做那么麻烦的菜,所以到底,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和目的?她才会花费那么大力气。 小满的指甲陷进肉里,她不愿细想,一个念头却依旧自我生长:或许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她其实是期待饭菜的香味能让他饥肠辘辘,期待看到他被她的厨艺征服,再也说不出严辞拒绝的话。 若他今日能说一句美味,或者只是埋头苦吃,她一定会做出宽宏大量的样子,他们一定会“一笑泯恩仇”。 只是事情没有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所以怒火便将她变得尖酸刻薄。 虽然,那团火很快熄灭,膨胀得无限大的那个影子缩回了壳里,但她还是在这一瞬间窥见她丑陋爬行的模样。 但,为什么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谈 但,为什么呢? 其实关于林月升的事,她最近根本没办法停止思考。 尤其他留给她那份笔札,她这几天晚上都在看,也在认真学,每每看见上面那些严谨的术语,她都会忽然怀疑,写这本书的人是谁?卧雪城那天晚上背着她,温声安慰她,鼓励她将七娘的事情“查到底”的人又是谁? 是那个言辞冷淡、嫌她麻烦的人吗? 其实这几年她以为自己已经很理性,就像爸爸刚去世那两年,妈妈带着她到处转学。因为自尊,她不愿意告诉曾经的朋友自己的难过、不安。到后来,她自以为早就练就一身铜皮铁骨,习惯了接受“任何关系都会变化”。 她没空去想接受和释然之间的距离究竟有多远,因为她知道,她没有时间没有条件矫情,只能努力地大步往前不回头,但或许是因为她受惠太多,一时间竟然对一个人产生了这么大的依赖。 所以,她的失望难道是因为,自己手上的价码不够多,只能招揽史娜珠和迟凛,就像个被当中戳穿的黑心老板,因而恼羞成怒,还是......她原本以为,经过一段时间,林月升起码没那么厌烦看见她。 只是,她虽没正式谈过像样的恋爱,她依旧对感情有着自己的定义,林月升长得好,功夫好,几次帮了她,但若简单总结,说这就是什么男女之情,她又绝难接受。 那又是什么,叫她变得这样面目全非? 或许......她脸上覆着张人皮面具,但并不是在附身成为这个祈国公主以后才戴上的。 早在更久之前,她就带着这一脸早熟的笑容,她不愿意像个皮球一般被踢来踢去,所以外表友善,和谁都能聊上几句,实际无论内外都长满了尖刺,暗暗和自己较劲。 真相大概是,她比自己以为的更加自私,根本没那么在意他人,只是生存的本能和被冷漠拒绝的痛苦,让她再次体会到自己或许是个“麻烦精”。 ... 这个夜晚格外漫长,外面是大毛的呼噜声,房中火堆中还夹杂着些松枝,间或响起几道噼啪的声响。 林月升醒来的时候,外面还是黑沉沉的,动了动手腕,原本会一直持续的疼痛竟然奇迹般停止了。 依稀还记得,是他们给他喝了点什么。 而姜小满就靠在墙边,她圈住了自己,埋首膝头,不知是睡是醒。 他不禁牵了牵嘴角。 她张牙舞爪保护自己的样子,和那个江小满一模一样,就算长得毫不相干,两个样子依旧在他眼前交叠起来。 但无论哪一个她,恐怕都会觉得他莫名其妙吧? 莫说他人,他自己也这样认为。 那日她离开以后,他伫立良久,才发觉小雨淅沥,虽然杏花开得热闹,但他只觉庭院从未有过地空旷,一丝失落竟在胸中蔓延开来。 今日,他原本站得离她很远,但看见黑熊来势汹汹,他不自觉便追了下来。 明明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但还是不管不顾,或许......便是为了抓住那一点点失落吗? “林月升,你醒了?” 小满一回过头便看见他睁着眼,望着上面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拍了拍酸麻的腿站了起来,本想去探探体温,又觉得有些多余,“看你这样子多半是没事了,多亏了大毛的果子,你再躺躺吧,我出去走一走。” 一出来,小满发现外面的蝉鸣蛙声大得惊人。 云销雨霁,夜空湛蓝,繁星璀璨就如打翻了钻石匣子。 她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空气,不觉郁气顿消,赞叹道,“好亮的星星!” “这里便叫栖星谷。” 她回过头,却见林月升也走了出来。 “你怎么......” “找吃的。” 姜小满当然记得害得他这大半天只吃了两片笋的人是谁,抚额尴尬一笑,率先走出几步,“我也去帮你找找!” 林月升本想叫她带支点着火的木柴照明,却见她将手掌张来,发出红光,就像烧着了一般。 不一会,她便捧了一手野果回来,“诶你看看,黄的绿的紫的,哪个能吃?要不还是刚才那个黄色的保险一点......” 林月升瞧了瞧,拿了几个绿果子,“只有这个我认得。” 小满点点头没说话,反而是走到几块大石头旁,蹲下身,又用销金手慢慢烘干木柴。 此处有百里绝壁、千丈瀑布,峰峦松涛阵阵,偶尔还能嗅到若有若无的花香。 比起进小木屋里听呼噜,小满更愿意在这多呆一会儿。 只是木柴太湿,等了好一会儿,篝火才被点燃。 林月升看着她小心地护着那刚点燃的火苗,少见的安静。他想起她吹蜡烛那时候,她闭上眼睛,脸上摇曳着火光,眉间也是这样一颗小痣。 或许是身上的毒被暂时压制,他竟然有种侥幸的感觉 ——他以前从未这样想过。 他原本不那么在意,所谓的“解药”,所谓的“性命攸关”,但看着她安安静静坐在身边,他忽然有种“今晚是偷回来的感觉”。 所以,原本绝不可能问出口的,也莫名脱口而出,“你在想什么?” “啊?”小满是真没想到他会问她这个,扭头看他,却见他低头望着篝火,高挺且微带驼峰的鼻梁在他脸上投下一片蓝荧荧的影子,脸上神情淡淡的,似乎只是很随意一问。 或许是因为疲倦,她已经忘了白日的怨怼,饶了挠头,任凭本能,和盘托出,“我在想,今天的事情很幸运。” “幸运?”这个答案对林月升来说,有些意外。 “对啊。”小满回过头望着火光,“因为我听过很多关于熊的可怕故事,所以一开始我就很防备,如果他是人,我一定会花时间查明真相。但它是熊,所以我不会给他一丝可能伤害我的机会,可结果是,它吃素,简直比大部分人还慈悲。” “我说幸运是因为今天的事很顺理成章,不需要挑战我的底线。但如果今天的情况稍微复杂一些,例如大毛虽然开始通人性,但他在通晓人性之前就犯过弥天大过,人耳蕈就是真实的人耳,那么,哪怕他已经立地成佛,我也不敢信任,不得不杀他自保。” 她一直是那个面对电车难题时犹豫不决的小孩,可以选择的话,她希望所有关于他人的重大的决断都不要交到她手上。 小满坐到岩石上,无意识地捡起地上的小石头,“有时候,我会觉得人活着就是一种暴力,所有人的呼吸都在掠夺其他生命的资源,所以最终,每个人只能以自己的利益为先,偶尔......我会觉得有点可悲。”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自寻烦恼,以往这种消极的时候她都会早起去图书馆或者兼职,强行阻断这些念头。 林月升轻瞥了她一眼,只觉得她周身死气沉沉,和平时生机勃勃的样子大相径庭。 “呵——” 小满立即扭头,看向身边那人,确定刚才那一声是出自林月升,他笑容浅淡,但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温和轻松。 她挑高了眉,好奇道,“你笑什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 栖星谷 “没什么。”林月升伸手,捡起地上一片树叶,轻轻投进溪水中,他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空渺,“一片树叶掉入湍急的河流中,必定只能随波逐流。” 小满望着那片树叶果然在黑暗的水面上晃晃荡荡,一下就被冲到下游,不禁有些黯然。 哪知他又继续道,“但若是换成一条鱼,若是倦了,大可以随着水波漂流一段,但它最终去往何方,还在它一念之间,只要它不忘记原本的目的地,总有一天会到的。” 小满一愣,没料到林月升比她预想的更加敏感。 其实无论在现代社会,还是这里,她深刻的感受到,弱肉强食只是以不同的形态出现在她眼前,她修炼法术,便像是手握屠刀。但她不想被主宰,不代表她喜欢上位,——她同样不喜欢掌握别人的命运。 刚才说的“可悲”之外,没说出口的,或许更多是“有点累”,只是没想到他像是意识到她的想法。 他这么说,是让她相信自己? 林月升说着,捡起一块石头,往河面上打了个水漂,石子在河面上连续飞越,划出优美的弧度。 他平时总是对别人漠不关心的样子,看起来冷心冷肺,此时他的话中隐有劝慰之意,火光照耀下,小满竟从他微翘的嘴角看出一点少年郎的盎然风采。 想着,她忽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面前垒了一堆鹅卵石,大大小小。她眸光一转,顺手抄起几个抛了起来,“林月升,你见过这个吗?” 他回过头,待看清她手里的动作,不免嗤笑一声,“稚子之戏。” 小满哼了一声,“什么叫稚子之戏?你打水漂就是大人之戏?这也是要技术的好吗?” “给我看好了!” 说着,她把四个小石子在地上一字排开,先扔出手上的石子,再飞快地把刚才放在地上的第一个石头拿在手上,此时空中那块石头尚未落地,她的手一摊开,恰好接住。 此番动作,姜小满做得四次,无一失手,灵活的双手在月光的照耀下莹白如玉。 “你看,这就叫青龙出海,可不是随便哪个小孩都能做得出来的。” “不说别人,你行吗?” 小满本来以为林月升不会搭理她,没成想,他竟真的一弯腰,默默捡起了几个石子。 这...... 激将法起效了? 他的眼中含着一抹兴味,虽然和平时差别不大,但小满莫名觉得他的冷笑竟然真像是在笑了。 林月升一撩衣摆,也单脚屈起,蹲下身来。 姜小满暗暗纳罕,这人,竟连蹲着也要这样玉树临风。 又见他将四颗石子如姜小满刚才那般一字排开,在小满反应过来之前,高高抛起了手上的石子,修长的手指一扫,地上的石子都被握在他手中,加上空中落下的那一颗,他一次性把五颗都攥在手上了! 他起身,不紧不慢整理着衣袖,“这叫,一揽山河。” 这这这,这人竟然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这么装十三的话! 说她幼稚,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嘛,这不就是欺负这具身体手小吗? 不过,只有他这个样子,小满才能记起来,他今年也不过十九岁,比现实社会的她还小一些。再想想在幻海花境里,她看过她读书、练功、作画,唯独没见过他玩耍。 小满忽然......很想给他变个戏法,“林月升!你猜猜,这叫什么?” 她手一扬,将石头扔向地上的小水坑,像是要砸在水中央的小月亮上。紧接着便倏地飞身而出,裙摆飘飞,上面的银色绣线熠熠生光,像一只银蝶,在石子将落未落之际堪堪接住了它。 “这呀,就叫水中探月。” 素手一探,莹亮的水面上显出她的倩影,竟然真像在月亮中捞出了石子。 话音未落,她在空中一个利落的旋身,踩着彩光闪闪的飞仙履,足尖轻点水面,瞬时泛起了一阵涟漪,圆圆的月亮碎成无数银条。 “这叫月满则亏。” 说完,姜小满指尖轻弹,石块朝着林月升的方向飞速而来。 “这呢......就是,吟风弄月了。” 下一秒,清澈的少女声线轻轻在林月升耳畔响起,如同清凉雨滴打在莲蓬上。 小满的手挡在林月升前面的时候,离他的面门只有一拳之隔,速度太快,劲风缭乱了林月升额前的发丝。汩汩的溪水流动声中,林月升几乎静止了呼吸,他轻轻向后退了一步。 “喏。”她朝林月升伸出手。 月到中天,栖星谷底蒸发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凉意味,或许,是一种不同于白天的,独属于生命的寂寥...... 这种情绪慰藉着一切安眠,也催动着一切生长,就连少女腰间系的小小蝴蝶,也在晚风的吹拂下随着裙摆轻轻飞舞起来。 她炫耀般地,向着一颗顽固不化的石头交付着手中的胜利果实,那双闪动着碎光的漆黑眼瞳一眨不眨,显得既骄傲,又执拗。 林月升没说话,只定定望着她,神色莫辨。静默片刻后,他只说了声“无聊”便甩袖转身离去。 无不无聊姜小满不知道,只是刚才那一瞬间,她看见他眼中复杂的情绪。 她望着天上那将满的圆月,伸了个懒腰,莫名一笑。 或许,这一弯呆头月亮,并没有他自己以为地麻木不仁...... 这漫长的一夜拖到此处,总算过了大半。 不多时,天光终于大亮。 小满与月升帮着大毛将薛母的尸首埋葬起来,便要告辞,只是大毛用身体阻挡了他们原路返回的计划。 比划了半天,二人才明白他是让他们往山的对面走,只要从这边穿过一片树林,便能到达队伍的必经之地,要是动作快些,说不定能比他们更早到达,以逸待劳。 大毛还很负责地背着二人上去,这一面崖壁相对更缓,上来总算没有昨日跳下去时惊心动魄。 挥别大毛后,两人本打算飞过去,却发现林月升的内力无法运行,唯有选择步行。 好在烟雨绵绵已近半月,今日竟彻底放晴,走起来也不算艰难,只是两人一直往东南方向走了大半日,到了太阳将要西斜,竟然还没有走出这片树林。 “林月升。”姜小满听下脚步,环视周围,“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土地庙有点眼熟?” 第一百一十四章 出谷 “我们是第三次经过这个路口,之前第一次往右,第二次向左,最后却都走回来了。” 小满很信任他的记性,林月升说是,那就肯定这样,根本不需做记号。 “鬼打墙?” 林月升摇了摇头,取出北冥石,“不是鬼魂。” 北冥石对阴煞之气很灵敏,但对天生地养的精怪却不一定,妖精在山林之中很难识别,就算是他现在能用灵力,也未必能精准识别。 这石头现在一点亮光都没发出,偏偏有这种事发生,在这片树林中出没的是妖怪。 这段时间小满除了和系统兑换丹药,还买了几本进阶秘籍和妖物笔记看,她回忆着书上记载,“是妖怪设的结界?” 对于道行高深的修士或者妖精来说,只要将结界的头尾相接,就可以做出类似莫比乌斯环的循环结界,要不然就是强大的幻术或者迷阵。 但无论是哪种,现在他们身边潜伏的妖怪,要不是心怀不轨,要不就是以玩弄他人为乐,就如留剑山庄那只泉妖,说不定就在哪里窥视着他们。 “簌簌——” 树林里传来一阵很细小的声音,但还是让小满心下一跳。回头一看,只见那矮小的土地庙被大片一人多高的茅草地所遮挡,极易掩藏人的行迹。 她眯了眯眼。 茅草旁的土地有点点深红,粗看只以为是土石本身的颜色,但现在仔细辨别,这里原本的泥土都是黄色。 那红色斑点分明是血迹! 两人瞬间有些僵直,但都默契的保持刚才的姿势,只是用眼睛轻轻扫视附近。 这树林里有其他人,但他们没发现,要不就代表着对方比他们高阶,要不就是用了敛气的功法。刚才还令人感觉安宁寂静的树林,此时竟他们带来一种危机四伏的肃杀之感。 从后面看这两人,似乎仍在专心谈话。 小满暗暗往林月升脸上一瞧,却见他眼中有丝凝重闪过,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这是当然,若是平时也就罢了,现在他的内力、灵力都用不了,岂不就和普通人差不了多少? 不过很快,林月升又恢复了冷静,“你到树上躲起来。” 他扔下一句便要上前查看,是要她静观其变,随时跑路的意思了。 姜小满差点被气笑了。 她一把抓住林月升的手,轻轻一跃将他带到了树上,“别逞强!” 她总算将他说过的话原样奉还。 林月升后脖子一紧,生平还是头一遭被人这样提溜着上树,无奈地看她一眼,却见她从头上抽出一只峨眉刺,放在手上加热。 不一会儿,血魄便已在销金掌的作用下红得发橙,等一脱离她的掌心,就往那茅草堆里飞去,缓缓一旋,还有些湿润的茅草渐渐被点着,发出了黑灰色的浓烟。 很快,土地庙里竟有咿哇惨叫传出,里面有两人跑了出来,却是一个青年与一个灰衣老道。 “你们这些宵小之辈,快给我滚出来!咳,咳咳!”那灰衣老道怒声大吼,却是再一次被呛到,又咳了起来。 他身上衣服血迹斑斑,还被身边青年扶着,显然伤势严重,或不定,门口那些血迹都是他的...... 这和小满与林月升的设想不太一样。 这两人像是被什么妖怪用结界困在林中,但这两人也不知什么来历,不知是正是邪,此时要是现身,难免卷入他们的恩怨中。 他们对视一眼以后,都没吭声,打算仍如原来计划,静观其变。 果然,片刻以后便有一阵狂笑从树林深处传来,“老道士,你总算舍得出来了?” 明明不见踪影,这浑厚的声音却是震人心肺。 “老道士,你不是最爱多管闲事吗?为了让你再多做点好事,我特地放了人进来,现在你要顺便管他们的死活吗?” 话音刚落,却听咻咻几声,小满月升二人只觉脚下一空,却是他们身处的这棵大树拦腰而断。 小满急忙抓住林月升,刚落到地面上,就见树林深处走来十几名壮汉。 打头的,却是一青袍客,怀抱着一只蓝灰色的小貂。 “又来两个送死的!” 那青袍客说着,小貂张开嘴,朝着他们张开嘴,几只透明的短箭激射而来。林月升眼尖,伸手将带小满一带,躲到另一棵树后,那棵树却又是咔嚓一声折断。 小满回头一看,只见那些透明的“短箭”扎进了土里,周围顿时扬起一片寒气,却原来是几只锋利的冰锥。 这只貂是冰系灵兽! “诶!崔师弟,你别着急啊!” 那被称为“崔师弟”的青袍客身后,却有一个身体足有两人宽的黑胖子走了出来。 此时天色转黑,小满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依旧能看见那黑胖子油光满面。只见他拿着一柄金光闪闪的巨斧,走动起来仿佛地面都在颤动。 “二位是不是奇怪,为何这地方只进不出?” 黑胖子拍了拍鼓起的肚子,笑得不怀好意,“这破地方,等了大半日也没人来,你们这可真是帮了我们的忙,尤其是姑娘你这一把火烧得实在是妙!” 小满下意识往灰衣道人和青年那边瞥了一眼,那老道士佝偻着腰,背后那只手悄悄扶着那青年人,明显还是失血过多十分虚弱,不过强撑着罢了。 她的心顿时凉了一截,看来这些不知是人是妖的家伙,的确是在这里埋伏那灰衣老道,只是或许对那老道还有所顾忌,便设下结界在这消耗他的体力。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他们是特地打开结界,指望有人进来,扰乱老道士的阵脚。 黑胖子是要以他们为人质! 她侧头看着林月升,眼角轻轻一动,却尖声对胖子等人喊道,“诸位好汉,想来是这老道得罪了你们,但你们的江湖恩怨与我无关,我们只求借个道,请诸位行个方便!” 那黑胖子似乎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却如此厚颜,又是一阵狂笑,却不料,他还未说什么,那灰衣老道却破口大骂起来! “天杀的,你个臭丫头!” 其实小满早已做好准备,这老道与青年会不齿她的行径,但她并不在意,哪知那老道人似乎一点也不嫌累,撑着一口气喋喋不休。 她悄悄伸手入袖,正要掏出相思虫,却听那老道骂道,“姜小满,难道你真的要置你师父于不顾吗?” 小满的手一顿,怀疑道,“师傅?” 她刚才没看仔细,这会儿才就着一侧火光,仔细比对着原身的记忆,却见那老道一身皱巴巴的道袍,脸上苦大仇深的样子,不是她的师傅玄灵道人方良机又是谁? 对面的黑胖子来回望着二人,片刻后,他忽然哈哈狞笑起来,“我说怎么这么巧,原来你们认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猪妖 他挥动起巨斧,就要向着小满砍来,一道黄光向着他们劈了过去。 电光石火之间,小满一把抓起林月升,堪堪闪过,飞身一滚,就在众目睽睽下越过燃烧的茅草,钻进了土地庙中。 反而是离土地庙更近的两人还待在原地。 “臭丫头!”等老道士反应过来,他立即也抓着身边的年轻人跳了回去。 等四个人都挤在那小庙中,小满只当没留意到方良机在吹胡子瞪眼,眼疾手快,往墙上拍了两张避火符,“师傅,你怎么会在这?” 自从上次在岩龙那里吃了亏,她最近一有富裕的灵力便画两张符,各种基础黄符也算收集好几十张。 虽然这是间泥屋,茅草烧无可烧,火没有燃进来,但烟熏火燎也不好受。她贴完符,那火和烟都往窗外蹿起,鬼叫的成了外面那群人。 听见他们的叫骂声,知道他们一时半会无法靠近,方良机暂时放了点心,“唉,说来话长,还不就是因为这小子!”说着,便甩下身边的青年人的手,又瞥了林月升一眼,“你这个妮子,刚才就是为了这个男人要抛下你师傅?” 小满见那青年一身粗麻短打,戴着一顶头巾,像是卧雪城见过的工匠打扮,也不知方良机为何因为他被人追杀,只是当下也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只是反问,“师傅,兵不厌诈,我正要诈他,你好端端把我卖了作甚?” 方良机一噎,“这......哪能算卖?” 见他被自己堵了回去,小满一面透过泥墙破损的小洞往外看,一面问他,“师傅,外面都是些什么妖怪?” 说起这个,方良机一顿,叹了口气,“为首的那个,是铁门帮的‘金斧头’樊奇,我看他多半是个猪妖。他旁边站着的那两三个,要不是妖怪,要不就是像青袍客一般会术法的,但后面那些小喽啰都是普通凡人。我要是没有受伤,外面那些人全部上来,又算得了什么?” 小满见外面的人似乎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不由更加相信方良机的猜测。 黑胖子的确很像一只猪...... “师傅,猪妖是否天生懒惰?” “没错没错,你怎么看出来的?”方良机说着,也凑了过来,却见那黑胖子竟坐着休息,反而叫其他人拿起了火把,在门口堆高了树枝,要将他们烧死。 方良机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声音沙哑,足像一只破风箱,“这猪妖脑子不好使,明知我的储物袋丢了,昨夜不来烧我,偏偏等今日你们来了。” 其实,小满钻进来,本来也就是想和方良机通通气,拖延一下时间。 猪妖力大无穷,想要将这破庙劈倒也是很快的事,只是没想到他生性懒惰,能省点力气便省点。其他人见他这个领头如此,也惫怠下来,加上方良机和小满现在有多少实力,他们不清楚,谁也不愿意率先进来犯险。 这倒给了他们喘息的时间。 “师傅,我要是有办法闯出去,你能解开这片树林的结界吗?” 结界这种东西,不像实时对战有各种因素影响,全凭灵力、法力的高低。高阶者设下的结界,低阶者很难越级打开,林月升此时要是没事,估计不成问题,但小满修炼时间尚短,并没有能解开的信心。 方良机却有些诧异。 他没想到小满不问他这些妖精的整体实力如何、他们是否有可能闯出去,却好像已有成算,只问他结界能否打开。 他点点头,“我昨日失血过多,但这个小子给我来疗了伤,刚才会冲出去,原本也是因为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空子打开结界出去。” 却没想到碰见了姜小满他们。 “这就好!”说着,小满转过身,“林月升,你能画出让妖怪都胆寒的东西吗?” 方良机与那青年上下打量着林月升,都在猜测小满话中的意思,林月升却是听懂了,只微微颔首,抽出了袖中的六如笔。 “你要多长时间?” “一刻钟左右。” “好!”小满掏出兜里所有的避火符,严阵以待。 方良机将小满拉了回来,“小满丫头,你们这神神秘秘要做什么?” 小满却是秀眉一扬,望着两人不紧不慢道: “二位不曾听闻‘空城计’乎?” 土地庙外 樊奇金光闪闪的斧头被立在一旁,由两名壮汉扶着,他自己却懒洋洋地坐在了一张随身携带的躺椅上。 有人给他剥着玉米粒,投进他那张有点长的嘴,他咀嚼吞咽都发出呼噜噜的响声,两个人剥得手疼,也没有他吃的快。 他渐渐有些不耐烦,推开他们,“叫你们带吃了,就带了这个?来人,先将他们给我烤了吃!” 两人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声喊着饶命,显然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那青袍客却是暗自摇了摇头,上前劝道,“堂主,现在不比从前,还是紧着帮主交代的任务要紧。只要一直烧下去,就算他们有避火符也难逃一死,待会完事,再叫他们烤只全羊来如何?” “又拿帮主说事!”话虽这么说,黑胖子还是抓起烤玉米,风卷残云咬了起来,只是他还没啃几下,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他的脚趾有些痒,甩了甩,却察觉有什么东西爬了上来。他低头一看,发现地下像是有田鼠挖泥,将泥土都往他腿上埋,再一眨眼,他的两只脚都陷进了泥里。 嘶—— 不对,不是田鼠,是地面在慢慢塌陷! 青袍客见众人皆是惊慌失措,勉强道,“不要自乱阵脚,看看怎么回事。” 黑胖子却是大喝一声,拿起金斧头,一下砍向沙尘翻滚的地方,结果却只是穿过一道虚影。 “轰——” 响声却是从那被大火灼烧的土地庙传来。 片刻后,只见土地庙轰然倒塌,烟尘四起,一具数人高的巨型石磨缓缓从地底升起。 就算黑胖子自己是妖,见到这等怪异景象,也不由得骇然。 “这...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