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 第87章 可怜两兄弟 浙江布政司使府邸,几名官员正在闲聊。 “何大人,现在土地已经赚不到几个钱了,国策在调整,朝廷明显重视商业,咱们不能抱着老旧观念不放,那些土地该放一放了。” “是呀,浙直丝绸随手卖出去就能赚一年土地收入,该将视线放在商业上了。” 南直的几名官员在一处别苑赏着雪景。 “商业在江南一带快速发展,北平那边据说已经兴起建筑业,那些沙石商,还有最新发明出来的红砖等上市,城镇里面都在快速盖房子,商人们赚的盆满钵满。” “浙江和福建那边的丝绸也在飞速发展,好一些官吏都参与进来,不知赚了多少,咱们还在心心念念老百姓身上那一亩三分地,人家在商业上都吃饱了。” 上面一个政策,最先闻到风声的永远都是官吏和士绅,当商业开始崭露头角之时,已经开始有一大部分放弃固有观念。 虽然土地情节不可能一下全部消弭,但江南一带的权贵们却实打实的开始将重心朝商业上看去,兼并之风相较于以前来说减弱不少! 大明正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改变,只是谁也不知道,京师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操控着大明朝发展的局势。 紫禁城,掖池旁。 朱厚照找到正在垂钓的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披着蓑衣,带着斗笠,坐在湖边,俨然一副寻常农家汉子的模样,小雪将他的斗笠覆盖一层白色。 “父皇,北平的房屋越盖越多,涌入进来的商人也越来越多。” “最近外面窑工们烧制了一块红砖,成本低廉,户部那边统计出来,北平的建筑商正在飞速注册商人凭证,都挤进建筑行业来了。” “舅舅和周爷爷他们是最初入场的,几个月时间估计赚了大几千两银子。” 弘治皇帝漫不经心的噢了一声,问朱厚照道:“红砖是什么?” 朱厚照道:“和青砖差不多,不过颜色呈红色,质地比较脆,没有青砖结实,但烧制成本却只有青砖的一半。” “再用三合土粘合,建成的房屋价格不高,遮风避雨却也足够了,除非遇到大地震,房屋质量还算不错。” 弘治皇帝微笑着点了点头:“民间的人才越来越多了,想来上次你弟发明了水利纺车后,激起了民间百姓发明的欲望。” “这是好事。” “你让内阁和户部监督好,同时下令两京十三省都好好监督,商业可以发展,但不能发展太快,一旦无序发展,会出现隐患。” “城镇人口不能太多,也让工部限制好城镇土地的外流。” 朱厚照笑着道:“父皇,这些事我早就让户部工部去做了,怎么样?你一直夸弟比我厉害,其实我也不差的,对不?” 弘治皇帝呵呵一笑:“傻子都能想出来,这都能拿来邀功?” 朱厚照微笑道:“傻子都能想出来,那父皇岂非说你自己是傻子?” 本来想遏制一下朱厚照嚣张的气焰,却没想到这个伶牙俐齿的家伙,从来不按套路考虑事,这让弘治皇帝顿时无语。 “混账!再和爹没大没小,我一竿子抽死你!” 朱厚照:“对不起,我错了,爹你比傻子强。” “你!” 弘治皇帝恶狠狠瞪了一眼朱厚照,朱厚照一脸委屈:“夸你也不行,不夸也不行,你要我怎么说嘛。” 懒得和这家伙拌嘴,弘治皇帝自顾自继续垂钓。 张皇后从不远处走来,身后还带着两个委屈巴巴的国舅爷。 “呀,两位舅舅脸色不太好,被欺负啦?”朱厚照笑着问张家兄弟。 “说吧!你们不是要找皇上告状吗?说啊,谁欺负你们了。” 张皇后给自己弟弟撑腰,她这两个弟弟最近可是老实了很多,也没有去欺负小民,没有霸占人家的土地,都隐忍成这样了,居然还有人欺负他们?简直无法无天了! 张家兄弟哭丧着脸道:“姐夫呀!大外甥呀!你们不知道哇!” “二外甥烧了个劳什子的红砖,把配方用一千两卖给我们了,谁知道他转手又把这配方卖给了其他商人,现在天下人都知道红砖怎么烧制的了,我们兄弟还怎么赚钱啊?” “二外甥,实在,实在太无情了!皇上,太子,你们可否将这笔钱给我们讨回来呀?”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惊愕的看着两位国舅爷,不敢置信的道:“你们说……红砖是老二发明出来的?” 张家兄弟道:“是呀,他发明出来的,还给周家出主意,让周家做了建筑商,赚了不知多少钱,我们不也想着分一杯羹嘛……” 两兄弟委屈巴巴的道明缘由。 张皇后算是听明白了,然后训斥道:“你们还有脸问老二要钱?” “老二最初是不是想着你们俩?你们相信他了吗?” “你们是他亲舅舅,你们都不信他,亏得他有好处第一时间想着你们,你们不羞愧吗?” 朱厚照也微笑道:“舅舅啊,别说这事你们做的不道德,就算是你有理,你觉得我和父皇会帮理不帮亲吗?” “你当我们是什么人,一边是我亲弟,一边是我舅舅,你说我帮谁?” 张延龄脱口道:“帮亲弟弟。” 朱厚照摊着手:“那不就成了,所以你们来的意义是什么?” 张家兄弟:“……尝试一下。” “尝试无效,可以走了吗?” 张家兄弟可怜巴巴的看着弘治皇帝:“皇上……我们都不敢去强取百姓土地了,田又被大外甥收了不少……这一千两银子……” 弘治皇帝微笑道:“一边是我亲儿子,一边是我小舅子,你说朕帮谁?” 好吧。 张家兄弟又看着张皇后。 张皇后道:“一边……” “阿姐,你们别说了,我们懂了。” 两兄弟咬牙切齿的离开了乾清宫,雪花越来越大,打在两兄弟身上,两兄弟抬头望着天,绝望的道:“天家无情呀!” “大哥,错也,天家有情的,他们都维护蔚王。” 张鹤龄叹口气,盯着张延龄道:“大哥有些难受,可否打你两拳解气?” “啊?大哥你去打蔚王啊!” 张鹤龄摇摇头:“一边是我亲外甥,一边是我亲弟弟,不好意思了,弟你委屈一下,大哥想要发泄。” “嗷嗷嗷……大哥轻点!” 喜欢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请大家收藏:()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8章 反商疏 大明朝这段时间的国策改变,也让一部分官吏开始忧心起来,很显然现在皇太子执政后,要推翻以土地为主要经济支柱的国家发展道路。 其中基层士绅最是担忧,到弘治二十年十一月底,以湖广布政司和广西、河南布政司为首的官吏们纷纷上奏奏折,阐述国朝重农抑商的发展政策,又极力贬低大明现在新兴的商业已经开始带动农业萎靡,许多百姓不视生产,皆去经商。 再如周王、寿王等亲王,接着各地官吏上奏奏折的空隙,又上奏皇太子,言说地方出现荒地、退滩地、闲地等,祈求皇太子将这些地赐予他们名下。 好在潜龙秘卫都在地方监督,知道这些亲王是趁乱打劫,打算将有主肥沃的农民土地以这种办法纳入自己名下。 地方的乱象很快传到朝廷,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刘洪的守旧派在朝廷也开始极力上书,‘各边商人类多势要之家,假名射利、闾里豪猾、相附为奸’,‘伏望皇上、太子宜查明商业之危害,停止发展商业,以农为重’。 朝廷大部分人都知道,现在大明朝发展的重点现象,是因为今年蔚王的‘商业议题’,议论了大明未来发展的道路,现在劝天子停止商业发展,无疑是在质疑朱厚炜的国朝商业发展道路是错误的选择。 这种声音到年末忽然如雨后春笋一般在朝廷爆发。 朱厚炜知道,商业的发展势必会让一部分清流官眼红,他们没本事假手商业,又不愿看到其他权贵赚的盆满钵满,索性来个玉石俱焚,谁也别想从商业上获利,大家还是按旧制老老实实在农民身上吸血。 随着这种声音越来越多,对朱厚炜的质疑也越来越严重,就连焦芳都忍不住亲自前来蔚王府找朱厚炜。 “哎哟!我的蔚王殿下呀!你怎么还有心思垂钓呀!” 蔚王府,朱厚炜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独自坐在小舟上,在王府内湖内惬意垂钓。 小雪扑簌簌落下,别有一番情致。 焦芳坐上船只来到朱厚炜的小船上,忧心忡忡的开口道:“最近外面那么大的声音,您难道没听到吗?” 朱厚炜淡淡的点头:“听到了。” 焦芳道:“那您不反击啊?马上就到十五了,这场大朝会上,那群人肯定会借机对你和你发展的商业攻击呀!” “真要在朝会上说了,如果不阐述个清楚明白,那以后商业发展势必受阻呀!” 朱厚炜淡淡看了一眼焦芳,忽然开口道:“阁老家里最近没有什么异常吧?您老那儿子还用功吗?” “用功啊……不是,殿下您怎么还有空说这个啊?老夫感激殿下对犬子的关心,殿下放心,犬子明年定会高中,为国朝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朱厚炜:“……” 好吧。 他深吸一口气,随手将一旁的账簿甩给焦芳,道:“阁老自己看。” 焦芳看到户部粗略统计出来的账本,双眸顿时变得惊愕万分,我滴天呐……这商业发展到现在还没半年吧?今年的商税比去年足足多了一成左右啊! 这太恐怖了!朝廷那群人在怎么质疑,这份数据一旦甩出去,马上就会有人闭嘴。 难怪蔚王殿下会如此淡定。 朱厚炜忽然意味深长的盯着焦芳,开口道:“阁老是关心本王的声誉,还是因为你也做了商业,怕商业一旦受阻,自己赚不到钱了?” 焦芳神色一滞,颤颤巍巍的道:“这个,殿下……微臣,微臣刚正不阿的,怎会,怎会……” 他始终没勇气在朱厚炜面前撒谎,他知道朱厚炜的能量,查出他焦芳经营商业实在太容易了。 “行了,留着力气在朝会上辩吧。” 这是蔚王不打算追究了,焦芳放下了忐忑的心,忙不迭拱手道:“微臣遵旨!” …… 弘治二十年腊月十五,这是弘治二十年的最后一场大朝会。 朝会开始,先是礼部定下大统历,并赏赐朝鲜、安南、吕宋、占城等国。然后又定与年终的朝鲜、爪哇、吕宋、琉球、真腊等国关于朝贡等事宜。 等礼部汇报完毕后,接着内阁便开始统筹弘治二十一年的预算工作,其后便是六部分别上报弘治二十年的预算工作。 一切商讨完毕,已快到午时,本以为朝会即将结束,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刘洪出列,拱手道:“启奏太子殿下,臣请太子殿下立刻停止明年关于商业发展的一切工作。” “自今年开始,各地商业先后发展,市场无序,乃至农民无视生产,商人又多奸诈,于国朝而言有害无利!” 右副都御史刘洪说完后,便有几名官吏纷纷出列附和。 朱厚炜看了一眼焦芳,焦阁老心领神会,于是淡淡出列拱手道:“启奏太子殿下。” “有关财政会议,本该在年末小朝会议,但既然刘御史提出质疑,臣认为还是有必要让户部尚书公布今年的大致财政情况。” “韩尚书,劳烦。” 户部尚书韩文出列,他并没有仔细汇报今年的具体财政情况,也知道时间紧急,诸公没工夫听他说的太细致。 这场大朝会从天不亮开到了中午,不知多少官吏憋着屎尿屁,于是韩文快速道:“弘治二十年,是岁田赋计二千二百一十六万七千三百七十六石九斗八升,较去年增二十八万九千余。” “是岁商税为包括棉、丝、麻、酒、盐、船、城门等各司税合计白银二百一十六万七千余两,较去年增加一百二十六万有余。” 大明的商税一直是鸡肋,每年折算白银入户部堪堪百万两都不到,不然朱厚炜也不会一直强调商税是未来最广袤的开发海洋。 而今年大明真正开始发展商业也不过半年时间,足足增加了一百多万两银子。 农业税并没有收到商业的冲击,甚至还略微有些增长。 什么话都没有实打实的数据来的可靠,都察院御史脑袋有些发蒙,甚至第一时间质疑户部账簿的真实性。 “刘大人!休要信口胡言!”韩文不悦的开口,“账簿是我户部所有衙署官吏勠力同心统计出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户部工作?!” 喜欢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请大家收藏:()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9章 新年 刘洪神色一怔,刚才无心之言,却将整个户部给得罪了,于是赶紧道:“下官并没有这个意思。” 焦芳淡淡的道:“既然你没有这个意思,户部统计的数据你一定也听得明白。” “你说蔚王组织的商业发展道路不妥,又规劝太子殿下停止明年商业发展,着重发展农业……” 刘洪打断焦芳的话,道:“阁老将话说清楚点!” “本官什么时候说蔚王的决策不妥?” 刘洪不敢和户部闹翻,也不敢轻易开罪朱厚炜,但对焦芳还是丝毫不客气的,毕竟焦阁老在文官群体中都是被鄙夷的存在。 焦芳深吸一口气,愤怒的质问道:“那老夫问你,现在户部已经公布了今年财政数据,商税提高了百十万两银子,农业也在提高。” “仅仅半年时间,商税比去年一年都要高出一倍,为何你还要建议停止发展商业?” “你是何居心?是否要看到大明经济萎靡才开心?老夫有理由怀疑你是鞑靼人派来的奸细,故意在内部搅局搞垮大明朝的经济!” 刘洪勃然大怒道:“胡说八道!本官对大明的忠诚天地可鉴!” 李东阳也出列对焦芳道:“阁老议事归议事,能站在奉天殿的都是大明臣僚,勿要扯上其他。” 一个通敌叛国的帽子要真被扣下了,刘洪不死也要脱层皮! 内斗可以,但适可而止,不要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焦芳冷静下来,盯着刘洪等一群官吏,拱手道:“请太子殿下好好查一查刘大人是何居心,为何忽然要朝廷停止发展商业,可是和地方官沆瀣一气?” “还有地方官为什么接连上奏也请停止发展商业,莫非他们在朝中的后台都是刘副都御史?” 刘洪恼羞成怒的道:“焦芳!你够了!休要污人清白。” 焦芳淡淡的道:“清白不清白的,你这和地方官说辞一致,难免不会引人深思。” “平白无故的阻止商业发展,用心也值得人深思啊!” 朱厚炜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出列阻止焦芳,道:“诸公勿要在争论此事,不知者无罪,刘大人不知户部财政数据,本意也是好的,诸公当勠力同心,明年国家发展还赖诸公。” 红脸焦芳做,白脸朱厚炜当,焦芳太明白自己被蔚王重用的原因所在,心甘情愿给蔚王背锅,名声都让朱厚炜去赚。 朱厚照此时也开口道:“时间不早了,朝会就此结束吧,诸卿也都去用膳吧。” “微臣等恭送太子殿下。” …… “弟,娘让你早点来皇宫。” 下朝后,朱厚炜跟着朱厚照来到了谨身殿,马上快过年了,张皇后让朱厚炜早点搬到春和宫来。 “哦,好,我回去安排一下,明天就来。” 朱厚照点点头道:“最近怎么忽然冒出那么多人开始反对商业啊?” 朱厚炜笑道:“这群人没本事立足商业,又不想看到其他人在暗中经商赚钱。” 朱厚照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这么多官吏在暗中经商,他们有权,现在又有了钱,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朱厚炜道:“我知晓的,等一段时间吧,先给他们尝点甜头,等商业彻底发展成形了,再去约束他们,不让他们带头尝点利益,他们不会支持商业的。” 大明的这条路,从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形的,这需要时间去发展,很长一段时间。 “弟,你真厉害!才短短半年,朝廷通过商业就搞到这么多钱,都是你的功劳哇!” “有时候我都在想,我要小点就好了,我也就比你生的大一点,不然这个监国就该你做了。” “胡说八道,你这不是挺好的吗?” 朱厚照趴在案头,蔫了吧唧的道:“太累了呀!” “那就过了这段时间,过年好好玩玩。” “嗯嗯。” 也着实苦了不安生的大哥了,小时候那么皮实一个人,这还没成年呢,成天就被繁琐的政事给锁住了,他哪能不嫌累呢。 望着朱厚炜离去的背影,朱厚照若有所思,然后抽出南昌左卫那份秘件,忽然咧嘴笑了。 “弟,大哥这次对不起你了。” “嘿嘿!” 朱厚照笑的很狡诈,对刘瑾道:“你想办法暗中提示南昌那边的卫所,让他们多和宁王叔接触接触。” “还有,将南昌那边负责监视宁王叔的潜龙秘卫告诉宁王叔……记得啊,不要走漏风声,一定要做的让宁王叔自己发现的才行!” “还有,今年南昌宁王府那边的俸禄不要发,给压着,就说朝廷缺钱!” 做好一切安排后,朱厚照笑的更加开心了。 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上山巅! 朱某在这紫禁城憋的太难受了,也该出去耍耍了! …… 弘治二十年,腊月二十五,最后一朝小朝会开启。 户部做重点汇报,是岁户九百一十四万四千五十六户,口五千五百九十万六千八百六名口,田一百六十九万七千二百三十三顷…… 需重点提出,一百六十多万顷的田地,其中全国宗室包括亲王在内的田地已经占到了二十万顷! 全国八分之一的土地,居然都在宗藩手中,这对弘治朝来说是一件极其糟糕的消息! 腊月二十五这天的小朝会结束后,全国官吏也进入了休沐的阶段。 不过礼部要苦一苦,明年正旦,诸番国使臣要来大明朝贡互易,礼部需要负责接待他们。 此时诸国使臣已经在前来的道路上。 朱厚炜也早早的从昌平蔚王府来到了春和宫居住,秀宜留在蔚王府主持蔚王府的大局,阿绫和阿奴入宫照顾朱厚炜的起居。 难得浮生闲,这段时间朱厚炜很是悠闲,不用再去考虑政事,不用考虑大明的任何事,放松的每日早起和父皇钓鱼,中午去坤宁宫和老娘吃饭聊家常,下午和大哥、姐姐去万岁山冬猎,每日都是如此,自由自在。 腊月三十,除夕,弘治二十年的最后一天到来,一大早宫内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喜欢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请大家收藏:()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0章 包饺子 除夕夜,千家万户灯火,和天空星罗密布的星光交相辉映。 虽天寒地冻,但好在今日的风比较小,到下午时分,朱厚炜便叫上了正在垂钓的父皇以及正在万岁山狩猎的大哥和在侧殿刺绣的姐姐,找到了正在叮嘱后宫诸嫔妃子们年例的张皇后。 晚饭自是有尚善监的太监去准备,可朱厚炜认为大过年的,皇家也该有过年的气氛,于是拉着一群人一起包饺子。 这个提议让众人手足无措起来,很显然,一大家人没有一个下过厨房。 朱厚照挥手道:“弟,这么忙干啥啊,咱们都是日理万机的,这种小事让太监婢女们去忙吧。” 朱厚炜坚持道:“自己做的晚饭才有成就感,咱们一家人好久没这么聚一聚了,就算饺子包成一滩烂泥,也要吃!” 弘治皇帝来了兴致,捋着袖子,大喝道:“老二说的不错!咱们自己动手,朕还不信了,一家人连饺子都包不好!” “厚照你去打水,秀荣你去舀面,老二你去撵肉糜,我和你娘负责包饺子!” “好!” 弘治皇帝指挥完毕,一家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父皇,要放多少水?” “随便放,多多益善。” 朱厚炜:“……” “别,少放点,一边放一边和……不是,你们朕就一点都不懂啊!” “姐姐你揉面啊。” “哦哦。” 我去,让你揉面,不是搅面啊…… 朱秀荣伸着双手,像打太极一样,双手在面盆内乱七八糟的糊弄起来。 “额,姐姐,你先去一边,我来和面。” “好吧。” 朱秀荣只好站在一旁认真学习,看着自家弟弟不一会儿便将面和好,不由击掌称赞道:“弟弟,你好厉害!什么都懂。” 这难道不是常识…… “父皇,面要醒一醒。” 朱厚照:“它又不是人,还会睡觉?” “不是这个意思。” 朱厚炜算是彻底服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提议错了,按照这种节奏走下去,年都过完了他们恐怕都吃不上饺子。 “大哥,你去撵肉糜,就用刀将肉糜剁的稀碎……这你没问题吧?” 朱厚照拍了拍胸膛:“小事!舞刀弄棒的我可太擅长了!” “姐姐……额。” 看着朱秀荣脸上都是面粉,朱厚炜道:“你快去擦了擦脸吧,你和个面怎么把脸都沾上了面粉。” “娘,你给大哥的肉糜里面加点盐巴和油啊。” “好!”张皇后微笑道,“这么简单的事怎么让娘做呢,娘要负责包饺子。” “娘!你,你倒了半桶油?” 张皇后理所当然的道:“这点油也没必要省,我们还没这么贫穷。” 不是这个意思……你也不能倒这么多油啊! 弘治皇帝叹口气:“一群废物啊!都让开!” “让朕来。” “父皇,你要咸死我们。” 弘治皇帝笑道:“这么多肉糜,一罐盐应该刚好。” 刚好什么呀。 朱厚炜彻底无语了,最后让他们四个全部站在一旁,再也不给他们任何参与感了,独自一人承担起包饺子的所有活。 就这四个人还瘪瘪嘴,认为朱厚炜小瞧他们。 “要么……你们四个去准备点洗干净的铜板?” “干啥?”朱厚照虎着脸。 朱厚炜道:“给饺子里面塞几个铜板,谁要是吃到了,明年就会有福气。” 弘治皇帝打个响指:“这个提议极好!” “厚照你去准备铜板,每个饺子都放一个。” 那还有什么意义…… 真是一群人才啊! 朱厚炜现在也懒得理会他们了,重新撵肉糜,将肉糜全部撵好后,又开始去看醒好的面。 在面上少浇水一点油,然后在撒一些干面粉在砧板上。 将面全部切成小块,然后开始擀面,一系列动作干脆利索,将旁边观看的四个人看的一愣一愣的。 “好啦,大家都包饺子吧。” “哦哦。” 父皇他们四个终于觉得有用武之地,然后齐刷刷捋着袖子开始过来包饺子。 “大哥,包饺子不是包饼,你包这么大……算了,反正你自己吃吧!” “姐姐,你这个小包子还怪可爱的咧。” “父皇,这个四方四正的饺子什么鬼?”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这是有寓意的,寓意做人要堂堂正正。” 好好好,你们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反正就不包成饺子的样子。 就没一个正常人,还是老娘比较正常,最起码包成饺子的样子了。 “额,娘,你饺子没包严实。” 张皇后微笑道:“我喜欢吃水饺。” 从此水饺有了新的定义…… 天色渐黑,外面冲天的烟花已经冉冉升起,将紫禁城照耀的美轮美奂。 弘治皇帝一家人围在锅前,看着锅内沸腾的水饺,各个满怀期待,都是自己亲手做的,就如朱厚炜说的那样,特别有成就感。 今年的新年别有一番味道,平常一家人都会去仁寿宫过年,大鱼大肉的满桌,但老太太今年走了,就没有去仁寿宫。 平日大鱼大肉吃惯了,对于皇室来说过年更像是一种政治任务,能有今日这样温馨聚在一起蹲着水饺开的情景不多见。 终于水饺可以出锅,朱厚照赶紧将自己大饼水饺给捞到碗里,满足的看着自己包的饺子,傻傻乐了起来。 张皇后的水饺稀巴烂,肉馅一锅内全部都是,也满足了她喜欢吃‘水饺’的愿望。 弘治皇帝的‘砖块水饺’也被他捞上来,喜滋滋的吃着。 这么看一圈,朱厚炜忽然觉得姐姐的包子水饺还算正常。 一家人只有他自己的水饺是正常的,不过谁都觉得自己包的水饺是最好吃的,纷纷乐不可支的嘶嘶哈哈吃了起来。 端着海碗,站在门外,朱厚炜下令太监婢女在坤宁宫开始放鞭炮烟花。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五颜六色的烟花冲天而起。 一家人幸福的看着盛世烟花,听着太平鞭炮,开开心心的吃起了弘治二十年最后一顿水饺。 “吃饺子咯!” “伯虎多吃点!” “大人也多吃。” 哈密总兵府,好一些武将官兵和杨一清聚在一起,杨一清也没有丝毫架子,和一群武夫聚在一起,脸上洋溢着笑容,这一顿新年水饺,众人吃的格外安心。 边疆无战事,大明太平。 喜欢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请大家收藏:()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1章 浙东出事 浙江备倭指挥使司设在杭州府,今晚除夕,本该合家团聚。 然而指挥佥事程埙却秘密去了宁波府。 杭州林府,一名按察司的官吏找到按察司佥事林敏。 “林大人,今晚我们的一批丝绸出海送去日本。” “可是我们发现备倭司指挥佥事秘密去了宁波府。” 林家在东南一带极具势力,背后一张复杂的商业网,福建那边他的二哥在布政司当差,京师那边大哥在户部任职右侍郎,都是位高权重之人。 林敏抚摸着手中玉扳指,每每遇到事后,他总会习惯性的去抚摸手中玉扳指。 少顷,林敏才开口道:“去宁波!找一群海贼做倭人装扮,如果遇到备倭司查处,就将其全部给灭掉!” “等等……不要全部灭掉,留一两个活口。” 真要杀了备倭司的人,这无法对上面交代,只有嫁祸给倭寇才能安全脱身。 “喏!” 宁波府。 傍晚时分,杨廷和独自一人在府衙办公,自杨廷和被贬到宁波任职知府后,便孤身前来,新年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卑职浙江备倭指挥佥事程埙参见杨大人!” 杨廷和有些意外,问程埙道:“大过年不在杭州陪你母亲,怎么到宁波来了?” 作为程敏政留在世上唯一的嫡长子,杨廷和对程埙还是格外照顾的。 他欣赏程敏政的品质,爱屋及乌,对程敏政的嫡长子自然格外看重。 程埙拱手道:“杨大人,蔚王殿下此前来信,说我若有拿捏不定的主意,可以找大人来商议。” 杨廷和深深看了程埙一眼,微微颔首。 心中却在默想,程埙是八年前蔚王给他调来浙江的,难道那个时候蔚王就开始将目光放在了东南? 这得是多么长远的见解?他怎么就敢料定东南会出事? 嘶! 想到这里,杨廷和不寒而栗,他这么聪慧,年幼就是神童,有些事只要稍稍想想就能明白。 换言之,大明东南商业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在八年前的时候蔚王就在布局? 这不可能!八年前他才多大? 程埙道:“这半年来,下官一直在查走私的事,前两日截到情报,说今晚有一批丝绸要从宁波入海走私。” “我今日前来,便是打算亲自将这群走私货物给截了,顺便彻查背后究竟谁在干走私贩卖之事。” 杨廷和略微沉思片刻,才道:“你不要亲自去,派人去海上拦截。” 这是为了避免程埙出事,杨廷和考虑的很周到,不管是出于朱厚炜对程埙的看重,还是出于对程敏政的欣赏,杨廷和都不能让程埙在东南出事。 这是程家的最后一颗苗子了,他真要出事,蔚王恐怕会自责死! 程埙拱手道:“大人,我乃大明备倭官……” 杨廷和厉声道:“本官让你不要去就不要去!你要抗蔚王的旨?” 程埙据理力争:“杨大人怕,下官不怕!” “你若敢亲自过去,本官立刻弹劾你不听调令。” “那大人就弹劾吧。”程埙坚持。 杨廷和沉默片刻,道:“本官会弹劾你的父亲,在弘治十二年配合唐寅舞弊,本官手里掌控着他的证据。” “你胡扯!” 杨廷和淡淡的道:“那就试一试?” 他太知道怎么拿捏人性了,攻击对方最薄弱的点,可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程埙不敢拿自己父亲的清白去赌,父亲已经死了,若是死后蒙羞,他这个儿子就是大不孝! 这对极其注重孝道的程埙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好好好!杨廷和,今日这事,我会禀告蔚王,你这表里不一的伪君子,给本官等着!” 程埙气愤的离开杭州府,深思了许久,才暗中调令手下一百户所的总旗官带十人去海上巡查。 他自己则在宁波找了一处邸舍住了下来。 翌日一早。 程埙迷迷糊糊的从邸舍起来,然后就看到两名惊慌失措的小旗急促而来,道:“程,程大人!” “王总旗,战,战死了!” 看着两张稚嫩的面庞,程埙面色大惊,急促道:“怎么回事?” “我们在巡查到陈钱岛的时候,遇到了倭寇,全部被杀了……只有我们逃了回来。” 程埙整个人瞬间呆若木鸡,一股后怕油然而生,如果昨晚自己过去,那下场…… “你们好好休息!本官出去一趟!” 程埙急促的朝宁波府而去。 “杨大人!” 再次看到程埙,杨廷和并无意外,询问道:“怎么?” 程埙一脸愧疚道:“大人,下官,下官知错!对不起!” 杨廷和愣住了,忙不迭再次询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昨夜,昨夜巡查的一旗队伍,只活下来两个。” 程埙将昨晚的情况一五一十告知杨廷和,此时对杨廷和的愧疚和歉意已经溢于言表。 昨晚他还信誓旦旦骂杨廷和是伪君子,现在才明白杨廷和是在保护自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杨廷和压着手,仔细的开始深思。 不知过了多久,杨廷和才沉声开口道:“两点。” “其一,备倭指挥使司有内应,你此次出来如此保密,还是被人先知,足以说明对方级别很高。” “其二,杀你麾下的人不是倭寇,有人假扮的。” 第一点程埙可以理解,但他不解的道:“大人,为什么你就断定杀我麾下的人不是倭寇?” “八个人都杀了,为什么偏偏留下两个活口?” “因为需要他们回来传话,误导你认为截杀你麾下的是倭寇,这是在嫁祸!” 听了杨廷和的分析,程埙不由目瞪口呆。也对这名文官渐渐升起佩服的心思! 程埙歉意的道:“大人,下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下官对大人嗤之以鼻,大人依旧对下官报之以德,下官……惭愧!” 杨廷和压着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先回杭州,要格外注意自己的安全。” “后面的事我来处理,等朝廷那边的命令,现在你不要做任何事。” 程埙拱手:“是!” 杨廷和坐在书房内,眉宇紧蹙,随着水利纺织机的发明,丝绸业在东南、江南一带获取巨额利益,但有人依旧不满足,还在暗中走私……而且还是官场的人操刀。 如果只是这些就算了……他们居然敢胆大包天杀朝廷的人?还将国当成国?将大明当成家?吃里扒外的畜生! 喜欢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请大家收藏:()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2章 万邦来朝,开始收网 弘治二十一年,正旦。 皇太子诣奉先殿、奉慈殿。皇太子御奉天殿,文武群臣及天下朝觐官四夷朝使行庆贺礼。 朝鲜、爪哇、苏门答刺等国使臣纷纷拜谒天朝上国,众贺礼尽入户部国库。 大明朝赐一众番邦国丝绸、茶叶、瓷器等倍之。 初二日,礼部再谒皇太子,传四海朝使话,请求大明朝和诸番邦互通有无。 四海番邦对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需求旺盛,但大明朝实以海禁之策,这些物资无法购买,只能通过国家之间的官方交易,购置大明朝的物产。 朱厚照降职恩准。 到正月初五,大明朝国家机器再次开始运转,百官正式开始上值。 新年的假日氛围还未消弭,户部领导的财政预算会议便在初五这天正式开始,会议持续两日,定下各省预算以及朝廷各衙预算。 一封从宁波府发来的秘密信件分别送入了乾清宫和昌平蔚王府。 风雪亭。 初六这天下了一场小雪,朱厚炜坐在亭内欣赏着雪景,案头放着他刚看完的信件,眉宇不由微微蹙起。 杨廷和做的很好,幸好保住了程埙,这是老师留在世上最后的希望了,他若出事,朱厚炜真不知该如何对死去的老师交代。 “让潜龙秘卫重点监控浙江。” 朱厚炜端着热茶喝了一口,对一旁秀宜交代。 “我入宫一趟。” …… 乾清宫。 “弟,你来了,快来看看杨老师发来的信件。” 朱厚炜道:“我看了。” 朱厚炜知道大哥不在乎这些的,不然他也不会直言不讳的说杨廷和抄送了一份给自己,但凡换个有心人,不仅杨廷和下场会很惨,朱厚炜也会如此。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浙江这区蛆虫,简直无法无天!” “官商勾结我可以忍,霸占土地也能忍,但他们居然敢杀朝廷的军人!” 朱厚炜道:“浙江的情况比较复杂,按照杨廷和的分析,参与走私的官吏权力很大。” “先让杨廷和秘密去查,大哥你再遣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也去一趟浙江,这些证据务必要收集齐全。” 现在最让朱厚炜担忧的是,浙江的官吏会不会和京师这边有染,为了确保能将浙江这群走私者一网打尽,证据必须要掌握完整。 朱厚照点头道:“好!” 浙江那边有杨廷和主持大局,这次也将会是调杨廷和回京的契机,朱厚炜并不担心杨廷和的能力。 他对朱厚照道:“大哥,海上利益丰厚!” 朱厚照深以为然点头,不然东南的官僚们也不会冒着这么大风险私下出海走私,这足以说明大明的物资在海外的利润很丰厚。 而朝廷现在赚的钱也只能通过国家之间的贸易往来,这部分利润毕竟不大。 商税至关重要。 而且经济想要流通,让大量白银流入,就需要将海禁的口子给打开。 “大哥,要开海!” 朱厚照愣了愣,忧心忡忡的对朱厚炜道:“弟,海禁是太祖就定下来的祖制,想要开海,恐怕不容易。” “朝廷那群老顽固,拿着祖宗家法当成规矩,遏制了我们的一言一行,看上去是开海,实则是对抗祖制。” “这些年我和父皇也学了点本事,我知道他们在乎的并不是开海与否,而是能否约束我们的行为准则,限制我们的随心所欲。” “按照父皇的说话就是……他们要遏制皇权增加士大夫集团的权力。” “所以他们一定会让步的,这很难啊!” 朱厚炜做了这么多布局,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开海! 现在时机也已经到了,也到了开始收网的时候了! 大明国内的商业在高速发展,这个时候是最佳的开海契机,朱厚炜努力了这么久,不可能轻易放弃的。 “明明能给大明增加财政收入,放着这么大的利益,我们不能干看着。” “再难都要试一试!” 看着自家小弟坚决的目光,朱厚照重重点头:“好!我去找父皇商量去!”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我去召焦阁老。” “好!” 兄弟俩各自分头行动,这个契机一闪即逝,谁也不会放弃。 朱厚炜在武成殿召见了焦芳。 焦芳急促走来,等朱厚炜将话说完,焦芳心肝俱颤:“殿下啊!海禁是祖制啊,片板不得入海是太祖爷就定下来的规矩。” “现在咱们要推翻太祖爷的祖制,这不是大不孝嘛?没有人会同意的!” 朱厚炜淡淡的道:“本王召你来不是让你分析利害关系的。” “本王让你想办法。” 焦芳无奈的道:“这……能想什么办法啊?老夫顶多也就是个内阁次辅,也不可能对抗朝中所有官吏。” 这已经不是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反对的问题了……我的蔚王殿下! 这是所有的官吏都会反对,朝中除了你的这些跟随者,谁不会反对? 不仅朝中官吏反对,天下官吏恐怕都会反对,违抗祖制的帽子扣下来,不死也要脱层皮,焦芳哪里敢冒险? 朱厚炜淡淡的看了一眼焦芳,道:“我没让你违抗祖制。” “弘治十二年,父皇要给我封藩京畿,当初那么多人反对,左佥都御史张玉可以从太宗实录中找到一条似是而非的思路,辩驳封藩的问题。” “为什么你现在就不能从太祖实录等史料中,找出太祖并非持海禁祖制的口子?” “难道张玉比你更适合做这个内阁次辅?” 焦芳虎躯一颤,滚滚皇权碾压下来,他根本承受不住,何况蔚王还用他的仕途威胁他,这让焦阁老更难受了。 焦芳和清流士大夫不同,那群茅坑里的石头,你用官场前途去威胁他们根本没用。 但这却是焦芳这群人的弱点,可以牢牢拿捏的弱点。 “你下面还有一群人在,你要做不好这份工作,本王可以直接去召张彩等人,而不是现在召你来武成殿!你能理解?” 召你是给你焦阁老的面子,还将你当成心腹,等哪天绕开你的时候,你就真欲哭无泪了。 造孽啊!老夫当初为什么要选择上蔚王这条船! 喜欢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请大家收藏:()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3章 奸臣的聚会 初七,入夜,寒风扑簌。 焦府灯火如昼,二进中厅外,焦府的仆役们全部警惕看守,不准任何人进入二进院落范围内。 中厅内灯光明亮,屋内放着六只炭炉,将温度炙烤的很高,暖洋洋的。 几名身穿便服的官吏坐在中厅的太师椅上,焦阁老坐在主位,兴是中厅内温度太高,亦或者说焦阁老现在心情很糟糕,满头大汗,显得很是急躁。 他先喝了一口茶,然后才急不可待的对众人道:“蔚王殿下要开海。” 中厅内坐着的分别是吏部考功员外郎张彩、左佥都御史陈玉、礼部右郎中张璁,都是阿谀奉承之流,说一句奸臣聚会都不为过。 当他们听到焦芳的话后,不由全部呆滞当场,不可置信的道:“甚么?” “开,开海禁?!” 焦芳再次灌了一大口茶道:“是,开海禁。” 张彩当先开口道:“阁老啊,这怎么可能啊!” “洪武定下祖制,片板不得入海,除了国家之间的商业朝贡之外,大明的船只已经百年没有下海过了。” 虽然永乐朝促成了名震一时的郑和下西洋,可这也是官方的举措,现在要做的是全面开海禁,让民间商人都有资格下海经商。 其中困难,可想而知! 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就他们四个人,能对抗整个文官士大夫集团吗? 再说了,从任何角度来看,他们都找不到开海的理由! “阁,阁老啊,这不可能啊!” 焦芳满头大汗,将外衫给脱下来,淡淡的道:“老夫难道不知道此事不可为?” “可蔚王殿下说的坚决,所以今日老夫才来找你们商量,看看能否找到突破的办法。”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玉摇摇头道:“这根本想不到任何办法,阁老,殿下为何忽然突发奇想,想要开海啊?” 焦芳心道你问我,我问谁?你怎么不去质问蔚王? 不过这种大不敬的话他始终是不敢说的,于是焦芳道:“随着大明朝现阶段商业发展如此迅速,丝绸、瓷器、茶叶等在海外需求巨大,一旦开海,商税会再次翻倍,这兴许就是蔚王所图。” “殿下志向高远,老夫也无法精准揣测殿下之心思。” 焦芳给众人一个合理的理由。 “且不说这些,殿下这次态度坚决,这场战斗要是赢了,升官加爵,殿下怎么对待我们的,想必大家也都知晓。” “可若是输了,后果如何,老夫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大家还是全力以赴吧。” 焦阁老你说的轻巧,这是全力以赴的事儿么?这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从哪儿能看到一点希望? 就凭他们几个杂鱼,能扳倒太祖爷定下的祖宗制度?这是大不敬之罪,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啊! 陈玉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阁老,都察院最近可能要派人去巡查浙江,下官……” 焦芳冷笑道:“你不会以为你申请去浙江,殿下就会放你去吧?我告诉你,就算闵珪点名让你去浙江,殿下都能将这道任命给收回来!” “不要想着退缩,现在没有任何的退路。” 陈玉脸色难看,道:“可这就是没希望的仗啊!” 焦芳淡淡的道:“也并非没有希望,殿下给了老夫一条思路。” “什么?” 众人好奇的盯着焦芳。 焦芳道:“查史料,弘治十二年怎么让蔚王就藩昌平的,陈大人你心知肚明。” “当时能从永乐朝史料中找到藩王近藩的史料支撑,这次未必也不可能!” 听到这话,张玉忽然如当头棒喝,双眸渐渐明亮起来,心中已然有了思路。 最怕就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只要有了思路,一切都好说。 弘治十二年蔚王就藩的辩论,陈玉和张璁是知晓的,顿时便有了辩驳的思路,但张彩毕竟才被调入京师。 等陈玉和张璁将思路告诉张彩后,张彩才恍然大悟,不由感慨蔚王的手段是真的老辣,要在不可能中找出一条可能,统筹指挥着手下这群人按照他的思路去办差。 这是何等的大局观! 焦芳挥挥手道:“好了,你们既已有了思路,就快点回去彻夜查史料吧。” “老夫且告诉你们,我们的时间只有九天,上元节一过,望日朝参开始,蔚王就要吹起冲锋的号角。” “这段时间休要再做其他事,安心查史料,想辩驳的言论,每晚来老夫这里汇总!” 众人纷纷拱手道:“喏!” 焦芳挥挥手道:“去吧,希望大家勠力同心,替蔚王打好这场战斗!” …… 派遣去浙江的御史已经在去的路上,同时锦衣卫、东厂的人也开始秘密朝浙江调,还有蔚王府的潜龙秘卫,纷纷聚焦于浙江。 杨廷和也开始用浙江官场上的力量去彻查备倭指挥使司旗官被杀之事,同时秘密调查浙江官场和民间商人参与走私的情况。 最近京师也开始盛传海上贸易之丰厚利润,只是谁传出来的却不得而知。 不过京师的高官们现在工作重心都是二月份即将到来的会试,并没有对此太过于关注。 殊不知这些苗头就是朱厚炜的提前开海预热。 户部右侍郎林泮府邸。 一封从浙江送来的秘信交到了他的手上,看完后,林侍郎勃然大怒:“糊涂!” “他真以为杨廷和是吃干饭的?这种把戏能骗得了备倭指挥使司,能骗的了杨廷和?!” 林泮对自己二弟佯装倭寇杀大明旗官的事甚为震怒,杨廷和现在坐镇浙江,即便他仅仅只是个宁波知府,可这样的人在宁波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谁知道杨廷和会不会顺藤摸瓜查到自己二弟头上? “老爷,要不要让二老爷那边暂停走私之事。” 林侍郎沉思片刻,道:“不用。” 他是真的尝到了甜头,每天走私分过来的利润已抵上他一年的俸禄。 “传信给老二,让他提防杨廷和,若真被杨廷和查到了苗头,那就……干掉杨廷和!” “喏!” …… 弘治二十一年,上元节刚过,正月十六开启了今年第二场大朝会。 今日的朝会,注定不平静! 喜欢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请大家收藏:()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4章 开海之议 奉天殿外,寒风刮动了微雪,倾泄的从天而落。 文武百官东西队列站定,泾渭分明,谁都没将今日朝会当一回事,全都以为是稀疏平常的一场朝会。 大朝会上先议定了下个月会试的同考官等名单,然后内阁按例组织会议。 眼看着今日大朝会即将顺利结束,礼部郎中张璁忽然出列拱手开口道:“启奏太子殿下,微臣有本奏。” 朱厚照点头:“准。” 百官纷纷蹙眉,将目光投向礼部郎中张璁。 “自今年开年伊始,各番邦纷纷来京朝贡,大明虽商业和农业再发展,然则国朝依旧有高昂的支出,财政依旧捉襟见肘。” “臣建议开源节流,增加户部财政收入。” 谁也没想到从张璁嘴巴中会说出这种忧国之话,不由感到一丝欣慰。 户部尚书韩文开口道:“诚如张大人所言,虽商农在现阶段取得一定成效,然而问题依旧很多,财政虽略有提升,但依旧达不到丰盈之势。” 张璁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韩文。 话题引出来后,他便退回班列。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玉拱手道:“张大人说开源节流,现在已经开出了商业一道口子,还有什么办法能开源?” 户部郎中蹙眉,拱手出列道:“商业毕竟才发展冒头,哪有那么快见效?这是个缓慢的过程,张大人提出开源节流,依旧是时最亟需的议题!” 户部也不好过,现在所有的财政支出全部汇聚到户部,今年预算做完,户部甚至感觉今年只要多发一两次天灾和战争,去年的收入就会成为泡沫。 吏部考功员外郎张彩出列开口道:“启奏太子殿下,微臣倒是有个想法。” 朱厚照挥手道:“说。” 张彩道:“所谓商业收入,无外乎税收也。” “如今商税的税收较少,是否可以增加商业税收?” “民间盛传海上贸易利润之丰厚,消息已从东南传到了京师,也足可知晓海上贸易的利润之丰。” “若是天下海商都参与到海上贸易,各市舶司未必不能收取大量税收以丰国库。” 听到张彩这话后,连对张彩看中的吏部尚书马文升都不免出列大声呵斥道:“尚质!休要胡言乱语,速速退回班列!” 重开市舶司的话题实在太敏感,市舶司一旦开启,海禁的大门就要打开,这是违背祖宗制之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马文升怎敢让自己衙署下官吏胡言乱语! 礼部郎中张璁出列道:“张大人此言非虚,重开市舶司可给大明带来丰厚的海上利润,大明的物资在海外需求强烈,今年朝贡就能看出一二。” “诸番邦对大明的瓷器茶叶丝绸等需求不可谓不强烈,大明明明抱着如此大的金库,为何要自断其臂?” 礼科给事中胡献顿时跳出来,指着张璁道:“你这奸臣小吏,历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日竟敢在大殿口放厥词,简直大逆不道!臣肯请太子殿下将此无父无君无祖宗的人,鞭笞而死!” 朱厚照蹙眉道:“这里是国朝议事大殿,不是土匪巢穴,有事说事,就事论事……都察院你们当起监管之责。” 都察院监察御史孟令出列拱手道:“启奏殿下,臣认为胡大人此言并无错误,海禁自洪武时就是朝廷定下的祖宗政策,初,太祖定制,片板不得入海。” “张大人此公然违抗祖宗成法制度,欲使上背负大不孝之罪,罪该万死,罪不可赦!”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张璁三人轮番上阵后,文官士大夫们终于知晓这群奸臣逆子要做什么。 韩文此时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很显然他被张璁这个王八蛋给利用了,这个狗东西,借着替户部考虑,说甚么开源节流户部国库空虚增加财政之事,所有目的都是为了诱导户部缺钱的现象。 然后好给自己密谋开海提供前置条件! 韩文气咻咻的出列开口道:“太子殿下,若海禁一开,天下人都会知晓殿下不敬祖宗,以此背上大不孝之罪,此奸臣险恶用心昭然若揭,请太子立刻给与最严厉的惩戒!” 朱厚照迟迟没有开口,反而问内阁道:“李阁老,你以为如何?” 李东阳拱手道:“回太子殿下,诸大人所言有理,请殿下明鉴!” 朱厚照点点头,又问焦芳道:“焦阁老,以你之言呢?” 焦芳淡淡出列道:“启奏殿下,户部缺钱是真,国朝不富裕也是真,找了这么久的开源策略,也仅仅是蔚王殿下提倡的商业发展,给国家带来额外之收入。” “若是能开海,商税势必也能增加,这也是一条开源之路。” “张大人等人忧国忧民,替国考虑,并无罪名可言。国朝持开放之风,若是杜绝言路,日后谁还敢替国家出谋划策?” 朱厚照深以为然点头:“焦阁老老持之言,便不处理张璁诸卿了,你们也是为国家好。” 李东阳忽然若有所思的抬眸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朱厚照,一股子阴谋的味道忽然充斥内心。 当他再侧目去看岿然不动的蔚王时,他便明白了,这不是焦芳他们的意思,他们只是马前卒! 是皇室在主导这场朝会,他们的目的就是……开海! 这一次突然的攻击,让李东阳有些手足无措,此时才分析出来这场朝会的本质目的。 李东阳拱手出列,开口道:“殿下,天色不早了,臣恳请此事明日再议。” 朱厚照噢了一声,不知不觉这场争论已经快持续到了午时,也该退朝了。 “准,明日再议吧。” 退朝后,李东阳微微闭着双目,在奉天殿广场外站了片刻,才背着手缓缓离去。 马文升和韩文等六部部院高官尾随上李东阳,当即开口道:“李阁老,为何休朝?明明可以借机打击焦芳等奸佞之臣!” 李东阳深深看了几人一眼,道:“这场朝会……不简单!” “这绝不是临时起意,是皇室串联的早有预谋的开海议题!” 马文升等人顿时呆滞当场,不由倒吸凉气! 喜欢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请大家收藏:()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5章 舌战朝堂 入夜,李府。 几名身穿常服的高官齐聚,马文升率先开口道:“阁老,您的意思……皇上要开海禁?” 李东阳微微颔首:“是。” “焦芳等人今日在朝堂是有预谋的议论开海禁之策。” 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沉思片刻,放下手中茶盏,道:“海禁是祖制,明知不可为而为,冒天下之大不韪,皇上此举有何深意?” 户部尚书韩文哼了一声,道:“想要增加财政收入,张璁此獠不是说了么?” 都知道户部尚书今天在奉天殿被摆了一道,现在自嘲,足以说明心中憋着无穷怒火。 明朝的文官们总是劝天子不要与民争利,实际海禁政策是朱元璋首开的吸血老百姓,趴在老百姓头上吸血的富国之策。 濒海之海民本就靠海为生,朝廷限制了他们下海的权力,他们甚至捕鱼都被限制,到永乐时期更狠,私自民间建造船只,违者重惩,并且将东南所有渔民的船只勒令改造成没有任何远航能力的平头船。 民间不能下海贸易,不能下海捕鱼,只有官方有这个权利,朱元璋和朱棣的政策都是通过朝廷贸易实现藏富于国,避免百姓染指任何海上贸易。 看起来是为防倭,实则在明朝前期倭奴在明朝眼里连国内的土匪战斗力都不如。 朱元璋对经济能力的认知不足,又加上创业前期江南商人对朱元璋的打击,让朱元璋恨透了商人,这种带有个人情感色彩的治商政策,注定了对国朝经济的短视,忽略了商业税收的重要性。 如果明朝前期就给予商税的足够重视,也不会让洪武时期的财政如此困难重重。 而今一纸祖制定下,导致国朝百十年不得开海,不得不说是一件悲哀的事。 只是现在开海对李东阳等士大夫来说并非首当其冲需要议论的议题,他们不能放任皇室胡作非为,从弘治十二年开始,文官们已经做出让步,导致权力示微。 如果这一次再退步,权力的天平将会更加倾斜,这些事不需要李东阳点明,大家心知肚明。 实际李东阳只说了开海是皇室主导的,在座的一众高官就知道李东阳要表达的意思了。 “海禁是太祖就定下的祖制,太祖爷虑谋深远,又加濒海时有倭寇出没,此事万万不可让步,诸公当齐心协力,规劝皇上太子和蔚王勿要犯下大错。” “身为人臣自当劝勉君主,此乃吾等义不容辞之事!” 李东阳蹙眉思考片刻,忧心忡忡的道:“这次焦芳忽然组织开海之议,绝非这么简单,他们一定还有招数没有用出来。” “诸公多多思考,多查一查史料,也让所有忠君爱国之士大夫官吏参与进来。” “蔚王殿下有一句话说的极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马文升等高官们纷纷颔首道:“阁老放心。” 李东阳哪里能放心,这次很明显对方有备而来,一定准备充足了才会发起这场争论,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太短,就算现在去查史料,时间也不够,所以李东阳才建议群策群力,将朝廷要开海的消息给下面的官吏透露出去,让下面的官吏纷纷想办法上书弹劾,给足了朝廷压力。 等一众人离开李府,吏部尚书马文升在府邸又单独召见了左侍郎梁储。 “叔厚。” “下官参见大人。” 马文升微微摆手:“你我就不要那么客套,这里不是吏衙。” “老夫想听听叔厚对今日张璁等人提出开海的想法。” 梁储面色严肃道:“海禁历来都是祖宗成法,岂容几名跳梁小丑上蹿下跳?” “祖制不可破坏,此乃大不孝之罪。” 马文升摇头道:“老夫想听的不是这个。” “此事若非有人支持,焦阁老几人怎敢冒如此大不韪提开海之策?” 梁储好奇道:“下官今日也很好奇,为何会如此?” 马文升心道你梁储果然是出了名的谨小慎微啊,明知到是皇室支持焦芳,却就是不点明,避免在任何场所说错话。 马文升干脆表明态度:“是皇室支持。” 梁储倒吸凉气:“大人,此事不可乱说啊!这可是违背祖宗家法之事,圣明天子怎会如此?定是受到奸人蒙蔽。” 马文升摇头道:“兴许吧,但此事绝对不可眼睁睁看着其促成。” “翰林院有你的学生,叔厚你让他们都上书劝勉天子。” 梁储道:“下官义不容辞!” …… 梁储离开了吏部尚书马文升府邸,回到家中,沉思了许久,才去紧急召见了翰林编修王焕。 王焕是两处在弘治九年会试中的学生,见到老师后,王焕拱手道:“下官见过梁大人。” “这里没外人,得之不要客套。” “今日焦芳等人在朝堂提出开海之议,李阁老和马大人他们对此很是不满,对此违背祖宗法制之人更是深恶痛绝。” “吾等为国朝之官,自当替国分忧,得之汝为翰林清贵,当起带头作用。” 王焕肃穆道:“老师,学生知晓该怎么做了!” “嗯。” …… 翌日一早,王焕一大早便抵达翰林院,将一众年轻的翰林官召到自己值庐。 他先点明利害关系,又言天子被奸臣蒙蔽,企图违背祖制开启海禁,濒海多乱,海禁若开,对沿海百姓的祸患无穷,诸位皆两榜进士,国家栋梁之才,不可见明主被奸佞蒙蔽。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顿时让这群年轻的翰林官义愤填膺,各个拿起手中的笔墨,开始上书劝勉天子! 马文升需要翰林院的官给他们打头阵,以此也试探试探皇家对开海的态度究竟如何。 这其中不免会牺牲几名马前卒,王焕毕竟在官场这么多年了,看到了太多翰林院天之骄子的起伏。这点风险规避还是知晓的,他当然不会做这个出头鸟。 等一众翰林离去,王焕又单独召了严嵩,道:“唯中,这群年轻的翰林,老夫最看重的便是你。” “你帮老夫最多,老夫自也不会亏待于你,此事若劝勉成功,马大人那边定会给你升迁。” “唯中啊,仕途的机会不多,大明承平百年,文臣升迁机遇很小。我们不是武将,战场上立了功,前途就摆在面前。” “要把握住机会呀!” …… 有事,请假,抱歉。 喜欢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请大家收藏:()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6章 抓捕严嵩 今日一早,朱厚炜起床洗漱后,便安静的坐在蔚王府侧殿吃着早膳。 虽已入春,但外面依旧春寒料峭,今日格外的冷,泼水成冰,又下了浓浓的雾气,外面白茫茫一片。 刘瑾急促的从外走来,找到正在用膳的朱厚炜,恭敬的道:“老奴叩见蔚王殿下。” 刘瑾趴在地上,恭敬的给朱厚炜磕头。 明朝不兴跪拜礼,但刘瑾私下见朱厚炜,总会如此恭敬,礼数做到了最高,真正视朱厚炜和朱厚照、弘治皇帝如亲父一般,绝对忠诚。 他如今能执掌司礼监,和朱厚炜关系很大,是朱厚炜极力建议刘瑾做司礼监这个掌门的。 “起来说话,怎么了?” 大哥能派刘瑾过来,这让朱厚炜心中顿生不妙之感。 刘瑾忙不迭起身,然后急忙道:“今早乾清宫收到了 很多奏本,翰林院以严嵩为首的翰林官们,纷纷上奏弹劾焦芳、张璁等人,又规劝天子恪守祖制,免受奸佞蒙蔽,以免遗臭万年。” “太子爷让殿下入宫相商。” 朱厚炜顿了顿,然后低头将碗中最后一口清粥喝完,才挥手道:“你先回宫,我稍后过去。” “喏。” 等刘瑾走后,朱厚炜陷入沉思,看来严嵩还是没被上次的事给打击到,又傻乎乎的充当了别人的马前卒。 这群新科进士总以为努力的朝文官清流们靠拢,官途就会一片广袤,就能获得清流名声。 可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既想升迁,又想获得好名声,还要踩着皇家声誉上位……想的倒挺美好。 “去将江西分宜的情报拿给我。” 朱厚炜擦了擦嘴巴,对站在身后伺候的秀宜开口。 “喏。” 少顷,秀宜将江西分宜的情报拿了过来,准确的说是分宜县介桥村的情报。 自从上次严嵩在翰林院被王焕摆了一道后,朱厚炜就让潜龙秘卫去秘密查了查严嵩老家的情况。 自严嵩高中两榜进士入翰林后,可谓真正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老家的那群村民,尤其是严嵩的爹严淮开始肆无忌惮的兼并土地,四周百姓投献土地以此逃避税收则不知几何。 整个介桥村大部分村民的土地尽数归入严家,以严家的庇护实现逃避税收的目的。 严嵩也真正做到了没有辜负当初所有介桥村民对他的帮助,所有附属于严家的村民土地,他们不收取任何佃费,土地收入全部归村民所有。 这些朱厚炜早就掌控到了,只是一直没机会拿出来而已。 严嵩还要历练……这次朱厚炜要给他好好上一课,让他知道他的一切不是清流文官们赐予他的,是皇室! 以后想要向上更进一步,他能靠的也只有大明天子,而不是清流文官! 带着这些潜龙秘卫查出来的情报,朱厚炜火速朝紫禁城而去。 “弟!” 朱厚照提着袍子,远远地就朝朱厚炜奔来,“事情开始发酵了。” “弹劾的奏疏先从翰林院送了过来,后面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奏疏发来,想来咱们的开海政策被传出去了。” 朱厚炜点点头,道:“大哥,他们这只是在试探,试探我们对开海的决心。” “那要重惩?好让他们知道咱们对开海势在必得?” 朱厚炜将怀中的证据本交给朱厚照,道:“大哥,这是秘卫查出来严嵩在分宜老家兼并土地的罪证。” “他带头上奏,那就先拿他开刀!” 朱厚照看完后,重重点头:“刘瑾!去缉拿严嵩,送锦衣卫查办!” 朱厚炜摇头道:“大哥,不要送锦衣卫,文官们会说屈打成招的,证据确凿,送去刑部,我倒要看看刑部那边会怎么处理。” 朱厚照愣了一下,旋即乐呵呵的道:“狠还是你狠啊!” 严嵩充当反海禁的马前卒,也是文官群体的马前卒,文官们要是处理了严嵩,不知会让多少人望而却步,以后谁还敢跟着文官们冲锋? 可若是不处理严嵩,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这无异于是执法不公,那个时候直接可以拿刑部尚书问罪。 所以为了保证高层的前途,他们一定会牺牲严嵩的! “哈哈!好!” 朱厚照笑容满面,又对刘瑾道:“快去将证据抄送刑部!” “遵旨!” …… 翰林院。 群情激愤。 “海禁不可开,祖制不可坏!” “奸佞当道,吾等自当身先士卒,唯中此番带头上书,实乃吾等之楷模!” 严嵩今天绝对属于人生的高光时刻,平日在翰林院不显山不露水,今天却着实出尽了风头。 当然,这和李东阳等人的运营也不无关系,舆论掌控在文官手中,他们有这个能力调动舆论,给严嵩塑造出清流楷模的形象。 严嵩也有些飘飘然,看着同僚们对自己极尽赞美之言,不由心花怒放。 王焕有些眼红,早知如此,这次带头上奏的好事,就不交给严嵩了,为什么自己为了规避风险要选择退缩? “唯中。” 王焕找到严嵩,拱手祝贺,又道:“日后唯中若升迁,可勿忘记老夫往日之恩啊。” “翰林院这么多官,这次机会老夫独送给唯中,为何?” 严嵩拱手道:“多谢大人。” 往日替王焕编修史料,今日获得了回报,严嵩不由感到欣慰,当初的付出并没有打水漂。 谁说官场都是蝇营狗苟?只要认真工作,迟早会有回报的。 年轻的严嵩如是想道。 “好了,好好工作去,后面兴许还有战斗,唯中当勉励。” “喏!” 就在严嵩刚要走的时候,外面忽然来了一名身穿绯红官袍的官吏,定睛望去,是刑部左郎中杨明唤。 翰林院忽然出现实权官,这本就很稀奇,一群人顿时出来迎接刑部郎中。 杨明唤淡淡乜了众人一眼,道:“谁是严嵩?” 严嵩心中一喜,心道马尚书那边不会这么快就要给自己调去刑部了吧? 他尤记得王大人是马尚书的学生,王编修也说过,日后马尚书定会给自己升迁,只是他没想到会来的如此之快。 “学生严嵩参见大人。” 杨明唤淡淡的道:“抓起来!” 刚才还围观看热闹的翰林院诸官,顿时呆滞当场! 喜欢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请大家收藏:()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7章 辩经 “接司礼监举报,汝于分宜县老家兼并百姓之土地,帮助村民逃避国家税收,汝为朝廷钦赐两榜进士,如此违法乱纪,实令人寒心!” 严嵩愣住了,这叫什么罪证?这群翰林院的官私下里面做的比我还要狠,和他们比我这算什么? 这分明就是刘瑾在夹私报复。 严嵩当即驳斥道:“大人!全国官吏谁不如此?下官只是庇佑一村之村民,下官的同僚们做的比下官还要过分,为何偏偏只抓我?” 到底还是年轻。 整个翰林院官吏刚才还对严嵩恭维尊敬,此时各个跳出来指责严嵩道:“大胆贼子,胡说八道,诽谤同僚!” “杨大人,严嵩之罪证还要多加一条,肆意侮辱诽谤同僚,简直罪大恶极!” 杨明唤哼了一声,道:“看来你是承认你的罪证了,抓起来!” 这个混蛋白痴玩意,这点城府都没有,刑部可以抓人,但毕竟还没定罪,你现在全部撂了出来,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刑部就算想运转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严嵩你完了! 杨明唤冷冷的转身离去,刑部胥吏立刻将严嵩缉拿,径直从翰林院带去了刑部牢狱! 直到被投入冰冷的牢狱,严嵩整个人还是懵的。 说好的升官加爵,为什么会如此?! 刘瑾……刘瑾这个奸佞!竟敢徇私报复! 马大人会救自己的,毕竟自己替马大人他们身先士卒,一定会如此! 严嵩到现在还心怀希望。 …… 大朝会在奉天殿继续开启。 严嵩被抓的事,诚如朱厚炜想的那样,是马文升对皇家态度的一次试探。 牺牲一个严嵩,知晓了皇室对开海的决心,马文升终于确定了李东阳的猜想。 这次的开海,不是焦芳等奸佞的临时起意,是皇家授权的有目的的开海政策! 皇室在试探文官士大夫集团的底线,无论如何决不能退让。 朱厚炜索性也不装了,今日奉天殿大朝会,他第一个出列,点明了开海后会给国家带来的丰厚经济收入。 李东阳紧随其后出列,反驳朱厚炜道:“蔚王殿下,祖宗制度不可乱啊!太祖爷虑谋深远,大明开国百年,无人违背祖制而使国家承平百年。” “如今国朝随着商业开启,经济也开始逐步增加,有中兴之势。” “东南时有倭寇觊觎大明丰厚物产,正因太祖爷的宏伟祖制,才使东南承平,冒然开启海禁,实为不智之举。” 焦芳顿时出列,质问李东阳道:“太祖爷何尝明文规定过不得开海?” 马文升出列道:“阁老此言差矣,焦阁老政务繁忙,可能对祖制历史不太了解。” “太祖实录,洪武元年太祖有云,片板不得入海。洪武四年,仍禁濒海之民不得私自出海。” “洪武七年,罢泉州、明州、广州三市舶司。” “洪武十四年,倭寇仍不稍敛足迹,又下令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 “洪武二十三年,诏户部严交通外番之禁。上以中国金银、铜钱、火药、兵器等物不许出番。” 焦芳勃然大怒,哼道:“老夫对洪武史料比你要熟!” 马文升道:“既然阁老知晓洪武史料,白纸黑字,各个写了禁止海禁的祖宗制度,你还胆敢大逆不道?” 争吵没用,焦芳对这种小事最喜欢争论。 朱厚炜沉思片刻,不得不出列纠正议题,反问道:“洪武元年,为何要定片板不得入海之国策?” 张彩眼眸一转,顿时出来附和朱厚炜道:“启奏蔚王殿下,盖因洪武元年方国珍、张士诚等残部逃亡海外,因此太祖定下不得入海之国策,严防此等贼獠蛊惑大明百姓之心!” 朱厚炜很满意,这群人是认真查了史料的,关键时候没有掉链子。 张玉也跟着出列,道:“而今贼獠隐患不在,还有什么值得忧虑的?” 李东阳略微惊愕的看了一眼朱厚炜,不免眼前一亮,尽管在开海政策上,双方持不同态度,但李东阳都不得不佩服朱厚炜是一名极其合格的政治家。 能以这种角度辩驳解读太祖祖制,不得不令人佩服。 要是任由朱厚炜这曲解解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李东阳拱手道:“国朝创业之处,着实有很多隐患,然则到洪武四年,贼寇已惧大明威望,逐渐消弭,然太祖依旧持海禁之政策,足以说明海禁并非禁贼獠,而禁国朝之民。” 朱厚炜反问道:“至洪武四年,又发生何事?” 张璁忙不迭道:“至四年,东南稍有倭寇掠夺中国之财物,太祖遂定濒海之民不得私自出海,太祖雄才伟略心系万民,故定此政策。” 都察院左都御史负责风宪纪律,怒而出列道:“简直一派胡言!” “张璁你这是在曲解太祖圣意,罪该万死!” 朱厚照开口道:“是否曲解太祖圣意,你当说说原因,不要动不动就罪该万死,不足以服众。” 很明显朱厚照这是拉偏架,但他此举却深得人心。 严嵩替文官做马前卒,现在在刑部牢狱吃糠咽菜,没有人会关心他的死活。 张璁被都察院攻击,朱厚照立刻出来拉架,两相对比,不知能敛获多少人心 闵珪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太子殿下,洪武七年,太祖再下旨关闭三地市舶司,此期间承平,国朝并无事发生,太祖依旧施行严格的海禁之策,足以表明太祖爷对海禁之态度。” 奉天殿群臣都知道,这场关于开海之争,只能通过史料去辩驳,只要扯上其他的攻击,朱厚照都会及时纠正,好让这次议题走到正轨上。 这也是兄弟两早就商量好的。 焦芳淡淡的道:“东南倒是无事发生,北疆呢?洪武七年到十五年,是太祖对北元余孽势力重点打击时期。” “东南当然不能出事,国朝开启战场,当然不能两线作战,洪武爷武功赫赫,当然知晓如何消除隐患,是以这段时期要关闭市舶司,防止东南后方出现任何乱子!” 李东阳默不作声的听着,抬头看了一眼焦芳,对方准备的显然比他们充足了太多! 喜欢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请大家收藏:()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章 尘埃落定 局势开始呈现一边倒的情况,奉天殿内,焦芳等已经掌控了主动权。 左佥都御史陈玉继续开口道:“洪武十四年,倭寇仍不稍敛足迹,又下令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不知诸位从这条禁令中看出了什么?” 礼部右郎中和吏部考功员外郎张璁、张彩分别出列,道:“又下令……这个又字,足以表明在这期间,国朝其实已经对开海出现松动之势。” “但此时倭寇又犯东南沿海,是以太祖爷才继续下令禁海。” “换言之,如果不是倭寇的因素,这段时期太祖爷已经有开海的迹象!” 马文升厉声道:“这些全都是你们揣摩之意!” 朱厚炜微笑着出列,打断众人争论,他淡淡的道:“马大人此言差矣,想要搞明白国朝发展之路,就得全面解读太祖爷对海禁的潜在意思,如果不能揣摩明白,无异于盲人摸象不识大体。” “到二十三年,以中国金银、铜钱、火药、兵器等物不许出番……这又表明了什么意思?” 朱厚照附和自己的小老弟,平静的开口道:“此事孤来解读吧,太祖爷不准金银、铜钱、火药、兵器等重要资产和外邦交易,已经表明了除了这些危害国家利益的货物不准出海交易,其他货物可以斟酌出海贸易的。” “蔚王,孤说的对吗?” 朱厚炜拱手道:“太子聪慧,正是此解。” 朱厚照微笑道:“那不就是了,只要我们不交易火器、铜钱、金银,其余货物为什么不能出海交易呢?市舶司已经关闭百年时间,也是时候开一开了。” 李东阳赶忙出列道:“启奏太子殿下,兹事体大,不可三言两语定夺。” 焦芳道:“李阁老,这些政策已经全部解读完毕,怎么就不能定夺了?” 李东阳道:“事关祖宗成法,谨慎一点不会有错,臣恳请太子殿下择日再议,事关国家未来发展,大明朝安全与否,决不能如此草率定夺。” 奉天殿百官纷纷出列附和李东阳。 不过在朱厚照看来,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今日这场辩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开海已经势在必行。 朱厚照挥挥手道:“李阁老老持谋国之言,那就依李阁老的意思,等正月末的朝会在给出个具体定论吧。” “遵旨!” 退朝后,焦芳如释重负,终于有勇气主动抬头对视朱厚炜,朱厚炜冲他露出嘉许的笑容,焦芳面色严肃,虽未开口,但神色已经表明了,他替蔚王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决心。 不得不说,焦芳和张彩这几名官吏在这次辩论中当真是下足了功夫,从史料中找出了可以诡辩的具体内容,并且过度解读,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只要不出意外,正月的月底,大明朝就能正式开始重启市舶司,海禁的大门将会被彻底打开! …… 后宫,太液池旁边,弘治皇帝安静的听着内侍怀恩的具体汇报,忍不住频频点头,脸上露出笑容。 关于开海的消息,弘治皇帝一直在关注,外廷的一举一动他都时刻密切关注,今日朝会结束后,怀恩便将朝会的精彩辩论第一时间告诉了弘治皇帝。 “呵呵,你观朕之二子如何?” 怀恩在弘治皇帝面前伺候了两朝了,也是两朝老太监的老人,哪里读不懂皇帝的心思,闻言洋溢笑容附和道:“蔚王聪慧,手段极强,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甚至已经快比肩皇上啦!” 弘治皇帝笑容满面,不过很快就垂下脸色,微微叹口气。 怀恩当然知晓弘治皇帝在思考什么,蔚王殿下的能力有目共睹,他表现的越是出彩,就越会让皇爷为难。 现在焦芳之流几乎已经成为了蔚王麾下的马前卒,这些可都是朝中拥有实权的文官群体啊,如此对蔚王死心塌地,谁又知道蔚王会怎么想? 他的政治威望越高,一旦生出异样的心思,就越是麻烦。 见惯了皇室子嗣之间的斗争,怀恩对此心知肚明,但无论如何是不敢开口说什么的。 太子是皇爷的心头肉,蔚王又何尝不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可皇位只有一个啊! 虽然太子现在已经是监国了,展示出来的治国能力自然也是不俗,可太子似乎对这个位置并不是那么感兴趣…… …… 户部。 今日朝会结束后,户部右侍郎林泮便第一时间回到了值庐。 自从开海议题开始后,林泮一直不动声色,他知道以李东阳为首的高层文官们是绝对不会允许皇室为所欲为。 他原本打算就这么坐山观虎斗,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李东阳这群人会如此无能,居然被焦芳等人辩论的哑口无言! 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如果李东阳这些人找不到新一轮的辩论点,开海已经势在必行了。 尽管李东阳这个老狐狸找到了借口,暂停了开海议题的讨论,可月底也就几天了,这几天他们又能做什么? 他们能去找史料,蔚王手下那群人难道不会针对性的找史料观点辩驳吗? 一步慢,步步慢,从最开始蔚王就先人一步,现在为时已晚啊! 晚上下值。 林泮回到了府邸,他坐在书房内沉思了许久,一旁伺候的忠心老管家一言不发,安静的等待自家老爷发号施令。 “哎!” “这海若是开了,全民皆可贸易,丝绸等物资的价格势必会降下来,最主要的,老二老三那边就无法走私,赚不到那么多钱了。” 林府的老管家忙不迭道:“老爷,可有什么对策?” 林泮端着茶水喝了一口,然后道:“有点冒险啊!” “你要亲自快马加鞭通知一下老二和老三他们。” “在东南……杀一批村民!” “啊?”林府老管家身躯一颤。 林泮道:“老夫要给李阁老他们找一个契机,他们找不到,老夫替他们找!” “你去东南,让老二他们找一批人,冒充倭寇,洗劫沿海村民,记得,杀人要灭口,斩草要除根,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 第99章 坏种 浙江,杭州府。 按察使指挥佥事林敏府邸。 林敏抚摸着手中泛着红润光泽的玛瑙扳指,这是从苏门答剌走私过来的,他视若珍宝。 林大管家将话说完后,便匆忙从浙江离开,直奔福州而去,留下独自沉思的林敏在书房内思索着。 “老爷,大老爷下了命令,咱们从何处开始下手?怎么下手?” 林敏思索了许久,双眸缓缓眯了起来,微笑道:“宁波。” “宁波府?” 林敏笑容满面道:“是啊,宁波府,那里靠出海口,倭寇从那登陆很正常吧?” 林家三兄弟府上的管事也是三兄弟,分别是林大、林二、林三。 三兄弟自幼被林家祖上收养,小时候就伺候着三名少爷,精明能干,许多商业走私之事,皆是他们负责,对林氏也绝对忠诚。 林二有些担忧,道:“宁波府那边有杨廷和,此人履历不简单,虽然看似是被朝廷抛弃了,可先南京后宁府,哪个地方不是富饶之地?” “老奴怎么觉得朝廷这分明是在培养杨廷和?” “他坐镇宁波,我们在宁波屠村……” 林敏打断他的话道:“就因为杨廷和在宁波,我才要选择从宁波下手,他要在舟山和明州,那我就从这两地下手!” “知道为什么吗?” “他正在调查我们,如果他辖下出现如此乱子,只要稍稍弹劾,杨廷和就要吃罪离开宁波,一石二鸟!” 林二恍然大悟,忙不迭道:“老奴这便去安排。” 林敏笑了一下,道:“做干净点,千万不要留下祸患!” “喏!” …… 子夜时分,宁波府,小渔庄是宁海县靠海的一处村落,村民有一百六十五人,是一处小村落。 年关的喜庆氛围还未过,村民们早早带着喜悦的笑容入了梦乡。 这些年来,虽然他们生活贫困,但在近海内河内打一些鱼虾,也足够自己生存下去。 浙东的农业不发达,尤其靠海,盐地无法种植庄稼,只能靠海吃海,但是朝廷下了禁海令,他们也不敢随意下海,顶多只是在近海捕捞一些鱼虾。 此前这些村民是没这个胆子的,官府抓到了要重罚,每年收入本就不多,被官府再重罚一次,一年生计都要发愁。 但自杨廷和履任宁波知府后,对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要是将渔民这点生存权利都剥夺,这些小民怎么活? 杨廷和虽然古板迂腐,但对待百姓是真的上心。 下弦月高挂,微弱淡淡的光芒洒在这座安逸的靠海小村的土地上。 丛林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一直数十人持刀缓慢靠近小村落。 “一个不留!” 为首的黑衣汉子厉声开口,他们手里居然拿的都是制式倭刀,倭刀的伤口很容易被辨别出来。 一名名黑衣汉子悄无声息进入了熟睡的村民房间。 一阵阵噗嗤声此起彼伏。 “阿娘,我要尿尿。” “自己去吧。” 稚童不过六七岁的模样,睡眼惺忪的走到外面,撅着屁股撒尿。 下一刻。 “鬼……噗嗤!” 小童再也无法开口,脖颈上血液冲天而起,摇摇晃晃倒在血泊之中,鲜活性命就此陨落。 …… 天亮了。 天黑了。 杨廷和眼前一黑,差点没晕厥过去,他不确定的在问一旁佐贰官道:“一,一个村落……全部村民都死了?” “回,回大人,是,是啊。” 杨廷和怒火中烧,厉声道:“去宁海县,现在就去!” “备轿。” “备他娘的甚么轿子,弄马来!都给本官骑上马,火速去宁海!” 几名宁波府的文官跟在杨廷和身后,只是这群官吏心里叫苦不迭,哪里会骑马,大腹便便的样子,翻身上马都费劲,看着杨廷和骑马火速飞奔而去的背影,一众人都吓坏了,赶忙对旁边的武官们道:“还愣着干什么呀!” “上马,带我,跟上杨大人啊!” “喏!” …… 下午时分,杨廷和便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宁海县小渔庄,宁海县令踉跄的 朝杨廷和飞奔而至:“大,大人……这……” “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 杨廷和怒火中烧,劈头盖脸的就骂,再迂腐的书生也有几分火气,一向沉稳的杨介夫这次真的急火攻心了。 一百多条鲜活的性命啊……全部被屠杀了! 宁海县还配备了抗倭卫所,全部都归县令管辖,宁海县令在宁波下辖几个县中权力是最大的! 现在一百多条命没有了,县令居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更别提凶手的踪迹了! “凶手呢!本官问你凶手呢!” “找不到凶手,把你头上的乌沙给卸下来!父母官啊,你踏马的是他们的父母,你孩子被杀了,你还能安稳的站在这里?” 府衙的几名文官赶紧安抚杨廷和,道:“杨大人消消气,这定是周围贼寇马匪所为,此前北平也出过此等事件。” 杨廷和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这名府衙的通判,指着旁边的吏曹道:“给我卸下他的乌沙!” “辞官奏疏明天我送吏部!” 都到这个时候了,这群人居然还想着平息事件?还怕牵连自己,想对上面撒谎说是马匪? 这可能吗? 再厉害的马匪能做出这种泯灭人性的事? “你是宁海知县,调查一天了,什么结果?” 宁海知县赶忙道:“回大人,看伤口……有可能是倭奴所为。” “有可能?” “定是倭奴所为,明朝的制刀不会出现这种大面积的刀伤口,仵作验明过,基本全部一刀毙命,财物全部被掠夺一空。” 倭奴…… 杨廷和闭目沉思,亲自朝村落内走去,待看到家家户户躺在血泊中的老人、孩子、妇女的时候,他的心如同被针扎了一般。 还有几名妇子竟赤裸躺在血泊中……畜生! “将,将尸体收拢好,体面点。” “彻查!” “去县衙。” 杨廷和下好一道道的命令,便火速朝宁海县衙而去。 外面的官吏纷纷站在二进公堂外,等杨知府下令。 杨廷和闭目凝思,将冲动的情绪收敛,逐渐恢复些许理智。 第100章 态度 宁海县衙内,杨廷和在快速思考。 这场屠杀来的实在太巧了,恢复理智后,杨廷和便开始细细思索。 最近他在查走私的事,已经有了些许眉目,蔚王那边也调过来了锦衣卫和东厂在秘密配合他。 备倭司指挥副使有很大的嫌疑,东厂和锦衣卫已在监督。 而这个时候忽然宁海出现如此严重的屠村事件,只要有人稍稍利用攻击,杨廷和的乌纱帽便会不保,整个宁海县的官僚们,现在所求已经不是乌沙保不保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活着从仕途退下来的问题! 那么……是不是这次屠杀,只是针对他杨廷和,就和南京那群官僚一样,见缝插针,找到机会,弹劾自己,从而让自己被调离宁波或者被免职?避免自己查下去? 如果真是如此……他们勾结倭寇? 如果不是倭寇……他们用汉人屠杀同胞?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杨廷和能接受的! 想明白这些推测后,杨廷和火速命人将他的猜测通过东厂送到京师。 …… 内阁。 兵部尚书刘大夏火速抵达内阁,找到内阁首辅李东阳,同时来的还有六部其他官吏。 “李阁老,出事了。” 李东阳问道:“怎么?” “兵部这边来了消息,宁波府宁海县一村落一百多口人被屠了!” 李东阳神色一滞。 “谁干的?查出来了没有?” “宁海县初步预测是倭奴。” 李东阳沉默,整个内阁值庐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马文升才开口:“阁老,有转机!” 李东阳狐疑的道:“嗯?” 马文升道:“蔚王正在组织开海,而此时东南发生如此大的倭寇之乱,开海的祸端已初现端倪!” “这难道不是转机吗?” 李东阳深深看了一眼马文升,道:“负图,这些话,千万不能被外人听到。” 这是国难,举国哀痛,你此时却还想着内斗,但凡被有心人说出去,你就这一句话就能丢掉官帽! 不过虽然马文升话糙但理不糙,这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个巨大的转机! 朝廷想开海,尚未开关,已经出现如此祸事,若是关口开了,倭奴岂非随意屠杀沿海之民? 这于他们来说,从某种程度来说,是一件好事! …… 乾清宫。 朱厚炜第一时间跟着大哥去了后宫。 弘治皇帝脸色布满了阴霾,背着手在液池岸边来回走动,已无心钓鱼。 朱厚照义愤填膺,毕竟年轻冲动,破口大骂道:“这群倭奴贼寇,本宫真想亲自去屠了他们!” “厚炜,你怎么看?” 朱厚炜道:“杨廷和推断是浙江有人为了调走他才做了此孽事。” “但我不这么认为,虽然这个理由成立,但走私的罪名和屠杀一个村落的罪名,孰轻孰重对方还是能分得清的。” “当初在南京,杨廷和整顿吏治,罢黜了那么多官僚,他们顶天也就针对杨廷和个人的刺杀,并不会波及到无辜的百姓。”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又教育朱厚照道:“遇到事要冷静,不要冲动。” “多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天大的事父皇给你顶着呢,你气什么?” 朱厚照道:“一百多口无辜百姓啊父皇!”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朕知道,然后呢?你找到屠杀百姓的匪寇了吗?” “你未来是要成为天子的人,你这脾性,被人利用了都未尝可知,真要在你这种恼怒的情况下做任何决策,未来发现被利用,你又该如何?天子一言,金口一开,覆水难收啊!” 教育完朱厚照,弘治皇帝便开口对朱厚炜道:“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真是杨廷和查出苗头了,浙江那群走私背后的人要调走杨廷和。” 宁波府下辖出了这么大事,不多日弹劾杨廷和的奏本就会飞向乾清宫。 “第二种,你们最近在朝堂搞的风生水起,开海似乎已经出现定论之势,如果这个时候濒海出现倭患,那海禁议论的口子就会被立刻叫停!” 朱厚炜倒吸凉气,他惊愕的盯着弘治皇帝,道:“父皇……你,你说,他们,他们会……”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不知道,朕也只是一种猜测,你从来不要用最仁慈的心肠去看待那群文官,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为了所谓的正义,在他们而言必要的牺牲是正常的。” “严嵩那个年轻的翰林不就是牺牲品吗?” 果然,弘治皇帝虽然什么都不做,整天在这钓鱼,但外面的情况却是门清。 本来这些事不需要惊动弘治皇帝的,但沿海出现这么大的事,弘治皇帝哪里还能坐得住!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生在此山中。”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这里面或许是一群人在操控,也或许是两群人在操控,亦或者说我们两群人都是被别人利用也说不定。” 朱厚照瞪大眼睛:“父皇你在说什么?” 朱厚炜陷入沉思,然后解释道:“父皇你意思是……李东阳和我,有可能都被人当枪使了?有人在搅局?” 弘治皇帝笑而不语,他对朱厚炜道:“你现在需要做的是,派出你的人,去配合杨廷和,事情的关键点在浙江,战场也在浙江。” “只要浙江那边搞清楚了,一切都不是问题,浙江那边搞不清楚,京师就是一团乱麻!” “厚照!” 朱厚照忙不迭道:“我在呢父皇。” 弘治皇帝道:“月末的朝会取消,以浙东出事,举国哀悼为理由,这场朝会在浙江那边没出定论之前不要开。” 这种情况下,如果大朝会如约举行,开海是一定不会成功,胜利的天平已经朝文官倾斜了。 朱厚照了然于胸,对弘治皇帝道:“父皇我知道了。” 弘治皇帝沉默了许久,幽幽叹口气:“百姓何辜啊!查到始作俑者,诛其族,暴尸沿海!” 朱厚照反问道:“父皇,如果真是倭寇呢?” 弘治皇帝沉默了许久,才厉声开口,一字一顿道:“那!就!宣!战!” 如果真是倭寇,唯有战争这一条路! 第101章 希望在东南 在回乾清宫的路上,朱厚照忽然想到什么,顿时停下脚步,道:“弟!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啊!” 朱厚炜狐疑的看着大哥,问道:“哥,你知道什么了?” 朱厚照道:“你不是一直在让杨廷和查东南那群走私犯么?” “朝廷一旦开海,这群走私犯还怎么走私赚钱?所以他们只要在濒海制造出一次倭乱,就会吓退朝廷的开海之议!” 朱厚炜:“……” 这……难道刚才父皇说的那些话,不是这个意思么? “大哥真聪明。” 朱厚照拍了拍胸膛,道:“是吧!等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朱厚炜微笑道:“嗯,父皇刚才说东南有一群黄雀,就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当时也明白的。” 朱厚照:“……” 论聪明,还是你和父皇啊,朱厚照如是想到,但嘴上却不能认输,淡淡的道:“哈哈,是啊,当时也是知晓的,怕弟你不理解,这才又解释一遍。” 朱厚炜微微笑了笑,陪着朱厚照去了乾清宫后,便独自朝刑部走去。 路上,朱厚炜陷入沉思。 父皇说的对,所有问题的关键节点都在浙江,杨廷和那边要不能赶在月底查出来什么,那么月底那场朝会,前面他做的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还没开海呢,就已经出现‘倭寇祸乱’,要是开海还了得? 如果这场祸乱不是真倭,如果真是浙东的官僚和走私集团秘密做的屠村事件……朱厚炜不愿用最坏的心思去揣摩这件残忍的事。 他背着手缓缓来到了刑部牢狱内。 严嵩这几日在刑部牢狱提心吊胆,刑部那边一直没给定论,他也不知前途会如何,神色十分萎靡。 此时看到朱厚炜到来,宛如看到了救星,急忙跪地匍匐道:“殿下救我!” 朱厚炜淡漠的看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唯中,朝廷的任何决策都有深意,这场开海的争论,不是你能染指的,如果真有好处,为什么王焕他们不争相上奏?” “你没背景没人脉,人家为什么好心将这份好处送给你?肯定需要从你身上获利做出交换。” 严嵩冷汗涔涔,此时醒悟已为时晚矣,赶忙补救道:“微臣对殿下忠心耿耿。” 朱厚炜盯着他,质问道:“忠心耿耿吗?你帮我做过什么事?修史吗?换个人依旧可以修。” “你想让我救你,可我为什么要救你?我们有什么情分可言?” “去年年初,本王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机会只有那么一次,官场如履薄冰,回去好好沉淀沉淀吧。” 也就是因为朱厚炜想要用严嵩,今日才会抽空来看这名小小的翰林院编修,换做任何一个人朱厚炜都不会忙里抽闲来刑部。 严嵩现在还不能用,他需要回分宜好好沉淀沉淀,去仔细想想以后该怎么为官。 举重冠军的道路还任重道远,最起码他现在还扛不起两京十三省,太嫩了! “殿下……微臣知错了,微臣知错了……殿下开恩。” 朱厚炜不再理会严嵩,背着手转身离去,找到刑部尚书白昂,便开口道:“严嵩罪证确凿,早点给审了吧,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白昂拱手道:“殿下,刑部已经做出罢官的决议。” 朱厚炜恩了一声道:“知道了。” …… 弹劾杨廷和的奏疏不断送到了朱厚照的龙案前,毕竟在杨廷和下辖的宁波府出现如此严重的屠杀事件,他这个府城一把手肯定要掉乌沙。 朱厚照也不能对此事视若无睹,现在外廷几乎全部都知道宁波府下的宁海县小渔村被倭奴屠杀之事,这件事想要捂住都没可能。 朝廷文官们绝对会将这件事给无限放大。 宁海县的知县衙门官吏全部被罢免,至于杨廷和,朱厚照并没有罢黜,下令杨廷和戴罪立功,速查出屠杀的来龙去脉。 到正月二十五日,民间民愤已经开始高涨,祈求朝廷立刻对日本国开战。 今日李东阳不得不组织一次小朝会,朱厚照尽管不愿意,但还是例行召开了以内阁六部都察院成员班子组成的小朝会。 小朝会在谨身殿开启,所有人都各怀心思。 内阁首辅李东阳开口道:“请殿下立刻下旨,宜令礼部与倭奴交涉,让倭奴交出凶手。” 李东阳这话,已经给宁海县这件事做了定论,认定屠杀小渔村的贼子就是倭寇。 朝廷不能什么都不做,死了一百多名村民,如果大明朝廷不给出一个交代,东南的百姓绝对会起暴乱! 朝廷重赋在东南,东南百姓一旦出了乱子,对朝廷的影响实在太大。 马文升也拱手开口劝道:“太子殿下,东南濒海依旧危机重重,此时尚且还没开海,大明对东南严防死守,倭贼都敢如此,若是打开海禁之门,祸患无穷啊,太子定要谨慎开海。” 朱厚照不接马文升的话茬,只是道:“李阁老宜令浙江做好一切安抚工作,安抚民愤为主,勿要将此事扩大。” “礼部宜迅速去和日本国外交交涉。” “至于其他事,等此事尘埃落定再议吧!” …… 朱厚炜走在正阳大街上,随处都能听到百姓议论浙东之事,好一些愤懑的青年已经开始指责朝廷无能,浙江死了这么多海民,浙江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现在只是濒海,后面会不会是内陆?杭州?南直? 朱厚炜脸色阴沉,这些舆论对大明来说十分不利,裹挟着大明朝廷对日本国开战。 可现在绝对不是开战的契机! 真要和日本国开战,海禁在短时间内绝对没有再开的可能,况且这些事未必是倭奴做的。 虽然他心知肚明,他的大哥和父皇也心知肚明,但民间百姓都被蒙蔽的啊,他们这显然是被利用了。 朱厚炜从未感受过如此棘手,这群狗獠杂碎,一旦抓到了,定要施以极刑! “杨介夫……你得快点啊,朝廷撑不了多久的。” 朱厚炜现在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杨廷和身上,这些舆论若是持续发酵,大明就不得不对倭奴开战从而掉入对方设好的陷阱之中! 第102章 宁波,宁波 宁海县衙,自杨廷和抵达这里主持工作,已经持续了小半个月。 但关于小渔村被屠事件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宁波府同知小心翼翼的对杨廷和道:“杨大人,已过了小半个月,毫无成果,您已经尽力了,或许……真是倭奴所为。” 杨廷和看着面前坐着的同知官,淡淡的问道:“只要将责任推给倭奴,后面就会是国战,一切将与我们无关,乌沙能保住,你想的是不是这样?” 宁波府同知被戳穿了心思,却并未尴尬,他知道杨廷和的厉害之处,端着茶喝了一口,才缓缓地道:“这次小渔村被屠,我们已经做了所有努力,甚至卫所的人也出动了,上面又调了按察司的人配合我们查案。” “如此兴师动众,却依旧没有任何眉目,不管是不是倭奴所为,我们都查不出真相,这样干耗着没有任何意义,朝廷只会觉得我们无能。” “与其如此,不如就按宁海县令的说辞,推给倭奴,此事则上升到朝廷,和我们再无多大关系,整个宁波府的官场都能保得住,他们也会将杨大人视作救星,杨大人在宁波的声誉也会高涨,朝廷不会牵罪到杨大人,这样对谁都好。” 杨廷和冷漠的道:“是啊,对谁都好,小渔村一百三十八条鲜活的性命呢?” 宁波府同知道:“这是个意外,谁也不想看到此事发生,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没办法的。” “大人,何必去查一个不可能的可能,时间拖的越长,对您,对整个宁波府官吏来说,都是灾难。” “只会让朝廷认为我们宁波府无能啊!” 杨廷和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成了,你先下去吧,本官自有定论。” “喏。” 宁波府同知微微叹口气,他也不知道杨廷和究竟在坚持什么,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为什么就如此古板不知变通呢? 就算查到了什么,也是得罪人的事,百姓会感激你杨廷和是青天大老爷吗? 就算感激你又能怎么样?真要查出来不是倭奴,能做这件事的人,背后能量能小吗?那个时候你杨廷和将会得罪多少人? 只要你什么都不做,整个宁波官场都会感激你,你的这点小小的污点根本不算什么,整个宁波官场的官吏都会替你站台,日后你的官途也不会受到影响。 何必要如此固执呢? 就在宁波同知离开宁海县衙时,一名不起眼的胥吏缓缓来到了二堂找到杨廷和。 杨廷和端着茶水坐在茶几前沉思,这次事件不仅仅牵扯到宁波府,更可能已经上升到朝廷。 蔚王在带头开海,然后就出现小渔村被屠,这会影响到蔚王开海的既定策略。 这且就罢了,如果不查清楚,随着舆论发酵,很可能会引起大明朝和日本宣战,这是最下的下策,西北还没平定,一旦朝廷陷入东南战争泥潭,北方势必会制造动荡。 西南也不太平,土司们也会趁机作乱。 宁波府的官吏们考虑的只是自身前途,可杨廷和入眼的却是整个大明两京十三省的大局观! 如果他没想错,现在蔚王、皇上、太子,很大可能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宁波,聚焦在他杨廷和身上。 这件事复杂的程度和严重的影响,已经不是宁波的这群官吏能考量到的了。 就在杨廷和沉思的时候,左右小心翼翼的道:“大人,有人求见。” 杨廷和收拢心思,道:“召。” 少顷,一名胥吏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的模样毫不起眼,放在人群中很容易被忽略,只是见到杨廷和后,才变了气势,拱手道:“大人,查到了点眉头。” 这些人自称是蔚王殿下的人,杨廷和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能确定的是这是蔚王来协助他办案的人。 眼前这男子虽看起来只是一名胥吏,但身上却臭不可闻,很可能此前只是一名乞丐而已。 “事发那天晚上,有几名乞丐看到一名丹凤三角眼的蒙面人出现在路边,方向就是朝小渔村……” 杨廷和没那么多时间,开门见山的道:“说结论。” “浙江都司的军卫,这是我们查到的最后结果。” 杨廷和眉宇紧蹙,浙江都司军卫几个字如同晴天霹雳,让杨廷和许久没反应过来。 他现在毕竟只是一府的知府,想去查浙江都司还不够格,沉思了许久,杨廷和才道:“来人,去召牟指挥来。” 没多时,锦衣卫指挥同知牟斌进了宁海县衙。 牟斌自被降罪成为同知后,官位一直没升迁,这次被调到浙江,只要立功,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唾手可得,他太希望立功了。 “卑职参见杨大人。” 杨廷和点点头,问牟斌道:“牟同知,有没有办法秘密将浙江都司的军卫给抓出来?” 牟斌愣了一下,道:“此非打草惊蛇?” 杨廷和道:“本官会去信给朝廷,让朝廷尽快调一名巡抚过来主持浙江大局。” “等人到来你就抓人,本官会让浙江所有官场保持现有状态,抓到就突审,不给对方任何机会。” “审到就抓人,总之一切要雷霆快速!” “好!”牟斌拱手。 …… 乾清宫,朱厚照激动的对朱厚炜道:“弟,杨老师那边查出来了,让我调一名巡抚去主持大局,调谁过去?” 调过去的人必须不偏不倚,六部都察院的人谁可以用,还必须公允。 “吏部右侍郎梁储。”朱厚炜思考后开口。 梁储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小心谨慎,很注重名声和官位,虽然是文官集团的人,可又不是那种一切以文官利益为主的大公无私之人,准确的说,他利己。 给他调去浙江主持大局,他有忌惮,就绝对不会做任何小动作,也不会阻挠杨廷和办案。 “好!” 朱厚照立刻下令内阁,以最快速度调吏部左侍郎梁储去浙江。 梁储才抵达杭州府,杨廷和这边便立刻让牟斌开始对浙江都司的军卫实施秘密抓捕。 同时杨廷和也第一时间从宁波赶到了杭州浙江三司。 第103章 风波诡谲 正月二十六日,浙江都司的一名百户两名总旗被锦衣卫秘密抓捕。 二十六日傍晚,浙江都指挥使司一名指挥佥事被抓,二十七日一早,浙江备倭指挥使司指挥同知被抓。 这些全部都在秘密进行。 同时布政司和按察司全部被梁储控制起来,以监察浙江官场违法违纪为由,浙江三司所有高官全部被软禁在衙署。 林敏怒不可遏的拍着桌子,厉声呵斥梁储道:“梁大人!你已经将我们软禁一天一夜了,你若怀疑我们违法乱纪,大可以直接抓捕!” “若是没有证据,就速速放我们出去办差,浙江一省那么多事需要督办,耽误了政事,你梁储能负责?” 梁储微笑道:“马上,马上,诸位大人就当今天开了个会议,晚上就结束。” 林敏现在心急如焚,自昨日梁储抵达浙江后,便将他们软禁起来,外面一点风声都不知晓,他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 锦衣卫浙江临时办差衙署,林二已经被折磨的有气无力,每一次锦衣卫的缇骑过来,他都宛如看到了魔鬼。 黑暗的牢狱内,灯火忽明忽暗,牟斌微笑道:“林管家忠心耿耿,本官佩服,听闻林管家在福建也成了家,儿孙满堂。” 听闻此,林二激动的高呼道:“你,你要干什么?” 牟斌阴恻恻的笑道:“本官时间不多,耐心也有限,死了一群奴仆贱民,不会有人追究锦衣卫。” “当然,你的家眷也会全部下去陪你。” “林管事,忠心是好事,也不是好事,早点招了,本官可以保证你只一人死,你的家眷可活。” “哪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的奴仆,林家救了你们兄弟三,再大的恩情这些年也都报答完了。” “锦衣卫能找到你,说明已经掌握了罪证,都司那批军卫已经招了,凭着他们授林敏之命屠杀小渔村村民的劣迹,已经可以让林敏被诛族。” “多你一份口供少你一份口供区别不大,本官只想知道,上面还有没有人参与进来了。” “还有多少人参与进来。” 林二面如死灰,作为林敏的管事,他知晓太多的内情,自从被抓后,他就知道凶多吉少,他能做的也就是不牵扯到二爷。 “我,我说了!” …… “杨大人!” “户部右侍郎林泮,福建布政司左参政林廷之,浙江都司指挥佥事马昂,东南备倭指挥司指挥同知孟遵。” “以此集团为首的官吏私自经营商业,出海走私,赚取大量利益。” “户部右侍郎为阻止开海,下令其二弟林敏在浙江制造小渔村惨案,嫁祸倭寇。” “此前又是林敏调东南备倭指挥同知杀前去海上拦截走私的两名总旗和六名小旗。” 杨廷和望着一条条罄竹难书的罪证,脸色愤怒到了极致,低吼道:“畜生!” “只有他们?” 牟斌不理解的看着杨廷和,杨廷和问道:“没有商人参与进来?” “有!” “不过商人在里面并非主导作用……要抓吗?” 杨廷和道:“抓!抓一两个典型,现在就去!” 牟斌不知道杨廷和在做什么谋划,为什么要抓无关紧要的商贾,现在所有罪证都证明始作俑者是这群官吏,为何杨大人还执意要抓几个商贾? 牟斌理解不了。 杨廷和也没多做解释,只是道:“皇上需要这几名商人。” 他说完后,便直接去了浙江布政司。 同时杨廷和将在浙江查出来的一切,全部通禀朝廷。 …… “梁大人,已到了掌灯时分,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林敏愤怒的开口质问。 梁储知道现在再拖也不是办法,刚要开口放人,外面就传来杨廷和的声音,道:“诸位大人可以回去了。” 林敏长舒一口气,刚要离开,杨廷和却道:“林大人稍等,有些事本官要询问询问你。” 林敏心中一咯噔,等浙江官吏全部离开口,杨廷和脸色陡然一变,对外道:“将此贼獠抓起来!” 林敏惊愕的盯着杨廷和,道:“汝要做甚?” 杨廷和道:“浙江都司指挥佥事马昂,东南备倭指挥司指挥同知孟遵还有你府上的管事已经全部招了。” 听闻此,林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已经全然失去了血色! …… 紫禁城。 朱厚照勃然大怒:“这群畜生!孤现在就下令诛林家全族!” 朱厚炜并未表示反对,看着杨廷和送来的罪证,一幕幕罄竹难书,他很难接受东南的官场会黑暗成如此模样,为了钱财,竟可以做出如此惨绝人寰之事! 父皇预料的不错,果真有人在这里面浑水摸鱼! “等等!” 弘治皇帝背着手走进了大殿,对愤怒的朱厚照道:“你打算怎么下令?” 朱厚照理所当然的道:“将林家的罪证公之于众!” 弘治皇帝摇摇头:“杨廷和送的罪证里面还有几名商人,将屠村的事推给这几名商人吧,诛他们全族。” 朱厚照和朱厚炜纷纷愣住了,“为什么啊父皇!” 弘治皇帝道:“林家的人也要诛,但不能以这个罪证去杀。” “东南的官场屠杀东南的百姓,以后东南的百姓还能信任官场信任朝廷吗?大明的国家信誉不能受折腾,再来几次,民间百姓就不会再信任官府了。” “这些事可以是商人做的,但绝对不能是大明的官吏做的!懂了吗?” 杨廷和这个人精,早就预估出了弘治皇帝的想法,所以在获取罪证的第一时间就提交了两名商人上来。 朱厚炜开始还觉得奇怪,现在才陡然反应过来。杨廷和这个家伙,能做到内阁首辅,朱厚炜是打心底服的! “父皇,林家的人以什么罪证去诛?诛到何种程度?” 朱厚炜询问。 弘治皇帝道:“走私贪墨罪。” 朱厚炜急忙道:“这太轻了,就算走私贪墨数额巨大,顶多也只能诛他们本身!” “抄家即可。” 朱厚照道:“那也不行!他们整个家族就没好人!就这么轻易饶了?” 弘治皇帝道:“刑部为首的三法司只能审这么多。” “你不还有刘瑾吗?” 朱厚照没反应过来:“父皇,什么刘瑾啊?” 朱厚炜叹口气,对朱厚照道:“大哥,让刘瑾的东厂人过去灭族吧。” 虽然他心里堵的慌,但又不得不承认老爹的做法是对的。 第104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大明朝廷的信誉在宝钞广泛使用后,已经严重透支,民间对政府的信任程度持续降低,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 不然现在两京十三省的百姓也不会只认金银铜币而不认宝钞了。 朝廷的信誉不能在受到损毁,在这种大战略方向,弘治皇帝的看法和杨廷和保持高度统一。 杨廷和在查出宁海县小渔庄被屠真相的时候,就第一时间给弘治皇帝找好了台阶。 同时杨廷和还将查抄出来的关于东南林氏集团的所有账簿抄送给了朝廷。 …… 东南所有的事现在都是被捂住了,户部右侍郎还不知灾难将至,已是正月末,天气依旧有些寒冷。 春风如同刀子一样,刮向了午门外矗立的百官。 今天是正月最后一场朝会,也是海禁或开关的最后一场朝会决议。 百官们各怀心思站在午门外,户部右侍郎林泮安静的站在队列中,淡定的看着百官神貌。 有人自信满满,有人踌躇不定,有人神色亢奋,有人暗中蓄力。 不管是支持开关的焦芳等人,还是支持海禁的李东阳等人,谁又不是他林侍郎手中的玩物? 这些高高在上的部堂辅臣级别的高官,还有皇室的皇子,甚至太子和皇上,谁不是被他林泮算计了呢? 当东南发生屠村事件后,他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自有人给他在京师造势。 如今民间义愤填膺,压力全部给到了朝廷,海禁是势必要禁止的,甚至朝廷还会和倭奴开战。 一旦大明和倭奴开战,那时候将会有更大的利益等待着林泮。 朱厚炜缓缓地回头,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户部右侍郎林泮身上。 林泮微微一愣,他和蔚王没有任何交集,蔚王方才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什么意思? 莫非东南出事了? 这不可能啊,掉脑袋的事,老二那边肯定慎之又慎,杨廷和绝对不会在东南查到什么,一切有关的人按理说都已经灭口,死无对证。 想到这里,林泮心里恢复了几分自信,对视着蔚王投来的目光,微微颔首。 朱厚炜嗤笑了一下,也就在这时,午门被打开,文武百官齐齐朝奉天殿而去。 等文武百官站定,本以为朱厚照会在太监的陪同下进奉天殿,然而令百官意外的是,这次主持月末大朝会的居然是弘治皇帝! “微臣等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太监唱谒,百官见礼,大朝会正式开始。 “诸公最近关于是否海禁议论的热火朝天。” 弘治皇帝率先开口,道:“今天朕先不议海禁之策,浙江宁波府宁海县小渔村一百多村民被屠,朕心始终难安。” “贼獠屠戮大明之百姓,犹屠朕之儿女,士可忍孰不可忍!” 百官忙不迭拱手劝弘治皇帝息怒。 弘治皇帝压了压手,道:“在小渔庄惨案发生后,朕第一时间调锦衣卫、东厂、杨廷和一同在浙江彻查,同时又委任南京吏部侍郎梁储为浙江巡抚,督察浙江一切事宜。” “好在梁储和杨廷和没有辜负朕的期望,小渔庄惨案已被彻查出来,杭州府商人和宁波府商人密谋江湖贼子屠了此村。” “朕一直在想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将刀对准了手无寸铁的同袍?百姓是无辜的啊!” 一旁史官赶紧奋笔疾书书写今日天子朝会之言,这些都是皇帝亲民爱民的说辞,不能不记录。 “直到杨廷和将一份账簿送到了朕面前,朕明白了。” “这些沿海商人是在走私,他们在海禁关闭期间,走私大明的茶叶、瓷器、丝绸甚至还有铁器等军事物资,赚的钱财庞大到触目惊心,北方穷困府县一地之税收,都不如他们一年之收入,这是何等的骇人听闻?” “你们在议论开海与否,当他们得知开海有了苗头,为了避免更多的人与他们争取利益,于是故意在沿海制造此惨案。” “他们将此惨案嫁祸给倭奴,只有如此,才能让朝廷畏惧开海,从而始终保持闭关之策,如此他们才能更加疯狂的走私,从而赚取利润。” “这是何等的心狠手辣,何等的胆大包天,此等獠子,若不施以极刑,如何能对得起小渔庄无辜的一百多条人命?” “自永乐后,国朝用法,皆谨慎小心,每欲死刑,皆由诸公和朕反复复审,以保持对刑律的尊敬,避免冤枉每一名好人。” “然则今日之事,罪大恶极,不以极刑无法镇东南!” “刑部。” 刑部尚书白昂立刻出列,拱手道:“微臣在。” 弘治皇帝道:“下谕给浙江巡抚梁储,让他立刻在东南监斩此商全族,尸体暴于沿海!” “喏!” 弘治皇帝微微叹口气,道:“朕本以为海商此恶行已是极限,然而杨廷和又查到浙江按察司指挥佥事林敏,福建布政司左参政林廷之皆参与其中,配合走私,获利重大。” 听到弘治皇帝轻描淡写的话,户部右侍郎林泮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刷白起来。 而后弘治皇帝陡然提高音量,扬声道:“户部右侍郎!” 林泮颤抖的出列。 弘治皇帝脸色阴郁,厉声道:“朕对你林家推心置腹,朕许你林家三人高官厚禄,委以重责,朕对你忠心相待,你却如此报答朕的栽培?” 啪! 弘治皇帝重重将账簿朝大殿扔了过去,怒道:“这些都是你配合你两位弟弟贪污走私的证据!” “户部右侍郎啊,从三品的高官,一年俸禄一百多两银子,够小民活五年了,对你来说还不够?” “着令刑部缉拿户部右侍郎,来人!” “给他卸去乌沙,先着实打三十大板,交由刑部审查,此事你刑部给朕好好审,从重罚!” 林泮怎么也想不到东南那边怎么就会出事,颤颤巍巍的道:“皇上……臣,臣冤枉啊!” 弘治皇帝冷笑道:“你不冤枉,你是人才,大大的人才,衮衮诸公包括朕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你还有脸和朕喊冤枉!” “再着实打二十大板!” 第105章 再议开海(求追读) 弘治皇帝心里憋着怒火,可他又不能将事情点明,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又加上林泮还在这装无辜,更激怒了弘治皇帝。 五十板子着实打,不死也要掉层皮,如果是用心打,恐怕二十板子就能让他命丧当场,但这不是弘治皇帝希望看到的。 他要先让林侍郎感受到极致的痛苦,然后在恐惧中被诛杀斩首! 以李东阳为首的高官们,在听到弘治皇帝最后一句话后,纷纷面色一愣,而后每个人目光中都透露着愤怒和狠厉! 皇上说,他们包括天子自己,都被林泮玩弄股掌之中。 这句话绝对不会无的放矢,那为什么他们会被人玩弄股掌之中? 这些事李东阳很轻易就揣摩明白了,或许……小渔庄的村民不是被东南那几名商人屠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獠! 这且就罢了,李东阳他们自诩是执棋者,现在自己成了别人的棋子,被人利用还傻乎乎的不自知! 现在别说弘治皇帝要杀林泮,李东阳这群人现在想活刮了林泮的心思都有! 这简直将他们当傻子玩,看着他们和皇室斗的不可开交,他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 他是不是将大明的内阁首辅当傻子?他就是将他李东阳当傻子一样看! 不会有人给林泮求情说辞,而后以李东阳为首的臣僚立刻拱手,纷纷祈求弘治皇帝给林泮施以极刑惩罚! 朱厚炜呆怔的抬头看了一眼父皇,然后快速低下头。 他真的很佩服父皇,打心底的佩服,他刚才那句话,看似是在怒火攻心下说出来的,可他分明就带着目的,带着阳谋的目的! 他知道李东阳他们的城府,也知道他只要稍稍将话点明一点点,李东阳他们就能明白! 然后……就能将林泮打入十八层地狱,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李东阳出列,厉声道:“启奏皇上,浙江按察司林敏,福建布政司林廷之证据确凿,如此大逆不道罪大恶极,微臣建议务须过刑部,当重典以正刑罚!” “臣祈求立刻在浙江和福建,斩首林敏和林廷之!” “其林家所有财物充入国库,林家子嗣女眷充教坊司,男丁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录用!”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问诸卿道:“此刑是否过重?” 百官立刻出列道:“圣明天子仁义,然则不用重典,怎可让东南企图走私盈利之官胆寒?” “请皇上勿要仁义,立刻下旨!” 朱厚炜彻底服了,还仁义呢……父皇已经打算让刘瑾秘密去屠人家满门了。 这个时候父皇还能保持仁义的名声……太厉害了! 弘治皇帝叹口气,道:“大势所趋,那就如此吧!” “吾皇圣明!” 朱厚炜敢保证,只要这群人被贬为庶民,用不了多久就会横尸街头! 林家罪大恶极,父皇心里其实比谁都要愤怒,偏偏现在还能保持克制,因为他知道这群人在他眼中已经和死人没区别了! 林泮此时早已面如死灰,心气散了,如一滩烂泥被金甲卫士给拖了出去,连告饶的勇气都没了,此时后悔已经追悔莫及。 然则朝会并没有因此结束。 朱厚炜朝焦芳看去,焦芳立刻会意! 焦芳拱手出列,中气十足的开口道:“皇上,以此教训,臣认为海禁则商转为寇,海开则寇转成商。” “若是继续闭关,沿海依旧会屡禁不止,开海势在必行!” 张彩等人也纷纷出列附和焦芳,这次沿海的小渔村被屠事件,不仅没有起到禁海的作用,反而给了焦芳新的辩论点。 尤其这些被屠杀的人是国内商贾所为……不管是不是,但焦芳却可以以此作为辩论点。 只要沿海开了,商人们可以光明正大的贸易,再也不用饱受走私之风险。 若是海关大门依旧紧闭,那么未来未必不会出现类似的惨状。 朱厚炜满意的点点头,焦芳这个家伙看形势抓机会的眼光还是挺毒辣的嘛。 李东阳等人哑口无言,此时已经无力辩驳,谁又能想到林泮自作主张的行为,非但没有遏制海禁,居然给了开海禁一个新的辩论点。 若是他们在坚持海禁,以后但凡出现类似的情况,那么一顶大帽子就会被焦芳立刻给扣过来,谁也不想担这个风险。 见大殿百官不再争论,弘治皇帝点点头道:“看来诸卿都同意开关之策。” “那就试着在浙江、福建、广东先开三市舶司,看一看开关后的经济收入会不会提升。” 李东阳不甘心的道:“皇上,不妨定半年之期限,试点三市舶司,若是关税收入不高,则开海实无必要。” “朝廷需要支付诺大成本,若是不出成效,开海则无意义。” 焦芳反问李东阳道:“李阁老这话说的似是而非,什么叫关税收入不高?如果设限,李阁老也该给个具体的数额。” 李东阳看了一眼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韩文出列道:“就对比目前商业税收来看,开关半年后的关税收入最少需要五十万两,才能保证投入回报持平。” 焦芳立刻道:“五十万两!韩尚书怎么不直接建议把市舶司关了啊?” “市舶司才开,番邦小国的经济能力,哪里能和国朝商业比?整个国朝商业去年下半年也不过才两百余万两。” “现如今开关半年,就要单从关税上收五十万两……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朱厚炜盯着焦芳,微微摇摇头,焦芳心急如焚,心道二皇子你怎么还同意了? 好不容易经过这么大努力才促成海禁开关,难道你想让海禁大门再关闭吗? “哼!那就依李阁老所言吧,凡事也总该要试一试的。” 焦芳进退自如,刚才还义正言辞,现在立刻就软下来了,能屈能伸,一切以蔚王为最高旨意。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既如此,那就如此定下吧,退朝吧。” “微臣等恭送吾皇万岁万万岁!” 朝会散去,焦芳忙不迭跟上了蔚王殿下,气急败坏的道:“二皇子,蔚王,我的蔚王殿下诶!” 第106章 事后(求追读) 朱厚炜微笑着看着焦阁老,道:“阁老最近督促令子学习了吗?马上就要会试了。” 焦芳:“……” 不是,这个时候了你还关心我儿子……老夫心里还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多谢殿下对犬子的抬爱……殿下,为什么要答应李东阳啊!” “五十万两的关税啊,半年时间,我们一切都毫无头绪,理清楚市舶司开关程序都要两三个月时间,真正开关也不过只有三个多月的时间。” “实际是三个月的时间,赚五十万两关税……殿下,从来没有如此过,这很难啊!” 朱厚炜心情不错,微笑道:“从来如此,便是对么?” 焦芳愣了一下,什么意思?有点哲理的味道。 “淡定点,你还没真正见识到关税的威力,等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这怎么淡定?我们这群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不吃不喝不睡,找到这么多辩论点,最后海开了,然后几个月海关关了,那我们不是成了小丑? 朱厚炜拍了拍焦芳的肩膀,道:“阁老,李东阳年纪大了。” 焦芳忽然一顿,激动的道:“这个……李阁老年轻力壮。” 朱厚炜摇头道:“也是六十过头的人了,哪里还谈得上年轻力壮啊?” 焦芳更加激动,故作不解的道:“殿下这个……微臣愚钝,什么意思啊?” 朱厚炜道:“好好做,内阁需要焦阁老这样老持持重的人主持大局。” 焦芳顿时脸色肃穆:“微臣定会殚精竭虑,不辜负殿下之栽培!” 朱厚炜叹道:“可惜了。” 焦芳心中一咯噔,道:“怎么?” 朱厚炜道:“阁老已是内阁次辅,始终无法再升一步……哦,对了,今年要评两名文渊阁大学士,这些虚名阁老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吧。” 焦芳顿时激动的无以复加,拉着朱厚炜赶紧朝内阁值庐走去,然后赶忙弯腰匍匐,差点就差跪下了。 “刚才外面人多,老夫不便于行大礼……殿下对微臣的栽培,微臣没齿难忘!” 朱厚炜挥挥手道:“没什么的,这些都是阁老应得的。” “没什么事本王走了。” “恭送殿下。” 这些虚名给焦芳没关系,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权力提升,但却能买人心,只让驴拉磨不给驴吃草不行。 他真正要升的是张彩、张璁和陈玉,这些人实权会得到提升,所以为了避免焦芳心里不平衡,才故意和焦芳说这些,那个时候即便给张彩他们升迁,焦芳心里也不会有什么埋怨。 …… 北平,正阳门外。 二月初一,正阳大街上已经聚满了举人老爷们,今年的会试将会在二月初五举办,全国各地才子皆入京师。 春雨如油,朱厚炜站在正阳门城门上,一如当初送别杨廷和一样。 只不过现在送的人变了,成了严嵩严唯中。 严嵩以罪被黜为民,独自走在春雨的正阳门官道上,内心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此番回去怎么面对父老乡亲,心里很不是滋味。 同时心态也在悄然开始改变,要么成为人上人,成为权力巅峰,要么就只能这样黯然退场。 可这个过程,从来都不简单,他被翰林院的人给上了一课,现在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成了出头鸟。 他替上面的人办了事,可事后却从没有人能管他的死活,他从翰林君子一跃成为翰林小人,那些嘴脸,他记忆犹新。 年轻的严嵩缓缓握紧了拳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想要在官场屹立不倒,只有找一个靠山,有力的靠山。 而大明朝能让他依靠的,不是那群文官,从来都只有天子!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天子的爱子蔚王! 他迷茫的踱步在春雨中,他也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回来,若有机会回来,要换一种活法! 清流名声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在官场稳定立足,一步步高升! 城墙上,朱厚炜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唯中啊,希望你能明白本王对你的栽培啊,焦芳就是你的榜样,也是你未来要走的路!” “皇室有太多的阻难,想要保住皇家的名声不容易,没有你们负重前行,我父皇怎么能保持仁义的名声呢?” …… 刑部,刑部尚书白昂在二月初立刻就对林泮做出了判决,不需等到秋后问斩,死刑奏疏送内阁,内阁那边的批复更快,几乎急不可待的就给批了,然后抄送司礼监。 李东阳怎可能容忍这样的人安稳的活到秋后,他活着,就是对李阁老的脸颊抽打,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李阁老愤怒的心!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六部高层难道看不出来他们被林泮摆了一道吗? 这种耻辱之事,李东阳怎能不愤怒啊! 当收到斩首的批文后,本就憔悴不堪的林侍郎,竟活活的在刑部牢狱内上吊自缢了! 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最体面的死法。 至于林家的事,他已经不太关心,也不是他能操心的了。 …… 浙江。 牢狱内,林敏依旧心存希望,直到杨廷和过来宣布他即将被斩首的事实后,林敏紧张的高呼道:“杨廷和,我大哥是户部侍郎,我们都是官,刑不上士大夫,我们顶多贪墨而已,罪不至死!” 杨廷和冷笑道:“你大哥已经在京师刑部牢狱自缢了。” “你说的没错,贪墨不至于死,可你做了什么,你真当本官不知晓?真以为皇上不知晓?小民易虐,上天难欺!” “我,我……贱民!他们只是贱民啊!我给你钱,给你很多的钱,放本官一条活路。” 杨廷和厉声道:“贱民?没有他们,你的权力从哪而来?痴迷不悟,冥顽不灵!” 杨廷和拂袖离开了牢狱。 “杨大人!杨大人你别走啊!都好商量啊!” …… 福建,福建布政司左参政林廷之被斩首后,名震东南的林家墙倒众人推。 此时林家的人已被贬为庶民,只是令人意外的事发生了,没等到刘瑾的东厂出手,林家的家眷已经被乱民杀了一大部分,弃尸荒野,也足可见这些年林家在东南究竟多天怒人怨! 第107章 调令(求追更) 二月初五,弘治二十一年会试正式开始。 同时在这一天,礼部右郎中张璁被擢升礼部左郎中,吏部考功员外郎张彩添俸禄一百石,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兼任内阁敕造。 三人都从各种程度得到了升迁,张彩毕竟才被迁调吏部,时日尚短,没办法再次升迁,而且现在估计就算朱厚炜给张彩升迁他也会推辞。 吏部考功员外郎是肥差。 浙江备倭指挥使司指挥佥事程壎因调查走私有功,按例擢升为备倭指挥使司副使。 宁波知府杨廷和因辖下出现严重事故,被贬为了北平布政司通判。 虽然名义上从四品贬为了六品,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杨廷和是明降暗升,只要他到了天子眼皮底下,随便做点政绩,就会立刻被提携到中枢。 北平通判又是负责掌控整个北平的维稳安全等职责,哪儿地方没有地痞流氓,只要稍稍治理抓几个人,很快杨廷和就能升迁! 液池,朱厚炜轻松惬意的坐在弘治皇帝身旁。 当海禁的大门被打开后,朱厚炜心情着实好了很多,用不了多久,大明的经济就会再上一层台阶,当国富力强的时候,大明就能一改土木堡士气的颓势,抓紧练兵,消除鞑虏…… “你笑个什么?” 弘治皇帝侧目瞥向自家二子,“不要骄傲,虽然海关大门打开,但后续还有很多麻烦事,上面一个政策,下面南辕北辙的例子太多太多,你还是要上上心。” “别忘了,朕和李东阳还有个赌注,半年后海关关税达不到五十万两银子的净利润,海关大门还是要关。” 只是弘治皇帝哪儿知道,他的儿子根本不关心这个赌注,心思已经飞到北方无胡虏的伟大志向中去了。 “父皇,你怎么不担忧啊?” 弘治皇帝呵呵笑了一下,“你能让焦芳答应了李东阳的赌注,说明你有足够的自信,我儿子都有这份自信了,朕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朱厚炜:“那你还说。” “嗨?你小子翅膀硬了啊,敢揶揄父皇了!” 朱厚炜赶忙告饶:“不敢不敢,父皇饶命。” “哈哈哈!臭小子!” “对啦父皇,西北那边安稳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杨一清那边来了信件,哈密土质不适种植农务,想请求朝廷派人在甘宁一带加大屯田力度,好将粮食西送给哈密。” 哈密和关西七卫的土壤天生不适合种植粮食,那边还有大批量军队驻守,对粮食的需求很大。 明朝最开始对边塞缺粮的政策是天才朱元璋想出来的开中法,开中法是真的天才想法,这不是贬低朱元璋。 在那个时代,利用商人达到调粮于北疆的政策,实在很高明。 只是开中法施行百年后,这项法令已经名存实亡。 最开始商人通过运粮到边塞,从而拿到边军手中的盐引凭证,拿着盐引凭证可以到大明指定的盐场去兑换盐。 盐是重利,只要拿到盐引,商人们就有资格做食盐生意,从而换取高额的利润。 当开中法施行后,大明朝不知多少商人前赴后继的给边军运输粮食,从而解决了边军缺粮的危机。 只是随着明朝历代皇帝滥赏无度,国内权贵和士大夫阶层获得的盐引越来越多,可盐场的食盐又不能一直生产,最后便发生了盐引过盛而食盐所剩无几的情况。 商人们手里堆积了大量盐引,可盐场没有那么多盐巴兑换,最后这些盐引只能堆积在商人手中,有的商人手里还陈放着英宗时期的盐引,后来官府又不承认前朝的盐引……这种情况持续下去,谁还愿意去开中? 发展到弘治时期,已经没有商人会运输粮食去边塞,边塞缺粮的危机渐渐显现出来,不得不自己屯军田所用日常粮食消费。 弘治皇帝不以为意的道:“这些事你和大哥商量吧,杨一清的建议也是不错的,他有眼光,替咱们分忧,要支持他。” 朱厚炜点头道:“好。” “杨廷和已经被你磨的差不多了,这个刀也该要登上战场了,找个机会给杨廷和升上来!” “李东阳老了,能取代他的有且只有杨廷和!” 朱厚炜也有这种想法。 爷俩正在商量事情的时候,怀恩小心翼翼走来,道:“皇爷,英国公求见。” 弘治皇帝噢了一声,道:“宣吧。” “父皇,英国公找你有什么事?我回避一下?” 弘治皇帝摇头道:“不用,他找朕估摸着也没多少重要的事。” 没多时,英国公笑容满面的走来,拱手对弘治皇帝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老张啊,好久没见你来找朕了,有什么事吗?” 张懋笑着道:“皇上,老臣也没什么事,这不是看着太子殿下越来越大,想着也该纳太子妃了……臣那孙女自幼陪伴着太子长大,老臣想着她不知能否有这份殊荣……” 弘治皇帝愣了愣,然后微笑道:“你不说朕都忘了,太子是长大了,也该纳太子妃了。” “唔,柠儿那丫头是不错的,朕自是不会反对。” 张懋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实在不行就退而求其次,蔚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嘛。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皇上会答应的如此干脆,张懋顿时感恩戴德,然后心满意足的离去。 等他走后,朱厚炜有些想不明白的看着弘治皇帝,问道:“爹,你知道大明的祖制,外戚勋贵不得成为太子妃和皇后,又要和文官们斗一斗啊?” 弘治皇帝无语道:“有这个必要么?朕只是答应他,文官们会不会反对,朕又不知道。” “为了这点小事和文官们继续斗法,这怎么都不划算。” 朱厚炜:“……那你刚才还答应英国公。” 弘治皇帝道:“可他不是挺开心的么?就算事后不成,他怨恨的也不是朕而是文官,非但如此,他还会打心底感谢朕。” 朱厚炜:“……” 又学到了,这御下的手段真是被你玩的明明白白! 第108章 宁夏屯田 司礼监。 内阁票拟过来的奏疏尽入司礼监,时刘瑾为秉笔太监,司礼监掌印太监是王岳。 外廷内阁称外相,司礼监掌印太监称内相。 内阁送来一份票拟的奏疏,拟提拔素有清廉之嫌的翰林院编修王焕为大理寺少卿,并附上一份王焕履历。 王岳当即让秉笔太监刘瑾批红,不过刘瑾却道:“王公公,此人乃翰林编修,七品官,哪有一跃成为正四品的实权官的道理?” “大理寺丞周东度按例应当升少卿职才对,怎能空降翰林院的人过来。” 王岳阴阳怪气的道:“刘公公,周东度多次被六科弹劾贿赂内廷,这样的人若是升大理寺少卿,恐会让人不服呀!” 值得一提的是,刘瑾虽然是皇太子的大伴,一路升到司礼监秉笔,但司礼监最高太监的位置却不是他的,而是王岳。 王岳是弘治皇帝点的司礼监掌印,他能力出众,和外廷文官们眉来眼去,很注重用人唯贤,深受外廷文官赞赏。 弘治皇帝用意深厚,不但外廷在平衡,就连司礼监都不想让刘瑾独大起来。 刘瑾回击道:“王公公将话给咱说清楚点,咱愚钝,这些年跟着太子殿下和蔚王爷也没学到多少皮毛,不知道你说周东度贿赂内廷,贿赂的是谁?” “是太子爷还是蔚王爷?” 司礼监两名最具权势的太监斗法,其他太监们纷纷站立不动,谁也不敢表态。 王岳皮笑肉不笑的道:“太子爷和蔚王爷仁德圣明,自是不会做这些腌臜之事。” “可咱司礼监会不会有人在接受周寺丞贿赂就说不准了。” 刘瑾冷笑道:“是吗?那咱要好好查查了,咱们司礼监要是勾结了外臣,这让皇爷和太子爷怎能放心?” …… 刘瑾气咻咻的离开了司礼监,本是打算去乾清宫,路上却忽然遇到了从内宫出来的朱厚炜,忙不迭小跑过去,作势就匍匐跪地道:“老奴参见蔚王爷。” 朱厚炜蹙眉道:“不是说不要跪了吗?” 刘瑾谄媚的道:“爷,这儿没外人呢。” 朱厚炜一脸无语,盯着刘瑾问道:“说吧,什么事?” 刘瑾赶忙道:“爷,内阁要升王焕为大理寺少卿,王掌印当即准许,这简直是在和外廷勾结啊!” 朱厚炜淡漠的道:“说实话!” 刘瑾尴尬笑了一下,又道:“爷,老奴在司礼监有些掣肘,王岳素来爱清名,和外廷眉来眼去,他在司礼监根基深厚,又是皇爷点名的司礼监掌印,咱斗不过他,想除掉他。” 反正刘瑾就明白一个道理,不管自己如何肮脏歹毒,但就是不能在蔚王和太子面前耍心眼。 好事也好,恶事也罢,最重要的实话实说,他这点小心思,哪里能瞒得住上面? 朱厚炜嗤笑了一下,道:“你倒是直言不讳。” 刘瑾肃穆道:“老奴不敢瞒爷半分。” 朱厚炜想了想,道:“你打算怎么除掉他?” 皇室需要刘瑾的恶名昭著,所以朱厚炜要扶持他,不管遇到什么阻力朱厚炜都要扶持刘瑾上位。 这些日子太多的事需要朱厚炜分心,他还没意识到刘瑾并没有成为内廷的内相,现在还屈居于司礼监二把手。 刘瑾可怜巴巴的道:“小奴哪有这个本事,所以才想去问问太子爷的意见,太子爷要不准许,小奴也只能平白忍受这份委屈。” 朱厚炜打断刘瑾的话,道:“放出大哥要出宫狩猎的消息,传去司礼监,王岳要将消息透露给外廷,就除掉他。” 刘瑾忙不迭道:“蔚王爷英明……可他要不透露消息呢?” 朱厚炜道:“你不会走漏风声嫁祸给他?” 刘瑾当然知道该怎么做,可他得知晓蔚王爷的态度呀,要是蔚王爷不愿意,他自然也不敢这么做。 听到这话,刘瑾忙不迭道:“老奴遵旨!” “等等,去将这些事告诉大哥,让大哥知道。” “我再去一趟后宫。” 刘瑾感恩戴德的道:“老奴感谢蔚王爷!” 朱厚炜挥挥手道:“去吧。” 刘瑾是个聪明人,朱厚炜能和他说这些,他应该就会立刻明白,皇室能扶持他刘瑾上来,同样也能用这样的办法除掉他。 朱厚炜去而复返,找到弘治皇帝,毕竟只是一件小事,弘治皇帝不会过多干预。 而且刘瑾才于东南秘密杀了林家的族人,做了这么多事,不给点甜头也说不过去。 至于会不会因为失去王岳而无法钳制住刘瑾……朱厚炜也已经给父皇想好了,刚才那些话虽然看上去是对刘瑾的支持,但又何尝不是对刘瑾的敲打呢? 能让司礼监掌印一句话下台,又为什么不能让另一个司礼监掌印刘瑾下台呢? 等朱厚炜回到了蔚王府,独自坐在风雪亭,他忽然感觉到他已经失去了穿越者的本心,他越来越像一名权力的怪物,在老爹的耳濡目染下,朱厚炜觉得天下人真的宛如蝼蚁,他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人命在他这个封建王朝最高层看来,不值钱,所图皆是利益、平衡! 他渐渐明白了老爹对权力的感悟,也渐渐正在朝着老爹的方向去靠拢! 当初的仁心仁义,已经被这口染缸给侵蚀的体无完肤。 虽然这很残忍,但真的……很过瘾! 不过他依旧还坚守着底线,他的老娘,他的老爹,他的大哥,都是他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触碰! 外廷得知朱厚照要秘密出宫狩猎,规劝的奏疏立刻送入乾清宫。 东厂秘密查出走漏风声的乃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于是乎王岳用心打了二十大板,活活给打死了。 刘瑾也顺理成章的成为司礼监的山峰,成为司礼监实权第一的掌印太监,一时不知让后宫多少太监胆寒! 至于是否是王岳走漏的消息,其实都不重要的,不管是不是他,下场都是一样的。 既然要让刘瑾上位,路上总要踢掉几个绊脚石的。 朱厚炜不去纠结王岳是否勾结外廷,这于他来说也不过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第109章 弹劾刘瑾 弘治二十一年,二月二十五日,会试放榜,取进士三百四十九人,焦黄中中第,吕楠为会元。 二月二十六日,焦芳升文渊阁大学士。 二十七日,杨廷和从宁波回京,履任北平布政司通判。 二月底,内阁大学士李东阳,户部尚书韩文,户部侍郎杨守随,六部主事王守仁、王伦、孙磐、黄昭,给事中汤礼敬、陈霆、徐昂、陶谐、刘郤、艾洪、吕翀,御史陈琳、贡安甫、史良佐、曹闵、王弘等人发起了对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的激烈弹劾。 前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被秘密处死后,立刻引起文臣不满,认为刘瑾专权蛮横,恣意杀害同僚,用人唯亲,过刑部而执法,越吏部而用人,实乃国之奸佞! 刘瑾的起势,让文官们逐渐感受到胆寒,此前刘瑾还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但现在司礼监掌印被杀,大理寺少卿越过吏部和内阁,直接被刘瑾擅自任命。 这种权力急剧膨胀,已让文官们到了不得不防的境地! 面对如此大的弹劾阵仗,朱厚照选择装死不批。 刘瑾非但没有收敛,在调刚任大理寺少卿的周东度去宁夏负责屯田的同时,又提拔了一批太监去边塞做监军。 “东度啊,咱家就给你一个任务,甘宁的军田给咱大面积种出来,不管遇到啥阻力,这是第一要务!” 甘、宁的军田重要性不言而喻,左输哈密,右送宣大,至关重要,北边那么多军队嗷嗷待哺,粮食绝对不能少,要保证军人优先。 “遇到任何阻力,该杀的杀,该治的治!” “前提是治的时候将奏本送到皇宫来,一五一十的给咱写清楚,有隐瞒,咱调东厂去杀了你。” 刘瑾言简意赅,也给出了周东度的明确指示,他知道在边塞屯田不易,需要应付的人很多,遇到的阻力也会很多,你周东度可以去甘宁适当的做违法乱纪的事,但别踏马自作主张,凡事先通气给他刘瑾,然后再做。 “知晓了。” “刘公公,这外廷的人都在弹劾你……” 刘瑾不以为意的挥挥手道:“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早点去宁夏吧。” “好!” 等大理寺少卿离去后,刘瑾脸色立马就垮了下来,刚才还能保持威严,其实心里早就慌了。 这次的阵仗有点大,阁臣、六部、词臣、科道、言官几乎囊括了外廷各种官吏全部弹劾刘瑾,刘瑾从来没想过杀一个王岳会引起这么大的震动,于是赶紧去找朱厚照去了。 内阁。 焦芳找到了内阁首辅李东阳,三月初即将开始殿试测试,他的儿子已经成为了准进士行列,但焦芳不满意。 “李阁老,犬子即将参与廷试,阁老作为此次廷试官,还请阁老格外照顾,将犬子取为第一。” 焦芳最近风光无限,前不久才和南京吏部侍郎梁储一同被评文渊阁大学士。 又加上后台是蔚王,他认为这点面子李东阳还是会给的。 如果是会试,那自是无话可说,凭本事吃饭,但廷试多多少少带点个人主观色彩了,反正大家都已经是进士了,排名重要,但也不太重要。 殿试的前几名可以直接进入翰林院,这是真的。 因此焦芳才会注重这次殿试的排名问题。 李东阳丝毫没给焦芳面子,淡淡的道:“殿试抡才乃国家取仕,焦阁老且莫说这种话,科考舞弊是重罪,前有洪武南北案,后有唐寅舞弊案,此种典型,阁老当引以为鉴。” 焦芳微笑道:“李阁老,蔚王殿下时常夸犬子,又关心犬子近况。” 在焦芳看来,蔚王殿下时不时会提一下焦黄中,这不就是看重自己儿子的潜力吗? 李东阳淡淡的道:“本官相信蔚王殿下公正廉明,亦不愿看到此等情况发生。” 焦芳愣了一下,不悦的道:“李东阳!你不给蔚王面子?” 李东阳摇摇头道:“本官对蔚王素来尊敬,相信焦阁老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让蔚王背负不好的名声,你说呢?” 焦芳哼道:“好好好!你说的对!” 李东阳为人圆滑,城府很深,但在大事上从来都会坚持底线,自刘公和谢公离去,坚守大明最后的底线只有他了。 他不能放任大明这样无法无天下去,现在焦芳阿附蔚王,愈加膨胀,竟敢将手插到科考的头上,作为大明最后的一丝公平,科考取仕不容许任何人玷污! 望着怒火中烧离去的焦芳,李东阳眼睑微微垂落,蔚王……影响力越来越强了。 …… 入夜,星光点点,正阳大街中段,临通济渠的区域灯火通透,满城红袖。 周家两兄弟听闻风月楼今天来了个美艳的异域头牌,两兄弟特地来凑个热闹。 只是在争夺头牌妓女的时候,和几名京师纨绔起了争执,双方大打出手,最后全部被抓去顺天府。 本来周家凭着爵位,想要将两个孙子给捞出来,应该不算是难事。 可布政司的通判却将双方全部关入牢狱反省,谁的面子也不给。 庆云侯周寿火急火燎的来到昌平蔚王府,找到正在书房看书的朱厚炜,声泪俱下的道:“王爷,王爷呀!” “老夫两个不成器的孙子,被别人醉酒挑衅,现在被关顺天府了……阿姐在世的时候最疼两个小家伙,长这么大也没进过牢狱,您可万望拉他们出来呀!” 朱厚炜赶紧安抚道:“周爷爷你莫着急,我知晓了,我去捞人。” “你们回去等着消息,不要担忧,没事的。” “诶,诶,好!” 等周家侯爷离去后,秀宜忙不迭道:“奴婢这就去顺天府。” 朱厚炜摇头道:“没用的,杨廷和那臭脾气能放人啊?” “那……王爷你还答应周侯爷?” 朱厚炜道:“毕竟是我祖爷爷,这样他才不会怪罪我不是吗?捞不出来他怪的是杨廷和,感激的依旧是我。” 秀宜:“……” 朱厚炜噗嗤一笑,这也算是和父皇学的活学活用了吧? “你再去散一散消息,杨廷和执法公允,不畏权势。” 朱厚炜想了想,又道。 第110章 刘瑾的动作 打架斗殴毕竟不是什么严重的罪名,将周家两个小子给关到顺天府冷静冷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当然,最主要的能给杨廷和刷一刷经验。一举两得。 这几日弹劾刘瑾的奏本越来越多,参与的人数也越来越多,朱厚炜自是不会插手,让刘瑾自己去处理吧,毕竟关乎他的身家性命,他又怎可能不主动反击。 果然,三月中的时候,刘瑾便开始行动了,他先言兵部主事王守仁勾结内廷宦官王岳,内外结合意图不轨,杖责王守仁四十,然后给他贬去了贵州龙场驿栈驿丞。 除此外,又言吕翀、刘玉及戴铣、薄彦徽等二十人分别和前司礼监掌印太监勾结,各处以廷杖,除名为平民。 此一时,整个大明朝陷入了史无前例的波动,以内阁李东阳为首的臣子,视刘瑾为国之奸佞,畏于刘瑾威势,暂时蛰伏,伺机而动。 “阁老,二十余名清流文官,贬的贬,流放的流放,这样下去,大明朝将永无宁日。” “刘瑾,权宦也,此獠不杀,未来将会更多的有志之士被流放屠杀,国家将乱,再无我等一席之地!” “吾等饱读圣贤,救国乃义不容辞之责任,请阁老发话!” 以户部尚书韩文为首的文官们纷纷找到李东阳,祈求李东阳拿个主意。 李东阳压了压手,道:“诸位莫急,老夫知晓,想除掉此宦,上奏以无用,需用非常之手段。” “当如何?”韩文急忙问道。 李东阳意味深长的道:“借力打力!” …… 宁夏屯田的事单独交给大理寺少卿周东度,朱厚炜不放心,于是今日一早,便在蔚王府召见了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玉。 陈玉在上次开海议题后,陈玉便兼任内阁敕造的职,也算是进入内阁了,虽然只是负责草拟敕造奏疏的职责,但也实打实的升迁了。 他深知这一切都是蔚王暗中提携,恭敬的拱手对朱厚炜行礼道:“臣陈玉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坐在王府风雪亭内喝着春茶,沐浴着春风,淡淡的对陈玉道:“交给你一件差事。” “从都察院调一名巡抚御史去宁夏,监督大理寺少卿周东度屯田之事,勿要让他在宁夏乱来。” 陈玉赶忙道:“微臣遵旨!” 虽然现在都察院最高长官是左都御史闵珪,但都察院并非全都是忠正之臣,尤其看到陈玉以都察院御史身份兼任内阁敕造,谁不眼红? 他们更知道陈玉是蔚王的人,虽不至于巴结讨好陈玉,但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和陈玉发生冲突。 安惟学是才入都察院的一名经历,从七品官,负责整理都察院内部文件和传达信息,并没有多少实权,类似行政文员官。 不过安惟学屡次对陈玉示好,也屡次遭都察院同僚排挤,这些事陈玉都看在眼中,但不能任何一个人如此,陈玉就交心,在观察一段时间后,安惟学依旧没有改变对陈玉的谄媚。 于是今日陈玉一早来到都察院后,便当着同僚的面对安惟学道:“蔚王殿下钦点安大人为宁夏监察御史。” 安惟学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急忙拱手道:“微臣,多谢蔚王殿下栽培,多谢陈大人提携。” 从都察院一名从七品的经历,陡然升到了正七品的都察院监察御史,别看官职只升了半阶,要知道两京十三省总共的监察御史也不过一百一十人,而且监察御史是风宪言官,虽然官职低,但职责权力是真不底,类同后世的纪委,在官场就是闻风丧胆般的存在! 陈玉压了压手,道:“不必谢本官,你每日兢兢业业,本官都看在眼中。” 这番话也是在敲打都察院的同僚,这些人在朱厚炜面前一个比一个尊敬,回到自己衙署后,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恨不得直白的说,以后跟老子混,好处大大的有! 闵珪背着手走来,看到这群下属官吏围在陈玉面前,不悦的蹙眉道:“当值期间聚众,做什么?办差去!” 陈玉微笑着对闵珪拱手道:“闵大人,下官奉命调安惟学安大人监察宁夏。” 闵珪噢了一声,道:“待会儿将调令磨堪送来,本官给他批。” “好!” 看着闵珪离去的背影,陈玉微微笑了起来,还以为闵大人会加以阻挠呢,实在没想到这次调令会如此快速。 也是,自从经过开海之议后,他们谁不对蔚王殿下退避三舍?又加上最近刘瑾在文官中赶走了一大批人,这群人恐怕已经束手无策,不敢在和蔚王殿下对着干了。 …… 昌平蔚王府,傍晚时分下了雨,朱厚炜闲来无事,院中听雨。 三市舶司那边的初期建设正在紧锣密鼓,这份差事朱厚炜自然交给了焦芳,焦阁老对此事很上心,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奸佞,也需要干出一件拿的出手的政绩,不然史料上真会将他贬的一无是处。 “主人,阁老求见。” 朱厚炜奇怪,不知焦芳找自己所为何事,还以为是关于东南市舶司的事情,于是道:“召他来。” 少顷,内阁首辅李东阳抵达蔚王府。 在看到李东阳后,朱厚炜有些惊讶,赶忙起身迎接道:“李阁老怎么下榻本王这里了?” “微臣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笑道:“阁老不要客气,快来喝茶。” 李东阳压了压手,对朱厚炜道:“殿下,老夫实在……不得已为之,请殿下莫要怪罪。” “啊?” 李东阳道:“国家科考取仕乃国之重事,抡才大典不许任何人染指。” “焦阁老说殿下很看重其子,钦点其为状元,然则此次廷试,焦黄中表现实为不堪,老夫仅点其为二甲第一。” 朱厚炜愣了一下,二甲第一,那也就是第四名啊……他焦黄中有这个本事? 那个做出‘人在花丛干,花丛也要颤’的家伙,能取二甲第一? 不过很快朱厚炜就明白了,他对焦阁老的提醒,被焦阁老认为自己是看中他的儿子,所以才找李东阳理论。 看来有必要给绿阁老点清楚明白了! 第110章 蔚王当如宁王 自从上次焦芳等人得到了升迁,这群人都开始膨胀起来,狐假虎威扯虎皮拉大旗。 朱厚炜觉得有必要要敲打敲打焦阁老,免得他太膨胀从而继续干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翌日一早,春雨依旧,淅淅沥沥的打在正阳大街青石板的道路上,将大街冲刷的焕然一新。 几名儒生学子正坐在一处酒楼内喝着酒,感慨命运之不公。 大清早喝酒,想来又是一群被科考鞭笞的可怜人。 “馆阁体必须废除!诗必盛唐,文必秦汉,罢黜科考!” 朱厚炜真没想到,李梦阳的思想居然会得到如此广大的支持,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无道理,自己考不上不找自己的问题,那肯定是制度有问题。 不得不说李梦阳这厮是会蛊惑人心的,难怪会有这么一群虔诚的信徒在,人已经去了西北,思想还留在京师。 朱厚炜并未在意,毕竟只是一群落榜的书生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他快速踱步到了焦阁老的府邸。 今日休沐,焦阁老早起,听闻蔚王的突然造访,焦阁老甚至都来不及吃早饭,便火速去了前院迎接蔚王殿下。 焦黄中最近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才考中二甲第一,进入翰林院十拿九稳之事,人生得意须尽欢,于是趁着老爹去迎接蔚王殿下的空档,偷偷去了焦阁老的房间,将岑荣给拉了出来,径直朝后花园而去。 “我现在火气很大!” 焦黄中扬声开口。 …… “微臣参见蔚王殿下,殿下有何指示,微臣定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朱厚炜端着茶喝了口,摇摇头道:“阁老不要客气。” “你去找李东阳了?” 焦芳哼了一声,道:“李东阳此獠,竟敢对殿下不敬!我不过只求让他给犬子在廷试列为第一,他竟不允,着实该死!” 朱厚炜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模样,眉宇紧蹙。 焦芳浑然还没察觉蔚王殿下生气,自顾自继续骂李东阳道:“他不将我放在眼中,便是不将殿下放在眼中!” “他李东阳屡次和殿下作对,他要干什么?” 焦芳越骂越过瘾,大声道:“此獠还不知殿下已有让他退下之意,蹦跶不了几天了!” 朱厚炜淡漠的道:“说完啦?” 焦芳笑呵呵的道:“说完……额。” 见朱厚炜脸色阴沉,焦芳身躯微微一颤:“殿下,这……” 朱厚炜劈头盖脸的道:“科举取仕是国家校检人才的唯一途径!你连科举都敢动心思?” 焦芳磕磕巴巴的道:“可,可殿下很看重犬子啊。” 朱厚炜怒道:“不妨将你的妻、妾全部给弄入两京十三省,给他们在安排个布政司使的职,吃上一份皇粮,如何?!” 焦芳颤抖的道:“殿下,微臣,微臣不敢,微臣知错。” 朱厚炜阴沉着脸,平日温文尔雅,真要怒起来,那浑身散发着掌控生死的气势,令人不寒而栗。 他指着焦芳道:“我是看中你儿子?你儿子什么货色你心里不清楚,我不清楚?” “他现在恐怕还在后花园和你的小妾翻云覆雨呢!” “这等无纲无常之败犬,也配取状元?” 朱厚炜起身,拂袖离去,让焦芳心里顿时紧张到了极致。 冷静下来后,焦芳才有些庆幸,庆幸于蔚王还能和自己说这些……如果他真放弃了自己,怕是连提醒都不会提醒。 不对,等等! 焦芳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焦无纲无常? 焦芳脸色顿变,而后快速踱步去后花园。 旋即就听到一阵阵污秽之言语。 焦芳怒火攻心,往日一幕幕浮现眼前,难怪每次入睡前都醉醺醺晕乎乎,难怪总能迷迷糊糊看到一些不雅之事就在自己面前发生…… 原来是真的! 焦阁老顿敢头晕目眩,咬牙厉声高呼:“焦!黄!中!” 焦黄中吓的顿时身躯一激灵,“爹……这,这……” “畜生!老子打死你!” …… “允明,勿要气馁,以你之才华,他年定会高中。” “多谢徵明,定会如此。” 正阳大街的酒楼铺子内,几名书生还在攀谈。 这是祝允明第五次会试,依旧没有中第。也是文徵明第三次乡试,依旧落榜。 朱厚炜听着里面两名江南才子的话,不由顿了顿脚步,然后才离去。 四大才子命运各不相同,尤其祝枝山和文徵明,祝枝山历经五次会试不中,最后儿子高中进士。 文徵明历经九次应天府乡试,依旧落榜,最后还是李允嗣向朝廷推荐,才做了斜封官。 朱厚炜回到家中,便对秀宜道:“你去找张彩,让张彩给祝枝山和文徵明提拔贵州和广西任地方主簿。” “喏。” 注定无法高中,何必蹉跎时间,西南土司恰好需要治理,不妨让这两名才子去西南发光发热。 只是朱厚炜还是低估了文人风骨,祝枝山和文徵明并没有接受张彩的恩情,还作诗谩骂张彩利用权力之便招募人心。 张彩亲自来蔚王府询问蔚王道:“殿下,要不要强硬给他们调去西南?” 毕竟是朱厚炜看中的人,张彩也不能就此算了。 朱厚炜摇摇头:“罢了,不过两个才子而已,大明不缺才子。” 人的性格不同,注定也有不同的道路,当初唐寅把握住了机会去了西北。 祝枝山和文徵明既然不接受这份恩情,那就罢了,继续让他们在科举的道路上蹉跎吧。 …… “允明,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祝枝山道:“回南直吧,继续潜心专研科考。徵明你呢?有何打算?” 文徵明想了想,道:“游历山川吧,我想去一趟江西,宁王素有清名,多次邀请我去他府上任差。” “我且去看看。” 祝枝山嗯了一声,道:“宁王和其他藩王不同,在地方上清廉爱民,从未做违法乱纪之事。” “蔚王当如宁王!” 文徵明摇头道:“允明勿要胡说,皇上为了蔚王,做了太多违背祖制之事,藩王不得参政,可蔚王却依旧活跃于朝廷……罢罢罢,这终究不是你我能关心之事!” 第112章 还恩 春三月中,庆云侯府。 杨廷和亲自将周家两位小孙子给带了回来,这两个家伙在顺天府牢狱羁押了三天才被放出来,倒是将周家侯爷心疼坏了,同时也记恨上了杨廷和。 不过面子上还是要感谢杨廷和的。 杨廷和刚要离开,拱手道:“对了侯爷,下次定好好约束管教好令孙,此次本该还要羁押三日才能放出,若非有人求情,本官也不会这么快放出来。” “但始终还是违法乱纪,若不羁押,本官对上面不好交代。此次算是违规操作了,下次切勿如此!” 刚才还对杨廷和怨恨的庆云侯和长宁伯周家兄弟,此时已经喜笑颜开,心里那点怨恨也没有了。 这两个家伙虽然年纪很大,可与杨廷和玩心眼,他们还不够格。 杨廷和不仅将恩情推给了蔚王,又表达了自己违规操作云云,也解开了周家对自己的不满,他知晓周家也不会乱说……当然,就算乱说也没事,因为本来就该羁押三天。 送走了杨廷和,庆云侯感慨道:“蔚王还是照顾我们的。” “是啊!” 啪! 庆云侯周寿一巴掌拍到小胖周元的头颅,怒道:“还不领着你弟带着礼品去蔚王府谢谢他!” “爷爷。”小胖周元哭丧着脸:“我不敢去,每次看到蔚王我就害怕,小时候还不觉得什么,不晓得为啥,长大了就怕他。” “再说了,这还未必是蔚王救了我们呢,人家杨廷和也没指名道姓。” “混账!”周寿怒火中烧的道,“不是蔚王还有谁?你爷爷还能找谁?滚去!” 杨廷和坐上了轿子,蔚王对他投之以桃,他怎能不报之以李,聪明人做事,从来不需要点明,双方都心知肚明。 …… 宁夏。 大理寺少卿周东度已经抵达这里,开展了屯田工作,到三月底,监察御史安惟学也抵达了宁夏,配合周东度开启了宁夏屯田工作。 边塞势力复杂,大明现在军田屯田也混乱不堪,侵占民田是常有之事,本来周东度和安惟学都认为这份工作很难开展,宁夏这边的官吏也未必会配合他们这两个空降的官吏。 可结果却出乎他们的意料,宁夏的官吏对周东度和安惟学无比恭敬,甚至恭敬到了谄媚的程度。 呵! 还以为这群地方官都是清流,想不到大家都是一路货色。 不过想来也能知晓,安惟学背后是左佥都御史陈玉,陈玉背后是蔚王。 周东度背后是刘瑾,刘瑾背后是太子。 太子和蔚王是亲兄弟,背后有这么两座大山存在,宁夏地方官又怎敢造次呢? 宁夏布政司使戴枞是湖广人,同时没有人知道,他还是茶陵诗派的弟子,更是李东阳的学生。 巡抚陕甘宁御史王成是吕叙,权责重大,也是闵珪亲自任命的陕甘宁监察主官。 宁夏布政司内,戴枞端坐,身穿粗布麻衫的常服,不是他沽名钓誉,他是真的清廉,在宁夏这么多年,从未贪腐过一分钱,对待百姓更是爱民如子。 “戴大人,朝廷忽然空降周、安二人前来负责屯田,此非不信任您的执政能力?” 布政司左参政开口。 戴枞微笑道:“本官下辖政事太多,朝廷派人过来分忧也实属正常。” 沉思片刻,他又开口道:“两人调查清楚了吗?” “调查清楚了。” “周东度此人贪财,安惟学此人好色。” 戴枞笑容满面,意味深长的道:“安化王性暴戾好打抱不平,极易冲动。” “朝有奸佞,天下清流苦权宦久矣,阁老虑谋深远,想除掉刘瑾并非易事,吾等要慎之又慎!” “既然各有弱点,那就攻其弱点,祸起萧墙!” 左右参政有些不明白,拱手道:“请大人明示。” “今晚本官亲自拜访安化王。” “边军有妻女皆在宁夏,汝等想办法让安惟学上钩。” “边塞军费军饷有空子,再想办法让周东度自己钻进来!” 一张精心在宁夏编织的大网正在悄然进行,次战场在宁夏,主战场……戴枞东望京师! 此番若成,刘瑾尸骨无存! …… 三月末,快入夏,天气依旧有些微寒。 朱厚炜刚打算离开蔚王府去紫禁城,阿奴便小心翼翼走来,有些羞于启齿的开口道:“王爷,奴婢……想预支一月俸禄。” 朱厚炜愣了愣,看了一眼白衣小婢,问道:“你缺钱?” “……奴婢不预支了。” 朱厚炜挥挥手道:“去库房领钱吧。” 阿奴急忙开口道:“多谢王爷!” 蔚王府的小婢怎么也到不了缺钱的境地,朱厚炜对这些贴身伺候他拱卫他的婢女不薄,吃喝住的级别都很高,每月俸禄更是不低,不至于让她到了缺钱的地步。 而且阿奴和阿绫的性子不同,这名小婢平日沉默寡言,若非实在遇到难事,以她羞赧的性子不会随意开口问朱厚炜要钱的。 不过左右几两银子的事,朱厚炜自然也不会过多关心。 “奴奴,你爱上书生啦?” 在朱厚炜走后,八卦的阿绫急忙找到阿奴,眨了眨萌萌的大眼睛,一脸求知欲的问道。 阿奴没说话。 “一定如此的,我看崔莺莺话本上说的,大家小姐为了支持心爱的郎君读书科举,就会默默给他们钱财,等他们高中成了状元,再来风光迎娶你……天啦!好羡慕呀!” 阿奴冷冷的盯着阿绫,长剑立时出鞘,阿绫连连后退,道:“好吧好吧!我不说了,我谁也不说了!” “不过奴奴,你是王爷的人诶,王爷那么俊俏还那么有才,你居然都看不上眼的吗?怎么还要在外面养……” 铿锵! 阿绫赶紧迈着急促的步伐逃离。 …… “娘亲大人!” 朱厚炜笑容满面的来到坤宁宫,趴在正在纺织机前织衣的张皇后身上,一如小时候张皇后腿上的小挂件一样,喜笑颜开的道:“你怎么还亲自织衣了呀?” 张皇后伸着手,拍了拍朱厚炜的手背,娇嗔道:“还能想着娘呢?多久没来了?” “这不是外面的事忙嘛?” 张皇后呵呵道:“和你父皇去钓鱼也忙咯?” 啊? “这个么……谈政事,我来帮你织衣吧!” 第113章 替姐姐撑腰 张皇后哼哼了两声,然后放下纺织机,起身去了侧殿,拿了一件绯红色薄如蝉翼的丝绸外衫来到朱厚炜身前。 “娘前些日子给你和你大哥还有姐姐织了丝衣,过来试试。” 朱厚炜噢了一声,站在张皇后身前,张皇后奇怪的道:“怎么感觉你又高了点?” “这衣衫似乎有点小。” 当年挂在自己小腿上的胖娃子,现在已经比自己高一头了,做老娘的心里十分感慨。 “眨眼就过去这么久了,娘也人老珠黄了。” 朱厚炜试了试衣衫,虽然袖子略短了一点,但问题不大,于是笑容满面的道:“娘亲还是和以前一样年轻漂亮,瞧着保养的多好。” 张皇后笑道:“用你的红玉膏面膜,你还别说,那个面膜还真有用,我感觉皮肤水灵了很多,你觉得呢?” “嗯嗯,我老远就看到娘亲的皮肤状态了。” “你那个面膜销售还是很好,京师好多人在购买,模仿者都赚的盆满钵满,现在京师都是在做女人生意的。” “这群商贾,自己没本事发明出新东西,总是喜欢拾人牙慧,搞的市场混乱不堪。” 老娘是站在他儿子的角度上,总认为别人都过来分蛋糕儿子会吃亏,可朱厚炜也从未想过在这点蝇头小利上赚取什么,一年能赚个两三万两银子,加上王府的固有俸禄,已经足够潜龙秘卫的俸禄开支了。 “对了,你早饭吃了吗?” 朱厚炜摇头道:“没有。” 张皇后道:“那你不早说?!” “快来人,给蔚王做一份早膳。” 朱厚炜道:“我要吃汤包、油条还有白米稀饭。” “成,去将你父皇叫来一起吃吧。” 朱厚炜:“?” 合着父皇早饭没吃,你是一点都不关心是吧?朱厚炜还以为父皇都吃了早饭呢。 …… 弘治皇帝着实是个合格的钓鱼佬,大清早就来太液池钓鱼,望着空空如也的鱼篓,父子两人都显得很是尴尬。 “父皇,娘让我来叫你吃早饭。” 弘治皇帝噢了一声,赶忙收拾钓具,朱厚炜想了想,还是问道:“收获如何?” 弘治皇帝叹口气,朱厚炜刚想着该如何找补给父皇找点面子。 弘治皇帝便开口道:“最近外廷那边都在弹劾刘瑾,虽然刘瑾镇压了他们……” 朱厚炜对弘治皇帝竖起拇指。 弘治皇帝随口道:“这点事,朕还能不了解吗?那这个皇帝不是白做了?” 朱厚炜道:“倒不是说这个,我是佩服父皇转移话题的能力,明明一条鱼没钓到,父皇却能只字不提的给转移到刘瑾身上。” 弘治皇帝尴尬的摆手道:“去去去!什么没钓到,钓到了好吧,朕放生了而已,钓鱼的快乐就是在鱼……” 朱厚炜打断他道:“父皇我们还是聊一聊刘瑾吧。” 弘治皇帝狠狠瞪了一眼自家二皇子,对他这个看不起自己钓鱼技术的态度很是不满。 “前几日刘瑾做了这么大阵仗,先贬王守仁去了贵州,又贬了几名给事中和御史为庶民。” “按理说外廷不该停止对刘瑾的弹劾,可这两天外面忽然安静了下来,这有点不正常。” 弘治皇帝不提醒,朱厚炜还没想到这层,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啊! 弘治皇帝笃定的道:“他们肯定还会弹劾刘瑾,只是会做什么,朕就不得而知了。” 朱厚炜陷入沉思,想攻击刘瑾的方向实在太多,不过多都是不痛不痒之事,上次阵仗那么大,刘瑾也没有出事,他们知道皇家的态度是要保着刘瑾,只要刘瑾没做什么天怒人怨荼毒百姓的事,应当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问题是,他们现在忽然的安静,就连朱厚炜都想不明白,他们会用什么手段去攻击刘瑾。 亦或者说他们在等机会,等一个彻底扳倒刘瑾的机会? 比如弘治十一年的清宁宫起火事件,文官们就用天灾来攻讦内宫监太监李广,从而牵扯到西北王越是李广同党的事。 除非钦天监的人真那么神,真的能推演出来下一次天灾,可这不太现实啊。 朱厚炜摇摇头,对弘治皇帝道:“父皇,我真想不通他们会怎么攻击刘瑾。” 弘治皇帝莞尔一笑,道:“兴许也是我们父子想多了,可能他们真的被刘瑾的手段给镇住了。” “也好,只要他们安稳点,你也能安心的做自己的事,不会遇到阻挠。” “刘瑾这个棋用的好啊,他帮着咱们解决了太多麻烦事,如果朕执政的时候,李广有刘瑾这份本事,朕也不会处处受到钳制!” 父子俩回到坤宁宫,一桌子早膳已经准备好,朱秀荣端庄的过来迎接父皇和皇弟。 “父皇,弟弟,快来吃饭吧。” “你母后呢?” “德妃病了,母后过去探望了。” 成化帝的嫔妃现在依旧在深宫中,一个个年纪也都大了,母后作为后宫之主,这些礼数自然要做全。 “哦,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朱秀荣落座后,对弘治皇帝道:“父皇,柠姐在正阳街梅园举办了词会,我想过去参加。” 弘治皇帝蹙眉道:“梅园?为什么不在英国公府邸?” 朱秀荣脸颊微红,道:“今年有一些新科进士都会参加,玉词会下面有好一些女眷,她们……” 弘治皇帝看着朱秀荣,语重心长的道:“秀荣啊,你是公主,你的婚姻可不能凭着你自己做主。” 朱秀荣赶忙摆手道:“父皇,我才没有这个意思呢,我就是去交流一下文学诗词,你知道我一向喜欢这些的。” 姐姐一直在深宫,唯一的爱好可能也就是文学和绘画了,成日在宫内估计也闷坏了,想出去转转也正常。 “别去了,你出去还要分兵力去保护你,折腾人吗不是?” 朱秀荣噢了一声,道:“好吧。” 看着姐姐有些失落的表情,朱厚炜笑着道:“父皇,我不是在外面吗?王府那么多护卫都在,姐姐难得出宫一趟,又不是成天都出去。” “我陪着姐姐过去就好了,不会遇到危险的。” 朱秀荣瞬间喜上眉梢,眼巴巴的望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无奈的叹口气:“保护好你姐姐,出点问题朕拿你问责!” “嘿嘿,好的好的。” 第114章 太监不太平 后宫,刘瑾在后宫的权力日益增加,当初从东宫出来的八名太监也都先后获得大幅度的权力提升。 其中升迁最快的要属御马监左监丞张永,御马监在明朝的权力很大,仅次于司礼监,掌乃御厩兵符等项,与兵部相关。内臣用事稍关兵柄者,辄改御马衔以出。 虽御马监最后设,但实际已成内宫十二监司礼监之下第一权柄。 它不是养马的机构衙署。 本来张永应该要升御马监掌印的,但刘瑾却拒绝了张永的升迁,给他改升了御用监掌印,为了弥补张永,刘瑾同时给他升提督三千、神机两个营兼十二团营太监。 今日刘瑾又给他增加实权,掌乾清宫本监的事务外,兼提督尚膳、尚衣、司设监。 当张永看到这份调令后,立刻去找刘瑾对质,他认为刘瑾这是故意排挤他,因此给他设如此多的任务。 刘瑾淡淡的道:“老张,咱是看得起你,才给你这么多兼任,别人咱给了吗?” 张永哼了一声,道:“你若不是惧怕咱,为何不给咱升御马监?你若不在爷面前说了坏话,咱为什么和御马监掌印失之交臂?” 张永身材魁梧,说到气愤处,一拳朝着刘瑾面门就挥去。 刘瑾惊呼,然后对左右道:“给我将此獠按住,打死他!” “来人呐,给我打!”张永寸步不让,别看你刘瑾在外面威风八面,在宫内咱可不怕你。 …… 朱厚炜从坤宁宫走了出来,约定明日陪着姐姐一起去正阳街梅园参加词会,才出坤宁宫,就看到一群太监风风火火的朝永成宫走去。 朱厚炜蹙眉,质问道:“做什么如此失态?滚过来!” 几名小太监见到蔚王,赶忙卑躬屈膝走来,恭敬的道:“奴婢该死,奴婢们没看到蔚王爷。” “干什么去?” 当小太监将永成宫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朱厚炜后,朱厚炜怒火中烧,然后背着手脸色不善走了过去。 “两位千岁爷架子不小啊!” “这后宫是不是太小了,容不下你们两人斗殴,要不要给你们送去南京皇陵,那边地方大,能让你们施开手脚?” 刘瑾和张永瞬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赶忙跑到朱厚炜面前跪地叩首,相互指责。 朱厚炜不要对错,也不想知道谁对谁错,任何事物的崩塌,一定从内部开始出现问题。 八虎现在已经开始不和,最后八虎的崩塌也是内部吃里扒外勾结外廷,最后全部被一网打尽。 朱厚炜生气不是因为他们斗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内部开始出现裂痕。 他指着刘瑾和张永道:“喜欢打?” “相互扇耳光,大点声!” 啪啪啪! 永成宫响亮的耳光声瞬间此起彼伏。 眼见两人脸颊已经肿成猪头,朱厚炜才背着手冷冷的朝正殿走去,先召了张永过来。 张永匍匐在地,不断叩首:“老奴知错老奴知错。” 朱厚炜盯着他道:“你不满刘瑾给你的安排?” “没有大哥的点头,刘瑾会这么安排?你是不满刘瑾还是不满大哥?” 张永已经吓的抖若筛糠,只能不断磕头,发出一阵阵响亮声。 朱厚炜语重心长的道:“虽然没给你任御马监,可三千营团营、神机营哪个不是职责重大?给你任这么多职,若非看重你,何必如此煞费苦心?” “你若不明白大哥的意思,那本王就换个人来做,宫内不缺太监,你明白吗?” 张永痛哭流涕道:“老奴不敢了。” 朱厚炜挥挥手道:“去吧,下次后宫再有斗殴打架之事,本王就不会这么轻的处罚了。” “去叫刘瑾来。” “遵旨。” 没多时,肿成猪头的刘瑾走来,依旧匍匐在地,不断磕头,不管孰对孰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先认错。 朱厚炜哼道:“成了,起来吧。” “张永这个人性冲动,你也莫放在心上。” “是,是。” 朱厚炜盯着刘瑾,又道:“我知道你想在后宫立威,威已经立足了,你们八个太监都身兼要职,若不齐心,将会成为外廷的突破口。” “这是本王不希望看到的。” “内部可以斗,但捏着底线,谁要勾结外廷,格杀勿论!” 刘瑾急忙道:“遵旨!” 朱厚炜又道:“可本王要逮到你用本王这句话充当圣旨诛杀异己,本王会将你千刀万剐!” 刘瑾不寒而栗,他知道蔚王肯定做得出来,蔚王再也不是年幼时的小胖孩了,有些人的狠辣,根本就不需要浮于表面,蔚王就是这样的人! 现在还能语重心长的敲打自己,真要到了诛杀自己的时候,他连面都不会见! 刘瑾怎么死的?最大原因就是张永勾结了外廷杨一清联手对付了刘瑾,逼得大哥到了不得不杀刘瑾的地步。 八虎一死,历史上的大哥就再也没有人能尽心尽力替他办事背锅,这也是朱厚炜不希望看到的情况。 “还有,你用东厂的人监督外廷文官。” “现在外廷文官蛰伏不动,未必不会策划一场针对你的图谋,好好监察着。” “多谢蔚王爷提醒,老奴遵命。” “去吧,和张永握手言和去吧。” “喏!” …… 处理好两太监的纷争,朱厚炜便去了乾清宫,大哥每天晚上看奏疏都要很晚,不过也睡的很晚,现在才刚起床。 “弟,你啥时候来的?” “刚到。” 朱厚照噢了一声,婢女太监伺候他洗漱完毕,朱厚炜才道:“大哥,三市舶司已经正式建设完毕,你上点心哈。” 朱厚照点点头:“弟你放心,内阁和户部那边我已经交代清楚了。” “哦,对了,杨一清那边上奏兵部祈求兵部拨粮十万石,兵部说边塞无战事,让他等宁夏那边屯田粮。” “看来杨一清和文官那边闹翻了。” “弟,这粮要拨去吗?” 自上次战争后,杨一清确实和刘大夏闹得不愉快,刘大夏调过去的人全部被杨一清弃用下罪,这足以表明杨一清已经叛变,现在兵部拒绝杨一清的拨粮请求也是对杨一清的报复。 “户部那边的太仓粮够吗?” 朱厚照点头:“够是够的,但都是储备粮,万一地方上发生天灾人祸,这些粮食得存着。” “户部的意思也是让杨一清等三个月,宁夏夏粮收后,再调去西北。” 第115章 钱宁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内,同样的,也不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宁夏屯田上,朱厚炜还是建议大哥酌情先给西北拨一部分粮草,幸好现在是非战争期间,粮草消耗并不多,保障士兵基础训练应当是充足了。 朱厚照认真思考一会儿,才道:“那行,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弟,今天还有一些奏疏……” 不等朱厚照将话说完,朱厚炜便拍着脑袋道:“我忽然想起来母后给我织的衣衫忘记拿了,我去一趟坤宁宫。” 然后朱厚炜撩袍便走了。 朱厚照:“……” 人心不古啊!弟为了不帮我批奏疏,这么蹩脚的借口都能想出来,你身上穿的不就是母后给你编的衣衫吗?你当我不知道是吗?我早就穿上了! 朱厚照洗漱完后,也没批奏疏,背着手朝太液池走去,找到正在垂钓的弘治皇帝。 “爹,又空着呢?” 弘治皇帝白了他一眼,指着鱼篓,淡淡的道:“自己看便是。” 刚才钓上来一条大鲫鱼,正愁着没人显摆呢。 朱厚照定睛望去,微笑道:“刚才刘瑾他们还说,有太监从尚膳房拿了一条大鲫鱼,我还当做什么用的呢。” “刘瑾该死!”弘治皇帝咬牙切齿的道。 朱厚照:“啊?真的啊?我就随口一说。” “你!”弘治皇帝气的脸色铁青,这小孽障,朕都不去外廷执政了,还能气着朕! 朱厚照笑了笑,道:“父皇,妹子想去外面参加个什么词会,她在宫里面也待了很久了,几乎就没出过宫……” 弘治皇帝白他一眼,道:“又来一个给秀荣求情的。” “你们兄妹三关系还挺好。” 朱厚照拍了拍胸膛道:“那是,我可是妹子和弟的大哥,我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啊?父皇,什么意思?弟也给妹子说了?”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说了,明天他调王府的护卫护着你妹妹,你不用操心了。” 朱厚照眼珠转了转,点头道:“还是弟考虑周到,那成了,我也没别的事,乾清宫那边还有很多奏疏要处理,我先去忙了。” 弘治皇帝也没想那么多,嗯了一声道:“去吧。” …… 等朱厚照回到乾清宫,便急不可耐的叫来刘瑾,道:“你想办法,明天带着孤离开皇宫,孤要去梅园。” “啊?” 刘瑾急忙道:“太子爷,咱离不开皇宫啊,那么多人看着,皇爷要知道了……” 朱厚照哼道:“我不管,你就不能不让父皇知道?这事你想办法!” 刘瑾:“……” 老奴能想什么办法啊,老奴还敢瞒着皇爷带太子爷你出宫?皇爷知晓了不打死我啊? 刘瑾心里苦涩,这件事肯定不能瞒着皇爷,太子要出宫,皇爷不可能不知道,要是皇爷知道了,定会迁怒自己。 刘瑾想了许久,然后才对一旁小太监道:“你去偷偷传话给张永下面几个小太监,就说咱家明天也陪着太子爷秘密出宫。” 小太监忙不迭道:“干爹,小奴不敢吃里扒外呀!” 刘瑾怒道:“让你去就去!” “喏!” 御用监,当张永听到刘瑾要陪着太子爷微服出宫后,阴阳怪气的道:“他刘瑾果然深受太子爷宠爱啊!” “这么胆大包天蛊惑太子爷的事也敢做?” “陪着太子爷玩开心了,他刘瑾在内宫说话将会更加作数……唔,去告诉皇爷身旁的太监,将这事传给皇爷知晓!” 此举一举两得,既能让皇爷厌恶刘瑾,又能阻止刘瑾出宫陪伴太子玩耍! 果不其然,在弘治皇帝得知这件事后,立刻摆架乾清宫,找到朱厚照,劈头盖脸的便怒骂起来。 又觉得骂儿子不解气,逮着刘瑾就是一脚,厉声道:“谁让你蛊惑太子出宫的?!” 刘瑾跪在地上不断磕头道:“老奴知罪老奴知罪,老奴觉得太子爷成日在宫内批奏疏辛苦,于是便想着带太子爷出宫耍耍,老奴知罪呀!” “混账东西!”弘治皇帝怒喝道,“来人,给他羁东厂,让他好好去反省!” “喏!” “父皇,你别治刘瑾,是我自己要出去的,我不放心弟和妹子出宫啊,我这个做大哥的要保护他们啊。” 弘治皇帝白他一眼,怒道:“少胡扯!” “你安安分分的在宫内批你的奏疏不行吗?” 朱厚照委屈巴巴的道:“父皇,你和弟出宫的时候,我这个监国可从来没说什么,现在轮着我了,你怎么就发这么大火?” “你都放心妹子出去,为何不放心我出去?” 弘治皇帝道:“那能一样吗?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大明朝怎么办?” 朱厚照道:“那不还有弟弟吗?再说了,我精通骑射,谁能害我?” “父皇,你让我去吧,就这一天功夫,能出啥问题,还有锦衣卫和东厂的好手在。” 弘治皇帝看着这家伙委屈可怜的样子,终于心肠还是软了下来,道:“早点回来。” 朱厚照大喜过望:“诶诶!好好好!” …… 御用监,一名小太监眉飞色舞的对张永汇报道:“爷,刘瑾被皇爷关去东厂诏狱了,恐怕没有三五天出不来。” “太子爷那边让您临时充当伴当,调东厂和锦衣卫护着他出宫呢。” 张永哈哈大笑:“小小刘瑾,可笑!” “和咱斗,他有这个本事吗?不外乎运气好才得了太子爷的青睐,和咱斗法,他还不够格!” “快去准备!” “喏!” 张永着实高兴坏了,他刘瑾也不过如此,咱家还当多厉害呢! 东厂诏狱,一名小番子找到刘瑾,轻声道:“干爹,为何不澄清啊?明明是太子爷让您办差的,为何要自己揽所有罪责?” “还要主动把这次机会白白让给张永?” 刘瑾麾下有太多小太监和东厂番子了,认的义子义孙也多不胜数,他看着面前的东厂番子,好奇的问道:“咱都入狱了,还敢这么靠近咱?” 那名东厂小番子道:“是干爹给咱提拔到东厂,才不至于在外饿死,咱要感恩。” 刘瑾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钱宁。” “哦,钱宁,咱记住你了。” 第116章 指不定我能做驸马 梅园前临正阳大街,后依通济渠,园子占地百亩,不算大,但对寸土寸金的正阳街来说,也不算小。 时值初夏,梅园内各色鲜花盛开,美不胜收。 今日一早,朱厚炜便带着姐姐坐轿子一路抵达了梅园。 张柠面带笑容的来迎接太康公主,躬身行礼道:“见过公主。” 朱秀荣嫣然一笑,“柠姐姐,这儿人多,就不要见礼了,叫我妹妹吧!” 张柠笑道:“嗯嗯。” 她这才发现朱秀荣身旁站着的朱厚炜,又要行礼,不过被朱厚炜打断道:“柠姐姐也别称我蔚王了,叫我哥哥吧!” 张柠:“……” 朱秀荣无语的拍打朱厚炜的肩膀,道:“去去去,都是什么呀,你又叫柠姐姐,她又叫你哥哥,乱套了,再说了,柠姐姐比你大好吧!”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那好吧,我改口叫柠妹妹吧。” 朱秀荣和张柠一阵无语,小时候朱厚炜这个家伙就鬼精鬼精的,长大了还是这样。 “那我叫柠妹妹总没错吧?” 朱厚炜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他和朱秀荣回头,然后就看朱厚照穿着和朱厚炜一样的绯色薄纱丝绸,正挤眉弄眼的对三人笑着。 朱厚炜惊愕的道:“大哥你怎么偷跑出来了?” 朱厚照道:“胡说!父皇让我来保护你和妹子,我这是奉命出来的,什么叫偷跑出来的啊?” “柠妹,别来无恙乎?听说你求你爷爷要嫁给我,被文官们反对了,据说你爷爷还跑李东阳那儿吵了一架?” 张柠心里那叫一个无语,道:“胡说八道!我可没求我爷爷!” 朱秀荣也很无语,大哥你要不会聊天就别聊了,刚才还欢乐的气氛,被你这一弄多么尴尬啊。 “柠姐姐你别理大哥,他鬼精鬼精的。” 朱厚照嘿嘿笑道:“柠姐姐,你猜猜我是人还是鬼呀?” 往事忽然浮上心头,张柠嘴角抽了抽,拉着朱秀荣道:“咱们去探讨诗词吧!” …… 朱厚炜跟着大哥,百无聊赖的在梅园内欣赏美景,院落内仆役婢女穿梭,手中端着盘子,盘子内有各色糕点美食,还有一些冰镇的瓜果。 朱厚照不管那么多,拦住一名小婢便从他盘子内拿了两块冰镇西瓜,和小弟一人一块。 不远处,一名男子拦住小婢,也有样学样的从盘子内拿了一块西瓜。 那小婢为难的道:“公子,您……” 那白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随手丢给小婢,淡淡的问道:“能不能吃?” 小婢忙不迭道:“自然是能的,奴婢的意思是,这些西瓜都是免费吃的,想问您要不要再来一块。” 白衣公子:“……” 尼玛,你不早说? 老子混进来一趟容易吗? 正在吃瓜的两兄弟,看着这一幕,没由来的噗嗤一下。 朱厚照大笑道:“哈哈!” 白衣公子不悦的走过去,哼了一声,道:“你们笑什么?” “某心善,给小婢赏点钱也要被嘲笑吗?” 朱厚照道:“可我看到你刚才明明扬起右手要去拿回钱的啊,你该不会不知道这里瓜果是免费吃的吧?” 白衣公子冷笑道:“这种场面我又不是没参加过,能不知道?休要小瞧人!” 朱厚照道:“那是在下失礼了。” “你也是来参加词会的进士吗?” 白衣公子拱手道:“在下陈一甲,暂时还不是进士。” “举人?” 白衣公子道:“暂时还不是。” 朱厚照鄙视道:“这里不是进士就是举人,你什么都不是,你怎么混进来的?” 白衣公子陈一甲道:“哦?听公子的意思,你是进士?” 朱厚照摇头:“不是。” “举人?” 朱厚照继续摇头:“也不是。” 他是太子……朱厚炜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陈一甲笑道:“你不也混进来了吗?怎么进来的大家心知肚明,什么目的大家心照不宣。” “我来吃免费瓜果的,你来干什么的?”朱厚照又问。 陈一甲嗤笑道:“没出息!” “今日这里都是一些权贵官僚家的小姐,听闻公主都来了,某来碰碰运气,指不定还能选驸马都尉呢。” 噗嗤! 朱厚炜和朱厚照没忍住,再次笑了出来。 就你这草包样子,还痴心妄想的做我们妹夫啊? 陈一甲怒道:“你们够了!我忍你们很久了,你们笑什么笑?!” 朱厚炜赶忙摆手道:“公子莫误会……我们,我们和你想法一样,就是心气没那么高,能娶个富贵小姐就行了。” “没出息!”陈一甲捋了捋头发,淡淡的道:“以某这种形象,驸马都尉绰绰有余。” 大明就这么一点好,无论是皇后、嫔妃还是驸马,都不看中出身,谁都有机会,但你最起码上面有人,能有人给你推荐到内阁、礼部。 你以孝悌出名也好,以学问出名也罢,总要能进礼部法眼才行。 还有一点就是,大多数驸马都尉都不太可能是进士出身,进士的前途可比驸马高多了,要成了明朝的驸马,基本就告别仕途了,谁也不会傻到去要一个虚名。 而且明朝驸马也是一个苦差,基本都不太愿意。 “陈兄。” 不远处又来了一名头戴四方巾的儒生,和陈一甲打着招呼。 “庭默兄。”陈一甲拱手,两人眼神交流一下,暗暗点了点头。 不是……你俩搁着把我们当蠢货呢?这么大胆的密谋什么呢? 朱厚炜呆呆看着这两名公子。 “好一些小姐们已经陆续抵达梅园交流诗词学问了,咱们也过去吧!” 陈一甲嗯了一声,只是刚走两步,陈一甲忽然停下脚步。 被李圭李庭默也笑着调侃道:“次第兄,还是你这幅皮囊好啊,便是站在这里,便有人主动过来投怀送抱了,你瞧那边有个俏娘子朝这边来了。” 陈一甲淡淡的道:“实属正常也。” 不过走来的那名娘子生得好生俊俏啊……即便不是公主,这也不错了啊! 陈一甲心中略微有些小激动,等待着那名热情奔放美丽的姑娘来找自己搭讪。 第117章 绝对 身穿淡蓝罗裙的昌平县令家女儿正盈盈朝这边走来。 朱厚炜现在终于明白这场词会是什么意思了,大型的相亲现场啊! 看起来有些荒唐,但又实属正常。 进士在明朝实在太吃香了,放榜之时,就会出现榜下捉婿的现象。 为什么? 因为明朝的进士潜力实在太大,谁也不知道一名新科进士未来会不会成为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即便不是,那也是前途无量的存在。 一些县令等底层官吏压根没资格榜下捉婿,再有就是一些勋贵,也很乐意和进士联姻,只是这些人没办法自降身份,那么张懋借着自家女儿组织的这场词会就发挥作用了。 里子面子都有了,其他勋贵还会感激张懋的所作所为,不得不说张懋这老狐狸,心眼当真是多多的。 “次第兄,快看快看,那名姑娘真的来了!” 陈一甲微笑着捋了捋头发,刚要拱手,旋即就见那名姑娘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来到朱厚炜身前,问道:“公子那边宴会开始啦,你不过去吗?” 陈一甲尴尬的将悬浮半空的手放下来。 李圭也是一脸尴尬,合着刚才瞎激动半天,人家不是来找次第兄的啊,你这样貌也不能打啊! 不过很快,李圭便笑容满面道:“次第兄勿要失望,所谓我佛给你关了一扇窗,必定会开一道门。” “你瞧,那边有个更美丽的姑娘过来啦!” 陈一甲定睛望去,还真那么回事,不远处又一名小娘子施施然走来,无论样貌身材,都较上一位更加出色。 陈一甲刚才失落的脸色顿时变得振奋起来,笑道:“庭默兄,你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 他刚要行书生礼,只是这名姑娘看都没看到一眼,从他身旁擦肩而去,来到朱厚炜面前,道:“公子是新科进士吗?” 朱厚炜摇头:“不是的。” “哦,公子加以努力,他年定会高中,我们去那边参加宴会吧。” 李圭心里那个尴尬啊,又劝陈一甲道:“次第兄,我佛虽然将门窗都关了,但未必不会开一扇天窗?” “你瞧,又来了一名漂亮的姑娘呢!他正看着你呢,别气馁!” 陈一甲努力的保持微笑,虽然这名姑娘不如前两名出色,但还是不错的嘛,也能接受。 等那名姑娘去到朱厚炜面前后,李圭彻底没法找补了,拍了拍陈一甲的肩膀道:“你被我佛遗弃了。” 陈一甲面皮狂抽,这群人都眼睛瞎了吗?我不比那狗獠英俊?欺人太甚! “喂,你是进士吗?” 身后,一名微胖的女子拍着陈一甲肩膀问道。 看着相貌一般,身材略胖的女子,陈一甲心中很是不舒服,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道:“在下并非进士。” “那你还有脸来?” 胖姑娘嫌弃的看他一眼,转身就走,很是无情。 尼玛! 丑人多作怪啊你!刚才人家比你漂亮那么多的姑娘,对那家伙可不是这么说的,为什么到我这里就要遭受如此嫌弃?! 朱厚炜被几名姑娘簇拥在中间,朝着梅园亭廊走去,一名姑娘作势扭了脚,差点一个不稳摔倒。 旁边一同前行的陈一甲赶紧上去搀扶。 朱厚炜也道:“小心点姑娘。” 那姑娘拱手对陈一甲道:“多谢公子,小女无以回报,来世当牛做马。” “公子,小女无以回报,愿以身相许呢。” 这话是对朱厚炜说的。 朱厚炜:“……” 陈一甲双拳在袖笼内握紧,气咻咻的跨步离去! 操! 明明老子救了你,你当牛做马报答?他就嘴上提醒你一句,你要以身相许?无耻女子也! 等朱厚炜和朱厚照来到亭廊,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公子小姐,张柠和朱秀荣笑着朝朱厚炜和朱厚照走来。 姐姐和柠姐姐的样貌都是超级能打的,他们过来后,顿时让朱厚炜身边几名小姐识趣的离开。 陈一甲更加羡慕了。 “大哥,弟,宴会开始了,你们干什么去了啊?” 朱厚照:“吃瓜。” “吃撑了。” “弟弟不能参加这种会,太能招蜂引蝶了!” 朱厚炜:“……我什么都没干啊。” 朱厚照酸溜溜的道:“他们都倒贴,世风日下!” “哦?不是有几个女子和你打招呼,你上来一句,姑娘,我带你去骑马射箭……这谁能顶得住?” 朱厚照道:“这才有男子气概!” “瓜吃多了,我去方便了。”朱厚照拉着朱厚炜,“一起去。” 朱厚炜:“???” 我没尿意啊! 不过他还是被大哥给拉走了。 朱厚照对这种文绉绉的词会什么的也不感兴趣,这么多人在,还有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朱秀荣也不会有危险。 “弟,咱们看看谁尿的远。” 朱厚炜:“???” “大哥,光天化日,这不好吧?” 朱厚照道:“小时候就这样,怕啥?人都在那边聚着呢。” “快快,来尿!” 多大了啊,还来,朱厚炜无奈。 两人正酣畅淋漓之时,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恰巧从花丛青石板路路过,旋即就看到两人对着墙浇尿。 “哈哈,我比你尿的高!”朱厚照大喜过望。 “额,呀!” 兄弟俩听到动静,一同回头,朱厚炜那叫一个尴尬。 朱厚照吹个口哨:“姑娘,一起比一比?” 卧槽! 大哥你真是社牛!朱厚炜佩服的不要不要的,脸都红到耳后根了,大哥居然还有脸信誓旦旦的邀请人家女子一起尿尿。 那白衣姑娘都快哭了,捂着脸赶紧跑了。 …… 梅园亭廊那边,词会如火如荼进展。 虽然陈一甲不是举人进士,但花了十余两银子,从京师一名才子那买来了几幅妙对。 他家境并不太好,仅仅只是个保定府秀才,不过最近家里找到了年幼卖出去的妹妹,从他妹妹那弄了十几两银子的不菲钱财,才能来到梅园这里。 “陈某不才,献丑赋上一副对子,请诸位品鉴。” 李圭笑容满面,这句子堪称绝对,次第兄现在拿出来,绝对无人能对得出来! 第118章 太厉害了 陈一甲自信满满,众人好奇倾听。 “细雨密如丝,何机可织。” 当这个对子出来后,现场的富贵家小姐,权贵家小姐各个蹙眉凝思。 他们寻日也没别的爱好,要么胭脂水粉化妆,要么调琴阅经,诵读诗词,今日这场集会也是难得,又加上出了这么一副妙对,众人更是津津乐道。 这幅对子用当下最流行使用的纺织机开题,前半阙写细雨,巧妙将其比喻成丝,后半阙反问时下什么纺织机可以织,突出雨细雨麻。也表达了大自然的造物神奇,饱含哲理。 今日来梅园的不乏一些进士,不过这些进士们自然不会随便答题,在没有精妙的下阕对子之前,他们若是答得不合适,只会惹人笑话。 退一万步说,今日他们是来联姻的,何必出风头?如果十拿九稳还好,若是答得不行,不免贻笑大方。 见现场无一人作答,陈一甲不免洋洋得意起来,这十几两银子没有白花,现在这些权贵富贾小姐们已对他刮目相看。 即便现在不是进士不是举人又如何?这等才华潜力表现出来,未必不会有人前来投资。 若是能引得一两家小姐青睐,日后的人生定会飞黄腾达。 这么想着,陈一甲心中暗暗欣喜起来。 旁边李圭微笑道:“陈兄好文采,汝在保定府便是秀才中的佼佼者,虽还没参加乡试,但李某认为陈兄后年乡试必是十拿九稳。” 好! 陈一甲对李圭的助攻很满意,也不枉赏他一两银子吃酒了! 周围已经有小姐们在窃窃私语,全部都打听这名潜力股的书生是什么来路。 李圭的话,恰好给他们解惑,此前看不上陈一甲的胖女子,已经对陈一甲抛来媚眼,引得陈一甲一阵恶心! 玛德,刚才你不是问我怎么有脸来?现在为何变脸如此之快? 汝这般水桶宽肥之辈,吾能看上眼? “小姐,你能对的上来吗?” “呀!小姐你脸颊怎么这么红,如厕,如厕没出来吗?” 白衣小姐唤作夏婉儿,顺天府大兴县人,祖父是荣禄大夫,无实权挂爵文官,最高封爵庆阳伯,算是中等爵位。 不过到父亲这辈,爵位又降了成为庆阳子。 夏婉儿素来有才,听到婢女的话,心不在焉的道:“什么,什么对子?” “啊?小姐你刚才没听到吗?” “细雨密如丝,何机可织?” 夏婉儿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暂时还想不出来,等一会儿。” 这于她来说虽然是绝对,但也难不倒她。 只不过刚才被人邀请尿尿,显得有些心慌神乱。 …… “大哥,弟,你们怎么才回来。” 朱秀荣拉着大哥和弟弟来到亭廊,“有人出了一副妙对诶,难倒了一大片才子。” “弟你能对上来吗?” 现场安静的很,朱秀荣虽然声音不大,但周围人都听的清楚明白。 “什么对子呀?”朱厚炜好奇的问道,居然让今年这么多新科进士望而却步? 朱厚照似乎看到了什么,朝着不远处一名白衣女子努努嘴,又作解裤腰带撒尿的样子,顿时让那女子脸颊绯红起来,惊呼的捂住脸。 “小姐你怎么了?” “没,没事。” 朱厚照笑容满面,哈哈,这个小娘子怎么这么好玩?你当本宫是傻子吗?当众尿尿? 朱秀荣对朱厚炜道:“细雨密如丝,何机可织。” 朱厚炜想也没想道:“云霞红似锦,无剪堪裁。” “也不难啊。” 不大的声音,顿时引起四周所有人纷纷朝朱厚炜望来。 几名先前和朱厚炜有过交集的姑娘,看到朱厚炜后,桃花眼都开始冒星星。 朱厚炜本就俊朗,身上更带着一股子腹有诗书的气势,站在人群中本就特别惹人注目,这一刻随口的破对,更是不知吸引了多少姑娘侧目。 此前朱厚炜跟着弘治皇帝外出的时候,不知多少人找弘治皇帝要嫁女儿。 现在这场景,和当初没什么两样,早有聪明的姑娘已经悄悄来到张柠面前,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问道:“柠姐姐,你朋友呀?” “他是谁啊?成婚了吗?” 张柠:“?” 不是,你不关心这副绝对,你现在在问个什么?你是不是关注点跑偏了? “额,他,他啊,朋友。” “家里做什么的啊?是进士吗?” 张柠想了想,道:“家里……开鱼塘的,不是进士。” “开鱼塘好啊,其实进士不进士的无所谓,主要人家也喜欢钓鱼。” 张柠:“……” 梅园内更多的女子则没有眼前这名如此外向,一些略微羞赧的女子则对朱厚炜的下阕点评。 “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对上如此完美的对子,此人的才华实在深不可测!” “在场进士竟无一人能对,皆苦思冥想而不得,然则他不过片刻功夫,下阕浑然天成,这是得学了多少学问才能做到如此迅速?” “细雨、云霞、织、裁,对账工整,又皆言大自然之神奇,这对子没有任何一点毛病可以挑出来,他真的太厉害了!” 陈一甲和李圭呆呆的看着朱厚炜,两人嘴角抽的厉害。 怎么又是他? 刚才那些女子们对他趋之若鹜就算了,现在又来砸场子?这家伙是不是有毛病啊? 陈一甲如丧考妣,脸色很难看,自己花了十几两银子买的绝对啊,本来今天要艳压全场的,谁知道被这畜生随口一句就给破了! 这究竟是何方妖孽啊! 我的钱!十三两银子! “公子,你家在哪儿开鱼塘?” 紫禁城。 “奴最近也喜好钓鱼,就是常常钓不上来,公子可否教我些许?” 你问我父皇吧,他也经常空军,兴许你们有共同话题,如果你能过得了老娘那关的话。 朱厚炜实在头疼的很,他白了一眼朱秀荣:“姐!你干啥要我问这对子下阕。” 朱秀荣理所当然的道:“那怎么了啊?你也长大了,以后总要娶妻的吗?这么多姑娘都打听你呢,你挑挑有没有喜欢的。” 朱厚炜:“……” 第119章 宁夏,宁夏! 宁静的夏天,天空中繁星点点。 宁夏的夜晚,上弦月高高挂,微弱的亮光照耀在整个宁夏大地。 宁夏镇城,也就是后世的银川,作为大明九边重镇之一,边陲的城镇都是以军镇命名,行政和军政权糅合在一起,为抵御北疆蒙古人做军事防守准备。 大理寺少卿周东度来宁夏屯田已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他做了不少实事,调令军队开凿宁夏镇城内的河流,开荒了一些荒地,在这座缺少耕牛的边境城镇,蔚王发明的代耕架在这里起到了巨大作用,土地翻耕的效率大大提高,屯田的面积也增加了不少。 再有一两个月,麦子就可以收成了。 “周大人,这是宁夏地方官的一些心意,为了感激您在宁夏这段时间的功劳。” 看着满满几箱子的白银,周东度心花怒放,粗略望去,这里面也有上万两的银子了吧? 屯田主簿是宁夏的地方官,也是都指挥使司内的一名主簿,临时调给周东度负责协助他做屯田事宜。 周东度暂时将心底的喜悦压了下去,问屯田主簿道:“这些钱,都是宁夏的官吏给的?他们是为了感谢我的功劳,还是别有所图?” “都有哪些人啊?名单呢?” 周东度也不傻,这么多人贿赂自己,还不是看在自己背后那层关系上? 他背靠刘瑾,如今司礼监掌印刘瑾权倾朝野,在宫内,小太监们都称他九千岁!天下官吏想要升迁,谁不巴结刘瑾? 可刘瑾在紫禁城,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能够得上这位九千岁的! 屯田主簿笑容满面的道:“下官正在撰写,明早就能将名单交给大人,还望大人多多在九千岁面前美言几句。” “好说。”周东度微笑。 这位大理寺少卿最大的弱点就是贪财,拿了钱也是真的办事,谁给的多,他就帮谁说话。 当然了,这么多钱他上面也要打点,几万两银子最起码要送上去七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宁夏这座穷苦的边境小镇,士兵都快吃不起粮了,地方官居然这么有钱? …… 元昊街,监察御史安惟学临时下榻在这里。 今晚,一名布政司的官吏坐着轿子走来,轿内还绑着一名妇子。 安惟学这个人说是衣冠禽兽丝毫不过分,在都察院的时候谄媚陈玉,到地方上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他好色,但又和普通好色不同,他不喜欢少女,更喜欢已婚的妇子,在他看来,这些已婚的妇子最懂如何疼人,比未经世事的少女不知销魂几何。 在宁夏这段时间,他也无所事事,直到有一天他在元昊街上行走的时候,物色中了一名丰腴的妇子,而后当晚这名妇子就被送到了他的府邸。 尽管对方很反抗表明已有家室,可越是如此,安惟学越是有兴趣。 今晚注定又是不眠之夜,安惟学喝了些许酒,伴着夜色,准备享受他的猎物。 …… 布政司,宁夏布政司使戴枞端着茶水平静的喝着茶叶,茶叶很劣质,一口下去都是渣滓,他呸呸呸的将茶叶吐了出去。 依旧是一身粗布麻衫的便服,依旧是清廉的布政司使。 巡抚陕甘宁御史吕叙面带几分兴奋的开口,道:“戴大人,渔网已经全部撒下去了,周东度和安惟学也已经全部上钩。” “您那边如何?” 月前,戴枞特地去了甘肃庆阳,拜访了安化王朱寘鐇。 朱寘鐇这个人性子极其容易冲动,一般来说,压不住自己火气的人,城府都不是太深,而且很容易被情绪左右,这样的人最好忽悠。 藩王不得参政的规矩从太宗一直延续到现在,藩王在地方上已经被剥夺了所有军政财政人事权,安化王虽在甘肃,实际是不具备兵权的。 戴枞便对他说,蔚王在京师内依旧高高在上,所谓的祖宗成法,对大明皇帝来说不过一纸废文。 他这些话也不过只是给安化王心中种下一颗种子,随着时间推移和事件的发生,这颗种子迟早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李阁老在甘宁的布局很大,现在所有网都撒出去了,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戴枞微微颔首道:“安化王那边我已经布局好了。” “将事情散播出去吧。” 吕叙点头道:“好!我现在就去广而告之!” …… 宁夏卫所,一名百户忽然眼眸赤红的高呼道:“兄弟们!跟老子出营!” 军队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是至关重要的大事,宁夏千户当即带兵走来,拦住了百户官的去路,怒不可遏的道:“老张!你要造反!” 趁着事态还没扩散,现在可以悄悄处理,一旦事情闹大了,这名出生入死上阵杀敌的百户官必定会被斩首处置。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张百户目眦欲裂的道:“俺的发妻,俺麾下几名儿郎的妻子,都被侮辱了!” “那狗獠御史该杀!” 听闻此,宁夏千户瞬间呆滞,今日他妻才从外面传话给他,说他被人跟踪很是害怕,希望他查一查。 作为宁夏千户官,又是宁夏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自认为在宁夏这一亩三分地,自己的家眷应当不会出事。 “先克制住!回营去!这件事我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宁夏千户终于平息了这场风波,然后急不可耐的走出军营外,待他快速回到府邸的时候,却发现府邸内已经恸哭震天! “幺娘!” “怎么了,怎么了?” 棺椁内是妻子冰冷的尸体,老母怀中抱着尚在襁褓大哭的婴儿。 “不知道,不知道啊!” “大郎,幺娘今晚从外回来时浑浑噩噩,便上吊去了呀!” 宁夏千户眼泪瞬间飞奔而出,浑身颤抖不止,双拳在袖笼内紧紧握紧! “狗獠,畜生!”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 他歇斯底里的朝外跑去,直奔布政司衙署,他知道戴大人素来清廉秉公,于是噗通跪在戴枞面前,重重叩首道:“宁夏千户杨元朗恳请大人替卑下,替千户所军兵,做主!” 第120章 乱成一锅粥 同时出事的还不仅仅是宁夏的军卫,安惟学自己都不清楚,宁夏地方官给他送来的女眷,全部都是军户家的妻子,此时还被蒙在鼓里,认为不过只是几名小民的妻子,就算事发给一笔钱也就了事了。 现在整个宁夏乱成了一锅粥,地方官不断摊牌杂色税收,徭役全部折算成钱财,一并征收,一天一个样,样样不从样。 宁夏的官吏自然没有那么多钱给周东度,便将目光放在了百姓小民身上,周东度那几万两银子,全部都是小民的民脂民膏。 不知谁在民间传出话,大太监刘瑾的人周东度莅临宁夏,这些钱财全部都是周东度搜刮的,宁夏地方官不敢违抗上面的意思。 布政司衙署,戴枞看着声泪俱下的杨千户,沉声道:“起来说话,你们都是保家卫国戍边的汉子,勿给本官下跪行如此重礼!” 他咬着牙,脸色愤怒的道:“这安御史,背景不简单,上面有蔚王在,本官不敢擅自处理!”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你放心!国有国法,此獠作恶多端,不管是谁的人,本官都不会视而不见!此事本官定会禀告朝廷,朝廷也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本官也会去一趟甘肃,请求安化王做主!” 千户杨元朗感激涕零道:“多谢戴大人!” “你先回去处理后事。” 想了想,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微薄心意,你莫推辞。” “多谢大人的好意。” 等宁夏千户杨元朗离去后,戴枞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禀告朝廷的奏本他是肯定不会上奏的,钩子也甩出去了,要是军户们迟迟见不到朝廷处理的消息,他们有且只能去找安化王做主,因为安化王距离宁夏最近,他们不会舍近求远。 这么多军户一同倒向安化王,顿时会让他力量大增…… 宁夏镇城内的百姓生活本就贫苦,摊派杂役税收后,让宁夏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民间都知晓,造成如今局面的正是新来的屯田使大理寺少卿周东度,也都知道周东度正是朝廷大太监刘瑾的鹰犬,替刘瑾敛财。 于是宁夏地方上,一群马匪应运而生,不断在宁夏地方作乱抢劫。 同时河北霸州那边,刘家兄弟也跟着响应,在霸州开始招募人马,准备解救宁夏百姓疾苦。 整个北方正在酝酿一场悄无声息的大乱! …… 朱厚炜终于脱离了梅园,直到第二天,去拜访英国公府邸的权贵们还多如过江之鲫。 都在打听鱼塘塘主朱厚炜究竟姓甚名谁,鱼塘在何处。 这让英国公很是无奈,只能搪塞说朱厚炜在江南承包的鱼塘,他只是来京游历的。 一个如此年轻俊朗,又随口就能对上绝对的少年,绝对是这些人心中最有力的潜力股。 抓不到新科进士,那就慢慢培养呗!一时间朱厚炜的火热风头,竟盖过了今年三月份才录取的进士们! 太液池旁。 朱厚炜陪着老爹一同垂钓,弘治皇帝笑容满面,这让朱厚炜很不自在:“父皇,你怎么这么看我?” 弘治皇帝哈哈道:“父皇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陪着你姐姐去参加什么词会了。” “那么多姑娘有没有挑中的?” 朱厚炜:“……” “父皇何以不问我?”朱厚照笑呵呵的走来,昨天出宫,倒是让这个家伙开心坏了。 弘治皇帝冷笑道:“邀请人家闺女和你一起撒尿?你还要不要脸?你是太子啊!这事要传出去,你还活不活了?” 朱厚照瞪大眼睛:“弟,好哇,你出卖我!” 朱厚炜耸耸肩:“很显然父皇还派了一队人马在保护我们三,亦或者说你旁边的张大太监偷偷告密了父皇?” “张永这该死的狗奴,就不如刘瑾用的顺心!” “去把刘瑾放出来吧,让他去乾清宫吧。” “喏!” 朱厚照随意挥手,对左右吩咐。 弘治皇帝无奈的道:“你们俩啊,去哪都能出风头,现在外面都在打听你呢。” “英国公说你承包鱼塘,人家都要来咱鱼塘钓鱼呢。” 朱厚炜:“……” 朱厚照道:“父皇,这不怪弟弟,是张柠扯谎的!” “成了成了,莫打扰我钓鱼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弘治皇帝赶走了自家两个儿子,继续专心致志钓鱼,当然最主要的是赶走朱厚照,免得一会钓不上鱼来又要被好大儿嘲讽。 朱厚照搂着朱厚炜朝乾清宫走去,对大哥的这点小心思朱厚炜还是心知肚明的,借故肚子疼,和大哥分道扬镳。 这是和大哥学的。 朱厚炜背着手离开乾清宫,奇怪的看着秀宜和阿绫问道:“阿奴呢?” 秀宜道:“她有些私事要处理。” “哦。” 朱厚炜不以为意,带着两名小婢走在正阳大街上,在一处巷道时,朱厚炜停下脚步。 他疑惑的朝巷道内看了一眼,阿奴正在和一名男子说话,那男子朱厚炜也认识,才在梅园见过,陈一甲。 朱厚炜并未停下脚步,淡淡侧目瞥了一眼,便带着秀宜和阿绫离去。 阿奴也看到了离去的蔚王殿下,红着脸对陈一甲道:“我没钱了!你自己去想办法吧!十几两银子都给你了,一天就花完了,下次不要问我要钱!” 等朱厚炜回到蔚王府,便来到风雪亭落座,对秀宜道:“将潜龙秘卫的谍报拿来给我看。” 秀宜嗯了一声,又小心翼翼的道:“王爷,阿奴他……” 朱厚炜摇摇头道:“你们也都该有自己的私事,这于我不重要,王府的差事办好就行了。” “嗯嗯。” 秀宜点点头,施施然离去。 阿绫赶忙给朱厚炜端茶倒水拿点心,不一会儿离去后,便看到急促归来的阿奴,急忙道:“奴奴!” “王爷瞧见你了。” “那个是你中意的郎君吗?” “王爷说不干涉你的私事诶,只要把差事做好就行了。” “瞧那个郎君的样子,是儒生吧?考中了没?” “诶,奴奴,你干啥去?” 阿奴没理会阿绫,赶紧朝风雪亭那边走去。 第121章 安化王起兵 朱厚炜正在风雪亭认真的看着两京十三省送来的情报。 云贵地区的土司在西南持续和官府为敌,打砸了几处县衙,西南民族矛盾日趋严重。 浙江和广州福建三市舶司正式投入运营,几个通商口岸商业往来愈加繁荣,大明周边国家皆都通过三个通商口岸和大明实现贸易往来,一片欣欣向荣! 河北霸州有刘家兄弟招募乱民劫富济贫。 看到这里,朱厚炜微微愣了一下,继续朝下看去,旋即就看到宁夏百姓私下议论刘瑾乃国之奸佞,宁夏苛捐杂税和地方摊派严苛,百姓民不聊生。 嗯? 朱厚炜盯着这封潜龙秘卫的信件发呆了许久。 月前刘瑾才调大理寺少卿周东度去宁夏屯田,朱厚炜还让陈玉从都察院派一名监察御史过去,就是为了保证宁夏屯田顺利进行,好在屯田完成之日,将粮食朝东西两个方向输送。 这件事要搞明白,此前外廷对刘瑾的弹劾戛然而止,就让朱厚炜一直觉得奇怪,现在宁夏那边又忽然大面积冒出关于刘瑾的声音,这当然会引起朱厚炜的警惕。 阿奴小心翼翼走来,轻声道:“奴婢参见王爷。” 朱厚炜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见她许久没说话,狐疑的侧目看向阿奴:“怎么?” 阿奴咬咬牙道:“方才在正阳街那名书生,是我大哥。” 朱厚炜噢了一声。 不过还是问道道:“你预支的俸禄是给他的?” 阿奴点头。 朱厚炜想了想,提醒道:“将钱看管好,别让他乱花钱。” “嗯。” “行了,去忙吧。” “好!” 朱厚炜挥挥手,示意阿奴离开,又道:“去将秀宜叫来。” “喏!” 少顷,秀宜施施然走来,询问道:“王爷。” 朱厚炜道:“你让刘振刀他们几个去一趟宁夏,将宁夏那边的事搞清楚仔细点!” 潜龙秘卫现在负责侦查的方向也就是各城市大体的内容,在具体侦查细节,就需要朱厚炜再次下达命令。 两京十三省那么多的城镇需要监督,若是各地都深入监察,人手力量肯定是不够的。 秀宜点头道:“奴婢马上去安排。” …… 宁夏。 当刘振刀抵达这里后,便看到如行尸走肉般的百姓,询问后才得知,宁夏这一个月来,不断摊派征收税收,各种不知名的苛捐杂税不知征讨了多少。 刘振刀立刻开始聚集宁夏所有谍子,进行一场为期一天一夜的统计,粗略统计出来,整个宁夏在短短一个月内征收各种税收高达十七万两,这还只是粗略统计,实际情况只可能更高。 再次询问后才得知,原来是刘瑾调来的大理寺少卿借着刘瑾的名声在宁县肆无忌惮的敛财。 随着调查的深入,刘振刀又发现蔚王的名声在宁夏也并不怎么好。 陈玉调来的御史安惟学,侵犯地方军户妻子,许多士卒在为所内操练,外面的妻子却遭遇凌辱,一时间宁夏边军的战斗力不知减弱几何,这且就罢了,宁夏的一个千户所千户杨元朗,直接带着整个千户所的军兵出逃了,去向不得而知。 宁夏周边的百姓大大小小的造反更是此起彼伏,整个宁夏乱成一锅粥,更别说屯田收粮了。 刘振刀毕竟没有具体职掌,这次来宁夏也只是调查清楚情况,并且以最快速度将这边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传到了昌平蔚王府。 宁夏千户杨元朗始终没有收到朝廷的回话,尽管布政司使戴枞那边告诉他,说会继续上奏朝廷,不过杨千户已经对朝廷心灰意冷,于是独自前去了甘肃寻找安化王讨要一份公道。 戴枞对杨元朗的行踪心知肚明,他只是劝说杨元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就算了吧,毕竟蔚王在朝廷分量那么重,你一个边军千户,蔚王能看在眼中么? 会为了给你主持公道而惩罚自己的手下安惟学吗? 这番言语刺激之下,千户杨元朗才选择逃去甘肃。 一同逃过去的还有宁夏地方官孙景文等人,他们找到安化王控诉,言辞激烈的言明宁夏之叛乱,小民之困苦,请求安化王给他们做主! 安化王府。 朱寘鐇是庆靖王朱?的后代,袭爵为安化王,他这个人脾气火爆,十分富有正义感,和别的藩王不同,对待辖下子民出奇的好。 等得知宁夏那边的乱象后,朱寘鐇大怒道:“刘瑾狗獠!大明朝因为他落得如此这般田地,实在罪不可赦!” “蔚王纵容手下作乱,皇室多乱,祖宗成法于他们来说不过一纸废文,朝廷若是如此持续下去,国不将国,大明迟早要亡国!” “你们都起来,此事本王定会给你们做主!” “杨元朗,你想办法去将安惟学和周东度两个混蛋玩意给本王抓来!” “朝廷不审他们,本王审他们!” “北疆若不太平,当兵的怎么打仗?北疆要不公平,大明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这群贪官污吏的狗卵子,一个都留不得,迟早要将我祖宗基业给祸害干净!” 杨元朗得到安化王命令,立刻再次秘密潜入宁夏,并且将此消息告知了手下百户等官。 这些武将妻子都遭到了安惟学凌辱,一呼即应,当即秘密抓捕周东度和安惟学。 这两个蠢货到现在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就在杨元朗带着千户士卒离开宁夏的时候,布政司使戴枞却拦住了他。 “戴大人!” 杨元朗拱手,单膝跪地:“下官知晓戴大人是个好官,今日兄弟们不想和大人发生冲突,请大人留一条活路。” 戴枞咬牙道:“杨千户!本官知晓你有千万委屈,此番若是你离去,等同造反,你考量过后果吗?” 他用眼神给杨元朗示意,意思是你们可以走,但得打伤本官和本官下面的士卒。 不然我不好交差。 杨元朗明白戴枞之心意,感激的看他一眼,顿时下令千户所士卒冲出包围圈,并且射伤了戴枞,带着人扬长而去! 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戴枞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所有计策,都已布局完毕了! 城池夜幕下,戴大人东望京师,接下来该交给京师那边了! 第122章 自信的天子 昌平蔚王府。 刘振刀的办事效率极高,被藏在王府这么多时日,一直没给蔚王做出贡献,刘振刀这次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差事,不可能不尽心尽力去办。 风雪亭,初夏的雨说来就来,惊扰了正在湖面上打情骂俏的鸳鸯。 朱厚炜坐在风雪亭内,打开刘振刀送来的信件,眉宇却渐渐高蹙了起来。 “这个周东度,贪得无厌!” 十七万两银子啊,一个月时间,简直将宁夏半年的税收全部给征完了,这都还要小民们补贴! 朱厚炜怒不可遏,刘瑾越来越大胆了,用的这都是什么人? 朱厚炜暂时压制住怒火,接着朝下看去,旋即就看到了御史安惟学奸淫军户在外的妻眷,看到这里,朱厚炜忽然想起什么,然后腾的一下便站了起来! 安化王! 这两个事件就是安化王起兵的导火线,可问题是按照朱厚炜的记忆,安化王最起码还需要一两年时间才会造反,现在……提前了! 朱厚炜急忙对左右道:“来人!随我入宫!” “备马!” 秀宜赶紧去吩咐王府的太监将马匹备好,朱厚炜仅仅只是带着护卫阿奴,便火急火燎的朝紫禁城而去。 “刘瑾!” 看着刘瑾迎面迎接自己,朱厚炜劈头盖脸的道:“你调出去的人在宁夏反天了!” “他贪了多少,你心里是不是没数?这你都敢放任?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宁夏半年至税收被他一月全部贪完,你是打算让宁夏全民皆反?!” 看着如此震怒的蔚王,刘瑾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急忙匍匐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解释道:“爷,蔚王爷,小奴哪儿敢啊!” “周东度是在宁夏贪了点钱,不过他也和小奴说了,都是宁夏地方官孝敬的钱,他拿了三成,给小奴送来了七成,七成银子拢共不过一万两出头,小奴一分钱没进腰包,全部送到了太子爷的内帑中了。” 朱厚炜愣了许久,呆怔的盯着刘瑾。 如果刘瑾的话属实,如果周东度没有欺骗刘瑾……谅他也不敢欺骗刘瑾,虽然刘瑾在朱厚炜面前卑躬屈膝的,但在这群官吏眼中就是梦魇的存在。 那么,十七万两银子呢?入周东度手也不过只有两万两,还有十五万两银子呢?! “好!好!好!” 朱厚炜倒吸凉气,这群地方官真厉害,打着攻讦刘瑾的名声,结果贪的比刘瑾还要厉害! 宁夏一锅粥,罪真在大理寺少卿周东度吗? 朱厚炜厉声对刘瑾道:“调东厂去甘肃!” “快去!” 刘瑾有些迷茫,宁夏那边出了乱子,为什么蔚王爷要调东厂的番子去甘肃? 不过刘瑾自然不敢多嘴询问,蔚王爷高屋建瓴,这么说一定有原因的。 “小奴遵旨!” 朱厚炜撩袍,快速朝乾清宫而去,找到正在看着奏疏的朱厚照,便道:“大哥。” 朱厚照也道:“弟,你快来看,宁夏那边好像出事了!” “宁夏地方官全部在弹劾周东度和安惟学,这两人在宁夏屯田期间,一个贪得无厌,一个奸淫军妻,惹得宁夏天怒人怨,以宁夏布政司戴枞为首的地方官,将所有弹劾奏疏全部提交给通政司,内阁和都察院那边也都知道了!” 一股子不祥的预感在朱厚炜心中缓缓升起,这一刻朱厚炜好像忽然全部明白了过来。 原来次战场在宁夏!原来这就是这段时间大明的文官蛰伏下来的原因。 只要安化王那边一造反,刘瑾就是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 届时天下官吏纷纷附和,刘瑾压根就没活着的机会! “大哥,这不重要。” “啊?” 朱厚照惊愕的道:“这,这都不重要?” 朱厚炜点点头,道:“我现在最担忧甘肃那边。” “甘肃?怎么了?” 朱厚炜道:“宁夏这边局势失控,周东度贪点钱财的事暂且不说,那么多军妻被安惟学侮辱,这群军人会不会哗变?” “甘肃临近宁夏,他们未必不会抱团去找安化王主持公道。” “胡闹!”朱厚照道,“他们遭遇不公,当然要上奏朝廷,这等人神共愤的事,孤还能不给他们主持公道吗?” 朱厚炜反问道:“如果他们的声音没办法传到朝廷呢?” 朱厚照愣住了。 朱厚炜道:“我更担心安化王会不会造反。” 朱厚照激动的道:“当真?!” “好好好!果然是十六爷的种啊!” 朱厚炜:“?” “大哥,你在想什么?” 朱厚照激动的道:“造反,造反好啊,大明好长时间没人造反了!孤在皇宫练了这么久的军事技术……” 大哥的想法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好什么好啊,他真要起兵造反,哪里需要朝廷动手,杨一清就能在西北平反了。 而且造反苦的依旧是老百姓,这才是朱厚炜最担忧的事。一场造反会波及多方面,财政、军事、北疆塞外等等各方面都要考虑到位。 朱厚炜打断朱厚照道:“大哥,你别胡闹,西北没你的事,杨一清和唐寅都在西北,乱不掉,你也不能瞎跑。” “去找父皇!” 这么大的事,兄弟两人不能不让弘治皇帝知晓。 朱厚照略微有些失望,大展身手的机会没了,颇为不高兴,跟着朱厚炜亦步亦趋来到后宫。 “不可能的,你想多了。”弘治皇帝莞尔一笑,对朱厚炜的担忧不以为意。 自太宗开始,明朝的王爷已经不具备人事、军事、财政三权,当初野心勃勃的藩王们,早就被养废了。 从太宗到现在,大明太平了这么久,就没看到哪个藩王敢造朝廷的反的。 所以弘治皇帝听了朱厚炜的分析,便觉得是自家儿子杞人忧天了。 朱厚炜忙不迭道:“父皇,还是调命给杨一清,让杨一清的军队迅速朝东靠拢,以为防备。” 弘治皇帝笑道:“大军调动需要耗费多少粮草啊?杨一清还要防着瓦剌和吐鲁番,这个时候去折腾他实在没必要,劳民伤财。” “可是……” 弘治皇帝脸上带着自信,淡淡的道:“儿子,信父皇,安化王不敢造反的,父皇有这个自信!” 第123章 入京的消息 甘肃,安化王府。 朱寘鐇的脾性依旧火爆,在听闻了面前数十名军人妻子的控诉后,他勃然大怒:“狗獠刘瑾!祸国殃民!” “人在何处?” 朱寘鐇扬声问杨元朗道。 杨元朗顿时令人将大理寺少卿周东度和监察御史安惟学给缉拿过来。 面对这么多虎视眈眈的军人,两人早就吓得不知所措。 “狗獠,可认得本王?本王朱寘鐇!” “甘宁边镇素来国朝防御第一线,士兵们吃糠咽菜保家卫国,就被你们这群畜生这么糟践?该杀!” 周东度赶忙道:“王爷!下官是在宁夏贪了一两万两银子,即便下官有罪,也不该您来审判啊!” 安惟学惶恐的道:“王爷,下官压根不知晓那些女子是军户的妻子,若是知晓,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做啊!” “是宁夏主簿宋坤之给下官找的人,他说这些人都是一些小民妻子,事后给点钱也就行了。” 安化王怒火中烧:“大胆!竟还敢狡辩!真当无人敢杀你?” “来人,斩立决!” 大理寺少卿周东度急促开口:“王爷勿要冲动,若是……” 咔嚓! 王府的一名文官长史直接抽刀砍杀了周东度,根本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安惟学此时骤然明白了什么,他道:“王爷,您被人利……” 利用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被咔嚓砍了脖颈。 “他奶奶的!” 朱寘鐇破口大骂:“这两个畜生现在竟还敢狡辩,刘瑾的鹰犬果然没什么好人!” “朝廷现在当真是一团乱麻,这么严重的事,居然连屁都不吭一声!” 骂完后,朱寘鐇便对杨元朗道:“好了,本王替你们主持了公道,你们也快回宁夏吧,这么多大军不宜在甘肃多待。” 王府长史孙景文忙不迭开口道:“王爷,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他们和宁夏官府发生了冲突,千余人的军队此时若回宁夏,定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 “您常言朝廷昏聩黑暗,甘宁两地的百姓谁不赞曰王爷乃圣人降临替小民做主?” “王爷在甘宁呼声很高,甘肃几个千户所的千户,更视王爷为明君圣主,又加上宁夏这一千多勇士。” 孙景文立时跪地高呼:“请王爷发兵,讨伐刘瑾,效太宗,清君侧!” 孙景文跪下后,王府所有属官,包括宁夏千户杨元朗等全部纷纷附和。 “天下苦刘瑾久矣,朝中有奸佞在,大明则无太平日,请王爷替宁夏,替甘肃,替边塞所有士卒做主,发兵讨贼!” “王爷在边地素有威望,时振臂一挥,周边定会无数军兵百姓附和,大势所趋,改天换日!” 朱寘鐇有所心动,此前戴枞就与他说过,皇上为了宠溺蔚王,宁愿推翻祖宗制度,将蔚王赐藩于昌平。 这且就罢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他们这些藩王全部都恪守,谁也不敢逾越雷池半步,在地方他们不参与军事、财政和人事等任何权力。 可在北平,蔚王却时常活跃于政坛,百官们皆都不敢言语。 他蔚王既能违背祖宗成法做出这些事来,本王为何不可?! 看着王府内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众人,朱寘鐇激动的挥手道:“他日若本王登基,尔等皆赐王侯!” “孙景文,你立刻秘密通信给甘肃几个千户所,务必将他们招揽到本王麾下。” “本王再命你讨伐刘瑾为名起草檄文 !” “明日,起兵!” 王府一众文臣武将们皆扬声高呼:“誓死追随皇上!” 这一句皇上,登时让安化王飘了,得意洋洋的道:“诸爱卿快去办差!” “喏!” 在孙景文的运营下,本就钦佩安化王的甘肃五个千户所千户立刻发动兵变,再加上宁夏千户样元朗带来的人马,仅仅一夜之间,安化王的兵力便已经达到六千余人。 这点兵马对安化王来说远远不够,于是在第二日天未亮,安化王便下令杨元朗带兵冲入了甘肃三司,并且将所有囚犯全部放出牢狱。 这些数百人的囚犯们也被临时充入了安化王的军队内。 而后安化王开始在甘肃内大肆举兵,甘宁的百姓早就被重赋压得喘不过气,尤其宁夏的百姓。 在听闻安化王以诛杀刘瑾清君侧为名起兵后,仅仅一天时间,接近万人的百姓纷纷涌入安化王的军队。 一时间安化王的军队膨胀到了两万余人。 …… 宁夏。 在得知安化王起兵之后,布政司使戴枞脸上带着笑容,一切都在按照自己预想发展。 安化王当然没有做皇帝的料,实际戴枞根本就看不上对方,他深知安化王心思简单,性情豪爽,丝毫没有城府,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戴枞第一时间去了总兵府,找到了时任宁夏总兵都指挥佥事仇钺。 “戴大人……你让我去投奔安化王?卑职万万不敢!” 戴枞摇头道:“我并非让你真心实意投奔他,宁夏许多军民全部投奔安化王,他也在紧锣密鼓的招募兵马,宁夏是最好的突破口,只要你过去,他定会接收你。” “本官让你假意投奔,作内应,伺机抓捕安化王,此事若成,本官可向朝廷为你表功,虽你无功名,但本官保证你可以武将封爵!” 仇钺本是宁夏总兵府的雇佣兵,并非职业军人,身份地位低贱,不过他这个人做人圆滑,后来深受宁夏总兵信任。 后来都指挥佥事仇理去世,由于其没有后代,宁夏总兵便将仇钺运营成了仇理的儿子,这才世袭了指挥佥事的职,不然短时间内他不可能做到从四品的武将。 这些年在边塞的生活,让仇钺深刻见识到武将身份地位的低贱,只有靠拢文官,才有机会朝上升迁。 如今戴大人送来的橄榄枝,他又怎可能不抓住,于是他抱拳道:“戴大人,卑职定肝脑涂地!” 戴枞欣赏的看他一眼,道:“好!” “待时机成熟,本官会再次命人去找你,你且在安化王身边蛰伏下来,等待本官指示。” “遵命!” 第124章 还要在乱一点 还要再乱一点,最起码要引起朝廷的足够重视。 如果只是小打小闹,造反起兵就被平定,那于朝廷而言不痛不痒。 戴枞做了两手准备,他既要让安化王造反,又不能让安化王造反成功。当然,不仅有仇钺这个后手,安化王身边的长史孙景文也早早的就被戴枞收买了。 之所以能激起安化王造反的决心,孙景文至关重要。 实际在布局安化王的时候,戴枞就已经将所有后路给找好了,他当然不能让安化王成功,朝廷还是现在的朝廷,他们要对付的是刘瑾,不是大明朝廷,不是皇帝,也不是太子。 所以他此番才来找了仇钺,以便随时可以结束这场闹剧的造反! 但这场造反的戏码不能就这么草草收场。 如戴枞预料的一样,仅仅过了不到三天的时间,甘宁各地的百姓纷纷响应,三天,安化王的军队膨胀到了六万多人,这是安化王自己都没料想到的。 欢喜的同时,更是深深的忧愁,兵力众多固然是好事,可粮草不够啊! 六万大军,每天的粮食消耗都不是他这个王府能承担的。 军师孙景文给安化王出了个主意,庆府的诸王府宗室都富得流油,只要将这些人洗劫一空,军费粮草立刻就能解决。 安化王认为这是个极佳的主意,于是先礼后兵,先修书给甘宁两地的宗室藩王,希望他们能提供粮草钱财。 这些藩王宗室们也不是傻子,谁会看好安化王造反成功?若是日后被朝廷知晓他们暗中支援安化王造反,秋后算账,谁也不敢承担这个后果,于是果断拒绝。 安化王爷就不在客气,当下下令麾下军队直接去各宗室藩王府邸洗劫,直到藩王府富裕,但没想到会这么富裕,几个王府宗室的府邸洗劫之后,大军粮草足足可以支撑个把月的时间! 安化王深知兵贵神速,于是任命何锦为讨贼大将军,周昂、丁广为左右副将军,孙景文为军师,张钦、杨元朗为先锋将军,大军立刻开始朝东推进。 五日后,宁夏这边的指挥佥事仇钺投奔,这更让安化王信心倍增! 果真如同军师孙景文说的那样,只要本王起兵,四周定会有人簇拥,仇钺的投奔,也给甘宁许多边军做了个榜样,于是投奔安化王的军官越来越多! …… 北平。 在最初安化王起兵后,陕甘宁的地方官都默契的将消息捂住了,同时固原、陕西两地的总兵官已经开始调兵压境,只是他们的兵力实在太小,在面对号称六万大军的安化王军队后,还是识趣的选择退回城内防守。 当消息实在捂不住的时候,地方官才开始上奏朝廷,将安化王造反的事上奏北平。 蔚王府。 刘振刀的消息直到现在才得以传回来,在得知安化王造反后,朱厚炜神色一滞,想过会起兵,但没想过会这么快! 这个愚蠢的东西! 朱厚炜心里隐约有些猜测,安化王之所以造反,未必会是他的本意,这些藩王从来都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他事前也查过安化王的履历,得知了这个人的生平和脾性,这样胸无城府性格冲动的人,只要稍稍利用,立刻就能上当! 在看完了刘振刀的细节信件后,这才得知安化王是为了给宁夏几名千户百户做主,私自斩杀了周东度和安惟学,然后便起兵了。 这更确定了朱厚炜心中的猜想,安化王这是铁定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不过在短短不到七天时间内,安化王的军队膨胀到了六七万人的规模,这是让朱厚炜如何也没想到的! 尽管朱厚炜知道这支杂牌军大多数都是混口饭吃的百姓,但也侧面印证了朝廷在西北的失信。 规模越大,刘瑾就越是危险! 事发了七天,消息才被传出来,各地方官居然一言不发,全部保持默契。 这些事串联起来,让朱厚炜都不由得后怕! 七天啊!造反的大事,为什么七天才能传到京师?这不就是眼睁睁看着安化王的造反规模扩大么? 朱厚炜焦急的骑上马匹,急促的朝紫禁城而去。 他第一时间进入了乾清宫,找到了大哥朱厚照。 “大哥!出事了!” “潜龙秘卫那边传来消息,安化王真的起兵造反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刘瑾踉跄的奔来,对朱厚照道:“爷,太子爷,西北,西北,安化王造反了!规模很大!” “固原总兵曹雄的奏本送了过来,请爷立刻下令他节制三军前去平反!” 值得一提的是,地方武将能调动军队的规模很小,总兵官需要接到兵部虎符之后才有调动兵马的权力,这也是明朝为了钳制武将造反的一种制约之策。 朱厚照惊愕的看了一眼朱厚炜,还真被弟你给料到了啊,安化王当真有这个胆子造反! 朱厚炜深深看了一眼刘瑾,刘瑾又何尝不是,现在最担忧的就是刘瑾了。 他跪在地上,不断对朱厚照和朱厚炜开口道:“爷,蔚王爷,救救老奴。” 刘瑾真是个聪明的人,对政治上的嗅觉很敏感,他知道这次安化王造反,受害者就是自己这个权倾朝野的大太监! 实际历史上也是在安化王造反后,刘瑾就被凌迟处死了。 只不过朱厚炜现在并不想让刘瑾死,刘瑾能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刘瑾都能用。 从个人情面上来说,朱厚炜也很欣赏这个聪明伶俐又对政治有独特见解的大太监。 “成了,起来吧。” “你是大哥的大伴,从小陪着大哥长大,大哥还能眼睁睁让你去死?” 朱厚炜开口,朱厚照也道:“就是!你怕个什么啊!” “大哥,去后宫。” 朱厚照点头道:“嗯,走!” 兄弟俩没有在乾清宫多待,急促的找到了正在垂钓的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又怎么了?又来打扰朕钓鱼,总不能安化王真的造反了吧?呵呵。” 兄弟俩默然不语,弘治皇帝奇怪的看着两兄弟,旋即惊呼:“真,真的?!” 第125章 复杂的造反 就在几天前,弘治皇帝稳坐钓鱼台,信誓旦旦的对他两个儿子保证,大明的藩王不会造反,也不可能造反。 只是这话才说出去几天,现实就给弘治皇帝一记响亮的耳光,顿时将他抽醒了。 弘治皇帝怒火中烧,勃然大怒道:“朱寘鐇!” 执政二十余年的弘治皇帝,太知道造反的影响力有多么巨大,造反本身不严重,别说弘治皇帝,整个明帝国的高层谁都不会认为一个藩王能在太平盛世造反成功。 在太祖和太宗的运营下,大明对内防备的监督政策已经十分严丝合缝,除非王朝末年,不然想要造反成功,基本难如登天。 谁也不会真的将朱寘鐇的造反当成一回事。 但这不意味着这场造反的事态就很小,任何一场造反最大的影响都是舆论,天子失德、朝有奸佞,甚至执政者庸碌无能等等,口诛笔伐! 尤其现在执政的人还是皇太子朱厚照,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不就是证明他儿子执政能力不行,才会逼得地方藩王造反吗? 这才是弘治皇帝勃然大怒的根本原因。 而且一场造反,受伤最大的肯定还是地方老百姓,又加上北疆异族的敌人未必不会浑水摸鱼,所以这场看似不可能成功的造反,却能给皇室造成极大的麻烦和困扰。 弘治皇帝背着手起身,此时也无心钓鱼,来回在岸边走动和思索。 “你们认为这场突发的造反是因为什么?” 弘治皇帝目光灼灼的看着两名优秀出色的儿子。 朱厚照当先开口道:“父皇,安化王造反后,甘宁地区的百姓纷纷呼应,军队立刻扩充六万余人。” “刘瑾调过去的人在地方为非作歹,激怒了百姓,两地百姓对刘瑾深恶痛绝,安化王也打着清君侧的名义造反。” “他们这是要除掉刘瑾啊!” “前段时间那么多文官弹劾刘瑾,我对他们置之不理,全部交给刘瑾处理。” “刘瑾罢黜了一部分官吏,流放了一部分,此后文官便蛰伏下来,这次的造反又会给他们攻讦刘瑾的理由,未必不会逼着我杀了刘瑾!”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对朱厚照的说辞很满意,又问朱厚炜道:“你有没有要补充的?” 朱厚炜道:“我和大哥的看法不谋而合,我甚至认为安化王之所以走到这一步,是被人一步步算计到的。” “他是一颗悲剧的棋子。”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道:“这个蠢货!” “就这点本事还妄想做西北的包青天!他有这个本事吗?” “毛都没长齐,也敢染指政治,他真以为这个天子那么好做?” “御四海全国,那么多人精狐狸在你下面做事,要是做天子的都和他一样草包,国家早就被取而代之了!” “自己什么分量心里没数,还敢打肿脸充胖子,愚不可及!” 弘治皇帝恨铁不成钢。 朱厚炜又道:“周东度在宁夏屯田期间贪污的银子不过一万多两,大部分给了刘瑾,刘瑾全部充入了内帑。” “可我派出去的人却查到宁夏百姓上交的税收足足有十七万两,这个数字只低不高。” “还有十余万两巨大的银子不知所踪。” 弘治皇帝凝眉深思,淡淡的道:“他们借着刘瑾的名号擅自敛财,比刘瑾更加可恶一万倍!” “只要刘瑾还活着,地方就永无宁日。” 朱厚炜愣了一下,忙不迭道:“父皇要除掉刘瑾?万万不可!”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朕还没蠢到这个地步,刘瑾真要死了,那咱们服软了?” 只是他面上挂着深深的担忧,这场来势汹汹的造反,怎么才能保住刘瑾不死?这是弘治皇帝首先需要考虑到的。 从朱厚炜两兄弟来找弘治皇帝到现在,父子三人考量的重点从来都不在安化王身上。 可怜的安化王还以为他这场造反会动摇社稷根本,其实压根没有人将他当一回事。 “宁夏屯田宣告失败,甘宁和哈密等地的粮食又要开始捉襟见肘。” “本以为这次屯田,会给西北增加军粮,这群人总是口里喊着忠君爱国,只是为了达成目的,却可以如此不择手段,最后还会有更多的人簇拥他们为名震历史的清流好官。” “儿子,你们好好瞧瞧,什么叫顶级的政治家,就这份手段和智慧,你们若不好好学学问,以后能御得住他们吗?” “世人总以为皇帝好,权掌天下,可真要让阿猫阿狗来做这个位置,不出半个月,就要成为傀儡!” “哼!”弘治皇帝又对朱厚照道,“小时候朕一直督促你好好学习,你以为朕在害你吗?” 朱厚照:“……” “父皇,都这个时候了,你就没必要再扯上我了吧?” 您可真是夹缝中都不忘抽空教育教育你的宝贝太子儿子啊! 弘治皇帝又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无论如何,先将造反之事给平息。” “后照你去下令,传旨给哈密总兵杨一清,朕令他临时节制甘肃哈密兵马,从西向压境甘肃,要以最小代价结束这场造反!” 安化王的队伍中还有很多都是无辜的百姓,这些被人当枪使的百姓,弘治皇帝实在不忍看到他们不明不白的死在战场上。 “再调陕西总兵官,给予其临时节制陕西全境兵马,从西向入宁,和杨一清形成合围之势。” “还是那句话,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大规模兵事,旨在抓捕安化王!” 虽然他们分析了那么多,但大多数都是自己的猜测,只有等安化王被抓到,这场造反平息之后,才能慢慢处理了。 “你也好好想想,怎么应对接下来文官对刘瑾的大规模弹劾。”弘治皇帝又看向朱厚炜,道:“朝中的战场丝毫不比西边的要简单。” “刘瑾需要保住,虽然这很难。” 朱厚炜重重点头,道:“父皇我知晓了!” 弘治皇帝又道:“四月一日的大朝朕亲自去召开!” “呵呵,这些人真会抓着机会啊!赶在大朝会前发生这种事!”弘治皇帝面色揶揄嘲讽。 第126章 棘手 朱厚炜在离开皇宫后,眉宇一直不展,明天的大朝会可想而知会多么的激烈,又要开始一场君臣剧烈的交锋。 沉寂这么多年的父皇,御下执政能力越来越成熟,只是这次面对来势汹汹的攻击,恐怕也会束手无策。 甘宁两地那么多人造反,安化王手中的兵力,几乎一大半都是小民聚集而成,这些人在甘宁一带已经被苛捐杂税逼的不得不反的地步。 这些腌臜之事,却全部甩锅给了刘瑾,刘瑾现在黄泥巴烂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这些无端的指责谩骂全部按到了刘瑾头上,乃至北方一代从下到上几乎都认定了刘瑾就是祸乱大明的罪魁祸首。 朱厚炜从来不敢小看文官们的智慧和力量,弘治朝的这群文官真的很矛盾,他们具备高超的执政能力,他们若真要想办事,能将事情办的漂漂亮亮,就算能力欠佳的焦阁老,都能将开海事宜办的有理有条。 更别提户部的商税规划,在朱厚炜提出商税概念后,户部用了半年时间,几乎已经建成了一套完全不属于后世经济税收的商业政策,比如商证,已经可以对标后世的营业执照,比如物票,已经可以对标后世的发票凭证。 这些事仅仅只是朱厚炜提出一套概念后,他们就能办的明明白白。 可如果他们不想办的事,亦或者他们认定的敌人,那么他们就会使用一切手段将对方攻击下台。 在使用手段上,他们也是顶尖的,蛰伏了这么久,布控了一套如此完美的计划,都不需要刘瑾做什么,他们就能将所有矛头汇聚到刘瑾头上,最后给予致命一击。 这种政治上的精英所使用的手段,蛰伏下来布控的局,让朱厚炜都觉得头皮发麻! 父皇总说这些文官们很难对付,在取得一次次胜利后,朱厚炜认为也不过尔尔,可别忘了,国朝千百年培养出来的顶尖人才,尤其是当官的这一小撮人,谁不是精英中的精英,何况能做到高层的官吏? 甘宁百姓对刘瑾的怨念很重,安化王又打着清君侧诛刘瑾的名号起兵造反,宁夏地方官贪墨的程度比刘瑾还要严重,安惟学和周东度被诛,一场造反牵扯出来的复杂程度已经超过朱厚炜能力的范围之内。 当最后所有事汇聚到一起,不管安化王成功与否,刘瑾几乎都是必死之局。 朱厚炜总以为凭着皇室强大的力量,能做到无往不利,能做到未卜先知,可他低估了下面这群基层官吏的智商。 不是所有人都是杨廷和,在地方上能做到游刃有余。 现在想要保住刘瑾,该怎么做?朱厚炜在正阳大街想了一路,都没想到任何头绪,一股无力感深深压在他的心头。 他背着手缓缓来到了焦芳府邸。 焦阁老最近很憔悴,他的儿子被禁足了,至于那个莫名消失的小妾去哪儿了,朱厚炜也不清楚。 不过焦阁老后院的家丁奴婢已经换了一批,原本的家丁奴婢随着焦芳小妾一同消失了。 焦阁老从来都不是个善茬,不然也不会在成化时期当众说出要当街杀了彭华的言语,这是个狠人,只是在面对蔚王的时候收敛了狠劲罢了。 因为他知道,蔚王这个人看上去表面温润如玉,真要狠起来,焦阁老估计连他的脚后跟都看不到! 皇家哪有好人? “蔚王殿下,微臣无能啊!不能替你解忧!” 当朱厚炜将刘瑾的事和安化王起兵造反的事告知焦芳后,焦芳其实早就得知了消息,只是他也想不到该怎么破局解救刘瑾。 他自然是不想看到刘瑾死的,刘瑾这个大太监真要死了,下一个恐怕就是他这个大奸臣焦芳。 皇室能不能保住刘瑾,其实很多人都在观望。 依附于刘瑾的人实在太多,这批人明面上依附刘瑾,实际背后都是皇室这个强大的靠山。 刘瑾要是死了,不知多少人会被牵扯出来,他们怎能不担忧?根本不需要朱厚炜来询问,在他们得知事发第一时间就开始想破解之策。 如今看到智近如妖的蔚王殿下都开始为难起来,焦芳心中显得更加焦虑和担忧! 朱厚炜也没指望焦芳能想出什么,来这里不过只是碰碰运气。 果然运气这玩意不能当成安家立命的根本。 朱厚炜想了想,对焦芳道:“你的儿子还好吧?” 焦芳面皮一红,拱手道:“让殿下操心了,这个逆子已经被禁足了,老夫也没让他去翰林院,实在丢不起这个人,过些日子给他下放到地方做个县丞吧。”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如果在地方上为非作歹,我可能会杀了他,不是可能,是一定!” 焦阁老心中一颤,忙不迭道:“微臣一定会叮嘱好他的。” “嗯。” 朱厚炜没有在焦府多待,背着手离去。 天色已晚,正阳大街上灯火如昼,红灯区内红袖招摇,鸡叫漫天。 青楼前几名酗酒的青壮在斗殴打架,不多时便被官府的人给抓走,朱厚炜狐疑的看着杨廷和,不解的道:“杨师怎么亲自出来?” 这种小事,杨廷和这样的官吏怎么可能亲自出来?北平这群百姓,连看到杨廷和的资格都没有,顶多也不过三班捕快就能将他们拿捏了。 杨廷和拱手道:“微臣参见蔚王殿下。” “微臣今晚下值回府,路上遇到了这些事,于是就调人过来了。”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行,你忙吧,本王走了。” 杨廷和叫住朱厚炜,道:“王爷,索性闲来无事,不妨一同去酒楼喝点?”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也行。” 跟着杨廷和一路来到临湖的一家小酒馆,酒馆的生意并不是太好,但显得格外安静惬意。 窗户打开,咸湿的河腥伴着初夏的微风吹拂进来,不多时店家便上了一壶酒,杨廷和给朱厚炜斟了一杯,然后道:“这里的酒水不错,下官时常会来喝点。” 朱厚炜心不在焉的附和着杨廷和。 第127章 妖孽杨廷和 杨廷和漫不经心的喝着茶,笑着对朱厚炜道:“殿下好像不开心。” “下官给殿下讲个故事,希望殿下能开心起来。” 朱厚炜狐疑的看着杨廷和,不等开口说什么,杨廷和就自顾自的开口道:“之前在南京任吏部侍郎的时候。” “下面有很多贪官污吏,其中最大的贪官便是南京吏部考功员外郎,也是下官的下属。” “下官明知道他是最大的贪官,南京的大部分官吏也都在谴责他,甚至下官还抓到了他的证据,但最后却没有让他下台,殿下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人很聪明,他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他也知道他在南京的名声越不好,越让南京的官吏看不上他,他就能安全的离开政治舞台。” “所以他故意在整个南直为非作歹,纵容下属官吏贪污舞弊,让整个南直民不聊生,赋税混乱不堪。” “等下官真要审他的时候,你猜怎么着?” “有些平日谴责他,甚至公开对付他所谓的清流文官,甚至主动找证据去保他,不仅如此,他们锦绣文章之下,居然将这名员外郎撰写成了为国为民的清流!” 朱厚炜匪夷所思的看着杨廷和。 杨廷和微笑道:“因为南直越乱,才会有更多的人有机会捞钱啊,当官的俸禄才多少?在这个人的庇佑下,能浑水摸鱼捞到好处,还不用背负骂名,可不是要保住他吗?” “他要真被处理了,以后这些人捞钱的手段都没了,不是吗?” 朱厚炜震惊的看着杨廷和,端着酒水的手悬浮在空中许久。 “那现在这个人还在南京为官吗?” 杨廷和摇头道:“不在了,王鳌去了南京后,就将他处理掉了,所以王鳌在南京的名声并不太好,贪官们不喜他,清流们也疏远他。” 朱厚炜愣住了:“你为什么不处理他?” 杨廷和道:“处理他,我在南京将做不了任何事,留着他我能打击掉更多的大贪,这些小贪们权且只能留下了。” “世上从来没有两全的法子,总要有所取舍的。” “好啦殿下,我也该回去了,天色不早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杨廷和起身拱手行礼。 朱厚炜沉默了许久,叫住杨廷和,道:“杨老师,谢谢你啊。” 杨廷和啊了一声,不解的看着朱厚炜道:“下官当不得这份大礼,下官也没做什么事,殿下勿要如此。” “好的。” 彼此心照不宣,然后双双离开这处不起眼的酒楼。 杨廷和给出的解决办法,就是在两京十三省让刘瑾的手下太监为非作歹。 虽然这个代价有点大,但正如杨廷和说的那样,世上安得两全法,总要取舍,等刘瑾被保住后,才将这些为非作歹的太监给镇住,这已经是目前做好的办法了! 杨廷和真是个人才,他太清楚清流文官们既要又要的秉性了,这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办法,真是神来之笔! 他要用两京十三省的所有文官,去对付中枢的那一小撮人啊! 他用两京十三省所有文官的利益,来保证刘瑾绝对不会让他在这次事件的冲击中被杀! 他哪里是在处理什么打架斗殴的事,他是故意在这等着蔚王殿下的。 朱厚炜还觉得奇怪呢,杨廷和这样的高级官吏,怎么可能屈身去处理日常的打架斗殴事件?! 这个妖孽,他以后要真成为内阁首辅,朱厚炜真不敢保证能不能驾驭得住他! 难怪他能在南京做了那么多事,还能在南京站住脚跟,一些贪官污吏只想杀他,但却从来没有人在南京弹劾过杨廷和,直到西北的事爆发后,杨廷和才离开南京。 可在离开之前,他确实在南京做了很多事! 想在地方做出政绩,这本身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比如现在王鳌在南京的情况就很尴尬。 两京十三省暂时会出现一些乱子,地方上会有很多人借着刘瑾麾下作乱从而火中取栗,可同时,他们也会在李东阳为首的中枢弹劾刘瑾的同时,给予刘瑾最剧烈的支持! 两京十三省的文官同时为刘瑾辩经,京师这一小撮人恐怕也顶不住这么大的压力! 这个过程最艰难的便是取舍,因为一旦按照杨廷和的说法,两京十三省会有许多利益被所谓的清流文官们给攫取过去。 但要保住刘瑾,本就需要付出代价,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两全的办法,这也是事实,妖如杨廷和,在南京都要做出让步,已经证明了一切。 …… 在朱厚炜离开这处小酒馆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回昌平蔚王府,而是直奔紫禁城去而复返。 其实在朱厚炜离开后,弘治皇帝也就一直在想,想着怎么才能保住刘瑾。 这次事件实在太严重了,他想了很久都没有万全之策。 司礼监,刘瑾早就吓的不知所措,只能祈祷着他心心念念的太子爷和蔚王爷能保住他,可他也知晓这件事的困难程度。 刘瑾甚至已经开始召集过来自己的心腹太监,给他们安排了退路。 “小钱。” 钱宁恭敬的跪在刘瑾面前,感恩戴德的叩首,道:“谢谢干爹,谢谢干爹。” 刘瑾笑了笑,道:“锦衣卫千户,已是咱现在能给你做顶尖的官了。” “以后好好伺候太子爷。” 钱宁惊愕的道:“干爹怎么了呀?” 刘瑾道:“咱怕活不了多久啦,小钱呀,政治上的事要谨慎,走一步要看三步甚至更多,咱不能给你升的太快,很多道理你都还不明白,要慢慢学。” “干爹你权势熏天,一定会没事的!” 刘瑾道:“权势熏天……你见过咱大明的太监能做到唐朝那样的?那样的才是真正的权势熏天,在大明没有这个可能。” “所有的权力都是上面给的,为了大势牺牲一两个太监无关紧要的,死了咱,还有有另一个咱,大明最不缺太监的。” 刘瑾疲惫的挥挥手,对钱宁道:“咱累了,回去吧,好好记着咱今日的话。” 第128章 养虎为患 刘瑾将司礼监最后一份奏疏给批了红,看着堆积如山的奏疏,刘瑾脸色略显苦涩。 通政司那边送来的内阁奏疏,几乎都要过刘瑾的手,他每天需要处理的奏疏比朱厚照还要多,每日兢兢业业。 北疆缺钱了他拨钱,江南需要修堤坝,也是他拨钱,户部的钱财有时候捉襟见肘,刘瑾只能想办法自掏腰包,他没扯谎,下面孝敬给他的钱,他真的没留下多少。 他要这么多钱也没有什么用,索性将钱全部花了下去用于民生建设。 可是……处在庙堂,身不由己啊,他既然已经获得如此大的无上权力,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当他后知后觉复盘了安化王起兵的事件后,他才知道这次针对他的打击报复究竟手段究竟多么厉害! 刘瑾压根想不出来会有什么保命的方式,他不想太子爷为难,以文官对自己憎恨的程度,最后给自己凌迟都不为过。 刘瑾叹口气,望着身边的小盒子,那是他给自己准备的白绫,他想死的体面点。 只是再也没办法陪伴太子爷了,想到这里,刘瑾心里有些苦涩,他自幼就是太子身边的大伴,陪着太子长大,几乎将太子爷当成亲儿子看待,对太子的忠心无需多言。 他不愿看到文官们逼太子,也不想看到太子亲自下令让他死。 白绫挂在墙梁上,刘瑾默默的站在了桌子上。 “本王还没让你死。”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刘瑾赶紧停下动作,忙不迭匍匐跪地,对朱厚炜道:“老奴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淡漠的乜他一眼:“本王还没让你死,谁也不能让你死!” “且在这等着候命。” “喏!” 朱厚炜在进入乾清宫的时候,恰好遇到一名锦衣卫千户官,他趴在地上不断给朱厚炜磕头,希望朱厚炜能救一救他的干爹。 然后才有了朱厚炜来到这里的一幕。 交代好刘瑾后,朱厚炜便径直去了后宫,找到了弘治皇帝。 “怎么又来了?” 弘治皇帝狐疑的看着朱厚炜,老爹现在也是一脸愁容,今天给朱厚照和朱厚炜分别交代了事,他知道给朱厚炜交代的事最是困难。 想要保住刘瑾,谈何容易。 他想了一天,都没有想出来什么两全之策。 朱厚炜对弘治皇帝道:“父皇,我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弘治皇帝意外的看着朱厚炜,道:“你说说看。” 朱厚炜道:“让两京十三省的太监在最近这段时间在地方作乱。” 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还没接着说,弘治皇帝便已经知晓二儿子的想法,不由惊愕的道:“是个好办法!” 只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弘治皇帝脸色却不是那么好看。 他知道这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但其中的危害不言而喻。 高层的斗争,苦的总是百姓,天空星罗密布,百姓皆为棋子。 朱厚炜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道:“父皇,方才我在正阳大街遇到了杨廷和。” “是他对我说的。” 朱厚炜将刚才在宫外遇到杨廷和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脸色更加不好看,这些事如果是朱厚炜想出来的,那没有什么,朱厚炜是自己的儿子。 可他杨廷和却是大明的臣子。 杨廷和越是聪慧,弘治皇帝就越是担忧,这样的臣僚,未来未必不会反噬君主。 臣僚越聪明,反而让皇帝越担忧。 “厚炜,如果有一天,一旦杨廷和生出异样的心思,不要手软!” “你大哥是他的学生,或许会念着情谊,朕不能让他做欺师灭祖的事,你可以!” “但凡他生出一点心思,立刻杀了,不要犹豫!” 看得出来,老爹现在都开始有些忌惮起来了杨廷和。 “好!”朱厚炜重重点头。 果然,越是做到高位,苦难和无奈就越多,肮脏见不得人的腌臜事也越来越多,逼着你去做一些你不愿意做的事。 尽管你认为这不对,这忘恩负义,可政治就是这样的血腥和残酷。 弘治皇帝道:“就按照你说的去办,朕会拖两天,让地方上快点见效。” “喏!我现在去吩咐刘瑾。” “嗯,去吧。”弘治皇帝挥了挥手。 少顷,朱厚炜便再次找到刘瑾,淡漠开口道:“让你的那些干儿子和干孙子们在两京十三省敛财作乱。” 刘瑾忙不迭道:“小奴不敢!” “让你做就去做,越快越好。” “还有,本王说了,我没让你死之前,不要自作聪明,你这点小心思,能比得上杨廷和?” 刘瑾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还是道:“喏!小奴这就去办差!” …… 朱厚照的旨意分别传到了哈密和陕西,略微让朱厚照可惜的是,这次没能亲自出征。 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就这么白白错过。 不过朱厚照也知道,这次的平反不重要,事态紧急,他也就没胡闹了。 当杨一清接到朱厚照的旨意后,立刻调哈密精兵一万,朝甘肃方向迅速挺进。 如果没有朝廷兵部的调令,杨一清是无权节制兵马去甘肃的,要是他真有这个权力,大明各地都将不再安全。 虽然安化王号称十万大军,但杨一清早就分析过安化王手中的军队成分,真正能打的也不过只有甘肃的几个卫所和宁夏的一个卫所,合起来不过六七千人。 余下的恐怕都是甘宁一带吃不起饭的乱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安化王又何尝不是做了一件好事,用这种方式接济了一下大明的灾民呢? 在杨一清挺兵东进的时候,陕西总兵马昂也调了一万多军队朝西进和杨廷和兵马形成犄角之势,将安化王的造反控制在甘肃境内,避免事态再一次扩大。 大明两个地方最精锐的兵马尽出,安化王这场造反被平息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宁夏。 宁夏布政司使戴枞也知道要到了收网的时候,安化王是一定不能活着,避免祸从口出,也是该用到仇钺的时候了! 第129章 朝堂激战 四月中,北平下了盛夏的第一场暴雨。 天色才蒙蒙亮,午门外的百官已经列队站定,各个老神在在。 等午门内的大汉将军将午门打开后,文武百官才有序撑着雨伞进入了奉天殿外广场,礼部列队站好,等奉天殿内太监唱谒,百官有序进入奉天殿。 少顷,弘治皇帝缓缓带着朱厚照来到了奉天殿龙位前坐定,内宦再唱礼,四月中旬的这场望日大朝会正式开始。 百官山呼万岁。 先是内阁首辅李东阳出列,议定五月初一的天子祭祀礼节,后礼部出列议定谒太庙拜孔圣人礼。 百官心不在焉的听着,谁都知道甘肃那边才是重点。 在内阁礼部分别唱礼结束后,兵部尚书刘大夏当即出列,言辞激烈的道:“启奏皇上!” “安化王朱寘鐇者,太祖第十六子曾孙也,其性狂妄暴虐,早有觊觎皇位之心,悍然于甘肃起兵造反,罪不可恕,罪大恶极,罪该当诛!” 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跟着出列道:“启奏皇上,逆贼以清君侧诛刘瑾檄文,在甘肃发起起兵造反,一时间甘宁之地的草寇百姓纷纷响应,队伍迅速扩充到十万余人。” “凡事当预,亦论其缘由,才可窥其端倪。刘瑾者,阉人也。皇上深居内宫而修养,太子年幼,远文臣亲太监,乃至被奸佞蒙蔽,乃使天下大乱。” “首以宁夏为主,大理寺少卿,周东度者,乃刘瑾鹰犬走狗,谄媚权宦,于地方贪墨钱财,乃至地方民不聊生,百姓食不果腹,苛捐杂税,严苛沉重,陕甘宁御史上奏,尤以宁夏为盛,民怨沸腾,皆言刘瑾之祸也!” “安惟学,本都察院经历,左佥都御史陈玉为一己之私,荐其为宁夏监察御史,于地方奸淫军户妻子,实乃有悖人伦之道,类于畜生!”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玉站在班列内,此时已经不再有往日的气焰,当初他在都察院多么嚣张,现在就有多么紧张。 当初他硬刚都察院左都御史闵圭,打着蔚王名号,力排众议,举荐安惟学为宁夏监察御史。 那个时候他以为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都要避让他三分,而实际也是如此,闵珪在当时都服软了。 直到这个时候陈玉才明白,他这个小小的正四品的御史官,和都察院正二品的大吏城府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闵大人隐忍到现在,就是为了现在的致命一击,至于当初的屈辱和憋屈,对他们这种高高在上来说根本就不在乎。 因为他们只要出手,一定会一击将对手给打死,绝对不会给对方反击的机会,那么受点屈辱和憋屈又算得了什么? 能坐到高位的人,谁不是如韩信之流?胯下之辱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 “皇上,上行下效,若非中枢紊乱,地方怎会如此效仿?” “国有奸臣一日,地方则永无宁日!” “臣恳请在边军平反的同时,请皇上立刻严肃查办刘瑾、陈玉,以扬国法,以平民怨!” 在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说完后,立刻有许多官吏纷纷站出来,拱手道:“请皇上立刻诛杀刘瑾诛杀陈玉!” “此等贼獠不死,天理难容,国法难容!” 这还是朱厚照第一次看到如此激烈的场面,这么多文官,言辞犀利,恨不得当场剥了陈玉和刘瑾,那虎视眈眈的模样,哪里像是文官?就算给他们送到西北,和蒙古人拼命估计也就这个气势了吧? 当初他读历史,看到英宗被俘,朝堂的文官竟活生生的将大太监王振的鹰犬锦衣卫指挥使给打死,那个时候朱厚照还嗤之以鼻,他认为文官们没有这个胆子。 可今日这场面,又和历史何其相似? 到底还是年轻,不如弘治皇帝那般沉稳,朱厚照的心乱了,但弘治皇帝却依旧淡定自若。 他淡淡的乜了一眼百官,道:“地方上可有关于对刘瑾的怨念?朕来瞧瞧。” 李东阳稳如泰山,示意礼科给事中,对方当即出列,将早就收集好的证词恭敬呈送给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看完后,叹道:“刘瑾此獠,竟会如此胆大包天,欺上瞒下!” “周东度在地方究竟贪了多少,才会激起民怨,可查到账簿?” 不得不说,弘治皇帝就是老辣,宁夏之乱很复杂,罪魁祸首究竟是刘瑾还是有人借着刘瑾敛财,不得而知。 一场兵变祸乱,可以消除一切证据,但也给了弘治皇帝在夹缝中拖延时机的机会。 李东阳道:“启奏皇上,无需账簿,宁夏百姓的民声便是账簿!” 朱厚炜朝焦芳望去,焦芳当即出列道:“李阁老此言差矣,国有国法,处理任何罪犯都当有凭证,不然恐使别人以为阁老在杀人灭口。” 李东阳蹙眉,拱手道:“皇上,焦阁老说的不无道理,臣失言。” “贪墨之事,还需宁夏布政司给出具体的说法,想必他那边定有大理寺少卿周东度在宁夏为非作歹的证据。” 弘治皇帝噢了一声,道:“且将刘瑾羁押入锦衣卫诏狱,待证据送上再查办刘瑾吧。” 刑部尚书立刻出列道:“皇上,此事当羁押刑部。” 进了你刑部,刘瑾还有活命的机会? 弘治皇帝道:“毕竟是内宦家事,朕不会纵容他的,此事就这么定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再次出列道:“皇上,左佥都御史陈玉孔和安惟学有勾结,请皇上立刻缉拿陈玉入刑部!” 陈玉浑身一颤。 朱厚炜此时不得不出来说话,他道:“闵大人,陈御史顶多不过识人不明,以此就断定他和安惟学勾结,是否有些草率?” “今日陈玉若被处理,下次你的学生,阁老的学生在地方作乱,是不是都要牵扯到诸公身上?没有这个道理的。” 这话说出来后,也没有人敢反驳,谁敢保证自己的学生在今后会不会犯错?今天若是开了头,以后他们还有活路? 闵珪没有反驳,也不敢反驳,这是得罪人的事,没有人会支持他。 陈玉感激的看了一眼蔚王,朱厚炜这次的出面,当真给这群所谓的‘奸臣’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第130章 要反击 弘治皇帝不仅给刘瑾争取了时间,也给朱厚炜争取了时间。 今日的朝会暂且搁置了起来,只等宁夏那边送来关于刘瑾纵容周东度贪墨之证据,刘瑾一定会被处理。 在退朝后,李东阳才后知后觉,他发现又被弘治皇帝给偷换概念摆了一道。 这件事的重点根本就不是贪污不贪污的问题,重点应该放在刘瑾纵容手下在地方作乱,激起民怨,从而让安化王起兵造反。 可他自己都不知道,今日朝会辩着辩着,事情怎么就朝这个方向去发展了,直到退朝的时候李东阳才猛然发现,他好像上当了! 朱厚炜在离开紫禁城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昌平蔚王府。 “去信给刘振刀,整个西北的潜龙秘卫全部听他调令,让他抓紧时间好好查一查安化王起兵的来龙去脉!” 刘瑾暂时被保住了,但朝廷也不能全部由他们摆布,尽管朱厚炜还不清楚宁夏那边的具体情况,但他有理由怀疑安化王的造反,是有预谋的一步步被逼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事情的关键点一定是在宁夏,在安惟学和周东度身上! 可这两人目前已经被安化王给杀了,显得很是棘手,现在朱厚炜也只能寄希望于刘振刀在宁夏能查出点什么,从而捋清楚安化王造反的来龙去脉。 到底是谁在宁夏布控这一切,一定会有个主谋,安惟学和周东度也不是傻子,他们怎么可能会在宁夏找这么大麻烦? 冷静下来后,朱厚炜坐在风雪亭内分析了一切,也开始了反击。 山高皇帝远,地方的事很复杂,复杂到中央都不能窥其全貌,不然也不会历年来都会派御史去各地巡查。 强如太祖朱元璋,为了监察臣僚的一举一动,都独创属于明朝特色的锦衣卫特务机构。 这足以说明即便朱元璋那么强势的皇帝,都不能窥探到臣僚的一举一动,都不得不动用绝对忠于自己的力量为自己办事。 历史发展到明中叶,文官们一次次的打击厂卫,从某种方面来说,又何尝不是惧怕于中央的特务督察? 或许会有一部分清廉被诬陷,随着锦衣卫等特务机构的权力日增,这些人未必不会打击报复文臣。但朱厚炜还是相信更多的文臣是经不起查的,所以才要一次次对抗厂卫机构。 “一定要让他查清楚!” 沉思片刻后,朱厚炜又道:“将我的王令旗牌交给刘振刀,遇到特殊情况,可直接亮明身份!” “准他在宁夏便宜行事,本王只要结果!” 秀宜赶忙道:“喏!奴婢这就去办!” 朱厚炜挥挥手,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双目缓缓地闭上了,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暴雨声还在不断冲刷,扰乱了他刚才安宁下来的心。 越是深入庙堂,越会觉得庙堂是个大染缸,他从未想过太平盛世的政治斗争,从来都不比王朝末年弱到哪儿去。 什么太平盛世啊,只要执政者没有足够能力掌控,国家很快就会陷入乱象。 文臣们错了吗?其实也没有,他们为了扳倒刘瑾,为了心中所谓的正义,为了被刘瑾贬低流放的数十名官吏做主,这有什么错? 他们有自己的坚持,想开创尧舜的清明,这是他们历来的理想,可人心是复杂的,利益也是错综的,哪还会有远古时期古人的那么淳朴,那么心思简单呢? 可你说他们做对了,也不对,为了扳倒他们认为的奸佞,他们可以不择手段,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只是历史不会让你看到这些肮脏的东西罢了。 口上谁不是忠君爱国为万民请命,为万世开太平。可实际却是,百姓在他们眼中,真的如蝼蚁草芥,残酷点说,从来都是如此。 张养浩的人生觉悟,道明了一切,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那么执政者又做对了吗?也不是,为了保住刘瑾,所做的事其实也无异样。 政治上从来没有所谓的对错,天下芸芸众生,皆是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只是进一步和退一步的区别罢了! 生在天家,身不由己啊! “父皇……我现在真的开始明白你小时候对我说的一切,我也在一步步向你靠拢,难道这就是宿命吗?” …… 张永被临时调去了西北,地方上不能只有武将和文臣,还要有太监镇守,谁也不敢保证西北的武将会不会不听调令,为了确保军权,朝廷在每一场军事行动中,都会有监军太监存在! 就如同地方一样,不仅有文臣和卫所,各地依旧会派遣一名到三名不等的镇守太监。 刘瑾此时已被羁押在了锦衣卫,好在钱宁已经被他运转成了锦衣卫千户官,在锦衣卫也没有吃多少苦头。 在上次浙江走私事件后,牟斌爷被重新升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只是宦海沉浮,让牟斌已经心生退缩之意,因此也就不再参与这场朝廷的争斗。 在这场朝会结束后,各科给事中,御史等官吏依旧不厌其烦的纷纷上奏中枢,祈求皇帝斩杀刘瑾,以平息西北百姓之怒火。 弹劾刘瑾的奏疏很多,虽然现在他们抓住了重点,是因为刘瑾才导致安化王起兵造反,但为时已晚,因为他们见不到弘治皇帝,弘治皇帝也可以选择对这些奏疏视而不见。 大明朝迎来了短暂的安静,只是暴雨却依旧落在人间,黑压压的天空,平添了三分阴暗。 杨一清和马昂那边的动作很快,两方大军在三日就已经抵达甘肃外围。 此时大半个甘肃已经被安化王控制,境内那么多百姓,杨一清和马昂也不敢强攻,更何况安化王麾下的兵力组成,大都是大明的百姓。 两人都觉得还是以安抚为主,劝勉对方早日投降,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动用军队去强攻,谁也不愿意将刀对准自家人。 在哈密和陕西的兵马抵达之时,宁夏布政司使戴枞便开始秘密派人进入了甘肃,他在安化王身边布控的那颗棋子,现在也该到了起作用的时候了! 第131章 刘振刀的作用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当初朱厚炜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了刘振刀这伙人,并且将他们收入到自己麾下,成为王府的护卫,这段时间朱厚炜一直没用刘振刀。 现在也是刘振刀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以刘振刀为首的王府护卫,在宁夏并未离去,等待着朱厚炜接下来的指示,再接到朱厚炜的王令旗牌后,刘振刀第一时间感到的并不是惊喜,而是蔚王赐予他的信任和沉甸甸的责任! 于是刘振刀第一时间便开始了在宁夏的调查,整个陕甘宁的所有潜龙秘卫,全部被刘振刀节制,各种情报消息一时间全部汇聚在刘振刀面前。 他需要从一堆堆情报中,去抽丝剥茧的找到当初和安惟学、周东度有价值的消息,这个过程十分冗杂和消耗耐心。 许多情报都是无用的,这需要一则则去甄别,这一晚他几乎都没有睡觉,眼眸赤红的看着案牍上堆积如山的情报信件。 终于他找到了一则有用的情报,这是宁夏镇的一名主簿和安惟学数次往来的消息,尽管只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情报,但刘振刀第一时间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了宁夏主簿宋坤之身上。 从表面来看,宁夏主簿官和御史之间存在官场往来这并不稀奇,但古怪的是他是多次出入安惟学的行府,这就不得不令人感到奇怪。 “宋坤之!” 刘振刀起身,迎着旭日初升的太阳,眯着熬了一夜的赤红双目,对刘猛道:“你想办法,将宁夏主簿官宋坤之给绑过来!” “查一查他的家眷以及住址,调我们的人过去,将此人家眷全部给控制住!” 刘猛扬声道:“喏!” 刘振刀沉思片刻,又叫住刘猛,语重心长的道:“当初咱们这一批人,若不是蔚王出手,现在恐怕已经身首异处。” “咱们加入王府这么多时日,却始终没有对蔚王殿下做出任何贡献,说实在的,我心里羞愧,我想你们也是一样。” “这是个机会,证明咱们的机会,所以这次差事一定要办好。” “蔚王在中枢时间紧迫,我们的时间也紧迫,我不能给你们太多时间,蔚王也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上面怎么斗,我不关心,我只关心蔚王交代下来的差事能不能快点办好。” “猛子,明白吗?” 刘猛急忙道:“大哥,我保证尽快办好差事,不然提头来见!” “好!” 刘猛第一时间开始了布控,在查到宁夏主簿宋坤之住址府邸的第一时间,立刻就调手下一批兄弟,持刀强势闯入了这名地方官的府邸,并且将所有府邸全部控制,杜绝了一切消息往来! 然后他又在今日宁夏主簿宋坤之去当值的路上,直接将宁夏主簿的轿夫绑了,然后掳了宁夏主簿宋坤之。 宋坤之毕竟只是一个小人物,主簿官也是吏部造册的最低等的九品官吏,在长刀架在自己头上,他顿时就吓得不知所措起来。 “大胆贼獠!” 宋坤之这个人,颇有种狐假虎威的味道,外表虽然刚强,但内心却胆小懦弱,只不过这些年来,凭着自己的官位,伪装了懦弱的内心。 当事到临头,便原形毕露,虽然还要装一装强硬,可当刘猛一刀砍下来后,他双腿都软了,顿时瘫在地上。 好在刘猛这一刀没有砍下来。 “你们,你们究竟是谁?掳大明的官吏,不怕诛九族吗?” 刘猛淡淡的道:“在下蔚王府的人,钦受蔚王府便宜行事,宋主簿,在下时间不多,我尽量快点问问题,你也尽量快点回答。” “哦对了,你的家眷全部被我控制了,刀架在了他们的脖颈上,就等着你的回话,一句假话一个人头,公平吧?” 刘猛说完,不等宋主簿表态,便开口询问道:“你屡次出入监察御史安惟学的府邸,所为何事?” 宋坤之颤颤巍巍的道:“我,我,下官……下官给他送女眷过去的。” “谁的女眷?” 宋坤之忙不迭道:“宁夏军户的,有百户、千户,还有一些小旗、总旗的。” 刘猛也是军人出身,他太知道武人地位之低下,在这群文官眼中,武人和路边一条野狗没有任何区别。 刘猛目眦欲裂:“畜生!” “为什么给他送这些女眷?安惟学知道这些事吗?” 宋坤之心理防线早就被刘猛击溃,老老实实的交代:“他不知道,我骗他说这不过只是一些寻常农户家的妻子,最后给点钱就能平事。” 刘猛怒火中烧,“你娘的蛋!农户家的妻子不是人?你们这群无耻的畜生,小民在你们眼中还算的是个人?你们还将他们当成个人?在你们看来,欺辱小民的妻子,就如此心安理得,就如此无法无天?!” 现在也不是去呵斥对方人品的时候,刘猛收敛火气道:“谁让你这么做的?” “是,是布政司的右参政武大人。” “胡说!”刘猛大声道,“你敢诬陷大明铁骨铮铮的文官士大夫?找死!” “来人,去将他儿子的手剁了送来给他看。” 宋坤之急忙摆手道:“别,别呀,我,我有证据的。” “武大人不仅指使我去做这些事,还指使了另外几名县丞和主簿搜刮民脂民膏,增加赋税,数额巨大,却只给了周大人贿赂了极小一部分,这些是有账簿的,我们就是怕大人秋后算账,所以证据都保全了。” 地方官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这些当官的谁不是人精,做了这么多年的官,怎么防止对方报复,他们太有手段了。 若是不掌握对方的一点证据,真要到死到临头,他们只会将自己当成牺牲品送出去。 这些文官们的心思实在太复杂,也正是如此,才能给刘猛找到了这么一次机会! “都有哪些人,快说!” 宋坤之老老实实交代,刘猛挥手,道:“按着名单去抓人,抓人之前依旧控制他们的家眷,半个时辰,将这批人全部送过来!” “喏!” 第132章 为刘瑾辩经 京师。 弘治皇帝已经拒绝了以李东阳为首内阁六部都察院数次的小朝会建议。 乾清宫内飞入弹劾刘瑾的奏疏依旧多如牛毛。 不过就在这几天,风向忽然开始转变,地方上竟然出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奏疏,先入布政司,后送内阁。 内阁。 李东阳看着一份份从地方上送来的奏疏,始终有些不敢置信,他不明白这些地方官为什么开始统一口径,替刘瑾辩驳。 什么地方太监欺上瞒下,司礼监掌印身处朝廷,被蒙蔽实属正常。又什么宁夏之地百姓民怨沸腾,乃大理寺少卿周东度之人品恶劣,蒙蔽了刘瑾的双眼。 甚至还有人上奏说新安江清淤之事,户部款项没拨下来,乃刘瑾请求太子从内帑拨款,于地方上颇有建树,江南之地的百姓都很感激刘瑾。 在这些人的奏疏中,刘瑾俨然都快成了救国救民的圣人! 如果地方上的奏疏仅仅只是一两本,也无足轻重,于大势并无多大影响,可两京十三省各州府县送上来的奏疏实在太多。 总不能将这些人全部贴上刘瑾一党的标签,真要这么做了,地方上所有官吏都等被抓,那么全国就会乱起来。 李东阳只想扳倒刘瑾,大明的稳定依旧是第一要务,绝对不能让大明生出乱子,这是他的底线。 他是内阁首辅,一旦地方出了乱子,他这个内阁首辅势必也要主动辞官。这只是其一。 其二是李东阳读了这么多年的圣人书,对朝廷的忠心毋庸置疑,他明白有些斗争可以有,但祸乱国家之根本的事绝对不能做! 这也是明中叶的文官和明末年党争文官的最根本区别,最起码现在的士大夫还没有以牺牲亡国利益而达到自己目的的想法。 六部都察院的高官一同进入了内阁,李东阳单独开了一场高层会议,当然,焦阁老被排除在外,李东阳借故让焦芳去巡查六部官吏去了。 “诸公,此事怎么看?” 当六部看到地方上的奏疏后,神色各异,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率先开口道:“地方风向转变,绝非空穴来风,如此多的封疆大吏替刘瑾辩书,若忽略他们的意见,等同和天下官吏走在对立面,日后阁老如何开展工作?” “只是本官很奇怪,为何地方上忽然同时上奏如此多的奏疏?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就算是天子、太子和蔚王一同下了命令圣旨,地方上的官吏也不会如此勠力同心,他们完全可以拖一拖,拖到刘瑾被诛,然后才上奏。 这足以说明,并非天子用强权镇压了地方官,当然,就算天子真用强权又如何?地方官最会阳奉阴违,这些封疆大吏谁不是人精?山高皇帝远的,真要查一名封疆大吏需要付出的代价有多大,大家心知肚明。 除非有重大利益冲突,不然朝廷也不会轻易动地方的一二把手。 封建王朝发展至今,政治的成熟已经达到了顶峰,历史的一次次教训让执政者明白,没有什么比地方稳定更为重要。 只是这些人想了很久,依旧想不明白,为何这些人忽然同心协力的替宦官辩经? 若是这群人能将这份心思用在别处,大明何愁不能强盛?! 吏部尚书马文升哼了一声,道:“地方替刘瑾辩驳又能如何?甘宁两地造反是真,民怨沸腾是真,攻讦刘瑾是真,一则则民间声音摆在他们面前,他们这点声音还能掀起什么浪花不成?” 李东阳忧心忡忡的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声音可以暂时保证在这段时间内,刘瑾不死!” “然后呢?”马文升不解。 “若是宁夏那边出现变故呢?”闵御史忽然开口。 此言一出,众人倏地一惊! “皇上拖着刘瑾的事,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圣旨。刘瑾被羁押在锦衣卫,刑部也无法介入,这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闵珪沉思片刻后,才道:“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会不会已经去了宁夏?皇上在等着宁夏那边查出什么来?” 李东阳道:“有此可能!” “阁老速速送信给戴枞。” 李东阳摇头道:“恐怕这段时间去往宁夏的一只苍蝇,都会被拦住!” 现在只能祈求戴枞那边能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了。 …… 宁夏,入夜。 刘猛火速找到刘振刀,道:“大哥,查出来了!” “布政司右参政武敏被我给弄了。” “他交代了宁夏布政使戴枞和巡抚陕甘宁御史吕权在宁夏布控的一切,安化王之所以起兵造反,都是戴枞一手策划出来的。” 这个局实在太大,参与的人员实在太多,刘猛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才将宁夏的一团乱麻给捋清楚。 当刘振刀听完这一切后,都不由倒吸凉气。 索幸那几个小主簿和县丞还握着证据,也索幸布政司右参政是个没骨气的东西,不然想要抓一名封疆大吏,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们哪有这个胆子? 可即便有了宁夏布政司右参政的口供人证,却依旧没办法证明是戴枞操控的这一切,因为没有具体证据,因为这里面还会有很多辩论的空间! 但已经足够了,宁夏发生的一切,已经足以证明不是安惟学和周东度造成的,也就没办法祸水东引到了刘瑾身上。 刘振刀当即道:“将所有参与人员全部正式抓捕!” “立刻快马加鞭去一趟京师,将咱们在这查出来的一切告诉蔚王!” “所有人证、物证,一同羁押送去京师,为防止路上生变,你亲自押解这群人去京师,一定安全送到!” “诺!” …… 甘肃。 安化王在面对杨一清和马昂的合力围攻,非但没有丝毫惧怕,甚至于今天开坛设了祭旗礼,动员十万大军,打算和杨一清、马昂的两万兵马做出正面冲突。 “去召诸将前去祭台,本王要亲自誓师!” “喏!” 指挥佥事仇钺行府。 安化王派来的指挥使周昂已经抵达了仇府,最近仇钺临时有病,不过风寒小病,今日祭旗大事,再怎么生病仇钺都要过去。 第133章 不明不白的被杀 仇钺府邸。 军师孙景文和仇钺正在秘密商谈,前几日戴御史那边派人过来通知孙景文,可以诛杀安化王了。 今日两人在仇钺府邸密谋的就是此事,怎么才能接近安化王并且将他诛杀。 “这次誓师大会就是机会。” “等誓师结束后,我会带着仇将军去觐见王爷,仇将军可伺机诛杀。” 仇钺惊愕的道:“若是诛了安化王,吾等怎么逃出去?” 孙景文道:“我已秘密和杨一清接触,今晚就会开城门,让杨一清的兵马进来。” “只要杨一清兵马进来,我们拿着安化王人头安抚,城内的所谓卫所将军也不过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他们定会投降的。” 仇钺心惊胆战,他忽然对这一群人产生了浓烈的恐惧。 安化王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这场造反也只是个笑话,漏洞百出,内部奸细随处可见,他安化王头上按着的究竟是脑袋还是屁股? 这都敢轻而易举去造反做个皇帝梦? 就在两人相互商议的时候,指挥使周昂来了,孙景文忙不迭道:“在下先避一避,若是他看到你我在一起,恐会生出怀疑。” “好!” 仇钺于前厅接见了指挥使周昂,故作病态道:“卑职参见周将军,您怎么来了?” 周昂微笑道:“廷威,汝病修养如何了?” 仇钺摇头道:“还是有些乏力无神。” 周昂道:“明日中午,王爷要开誓师大会,杨一清和马昂的军队将甘肃一直重重包围,王爷必须要反击了。” “本将来通知你,明日必须要去参加誓师大会。” 仇钺正色道:“遵命!” 周昂点点头,道:“那本将先离去了。” “恭送将军。” …… 翌日一早,四月末,甘肃烈日炎炎,正午时分,黑压压的军队全部站在烈日下,誓师台上,安化王身穿铠甲,阔步而来,短暂巡视后,才高声开口道:“诸将士!” “国有奸佞,乃至甘宁民不聊生,吾等今日咸聚于此,所行正义之事,所为正义之师,待朝中奸佞尽处,乾坤朗朗,吾必以死谢罪!” “但在此前,本王要替汝等替百姓做主!” “吾等十万正义之师,外是朝廷之军,还请诸将不畏艰难,直攻京师!” 看着十万将士振奋高呼,安化王信心十足! 短暂的誓师大会结束,安化王则会王府换了一件衣衫,往日的养尊处优,让他披上沉重的盔甲才不过半个时辰,已经十分燥热和疲累。 “王爷,孙军师和仇将军求见。” 天色渐晚,繁星点点,休息了一下午的安化王这才稍解疲惫 ,听闻军师和仇钺来求见自己,他没有任何防备,还当他们是为了准备明日的总攻而来,于是欣然道:“宣!” 没多时,孙景文和仇钺踏步而来。 安化王心思简单,对两人也没防备,不然不会给他们委以重任,屏退左右,单独和孙军师、仇钺对话。 “军师前来找朕所为何事?” 孙景文微笑道:“朕?王爷真当你能造反成功?” 安化王神色一变,当即高喝,只不过仇钺迅速抽出刀,架在了安化王的脖颈上。 “休要出声!” 安化王大惊失色,愤怒的质问:“你们这是作甚?朕许诺你们,若朕登基,尔等必为王侯。” 孙景文笑容满面的嗤笑道:“王爷,醒醒吧,你真把自己当成太宗皇帝了?” “你这是造反啊,你手下那些军队,号称十万,可其中九万都是流民百姓,他们所图也不过在您下面吃一顿饱饭。” “您真要让他们去对抗朝廷精锐,您觉得这不可笑吗?” “自古造反,皆有充分之准备,您麾下这支军队,可有将士训练?” “他们不过只是一群杂鱼,连军姿都站不稳,谈何战斗?” 安化王怒目圆瞪,道:“你,你们!” “朕如此信任你们,何至于此?” 孙景文可怜的看着安化王:“算了,死也死个明白吧。” “王爷,从来没人会认为您真的能造反成功。” “您的这场造反,不过只是为了上面扳倒刘瑾而已。” “杨元朗来投奔你,那是因为宁夏那边将杨元朗一步步逼到你面前。” “当初我拥戴王爷造反,也不过只是戴大人的意思罢了。” “说实在的,当时我也很害怕,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我真怕王爷会杀了我。” “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王爷会蠢到这个地步,我只是说了一句,王爷就真敢将自己当成皇上!” 安化王大怒道:“你!” “甘宁两地百姓民不聊生,本王起兵,短时间如此多的人拥戴,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当今朝廷昏聩吗?” 孙景文摇摇头道:“哎,王爷啊,您这城府……怎能成大事啊!” “甘宁之前为什么不民不聊生?为什么现在才如此?您就没想过吗?” 安化王理所当然的道:“因为朝廷出了奸佞!” 孙景文嗤笑道:“哪有那么多奸佞存在?哦,朝廷出了一个奸臣,就能有这么大能量一省之地?” “你将当了二十多年的皇上是傻子吗?这点手段都没有?能放任一个奸臣影响国家地区稳定?” “真要如此,这个奸佞的祖宗十八代的坟都被扬了!” “梦,也该醒一醒了,您是正义之人,也愿意为百姓出头,甘宁的百姓对你的风评都很好。” “可您终究不是聪明人,太宗高见啊,藩王就不该拥有三权,太宗已经给你们铺好了路,老老实实在藩地做个碌碌无为的王爷不好吗?何必要去关心百姓的死活?” “要个好名声有什么用?好人怎能善终?” 安化王呆呆的盯着孙景文,反手推开了架在脖颈上的刀,问道:“我今日必会死?” “会!”孙景文开口。 安化王哼道:“本王如何也是大明的藩王!给本王三尺白绫!” 孙景文摇头道:“恐怕不行,我们需要拿着你的人头,朝杨一清邀功。” 听闻此,安化王愤怒的道:“你们这么做,不怕不得善终吗?!” 第134章 那就一起死吧 子夜时分,宁夏宁静安详的夜空,忽然冲天的烟花响起。 西城外,杨一清兵马开始兵临城下;同一时间,东城的陕西总兵马昂也开始配合杨一清兵临城下。 没有等到第二天清早,今天中午安化王才开了誓师大会,可终究等不到明天的总攻了。 反贼指挥使何锦调集大军,分别于东西两城防守,麾下十万大军,真正能用的也不过只有一万余人的职业兵,虽然其余民兵没有战斗力,但用来守城也足够了。 当这群士卒站在城头上,看着杨一清麾下黑压压的精兵良将后,所有人都不免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一辈子的平头百姓,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对方手下哪个士卒手中不是染着人命?那浑身散发的浓烈杀伐气势给黑暗的夜幕笼罩了一层萧索的光影。 先是杨一清麾下指挥使唐寅前去喊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唐寅本就是南直解元,虽然从戎了,但文采并未丢失。 一番劝说的言语,只说的对方兵马内心摇摇欲坠。 何锦知道不能任凭唐寅这么蛊惑人心,在让唐寅继续说下去,这场战斗也就不需要打了,这群杂鱼恐怕当即就要投降了。 就在他准备振臂高呼,振奋人心的时候,城中忽然有两匹快马,在黑暗中火速冲到城池下方。 在火把的光芒下,才发现这两匹马上的主人分别是军师孙景文和指挥佥事仇钺。 孙景文高呼道:“诸位将士速速停下反攻,安化王自知罪孽深重,不愿汝等一同送死,故已自裁并让我送上人头,以保护诸位安全。” “只要诸位将士放下武器,朝廷会宽大处理,法不责众,众人勿要担忧,速速放下武器吧!” 何景怒目圆瞪,目眦欲裂,再看到安化王人头那一刻,他的心已经凉了。 安化王死了,群龙无首,再也没有造反的理由,这让本就人心惶惶的造反大军更是军心大乱。 不知谁对城下高喊了一句投降,接着整个城池上的投降声音此起彼伏。 何锦眼看大势已去,便匆忙逃离了城池,朝廷可以原谅百姓,但不会原谅他们这些高层武将。 他哪里还不知道,孙景文和仇钺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杀了安化王,虽然孙景文说的天花乱坠,但骗一骗百姓就行了,何锦岂会上当。 孙景文和仇钺此时也无暇顾及逃走的何锦,两人第一时间来到城池,对城门下杨一清的军队高呼道:“我们投降了!” 孙景文和仇钺都是戴枞安排在安化王身边的内应,即便投降了,后续还会有戴大人说情,再加上他们有杀安化王之功,升官加爵指日可待。 只是两人谁都没注意到,将士的人群中,一名千户正目光怨毒的盯着两人。 杨元朗是感激安化王的,不管他是反贼还是大明朝的藩王,他都衷心感谢安化王,安化王替他做了主,杀了安惟学那个王八蛋! 这对杨元朗来说恩重如山,如今恩公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人头还被拿来邀功,杨元朗心如死灰。 他默默的来到了孙景文和仇钺面前,冷冷的道:“狗獠,你们杀了王爷!” 孙景文和仇钺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旋即杨元朗便拦腰抱住了他们:“老子让你们下去一起陪王爷!” 说罢,他一用力,三人就这么从城头上跳了下去。 杨元朗缓缓闭上了双眼,尽管他也知道这场造反不太可能成功,可想到自己妻子被凌辱,想到安化王替自己出头,他又怎可能让仇人安稳的活在世上?! 孙景文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不怕死? 仇钺前一刻甚至还在幻想着戴枞许诺自己的升爵美梦。 城池下多了三具尸体,血流不止,不过杨一清无暇顾及这些人的个人恩怨,他立刻下令道:“进甘肃,接管兵权和城防!” …… 不管乱世还是盛世,小人物的命运总是那么无奈和凄苦。 杨元朗是个活生生的受害者,他本是宁夏的一名卫所的千户,有着妻子儿女,高堂老母也还健在,还有兄弟姐妹。 虽然武将的地位不高,可是在宁夏能做到卫所的千户,俸禄也就不算太低了,养活着一家老小也足够了。 他的这一切,又何尝不是曾经在战场上血拼回来的?武将升迁,从来都是以命相搏。 可惜,他没有死在战场,却因为命运的捉弄,一步步走到了现在,最终和家眷阴阳两隔,也算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和自己妻子团聚了。 君不见,高堂白发悲明镜。君不见,古来小民皆凄苦。 盛世的表象下,芸芸众生,皆为棋子,若非站在顶峰,谁又敢妄言自己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仇钺和孙景文是个投机主义者,一生有多少次机会,他们抓住了机会,本以为在这次事件结束后,就能在戴大人的举荐下,从边塞回到京师,从远离中枢,开始正式接触核心圈子。 这是多少为官为政者一生的梦想,更何况他们还非进士出身,若能一朝封爵一朝天子旁,真可谓做到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家眷后世将会永远活在他们的恩德庇佑之下。 可他们从来都不知道,有的人对义的理解,有的人对恩的看重。 为了恩义,有的人甚至可以为之付出性命代价。 也是,造反都不怕了,付出一条命的代价又算的了什么呢? 安化王是实打实的悲剧,他心思简单,性格暴虐易怒,可他又很复杂,自诩甘宁青天王,他对甘宁一代的小民是少有的善待,相比于随便欺辱剥削小民的其他藩王来说,安化王已经算很好的那个了。 他是非分明,为民做主,好打抱不平。 可他同时也是政治斗争下最为悲剧的人物,他可能甚至到死,都还不明白孙景文对他说的那一番话。 整个这场造反中,或许就是他最为真切,打着清君侧诛奸佞杀刘瑾的名义起兵,可从最开始,他也不过只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第135章 事发 京师,锦衣卫、东厂尽出,一时间整个京师大街风声鹤唳。 刘大夏紧急找到内阁首辅李东阳,神色严肃的道:“李阁老,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倾巢而出,宁夏那边被押送来了一批罪犯,具体原因不得而知。” “宁夏军方那边并未传出任何消息来。” “还有,安化王已经被杀了,甘肃境内的造反被平定。” 现在刘大夏不担忧甘肃境内的造反,他最担忧的是宁夏送到京师的这一批人。 “宁夏那边哪里还有人可用?这一批人是谁,怎么被抓到并且运输到京师的,本官居然一点都不知晓!” “锦衣卫和东厂的人现在才出去迎接,宁夏那边不可能出现厂卫的人……” 说到这里,刘大夏面色愈加凝重,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在宁夏那边,除了厂卫,还有另外一批他们不知道的人马! “蔚王府的人?”李东阳陷入深思,旋即就摇摇头,道:“不说这个了,不管是谁的人,结果已经变成如此。” “押解过来的人能打听到是谁?” 刘大夏摇头道:“锦衣卫和东厂保护的很严,根本看不到对方,更别提是谁了。” “不过戴枞那边传来消息,宁夏布政司右参政武敏和主簿宋坤之等一批官吏忽然消失,不出意外,这一批人就是他们!” 听闻此,李东阳脸色终于变得不再淡定。 “阁老,这一批人和戴枞交情深厚……戴枞这个人就是书生气太重。” “我早就建议布控宁夏局后,让他杀了这么一批人,他不愿意,说他若是这么做了,那扳倒刘瑾将没有任何意义。” “迂腐!” “他们若是叛变指认出戴枞,那将会引起多少灾难?若是戴枞顶不住压力,吾等又当如何?” “阁老,自从这批人入京,风向就已经变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 “不妨……您去信一封给戴枞,让他自己了断?” 李东阳眉宇紧蹙道:“不可!” “戴枞是老夫的学生,他说的对,若是为了扳倒刘瑾,牺牲如此多的志士同僚,那将没有任何意义。” 刘大夏心道那安化王呢?他难道不是牺牲品吗?不过牺牲一个人和牺牲一群人的区别罢了。 “阁老!” 闵珪神色焦急,道:“戴枞若是被三法司缉拿,未必不会供出阁老你,那时大明内阁少了阁老,便是焦芳独大,焦芳和刘瑾一直眉来眼去,国家将立刻陷入混乱!” “吾等知晓阁老宅心仁厚,但非常时期,还请阁老不要心软,相信戴大人也会明白阁老的一番用心!” 李东阳揉了揉眉心,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他所有的布局都那么的完美,按理说已经做到了滴水不漏,此番下来刘瑾已是必死之局。 可先是地方官为刘瑾保驾护航,乃至这段时间刘瑾平安无事。后又是宁夏那边出事。 可明明厂卫的力量已经被削弱了,宁夏那边为什么还会出问题?想要短时间内查出这么多事,就蔚王府那点人马根本不够,那究竟第三方秘密情报机构是从哪儿来的? 难道在暗中还有一支力量已经秘密布控出去了,只是自己不知道? 只是现在他也无暇分析这些了,至于闵珪和刘大夏建议清理戴枞,李东阳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出来的。 “希望厂卫那边不要查出什么吧。” “阁老!当断不断啊!” 李东阳依旧固执摇头,一名从二品的封疆大吏,决不能这么轻易死去。 “还有机会的。” 吏部尚书马文升开口道:“即便最后抓到了戴大人,可宁夏事情那么复杂,戴大人不可能留下任何供对方抓住的把柄,口头上的传话不能成为证据,即便对方有人证又如何?” “顶多算是撒谎,依旧无法裁决戴大人!” 马文升这么说完后,众人心中稍安,马大人分析的有理,戴枞毕竟也是封地一方的封疆大吏,这点规避风险的能力还是有的。 即便这些人被抓到了京师也无济于事。 …… 锦衣卫诏狱,宁夏布政司右参政和主簿宋坤之等一群官吏已经全部被羁押在锦衣卫牢狱内。 虽然锦衣卫的权柄不复当年,但锦衣卫的人才依旧还在,他们精通各种刑讯。 在这群官吏被押解入京师后,朱厚炜便第一时间从昌平蔚王府抵达锦衣卫。 让朱厚炜失望的是,他注定没办法看到锦衣卫刑讯的场景了,因为参政武敏和主簿宋坤之在抵达锦衣卫诏狱,仅仅只是看了一眼锦衣卫陈旧的刑讯工具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交代了一切。 朱厚炜还以为这群人在宁夏做了这么多事,怎么也要费时费力的审一审,他还有一些审讯的手段都还没用,如果对方嘴硬,倒是可以试一试。 他清楚的记得当初戴老板麾下的那群特务都发明了哪些残忍的刑罚让对方招供。 只是没这个机会了。 “胡说八道!” 朱厚炜怒火中烧的指着武敏,道:“一名从二品的封疆大吏,地方主官,会做这等肮脏腌臜天怒人怨之事?” “证据何在?” 当武敏告知朱厚炜说宁夏一切布控都是戴枞所为的时候,朱厚炜才故意说了这么一番话。 武敏忙不迭道:“蔚王殿下,臣不敢有任何隐瞒呐!臣所言句句真心,不敢一句妄言,戴大人先让下官针对周东度,故意给他送上财帛,只是下面那群官吏借着这次机会多贪污了一些。” “这也是戴枞说的?”朱厚炜打断他问道。 武敏摇头道:“戴大人没有说这个话。” 要么就是戴枞本身没这个意思,要么就是戴枞太了解这群地方官的心思,他根本不需要说这些,地方官就会找机会贪腐,又加上戴枞的纵容,最后势必会导致宁夏赋税失衡,民不聊生的情况。 如果是后者,那么朱厚炜都不得不欣赏这名宁夏布政司使的手段了。 武敏继续开口道:“至于安惟学,也是戴大人交代下官,牺牲几名军户妻子,让安惟学上钩。” 第136章 抓捕戴枞 正在朱厚炜在锦衣卫诏狱审问的时候,御用监太监张永来了,对朱厚炜耳语道:“王爷,太子爷让您去乾清宫。” 朱厚炜狐疑的道:“怎么了?” 张永道:“甘肃那边平反了,杨一清和马昂的军队已经进入甘肃,太子爷让您去商量后续处理事宜。” “安化王呢?” 这是朱厚炜比较关心的事。 张永道:“人头被砍了。” 朱厚炜沉默了许久,死无对证……这下想找人问清楚的可能都没了! “好,去乾清宫。” 接下来审问的事,朱厚炜交给了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不过这边也注定审不出太多的东西了,该说的对方都和盘托出了,只是依旧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去证明宁夏布政司使做了这一切。 不过单凭人证,已经足以去宁夏抓捕戴枞了。 朱厚炜急促的抵达乾清宫,便发现弘治皇帝和朱厚照都在等待着自己。 也是,大明的一名藩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砍了头,怎么来看都有种杀人灭口的味道在。 就朱厚炜了解的安化王,他应当不会主动去做谋反之事。武敏那边接触不到更高层的东西了,戴枞有没有再针对安化王做其他事,他根本接触不了。 但朱厚炜有理由怀疑安化王这次造反,就是戴枞一手策划的。 弘治皇帝深深点头,他和朱厚炜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现在安化王已死,根本就查不出来什么了。 杨一清和马昂的军队接手了甘肃,后续还有许多安排,至于怎么处理参与造反的人,弘治皇帝给出了处理意见。 与反贼的总兵何锦想法一致,弘治皇帝是要将参与造反的所有千户以上的武将和文官全部给就地正法,其家眷女子世代贬为娼,男子世代流放打入贱籍。 这种处理结果也是在朱厚炜的意料之内,如果这些高级官吏不给予极刑,日后若是再有造反,则就没有任何风险成本可言。 此举也是为了震慑大明内部边塞的所有武将,让他们掂量掂量日后在密谋和藩王造反的后果! “父皇,大哥,我刚才在锦衣卫诏狱也审出来了,主谋是宁夏布政司戴枞。” “我查过这个人的履历,他是茶陵诗派的人,也是李东阳的学生。” “只是宁夏那群官只能作证戴枞操控了诬陷安惟学和周东度的事,其他的他们不清楚。” “我怀疑……” 弘治皇帝压了压手,道:“你怀疑没用,不要怀疑。安惟学和周东度自己也不干净,他们若是干净,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上当!” “儿子啊,现在你明白为什么咱们用人,不能只用一些谄媚无能之辈,忠心的同时也得具备能力,可这样的人才,能有几个啊?” “国家也是如此,不能都用听话谄媚的,这样的人注定能力欠缺。” “可真要那些忠正聪明之人,又难以控制。” “治国御下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是朕与他们博弈十余年才悟出来的道理,你要深深记着。” 似乎觉得这些话对朱厚炜说不妥,弘治皇帝又哼了一声,对一旁朱厚照道:“听到了没有!” “还在吃瓜!” 朱厚照:“???” 你教育弟,为什么会扯上我?我什么也没干啊,我就吃个西瓜而已,这也不行? 朱厚炜想了想,又问道:“父皇,戴枞要抓。” 弘治皇帝道:“朕已派三法司去抓人了。” 似乎知晓朱厚炜想要问的话,弘治皇帝补充道:“不能用锦衣卫和东厂,这样会落人口舌,于事态来说更加麻烦。” “他们可以借着厂卫屈打成招来辩。” “所以朕派去抓捕戴枞的人是三法司,组成的人员也有讲究,陈玉也一同过去了,不用担心戴枞会在路上串供一类的事发生。” 这些事,弘治皇帝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朱厚炜又道:“父皇,如果戴枞最后真要供出了上面这些人,又该如何?” 弘治皇帝道:“那就都处理!” “如果他不供出呢?” 弘治皇帝道:“那不就是证明戴枞在宁夏做了这一切?” 朱厚炜道:“怎么可能,他一个布政司使,没有上面的支持,能做出这么多事来?” “证据呢?靠猜测不行。”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 朱厚炜无奈,他没证据,武敏那边的人顶多也只能咬出来戴枞,即便这样,也只有人证口头证词,甚至针对戴枞的具体证据都没有。 更别提上面的人呢。 除非如父皇说的那样,戴枞亲口承认,并且拿出和上面通信的证据来。不然即便戴枞反水,都未必能处理掉更多的人。 “我会好好审一审戴枞的!” 朱厚炜自信满满的道。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等戴枞回来吧。” “你密切关注着。” “还有,这个时候已经可以让焦芳他们出头了,既然宁夏那边的乱象源头,并不是刘瑾,也该让他们替刘瑾辩一辩了。” 朱厚炜点头道:“好!我这就去找焦阁老。” 现在再让焦芳他们出手,事情就简单很多了,毕竟宁夏那边的乱象并非刘瑾造成,那么安化王起兵的事也就牵扯不到刘瑾,地方出现这么大烂摊子,是地方官在为非作歹,激怒了民怨,此事也就不能怪到了刘瑾头上。 等朱厚炜离去后,弘治皇帝才对朱厚照道:“你命人将刘瑾放了。” 朱厚照瞪大眼睛道:“父皇,这不是还没辩论呢?万一他们又说我私下放了刘瑾……” 弘治皇帝打断他道:“不会了,文官们也想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这些事注定不会在大朝会上继续争执,争执到最后对文官们的名声不利。 而文官们也清楚,弘治皇帝是绝不可能在大朝会上去商讨这些事的,顶多不过小朝会,就如同当初户部侍郎林泮在东南作乱一样的道理。 君臣双方都会彼此保持某种不成文的默契,若非真正到这个高层圈子博弈,又怎么会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那你还让弟弟去找焦芳做什么啊?” 弘治皇帝深深看了一眼自家大儿子,道:“朕有话想单独对你说。” “啊?” 第137章 一国之乱,一地之乱 “厚照。”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开口,对自家大儿子寄予厚望。 “你告诉朕,如果是你得知了戴枞背后还有朝廷高层在操控这一切,你会怎么做?” 朱厚照道:“都杀了啊!逼的甘宁之地百姓造反,逼的军队哗变,让地方官趁乱敛财,哪个罪名不能将他们都杀了?”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道:“和朕老老实实说!不要总是装糊涂!”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如果真要认真说的话,那就不让弟查到再上面了,事情到戴枞就可以结束了。” “一名从二品的封疆大吏啊,比当初的户部右侍郎级别还要高,即便东南走私,都没有牵扯出来太多的人,父皇你一直说要保持朝廷体面,以前我还不懂,现在我明白了。” “一场造反会引起这么大的震动,文官们的力量真的大到没边了!真要处理一个更高层的人物,恐怕京师都要震动。” “我当初不明白父皇为什么在勒令刘健和谢迁辞职后,为什么还给予他们最体面的致仕方式,自从我执政后,有些道理我渐渐懂了。” 弘治皇帝很满意,没有白教自己的太子,这些话他不愿意对朱厚炜说,不是因为他不信任朱厚炜。 老二虽然心狠,但有时候太过于感情用事,总是觉得自己不能吃一点亏,想要对付对手,总是要赶尽杀绝。 这种做法其实不对。 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宁夏布政司可能是受到李东阳的指使,明示也好,暗示也罢,可这仅仅只是怀疑,并没有实际证据,想要查出来那需要多少时间和程序? “父皇,戴枞真要将李东阳给咬出来了怎么办?” 弘治皇帝笑了笑,刚才朱厚炜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弘治皇帝斩钉截铁的说要处理。 只是现在他对朱厚照的回答不一样了。 “不会的,戴枞不会咬出李东阳的。” “为啥?”朱厚照不明白。 弘治皇帝道:“茶陵派的弟子,李东阳的学生,师生如父啊,学生指控老师,这是何等大的罪名?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不念于这份情义,他也不会咬出李东阳,知道为什么吗?” 朱厚照摇摇头。 弘治皇帝道:“他要给戴家留一条后路。这场事件针对的是刘瑾,在他们这群人来说,不管做了什么样的事,只要目标是对的,那就是对的。若是戴枞叛变,以后将会受到更多人的口诛笔伐,他的后代将再也没办法在大明生存。” “只要他不咬出李东阳,依旧会有很多人支持他,照顾他的后代,即便他死了,依旧可以博取一份好名声。” “现在知道了吗?”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知道了。” 弘治皇帝自言自语的道:“恐怕李东阳也早就揣摩明白了,不然戴枞不会安全活到京师的。” “哎!这些话我不是不愿对你弟弟说,他在宁夏那边努力了这么久,将他手下所有力量都派出去了,查到最后忽然让他戛然而止,你弟弟会怎么想?” “让他好好查查吧,最起码良心上他能过得去。” 朱厚照看了一眼弘治皇帝,埋怨道:“父皇,你总是对弟弟那么好。” “为什么不怕我良心上过不去?” 弘治皇帝白了他一眼:“你这个六亲不认的家伙还有什么良心可言!”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偏心!” 说罢,他气咻咻的离开乾清宫:“今天奏疏我不处理了,这是对你的惩罚!” 弘治皇帝:“……” 看着朱厚照离去的背影,弘治皇帝感慨道:“良心这个东西,在帝王上从来都不该具备的。” “就这一点来说你比你弟更合格。” “你们两个小家伙日后若是能一直这么兄友弟恭就好了。” “厚炜啊,朕不能给你再多的东西了,朕能给你的,就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最质朴的爱,这也是生在天家最难能可贵的东西,希望你能理解父皇今日所做的一切!” …… 五日后。 一顶八抬大轿,和沿途护送的队伍悄然低调的进入了京师。 能享受八台大轿荣誉入宫的,足可以看出其身份之高贵。 在左佥都御史陈玉的引导下,宁夏布政司使戴枞的轿子进了刑部,当即就被投入了刑部的牢狱。 弘治皇帝立刻下令,组织了以内阁次辅焦芳牵头,刑部侍郎、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大理寺卿组成的三法司审判团,于次日对戴枞开始提审。 当夜,朱厚炜便背着手来到了刑部牢狱,单独见了宁夏布政司使戴枞。 戴枞和一名普通农家老头没多少区别,迷茫的看了一眼朱厚炜,朱厚炜淡漠的开口:“本王朱厚炜。” “微臣参见蔚王殿下。”戴枞恭敬的拱手行礼。 朱厚炜冷漠的盯着这名老人,质问道:“戴大人,本王已提审过武敏和宋坤之。” “他们已经交代出来了你在宁夏做的一切,并指明你和京师高层有联系,共同主导了宁夏的乱象,主导了安化王造反等事。” “你可招供?” 戴枞看了一眼朱厚炜,微笑道:“他们分明是在诬陷本官,本官并不知情。” “休要狡辩,人证俱在,你若老实交代,兴许朝廷会宽大处理。” 戴枞依旧摇头道:“老夫真不知道蔚王殿下在说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朱厚炜气笑了,指着戴枞道:“宁夏那么多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军兵替大明戍边卫国,他们在你眼中连蝼蚁都不如吗?” “你还有人性可言?这么多年圣贤书被狗吃了?!” 戴枞想了想,道:“一地之乱和一国之乱,臣斗胆,敢问蔚王,哪个重要?” 朱厚炜冷冷的道:“一国之乱?大明哪里乱了?” “一夜之间,数十名文臣士大夫被贬的贬被流放的流放,忠言逆耳,这些人的声音蔚王可听到?皇上可听到?” “刘瑾如此奸臣,为何朝廷视而不见?两京十三省哪里的百姓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刘瑾麾下的太监于两京十三省呼风唤雨,百姓敢怒不敢言,文官在他们眼中视如猪狗,蔚王又可曾去地方瞧一瞧,见一见?” “为何安化王在甘肃起兵,只要打诛刘瑾的名号,一时间接近十万百姓响应,这难道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第138章 三法司会审 夜已深,盛夏夜空繁星点点,和刑部灯火如昼,交相辉映。 明亮的刑部牢狱内,朱厚炜背着手站在牢房外,高高在上,俯瞰戴枞。 戴枞在牢狱内,不卑不亢的对视蔚王。 “自弘治十二年,皇上久居深宫,借病数年来不上朝,政事皆交给皇太子。” “皇太子年幼,乃使身边奸佞尽出,乃至忠臣黯然退场。” “宁夏镇守太监每年在边地兼并田地上万余亩,本官多次上奏,奏疏都被司礼监压下来了。” “太子可曾看过?皇上可曾管过?” “宁夏贫瘠之地尚且如此,两京十三省之富饶之地呢?” “太子年幼,玩心甚重,皇上久居深宫,沉迷垂钓,不理政事,地方疾苦,当政者可曾看过一眼?” “今年,以兵部主事王守仁为首的文官被贬流放,太子可曾为他们做主?皇上可曾多言一句?” “外面皆言刘瑾为站皇帝,殿下又可知?” “吾等饱读圣贤,忠的是天子,而非阉党宦官!若当今太子玩心不收,何不还政给皇上?” 朱厚炜怒道:“戴枞!你放肆!” 戴枞拱手道:“皇上不顾礼法,不顾祖制,屡次对抗祖宗成法,一切以自己意志行事,不受约束。” “为上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想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 “此十思之事,臣斗胆敢问,当今上位,可曾做到,可曾想到?” 朱厚炜怒火中烧:“本王不是来听你长篇大论的!” “你且告诉本王,安惟学为何会奸淫他人之妻?周东度又为何会敛财无度?” “宁夏为何会乱?安化王为何会反?一口一个忠君爱国爱民如子,这就是所谓的清流?于你而言,于你们而言,为了所谓的正义,什么人都能牺牲?” 戴枞缓缓闭上了眼睛,道:“微臣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你!” “你真就不怕武敏和宋坤之的证词?” 戴枞依旧摇头:“微臣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朱厚炜深吸一口气,冷冷的道:“好!” “后天你就会知道了!” …… 关于戴枞的审问,在五月初六端午之后,正式开始。 本以为这场审问会延续多日,可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是,戴枞居然在三法司官吏面前,全盘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不需要武敏和宋坤之的证词,他承认了自己在宁夏布控了一切。 安惟学奸淫军户妻子,是他指使的。周东度敛财无度也是他指使的。他甚至还承认了是自己命令孙景文一步步逼安化王造反。 “戴大人,你此言可有人逼迫?” 刑部侍郎高声开口,想给对方转圜的余地。 戴枞摇头:“并无人逼迫,罪臣只是不想看到刘瑾继续在地方作乱,以此打算让皇上杀掉刘瑾!” “这就是罪臣的目的,甘宁所有的事都是罪臣一手操控,罪臣甘愿伏法!” …… “阁老,三法司审的结果出来了!” 李东阳微微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最后的结果会如此,戴枞是他最出色的学生,也是茶陵诗派最好的弟子。 在戴枞回来之前,李东阳就已经知道他会怎么做了。 他疲惫的挥挥手,示意左右离去,整个人宛若柳絮一样,瘫软在太师椅上。 “刘公,谢公,若当初老夫跟着你们一同离去,又何尝会受到如此良心的谴责!” 李东阳老泪纵横,若是他这个内阁首辅继续做下去,他不知道以后还会有多少学生会如此。 他累了,真的累了。 这副身躯已经支撑不住他继续担任内阁首辅,精神上的疲惫比体力上的疲惫更让他麻木。 他用尽了浑身解数,依旧没办法力挽狂澜。 李东阳缓缓起身,背着手走出内阁。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雨,大雨瓢泼下的紫禁城依旧威严庄重,这个他效力了接近四十年的地方,也该要挥手告别。 大雨伴风,斜打在这名苍老的内阁首辅脸颊上,他的双眸缓缓眯了起来,感受着风雨加身的一时畅快,忽然仰天长啸道:“老矣!” 李东阳毅然决然的回到内阁值庐办公桌上,安静的坐在那里良久。 他恭恭敬敬的将象征权利的乌纱给脱下,抱在手中,然后一步步朝刑部走去。 风雨中,戴枞已经卸下官袍,双手双脚被上了枷锁,当看到李东阳那一刻,戴枞匍匐跪在地上。 “学生对不起老师!” 李东阳快步走过去,大雨淋湿了衣衫,他蹲下身躯,双手搀扶起戴枞。 “愚亭快快起来。” “是老师对不起你!” 师生对望,一切都在不言中,戴枞这才发现李东阳脱下了官帽,惊愕的道:“老师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东阳微笑道:“累了,想要回去歇一歇了。” “老师!” “学生做的一切,只希望老师依旧能在扛着大明负重前行,老师怎可轻言放弃?” 李东阳叹道:“今日是你,明日又会是谁?老夫也是人啊!老夫的良心经不起这么折腾!” “老夫已经失去老夫引以为傲的学生,可老夫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老师,不要说这样的话,都是学生甘愿的!” 李东阳微笑摇头:“走,老夫送你最后一程。” …… 乾清宫。 弘治皇帝身穿龙袍,背着手站在高阶之上,只是不知在想什么,面色很是凝重。 怀恩在他身后恭敬的站着,汇报着刑部内的一举一动。 直到弘治皇帝听到李东阳去见了戴枞后,他的面色才倏地一变,道:“去召李东阳到朕面前!” “喏!” 当李东阳出现在刑部后,关注的不仅是弘治皇帝,还有朱厚炜。 他快速迈步进入乾清宫,与弘治的深沉面色不同,朱厚炜带着三分激动,他知道李东阳可能要招了。 “皇爷,蔚王在外等着求见。” 弘治皇帝破天荒的摇头道:“让他等一等,就说朕暂时有事。” 顿了顿,他又道:“外面雨大,让蔚王去春和宫避雨。” “喏!” 第139章 李东阳致仕 天空黑压压的,雨越来越大。 弘治皇帝站在乾清宫高阶上,他没有进入大殿,安静的等待内阁首辅一步步到来。 等李东阳抵达弘治皇帝身旁的时候,看着湿漉漉的李东阳,弘治皇帝示意怀恩道:“给阁老撑伞。” 李东阳愣了愣,皇上并没有请他入殿,想必皇上也猜到自己前来所为何事。 “皇上,臣有罪,甘宁之乱是臣……” 弘治皇帝盯着他,打断道:“你是有罪,身为内阁首辅,治下如此混乱,你是首罪!” 李东阳再次愣住了,接下来的话他终究没有继续开口,皇上给他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又何尝不是弘治皇帝在最后收买人心。 “臣老矣,已无力经营国事,臣祈求皇上准臣告老还乡。” 弘治皇帝叹口气:“时人说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 “这话一点不假,李公辅国以快二十年,谋略无人可敌,大明能有今日的安稳太平,李公首功。” “李公所谋深远,布局之大,朕都叹为观止。” “可宁夏小民何其无辜?安化王何其无辜?那些追随安化王之人又何其无辜?” “为了扳倒一个内宦,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李公的心可曾痛过?” 李东阳拱手:“臣之谋略,不及皇上,皇上久居深宫,依旧对局势了如指掌,臣叹为观止。” “皇上既知刘瑾之乱,为何还要眼睁睁看着?” 弘治皇帝反问道:“刘瑾乱了吗?乱在何处?一个太监始终不能使国家紊乱,真正乱的不应该是你们吗?” “朕知道你们怕朝廷成了天家的一言堂,独言不如众言,身在深山,总会被浮云遮眼,兼听会明,偏听则暗,会影响天子的判断。” “朕理解你等之心,可天下文臣之官,并非皆如阁老高屋建瓴,庇佑在阁老之下,又会不会生出比宦官更可恶之人呢?” “周东度给刘瑾一万四千两,他留下六千两,可宁夏剥削百姓二十万两,还有十八万两的银子在何处?” “阁老给朕治国,可朕要治天下之人,这比治国还要难。” “清臣可用,忠臣可用,奸臣、佞臣又何尝不能用?” “阁老之谋深远,也知朕为何将焦芳安排在内阁,我想这也是你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对付焦芳的原因。” “你的手段比焦芳高明,你真要对付焦芳,他此时已经不会在内阁待着了。” “你明白朕之用意,可为何不明白朕放任刘瑾之用意?” 李东阳叹口气:“天下文官以臣为首,今年如此多文官被流放贬官,臣也非想对付刘瑾,若真如此,在弘治十二年臣就会坚定不移的站在刘公他们的队伍中。” “树欲静风不止啊,臣要不做点事,也会被逼着去做。” 弘治皇帝道:“所以朕理解你,那么朕问你,你还要对朕辞官吗?” 李东阳坚定的道:“这些年,臣失去了太多,刘公谢公为了保住臣,甘愿主动辞呈,臣的学生为了保住臣,甘愿用命做代价,臣的良心无时无刻不在遭受着谴责,臣无力了,请皇上准许。” 弘治皇帝再次叹息,今日能和李东阳掏心掏肺说这么多,李东阳就已经明白一切,弘治皇帝已经放弃他了,没有一个君会对臣说这么多肺腑之言,除非这名君主已经不打算用这名臣子。 弘治皇帝已经给了他体面,并没有让李东阳说出他在宁夏布控的一切,尽管李东阳已经准备开口,以此来保护自己的学生免受性命之灾。 但绝情的弘治皇帝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宁夏那边需要有个交代,戴枞必须要死。 其实李东阳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朝廷不会将这些事推诿给地方父母官身上,那么最后只有斩刘瑾以给宁夏万民交待。 只是这其中出了一点差池,他低估了弘治皇帝爱子之心。 但凡不是朱厚炜那一句要保住刘瑾,现在弘治皇帝已经将刘瑾的人头送去宁夏了! 所以从某方面来说,李东阳又怎么不算赢了呢? 天空的雨越来越大,弘治皇帝深深凝望李东阳最后一眼,然后背着手一步步折返回大殿,“朕送你一句话吧!” “自明兴以来,宰臣以文章领袖缙绅者,杨士奇后,东阳而已。” 李东阳站在雨中,听闻此话后,倔强的推开了太监撑着的伞,嘴中喃喃,“臣为大明尽忠一生……皇上竟只给了这么一份评价。” 轰! 李阁老重重瘫坐在雨幕中,但他倔强的强撑着身躯站定,“臣,多谢吾皇万岁!” 老臣一生的政绩,就这么被抹灭,最后落得一个诗文宰相而已! …… 朱厚炜并未去春和宫,很快他便看到风雨中,一名绯红官袍的老人踽踽独行,浑身被大雨淋了湿透。 近一点看去,才知这正是大明首辅。 “庶民李东阳,见过蔚王殿下。” 朱厚炜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李东阳辞相了! “阁老,半年之期不过一半,我们的赌约……” 李东阳打断朱厚炜,道:“不用赌了,户部那边送来了三市舶司的财政数据,仅仅开关一个月后,已经破了四十万税银,老夫输了。” “殿下当和皇上好好学一学,你……还没真正理解你父皇的帝王之术!” 李东阳饶有意味的话说完后,便独自在雨中离去。 朱厚炜急促的朝乾清宫走去。 “父皇,李东阳招了?” 弘治皇帝狐疑的问道:“招什么?” 朱厚炜道:“戴枞是他的学生,宁夏那边诸事是不是李东阳指使的?”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哦,没有,李阁老累了,朕准他辞官了。” 朱厚炜道:“就这样?” 弘治皇帝笑了笑,道:“儿子,不是什么事都一定要有个结果的。” “宁夏那边死了那么多人呢?” 弘治皇帝莞尔道:“戴枞已经全部招了。” “可你不会将戴枞之事公之于众。” “安化王造反会盖过一切,他们已经想好了最后的结果,不会有人追究宁夏的事,戴枞配合安化王造反,这个可以对外公布,所以他也会受到惩罚的。” “当然,如果他现在还活着。” “啊?”朱厚炜呆呆的看着父皇 。 “今日三法司审完,戴枞的命应该也走到尽头了,不需要朕下旨的,他会这么做,一定!” 第140章 终 朱厚炜呆呆的站在乾清宫大殿中,外面的雨依旧很大,只是很快,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便送来了一个让朱厚炜惊愕万分的消息。 正如弘治皇帝说的那样,戴枞在刑部牢狱内畏罪自杀了。 这一切事情发展的都太快,让朱厚炜一时间无法接受,弘治皇帝拍了拍朱厚炜的肩膀:“好儿子,咱们赢了。” “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刘瑾被你保住了,你赢了那些引以为傲的文官,甘宁一团乱麻,被你有条不紊的解决了,朕很欣慰。” 朱厚炜:“哦。” “那父皇,我先回去了。” “嗯,去吧,好好休息休息,事情结束了,不要瞎想,后面的事交给你大哥处理吧,甘宁那边会有个交代的。” “好!” 一旁内宦给朱厚炜送来了一把雨伞,朱厚炜默默的走出乾清宫,望着自家儿子离去的背影,弘治皇帝微微叹口气。 “小子,你总以为大明的首辅很廉价,总认为他们很好对付,可咱们真的赢了吗?” …… 朱厚炜在离宫的路上走的很慢很慢,脑海在快速运转,分析着一切。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了脚步。 他被戴枞给摆了一道!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过来,从朱厚炜去刑部牢狱审他的时候,戴枞其实已经做好了顶替一切罪名的准备。 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极力撇清自己的清白,可在三法司的审问下却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一切,把所有罪责都扛在自己身上。 他知道若是和我交代一切,我只会无休止的询问,甚至还会顺藤摸瓜,未必不能查出更多的东西。 所以他没有对自己透露一个字,极力的替自己喊冤。 可在面对三法司的时候,他却交代了一切,他也知道三法司不会找麻烦继续去得罪更高级别的官吏,只要他主动交代一切,三法司就会结案。 他是在用命去保护他的老师! 李东阳! 果然是李东阳! 就在朱厚炜准备折返身躯继续去乾清宫的时候,他再次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在戴枞被押刑部后,父皇却让我去找焦芳准备替刘瑾辩驳?而很快又直接让大哥放了刘瑾? 为什么父皇没有让锦衣卫和东厂去审戴枞?他难道想不出来戴枞背后还有人吗? 为什么父皇单独接见了李东阳后,李东阳就主动辞职了? 想到这里,朱厚炜心里猛地一颤。 他明白了,原来从戴枞被押回京师的时候,父皇就已经知道在戴枞上面还有人操控甘宁的局势。 他明明知道了,却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事情到了戴枞就戛然而止! 朱厚炜心里忽然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的父皇在将自己当孩子骗,甘宁的一切明明都是我查出来的,只要再进一步,就能查出更多的人,可父皇却放弃了。 朱厚炜呆呆的站在乾清宫外许久许久,雨伞被他丢弃,沐浴在大雨中,此时他只想好好冷静冷静。 我总认为我的政治智慧已经成熟了,我拿捏了焦芳、严嵩、陈玉、张璁、张彩,我甚至用了刘瑾镇压了一部分反对的清流文官,将他们贬的贬流放的流放。 我总认为这群文官们也不过尔尔……难怪李东阳说我还要和父皇多学一学。 可是父皇为什么不将这些全部告诉我,还要让我像个小丑一样东奔西波,朱厚炜心里很不好受。 …… “爷,爷,蔚王爷在乾清宫外淋雨呢。” “太监和宫卫们全部被他驱赶了,谁也不敢接近蔚王爷。” 刘瑾吓坏了,第一时间来找到了朱厚照。 朱厚照忙不迭道:“快,快带我去找弟弟。” 等朱厚炜来到乾清宫外,在狭长的御道内看到了站在雨中发呆的朱厚炜。 朱厚照赶紧撑伞走了过去,忙不迭问道:“弟,你怎么了?” 朱厚炜呆呆看了一眼朱厚照,微微摇头,沉默不语。 朱厚照道:“是不是这次处理的事你不满意?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 朱厚炜看着大哥一脸关怀的样子,叹口气道:“大哥,父皇骗了我。” 对大哥他也没有什么隐瞒,可当朱厚照听完后,却道:“弟,你怨恨父皇吗?” 朱厚炜摇头:“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朱厚照正色道:“弟,我是你大哥,我从来没教育过你,我知道你比我聪明懂事,大多时间都是你照顾我教育我。” “但今天我不得不以长兄的身份教育你了。” “昨天你去找焦芳后,父皇单独把我留下来了。” “我问他如果戴枞背后还有人该怎么办?他说到戴枞就可以停止了。” “我说为什么?你对弟弟不是这样说的,你对弟弟说不管查到谁都要处理。” “你知道父皇怎么说的吗?” 不等朱厚炜开口,朱厚照道:“父皇说他不愿意对我弟弟说这些,是想让他良心上过的去,他在甘宁查了这么久,付出这么多努力,如果让他现在停下,他会寒心。” “你可以认为父皇心思复杂,帝王权术高超,可你不能有任何一点点质疑父皇对你的爱。” “他对你的爱甚过我,他把储君皇位交给我了,他知道他不能给你更多的东西,便用他最真的爱去补偿你!” “甘宁的事已经发生了,甘宁的一群坏东西也都被处理掉了,从二品的封疆大吏也死了,不能再朝上面去查了。” “真要查到李阁老,怎么办?空口无凭,你用什么办法去证明李阁老参与了这一切,退一万步说,即便李阁老主动招供了,天下那么多文臣士大夫,哪个不是推崇李阁老的?” “李阁老出发点是扳倒刘瑾,即便我们想处理他,天下文官会答应吗?” “如果所有人都和我们对着干,那这个国家还能稳定下去吧?” “他是内阁首辅啊,皇权之下第一人,天下文官领袖,茶陵诗派开山人,门下学生遍布庙堂江湖。” “如果父皇不是为了顾及你的感受,李阁老还会继续做他的内阁首辅,可现在大明首辅都被你扳倒了,这难道还不够吗?” “真要杀了李阁老吗?” “在这件事上我是赞同父皇的 ,弟,咱们生在天家,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但这份权力是一柄双刃剑,若是处理不好,国家大乱,大厦倾塌,他们可以继续改朝换代为官,我们呢?” “徽钦二帝的教训历历在目,不得不防啊!” 朱厚炜呆呆的看着大哥,他真不敢相信这些话,居然能从大哥嘴巴中说出来! …… 戴枞畏罪自杀迅速传遍朝野,相较于这个震撼,文官们更震撼于李东阳辞相的消息。 在杨一清的兵马接管甘宁后,甘宁也迅速平静下来,参与造反的除了高级别的武将被处理,余下的全部赦免。 朝廷对甘宁百姓发了一封圣旨,周东度和安惟学已被就地正法,此二人作恶多端罪大恶极,欺上瞒下,死不足惜。 此事也旨在平息民怨,并且告诉他们甘宁的一切乱象是这两人私自做的,刘瑾并不知情,从某种程度上也保住了刘瑾。 戴枞对外发布的消息是参与策划了安化王谋反之事,畏罪自杀,其家眷流放、充军。 安化王参与谋反,罪不可赦,除玉谍去宗族,后世削为民,收回安化王爵不再恩荫后代。 内阁首辅李东阳致仕,黯淡离场。 …… 入秋了,蔚王府的春燕也该到了南归的季节。 老朱家的这个新燕,也将春泥全部啄完。只待来年春日,莺飞草长,乱花迷眼。 第二卷完。 第1章 龙场悟道 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 远在贵州,汉土交杂之地,鱼龙混杂,土司排外,尤其排汉,虽然贵广云川一带隶属大明统辖,但这里的土民自立的意识十分强烈。 历年朝廷为了安抚这批不服教化的土民,便采取以夷治夷的政策,让土民从他们自己的内部选举出来土司,让大土司治理土民,给大土司足够的权力。 朝廷每年为了安抚这些土民,往往会赏赐财物、丝绸、粮食等。 可即便如此,土民们对朝廷依旧采取敌对态度,朝廷派来的官吏在这里基本不会过问土民的事,土民和汉民的冲突矛盾与日剧僧,常常会发生土民打杀汉民的事件。 在这种混杂的环境内,每一个被贬到这里为官的人,基本就注定一辈子碌碌无为。 龙场驿就是在汉土交接之地。 两年前,这里被调来了一名新的龙场驿的驿丞,此人叫王守仁,字伯安,号阳明。 龙场万山丛薄,苗、僚杂居,这里的环境十分简陋,本以为王守仁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会变得寸步难行。 可自从他来龙场后,对待土民的态度和汉民并无异样,以平等的态度和土民相处,逐渐和这里的土民相处和睦。 要知道历来汉人的官吏都对土民们采取最为严厉的敌对态度,久而久之让土民们也不再信任汉人的官吏。 可偏偏王守仁便是个异类。 在龙场的两年内,王守仁生活穷困潦倒,但艰苦的环境并未压垮他的意志,他每日要么种植庄稼,要么闲来读书。 他在这个偏远的驿站内,改造成了一处广场,并且在广场内吸纳了许多土民。 他总会抽出时间,免费的教化这些土民知识学问,以真心换真心。 同时这两年,王守仁也一直在想,究竟什么是圣人学问,这困惑了他很多年。 他格物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格出什么道理,直到这一夜。 王守仁仰望云贵上空,看着满天繁星,忽然顿悟。 “心既理!” “格物,致知!” “知行合一!” “致良知!” “心无外物!” “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 “吾成矣!” 这些年的学问,在这一夜,全部汇聚于他的脑海,将所有学问糅合在一起,王守仁这才明白,万事万物,不过知行合一也,心即理也! 这一夜,王守仁于龙场悟道,正式开始创造属于他自己的个人学术,王门心学! 于是在很快的几天内,王守仁便创作出了《教条示龙场诸生》! 设蒙是水西大土司罗氏的幼子,两年前就拜王守仁为师,现不过十三岁,他找到正在撒米养鸡的王守仁,问道:“先生,你总说心无外理,心无外物。” “可外面的山上去年花落,今春花又开,这些和我内心有什么关系呢?” 王守仁微笑道:“尔未看此花时,此花与尔心同归于寂。尔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尔心外。” 设蒙:“???” 不大的小家伙挠挠头,瞪着大眼睛,呆呆的看着王守仁:“先生,你说的话我都明白,可是联在一起我就不明白了诶。” 王守仁莞尔一笑,道:“等你将圣人之学全部学明白,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暖风和煦,柳絮纷飞。 昌平蔚王府,时光惬意。光影如梭,转瞬已来到弘治二十四年。 现如今的朱厚炜也已经正式成年,个头又长了小半个头,此时的他正手持书卷,认真的看着从贵州传到两京十三省的《心学》学问。 等他看完后,都不得不感慨王守仁创作出来的学问给世人的影响究竟有多么大,上古教化无序,人不知礼,孔子首创论语,传道诸国,奠定了圣人的地位。 而今王守仁在圣人学说之下,又创出了独属于他的开山立派之学问,心既理和知行合一让人顿悟之感油然而生,说一句半个圣人丝毫不为过! 秀宜微笑着对朱厚炜道:“王爷,王先生在贵州立了学问,一时间两京十三省的诸生拜王守仁门下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余姚才子徐爱根据王先生的言行,创作出了传习录,一时间传遍大江南北!” “王先生的影响力,已经远胜李梦阳了。” 朱厚炜无语的道:“李梦阳那种小道杂说,怎配和王守仁的大学问比?” 诚然,李梦阳推崇的复古学说,对整个社会来说,基本上没有任何意义,已逐渐淡化。 可王守仁的学问,当真是影响一代人行为准则的开山学说,两个人又怎能放在一起相互比较呢? 正在主仆二人在探讨学问的时候,阿奴急促走来,对朱厚炜道:“王爷,太子来了。” 朱厚炜狐疑的道:“大哥不在宫内待着,怎么跑出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朱厚照笑嘻嘻的道:“因为这几天旬休,我给百官放了三天的假期。” 朱厚炜:“……” 他有理由怀疑是大哥自己想休息,所以才借故提了给百官放假的馊主意,百官们肯定同意,难得休息一次,没有理由拒绝朱厚炜对他们的关怀! “弟,你也在看王守仁的学问啊?最近父皇天天迷着这个,一口一个王守仁大才,让我赶紧给王守仁调回来。” 朱厚炜道:“哦,他也确实该调回来了,已经在龙场完成了蜕变,继续待在那里实在有些浪费人才。” “啊?” 朱厚照狐疑的看着朱厚炜,道:“弟,我怎么感觉你当初好像是故意看着刘瑾流放王守仁的,就是等着他今天的悟道呢?” 朱厚炜:“有吗?误打误撞吧,我哪里能知道王守仁这么有本事啊!” 朱厚照笑道:“我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嗯,过几日我便将王守仁他们给调回来吧,当初被刘瑾贬的那一批官,现在也该回来了。” 两年前李东阳致仕,朝廷对中枢权力机构洗牌调整,一大批官吏被下放到了地方,也该补充新的血液进来了。 第2章 是她 朱厚照这家伙来并不是找朱厚炜说政事的,刚才还在探讨王守仁以及调回官吏,此时便又开始对朱厚炜挤眉弄眼。 “弟,咱们出去溜溜,一直在王府你不闷的慌吗?” 朱厚炜摇头道:“我还好,每天看看书钓钓鱼,也挺有乐趣。” 朱厚照摆手道:“不,你没有。” 朱厚炜:“……” 无奈之下,朱厚炜只得跟着大哥外出,当然,少不了动用王府的暗桩护卫保护安全。 朱厚照自然也带了东厂的人在暗中护卫,安全这块自然不会太过于操心。 …… “弟,糖葫芦吃不?” “不吃。” “梅花糕呢?” “也不吃。” “这个棉花糖有点意思。” 市井寻常可见的小吃食,在朱厚照看来都那么新鲜,想来也是在皇宫闷坏了。 朱厚炜笑容满面的跟在大哥后面。 “咦?” “是你?” 朱厚照在人群中看到一名身穿淡蓝衣衫的女子,他记忆犹新。 夏婉儿看到朱厚照,顿时捂脸要逃。 “诶诶,你跑什么,尿急啊?” 听到尿这个字,夏婉儿脸颊更红,嗔怒的瞪了一眼朱厚照,道:“你,你可别瞎说!” 朱厚照哈哈大笑:“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你这公子,怎么这么无礼呀?哪有这么直白问我们家小姐芳名的?” 朱厚照道:“哦,这位姑娘,你家小姐叫什么名字?” 这样不直接吧。 这话又让夏婉儿身边的小婢无措起来,急忙道:“小姐!他欺负我!” 朱厚照:“?” 我有吗? 这对主仆真有意思。 夏婉儿忙道:“你别为难绿禾,我姓夏。” “哦,原来夏姑娘,在下朱寿!” “哦。” 夏婉儿点点头:“我要走了。” “为何这般着急,朋友们聊聊天不行吗?我请你吃顿中饭吧。” 朱厚炜呆呆的在后面看着大哥的不要脸表演。 “改日吧。”夏婉儿拒绝。 “我真有事。” 朱厚照自信满满的道:“容我猜一猜,你如此这般着急,一定是遇到事了!说罢,本公子最好打抱不平的!” 朱厚炜暗暗给大哥竖起拇指,这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呀,也不知道这家姑娘是谁,这么幸运。 “去查查,看看家世。”朱厚炜小声对一旁阿绫吩咐。 “喏。” 另一边,夏婉儿沉默了一会儿,才深深看了一眼朱寿大将军,咬牙道:“也不是不行!” “嗯?啥意思?” 朱厚照狐疑的看着她。 夏婉儿道:“我爹明天要带我去临水酒楼宴请他的朋友。” 朱厚照:“???” “你爹这么无礼?宴请朋友不在家中宴请怎么跑酒楼了?” 夏婉儿无语的看着朱厚照,朱厚照忙不迭改口:“我的意思是你爹做事真是别具一格。” 夏婉儿叹口气,道:“我爹的朋友家中的公子不愿去我家……嗨,说了你也不懂啦。” “啥意思?” 朱厚照瞪大眼睛。 少顷,阿绫已经折返回来,将夏婉儿的家世告知了朱厚炜。 朱厚炜暗暗点头。 夏婉儿继续开口道:“反正,总之……我爹要撮合我嘛,我又不认识那人,也不喜那人,你刚才不是说你要帮我吗?” “怎么帮?” “你,你就说我和你私定终生了。” 我靠! 朱厚照后退一步,“夏姑娘,我们才见两次面,何故如此?我可还没想好要娶你呢!” 朱厚炜远远地听着,笑容满面,这个姑娘有点意思,想法不拘一格,不受礼法约束,头脑也灵活,做事也不死板。 就是让朱厚炜有些略微担忧的是,对方竟是子爵勋贵,这样的门户,未必能入皇室。 “哎呀,你就去帮我搪塞掉婚事就行了呀,等过两天再找个机会,我和我爹说一说,就能还你清白。” 朱厚照:“……有意思!” “好!” “明天什么时候?需要我做什么?要不要搞的阵仗大点,不然我怕岳父大人看不上我。” 夏婉儿摇头道:“不妨事的,你帮了我,我给你一笔钱感谢,如何?” 朱厚照拍了拍胸膛:“朱某最好义气,不收钱!” “明日午时。” “一言为定!” “你,你一定要来呀,不要爽约,不然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朱厚照道:“好!” 等夏姑娘离去后,朱厚照还笑呵呵的盯着人家的背影。 “哥,远了。” 朱厚照:“啊?什么远了?” “人走远了,还有,把你哈喇子擦一擦。” 朱厚照:“……” “胡说!” “我哪有哈喇子。” “弟,我答应了要帮人家,你说我明天要怎么去?要不要带着东厂和锦衣卫过去?” 朱厚炜:“……去抄家灭族啊?人家看到了不吓死?” “那咋办?” 朱厚炜道:“就这么办呗,今天怎么去明天就怎么去,人家可不知道你是大明最尊贵的太子殿下,人家就是让你以朋友身份帮帮忙而已。” 朱厚照:“哦……不过真好玩!” 中途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朱厚照游玩的心思瞬间全无,全部心思都飞奔到明天的宴会上。 “对了弟,你陪我一起去吧。” 朱厚炜:“我可不参与你这些事,你自己去耍威风吧,我就不掺和了。” 朱厚照叹口气:“淡了,感情淡了,没有你做大哥的后盾,大哥心里有些发怵啊!” 朱厚炜:“?” “大哥,你可是朱寿朱大将军啊,别跌份,哪有大将军这点场面就会发怵的?” 朱厚照淡淡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那成吧,我先回宫准备一下。” 这还需要准备什么啊? 朱厚炜一脸无语,不过他试探的问道:“大哥,看上人家姑娘啦?” 朱厚照急忙道:“胡说!我可没有看上!” 直男一枚,鉴定无疑。 朱厚炜笑而不语:“那就好,不然很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啊?我是太子,我就不能立太子妃吗? 朱厚照也没想那么多,风风火火的从正阳大街折返回紫禁城。 刚回到乾清宫,才坐下来,刘瑾便走来道:“太子爷,翰林院几名翰林请您上经筵课。” 朱厚照挥手道:“不去!没空!” 第3章 训斥 经筵是汉唐以来为讲论经史特设的御前讲席,旨在弘扬文化教习,以史为鉴。尤其到明朝,经筵更是频繁,弘治前期几乎做到了三天一次经筵。 当然,经筵讲席不仅仅是针对皇帝,在太子出阁后,按照礼法,太子也需要在东宫日常经筵。 只不过朱厚照这家伙比较懒,总是以各种借口拒绝经筵讲席,原本三日一次的经筵,此时已经拖了一个多月了,翰林院那边这次态度强硬。 刘瑾说完后,朱厚照才不厌其烦的道:“这群讨厌的家伙!去去去!去经筵!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说出什么来!” 今天的经筵在武英殿举办,负责给太子经筵讲席的是翰林院编修谢丕和翰林院庶吉士崔央。 谢丕是前内阁大学士次辅谢迁的儿子,弘治十八年一甲探花。 崔央这名庶吉士就比较励志了,穷苦出身,专研书籍,前后考了三次会试,于弘治二十一年中第,选为庶吉士,是翰林院一名新人,前后不过为官三年。 这是他第一次给太子经筵讲席,准备了很久,避免出现任何差错。 朱厚照脸色不太好,被这两个家伙打扰了兴趣,心情能好到哪里去,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听着两名翰林研读经史。 当崔央读到论语的时候,朱厚照忽然打断他道:“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汝觉得始皇帝是暴君还是良君?” 崔央耿直的道:“从其焚书坑儒废除百家之言而论,此非良君。” 朱厚照阴恻恻的道:“既他非良君,为何后世皇帝论千古帝王者,首推秦始皇?” 崔央自信的道:“始皇虽暴虐,然于国家发展有千秋之功。” “那你为什么又说他非良君?功在当代和功在千秋,孰轻孰重?” “这……” 崔央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来之前他就打听过太子,知晓太子玩心慎重,才疏学浅,可现在为什么感觉不一样啊! 他一时间有些哑然无语,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却也不知道该怎么作答,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谢丕。 谢丕替他解难道:“启奏太子,后人之评论,好也坏也,也无法改变幽幽大众之口,大众认为始皇帝是良君一帝那便是如此,一家之言无法代表全部,请太子勿要动怒。” 朱厚照微微颔首,对谢丕这个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然后又冷冷盯着崔央看了一眼,吓的崔央头都不敢抬起。 这个太子是真的难伺候啊,而且他的学问绝非传言那么不堪,尤其身上上位者的气势,令他发自内心的恐惧,刚才生怕自己说错话,就被贬官。 生死前途完完全全掌控在太子手中,这种感觉让他如履薄冰随时可以覆没。 好在经筵讲席结束,崔央出来后,只发现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抱拳道:“多谢以中兄解围。” 谢丕微笑道:“不妨事的。” …… 下值后,崔央结束了今日疲惫一天的宫廷牛马生活,终于可以回到府邸好好休息。 十年前他不过只是南直应天府上元县的一名普通商贾之家,经过十年不休的科考,终于成功进入千万人向往的翰林院,前途不可限量。 最难能可贵的,他才二十三岁,二十三岁的翰林庶吉士啊,未来多么光明? 南直周围的所有乡邻,谁见了他不恭恭敬敬的喊一句崔大人?小民们的胆寒尊敬眼光,让他无比享受。 可没有人知晓在翰林院究竟多么累,虽然前途光明,但也得走到彼岸才行。 自他科考成功后,便独自在北平生活,父母依旧在南直经商,不过去年经商失败,索性也就不经商了,儿子已经是万人敬仰的翰林,还经个劳什子的商啊! 于是老两口举家迁徙到了北平。 他们的宝贝儿子已经二十三了,却还没有成婚,这怎么行? 一般人家崔父崔母是压根看不上的,最起码门当户对。 于是崔父想起了当初在南直经商时,有过商业合作的夏儒,对方是子爵勋贵,当初自己低三下四的和对方合作,现在……不好意思,看上他的女儿是给他面子。 本来崔父是要带着儿子去夏府拜谒的,但崔央说他是翰林庶吉士,去勋贵府邸被御史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指不定还要弹劾他们图谋不轨,于是让父亲约着对方去酒楼随便见见面,看得上就应了这门婚事,看不上再从别的勋贵家中挑,他又不着急。 那些勋贵们都巴不得主动打竿子来攀附他崔家呢,主动权在他手上,得先看看对方姑娘能否入得上自己的法眼才行。 万一取个歪瓜裂枣,不是耽误后代?他要保证崔家后代的血脉纯正,女方必须要兼顾才学和美貌。 “央儿,回来啦?” 崔央点点头,坐在中厅内,下人给他送来一盏茶,微微喝了一口,才问道:“爹,夏家的人约好了吗?” “约好了,明日中午在通济渠临湖酒楼那边见面。” “嗯,此时要低调行事。” “这两日百官休沐,翰林院还要修史,明日我难得请假,不要太耽误时间,若是我没看中,饭也没必要吃了。” 崔母笑着道:“这还用你说呀?儿子你能去赴宴,已经给足了对方面子了,若是看不中咱们还浪费什么时间?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子爵而已,早就落寞了,你父亲若不是看在当年有过商业往来的份上,都不屑于去和他说这门亲事。” 崔央微微笑了笑,道:“那行,我去书房看会儿书。” “儿子你吃饭了吗?” 崔央挥手道:“在外吃过了,成了娘,我先去看书了,你们也早点歇息吧。” “诶诶,好!” 老两口望着家中独苗离去,不由欣慰万分,崔家出了这么一个文曲星,怎能不令老两口高兴呢。 “老爷,明日那姑娘咱们也掌掌眼,若是歪瓜裂枣咱们就找个借口走了。” “找什么借口?就直白的说没看上就行了,咋?他们还敢挑什么理啊?翰林是他们能得罪的起的吗?” 第4章 太子赴宴 翌日一早,朱厚照早起,急吼吼去到坤宁宫。 “娘,我这一身行头你看咋样?” 张皇后白他一眼,道:“好看,俊,我家太子殿下穿什么都像太子。” 朱厚照:“……何止是像,简直就是。” 张皇后呵呵道:“干啥去?要娶亲啊?” “娘你别瞎说!我就是问问你我这衣衫好不好看,你怎么还扯上那么多 了呢?” 朱厚照无语的开口。 “好看好看,在娘的眼中你和你弟弟是天下最英俊的孩子。” “好吧!” 朱厚照也懒得问他了,在坤宁宫吃了早膳,自顾自离去。 …… 大清早,朱厚炜早起,正百无聊赖的在风雪亭看书,秀宜便道:“王爷,焦阁老来啦。” “嗯?” 秀宜解释道:“三日前他就下了帖,你答应了他呀。” “哦。” 朱厚炜这才想起来,道:“他怎么来这么早?去请他过来吧。” “喏。” 没多时,焦芳便抱着一个小盒子笑容满面的走来,见到朱厚炜,恭敬的行礼道:“微臣参见蔚王殿下。” “阁老不要多礼,快起来吧。” 焦芳微笑着来到朱厚炜身前,在朱厚炜示意下落座。 他将小盒子放在桌上,道:“殿下,这是微臣闲暇之余收集的几本古籍文书。” 他知道朱厚炜什么都不缺,送礼又显得他这个焦阁老实在太过于俗气,而且对着蔚王行贿,那不是找死吗? 但送一些古籍文书就挑不出什么理了。 朱厚炜笑道:“行,那本王就笑纳了。” “殿下,微臣……老矣,体力渐渐不支了,李阁老致仕后,内阁重担全部落在微臣的头上,微臣愧对殿下栽培,向请辞离去。” 朱厚炜微笑道:“阁老才五十多,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可不要说这些胡话了。” “哎!” 焦芳叹口气,道:“殿下既是不允,可否请殿下在请求皇上调几人来内阁,内阁诸事繁忙,老夫一人实在忙不过来啊!” 这两年时间,内阁的事全部交给了焦芳,首辅的位置一直空缺,次辅也没递补进来。 焦芳这是在试探朱厚炜的态度,毕竟当初的诺言都兑现了,李东阳也致仕了,您也该给老夫朝上提一提了。 朱厚炜当然明白焦芳什么意思,这两年时间,父皇对内阁的事也不管不问,却也不知什么意思。 “呵呵。” 朱厚炜微笑道:“实不相瞒,前几日我和父皇还在讨论是否要将阁老提拔成首辅。” “父皇也有这个意思,只是这首辅人选毕竟还需要廷议决策,父皇也不能越六部而行事。” “不过阁老资历最老,您就安心吧,廷议迟早会开启的。” 焦芳听到这话,一颗心瞬间放了下来,笑容更甚的道:“微臣定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厚炜白他一眼,道:“阁老勿要胡说,你是大明朝廷的人,是父皇的臣,什么叫为我鞠躬尽瘁?” 焦芳忙不迭改口:“老夫这些日子真是忙糊涂了,殿下恕罪。” 朱厚炜挥挥手道:“好啦,没什么事就回去吧,不要担忧此事,就算廷议,现在谁还有比阁老资历更老的呢?” 焦芳兴奋的道:“喏!” …… 等焦芳离去后,朱厚炜也没继续在王府待着,径直去了紫禁城。 他先去坤宁宫找了老娘,张皇后好奇的问朱厚炜道:“老二,你大哥今天不对劲啊,穿的花枝招展的,一个劲来问我他那行头如何如何的。” “怎么?在外面看上人家姑娘了?不至于这么没出息吧?” 朱厚炜微笑道:“我也不清楚。” 他也不确定大哥是不是看上那位夏姑娘了,不过以大哥这种直男好面的性子,估摸着大多是因为觉得这事好玩多一点。 “哦。” 在老娘这待了一会儿,朱厚炜便去液池找到正在垂钓的弘治皇帝。 见到朱厚炜到来,弘治皇帝不动声色的将鱼篓给踢翻,然后装模作样的惋惜道:“哎呀,钓了这么多鱼,全部跑了,可惜了。” 朱厚炜笑而不语的来到弘治皇帝身旁,道:“父皇,鱼儿都跑了?” “跑了。” “可惜。” “确实可惜。” 朱厚炜又道:“父皇,皇室可以娶勋贵吗?”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道:“当然不行!” “落寞的勋贵呢?” 弘治皇帝眉宇微蹙,道:“依旧会被反对,怎么?你看上谁家姑娘了?” “说罢,父皇可以给你操作操作。” 朱厚炜摇头道:“不是我,是我大哥,应该吧……也不一定。” 弘治皇帝面色一变,道:“那更不行!他疯了?他是太子,未来的天子,没有人会准许他娶一门勋贵人家,如果真可能,为什么当初朕不将英国公家的孙女讲给他?” “让他死了这条心!” 父皇态度强烈。 朱厚炜揉了揉额头,又是一桩麻烦事,趁着大哥还没对人家姑娘起兴致,早点让他断了这份念想吧。 “父皇,这事儿我来处理吧,您莫要出卖我啊。” “呵呵。”弘治皇帝道,“还出卖你?你大哥不是这种人。” “行了,我知道了,你早点和你大哥说清楚吧,他确实也到了该纳妃的年纪了。” 顿了顿,他又看了一眼朱厚炜,道:“还有你,也成年了,也该到了纳妃的年纪了。” 朱厚炜:“我大哥都还没纳太子妃,我怎能失礼呢?” “也是这个道理。”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 “动了。” “什么动了?” “鱼漂动了父皇。” “不容易啊!半天了,终于有鱼儿吃钩了!” 朱厚炜:“父皇,你刚才不是说鱼都跑了吗?” “鱼漂哪里动了?” “没动啊,我看错了,父皇你刚才说半天了终于有鱼儿吃钩了?” 弘治皇帝:“?朕说了吗?” “没有吗?” “说了吗?” 朱厚炜:“可能我听错了,父皇你继续钓鱼吧,争取今天能让鱼漂动一下。” “好!” “诶?这叫什么意思?别瞎说,鱼漂一直在动,朕之前钓了很多的,都跑了而已。” “嗯嗯。” “你好像不相信?” “相信。” “你回来,朕和你好好说说!” 第5章 尴尬的宴会 已是正午时分,临湖楼内的豪华厢房,夏儒正端坐在太师椅前喝着茶水。 夏儒四十来岁,夏家祖上还算不错,高祖是庆阳伯,爵位一直延续到今日,不过后代不怎么争气,到夏儒这一代已经降爵成了庆阳子。 算是低等爵位了,但最起码身份还算尊贵。 “爹,咱们在这等了许久了,对方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这很不礼貌啊。” 夏儒淡淡的道:“人家是翰林学士,公务繁忙,免不得应酬过多,来晚一点也没什么。” “切勿要瞎说。” 夏婉儿认真的回道:“爹,人家这不是应酬过多,是压根看不上咱们呀,你难道不明白吗?” “以后女儿真要嫁过去,还不知会吃多少苦,何必如此低三下四,咱们好歹也是爵位,不比他们低到哪儿去。” 夏儒神色自若的道:“胡闹!什么叫人家看不上咱们?什么叫低三下四?哪里低三下四啦?” “等一会儿怎么了?翰林学士诶女儿,这等清贵的身份,忙碌不是正常的吗?” 夏婉儿欲言又止,便也不再多说,只是焦急的四下观望,却始终没见那人的身影。 那个家伙……不会失约了吧? 其实夏婉儿也不需要朱寿在这待多久,只要出现一面,让别人知晓有这么个人就行了。 她的心思比较细腻,深怕朱寿帮了自己,却在这里受气,所以她打算一会儿让朱寿露个面就借机让他离开。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 崔父崔母终于带着崔央抵达厢房,崔央再看到夏婉儿第一面,便微微呆怔住了,不过毕竟是翰林清贵,还是要保持尊贵的身份,于是微微颔首充夏婉儿点点头。 夏婉儿也礼貌的颔首回应。 见自家儿子满意,崔母也就不再扭捏,开门见山的道:“夏爵爷啊,我想问问,你家女儿学过学问吗?” 夏儒道:“阅读过基本经义,学过琴棋书画。” “哦,那还算不错。”崔母满意的点点头,道:“那要么,咱们边吃边聊?” 夏儒笑着道:“好好好!上菜!” “在下崔央,翰林庶吉士,字中平,敢问姑娘芳名?” 夏婉儿道:“崔大人好。” “婉儿,不要无礼,小崔问你名讳呢。” 崔父微笑道:“夏爵爷啊,咱们毕竟还没成一家人,中平是翰林清贵,外面若是听到有人这么呼唤他,恐怕会让他失了份,请爵爷勿要如此称呼。” 夏儒被说的一脸尴尬,赶忙改口道:“对对,崔大人崔大人,是老夫有些不知礼数了。” 崔央微笑道:“没关系,爵爷毕竟不在官场,有些忌讳不懂也实属正常,下次注意便可。” 夏儒更加的尴尬。 夏婉儿心里很是不高兴,心道这人怎么考上翰林的?你这么说话礼貌么?怎么说我爹也是长辈,你这话说的怎么这么看不起人的样子? “崔公子,崔伯父,崔伯母,实在不好意思。” “?” 夏婉儿又对夏儒道:“爹,我也不瞒着你了,我早就和别人私定终生了。” 崔父崔母脸色顿变,刚要训斥这无德女子,不过却被崔央打断,他道:“是本官方才出言有些唐突,夏姑娘莫要置气,本官也是真觉得姑娘姿色不错,入得本官之言,不然今日就不会在此吃饭。” “方才这种话还是莫要再说,这名声若是传出去,你们家的爵位可能都会丢失,祸从口出,这是本官为官四年悟出来的道理。” “好了,明日本官会派人来下聘,婚礼就这么定下吧。” 夏婉儿道:“大人抬爱,小女真的有心上人了。” “你!” 崔央面色渐渐也不悦起来,已经这么给你脸了,还不知道顺坡下驴? “呵呵!” “感情好啊,本官倒想知晓你那位意中人是谁,是哪位大人?” …… 朱厚照姗姗来迟,今天起来太早,于是在宫内睡了一会儿,起来发现时间已经到了,于是匆忙抵达了酒楼。 “在呢在呢。” “我在呢婉儿。” 朱厚照风风火火跑进来,面对如此不知礼数的家伙,夏儒也震惊了。 女儿你来真的啊? 你真和别人私定终身了?嗯,这公子长相不错,就是为人有些跳脱……呸! 都什么时候了,什么公子能比崔大人更尊贵?女儿你是真瞎了眼了吧? 崔父崔母揶揄道:“原来夏爵爷就是这么教育子女的啊,我还当勋贵人家会更知礼数,想不到养出了一个这么不守妇道的女子!” 朱厚照一来就听到这话,冷笑道:“哎呀,什么叫不守妇道啊,两情相悦不行啊?要你这肥婆子多管闲事……不是,你这肥婆子谁啊?” “你!” “混账东西,竟敢这么说老身?可知老身儿子是谁?翰林学士!” “你等着被关牢狱吧你!” 朱厚照呵呵冷笑道:“狗官欺压鱼肉百姓,迟早要遭报应!” 夏婉儿在一旁都听呆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朱厚照会这么虎。 本来她还担忧朱厚照会被欺负,现在……完全没这个担忧了,这下直接担忧朱厚照会不会被对方报复了。 “好好好!你这狂悖小子,却也不知哪家没有教养的父母,竟会教出你这种小东西!” “儿子,好好教育他!” 崔央正淡定的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水喝茶,于他而言,只有这些人争吵到一定地步,他再出面,才能体现出自己的官威和气势。 刚才朱厚照进来的时候,他甚至连看都不屑看上一眼。 此时他淡淡的起身,背着手来到朱厚照身旁,道:“你这……额。” 在看到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后,崔央双腿颤抖,差点没站稳。 “儿子,找你官场的朋友教育教育他,给他关牢狱!” 崔父也道:“找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咱们不找顺天府!” 朱厚照龇牙微笑:“原来是你啊,呵呵,你是个好样子,不错嘛,你父母也很厉害吗,怎么,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你都认识人?” “巧了,我也认识。” 崔央:“……” 父亲,母亲,你们别……装了!求你们了! 第6章 踢到铁板了 崔央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会遇到皇太子殿下,就在昨天,他还在皇宫内给太子讲经筵,被太子训的像狗一样。 本以为凭着自己翰林清贵的身份,可以睥睨一切,夏家不过一个小小爵位罢了,崔央如何能看得上? 如果不是夏婉儿姿色不错,他根本就不会在乎那么多,更不可能委身过来,他好不容易看上了夏婉儿,准备聘娶对方,这不得不说是对方祖上冒青烟。 可对方居然还拒绝了?还恬不知耻的说他和别人私定终身了?简直不守妇道! 崔央想知道对方那个情郎是谁,好好敲打敲打对方,可谁知这一下踢到了铁板上。 看着父亲母亲在无情的数落着皇太子殿下,崔央感觉崔家的祖坟也快冒烟了。 他赶紧干咳道:“父亲,母亲,休要胡说!” “我看此人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儒雅贵气,英俊潇洒,和夏姑娘简直绝配呀!” “夏姑娘既早已有了意中人,我们应该祝福他。” 崔父:“?” 崔母:“?” 儿子你说什么胡话? “呵呵,儿子不要给他们面子,这个不守妇道的女子!” “还有你!”老两口指着朱厚照,“你这勾引他人妇的男子,简直没有教……” “娘!” “你在瞎说,我和你断绝关系,现在,立刻,马上!” “快对人家道歉!” 崔央吓得腿已经软了,额头上大汗淋漓。 朱厚照玩味的看着崔央,道:“让她说啊,为什么不让她说?我没有什么呀?” “啊?” “翰林了不起啊?你们刚才说还要找刑部抓我呢。” 崔央赶忙道:“不过一时快言快语,气不过而已,在下只是小小的翰林而已,哪里会认识刑部的人,呵呵。” 夏婉儿都惊呆了,刚才这个崔公子可不是这个样子的,趾高气昂目中无人,怎么现在换了一副嘴脸? 夏儒到底是经历过世面的,翰林院的分量在大明多么尊贵,他如何不知? 女儿认识的这位公子究竟谁啊?居然能让翰林这么惧怕……莫非是哪家实权大人家的公子? 啧啧,女儿的眼光不错呀。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那行吧,今天就原谅你了。” “快走吧。” “夏姑娘已经有我啦,你在纠缠人家,我把你腿打断。” 崔父崔母气的肺都炸了,简直欺人太甚,口出狂言! “好好好。”崔央拉着老两口,马不停蹄的离开酒楼。 “等等,把钱也付了,你们也来吃饭了。” “哦哦,应该的应该的。”崔央忙不迭点头。 …… “央儿!你这是做什么?你是翰林清贵呀!” 崔央后怕道:“可他是皇太子啊!” 老两口虎躯一颤,呆呆的看着崔央,当即吓的腿软了下来,惊恐的道:“啊……皇,皇太子?” “那,那我们,我们……” 崔央道:“所以我刚才阻止了你们……夏姑娘以后未必不会成为皇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这……” 一家三口搀扶着缓缓地离去。 酒楼内。 夏儒正在给他的好女婿倒茶,笑容满面的道:“这位公子,我方才就见你器宇轩昂,不知公子是谁家的孩子呀?” 朱厚照道:“哦,我啊,我是大明家的孩子。” 夏儒:“……” “对对对,公子喝茶,这家的龙井不错的。” 朱厚照不讲究那些,囫囵吞枣的扒拉完饭,夏儒有眼力见的道:“那什么,老夫还有点事要处理,你们两个小家伙一起去转一转吧。” “婉儿呀,这些钱你拿着,不要让人家郎君花钱,你是女子,要懂得礼仪,知道吗?” 夏婉儿:“……” 都不等她反驳,夏儒便撅屁股跑了。 夏婉儿有些尴尬的看着朱厚照,赶忙道:“谢谢你啊朱公子。” 朱厚照摆手道:“不客气,我答应了你嘛,说到就要做到!” 春意盎然,通济渠堤岸两侧杨柳依依,微风和煦,朱厚照和夏婉儿踱步在堤坝上。 夏婉儿时不时朝朱厚照看去,朱厚照狐疑的道:“咋?” “没。” 夏婉儿道:“这些钱……你还要吗?” “为什么要钱?” “不是说好的嘛,你帮了我,我给你报酬,就是这点钱,我怕你看不上。” 确实看不上。 朱厚照道:“好啦,不要谢我了。” 两人在外面逛到了日落,落日余晖下,朱厚照和夏婉儿挥手作别。 望着朱厚照的背影,夏婉儿喃喃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不叫朱寿吧。” “能让翰林学士惧怕成这样,我想我知晓你是谁了。” …… “大哥,回来啦。” 紫禁城外,朱厚炜背着手站在落日余晖下,等待晚归的朱厚照。 “弟,你今天没去,可精彩了,我和你说啊……” 朱厚照兴奋的将今天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告知朱厚炜。 朱厚炜微笑着听着,然后忽然问道:“大哥,你对人姑娘感觉怎么样啊?” 父皇和母后对两个儿子的疼爱自然不用多说,至于封建社会的包办婚姻什么的,他们其实不在乎,只要自己儿子喜欢就行。 但前提是合乎礼法。 可对方毕竟是勋贵家庭,朱厚照想要迎娶对方,会很不容易,文官们会反对。 朱厚照尴尬的挠挠头,道:“什么怎么样不怎么样的啊?” “你可别瞎说!” 朱厚炜:“……我还没说什么,我就这么问一下。” 朱厚照哈哈敷衍道:“好啦好啦,不说这个啦。” 朱厚炜看着大哥一脸花痴的样子,哪里还能不明白,于是故意道:“既然不咋样就行,我王府恰好还有个单身的汉子,刘振刀你知道吗?” “我来给这家伙介绍。” 朱厚照急忙道:“这怎么可以!” “人家姑娘端庄有礼,饱读诗书,刘振刀那武夫汉子怎么能行呢?” 朱厚炜道:“那就换一个,王府里面还有一些负责文事的主簿官。” “那也不可以!”朱厚照道:“人家姑娘极好的,你莫要祸害别人。” 朱厚炜道:“怎么能叫祸害呢,我王府的人品性都还不错。” 朱厚照:“反正就是不行!弟,你要听大哥话,不然我生气了!” “哦。” 第7章 兄弟情深 在朱元璋开国后,就特别下了一道旨意,后面也成为了大明皇室的祖宗成法。 朱元璋特别规定过,皇后不得出自勋贵之家,钦定选平民出身的女子为皇后。 在朱厚炜调查过夏婉儿的家世后,他就知道对方注定不可能成为大哥的正妻。 就在此前,他也去后宫试探过父皇的态度,父皇也持反对意见,那就更别提群臣了。 刚才他也试探了大哥的意思,大哥虽然嘴上说的强硬,但心里那点小心思,朱厚炜还是看的清楚的。 只是父皇和百官全部反对这门婚事,虽然还没被公开,但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朱厚炜可想而知。 大哥是真可能和父皇、百官对着来的,这一点朱厚炜十分确信。 在得知大哥对夏姑娘的意思后,朱厚炜便背着手离开了乾清宫。 大哥老大不小了,大明现在还没正式确定太子妃,也确实该定下了。 好不容易有个大哥中意的,怎么也得让对方以正常程序选妃入宫,朱厚炜不想看到大哥最后抱憾终身。 至于对方现在的勋爵身份……嗯,趁着百官还没有得知这件事之前,我给他废掉不就行了吗? 这样他们总不是勋爵身份了吧? 朱厚炜对身旁秀宜道:“你让潜龙秘卫查一查夏儒家的情况,最好找到违规的事,查到了和我说。” 秀宜很聪慧,他知道王爷这是故意找茬要给对方废掉勋爵,从而送对方更大的一份礼。 “好!” 朱厚炜道:“没有违规的你就看着给他安点罪名。” “喏!” …… 江西,分宜,介桥村。 这是严嵩居家的第五年,自从被罢官后,便一直闲居于此。 宦海沉浮,让严嵩的心境也沉淀了许多,今日一早,严嵩的学生,分宜县训导官王禹便来找到严嵩。 “老师,李教谕马上要退下了,除了我之外还有两名训导,都想争一争这个教谕,学生却也不知怎么才能胜出。” 严嵩微笑着看着这名学生,带着他朝外走去,转移话题道:“一言啊,你瞧村里面的风景多么好。” 王禹愣了一下,却也不知老师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心不在焉的回道:“是啊,介桥村的风光甚是养人。” 严嵩道:“这些年,我在这儿也悟出一些道理,有时候不争才是争。” “啊?”王禹不理解。 严嵩道:“你想升教谕,那么你原本打算怎么办?” 王禹道:“自是好好表现让上面看着。” 严嵩摇头:“你能表现,别人不能表现吗?” “你表现的越好,就是在对另外两人说你觊觎这个位置。” “你现在需要做的是要让另外两人认为你放弃争教谕的位置。” “那么他们就会相互争,而你将不再是他们的对手。” “你需要做的就是在背后默默促使他们争的不可开交,然后使用非常手段攻击对方。” “只要有纷争,上面的人就一定能看到,当他们为了争夺位置而在工作上出现纰漏的时候,那么他们在上面人心中的分量就会减轻。” “所以为师才说,不争才是最大的争。” “当年我和你又何尝不是一样,总想着多做点事,才能被上面发现,可最后我才发现,我的那些同僚,他们什么都不做,只要我犯了错,那么就有人自然而然的接替我的位置。” 王禹陡然瞪大眼睛,惊愕的看着严嵩,恭敬的弯腰行礼,感恩戴德的道:“多谢老师提点栽培,学生明白了!” 严嵩挥挥手道:“去吧,这个教谕的位置迟早会是你的。” “多谢老师。” “对啦老师,学生最近收了一批古字画,其中有一幅画是北宋张择端的,虽比不上清明上河图,但也算是张择端前期的巅峰之作。” “学生方才已经放在老师家中,还请老师不要嫌弃。” “嗯。”严嵩微微颔首。 朝阳下,严嵩抬头望着旭日初升,脸上露出了微笑,“为官处事啊,锋芒毕露不是一件好事,两袖清风也未必是个好官。” “上面的态度最重要!” “只有揣摩明白上面的意思,然后默默地去做上面喜欢的事,才能保证仕途顺畅!” “可是从古至今,能揣摩明白上意的又有几个呢?上面放个屁,你都要脸红一下,只有如此贴心,才能得到上面的青睐啊!” 一支官队,正朝着介桥村走来,镇守江西的太监找到严嵩,道:“严嵩,太子爷懿旨,命你即日入京,复官翰林院!” 严嵩急忙恭敬弯腰行礼:“严嵩,接旨。” 他不动声色的从怀中摸索出一些碎银子,这点钱虽然不多,虽然日后和这名太监不会有太多交集,但却能收买人心,这很值得。 那太监笑脸如菊花,拱手道:“恭喜严大人,咱就知道严大人如此人才,朝廷不会放任不管的!” “多谢了。” …… 京师,夏府。 锦衣卫指挥千户钱宁,带着一队缇骑队伍,闯入了庆阳子夏府。 钱宁厉声道:“来人,将夏儒抓起来!” 夏儒惊愕的道:“为,为什么?” “老夫本本分分,犯了何罪?” 钱宁哼了一声,道:“弘治二十年,汝家眷于南京和商贾崔氏参与走私瓷器、丝绸,秘密输送海外,赚取上万两白银,此事你可还记得?” 夏儒忙不迭辩驳道:“这……老夫不知,定是下面人欺上瞒下。” 钱宁道:“去了锦衣卫再说吧!” 夏儒面如死灰,四年前的事,怎么这个时候还会被翻旧账? 去了锦衣卫……他还有什么辩驳的机会,锦衣卫一定会动用手段让他承认当初走私的事,而且这件事他也确确实实干过! 当初走私集团覆灭了许多,夏儒便当即收手,如今已安然过了四年,这群锦衣卫为何会查到? 一定是有人有目的的针对夏家。 崔氏? 可当初和他一同走私之人,就是崔家,崔家用这个来报复自己,他们就不怕自己也受到牵连? 还是说他儿子是翰林,就丝毫不怕了? 越是这么想,夏儒就越是觉得如此! 第8章 龙场突变 贵州,龙场驿,今日罗氏大土司的儿子设蒙和几名土司家的孩子,一如往日一样来王守仁这里学习。 随着王守仁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贵州土司们对王守仁的爱戴已经超越了民族之间的仇视。 汉土之间有趋向缓和和解的样子,这一切自然都是那半个圣人王守仁的功劳。 今日王守仁教了设蒙等学生们四书五经后,便让他们自顾自在龙场驿内读书,他自己则去集市采办一些东西。 是的,王守仁已经收到了朝廷的调令,官复庐陵县县令。 这远远不是王守仁官途的尽头,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王守仁也知晓自己即将离开贵州,这些土司的孩子跟着他学习了多年,早就有了感情,王守仁打算购置一些书籍,赠送给这些孩子。 他对这些孩子们做过保证,总有一天,汉土不再敌对,土人也能参与汉人的科考,也能成为汉人的官吏! 王守仁骑着毛驴,毛驴上驮着许多书籍,悠哉游哉的从集市折返回龙场驿。 就在他刚抵达龙场驿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当他推开龙场驿的大门后,映入眼帘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那些稚童,有的甚至都不满七岁,就那么倒在血泊中,整个龙场驿充斥着血腥。 王守仁呆怔的目睹这一切,身躯有些摇晃,但还是勉强站稳了身躯,第一时间去查孩子们的伤口。 刀伤。 究竟是谁会要了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命?是四大土司之间的矛盾?还是有人故意针对自己? 就在王守仁蹲在孩童身躯前分析原因时。 身后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王守仁回头,于是便看到罗氏大土司米鲁冷冷的站在不远处。 米鲁身后,一名土人指着王守仁厉声高呼:“畜生!你杀了大土司子!你该杀!” 而后一呼百应,土民们扬刀对准王守仁。 王守仁默默起身,不卑不亢的望着米鲁,淡淡的道:“很遗憾,我还不知凶手是谁,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米鲁摇头:“不必了,我知晓这并非王先生所为!” “大土司!” 啪! 米鲁反手一巴掌朝麾下扇过去:“少放屁!” “他要杀吾子,至于去买书籍?多此一举!” “他要杀吾子,何须等到现在?吾子是他的学生,王守仁这三个字,就注定他不会做出这种天怒人怨之事!” 土民们瞬间冷静,足可见王守仁在土司土民们心中的威望究竟有多高。 但凡换个汉人在这里,恐怕现在已经尸骨无存。 “将尸首带走!” 米鲁淡漠的看了一眼王守仁,冷冷的道:“无需先生查凶手,吾等自会查到!” “先生一路保重,多谢先生这些年对吾子的教育之恩。” …… 入夏,初夏的天气还不算太热,太液池前,弘治皇帝悠哉的坐在岸边垂钓。 朱厚炜阔步走来,找到弘治皇帝,询问道:“父皇,自李东阳致仕到今已过四年时间。” “内阁现在只有焦芳一人在顶着,言官们屡次上奏,祈求早日增补内阁人选。” “这四年时间,你已将杨廷和给调礼部,如今他已经升到礼部右侍郎的位置,也有资格入阁选拔了。” “何时廷议增补人选?” 弘治皇帝微笑道:“焦芳找你啦?” 朱厚炜点头。 “你要用焦芳?” 朱厚炜摇摇头道:“我倒不是因为焦芳找我,所以才想着要增补阁臣人选,实在内阁青黄不接,焦芳处理政事的水平着实不如刘、谢、李三公。”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道:“那就过了端午,廷议选拔内阁首辅吧。” 朱厚炜好奇的道:“父皇可有内阁首辅的人选?” 弘治皇帝道:“有,礼部尚书傅瀚。” 傅瀚在弘治十二年的时候就是礼部左郎中,在程敏政舞弊案后,递补成了礼部右侍郎。 弘治十二年末,安南国和占城出现了领土纷争,差点要酿成战争,也是时礼部右侍郎傅瀚主动请缨,前去南疆,调停了安南和占城之间的矛盾,时礼部尚书是李东阳兼任,后傅瀚归来,成功升迁礼部尚书。 如今傅瀚在礼部一待就是十二年,资历也已经足够了。 父皇的这个回答,倒是让朱厚炜觉得奇怪,朱厚炜一直认为这内阁首辅的位置,父皇都在为杨廷和悬着,本以为这次内阁首辅也是非杨廷和莫属,却怎么也没想到弘治皇帝给了蔚王这么一个回答。 “内阁的人不能太少,晾了焦芳四年,四年时间国事被他处理的一塌糊涂,他不是说内阁缺人吗?” “那就多补几个进去吧,杨廷和、王鳌、梁储,一同递补入内阁。” 朱厚炜好奇的道:“这么多人一同补充入阁,六部会同意吗?” 弘治皇帝道:“会的,梁储王鳌都是吏部的人,杨廷和和傅瀚是礼部的人,论资历都有资格,几个人名声都不错,也都有政绩,六部没理由会反对。” “朕会先推焦芳为内阁首辅。” “你和焦芳通个气,如此他没被选上,才不会怨恨于你,未来还会尽心替你办事。” “内阁暂时还不能没有焦芳,权力需要制衡,一下子上来这么多人,谁是骡子谁是马,谁是黄河谁是长江都还不清楚呢。” “总要试一试,看看究竟如何,在视情况调整。” “朕调整了数年才促成了刘、谢、李的内阁班子,选拔内阁人选不易,慢慢试。” “对了,锦衣卫那边是不是抓了夏家的人?牟斌说是千户钱宁负责抓人的,钱宁是刘瑾的人,能指挥刘瑾除了你大哥只有你,你大哥不会派他去动夏家的。” 朱厚炜老老实实的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住父皇。” “是我故意找事的。”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道:“知晓了,看来你大哥真看上夏家千金了?” 朱厚炜点头道:“是啊,以防万一,免得日后文官们又挑理,现在给他将爵位摘除了。” 弘治皇帝笑了笑:“你啊你,不怕大哥怪罪你吗?” “怎么不和他说清楚?” 朱厚炜:“看看大哥的态度,我觉得蛮好玩的。” “你这小子!欺负你大哥是吧?” 第9章 贵州,贵州 五月中,贵州的天气越来越热,万山丛林,一波又一波的身影在草丛内穿梭,他们手持各种奇怪的武器,最终将修文县治给围的水泄不通。 月儿正圆,夜色静谧,修文县内汉土混居,其中汉人占大部分比例,随着一声高呼,旋即此起彼伏的高呼声接连不断。 米鲁麾下的土司兵,对大明贵州修文县治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仅仅不过半夜时间,修文县治官吏从上到下被杀的血流成河,修文县的粮仓、武器库被洗劫一空。 米鲁之所以会如此大发雷霆,还是因为这几日罗氏大土司的一名土民樵夫发现了其子设蒙被杀的过程,他笃定的对米鲁说,杀设蒙等稚童的乃是一批骑马的队伍,这些队伍浑身散发着军人才具备的气势。 云贵一带的土司时常和明朝的军队打交道,因此想认出明朝的军队很简单。 得知是明人军队屠杀了自己的儿子和土司的孩子,米鲁便不再客气,于是今晚直接将明朝修文县治给洗劫一空。 土人恩怨分明,有仇报仇,绝不拖沓! …… 蔚王府,风雪湖内的小荷已露尖尖角,蜻蜓也在盘旋飞舞。 朱厚炜今日早起,在风雪亭喝了早茶后,才悠哉游哉的朝紫禁城而去。 与此同时。 武英殿的小朝会却在半个时辰前已经开启。弘治皇帝和皇太子朱厚照俱在,除此外还有内阁六部都察院大理寺的高官。 大明所有高层齐聚于此,盖因今日有要事商讨,廷推内阁首辅。 先是皇太子朱厚照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他提议内阁首辅首推焦芳,焦阁老在内阁次辅高位一坐十二年,期间功绩无数,主导开海,乃使国朝于海关关税丰盈,功不可没。 谁不知道焦芳是蔚王和太子殿下的亲信,虽然朱厚炜不在这里,但此时太子开口廷推焦芳,也就代表了朱厚炜的态度。 焦芳心里喜不自胜,蔚王殿下待我不薄啊,说要给老夫推上内阁首辅的高位,就绝不食言。 只是朱厚照话音刚落下,户部尚书韩文便道:“启奏皇上,臣认为皇太子此言有失偏颇。” “殿下说焦阁老在内阁十二年,政绩无数,可据臣所观,这十二年内内阁的所有政绩,都是前内阁首辅李东阳做出来的。” “至于开市舶司,也是蔚王殿下之功绩,和焦阁老并无多大的关系。” 若非两方关系实在闹的不可开交,户部尚书又怎会当着这么多人面不给焦芳面子? 就算不同意,也大可以等廷选的时候默默投票,此时站出来反对,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焦芳怨毒的盯着韩文,冷冷地道:“韩大人这叫什么意思?内阁难道只有李东阳一人吗?没有老夫通力合作,大明能得如今之盛世。” 韩文:“呵!” 焦芳怒不可遏,这一句轻蔑的‘呵’直接将焦芳的自尊心击的体无完肤。 眼看着两人又要争吵起来,弘治皇帝打断道:“好了,没什么需要争吵的。” “既然诸公对首辅人选有意义,就廷推吧。” 听到这话,焦芳心中一咯噔。 他对自己有认知,也知道自己在内阁六部都察院高层心中的印象不怎么好。 一般来说,入阁的人选是按照资历来的,而内阁首辅的选举,皇帝影响是最大的,但现在弘治皇帝并没有直接选焦芳,而是按照程序让诸高层廷推匿名选举,那自己胜利的概率几乎为零。 纵是有千般不满,焦芳也只能捏鼻子忍了。 现在入阁的名单拟定出来的有内阁次辅焦芳,南京吏部左侍郎王鳌,礼部尚书傅瀚,礼部左侍郎杨廷和,吏部左侍郎梁储。 这些人都曾在礼部历练过,也符合明朝一贯的潜规则,非翰林不入礼部,非礼部不入内阁的规矩。 很快匿名选举的结果出炉,司礼监刘瑾当着众人的面唱名,其中不出意外,焦芳得票为零。 得知这个结果,焦芳肺都快要气炸了。 而最终的选拔结果是礼部尚书傅瀚以最高票数成功胜任内阁首辅,杨廷和、梁储、王鳌分别入阁。 至此,内阁的班子选拔结束。 以傅瀚为内阁首辅,其余四人为内阁次辅的一套核心权力班子。 至于其余人暂时的职位兼任,等后续调整,王鳌即刻从南京调回北平,南京吏部侍郎则调礼部右侍郎王华前去担任。 王华也就是王守仁的父亲。 今日小朝会结束,焦芳拂袖气咻咻的离开武英殿! 朱厚炜才进入紫禁城,迎面便看到脸色不悦的焦芳,他自然知道焦芳为什么不高兴,于是快速走上前,拱手对焦芳道:“阁老,为何这般生气?” “本王要恭喜你成为内阁首辅了。” 焦芳压抑了脾气,失落的道:“殿下,老夫……并未升任内阁首辅。” 朱厚炜倏地一愣,旋即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不悦的道:“怎么可能?!” “大哥没有推选你?” “还是我父皇没有推选你?” “我已经和他们说了,为何是这般结果?!” “焦阁老你等着,我定要为你讨回个公道来!” 看着朱厚炜神色不善的样子,焦芳忙不迭道:“蔚王殿下,勿要因为微臣而家庭不睦。” 朱厚炜道:“不行!焦阁老这些年于朝廷的贡献有目共睹!” “父皇也看在眼里,为什么事到临头却落得这个下场?” 焦芳叹口气:“不怨皇上,乃是六部有人反对老夫。” “那也不成呀,我要替阁老讨回公道来!” “哎!”焦芳叹口气,“罢了,尘埃已落定,于事无补了。” “殿下,老夫告辞了。” 他拱拱手,然后缓缓地踱步离去。 本来焦芳还腹诽过朱厚炜,可现在看到蔚王这副模样,焦芳打心底认定,在这种国家重大人事决策方面,决策大权始终还是在弘治皇帝手上。 皇上心思深沉,帝王权术高深莫测,他在想什么,焦芳自认为已经看出一二。 无外乎就是因为老夫在六部中的威望不高,无法统领六部而已! 第10章 老夫终于走到对岸了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 我斗到了程敏政,成功从礼部左郎中升礼部右侍郎。 南越和占城冲突在即,我主动请缨,以文官之躯,亲自前去前线,面对双方气势汹汹的大军,我顶住了压力,以大棒和甜枣或威胁或施恩,终于调停了双方冲突。 在我归来后,朝廷给我升到礼部尚书。 我又熬了十二年,终于走到了对岸,成为大明帝国的内阁首辅! 深夜,繁星点点。 内阁已人去楼空,新任首辅傅瀚,字日川,号体斋,江西临江府新喻县人,此时傅阁老正背着手,看着那柄象征权力的朱漆太师椅,以及四方四正的办公桌。 他不由唏嘘万分,回想自己的履历,哪一步走的不是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他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 弘治十二年,在程敏政舞弊案发生后,他第一次看到了机会,于是他立刻命人去找到了唐寅的同乡南直吴县举人都穆,诱之以利,让其做了伪证,最终将唐寅和程敏政一同拉下了马。 他知道,程敏政一旦下去,礼部右侍郎的位置一定会是自己这名左郎中的。 事情已经过去十二年,但这件事一直埋在他的心里,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当初去诱都穆的管事,早早就被他处理掉,如今再也不会有人知晓那桩事。 从那之后,他就一直在朝这把椅子靠拢。 傅瀚沧桑的身躯有些颤抖,因为腿部有疾,走路并不快,一步步一点点,最终来到这把朱漆红椅前,缓缓落座! 十二年的隐忍,终于等到了今天! 当傅瀚坐在太师椅上,他缓缓地落下了泪,前路还长,还需步步为营! …… 乾清宫,夜深了,朱厚照正打算入睡,旋即就见刘瑾小跑而来。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朱厚照不悦的呵斥刘瑾。 刘瑾道:“爷,今天下午一名女子在东厂外等了很久,说她要找一个叫朱寿的人,她说她是朱寿的朋友。” 是她? 朱厚照忙不迭问道:“人呢?有什么事?” 刘瑾长舒一口气,果然是太子爷,幸好他留了个心眼,也没有让东厂的人为难他。 刘瑾道:“老奴下午就让她回去了。” “她说她的父亲被锦衣卫给缉拿了。” 朱厚照不悦的道:“锦衣卫好大的胆子?谁缉拿的!” 刘瑾就知道,这件事绝不是她能掺和的,于是老老实实的道:“是千户钱宁。” “钱宁?” 朱厚照蹙眉道:“那不是你的干儿子吗?你想死了吗?” 刘瑾慌忙道:“爷,是蔚王爷让老奴派锦衣卫去拿人的呀。” “锦衣卫也确实查到过对方在几年前参与过东南走私的事,所以才秉公执法,将人给抓了。” 听到是自己的弟弟抓了人,朱厚照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摆驾,本宫要去昌平蔚王府!” 刘瑾冷汗涔涔,瞧太子爷这副样子,很显然是要兴师问罪去了,太子爷两兄弟一直感情深厚,这次会不会出什么纰漏啊? 刘瑾此时又不敢去找弘治皇帝,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朱厚照一同去了昌平蔚王府。 夜色已深,朱厚炜还未睡觉,坐在王府的书院内看着书。 秀宜急促走来,道:“王爷,太子爷来了。” 朱厚炜噢了一声,好像早就知晓什么事,道:“你下去吧,我自己去接我大哥。” “喏。” 朱厚炜刚从书房走进来,旋即就看到朱厚照快步走来。 “弟,夏家得罪你啦?怎么得罪你的,我让他们给你道歉吧。” “也没必要把人家关入锦衣卫吧。” 朱厚炜似笑非笑的看着朱厚照,道:“大哥,你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朱厚照:“……” “问什么罪呀,咱们是亲兄弟,有啥话不能当面说开。” “到底咋了,你和大哥说说。” 朱厚炜笑容更甚,他道:“没什么事。” “我给大哥先将麻烦给杜绝了。” “啊?”朱厚照不解。 朱厚炜道:“大哥不是喜欢人家女子吗?老祖宗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查过对方底细,是个勋爵。” “夏姑娘想入宫,这层身份不行,我得给他们除掉这层身份。” 朱厚照:“……” “额,这……我哪有这个意思……弟你弄错了吧?” 朱厚炜:“额,那好吧,既然大哥没这层意思,那就让夏儒在锦衣卫牢底坐穿吧。” 朱厚照嘴硬的道:“也没必要吧,毕竟不是什么大罪。” “走私啊!还不是大罪?” “现在不是开关了吗?” “以前没开关啊。” 朱厚照:“……” “弟,好吧,算了,嗯,你还是不要为难人家了,是的,夏姑娘人不错的,嗯,我还是中意的。” “哈哈!” 能让嘴硬直男的大哥说出这话,朱厚炜乐不可支,他拍了拍大哥的肩膀,道:“我就知道会如此!” “大哥,路给你铺好了,想要人家姑娘入宫,现在就要心狠点,以后他们会感激你的。” 朱厚照:“……” “这个,弟……这个事,你不要和父皇母后说了,怪丢人现眼的。” 朱厚炜:“父皇知道了,母后应该也知道了吧。” 朱厚照惊愕的道:“这……” 当时在老娘面前穿的花枝招展,还瞒着老娘,这下次去见老娘,不是尴尬了呀! “嗯。”朱厚照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的对朱厚炜道,“弟,谢谢你啊。” 朱厚炜高兴的道:“我大哥好不容易找到真心喜欢的女子,我当然要帮大哥了。” “咱们是亲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没有你,我可能在两岁的时候就死了,我想我一辈子都无法还大哥当初的恩情。” “哈哈!”朱厚照打个哈哈,“那么小的事还说什么。” 他拍了拍胸口:“我是你哥,我当然要保护你!” 朱厚炜嘿嘿道:“好啦,这么晚 了,快回去吧。” “下次别嘴硬了,喜欢就喜欢,又没有什么丢脸的,谁家少年不爱美人?” “大哥早点给我弄出个侄儿玩才是真的。” 朱厚照脸颊有些红,也没搭话,撅屁股跑了。 第11章 治贵州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五月下,太掖池已经长满了荷花,红白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朱厚炜坐在弘治皇帝身旁,汇报着最近帝国发生的事。 自东南三市舶司开关四年来,大明每年在关税上的收入已经高达四百余万两,这一批财政税收进入国库后,大明国库现在也丰盈起来。 有了钱朝廷才能做更多的事,大明老百姓的读书识字率依旧低下,朱厚炜打算在全国各地增设学校私塾。 “什么是公办?” 朱厚炜道:“朝廷在各地建设学校,地方聘请老师,俸禄从国库发放。” 若非大明经济实现飞跃,这种公益学校是一定开办不出来的,这简直就是在烧钱! 但开海后,大明的关税得到质的提升,又加上国内商业富饶,去年年末,户部做了财政汇算,就算扣除人事俸禄、军费等各项大支出,每年结余还有四百多万两银子,这是纯纯的净利润。 朱厚炜粗略算过,两京十三省在最低等的县级行政单位设三所公益学校,每年需要支出接近百万两,就目前大明的经济来说,绝对够用。 弘治皇帝依旧有些担忧,他道:“结余不过三百多万两银子,每年若有天灾人祸,这些银两未必够用。” “况且现在大明的将士皮甲都未普及,火器等也需研发,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知晓你的理想抱负,但现在大明的富裕程度还没到可以随意挥霍的地步。” “西南还有个大麻烦没解决,土司们打打停停,依旧需要拨钱过去。” 朱厚炜微笑道:“父皇,王守仁在西南四年时间,凭着他的个人魅力,已经缓和了西南土司和汉人之间的矛盾。” “前些日子王守仁上奏说请求朝廷准许土民开科考试,这种恩惠若是实施下去,西南未来将不会成为大明的麻烦。”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 就在此时,朱厚照火急火燎的跑来,急不可待的道:“弟,你也来了,恰好。” “西南出事了。” 弘治皇帝和朱厚炜惊愕的看着朱厚照,异口同声问道:“怎么?” 朱厚照道:“修文县令上奏,半月前,大土司罗氏首领米鲁率土兵洗劫了修文县衙,整个县衙只有县令活下来了。” “修文县的粮仓和军器都被抢了。” 听闻此事,弘治皇帝和朱厚炜齐齐瞪大眼睛。 怎会如此? 王守仁这段时间就在修文县龙场驿,他在西南的威望很大,西南土民没有不敬重他的。 西南可以出事,这不奇怪,奇怪的是它不该在王守仁所在的龙场境内出事! 大土司罗氏部对王守仁的推崇之狂热,简直如推崇圣人一般,虽然王守仁被调离龙场,但也不至于王守仁才走,他们就发动如此大的袭击! 这不正常。 朱厚照解释道:“半月前,我下令调王守仁去江西庐陵任知县。” “王守仁在龙场给那群土司的孩子们上了最后一堂课,只是不知为什么,那群土司的孩子,在龙场驿被屠了!” “有人嫁祸王守仁?”朱厚炜当即开口。 可为什么啊?没有人会和王守仁有仇,难道因为有人反对王守仁的学问,所以才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不过米鲁部对王守仁很信任,他们对王守仁深信不疑,并没有为难王守仁。” “可不知为什么,在王守仁离开修文县后,米鲁就忽然对修文县发动了如此规模的袭击!” 现在正是修好汉土民族关系的时机,却在这个时候出了如此大的事。 大明一个地方县衙被屠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高层,这种人神共愤之事,大明不可能放任不管,势必会要对土司开战! 可这不是朱厚炜希望看到的。 这群土民拥山脉丛林之利,易守难攻,想要彻底给他们征服几乎不可能。 但如果这种情况下,大明却依旧没有任何动作,无疑又会对其他三大土司明说,你们可以随意在西南屠杀,朝廷会赦免你们。 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所以这么一场冲突下来,势必会导致大明和西南土司的战争。 弘治皇帝略微沉思片刻,道:“可能是其他三大土司在从中作梗,米鲁被他们算计了。” “当然,也可能还有更复杂的原因。” 这是目前弘治皇帝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只是具体原因还不确定。 “调锦衣卫和东厂去修文县查一查。” “还有,立刻调王守仁回京,任其兵部郎中。” 以王守仁现在的威望,皇帝下旨给他升兵部郎中,没有一个人会反对! 四年前王守仁为了扳倒刘瑾身先士卒,早就在文官们心中树立了刚直的形象,在王守仁心学创立后,这股子风已经席卷到了整个大明,簇拥王守仁的官吏实在太多,不会有人反对这份人事遣调。 一切要等王守仁回到京师才能定夺。 “皇爷,太子爷,蔚王爷。” 怀恩急促走来,道:“以兵部尚书刘大夏为首,请求立刻觐见皇爷和太子爷。” 看来兵部那边也是知道了修文县发生的惨案,这么大的案子,半个月才通禀到京师,足以说明修文县那边的消息已经很难传出来了。 再说严重点,很可能修文县已经被土司控制住了。 朱厚炜和朱厚照齐齐抬头看向弘治皇帝,弘治皇帝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去吧,这事儿迟早要商讨,也瞧一瞧咱们新的内阁班子成色。” “老二,你也跟着去,好好揣摩揣摩这群内阁成员的性子。” 朱厚炜重重点头:“好!” …… 锦衣卫,诏狱。 夏婉儿这几日略显萎靡,精神紧绷,她觉得自己想错了,她本以为朱寿可能是大明皇太子。 所以在父亲出事的第一时间,她就去东厂找到了番子,这是她觉得最能接触到皇太子的机会。 可父亲依旧被关在锦衣卫诏狱没有出来,这否定了她所有猜想。 好在,今天父亲出狱了,只是爵位被免除了。 “爹。” 夏婉儿看着一脸憔悴的夏儒,脸上挂着泪花:“他们没折磨你吧?” 第12章 军机会 夏儒神色迷惘,萎靡不振。 这让夏婉儿更加担忧,急促的道:“他们折磨你了?” 夏儒道:“那倒没有……我宁愿他们折磨我。” 夏婉儿:“……” “女儿呀!咱夏家爵没啦,现在……现在我们只是庶民了啊!” 额。 这个时候你还关心这个,人没事不就好了? “你的那个小情郎呢,在临湖楼的时候看着挺厉害的样子,怎么现在不管用了啊?” “你没去找他吗?” “对了,你那个小情郎,到底是谁啊?” 夏婉儿:“……我,我也不知道。” “噶?” 你不是和那个家伙私定终身了吗?你,你居然连人家是谁,住在哪里,家里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 关于夏儒的事,朱厚炜本就没打算为难他,所以在羁押夏儒后,锦衣卫的人也没人敢对他怎么样,仅仅关了几天,然后草草让刑部那边定了罪,就给人剥了爵位放了。 极建殿内。 内阁几名辅臣齐聚,六部都察院大理寺堂官整齐站在队列中。 弘治皇帝带着二子姗姗来迟,待一众高官拜谒后,兵部尚书刘大夏率先开口。 “启奏皇上,臣于今日接到贵州修文县惨案奏本,整个县衙被土司洗劫一空,粮仓军械被抢走,罗氏土司此举无疑在挑衅天威!” “臣请求皇上立刻发天兵,给予罗氏土司反击,以平西南诸汉民之怒,以振大明之天威,以损土司之嚣张气焰!”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内阁首辅,问道:“傅阁老,你是首揆,说说看法吧。” 傅瀚拱手出列,平静的道:“西南土司,素为历史遗留之问题,土民不服教化官吏,桀骜狂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皇上仁德,屡次推恩西南,赏赐之财帛多不胜数,土民不知感激天恩,屡次试探大明之底线。” “县衙,乃朝廷于地方而设,代表着朝廷官府的统治,若此再不发兵剿匪,恐让天下人腹诽朝廷,也恐让四海看轻朝廷。” “臣认同兵部刘公此言,朝廷当发兵西南平定乱象。” 在他们商讨军机会议的时候,朱厚炜一直在旁边默默的站着,默默的听着。 刘大夏性子刚硬,眼中容不得沙子,嫉恶如仇。 傅瀚却看不出来什么性子,四平八稳,并未表达属于自己的独特见解,但也挑不出傅瀚任何的不是。 弘治皇帝又看向焦芳,问道:“焦阁老,你于内阁时间最长,政务处理井井有条,说说你的建议。” 焦芳拱手道:“臣附议。” 弘治皇帝又将目光投向杨廷和,问道:“杨廷和,你可有别的看法?” “有!” 杨廷和的话,顿时让群臣朝他侧目。 弘治皇帝意外的看他一眼,道:“畅所欲言吧。” 杨廷和略微沉吟,这才开口道:“自王守仁入修文县后,这四年内,汉土之间的矛盾得到大大的缓解。” “这四年时间内,米鲁并未在西南作乱,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发起如此大的屠杀?” “朝廷天兵固然威武,但真若发兵,依旧治标不治本,会更加激化汉土之间的矛盾。臣建议先调御史去修文县查一查情况,亦或调王守仁归来,等了解具体情况后,再视情况给与处理。” 刘大夏反问道:“杨阁老,你这意思是朝廷不要发兵打对方?四海领邦其余土司会如何看待大明?” “上面一道政策下去,代表的是整个大明的态度,此举无异于助纣为虐。” 杨廷和摇头,道:“刘大人,本官的意思并非不攻打土司,而是首先要解决问题的根本,一味的攻打,治标不治本,而且只会让西南更加难以治理。” “土民并非不能教化,若是教化可解决纷争,何必要动兵戈?” “至于刘大人说的如何能保住朝廷的威严,这件事并不难解决,让米鲁送出一部分土民,朝廷给与重罪惩治,便可轻松解决舆论问题,这并不重要,想要解决舆论简单,但要窥探修文惨案的始末难。” “是以本官才会给出如此处理意见。” 众人若有所思。 杨廷和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大明治理西南汉土之间的矛盾,已经持续了半个世纪,却依旧没能得到很好的解决。 杨廷和此前就针对西南给出自己的治理意见,以教化、安抚为主,以同化为终旨,最终目标实现汉土一家亲。 这些意见得到广大支持,若朝廷能不动一兵一卒解决西南民族矛盾问题,那自然是上策,可这可能么? 刘大夏拱手道:“皇上,臣等毕竟并未去过贵州,不知贵州土民具体之情况,臣建议皇上立刻召见太仆寺卿钱钺。” “大用曾巡抚贵州,对土民最是了解,或能给出建议。” 弘治皇帝颔首:“去召钱钺来。” 等待时,朱厚炜也认真观察着内阁几名辅臣,焦芳的性子他了解,勿需多赘述。 杨廷和对政事有自己独特的理解,在兵部和内阁首辅一致同意下,他依旧有勇气说出不一样的观点,而且句句在理,单凭这一点,杨廷和的水平就可见一斑。 至于梁储,他的存在感并不强,期间也未开口,对傅瀚和焦芳的话,他微笑颔首,表示赞同。 对杨廷和的分析,他也频频点头,这是个人情世故老练的人,在未来的内阁执政道路中,大概率会左右逢源。 王鳌本是从南京吏部调上来的,喜怒形于色,对杨廷和的厌恶都写在脸上了,恐怕在南京那段时间吃尽了苦头,将怨气全部撒在杨廷和头上了。 他将会是第一个被踢出内阁的人,朱厚炜敢保证! 没多时,一名四十多岁身穿绯红官袍的官吏恭敬的阔步而来,拱手行礼道:“微臣钱钺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挥手道:“卿家不必多礼。” “贵州修文惨案卿家应当有所耳闻?” 钱钺拱手道:“回皇上,臣已知晓。” 弘治皇帝道:“那便不要耽搁时间,以你之见,土民们针对修文县发动的袭击,是有苦衷还是其他?” 第13章 主战 大明在弘治十二年对西南土司用过兵,当时就是委任钱钺统辖五万军队对米鲁的土司部落开战,最后惨败而归。 而钱钺也因统帅失责,被贬为太仆寺卿,这是个没有任何实权的衙门。 这一坐,钱钺就是十二年。 他信誓旦旦的拱手道:“启奏皇上,臣巡抚贵州五年有余,和土司土民们打过太多的交道。” “这些土司生性狡黠,两面为人,一边接受朝廷恩德,一边暗中排挤汉民。” “这群蛮人生性好勇斗狠,穷山恶水出刁民,这群不服教化管教之人,因些许小事,愤而杀官府,此乃见怪不怪。” “以臣对他们的了解,这次袭击修文县治,未必不是他们自导自演的戏码,其目的不外乎想问大明索取安抚好处费。” “贵州土司易守难攻,崇山群岭,想要击垮他们实属不易,因此朝廷才会屡次安抚招安,也因此,让其养成狂妄自大的性子。” “皇上!不能再推恩这群土司,臣窃以为,当派重兵给与米鲁部严重之打击,以挫其锐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最好能将云贵川百万土民屠戮殆尽,如此才可一劳永逸!” 听到这话,朱厚炜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这个文官,心是真狠啊,白起都没你这么大的口气,百万土民全部屠戮,这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能不能杀得光且不说,要不要攻打也不谈,单说对方据险而守,百万土民怎么杀光?要耗费多少钱财,打多少年? 大明要在这里布控多少兵力?就算一百万只蚂蚁给你杀,你也要杀十天半个月,何况百万活生生的人?他们难道不会反抗? 大明一旦被拖入战争泥潭,北方蒙古人未必不会乘机而入,四海邻邦谁不觊觎大明丰饶的物产?这些国家一旦发现大明陷入战争泥潭,他们未必不会从大明身上啃食一块肉下来。 杨廷和眉宇紧蹙,呵斥钱钺道:“钱大人慎言!” 钱钺不卑不亢的道:“下官也只是发表一下意见,旨在表明对土民不能心软,朝廷心软,他们便会索取无度,这群土民记打不记吃,修文县惨案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臣恳请皇上给臣戴罪立功之机会,臣定会亲手剿灭米鲁土司部落!” 机会只有一次,仕途从贵州断,也只能从贵州重新拾起!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弘治皇帝陷入沉思,虽然钱钺有泄私愤之嫌,但他说的话却又有几分道理。 这群土民真是记打不记吃,越是对他们放纵,他们反而越是肆无忌惮! 上古时期,人们争勇斗狠不知廉耻,为何?因为没有礼仪的教化,没有学问的熏陶,导致社会无序,不服管理。 贵州这些未开化的蛮夷,没有经过诗书学问的熏陶,能做出这些事不稀奇! 刘大夏附和道:“皇上,臣附议钱大人建议,朝廷当立即增兵贵州。” 兵者,国之重事,死生之地,大明和土司之间并没有那么激烈的矛盾,并不象蒙古人那样,有亡国覆家之恨,有俘虏羞辱之屈。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土司之间的矛盾,为什么非要开启兵事。 一旦兵事开启,国家就会进入烧钱模式,朱厚炜所有的计划都会搁浅,为了一个土司,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这不值得,也不划算。 朱厚炜不得不出列开口道:“请父皇慎重,儿臣认为修文惨案未必不会有什么误会。” “儿臣还是认为当取杨阁老建议,先以查为主,再派御史施威土司,同时调查修文惨案始末。” 钱钺拱手道:“蔚王殿下,老臣于贵州五年有余,太知晓土司土民的性子,这本就没有什么始末,不过是土司正常处事的手段而已!” “不可再对贵州土司放任了,殿下不了解贵州土民的性子,一味的怀柔,他们非但不会感激朝廷的恩,还会得寸进尺!” 和事先预料的一样,高层们大多数都是持开战的态度。 但这并不是朱厚炜想要的。 “等王守仁回来,询问清楚,再议此事也不晚。”朱厚炜做了个折中的办法。 可谁知钱钺却信誓旦旦的道:“到那时,舆论更甚,为时已晚!” “当断则断,皇上,勿要犹豫,老臣在贵州的时间比王守仁长,自然知晓如何处理贵州土司事最为正确。” 弘治皇帝捂着额头,神色有些痛苦,朱厚照忙不迭道:“父皇你怎么了?可是旧疾发作了?” “诸卿,今日且议到此吧!” 弘治皇帝龙体有恙,这些大臣自然不会再议下去,最后朱厚照宣布退朝,弘治皇帝在朱厚照和朱厚炜搀扶下离开大殿。 朱厚炜紧张的对左右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将王务叫来!” 弘治皇帝摆摆手:“朕没事。” “啊?” 弘治皇帝道:“他们吵的不可开交,主战派态度强硬,朕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们,只能暂时先拖一拖了。” “不过拖不了多久,等王守仁回来要尽快拿出办法来。” “钱钺说的不无道理,此事若一直拖下去,大明将会威望尽失!” 朱厚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父皇刚才是装的啊,这着实将他吓得不轻。 “别在皇宫待着了,快点去督促王守仁回京,你先去接触他,了解事情的始末后尽快来和父皇说。” 朱厚炜重重点头道:“好!” 顿了顿,他又道:“父皇,我总感觉这次贵州的事件不简单,我总感觉我们好像在被人利用了。” “嗯。”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道:“这也是朕拖下去的缘由。” 离开后宫,兄弟二人并肩走着。 “大哥,夏家的爵位被削了,锦衣卫那边说你老丈人心情好像不怎么好。” 朱厚照:“……” “弟,在议国事呢!” “我哪有心情操心别人?”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那行吧,我就和你说一声。” “我暂时没心情理会这些儿女情长之事,你快回去吧。” 朱厚炜:“好!” 就在朱厚炜走后没多久,朱厚照对刘瑾道:“刘大伴,晚上咱出宫一趟。” 第14章 接见王守仁 今日一早,艳阳高照,朱厚炜早早起床洗漱,带着三名婢女直奔北平城外。 只是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王守仁的队伍,朱厚炜不由狐疑的问秀宜道:“王守仁确定今日返京。” 秀宜轻轻点头。 那就奇怪了,为什么始终没看到王守仁的官队。 就在朱厚炜狐疑的时候,一行车队缓缓入京,这是一支商人的队伍,朱厚炜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商队中一名中年人朝他走来,定睛望去,这才发现来人正是王守仁。 “微臣王守仁参见蔚王殿下!” 弘治十二年,朱厚炜调唐寅去西北大的时候,就接见过他,弘治二十年,王守仁被贬西南,也和蔚王接触过,自是认识蔚王殿下。 朱厚炜惊愕的看着他,王守仁风餐露宿,身上的装扮竟和商人没有区别,明明朝廷给他升了兵部右郎中,这是正五品的官吏,算是中高层官吏,已经有资格享受六人抬轿,护卫跟随。 为什么他会如此低调? “你这?” 王守仁低声道:“殿下,这里不方便说话,可有方便说话的地方?” 朱厚炜道:“上本王的轿子。” “微臣不敢,这恐僭越。” 朱厚炜随意挥手:“勿要在意这些小事,本王有要事问你。” 王守仁也不继续扭捏,径直上了朱厚炜的王轿,他这才开口道:“微臣来京的路上,遇到了两波刺杀,随行护卫死伤不少,迫不得已微臣才做这种装扮。” 朱厚炜微微蹙眉:“可有猜测,为何刺杀你?” 米鲁大土司? 这个想法才浮现脑海,就被朱厚炜否定了,这不太可能,米鲁如果真要动王守仁,他怕都离不开贵州。 王守仁道:“恐怕是有人故意阻止微臣入京,越是如此,也越是说明修文县惨案不简单。” “逻辑上说不通。”朱厚炜沉思后开口,“除非你在贵州查出缘由,但你并没有在贵州查出任何东西不是吗?” 王守仁摇头道:“殿下不妨换个想法,微臣自信有能力调停贵州冲突,那是不是有人不想让贵州冲突停止?” 朱厚炜愣住了,呆怔的看了一眼王守仁。 “米鲁的儿子和土寨内的孩子是在龙场被杀的,这群孩子身上的伤口都是刀伤,一刀毙命,干净利索,极有可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朱厚炜道:“你的意思,是西南明军所为?为什么呢?” 王守仁道:“起初微臣怀疑是三大土司故意挑起大明和米鲁部冲突。” “这很合理。”朱厚炜道。 王守仁又道:“若真是如此,他们为什么不在贵州境内杀了我,还要让我安全走出贵州?” “直到微臣入京才被刺杀,这个时候微臣才明白,有人不希望我入京,不希望我调停贵州冲突。” “如此想来,就足以说明,龙场惨案并非其他三土司所杀,应当是明人所为。” 朱厚炜倒吸凉气:“为什么?” 王守仁则摇摇头道:“微臣现在也不太清楚。” 朱厚炜深吸一口气,暂时将这个想法压在心底,继续问王守仁道:“米鲁部屠了修文县,朝廷分两派,大多都是主张战争威慑有仇报仇。” “你怎么看?” 王守仁急促摇头道:“殿下,不可!” “微臣在西南四年时间,发现土司并非天生好战,他们之所以会如此反明,其中有很多原因。” “说主要的。” 王守仁一针见血的道:“利益驱使。” “朝廷每年会赏赐各大土司许多钱财物资,这些钱财物资粮食,本应该推恩给土民,却全部被大土司及土人的高层给贪了。” “安抚并不能具体到土民,所以土民们感激的不是大明朝廷,而是他们的大土司。” “而大土司们想要继续问朝廷讨要财物,他们只能不断在西南作乱,朝廷若是开战,他们就据险而守,如此来,明土之间的矛盾激化,土民更加仇视大明。” “这样便达到大土司的目的,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土民顺从朝廷,他们手中将不会有任何权力管理土民,他们需要的就是一个反对朝廷的土民部落构想。” “当然,若是朝廷不开战,继续持推恩之策,这也是大土司最希望看到的,朝廷每年拨过去的财物被他们据为己有,然后以个人的名义发放土民,那么土民感恩的就是大土司,而不是朝廷。” 是进亦难,退亦难啊! 朱厚炜听完王守仁的分析,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他本以为贵州是最容易处理的,相较于东南和西北甚至辽东女真人而言,朱厚炜对贵州投入的力量是最小的。 但现在看来,这个战略思想似乎出现了错误,贵州土民们也不可小觑! 王守仁言语稍稍停顿了一下,最后总结道:“殿下,贵州冲突的根结在龙场这个案子。” “当下朝廷最该做的,不是力求战争,而是将这个案子查的水落石出,只要案子始末清楚明白,贵州一切事不攻自破。” 王守仁的想法和内阁次辅杨廷和不谋而合。 “知道了。” 朱厚炜道:“你既已入京师,安全会得到保障,本王给你送回府邸。” “微臣不敢劳烦殿下。” “顺手的事。” …… 作别王守仁后,朱厚炜第一时间进入乾清宫。 “父皇,王守仁的想法和杨廷和一样,事情的根本在龙场,他建议先将龙场案子查得水落石出。” “他又和我说了一些明廷和土司之间矛盾的根本原因,说的深入浅出,但却很有见解,一针见血。” 朱厚炜将王守仁的想法一五一十告知弘治皇帝,弘治皇帝微微颔首,赞许道:“他王守仁在贵州这段时间没白待,只有知道了事情的根本,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些事日后再说,龙场的案子该怎么查?派谁去查?”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想要查到何其困难?” 朱厚炜想了想,道:“王守仁!” “嗯?” “他才调回京师,现在又要调去贵州?” 朱厚炜道:“迁其为御史,巡查贵州。” 第15章 请封蔚王疏 吏部。 验封司员外郎吴苹正在值庐内和考功员外郎张彩闲聊。 吏部四司,首推考功司,因其职掌文官的升迁选拔,权责重大。张彩因站对了队伍,一路高歌猛进,从地方调到京师,升任如此美差,谁不羡慕眼红。 吴苹将茶盏放在案牍上,对张彩道:“张大人,你说咱蔚王爷能力如此出众,独这位置实属尴尬,翰林院修史总裁官毕竟没有任何实权,而蔚王又多出入内阁六部商讨军机国事。” “这不免给人诟病。” 张彩蹙眉,冷笑道:“吴大人,什么意思?认为殿下不配商讨军国大事?” 吴苹连连摆手:“老张,老张诶!” “你瞎说什么呢!” “本官的意思是,我们何不建议皇上,给蔚王赐实权之官,如此也算名正言顺,不必被下面诟病啊!” 张彩眯着眼,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这个提议极好,谁想出来的啊?本官一定要告知蔚王,这种人才必须要升迁!” 吴苹喜滋滋的道:“自然是本官想出来的,还能是谁啊,老张,你可要多在蔚王殿下前给本官美言呀!” “当得当得!” 张彩连连开口说道。 等吴苹走后,张彩面色瞬间冷了下来,眸中充满了怨毒,旋即火速去了内阁。 “焦阁老,此人心思不纯!” “大明祖制这些做官的谁不清楚?哪有藩王可领官位?蔚王能做翰林院修史总裁官,是因为这个官职清水衙门,并无多少实权,不过只是博名声混资历的衙署。” “蔚王自是不需要这些,所以他在这里安然无恙。” “朝廷对蔚王所处位置都保持默契的缄默,此时他却忽然开了这个口。” “但凡这事儿被捅出去,蔚王就如同被架在火上烤,全天下文官会立刻将矛头对准蔚王!” “他要么愚蠢无知,要么目的不纯,如果只是前者,直接给他贬官即可,可若是后者,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张彩虽然不是什么好官,但对政治的嗅觉还是很灵敏的。 吴苹突然说起这种话,看上去是谄媚阿谀蔚王,但正常人谁会给出这种建议? 所以张彩才说,他要么蠢,要么坏,无论哪个,吴苹这个人都不能在中枢继续待下去。 焦芳面色冷漠,哼了一声,道:“蔚王殿下对咱们恩重如山,此獠心思不纯,你寻个机会,找个由头,弹劾此獠,本官立刻给他下放南京。” 张彩重重点头:“好!” 本以为这件事并不会惊起多少浪花,只要秘而不宣,外面应当不会有人知晓。 可诡异的是,第二天一大早,乾清宫忽然飞入了许多奏疏,全部盛赞蔚王品德和智慧,请求皇上封蔚王天策上将,参与政务。 贵州的麻烦还没解决,弘治皇帝又看着这些奏疏,不由眉宇紧蹙。 “召蔚王入宫!” 朱厚炜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等他进入乾清宫时,就见弘治皇帝和朱厚照面色不善的坐在龙位前。 “弟,你来了。” “你自己看。” 朱厚炜狐疑的拿起案牍上奏疏,在看到地方上盛赞自己的奏疏后,他忙不迭道:“父皇!这群人心思不纯,该杀!” “儿臣从未想过做秦王李世民!” 弘治皇帝压了压手:“你小子瞎激动啥呀,你大哥都如此淡定,一向沉稳的你却率先坐不住了。父皇当然了解你,不然也不会召你过来。” “奏本上看似说你参与大明各项发展,先开商后开海,于大明立下不世之奇功,将你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越是如此这般,越是会让文臣们忌惮。” 就朱厚炜目前做的种种,说他是站皇帝都不为过,刘瑾算什么?在蔚王面前都不够看! 本来这些事,朝廷中枢都保持默契不讨论,但如今地方上将这些事全部上奏上来,这不是逼着上层文官们不得不规劝皇帝,规劝蔚王么? 蔚王参与的国家决策越多,越是打了这些文官的脸,你们不是一直维系祖宗成法么?为什么到蔚王这里就装聋作哑了? 你们不是自诩铁骨铮铮的忠臣吗?为什么对蔚王就不敢规劝了? 阳谋,这是赤裸裸的针对蔚王的阳谋。 也可能不是,仅仅只是在看到张彩等人被升迁后,想走捷径,所以效仿。 但无论如何,这么多奏疏一同飞入乾清宫,这本身就不正常。 “这些高层文官们,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奏疏无动于衷,他们迟早会找机会和朕说一说的。”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父皇,这么多人都建议了,你就顺着他们,给弟弟单开一职,参与国务就行,天策上将留给我,谢谢。” “去去去!” 弘治皇帝不耐烦的挥挥手:“你跟着捣什么乱?” “你是嫌父皇不够烦是吧?贵州的事还没商讨出结果,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你心咋这么大啊!说不得这是有心人在针对你弟,让他日后勿要参与军国大事。” “到那时没你弟弟帮你,你就自己折腾吧!” 朱厚照倒吸凉气,道:“这群人……心肠歹毒啊!” “要么按照名单杀人?这些奏本不都在这么?” 弘治皇帝道:“杀什么?怎么杀?人家犯什么罪了?哦,连人上奏说话的权力都没了?那地方上找谁办事啊?” “况且人家盛赞你弟,说的也都是事实,又没夸大其谈。凭什么惩罚人家?” 朱厚照反驳道:“可他们用心不纯啊!” 弘治皇帝道:“你这不是暗自揣摩吗?怎么就知道人家用心不纯啦?” “这……” 朱厚照揉了揉额头,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希望这群人并非有心,也并非是被利用。” “不过无论如何,明日的朝会恐怕都不会安宁了。” 贵州的事本就没商讨出结果,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不过现在弘治皇帝也确实是要考虑并且正视朱厚炜的问题了。 朱厚炜沉默片刻,也看出了弘治皇帝的为难,主动道:“父皇,我日后不再参与朝会和重大会议讨论。 ” 第16章 风起云涌 ‘蔚王厚炜聦明仁孝至性天成’ ‘蔚王轩龙毓秀,资表异常,福庆攸钟,华夷均戴。文能安邦定国,乃使商业繁荣,其魄力开海,乃使关税丰盈。臣呕血请求皇上特赐蔚王国政司大臣,参与机要,商讨国事!’ 乾清宫内,这群夸夸党还在不遗余力的上奏,当真将朱厚炜夸奖的快要上天了。 关键的是上奏的臣僚,朱厚炜没有一个认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看出朱厚炜姿表异常的! “殿下,殿下。” 朱厚炜刚从乾清宫出来,焦芳便在六部廊坊等待朱厚炜,见到朱厚炜后立刻小跑过去。 “殿下,今日的奏本您都看了没有?” 朱厚炜点头。 焦芳道:“今日一早,张彩便来找我,吏部验封司员外郎吴苹便去找张彩,秘云请求皇上给殿下封实权官。” 焦芳在内阁这么多年了,这些奏疏会给蔚王带来多大的麻烦,他又怎么能不知道。 他甚至有理由怀疑,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蔚王策划出来的阳谋,目的就是要将朱厚炜彻底拉下马,让他此后不再参与军务国务决策,让朱厚炜远离中枢。 焦芳能现在安稳坐在内阁,要不是朱厚炜在背后撑腰,他独自一人还真没办法面对六部和其他同僚以及中枢各机要官的压力。 要是蔚王从此不再参与军务国事,焦芳的后台将会彻底倒塌,那距离出走内阁的时日也就不多了。 “要不要让刘瑾秘密抓捕吴苹,审一审?” 要说这背后没有人针对朱厚炜,焦芳是不相信的,他就好奇了,究竟谁是喝了假酒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策划针对蔚王布局? 目的呢?理由呢? 单纯活腻歪了?准备找死? 朱厚炜略微沉思后便道:“让刘瑾查,查到源头来!” “微臣遵旨!”焦芳恶狠狠的道,“要是被老夫查到哪个杂碎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老夫扒了他的皮!” …… 内阁,首辅傅瀚不得不紧急召开一次会议。 傅阁老坐在太师椅上还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有走路的时候,能微微看到腿脚有些不便。 此时的傅瀚也面对着他升任内阁首辅来第一次的政治危机。 地方上这么多奏疏都在恭维蔚王,并且请求皇上给蔚王单开一职。 这两件事,哪个不是违背祖宗成法的事? 大明历届皇帝大行,首强调祖宗成法,比如历史上的孝宗驾崩前就叮嘱过朱厚照和群臣‘其务守祖宗成法,孝奉两宫,进学修德,任贤使能,节用爱人,毋骄毋怠’。 封建社会,法礼要大于天,祖宗成法也是法,先是祖宗成法,然后才是孝,百善孝为先,孝在封建社会的地位不用多说,可祖宗成法却要排在孝之前。 此前弘治皇帝一次次破除祖宗成法,都困难重重,都要找到有理有据的依据,才敢和群臣掰扯。 反对祖宗成法,就相当于在封建社会做不孝之事,如果这样类比对标,就可知违背祖宗成法的余威究竟多么巨大! 只是此前弘治皇帝破除了两次祖宗成法,淡化了这方面的威力罢了! 言归正传,先是地方上阿谀奉承藩王,这本就在刀尖上舔血,其二又给蔚王单设一职,从此开辟藩王任命朝廷机要衙门大员的先例,更是违背祖宗制度! 这两件事,哪一件内阁能同意? 作为内阁首辅,傅瀚就算想视而不见都不可能,此前朱厚炜参与国策讨论,参与内阁六部会议,参与小朝会,他们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为没人主动打破天窗。 现在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了,傅瀚怎可能装作看不见。 他要真不作为,这内阁首辅的位置也就保不住了。可无论他怎么做,都是两头得罪人。 “诸公都说说吧,地方上的奏疏,想必诸公也都看到了。” “内阁也需要拿出个主意,大家都表表态。” 傅瀚开口,可他话说完后,内阁沉寂一片,倒不是傅瀚的威望不够,实在没有人敢开这个口。 焦阁老可不管那么多,他道:“本官觉得,地方官吏不过盛赞蔚王功绩,至于单开一职什么的,也只是为表明对蔚王殿下的肯定。” “毕竟促成开商和开海两项政绩中的哪一项,都足够得到拥戴和奖赏。但皇上并未给蔚王嘉奖,由此也可见,民意受益于蔚王之利,所以才会如此拥戴,实属正常。” 这些年朱厚炜做了太多利国利民的事,弘治皇帝没有选择嘉奖蔚王,百官也没给蔚王请功。 都是老狐狸了,谁还不知道现在的朱厚炜已经封无可封,再封就要做皇帝了,这怎么都不可能。 所以百官没有选择请旨赏蔚王,也算是变相对蔚王的一种保护,更多的则是不想和蔚王树敌。 谁不知道朱厚炜在整个大明的分量?没有必要谁会主动得罪朱厚炜? 傅瀚赞同的点头:“阁老不愧大明定海神针,此言一针见血!” “可话虽如此,地方上众志成城,内阁该如何上奏皇上?” 焦芳心道,关我屁事,老子又不是内阁首辅,为难的反正不是我。 你踏马的抢了老子的首辅,现在还指望老子给你出主意?美得你! 嘶! 这该不会是蔚王殿下主动出的自黑之策,就是为了抬老夫上位吧? 焦芳的心思早已经飞了很远。 “介夫,你说说看。” 一直沉默的杨廷和,此时也不得不开口道:“蔚王参与国务,违背祖宗成法,藩王不得参政,这是定制。可蔚王于国有功,如此人才大明视而不见,无异自断其臂。” 杨廷和也是狐狸精,说话说的四平八稳,根本就没表态,不给傅瀚任何抓住自己话语的把柄。 但凡今天任何人表了态,在杨廷和看来,傅瀚肯定会将对方给卖了。 傅瀚又将目光投向王鳌,问道:“济之,你认为介夫此言如何?” 王鳌不咸不淡的道:“杨阁老说什么了吗?老夫怎么感觉他好像什么都没说?” “违背祖制就是违背祖制,藩王不得参政就是不得参政!后面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怕得罪蔚王吗?还是说杨介夫今日之地位,是蔚王一手送上来的?” 杨廷和默不作声,轻蔑的抬眸看他一眼,继续低头喝茶,然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傅瀚。 这个内阁首辅,不简单啊!王鳌今日这话,就是他解局的关键! 第17章 不简单的首辅 六月初,盛夏的雨说来就来,天才蒙蒙亮,午门外已经站满了准备入宫的百官。 朔日朝参,今日在奉天殿举办。 一切礼仪完毕,百官有序进入奉天殿,文武百官东西站定,泾渭分明。 今日弘治皇帝并未出现主持大朝会,前两日才称病,今天自然不能急着过来,大朝会则由朱厚照举办。 朱厚照对这种场面已经得心应手,在太监唱礼后,六月初的大朝会正式开始。 先是礼部上陈祭祀先祖、宗庙、社稷、天地、山川等神,再是祭奠孔子、文天祥等庙。 封建社会的大朝会首要议题自然是祭祀,没有什么比祭祀礼仪更加重要。 等礼部说完后,兵部尚书刘大夏才出列上奏。 贵州修文县衙被洗劫一空,这件事已经在北平人尽皆知,也不需要刘大夏特地复述一遍。 虽然外面下了雨,但却并未稍解酷暑的炎热,反而让奉天殿变得更加燥热起来。 刘大夏头上都是汗珠,当即擦了擦汗,便开口道:“本官还是持战态度,臣恳请太子立刻发兵贵州,讨伐米鲁部,以重振朝廷于西南之天威,以慑屑小不臣之心!” 太仆寺卿钱钺当即出列,厉声开口道:“启奏太子殿下,老臣愿前往贵州。”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玉淡漠的瞥了一眼钱钺,淡淡的道:“钱公此前不是在贵州平乱过?当时你也言之凿凿的上奏朝廷,朝廷信任你,给你拨了五万军队,然后呢?” 提起当年往事,钱钺心中便不悦,但脸上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平静的开口道:“世上从未有常胜将军,吸取往日之败,才有明日之胜,若是因一场失利,就畏惧不敢前进,那才是人臣之悲哀。” “太子殿下,此番老夫用人头做保,若不重修天威,微臣愿意奉上人头!” 朱厚照淡淡的道:“钱公不要意气用事,不必如此,孤信任你。” 钱钺忙不迭道:“老臣感谢殿下信任,请殿下立刻授命,老臣即刻启程贵州。” 朱厚照朝人群中望去,最终目光定格在朱厚炜身上。 钱钺默默的看着,并未言语。 朱厚炜又朝焦芳望去,焦芳这才出列道:“启奏太子殿下,贵州是战是和,还没商定出具体之计划。” “钱大人先不要如此冲动。” 钱钺蹙眉道:“焦阁老,下官不解,这件事还有什么商讨的必要吗?” “修文县衙是大明在地方设的官府,代表的是朝廷,如今一县衙被屠,这是何等的屈辱?若还不发兵,岂非服软?” “我大明自太祖开国到永乐盛世,什么时候对外人服软过?” “自国朝百年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不和亲不纳贡,对外强硬,这才是我大明之风骨!” 钱钺慷慨激昂,一时间调动了许多臣僚的心,支持钱钺的人越来越多,奉天殿内主战的氛围越来越浓厚。 兵部右郎中王守仁此时出列,他是五品官,有资格进入奉天殿朝会。 王守仁拱手道:“启奏太子殿下,臣窃以为事出有因,先当派礼部申饬米鲁部所为,再派人去贵州查明修文县惨案始末,兵者自古以来都是死生之事,兵事一旦开启,只会元气大伤,且此番征讨米鲁部,人员规模必五万朝上才有可能取胜。” “如此大规模的兵事,无异于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得不偿失也。” 钱钺重重的道:“王大人!此时并非考虑利益得失之时,修文县的屠戮有什么始末缘由?南蛮生性如此,若不震慑,未来未必不会出现类似之事。” “若朝廷无动于衷,无异纵容此等行为,日后土司将更不会服从大明的管理,难道要将西南广袤土地拱手相让?难道要让土司自立门户脱离大明掌控?” 王守仁微微摇头,并未被钱钺影响,此时他心境已经归一,坚如磐石,不会受到外界干扰,遵循本心,平淡开口道:“先有米鲁子及土司高层子被杀,后才有米鲁之报复。” “若不了解因,而只看果,无异于盲人摸象不知全貌。若此番开战,未必不会落入有心人的陷阱之中。” “到那时,整个大明朝廷都将被他人操控,此才是莫大的耻辱。” “诸公只知米鲁屠修文县,却不知在此前米鲁部幼童被屠事,还请诸位冷静思考,勿要落入旁人设好的圈套之内。” 钱钺立刻开口道:“什么圈套?” 王守仁:“诱大明动兵西南,此兵戈一旦开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大明和土司的关系将再难修好。” “弘治十二年和米鲁部开战,整整十二年大明和土司之间的矛盾才稍有缓和。” “如今大明和土司和睦相处,却忽然发生此事,不得不令人怀疑这其中有诈。” 钱钺:“有什么诈?我怎么没看出来?” 焦芳道:“因为你蠢,不蠢怎么可能五万大军都打不过土司?” 钱钺:“你!” 焦芳懒得理他,拱手道:“太子殿下,王守仁此言不无道理!” “臣恳请殿下先调都察院巡查贵州,查明龙场案始末,再派礼部恩威并施,申饬米鲁。” “待案件查明真相后,再施压米鲁部,让其交出凶手,以最小代价解决此次冲突。” “王守仁于龙场四年,又亲眼见证龙场惨案,了解事情始末缘由,臣窃以为没有比王守仁更适合巡查贵州。” “臣请平迁王守仁为都察院御史,前去贵州,提督军务,调查龙场案。” 朱厚照沉思片刻,又看向内阁首辅傅瀚,道:“傅阁老,以你之言呢?” 傅瀚出列,因腿部有疾,走的比较缓慢,他道:“焦阁老此言不无道理,臣建议再调钱钺一同去贵州。” 有些话不需要明说。 谁知道这些事会不会是你王守仁为了达到升迁的目的,故意制造出来的冲突? 调钱钺过去最起码有个监督,虽然他没明说,但这层用意还是被朱厚炜捕捉到了。 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内阁首辅,真不简单呐! 当然,王守仁那么聪明的人,又怎可能不知晓? 第18章 卖了 舆论毕竟在民间发酵,朝廷也不可能给王守仁和钱钺太多时间,最终内阁提议以半月为限,若是半月后,西南那边还没有具体说法,则必须立刻发兵! 不然大明的脸面真要被丢完了。 此事群臣终于达成共识,时间紧急,朱厚照当即调王守仁为贵州巡抚,钱钺则以太仆寺卿身份配合王守仁巡查贵州。 王守仁甚至朝会都没开完,当即拿着任命书,才回到京师几天而已,现在又立刻朝贵州出发。 朱厚照自不会让王守仁孤身前去贵州,让兵部发了一道函令,王守仁可于路途中便宜行事,地方官配合王守仁,确保其安全,同时还调两百军队护送王守仁前去贵州。 既然王守仁已经出发,钱钺自然也不会耽搁,于是撇下朝会,跟着王守仁当即启程。 …… 奉天殿外的雨还在下,奉天殿内的大朝会也在继续开着。 贵州议事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朝会还有重头戏,吏科给事中李珏出列,拱手道:“启奏殿下,夷陵、镇江、成都、太原、温州等地的地方官,纷纷上奏,请朝廷替蔚王单开一职国务监监正。” “此事发酵愈演愈烈,乃至奏疏越来越多,臣窃以为,蔚王本属大明藩王,祖宗成法严格规定藩王不得参政。” “地方三权已尽收朝廷。” “蔚王也已成年,挂职翰林院修史总裁官本就不妥,臣建议赐蔚王宗人寺大卿职,并呕血请求殿下,谨遵祖宗成法,勿使蔚王参与朝政会议。” “王朝以礼孝治国,春秋谭国因不尊礼法而被齐所灭,秦于崤山之战不尊礼法而大败。请殿下勿要重蹈历史覆辙。” “还请蔚王殿下以王朝未来为重,国无二君,殿下此种种已严重僭越,请勿插手政事,回昌平为王。” 这场风波最终还是烧到了朱厚炜身上,也在朱厚炜意料之内。 地方上这么多奏疏上奏请封蔚王,这不就是在将他架在火上烤么? 朝廷百官以前还能装作不知道,现在再装下去,这些所谓的清流文官还有什么名誉可言? 文官啊,名比命都要重要! 朱厚照虽然心里不悦,但又不能在大朝会上发火,这名科道言官说的有理有据,根本无法反驳。 于是他只好将目光投向内阁首辅傅瀚。 “阁老意见如何?” 傅瀚不疾不徐的出列,拱手道:“启奏殿下,近日种种关于蔚王之言论,昨日老夫也第一时间在内阁召开了一场会议,旨在探讨蔚王去留问题。” “蔚王于大明社稷有天功,此乃有目共睹之事。” “大明能有今日之强盛富饶,蔚王殿下功不可没,而蔚王素来清廉,于国家发展有大功,并无僭越不妥之事,如此人才埋没,实乃朝廷之损失。” “昨日介夫也发表了这份观点,可众口难调,亦有认为丁是丁卯是卯,僭越礼法就是僭越礼法,规矩不可乱,不然对其他藩王不好交代,一众藩王若是心有不忿,恐会让地方不安宁。” “太祖和太宗深谋远虑,想必也是考虑到这点才定下礼法规矩。” “老夫窃以为,凡国之机要之事,亦可宣蔚王参与商讨,若一些小事朝会,吾等则勿要烦劳蔚王。” 傅瀚这话说的水平极高,谁也没得罪。 但你仔细去分析,就会发现他将王鳌给卖了,他特地点出杨廷和是支持朱厚炜继续参与朝政的观点,然后又说内阁也有反对的声音,具体是谁他没说。 可他没说,朱厚照难道不会查吗?一查一个准,势必会让朱厚照厌恶王鳌。 然后他并没有推诿身为内阁首辅的责任,给出了自己明确的观点,只要是关乎国家发展的大战略问题,还是要让蔚王参与,不是这等大事,就不需要蔚王参与了。 可问题是,什么是国家发展大战略机要问题,还不是内阁说了算? 此番话说出来,不但朱厚照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百官都暗暗颔首,对内阁这名新首辅的解决办法给与极高的评价和赞赏。 这老瘸子,简直无耻! 焦芳立刻出列,拱手道:“敢问傅阁老,什么叫机要之事?” “机要之事谁说了算?是太子还是皇上还是你内阁首辅?” 傅瀚淡淡的道:“不是皇上也并非太子,更不会是老夫,而是大明朝的百官和大明朝的子民!” “你放屁!” “你说了等于没说,那你这么说,日后蔚王殿下干脆不要上朝,直接在宗人寺点卯算了!” 焦阁老正面硬刚,丝毫不退让! 蔚王是他的后台啊,蔚王要是不参与朝会了,以后他还看谁的眼色行事?没有蔚王,焦芳在内阁还能待多久? 傅瀚对焦芳粗鄙的言论并没有理会,而是拱手对朱厚照道:“请殿下定夺。” 他将皮球推给了朱厚照,反正解决办法他这个内阁首辅已经给了,也足以对百官说明他并非尸位素餐的首辅,他是真在做事。 若是殿下不同意,那就不能怪罪老夫不办事了。 朱厚照朝朱厚炜望去,朱厚炜沉思后,拱手道:“阁老说的不无道理。” “本王早就有退隐之意,如今百官反对本王继续参与朝会,也合乎法理。” “本王也确实该歇一歇了。” 焦芳忙不迭朝蔚王望去,目光恳切,虽然没开口,但好像已经说了一切。 大佬,别丢下我啊! 你退了,我咋办啊?他们还不新仇旧账和老夫一起清算? 不过朱厚炜对焦芳投来的眼神置之不理,好像心意已决的样子。 “蔚王贤!” 傅瀚当先开口,旋即百官一同开口,高呼蔚王贤,再一次将朱厚炜架在了火上。 杨廷和默默站在班列内,一言不发,好像早就预料到会有今日之结果一样。 朱厚炜又深深看了一眼傅瀚,不得不说能到内阁首辅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好样的,傅首辅! 朱厚炜拱手道 :“臣弟先行告退。” 言毕,朱厚炜默默的背着手,一步步朝奉天殿外走去,只留下一道萧瑟的背影,雨幕中,他的身影越走越远…… 第19章 相国寺听雨 殿外雨潇潇。 群臣目光投向奉天殿外,朱厚炜的背影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凄凉,这个替帝国做出巨大贡献的藩王,此时的离去,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皇权和祖宗成法之间,朱厚炜是不想大哥为难的。 所以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离开! 朱厚照心里十分苦涩,满心委屈辛酸,尤其看到弟弟离开大殿的背影,仿佛要和他这个大哥的世界做割舍一样,那么的令人心痛和不安。 天子一言,覆水难收,朱厚照虽然不是天子,但现在是监国,朝廷又怎可出尔反尔,也就意味着日后他的弟弟将再也没办法站在这里参与朝会。 奉天殿的朝会还在继续开着,只不过现在的朱厚照已经无心去听那么多。 …… 朱厚炜默默的撑着雨伞离开了紫禁城,回首再看这座巍峨的皇宫,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虽然这里还是自己的家,但有些地方他却不能再去了。 这种事在他小时候发生过,那个时候他去乾清宫,言官以僭越为由弹劾朱厚炜,自那后,朱厚炜就没怎么去过乾清宫。 现在又何尝不是如此。 将来大哥真要独自一人面对群臣的压力,虽说朱厚炜不参与朝会,但他想要知晓朝会的事,依旧随时可以。 “王爷,主人。” 秀宜和阿绫早早就在紫禁城外等候着,见王爷独自一人撑着雨伞走来,雨幕中显得那么孤独,三名小婢心里都莫名的心疼,不用说也知道自家王爷在朝会上被人欺负了。 只是他们毕竟是做奴婢的,也不知怎么安慰朱厚炜,只能默默的陪在朱厚炜身后。 “你们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人走走。” 秀宜忙不迭道:“王爷不可,您金贵之躯,万一在路上遇到歹人该如何?” 朱厚炜摇摇头:“没事,回去吧。” 纵是三名婢女心里有些担忧,但朱厚炜的话于他们而言就是圣旨,自然是不敢违抗,只能默默的道:“奴婢们在城外等着王爷。” “好。” 朱厚炜也没拒绝,撑着雨伞默默的走在正阳大街上。 尽管下了雨,正阳大街上的人群依旧熙熙攘攘,朱厚炜漫无目的的走在嘈杂的人群中,最终来到了大相国寺。 香火烟气冲天而起,和氤氲的雨雾缠绕,多了几分佛气。 今日大相国寺的人并不多,第四进的大雄宝殿外的大理石广场更是人烟稀少。 远远地便能看到一名女子虔诚的跪在大雄宝殿外,双手合十,虔诚跪拜磕头。 朱厚炜安静的走了过去,距离大雄宝殿近了一点,看着镀金的佛像,撑着雨伞,站在原地,默默抬头对望。 少女回首,只是惊鸿一瞥看了一眼朱厚炜,便默然让开位置,以方便朱厚炜跪拜。 不过朱厚炜并没有去拜佛,依旧默默站在原地看着雄伟的佛像。 少女不由奇怪的问道:“公子不拜佛吗?” 朱厚炜摇摇头:“不拜。” “那为何来此?” 朱厚炜道:“想一些事。” 少女费解道:“世人无外乎有解决不了的难事,或解不开的心结,才会祈求佛祖保佑,求一道心安。” “来这里的人都是如此,尽管这不现实,但还是会虔诚跪拜,公子倒是奇怪,明明到了这里,却好像不太信任佛。” 朱厚炜反问道:“求佛并没有什么用,求己更为现实。” 少女沉思片刻,暗暗点头。 不过很快,一名老和尚走来,双手合十,道:“施主既觉得求佛无用,何必来大相国寺?你有信仰可以,但在我佛面前劝他人远离佛,是否不妥?” 朱厚炜想了想:“如果因为我的三言两语,他人就不再信佛,那说明他人也非虔诚信佛。” 大和尚微微颔首:“施主说的对。汝看雨斜落,是风吹雨斜,还是雨本身就斜?” 朱厚炜道:“借用王守仁的一句话,汝看此花,此花开,汝不看此花,此花沉寂。” “雨不斜,风不吹,无外乎心动了而已。” 大和尚赞许的看着朱厚炜,双手合十:“贫僧法云。” “施主方才说雨不斜风不吹,无外乎心动,是否表明施主现在心处不宁,正在求安?” 朱厚炜惊愕的看着法云和尚,双手合十:“大师智慧。” 法云微笑道:“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这是神秀法师写下的千古名句,送给施主,还望施主求得心安。” 朱厚炜道:“大师不应该送我慧能法师的偈语吗?” 法云和尚道:“慧能法师?说过什么偈语?” 朱厚炜:“啊?”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难道慧能法师的偈语不比神秀法师更加出名? 可谁知,当朱厚炜说完后,法云和尚顿时愣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旋即拉着朱厚炜道:“施主,这是你创作出来的?” 朱厚炜摇头道:“不是啊,慧能法师啊。” 法云心有余悸的道:“没有!” 朱厚炜惊愕的看着他,又默默转头看向那名淡蓝色的少女,少女也摇头道:“慧能并没有创作出这样的偈语。” 不对啊,哪里出现偏差了? “施主此言,足以载入佛册!” 朱厚炜尴尬的道:“大师言重了。” “施主,姑娘,可否随贫僧来后院吃个斋,详聊方才偈语?” 朱厚炜道:“送给你了,你慢慢参悟吧。” 他并不信佛,只是想来这里求个心宁 而已,谁知道还能整出这幺蛾子。 “敢问施主姓名?” 朱厚炜想了想,道:“朱寿。” “朱施主大才。” “既施主不愿吃斋,贫僧便不强求了,贫僧告退。” “噢。” 待那老和尚离去,一旁淡蓝色罗裙少女开口道:“徐光菡。” “你方才那句偈语,真是临时想出来的?” 朱厚炜摇头:“不是啊,那就不是我说的,如果我和你说,是慧能说的,你信吗?” 徐姓少女微微笑了笑,道:“我……读过书,也研习过佛事的。” 你不要欺负我少读书啊。 第20章 尴尬了 焦芳退朝后,便急促的朝锦衣卫诏狱走去。 自从钱宁拜入刘瑾门下,进入锦衣卫后,锦衣卫的权力也得到相应的提升。 牟斌已经心生退意,不再参与锦衣卫诸多事,又加上钱宁背后有刘瑾撑腰,整个锦衣卫的大部分事现在都交给了钱宁。 这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正迅速登上历史舞台。 “阁老,您来了。” 钱宁快速小跑到焦芳面前,给焦芳撑着雨伞,自己的身躯全部暴露在雨中。 焦芳不耐烦的道:“怎么说?吴苹审出来没?” 钱宁一脸尴尬的道:“阁老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好!” 等到了锦衣卫诏狱后,焦芳顿时傻眼了。 吴苹是招了,只不过请封蔚王的想法,他却是从焦芳口中听到的。 原来不久前焦芳和陈玉几人闲聊,情不自禁表达了自己对蔚王的仰慕之情,溜须拍马的说了一句蔚王就该单封一职云云的话。 然后被吴苹听到了,于是吴苹才想着要上奏请封蔚王。 “阁老诶,阁老!这是怎么了啊,怎么还把下官给关起来了,自己人啊!” 焦芳:“……” 本来他以为这是对方有预谋的想置蔚王于不利之地,可谁知奸臣竟是我自己? 焦芳气急败坏:“混账!混账东西!老夫那就是随口一说,你执行力还真强!” “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地方上全部上奏请封蔚王,可是你主使的?” 吴苹脖颈一缩,道:“这,下官也不傻啊!” “下官想升官,还能将这种事暴露出去么?” 焦芳彻底无语了,这家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投机倒把之辈,以为阿谀奉承蔚王,就能挪一挪位置,这种事当然是他一个人升迁最好,又怎可能透露给下面的人。 换一句话说,吴苹前两日和张彩的闲谈,压根就没有任何目的,单纯为了通过张彩巴结蔚王。 他这个级别又不是蔚王亲信,哪有资格和蔚王够得上话,只能通过张彩传话。 焦芳气咻咻的道:“就你这个脑子,也配得到蔚王青睐?滚回去吧!” …… 相国寺内,雨下的越来越大,徐光菡并未带伞,身旁也没有小婢,朱厚炜想了想,道:“姑娘带伞了吗?” 徐光菡微微摇头。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这场雨恐怕会持续很久,索性我带了伞。” “走了。” 然后,他便撑着雨伞,缓缓地离开了相国寺。 徐光菡:“……” 你刚才问那句话,我还以为你要把伞给我用。 就在朱厚炜撑着雨伞走出相国寺的时候,焦芳的轿子急促使来,而后焦芳下轿,旁边的小厮赶忙给自家相爷撑伞,焦芳一脚踹过去,道:“滚蛋!” 蔚王都踏马没人给撑着,老夫的规格比蔚王还高?没眼力见的狗东西! 他拿着雨伞,赶紧跑到朱厚炜身旁,焦急的道:“蔚王,老夫的蔚王爷呀!” “今日明明再争一争的,您为何就这么走了,您这走了老夫以后该怎么办呀!” “傅瀚这个王八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个首辅若是给老夫做,老夫怎可能让王爷陷入如此之局面?!” 都这个时候了,焦芳还不忘背后蛐蛐内阁首辅,还在心心念念自己和首辅位置失之交臂。 朱厚炜莞尔一笑,道:“我只是不参与重大朝会,又不是不在北平了。” “你慌什么?” “阁老是朝之重臣,若非犯错,谁敢动你?” 焦芳心道你可就放屁吧,你们这些无情的皇家,要是不犯错就不会丢掉官位,那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下台了。 焦芳总结过官场之道,不过四个字,站对队伍! 不过有了朱厚炜这句话背书,焦芳心里稍安,这说明蔚王虽然不参与重大朝会,但并没有萌生退意。 焦芳最怕今日之打击,会让蔚王一气之下彻底不再管朝中的事。 他若不活跃于政坛,以后自己依靠谁? “吴苹那边审出来了什么没?” 焦芳尴尬的左顾右盼,最后低声道:“这个……好像是老夫的无心之失。” 焦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朱厚炜,朱厚炜似笑非笑的道:“原来是阁老在布局于我?” 焦芳差点跳起来,道:“老夫对王爷之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证,王爷呀,借老夫十个胆子,老夫也不会如此啊!” “好了,说笑的。” “既然顺着吴苹这条线查不到什么东西,那只能从地方上入手了。” “成了,阁老早点回去当值吧,余下的事本王自己解决。” “哦,好。”焦芳想了想,又道,“蔚王,多回紫禁城转转,那儿是你的家呀,做儿子的该孝敬孝敬父母。” 朱厚炜:“知道了,去吧。” “哦。” “一定要多去紫禁城啊。” “知道了,你烦不烦?” 焦芳:“……” 你孝敬不孝敬你父母,你以为老夫真关心吗?老夫只想你多在皇上面前露脸,这样才能多参与政事啊! …… 锦衣卫和东厂的队伍尽出,当地方这么多奏疏送到紫禁城的时候,朱厚照就已经让刘瑾调厂卫去地方查了。 可什么结果都没查到,根本就没有始作俑者,地方这些官吏,和吴苹一副样子,只不过看中了朱厚炜最近在朝廷的蔚王权力增加,又不知什么原因听到了焦阁老的态度,于是才纷纷上奏。 都想以此表忠心呢。 这结果让朱厚照不能接受,他甚至一度怀疑是焦芳想对付朱厚炜,可这么一想也不现实。 难道是他们怀疑错了,这件事本就是个乌龙误会,没有人想针对朱厚炜,就是错打错成酿成了这样的后果? 想到今天弟弟离开乾清宫的落寞背影,朱厚照心里到现在还不怎么好受。 他也知道,这件事谁也不怪,文官了维护祖宗家法,弟弟为了不让自己为难,最终所有事的导向走到了这里,可以说是阴差阳错了。 朱厚照背着手朝太液池走去,找到了正在垂钓的弘治皇帝。 “朕都知道了。”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你也莫要太自责,这件事和你无关。” 第21章 阴阳怪气张皇后 “光菡,你怎么自己来相国寺了呀?身旁的小婢呢?” “夏姐姐,兄长病了,我来给他祈福,没唤上小婢。” “我送你回去吧,快拿着伞。” “谢谢夏姐姐。” 相国寺内,夏婉儿今日前来上香祈福,然后就遇到了徐光菡,两名女子一同上了轿子。 “夏姐姐,还没找到那个人么?” 夏婉儿脸颊一红,道:“我就没找他呀。” 徐光菡微笑道:“姐姐真想找他其实也不难。” “啊?怎么找?” 徐光菡道:“姐姐不是说没找他吗?” 夏婉儿:“……” 徐光菡:“问一问崔翰林不就知晓啦?” …… 这两日朱厚炜一直安静的待在蔚王府,能做的也只能静静等待王守仁调查结果。 他相信以现在王守仁的能力,解决西南土司矛盾不是多大的问题。 “王爷,王爷。” 秀宜迈着急促步伐来到风雪亭,找到正在凉亭内看书的朱厚炜。 “怎么了?” “皇后娘娘来啦。” “啊?” 朱厚炜赶紧撩袍起身,前去迎接自己的老娘。 “娘。” “你咋来啦呀?” 张皇后道:“宫里闷的慌,我来儿子这儿住两天,不成吗?” 朱厚炜笑着道:“当然可以了!” “娘吃早饭了没有?” “没。” “嗯嗯,我给娘做早饭吃去。” 张皇后笑容满面的跟着朱厚炜来到厨房,“府上没有厨子吗?怎么你还要亲自动手?” 朱厚炜道:“有,有很多厨子。” “可儿子给老娘做饭天经地义。” 这话让张皇后顿时泛出笑脸,笑靥如花,白了朱厚炜一眼,道:“算你小子有良心,娘没白疼你。” “礼部那边正在和本宫通气,想从民间选一部分秀女入宫。” 朱厚炜微笑道:“老爹要纳妾啦?” “去去去!” “是你大哥,他也老大不小了,都是监国的人了,还没个太子妃,这不像话。” “早点成婚,早点让娘抱上大孙子,这比啥都强。” 朱厚炜笑道:“那是自然。” 不过他心中隐约还是有些担忧,也不知大哥会不会和历史上一样,直到驾崩都没有子嗣,最后杨廷和不得不按照祖训迎接世宗皇帝朱厚熜上位。 早膳比较简单,朱厚炜煮了虾仁鸡蛋粥,娘俩随意吃了早膳,朱厚炜便带着老娘在王府转了起来。 此前张皇后来过王府,不过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这次看的更加仔细。 朱厚炜怕老娘独自一人在王府无聊,于是又叫秀宜过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刻了麻将子。 下午,六月的雨终于停歇。 风雪亭的石桌上已经铺了一层丝绸布匹,上面垒着麻将子。 张皇后好奇的问道:“怎么玩?” 朱厚炜将麻将规则告诉张皇后,又让秀宜和阿绫在一旁听着。 这两位婢女都比较聪明,稍稍指点就能听懂,只是碍于尊卑礼法,他们怎么也不敢和张皇后坐在一桌上,更别提赢钱了。 张皇后道:“这里不是皇宫,少了两人怎么玩?你们就正常玩,本宫又不是输不起。” 如此这般,秀宜和阿绫才敢小心翼翼上桌。 这一个下午,三人都在放铳给朱厚炜,倒是让朱厚炜赢得盆满钵满。 两个小婢一月的俸禄都快输完了,只输的大汗淋漓,尤其秀宜,摸到大牌手都开始紧张的颤抖。 “你听什么?” 秀宜道:“三六饼……额!王爷,你这……” “我就随口一问,没想到你真答啊。” 秀宜都快哭了,好不容易能捞回点钱。 张皇后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弘治皇帝和朱厚照到来,也浑然不觉。 或许是察觉到了,只是不想理会他们。 “皇后,你这是在玩什么?” “娘,后宫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快回宫吧……你让我来玩一玩。” 张皇后冷笑着回眸,看着弘治皇帝爷俩,淡淡的道:“你们两父子在紫禁城不是挺好的吗?” “你们把老二排挤走了,没人陪着老二,本宫来陪着怎么了。” 弘治皇帝:“……” 朱厚照:“……” 朱厚炜现在终于明白老娘为什么忽然出现在蔚王府,原来是因为今天的事不高兴了。 你们带着满朝文武,一起欺负老二,好,没人给老二撑腰不是吗?本宫来! 弘治皇帝急道:“哪儿是你想的那样?老二虽然不参与朝会,又不是不能去紫禁城。” 张皇后道:“还去干嘛呢?皇位又不是老二的,老二天天给你们操心,大明现在的强盛,不是老二一手缔造出来的?” “他求过什么了吗?没有吧?天天在乾清宫当牛做马,有什么怨言?也没有吧?” “好了,大明现在发展好了,你们一脚给老二踹开,把所有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历史会记录你弘治盛世,未来也会记录你朱厚照的盛世,还会记录那些大臣的丰功伟绩。” “谁会记得老二?” “本宫想想就寒心,今天朝会上那么多人欺负老二,你这小王八蛋,你是他大哥,你怎么不给他出头?” “还让群臣赞同了蔚王非重大朝会不参与的决策。” “你平常不是喊打喊杀的吗?怎么现在不喊打喊杀了?” 朱厚照低下脑袋,有些事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祖宗家法是君上的枷锁,以前朱厚照还不理解,可执政后越来越明白这个道理。 只有这层枷锁在,皇帝才不会为所欲为,才会被束缚在一个框架内,不至于做太出格的事。 如果没有这层束缚,皇帝可以为所欲为,最终就会导致英宗那样,差点导致祖宗基业崩塌,这将会历史的罪人,大明的罪人! “娘,你说的很有道理。” 朱厚照没反驳,他心里也不好受,可又什么都做不了。 弘治皇帝也被训的低下了脑袋,确实有点对不起朱厚炜。 还是朱厚炜出面解难,对张皇后道:“娘,我不委屈,也累了这么久,是该好好歇一歇了,你别为难父皇和大哥了,这些事也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况且了,我也没少一块肉不是吗?现在还轻松了不少,以后又不是不能去紫禁城了,少接触那些臣僚,我也少烦心不是吗?这是好事呀! ” 第22章 贵州事 王守仁和钱钺的巡查队伍在六月中已经抵达了贵州。 钱钺并不建议去找米鲁谈判,要先以查贵州龙场案为主。 “王大人,朝廷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仅仅只有半个月时间,我们抵达这里已经花了六日,也就是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到十日。” “这十日要解决贵州冲突的源头,首先该查龙场案,大人去找米鲁谈什么?这不吝于舍本逐末。” 王守仁看了一眼激进的钱钺,最开始他便态度强硬,极力赞同以兵备直接碾压土司。 现在依旧如此,态度从未变过。 “钱大人,龙场案是本官亲自经历的,如果有点苗头,自然先查龙场案最好,可现在一头雾水,想要查龙场案不简单呐!” “倒不如去找米鲁谈一谈,朝廷只是说贵州冲突解决,解决的办法未必非要查出龙场案,只要米鲁愿意妥协,交一些人来顶罪,舆论便会平息,这件事也就解决的差不多了。” 钱钺淡淡的道:“王大人此言无异异想天开,老夫对付土司的经验实在太多,他们若是愿意妥协,当初就不会袭击县衙。” “当然,如果要让他们妥协也行,朝廷下发物资对他们进行安抚,可这更会让朝廷颜面尽失。” “王大人,听老夫的话,你毕竟还年轻,对付这些蛮人,不能一味的推恩。” 王守仁想了想,道:“总之先接触接触看看,若是不行,在实施钱大人之策。” 钱钺点点头。 待他离去后,王守仁有些好奇的盯着他的背影。 道理已经和他说了很多,能做到这个位置自然也不是傻子,可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如此激进,好似深怕老夫接触米鲁后会查出什么一样。 这件事,被王守仁默默给压在了心底,旋即他对锦衣卫一名千户道:“寻个机会,秘密去一趟修文县,带着本官的信件找到大土司米鲁。” “明日晚间,本官前去和她商讨。” “喏!” 王守仁默默坐在行衙内,想了一会儿,又对左右道:“去告诉钱大人,就说明日一早本官要去修文县找米鲁商讨。” 有些事王守仁还需要搞明白。 “喏!” …… 翌日一早,王守仁找到了钱钺,钱钺态度依旧强硬,甚至严厉指责王守仁不该去修文县寻找米鲁,而是应该先派人秘密进入龙场去查一查龙场案。 王守仁也没和他争辩,只是道:“先见一见再说吧。” 在去修文县的官道上,眼看快要抵达修文县,山林中忽然冲出一伙蒙面刺客,这些刺客训练有素,袭击了王守仁的队伍。 “回去!” 王守仁调令队伍做出防御,并未让随行队伍受伤,带着队伍立即撤退。 钱钺惊魂未定,对王守仁道:“王大人,这一定是土司察觉到你的到来,他们根本不愿你进修文县。” 现在修文县已经被土司控制,想要进去实属不易。 王守仁颔首,道:“诚如钱大人说的一样,这群土司果真不可理喻!” …… 夜晚,星空点点。 王守仁仅仅带了一名锦衣卫千户秘密朝修文县而去。 “大人,白天我们才遇到袭击,现在您孤身一人过去,这怕不安全,要不要多调一些人?” 王守仁摇头道:“不用了,就这么去!” 就连锦衣卫千户,都不得不佩服这名文官的胆魄,白天才遇到刺杀,夜晚居然还敢孤身一人去探虎穴。 王守仁意味深长的对千户道:“人知鬼可怕,鬼晓人心毒啊!” “可怕的并不是土司。” 千户挠挠头,对此表示不解。 待王守仁来到修文县后,米鲁果然按照约定站在城头,对城下道:“放王先生进来!” 锦衣卫千户时时刻刻握着腰口的刀,他现在压力极大,不是自己怕死,是怕王守仁出现意外。 “放松点,没事。” 火光打在王守仁的侧脸上,那么的淡定轻松惬意,似乎对前面的危险丝毫不惧一般。 “王先生别来无恙。” “大土司安好?” “先生,咱们勿要说废话了,朝廷是打算先礼后兵?” 米鲁虽一介女子,但身上散发的气势和在土民中的威望,都刻在脸上。 王守仁摇摇头:“为什么不能有第三种解决办法?” “嗯?” 米鲁淡漠的道:“我儿子被杀了,是你们汉人所为,我不了解你们汉人的弯弯肠子,我只知晓你们汉人杀了我的儿子,这就够了!” 王守仁按捺住心中震惊,询问道:“为何断定是汉人所为?” 米鲁道:“我部落有樵夫看到屠杀的过程,对方配合默契有序,用的是你们大明的军队方阵杀敌法!” 王守仁再次问道:“为什么大土司不怀疑是其他三大土司从中作梗?” 米鲁道:“我查过三大土司,不是他们,我确定,不然我不会傻到和大明为敌。” 王守仁颔首,又问道:“大土司可还记得十二年前,巡抚贵州都御史钱钺?” 米鲁愣了一下,道:“手下败将!” 王守仁摇摇头:“我不想问这个,我想问问,你和他之间有没有什么牵扯联系?” 米鲁蹙眉,问王守仁道:“什么意思?” “如果大土司想为儿子报仇,劳烦老实告知在下。” “设蒙是我的学生,我也不愿他不明不白的死。” 米鲁沉默了许久,才问道:“你怀疑是钱钺做的?” 王守仁依旧摇头:“我只想知道他在巡抚贵州五年时间内,究竟做过什么?” “五万的大军,为什么一击即溃?最后换做王轼为统帅,为何就能轻松取得胜利?” “尽管你杀了县衙的官,可这依旧不能替设蒙报仇,你也知晓朝廷天兵的威力,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为什么不去尝试?” 米鲁面色有些狰狞,许久后才道:“先生随我到一旁来吃个橘子。” 锦衣卫千户警惕的盯着米鲁,王守仁道:“你就待在此地不要动,我去拿个橘子便回来。” “喏!” 王守仁默默的跟着米鲁来到不远处,没人知晓两人在谈论什么,最后王守仁安全走了回来,立刻带着锦衣卫千户出了修文县城。 第23章 公子科举了吗 随着王守仁一同来修文县的千户叫王彪,武技高超,忠心耿耿,本应升锦衣卫指挥佥事,但因钱宁和刘瑾交好,这个升迁的希望恐怕破灭了。 不过尽管如此,王彪依旧毫无怨念的替朝廷办差。 在回去的路上,王彪依旧心有余悸,对王守仁的名声他自然也听过,有幸护送王大人来南疆,亲眼见证了王守仁的气魄,说实话,他真的很佩服王守仁,也同时被王守仁的人格魅力折服。 “王千户,有些事劳烦你去做一下,五年前钱钺领五万大军攻打米鲁土司,当时钱钺是提督军事。” “本官需要你查一查,负责领兵的总兵官、指挥使、指挥副使都有哪些人。” “然后再查一查在龙场案发时,他们在做什么,这件事要快,本官在贵州的时间不多了。” 王彪拱手道:“喏!卑职这就去办差。” …… 朱厚炜这几日很惬意,要么在王府钓钓鱼,要么带着小婢去顺天府逛逛街。 老娘在被朱厚炜和弘治皇帝、朱厚照轮番安慰下,终于回到了皇宫。 后宫还有许多事需要她这个后宫之主做主,她自然不能一直逗留在王府,只不过该做样子还是要做做样子,不然不能让弘治皇帝和朱厚照愧疚不是吗? 老二的地位比较尴尬,只是个藩王,也没有什么实权,今日之权势皆赖弘治皇帝和朱厚照,若是他们两对老二不好啦,以后老二怎么办? 所以时不时的她这个老娘都要敲打敲打弘治皇帝和朱厚照,免得这没良心的爷俩忘了大明能有今日是谁的功劳! 朱厚炜背着手走在会通河边,夏风带着几分热气,好在经过湖水的吹拂,倒有了三分凉意。 朱厚炜低头默默的走着,同时也在想着贵州那边的事,半个月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他不得不思考最坏的打算,和米鲁大土司开战。 真要开战,又将会是一笔不菲的财政支出,同时还要在北疆和东南布控,以防止敌人从北陆和东南沿海攻击大明。 这些都需要钱财啊! 当初他建议设公办学校,弘治皇帝拒绝了,由此也可见老爹的先见之明,大明现在虽然富强了,但还没富到可以同时在三面支撑起来战争燃烧的军费! 当然,最好的结果就是王守仁平缓的解决南疆矛盾,让大明不费一兵一卒解决掉明土之间的矛盾。 希望这半个圣人能带给大明一个惊喜吧。 “喂!” “朱寿。” 朱厚炜起初也没太在意,自己又不叫朱寿,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好奇的回头,然后就看到相国寺的徐姑娘正眨着眼叫着自己。 “哦,是你啊。” “果然是你。”徐光菡捂嘴笑了笑,“方才我就觉得背影很像你,这个背影我太熟悉了。” “这么好记么?”朱厚炜狐疑的问道。 徐光菡道:“好记呀,绝情的背影怎么不好记。” “绝情?”朱厚炜不解的道,“为什么这么说。” “那天幸好有人给我送了伞,不然我要淋回去了。”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我以为你会问相国寺的和尚借伞。” 徐光菡:“……” “我哥说你很有才。” 朱厚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哪里有才?” “那句偈语啊。” “哦。”朱厚炜微微笑了笑,“那就很有才吧。” “啧啧,你还真不谦虚。” 我也想谦虚,可我不知道慧能和尚没说过这句偈语啊。 算了,他也懒得解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在会通河泮走着,沿途倒是让不少人侧目,实在是不论朱厚炜还是徐光菡都太养眼了。 “抓贼!” “抓小偷啊!” “王八蛋,就是你偷了我的钱!” “你胡说,这钱上有没有写你的名字!” 不远处起了争执,朱厚炜听了一会儿也知道了大概,原来一名油条铺的店家钱财被偷了,现在人抓到了,但对方不承认,还反咬是店家诬陷他。 这种事很好处理,让官府将双方都抓起来,在官府的强大心理压力下,是不是小偷很容易就能审出来。 朱厚炜也没在意。 不过徐姑娘走了过去,轻声询问了几句,然后在湖中舀了一瓢清水,让那口口声声说冤枉的人将随身铜板放入水中。 没多时水中便浮现一抹油渍。 等徐光菡走回来的时候,朱厚炜忍不住竖起拇指:“姑娘厉害!” 徐光菡谦虚的道:“没什么啦,那贼子说他是读书人,还没吃早膳,身上的钱财不会带着油荤,买油条的店家铜板上或多或少都会沾点油,一测就知晓了。” 朱厚炜从未朝这上面去想,他现在所有的出发点都站在政治家方面去考虑,既然出现争执,那第一时间一定是让官府出面处理,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他要做的只是下决策命令而已。 但他却忽略了一些小智慧完全可以不必如此麻烦。 “姑娘也很有才,若是个男子,说不得还能中状元哩。” 徐光菡笑着道:“可惜我不是。” “朱公子参加科举了吗?” 朱厚炜摇头道:“还没有。” 徐光菡噢了一声,道:“也是,乡试要明年中秋呢。” 朱厚炜:“……你就这么确定我已经是秀才啦。” 徐光菡道:“是啊,除非公子没参加科考,但公子这么大年纪势必已经考过了,所以我断定公子明年应该参加乡试。” 朱厚炜再次竖起拇指:“姑娘分析的偏僻入里,在下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反驳。” “我猜对了吗?” 朱厚炜道:“嗯嗯,猜对了。” “公子是第一次参加乡试么?” 朱厚炜想了想,如果说第一次参加乡试,那不是说明自己考秀才的年纪都很晚? 秀才都考不上,在读书人群体还不是一件耻辱的事? 但乡试考不上就实属正常了,不会有人鄙视。 “没,参加过几次,都没考中。” 徐光菡噢了一声:“朱公子不必气馁的,以你的才华,迟早会高中!” 朱厚炜:“歪才和科举的本事始终不是一回事。” “没问题的,什么才华都是才华不是吗?”徐光菡继续鼓励。 第24章 公府小姐 富不过三代,爵不出三世。 顺天府将军巷,地处城中,闹中取静。朱门门头两个烫金大字‘徐府’引入眼帘。 中山王徐达后世有两个派系,其中长子徐辉祖因靖难时站队建文帝,朱棣登基后废爵软禁,死后其长子袭魏国公爵,不过这也只是朱棣的权宜之策,避免文臣口诛笔伐而已,魏国公系名存实亡。 第二个派系则是定国公徐增寿的后世,徐增寿在靖难时暗中资助朱棣,在朱棣靖难成功,赏其为定国公。 到弘治十七年,定国公系第五代继承人徐光祚继承定国公爵。 不过这些国公后代到如今已经发展到第五代,地位已不再显赫,后世也没有能人辈出,只能隐于江湖,不再出入庙堂。 当然,还有一个例外,就是一直世袭下来的英国公一脉,直到明朝结束,英国公一脉一直活跃朝堂,也足可见当初靖难时朱棣对英国公张玉究竟多么看重。 言归正传。 徐光祚前些日子生了病,素闻相国寺的和尚医术卓越,于是其妹徐光菡才会去相国寺求医。 上一次去相国寺,是因为相国寺的和尚治好了其兄的病情,徐姑娘是去还愿的。 徐家现在已经落寞,但说到底都是国公公爵,朝廷该有的俸禄自是不会少,即便他们不活跃于政堂,也足够后代过上优渥的生活。 徐家兄弟的父亲早亡,直到弘治十七年爷爷去世,才将爵位传给徐光祚。 两兄妹感情极好。 “妹子,回来啦。” “哥,你好点了吗?” 徐光祚微微点了点头:“好多啦,相国寺的大师还是有水平。” “辛苦小妹了。” 徐光菡道:“不辛苦,我也没做什么呀。” 徐光祚道:“你就别谦虚了,那大和尚出了名的牛脾气,要不是咱们家的女诸葛辩败了那大和尚,他怎肯愿意来给我瞧病?” “你也老大不小啦,赶快找个人嫁了,大哥就算病死也瞑目了。” 徐光菡白了他一眼:“大哥就瞎说!” “大哥希望我找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对这些事,徐光菡也不扭捏,迟早是要嫁人的,没有什么不可以明说的。 徐光祚笑道:“只要小妹喜欢,管他乞丐商贾,都行,咱不挑,最重要是小妹喜欢就行。” 一般来说,这种富贵爵位府邸,讲究个门当户对,相互利用政治资源结交人脉。 但徐光祚继爵不过十九,还年轻,对这些东西压根不在乎,不像爷爷活着的时候,一直在给小妹挑个官宦世家,也不管小妹喜欢不喜欢。 “大哥最好了!” 徐光菡露出笑容,挽着大哥的手臂雀跃。 徐光祚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啦好啦。” “大哥就你这么一个亲妹子,当然不会委屈你。” “怎么?看上哪家公子啦?” 徐光菡微笑道:“还没,保密!” “啧啧啧。” “大哥倒是有点期待了,也不知谁家郎君能有如此福气,娶得我家的小诸葛。” 徐光菡脸颊微红:“不和你说了,我去看书了!” “诶……你等等,我忽然想起来了,不会是相国寺那个男子吧?一句偈语就给你骗到手啦?” 徐光祚无奈的看着小妹离去。 一旁老管事道:“公爷,要不要小人去查查对方?” 徐光祚摇头道:“查什么查?你以为我是爷爷啊?我刚才说的话不是骗小妹的!只要他喜欢,谁都可以!” “去查人家干什么?人家要是低贱门户,就要拒之千里?” 老管事连连认错。 …… 贵州。 锦衣卫临时设的一处牢狱内,贵州两名千户一名百户官,全部被缉拿到这里。 入夜,王守仁背着手,亲自来到牢狱内。 他淡漠的看着眼前几人,道:“钱钺被本官抓了。” “他交代了你们屠戮龙场孩童之事!” “你们没有活着离开这里的可能,你们好大的胆子,挑起明土之间的战争,这是误国之罪!” “本官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向朝廷请罪,不会波及你们的妻儿。” “现在老实交代,钱钺为何要指使你们去屠杀龙场的孩童?!” 被抓的两名千户和一名百户,在弘治十二年的时候还是贵州总兵和指挥使、副使。 当初钱钺那场大战失败后,三人同时被贬官。 “你们也都做过高官,既然知道本官敢这么抓人,就知道钱钺那边一定是交了。” “违规缉拿大明朝廷官吏,本官会受到什么罪责,想必你们比我更清楚。” “本官没时间和你们三个絮叨,今日你们交代便交代了,不交代本官也不会折磨你们,本官会直接将你们交给朝廷,所有罪你们顶着吧,本官也算交差了。” 王守仁从进来便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见对方依旧咬紧牙关,王守仁也不再继续审问,背着手缓缓离去。 “王大人等一等。” 王守仁回头,那是一种吃定了对方的从容和自信,也是一场无懈可击的阳谋对话。 他说的没错,这三人不交代,他即便不查也没事,朝廷可以丢出去他们三个和土司修复关系。 而事先王守仁也给他们做了保证,他们若是说了,不会波及家眷。 如此这般下,正常人会怎么选择显而易见。 “钱钺在巡抚贵州期间,贪污了朝廷赏赐给土司的物资、钱帛,数额巨大。” “我们也参与了其中。” “朝廷赏赐下来给土司的安抚费用物资,被钱钺和米鲁一同瓜分了。” “他和米鲁之间还达成了兵败协议,最终导致五万大军兵败。” “这两年来,朝廷和土司之间关系日趋缓和,你在贵州威望日盛,曾提议朝廷教化贵州、开科取土司仕。” “若朝廷和土司之间关系修复,那当初之种种,未必不会暴露于天下。” 王守仁缓缓闭上了眼睛,虽然这些事和他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在修文县,当米鲁和他秘密说了与钱钺的过往恩怨,王守仁就理清楚了事情的脉络,心中也有了大概得判断。 “所以,你们便残忍的杀了那群孩童,挑起大明和土司之间的矛盾,只要大明和土司之间关系不修复,钱钺在贵州做的事,就永远不会有人查出来?” 第25章 审讯钱钺 昏暗的牢狱内,灯火微弱,王守仁的审讯还在继续。 王守仁古波不惊,对这种结果他并不意外,心里已经有过建设,就如他说的那样,人知鬼可怕,鬼晓人心毒。 最毒不过人心。 此前他在回京后,和蔚王分析过当前大明和土司矛盾的根源,朝廷赏赐安抚土民的惠利政策,大部分都落入土司手中。 土民们受到的恩惠是大土司,而不是大明,他们感激的也只是大土司而不是大明。 所以他们依旧会作乱,他们对大明依旧没有感恩之心,所以这么多年朝廷做出的努力,并没有丝毫成效。 甚至很多朝臣还在指责土司,为什么大明对他们这么好,这些不知感恩的人还要恩将仇报? 不是土民们恩将仇报,因为他们从始至终就没受到过大明的惠利。 王守仁本以为这种分析已经足够窥探根源,可他还是想错了,贵州的这些高层官吏比他想的还要可怕。 大明赏赐土司的财帛一半入大土司,一半被这群人克扣下来,中饱私囊。 甚至为了避免自己的罪证被查出来,还主动在龙场做出暴行。 钱钺以为只要挑起大明和土司之间的矛盾,双方就会开战,再寻个机会将米鲁给杀了,一切就会淹没尘埃,没有人会知道他做过的往事。 可事情出现了变故,王守仁的洞察能力超出了他的意料。 王守仁淡漠的看着眼前这名军官,背着手离开牢狱,带着锦衣卫千户王彪径直去找钱钺。 “这么晚了,王大人有什么事找本官?” 钱钺有些意外的看着王守仁。 王守仁道:“我想知道几件事,还望钱大人老实告知。” “前日早上我去修文县,路上被人刺杀,可是你所为?” 变故来的太快,钱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道:“王大人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 钱钺面红耳赤,怒喝道:“王大人,注意你的言辞!” 王守仁沉默片刻,又开口道:“我见过米鲁了。” 钱钺一愣。 “前贵州总兵官李志也被我抓了,他招了一切。” 只是瞬间,钱钺面如白纸,身躯剧烈开始颤抖起来。 “所以,当着我的面杀了米鲁之子,和龙场那些孩子,一方面是为了嫁祸我,激化我和米鲁的关系,一方面也是为了激化大明和土司之间的矛盾?” “是这样吗?” 钱钺双拳在袖笼内紧握。 王守仁继续道:“你应当知晓了我在贵州的声望不错?怕米鲁会将往事告诉我?” “你们两个一起扣下了朝廷多少赏赐?李志粗略估算,折合下来快五十多万两了!” “这些钱分发给土民,每人都能得一两银子!” 钱钺侧目,看到桌上的茶盏,迅速去打碎茶盏,朝着王守仁就攻来。 王守仁一脚踹了过去,将钱钺踹的四仰八叉。 “本官也略懂拳脚。” 在龙场这些日子,他不是什么都没学,兵事、学问、拳脚功夫,甚至兵器,能学的王守仁都学了,一些拳脚就是和土司的孩子学的,也印证了他自己的话,知行合一,更印证了圣人的话,三人行必有我师! “看来是真的了。” 王守仁默默的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钱钺。 少顷,他又忽然开口:“我还有个大胆的想法,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 “朝廷请封蔚王的事,是你布控出来的吧?” “你知道蔚王智近如妖,也知道蔚王的手段,你怕蔚王以后会查出来贵州的事,所以你得想个办法,让蔚王陷入麻烦中。” “最好能让蔚王不再参与朝廷的事,这样你就有一份保障?” “我想了很多,不仅仅是贵州的事,我依旧没办法想明白,究竟谁要对付蔚王。” “如果是朝廷那些高层,不用等到现在,那结合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我豁然开朗。” “钱大人,好手段!” “难怪钱大人在朝廷那么的强硬,坚持对土司发兵,只要发兵了,你就有机会趁乱杀了米鲁?” “十二年前不是你打不过土司,是你压根没想赢?” “你真是个人物!五万大军啊,都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 “为了一己之私,你宁愿朝廷战败?” “事后你仅仅因指挥不利,被贬为太仆寺卿,但你这五年却在贵州赚的盆满钵满,足够你过下半辈子了……不,足够你家眷后代过几辈子了!” “好在,你胆子还没大到一定程度,不敢正面和蔚王起冲突,更不敢做更过分的事,在规则内用政治手段将蔚王从中枢赶出来。” “还不打算说说?” 王守仁盯着默然不语的钱钺,淡淡的道:“那就不要说了,我也懒得审你,回北平好好说吧,有人会让你开口的。” “王彪!” “卑职在。” “给他送北平,现在,立刻!” “喏!” “本官要再去一趟修文县。” 王守仁丢下一句话,便孤身一人骑着马匹,直奔修文县而去。 “告诉米鲁大土司,王守仁求见。” 少顷,米鲁带着兵马走了出来,看着王守仁背后空无一人,米鲁欣赏的道:“王先生,怎么说?” 王守仁道:“事情查出来了,是钱钺所为。” “做个交换吧,我把屠杀你子嗣的三名凶手交给你,你自己处置。” “钱钺我不能给你,他要送回京师让朝廷审讯。” “作为交换,我需要你给我一批人,并且立刻退出修文县。” 米鲁重重的斥道:“不行!” “我还要钱钺,我要亲手宰了他!还有,我绝对不会送任何一人给大明审判!” 王守仁淡漠的道:“你真当朝廷攻破不了你?” “你真以为朝廷的天兵是废物?” “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这些,我是为了保证你土司在未来一段时间,你的族群部落,还有活人存在!” “屠杀大明一县之衙门,占据大明一县城池,等同造反,朝廷可以发兵扬了你的族群!” “我需要一批人带回朝廷审判,这对你而言是最有利的结果,对朝廷来说也挽回了颜面,双方之间的关系或许还能斡旋修复。” “明天本官回京,我等你的话,就这样。” 第26章 重惩罚 王守仁到底还是有魄力有智慧有胆识。 孤身一日面对米鲁的土司大军,丝毫没有畏惧,句句铿锵有力,一人对数千人,优势在我! 米鲁当然知道他们土司军的战力和明廷不可同日而语,上次面对五万大军的围剿获得胜利,那是和钱钺暗中勾结的结果。 后来王轼挂帅,米鲁的土司部落只能躲在深山老林,在和明军正面硬碰后损失惨重,只能龟缩不出。 但如果土司部落一直龟缩在深山老林,他们的生存将会变得极具困难。 后来也是因为朝廷推恩,米鲁有了台阶下,才和明廷关系重修于好。 这次的事件比上次还要严重,最起码王守仁并没有说假话,米鲁经过一夜的思索,最终交出去了十二名土人死士,翌日一早送到王守仁手中。 王守仁对米鲁做出承诺,一定会和平解决这次冲突,并且叮嘱米鲁立刻退出修文县,放了修文县令,将政权还给汉人。 米鲁一一应答,并且告诉王守仁,如果钱钺不死,她们一定还会报复! 王守仁也将以李志为首的三名军官私自交给了米鲁,至于这是否逾越规矩,他管不了这么多,如果不交出点什么东西,米鲁那边不会送出来人。 若是按照这种事态发展下去,明朝和土司为了面子,依旧会不可避免的开启一场战争。 这是王守仁不希望看到的,也是皇上不希望看到的。 朝廷需要一个和平的西南,最好能在不动用武力的前提下,和平实现对西南的统治治理。 …… 等王守仁抵达京师的时候,已经到了六月底,同时他的奏疏也先一步抵达了内阁。 当内阁几名辅臣看到王守仁奏本后,几人面色皆大惊,谁也没想到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太仆寺卿钱钺,居然会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傅首辅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奏本,直奔乾清宫而去。 反正他和钱钺也没有什么交情,当然要秉公处理。 弘治皇帝听到贵州事有了结果,也不在后宫待着,火速抵达乾清宫。 “皇上!” 傅瀚开口道:“钱钺此獠,罪大恶极,罪不可赦!” “为一己之私,隐瞒真相,担忧事发暴露,残忍屠杀土司子嗣,此举无异挑起战争,损害国家安稳稳定,当诛之!” 弘治皇帝看完了王守仁送来的奏本,详细知晓来龙去脉后,怒不可遏的道:“着大理寺、刑部、都察院联合会审。” “钱钺重惩,不要姑息!” 傅瀚拱手道:“遵旨!” “王守仁到哪了?” “明日就能归京。” “让闵珪来见朕。” 傅瀚愣了一下,再次拱手:“遵旨!” 等内阁首辅走后不多时,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恭敬来到乾清宫,拜谒道:“微臣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淡漠的将王守仁的奏本扔给闵珪,闵珪看完后倒吸凉气。满脸都是震惊。 谁也没曾会想过,贵州事的主导人,居然会在京师。 钱钺在遥控千里之外的事,这是何等的恐怖?! 弘治皇帝冷冷的对闵珪道:“提调刘大夏,单独审他!” “凡在朝堂赞同对土司开战之臣,你都察院都严格查一查,这群人是否和钱钺有勾结,为何会赞同钱钺主张,是否有猫腻,都好好查查!” “遵旨!” 闵珪拱手,心中震颤,同时也在揣摩皇上的意思,这是要借着钱钺调整人事班子,还是单纯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闵珪不得而知。 …… “父皇。” “你怀疑刘大夏他们和钱钺都有利益往来啊?” 朱厚照一脸不解的问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摇摇头:“不晓得,但这些事必须要去做,不然他们不知道怕。” “让他们提心吊胆一点也好。” “你去召你弟入宫,明日朕会单独召见王守仁,先让你弟过来,有些事朕要与你们兄弟两说。” “好。” 兵部。 高层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当刘大夏知道钱钺这个王八蛋在贵州做的恶事后,冷汗直流。 此一时,往事历历在目,不断在刘大夏脑海盘旋回荡。 难怪那个混蛋在朝会上坚持出兵贵州,老夫真是瞎了眼,还以为此人中正不阿,嫉恶如仇,亏得老夫还力挺钱钺……召见钱钺好像也是老夫倡议的。 这么想着,刘大夏心里更担忧起来,他举荐了钱钺,并且坚持认同王越的主战策略,这难道还不足以让皇上怀疑老夫和钱钺有所勾连吗? 刘大夏想掐死王越的心都有了!要是因为这个混蛋害的自己丢了官位,刘大夏要亲手捶死他! “大人,都察院来人了。” “闵大人亲自过来的。” 听到这话,刘大夏身躯一颤,忙不迭起身去迎接闵珪。 “老闵,这是?” 闵珪没有往日的客气,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平静的道:“刘尚书,公务需要,请您随本官去一趟都察院协助调查。” 刘大夏急忙道:“本官和钱钺绝对没有任何联系,可否给本官点时间,本官去见一见皇上?” 闵珪铁面无私的道:“等查清楚刘大人和钱钺没有瓜葛,皇上自会召见。” …… 朝堂风波诡谲,然而知道钱钺精确消息的也仅仅只是核心成员班子,下层中层官吏得到的消息仅仅只是太仆寺卿钱钺在贵州重大违法被缉捕,带回京师调查。 有些事,不能让民众公众知晓,尤其钱钺还挂着太仆寺卿职的位置,他在贵州做的一切注定没办法公之于众。 这也是弘治皇帝一直强调的事,高层有高层的处理办法,真正能让众人皆知的罪名,往往都是一些贪腐之类的事,因为这种事更容易被民众接受,不会引起民心不稳。 国朝的政治手段,已经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和完善,自有一套体系,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国朝的政治精英对政治的手腕,是没有一个国家可以比拟的,那种高超卓越的智慧,都是一代代累积下来,用实践学习获得的! 乾清宫。 朱厚炜快速跨步抵达,“父皇,大哥,什么事这么着急叫我过来?” 第27章 贵州的未来在哪 当朱厚照将钱钺于贵州做的事告知朱厚炜后,朱厚炜也愣神了许久。 想过很多原因,没想到过对贵州最强硬的钱钺,居然为了一己之私屠了这么多孩童。 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挥挥手道:“钱钺不重要。” “啊?” 朱厚照两兄弟惊愕的看着弘治皇帝。 “钱钺牵扯出来的事才最为重要。” “云、贵、川、湖广等地的土司,虽然明面上归顺朝廷,受朝廷节制,但骨子里还是不认同朝廷的统治。” 不然不会出了一点事,就采用如此激进且胆大包天的手段对抗朝廷。 “大明赏赐恩惠土民的物资,根本没办法进入土民手中。” “土民们可以感恩大土司,可以感恩他们部落的族长,但从未感恩过朝廷。” “为什么?” 朱厚炜忙不迭道:“王守仁和我说过这些事,朝廷的恩惠无法具体落到土民身上。” 弘治皇帝意味深长的对朱厚照和朱厚炜道:“恩出于上啊,以后治国御下,你们要牢记,但凡谁敢越过天子,将自己的恩惠施以百姓,那这样的人,就不要留!” 事事精通皆学问,更何况弘治皇帝还是精通帝王权术的皇帝。 老爹说的没错,但凡谁敢揽功于自身,惠民出于自身,不管有心无心,都要除掉。 贵州的事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只要老百姓最终感恩不到朝廷头上,那给与他们恩惠的那个人,都将会祸害无穷! 弘治皇帝 闭目沉思,然后缓缓地道:“钱钺可以在朝廷遥控地方,当初老祖宗为了防武人造反,特地设置总兵制,凡战时才确定总兵官,兵部下虎符调令具体职责,防范的很到位。” “可却未想过文臣能和武将染指。” “镇守贵州的镇守太监要杀鸡儆猴!” 弘治皇帝看向朱厚照道:“等会儿你好好敲打敲打刘瑾,下面的太监有监督举报之责,让他们镇守地方,就是让他们充当天子的眼睛,这群人在地方不能什么都不做!” “好!”朱厚照点头。 弘治皇帝又道:“王守仁在贵州办的很好,三名军官被他交出去的事不要说了,让贵州军队那边也守住嘴巴,避免给王守仁带来麻烦。” “西南需要稳定,需要长治久安,那么现在就不能开战。” “王守仁已经从贵州带来了十几名土司,米鲁愿意主动交出这些人,也说明她惧怕朝廷天威,既然面子给了过来,这十几名土司就杀了安抚天下民心,这样对天下百姓都有了交代,朝廷不会被人口诛笔伐。” 弘治皇帝缓缓坐在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问道:“贵州的未来在哪?” “该怎么治这些土司?” 像是自言自语,更像是询问两个儿子。 朱厚炜沉思片刻,才开口道:“改土归流?” 弘治皇帝狐疑的看着朱厚炜。 朱厚炜道:“太宗当初对土司的政治政策是安抚为主,以夷制夷,设置宣慰司,却将行政权交给土司自己,由土司自己推举大土司对土民治理。” “这条政策看似不错,但长期发展下来,积弊难返,矛盾日渐突出。” “不妨朝廷直接派流官去西南各县,不再给与大土司行政管理权,管理土司的日常由朝廷官府进行。”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这会更加激起大土司的矛盾。” 朱厚炜道:“慢火炖肉,不必一下全部改完,只要父皇觉得这个政策可取,那就一点点来。” 土民百万,这些人都是大明的子民,可他们却对明朝没有任何归属感,得益于明朝对西南土司的忽视,因此也让汉民土民之间相处矛盾重重。 汉民看不起土民,土民觉得他们根本就不是朝廷的亲儿子。 百年来一直这么持续下去,土民对大明有归属感才怪呢。 不仅要从思想上改变土民,还要从思想上改变汉民,让汉民接受土民,让西南各个民族一家亲。 这又不得不提杨廷和的同化、教化之策。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倒是可以试着推行。” “百万土民用则利,弃则弊。若是他们全部归属朝廷,西南未必不能推行梯田,种植作物,将会给大明带来十足之利。” 弘治皇帝心中有了方向,此时也稍稍轻松了些许,又将话题引到钱钺身上,道:“历来朝廷推行外察和京察之策,但监察的全部都是文官,兵部往后也许推举出兵察之事。” “贵州都司也需要派御史好好去查一查。” “等明日王守仁回来再单独召他议吧。” “今日这些事你们心里都好好想一想,统治一村尚且困难重重,遑论统治一国。” 朱厚照气咻咻的道:“钱钺挑起了这么大矛盾,父皇要怎么处理他?” 弘治皇帝道:“三法司在依法审,朕交代了三法司从重处理。” …… 翌日一早,王守仁的队伍归京,朱厚炜身穿便服,背着手朝紫禁城走去,毕竟自己现在已经不参与国事了,也就没那么必要做轿穿亲王袍。 正阳街的百姓都在围观,毕竟这段时间贵州修文县被土司攻破,在民间掀起巨大舆论。 王守仁此去西南,将贼子全部抓捕归案,不得不说让百姓士气大振。 “朱公子好巧!” 人群中,朱厚炜就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侧目望去,不是徐光菡还是谁。 “徐姑娘好巧,你也来看热闹?” 徐光菡点点头,对朱厚炜道:“是呀,朝廷押解了土司反贼归来,恰好路过,就来看看啦。” “朱公子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朱厚炜:“啊?” 徐光菡笑道:“你瞧,出去的时候是两位大人一起做轿子,回来的时候轿子规格变了。” 朱厚炜:“……” 他惊愕的看着徐光菡:“所以?” 徐光菡道:“公子以后考中科举做官,多留心思考,很显然这里面有一名官吏出事了,以后你不懂的可以问我……也不是问我啦,问我大哥,我大哥很厉害的。” 朱厚炜:“……” 这是怕伤我自尊吗? “哝!” 徐光菡从怀中掏出一个簿子递给朱厚炜。 “什么?” 徐光菡道:“没什么啦,我大哥闲暇的时候看了一些科举的书,我大哥也不考科举,你拿去看看呗。” “哦,谢谢。” 第28章 审钱钺 朱厚炜还有事要做,接过徐光菡的簿子道了谢。 “朱公子,不知你家是……” 额。 徐光菡觉得直接问人家家境有些不礼貌,于是又声若蚊呐的道:“不知朱公子住在何处?是顺天府吗?”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了这些,可在抬头的时候哪里还能看到朱厚炜的人影。 …… 乾清宫。 当朱厚炜抵达这里的时候,王守仁已经在殿外等候着。 “王大人,一起进去吧。” “喏。” 王守仁跟着朱厚炜一同进了大殿,弘治皇帝和朱厚照没多时便抵达这里。 待弘治皇帝坐定后,便挥袖开口道:“王守仁,说说你调查出来的结果,以及你的看法打算。” 王守仁的想法基本和奏本上没有区别。 然后便拱手请罪,毕竟自己私自和米鲁交易,贵州的那几名军官本该要带回大明审判,他这么做逾越规矩。 弘治皇帝压着手:“此事你不必担忧,朕已通知贵州那边,这件事不会传出去。” “你做的很好。” 王守仁急忙拱手道:“微臣多谢皇上。” 弘治皇帝道:“你认为接下来该做什么?” 王守仁沉思片刻,一路上已经想好了对策,此时不疾不徐的开口道:“回皇上,先以三法司通传天下,交代贵州事始末,平息民间舆论,重振朝廷威信。” “再降旨申饬米鲁,震慑贵州诸土司。” “重修大明和土司之间关系。” 王守仁条理分明的陈列出解决办法,以最小代价解决这场高涨的民间舆论。 至于如何处理钱钺,他没说,皇上自有定夺。 但有件事王守仁还要具体说一说,他道:“皇上,在微臣离开京师前去贵州时,地方纷纷上奏请封蔚王疏,此事臣审问过钱钺,虽钱钺没承认,但大概率是他从中作梗。” 在场都是聪明人,王守仁只是稍稍提点,弘治皇帝和朱厚炜、朱厚照便恍然大悟! 当初钱钺力荐主战,但蔚王和王守仁杨廷和等人纷纷反对,这里面说话分量最高的自然是蔚王,钱钺忌惮朱厚炜的才智,不敢让朱厚炜继续参与到西南事件中来。 宁夏的案子还历历在目,有心人都能知道是蔚王一手办掉了宁夏一名正二品的封疆大吏,一团乱麻中蔚王都能找到线头,快到战乱麻解决宁夏祸乱。 那如果蔚王在主导去查贵州的事,迟早会查到钱钺身上,为了以防万一,他才略施小计,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效果会如此出奇的 好,蔚王果真离开中枢朝会。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这个钱钺,当真该千刀万剐!” “一个老鼠屎,搅动了一锅粥,他该死啊!” 弘治皇帝默然,这是一种被小人算计的愤怒和无奈,大明的这群臣僚,你只要稍稍不小心,就会落入他们的陷阱中,那些看似忠厚老实,看似冲动好战的官僚,谁没有点城府手段?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现在想要挽回也难如登天。 “王守仁,蔚王提倡改土归流,以流官治理西南土司,而不再采用以往的大土司治理制。” “你觉得如何?” 王守仁沉思片刻,当即开口:“蔚王聪慧,见解独特!” 这话倒不是拍马屁,王守仁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土民依赖大土司,大土司依仗土民。” “朝廷每每赏赐,皆被大土司私下贪墨,然后再以大土司的民意惠及土民。” “如此倒不如改让朝廷官吏直接治理土民。” “但,未必不会出现钱钺这类人,只要出现一人,朝廷和土民之间直接的对话,信誉就会严重受损!” “派去治土民的流官很重要!” “臣于贵州四年时间,臣愿意接这趟差事!”王守仁不卑不亢开口,眼神坚定。 朱厚炜提醒他道:“王先生,你在西南已经做足了政绩,西南不是好地方,你真愿意过去?” 王守仁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也算是用朱厚炜的话,表达了自己坚定的态度! 他愿意去做那第一人,即便前路荆棘,也要披荆斩棘! 朱厚炜崇拜的看着王守仁,眼神炙热,他从没有在明朝真正崇拜过哪个人。 王守仁是第一个,他的思想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个人得失荣辱于他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也纷纷望向王守仁,“好!” 弘治皇帝道:“朕择日赐你云贵川三边总督,你可以节制云贵川一切事,直接对蔚王负责。” 朱厚炜惊愕的看着弘治皇帝,道:“父皇,这……” 弘治皇帝压了压手:“西南会不会治理出来成果,朕将希望全部放在你们二人身上。” “王守仁,以后你就是蔚王的兵了!” 谁不知道弘治皇帝宠其二子,此番也是间接表达了对王守仁的绝对支持,同时授予了朱厚炜一项特殊的职责。 “你舟车劳顿,早些回去休息吧。” 弘治皇帝开口对王守仁说道。 “微臣告退。” 等他走后,弘治皇帝看着两名儿子,语重心长的道:“看到了吧?” “一直名不见经传的官僚,都能将你们蒙在鼓里。” “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手段,都足以让一个藩王失去实权,文臣从来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好对付的。” 朱厚照道:“我不管那些!” “我要宰了钱钺这个狗一样的东西!” 要不是他,弟弟能从此离开权力中心? 这个狗东西,简直太过分了! “行呀。”弘治皇帝破天荒开口,“你是监国,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呗。” 朱厚照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弘治皇帝:“父皇,真的?” 弘治皇帝点头:“真的啊,国家朕都交给你了,你当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怎么感觉老爹这话有点阴阳怪气的啊? 忽然这样,着实让朱厚照有点不自信了都。 “那我自己处理钱钺了?” “你别反悔?” “别到时候又训斥我?” “拉钩?” 弘治皇帝:“……” “朕说了,朕不管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是监国,这是你的权力!” 第29章 为所欲为 朱厚照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么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父皇不会管他,小弟也不再参与政务。 不知为何,他又有了几分迷茫和惶恐,又试探的对弘治皇帝道:“爹,我错了,还是你来吧。” 弘治皇帝摆摆手,对朱厚炜道:“老二,陪朕钓鱼去。” 朱厚炜若有所思,然后笑道:“好!” 望着大哥和小弟离去的背影,朱厚照有些无所适从。 …… “父皇,你要让大哥单独执政试一试?” 聪慧的朱厚炜自然一下就猜出了弘治皇帝什么意思,大哥是大明的未来,弘治皇帝既然要培养大哥,自然要让他全权执政。 此前弘治皇帝不放心,所以他采用的循序渐进策略,虽然给足了朱厚照的权柄,但其实许多事自己还在操心,况且还有能力智慧极强的朱厚炜辅助他大哥,所以弘治皇帝并不担心。 而这样也恰恰让朱厚照产生了依赖,今天这些话的意思,无疑是告诉朱厚照,以后你自己执政吧,朕再也不会过问一件政事,他就是要看朱厚照自己能折腾出什么样子来。 嘴上说一万句,都不抵朱厚照自己亲身经历过一遍,只有将所有错误都犯了,亲身经历了,他才能有所感悟。 纸上得来终觉浅啊! 老父亲对他的大儿子真是用心良苦。 “以前寻不到这个机会,现在你不在朝政了,这于他而言是个机会,朕一直在找这个机会。” 看着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开口,朱厚炜忽然瞪大眼睛。 弘治皇帝瞥了他一眼,一脸无语道:“小王八蛋!你是不是聪明过头了?” 老爹气咻咻的指着朱厚炜道:“你当你爹什么人?你爹可以算计天下人,可以布局天下任何人,也绝对不会布局于你!” “王守仁不是说了吗?钱钺是始作俑者,你还怀疑朕起来了?” “朕就算有这种手段,朕会对你用吗?你是朕的亲儿子,朕要是连你都算计了,朕还配做父亲?” “是,天家无情,但朕自幼的经历让朕更注重亲情,况且你小时候朕还差点失去你,你居然这么想你亲爹?” “畜生!混蛋!你给朕去死!” 朱厚炜:“……” 我什么都没说啊。 不过不得不说,老爹是真的厉害,自己刚才确实只是冒出那种想法,结合老爹此前让大哥单独执政的话,那自己就是阻力,未必不会是父皇做局踢我出去,好潜心栽培大哥。 帝王心思难测,而且随着阅历和年纪的增长,他越来越觉得自家老父亲深不可测,所以不经意之间就想多了。 而就动了心思那么一刹那,就被老爹给捕捉到了,这彻底把老爹给惹毛了,劈头盖脸的就骂朱厚炜没有良心! 他这个做父亲的会害他吗?就算要让朱厚照执政,也不会用这种手段去算计自己的小儿子,有什么话他不能明说吗? 他说了,他这个懂事的小儿子会不答应吗?他至于算计自己的小儿子吗? 朱厚炜讪讪一笑,赶紧给老爹捋着起伏不定的胸口道:“爹,爹,我错了,我错了,我就这么瞎想想,你瞧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弘治皇帝道:“瞎想也不成!这是对朕的不信任!” “你是朕的孩子,朕怎么对你的,你心里难道没数吗?在你看来朕会做出这样的事?你有这种想法了!” 朱厚炜笑道:“那还不是爹你以前展现出来的手腕实在让我佩服到了极点,你的一言一行在我看来都带着莫名的深意,我对爹实在太崇拜了,一直想像爹学习,自然而然就想多了,这还不是爹你的不好,谁让你人格魅力这么大,让人儿子不自觉的想学习。” 先安抚安抚老爹受伤的心灵吧,确实有些过分了,居然会这么想自家老爹。 弘治皇帝气笑了,“说不过你!” “下次不许胡思乱想了知道吗?” “嗯。” 朱厚炜微笑道:“爹,朕让大哥独自一人挑起整个大明江山的大梁,会不会有点为难他了?” 弘治皇帝收了神色,微微摇头:“迟早是要经历的。” “你现在的工作重心放在贵州就行了,你大哥迟早还会找你商量事,你就借口推脱,说你在忙贵州事。” 朱厚炜道:“这对大哥有些太残忍了,他也需要帮手帮着他呀。” 弘治皇帝道:“为他好,他以往总是不着调,是该扛起帝王的责任了。” 可是弘治皇帝从来没想过,他家的大儿子是个好孩子,好皇帝,但却生错了地方,他从来都不想做这个皇帝,这并不虚伪掺假,他真的对皇位不感兴趣,相较于帝王权术,他其实对其他的事更感兴趣一点。 朱厚炜喜欢帝王权术,他喜欢控制人,所以跟在老爹后面从小就开始一点点学习。 这两兄弟若是换个出生时间,倒是极好的,可是命运就是那么的会捉弄人。 …… 朱厚照有些迷茫的坐在乾清宫,忽然觉得千头万绪没有个处理办法。 刘瑾小跑而来,对朱厚照道:“太子爷,钱钺全部交代了,甚至包括算计蔚王的事。” 朱厚照猛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道:“这老狗,好生嚣张!现在下令,即 刻斩了他!” “他的家眷,直系亲属全部斩,旁系女眷充教坊司,男子贬为奴,永世!” 刘瑾忙不迭道:“老奴这就去通知三法司!” 少顷,刘瑾去而复返,哭丧着脸对朱厚照道:“爷,三法司拒绝了你的圣旨,他们说按照大明律法,不该给与如此严重的处理。” “放屁!” “大明什么律法?犯罪了就要杀,犯了如此滔天大罪,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其他官吏依旧会效仿!” “我要杀他们个胆寒!” “好,三法司不去做这些事,你让锦衣卫去做!把人全部抓起来,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不要心软!” “此獠敢算计皇室,敢挑起战争,本宫就不信了,本官这么做有什么错?” “去杀!” 朱厚照挥了挥袖子高呼! 第30章 变天了 朱厚照可不是弘治皇帝,既然你文官们反对,那就反对无效。 你三法司不按命行事,那就让锦衣卫去给处决了,这天下又不止你三法司有执法权! 锦衣卫和东厂也能杀人! 是日,暴雨突至。 一群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锦衣卫,径直闯入钱钺府邸,宣读圣旨后,当即对钱家进行处决。 太仆寺卿钱钺所有直系亲属一日之间全部被处决干净! 而后锦衣卫闯入刑部,钱钺惊愕的看着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狐疑的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负责处理这些事的,自然是锦衣卫千户官钱宁,钱宁从东厂一介小小番子,现在俨然已经快成为锦衣卫一把手,虽然他还仅仅只是个千户,但谁不知道钱大人背后是刘千岁。 千岁深得太子爷信任,恐怕用不了多久,钱宁又会升官了。 钱宁冷笑道:“钱钺,太子爷给你下令了,本官奉命来处决你!” 钱钺顿时惊恐万分,他深知大明律法,三法司不可能判处这么重的刑罚,于是大呼道:“放肆!” “本官是否有罪,该怎么判决,三法司正在审查,结果还没出来,你锦衣卫有什么资格来深怕一名两榜进士?简直反天了!” 钱宁皮笑肉不笑的道:“钱大人说的是,不过本官只听太子和皇爷的命令。” “来人,送他上路!” 钱钺这次是真的震惊了,本来心里还有些侥幸,此时惶恐的跪地道:“我,我要见太子,我要见太子爷,见皇爷!” “没机会了。” 钱钺微笑道:“大人也不是小孩子了,犯错了要惩罚这道理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哦对了,你的家眷本官在来之前给处理干净了,你下去就能和他们见面。” 听到这里,钱钺目眦欲裂:“你该死!你们该死!” “大明要亡了,大明要被你们这群奸佞折腾亡国了!” 钱宁懒得听他胡言乱语,轻轻挥了挥手,锦衣卫小旗立刻用白绫勒住了钱钺,给他省了一道程序,甚至都不需要对方自缢了。 就在此时,刑部两名郎中杨明唤、和董恬火速走来,指着锦衣卫千户钱宁道:“放肆!谁准许你在刑部造次?” “速速放人!” 仿若看到救星一样,钱钺伸着手不断地挣扎,目光带着期冀,只希望刑部两名大人能立刻阻止锦衣卫施暴。 可钱宁对两位郎中置之不理:“卑职奉旨办差,两位大人有什么话不妨去找太子爷说。” “你!” “将人放了,我们自会禀告太子。” 话音落下,钱钺也断了气,刑部两位郎中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锦衣卫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杀了刑部的案犯,未经三法司定罪的案犯! 两人怒目而视钱宁,不再啰嗦,甩了官袍,恶狠狠地离去! …… “爷,钱钺已被杀了,其家眷直系亲属也都被杀了。” “其余全部按照爷的意思,流放的流放,充教坊司的充教坊司!” 朱厚照只感觉从天灵感到脚指头都舒坦。 大丈夫就该如此,有仇报仇,绝不姑息! “父皇那边没说什么吧?”朱厚照忽然想到了弘治皇帝,有些担忧的看着刘瑾。 刘瑾摇头道:“皇爷已经不再派人监察外廷了。” “弟那边呢?” 刘瑾继续道:“蔚王殿下专心处理西南事。” “哦。” 朱厚照想了想,又道:“你让内阁下一道旨给王守仁,擢其为云贵川三边总督,兼任西南巡查御史,节制西南一切军务政事!” 刘瑾忙不迭道:“喏!老奴这就去通知内阁。” 朱厚照挥挥手道:“成了,去吧。” …… 这一天,日子很平静的过去了。 蔚王府,秀宜找到朱厚炜,对朱厚炜道:“王爷,钱钺被杀了。” 朱厚炜摇摇头道:“以后朝廷的事,宫内的事都不要告知我。” “哦。” “对了,焦阁老送来一封拜帖。” 朱厚炜依旧摇头:“不见了,告诉他本王现在不再参与朝政,朝事让他去找大哥吧。” “喏!” 既然父皇想培养大哥,那朱厚炜便也不再插手,现在他只想专心将西南的未来给发展起来,这是目前他首要的任务。 夏末的北平依旧在淅淅沥沥下着雨。 京师的几条主干道河流水位都在高涨,两岸的庄稼被淹了大片。 七月中,大朝会。 刑部尚书白昂、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联合上奏,拱手对皇太子道:“太子殿下!” “臣等弹劾锦衣卫千户钱宁,不论法度,强闯刑部,干涉政事,私自处决案犯钱钺,此獠嚣张狂悖,越职而断,最大恶疾!” “请太子殿下勿要姑息,凡事无规矩不成方圆,若锦衣卫假手刑法事,大明律法将视同摆设,国无法而乱,请殿下立刻斩杀锦衣卫千户钱宁!” 两位部堂高官义愤填膺,厉声弹劾锦衣卫千户官钱宁。 朱厚照却是淡淡的摆手道:“那钱钺本就有罪,于西南贪墨那么大的钱财,死不足惜,锦衣卫是奉命行事,没有什么错。” 白昂扬声道:“即便钱钺有罪,审他的也该是从律法找出依据,而不是凭一人之意志行事!” 朱厚照蹙眉道:“白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指责孤做的不对吗?” “他要是清白的,孤会杀他吗?可他是吗?” 白昂不卑不亢道:“臣知晓其有罪,臣只是希望殿下谨遵大明律,给万民做个表率。” 朱厚照淡淡看他一眼,又问道:“你们还有什么事要上奏吗?” “没有就退朝吧。” 懒得和刑部、都察院掰扯,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即便刑部和都察院还要再说些什么,但朱厚照已经在刘瑾的陪伴下离开了奉天殿,只剩下面面相觑的衮衮诸公愣在大殿。 退朝后,张彩和陈玉、张璁找到内阁次辅焦芳。 “阁老,今日这事……您怎么看?” 焦芳暗暗思忖,前几日蔚王回绝了他的见面,现在太子殿下又乾纲独断,由此推断—— “变天了!”焦芳缓缓地开口。 第31章 微服出宫 蔚王府,朱厚炜闲来无事,发现书房案牍上的簿子,这才想起来那日徐姑娘交给自己的这书籍还没看。 书籍外面并未写什么,打开后才发现是各式各样的八股破题。 朱厚炜虽然不需要科考,但不代表他不了解大明的应试教育,这几年礼部出的科考题和顺天府的乡试题目他都有所涉猎。 “内阁次辅梁储:自东、自南” 朱厚炜捂着额头,认真的看着。 “盖闻皇猷布而八荒仰化,圣德昭而万邦来同……” 当朱厚炜看完后,都忍不住心生赞赏,若非真了解过明朝科考,你压根不懂徐光菡在写什么。 这是一篇八股题,是的,八股题! 而前面几个字则是说明,如果明年顺天府乡试是梁储出题,大概率会出这么几个题目。 梁储锦绣文章写的很好,自视甚高,出题很难,不按常规,这是历年来梁储为地方主考官出题的规律。 而自东、自南,这是截搭题,全文应该是‘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这是诗经中的句子,而孟子在《公孙丑》上引用过。 所以不管答诗经还是孟子,都能作对,其大概解题思路是,以德政感化角度点出天下归服。 这些小儿科的科举文章当然难不倒朱厚炜,但不代表徐光菡没有水平,她简直是在预测明年顺天府乡试最有可能的题目,并且答案都给你写好了。 只要你不是傻子,照着这个背就行了。 “她还真以为我明年要参加乡试……” 朱厚炜无奈的苦笑,但他不得不承认徐姑娘的聪明才智。 下面还有王鳌的、杨廷和的、傅瀚的……针对每一名有可能的科考主考官,徐光菡都列出了相对的八股题目和破题答案。 这得耗费多少精力和时间啊,而她仅仅这么短时间内就写出来了…… 这世上不缺才女,但像徐光菡这样于政治有见解,于考试有水平的才女,当真不可多得。 姐姐也很有才,但仅限于诗词文章上。张柠姐姐也很有才,同样的也只是无病呻吟。 像徐光菡这样的,还真少见。 …… 徐光菡漫无目的的走在会通河畔,她发现朱公子每次出没的地方都很清静,这足以证明对方是个喜欢安静的公子。 于是打算碰一碰运气。 大雨转小,徐姑娘身穿一席白衣,秀发上插着镀金蝴蝶钗,雀跃的像真的蝴蝶在她瀑布乌黑的秀发上起舞一样。 她撑着油纸伞,心不在焉的踱步在堤坝前,微风吹拂,凌乱了额前稀少的刘海黑发,仅只是照面,便能赏出她那清新脱俗的美。 不远处,两个猪哥一样的公子流出了哈喇子。 “大哥,我……爱上她了!” 大胖周平呆呆的看着会通河畔。 小胖周元噢了一声,道:“小弟好眼光,那一袭红衣确实美不胜收。” 红衣? 大胖周平定睛望去,却见徐姑娘旁边路过一位身穿红色绸缎的大娘。 “……” “大哥,你误会了,我是说那白衣姑娘啊!”大胖周平赶紧解释。 小胖周元道:“胡闹!你这个做弟弟的,怎么还要打嫂子的主意,这不道德!” “好啦弟弟。”小胖周元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赶明大哥给你找更好看的,哪有兄长没成婚,弟弟先成婚的道理呢?” 两兄弟鬼鬼祟祟的尾随徐光菡,一路朝徐府走去。 待确定徐姑娘落脚府邸,两兄弟便快速折返回周府。 周家自从老太后去世后,一落千丈,不过好在在蔚王的帮衬下,他们是第一批投入建筑的建筑商人,随着市场规模扩大,周家的生意做得很不错,遍布江南和京师,以正规商业手段赚了不少钱财。 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爷爷!” 小胖周元迈着急促步伐找到庆云侯周寿,看着自家歪瓜裂枣的两个小孙子,周寿心里很是着急。 两个小家伙已经成年了,婚事还八字没一撇,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也不愿意将子嗣嫁过来。 这些人多都是知晓两个家伙的面貌,生怕后代长的不堪入目。 “咋?” 周寿淡淡的嗯了一声。 周元道:“爷爷,我要成婚。” 周寿想了想,还是拍了拍他肩膀,道:“爷爷,尽量吧!” 你这长相,心里没逼数么?好看的姑娘,没有身份,门不当户不对,不能入周府。 当然了,好看不好看的姑娘,但凡有身份背景的,人家长辈也不愿意嫁过来。 “我找到媳妇了,你去帮我说亲。” “嗯?” 周寿狐疑的看着周元,问道:“谁啊?” “徐府,在将军巷。” 徐府?哪个徐府? 周寿对此并没有印象,脑海中回想了一遍,依旧没有在当今爵位贵族中找到有徐家的一位。 “小门小户,怎配入周府?” 周元道:“我不管爷爷!我就要她!你快去给我说亲!” “我不管,我不管!” “咱家现在这个样子,您还装腔作势干啥?谁还看得上咱们家?” 周寿:“……” 老爷子差点把风湿腿疼都治好了,一屁股站起来,指着周元道:“兔崽子!老子打死你!” “爷爷,我也是为周家好呀!我要给咱们家传宗接代,您就莫管那么多了,去给我说亲。” 周寿微微叹口气,道:“成了,这事爷爷会做主,下去吧。” “爷爷,您要上心啊,我真的很爱他。” “滚你妈的!还有点男人的样子?” 周老爷子气的胡子都直了,对左右道:“去将军巷查查,究竟是哪家的小姐?” “喏!” 周寿背着手,闭目凝思,他在思考,究竟是不是需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勋贵人家,可转念一想,周家现在在政治上已经没有任何地位可言,还要找勋贵有什么意义? 既然老大喜欢,那且就试一试吧,不过老二无论如何也是需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周寿头疼的叹口气,这个憨货,为了一个女子,竟自甘堕落到如此地步,还不如老二,老二就从未这般被美色所迷! 第32章 不卑不亢徐姑娘 周家的管事去打听一户人家还是轻而易举。 当周家的老管事去而复返找到周寿时,周寿闭目凝思。 “大哥。” 长宁伯周彧今日来找大哥,是为了商讨分润的事,建筑商事是两兄弟一起经营的,倒是没有什么蝇营狗苟,兄弟两对经营分润并没有任何分歧。 “您这是?想什么事呢?” 周寿沉思道:“老二,周元看上了徐家的姑娘,让我去说亲。” 徐家?哪个徐家? 很显然周彧脑海中对这一门勋贵也没有任何印象。 “中山王徐达的二子世系,定国公徐增寿的五世孙,徐光祚。” 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徐家早就不活跃于政治舞台,所以周家两兄弟没有印象也正常。 周彧想了想,道:“论身份,倒也是能配的上咱们周家了,那您上上心,毕竟周元也老大不小了……如此相貌丑陋之人……额。” “总之大哥你上上心吧。” 周寿点头:“老夫下午亲自下榻徐府去问问。” “要不要我陪着去?” 周寿摆手:“不用了。” “好!” …… 徐府。 徐光菡略显失落的折返回府邸,自爷爷过世后,大哥徐光祚便继承爵位,成为一家之主。 “小妹约会去啦?” 徐光菡:“……” “啧啧,还害羞呢。”徐光祚打个哈哈,见小妹白他一眼后离去,笑容中满是宠溺。 两人是亲兄妹,自幼关系就很好,徐光祚也很宠爱自家小妹,当然了,徐家虽说现在没有以往的盛世,那是因为徐光祚不想让徐家再次发扬光大起来。 他的能力他知道,小妹曾给徐家提过几条建议,第一广纳科举人才,小妹亲自培养,未来不到十年朝堂就会有许多学生出自徐府,但这样风险很大,有结党营私之嫌。 第二则是经营商业,自市舶司重开后,大明的海上利润实在太丰厚,徐家可以将战略目光放在西南沿海,不出三年就能富甲一方。 徐光祚当然相信他小妹的能力,可小妹迟早要嫁出去的,就算小妹给徐家打出来一方盛世,他徐光祚守不住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他拒绝了徐光菡的提议,安安心心老老实实过着小日子,一辈子平平安安无风无雨,这不挺好的吗? “少爷,庆云侯求见。” 管事走来,禀告徐光祚。 徐光祚有些意外,庆云侯周家是外戚,虽说周太后已经驾鹤西去,但朝廷依旧是庇佑周家的,从亲近关系上来说,周家的规格比徐家高太多。 只是庆云侯来找自己做什么? 徐光祚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让管事去接庆云侯入府。 “小子拜见周侯爷。” 周寿摆摆手道:“小国公爷不必客气,论家世,老夫还要尊称小公爷呢。” 徐光祚急忙道:“老侯爷您这是折煞小子了啊,千万莫要这么说。” 低调没坏事,徐家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也不出风头,所以这些年才能一直平平安安,朝堂那么多争斗,从未波及过徐家。 有多大能耐就做多大事,没能耐那就低调行事,待人和善客气,这是徐光祚一直秉持的理念。 周寿微微笑了笑,对徐光祚很满意,于是开门见山的道:“今日府上小孙子邂逅了阁下府邸的女眷,应当是令妹吧。” “老夫委身过来,想问问阁下妹妹有无婚媾?” 徐光祚微微一愣,一脸为难的道:“这……” “我让小妹过来和侯爷说。” 既然他自己不知该怎么斡旋,那就让小妹出来了,她应该知道怎么处理,毕竟这也是涉及到他自身的大事。 没多时,徐光菡走了过来,恭敬的给庆云侯周寿行礼。 来的路上她已经知晓周寿的目的。 “多谢侯爷抬爱,小女已有中意郎君,小女正在想办法追求他。” 这话说出来,让周寿大跌眼镜! 封建社会的 世俗礼法,从来就没有这种败坏风气的事,女子追逐男子,那不是凰求凤,倒反天罡? 这种事你居然如此大言不惭的说出来? 不仅周寿震惊了,徐光祚也震惊的看着小妹,你不要声誉啦? “哪家公子?老夫去找他说说。” 徐光菡道:“侯爷,您身份高贵,若是找别人去说,别人岂敢反驳?” “还请侯爷高抬贵手,小女不想攀龙附凤,只想平平淡淡过着小日子,攀不上侯府高枝。” 周寿眉宇微蹙:“如果老夫不愿意呢?” 徐光菡不卑不亢的道:“徐家是国公府!不是只有侯府能够得上朝廷。” “我想老太后若是在天有灵,也不想侯府惹上麻烦。” 周寿:“麻烦?什么麻烦?” “徐家好歹于大明有功勋,周家呢?” “如果朝臣知晓侯爷仗势欺人,我徐家在去找军中的叔叔伯伯哭诉一番,我不知道这些军贵会偏向谁,但我敢肯定朝臣会支持徐家。” “为何?”周寿有点反应不过来。 徐光菡道:“阁下连国公府都敢施压强权,今日如此,明日会不会欺辱朝臣头上?他们难道不会怕有此后果吗?” “今天你看上国公府的女子尚敢如此,若是品级更低的朝官呢?” 周寿不寒而栗,呆怔的看着徐光菡,不愧是出过皇后的世家! 就徐光菡这种见解,自家两个不成器的孙子,都不够人家看的! 这样的女子若是娶进门,对家族是莫大的助力,可问题是……娶不进来啊! 人家根本不怕。 徐光菡微微行礼:“小女有些造次了,侯爷恕罪。” 周寿尴尬的笑了一下,道:“不必如此。” “老夫倒是有些好奇,徐丫头在追求的男子是谁家儿郎?” 徐光菡道:“不过只是一名普通人。” “额。” 周寿有些不能理解,道:“如此身份,配得上国公府?” 徐光菡意味深长的道:“配不配得上倒是其次,我喜欢不就好了吗?” “人这一辈子那么短,找个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不是挺好的吗?” 周寿微笑道:“好!姑娘这话当头棒喝,老夫受教了。” “告辞。” 周寿深深看了一眼徐光菡,拱手离去,能给一个小辈拱手,也足以看的周寿对徐光菡的欣赏。 第33章 请蔚王赐婚 徐光菡说的没错,周寿也这么认为的,周家自然是不能用强权镇压,但他可以找皇室赐婚啊! 小妮子虽然聪明,但还是忽略了一点,他周家和皇室现在的关系虽然不算太好,但和朱厚炜的关系还不错啊! 周家自建筑商业做起来后,好几次都要去给蔚王分润,虽然蔚王拒绝了,但周家的态度却给了蔚王。 那么现在他拉下老脸去求蔚王赐一桩婚,又有什么不行呢? 最开始周寿是反对这门婚事的,但见识到徐光菡这丫头的厉害之后,他更笃定了一定要将这名孙媳妇给娶过来! 这样的孙媳妇一旦进了周家,简直如虎添翼,绝对不能这么放跑了。 …… 朱厚炜坐在昌平蔚王府的书房内悠闲的看着书,摒弃了一切朝事,朱厚炜忽然还有点不习惯,总会不经意的想询问大哥的近况,怕他捅出什么大篓子,怕他国家治理的不好,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但老爹说了,这些都是对大哥的试炼,虽说还有父皇在背后掌舵,可一旦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未来对大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算了,过几日再去瞧瞧大哥在干啥吧。 “王爷,庆云侯周老爷子求见。” 朱厚炜莞尔一笑,周家老爷子倒是个精明的人,没有被眼前名利遮住了双眼,经商发展后,一直坚持给朱厚炜分润。 但朱厚炜一直在拒绝。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撑腰后,就开始变得肆无忌惮,下面的人要知道周家还有蔚王撑腰,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这也是朱厚炜一直拒绝的原因。 钱,他可以自己挣,也可以问大哥父皇要,但不能有人利用自己的名声去做为非作歹的事。 这是原则和底线。 “微臣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笑着道:“老爷子不要客气,今日怎么得空来本王这里?” 周寿微笑道:“惭愧,实在有些小事想请蔚王殿下帮忙。” 朱厚炜噢了一声,不动声色的问道:“什么事呀?” 周寿道:“也并非什么大事,我家大孙子,这不是看上一名姑娘了么?” “想请蔚王殿下给赐一桩婚。” 朱厚炜感慨,不容易啊,周元也终于要成婚了。 “呵呵,好事呀,谁家姑娘?” 他没有当即就答应周寿,周家虽然在朝堂的地位落了下来,但毕竟是侯爵之府,想要成婚还需要用本王来赐婚? “是定国公徐家的姑娘,小姑娘叫徐光菡。” 朱厚炜愣了一下,喃喃道:“竟是徐达一脉的。” “是啊,徐达一脉的。”周寿不明所以,只能跟着附和。 朱厚炜微笑道:“老爷子自己去说亲便是,何必让本王赐婚,婚媾之事又不是本王这个外人能决定的。” 周寿道:“这……老夫这不是,也想长个脸面么,毕竟蔚王赐婚,说出去也好听呐!” 朱厚炜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老爷子,人家要不愿意就算了,今天的事本王就不追究了。” “不要再利用本王了,好吗?” 周寿心中一咯噔,果然,和谁都能玩心眼,唯独和蔚王不能! 周寿急忙道:“王爷……” 朱厚炜打断他道:“周元哥风流倜傥,能找到更门当户对的。” “诶诶,好,好的。”周寿连忙点头。 看来这婚事,是注定不成了,也怪自己,怎么想要和蔚王玩心眼的,这下开罪了蔚王,以后这婚事是绝无可能了! 大孙,对不起,爷爷失算了,你换一个吧。 …… 定国公直系一脉的后代不多,但旁系后代还是挺多的。 “二叔、三叔、大伯、四伯、五伯、你们怎么都来了。” 徐光祚呆呆的看着这么多军中的汉子,有的人在北疆军中任职,有的在南京任职,还有的人在凤阳那边。 都是一些虚职散位,平日也比较清闲,这么多叔叔伯伯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一同抵达了北平,这不正常啊! 二叔徐开疆大咧咧的笑道:“听说二侄女要成婚,咱们来掌掌眼呐!” “就是,咱侄女要大婚,家里长辈不多,咱几个长辈不来看看咋行?” 徐光祚:“……” “八字还没一撇呢!” 二叔笑着道:“对方啥来头?能让咱二侄女看上眼?” 徐光祚道:“没啥来头,就是个穷酸读书人……吧?” 二叔徐开疆咧嘴道:“那感情好啊,咱明天在北平购置个院子给他安心读书。” 三叔也跟着道:“咱给置办点家具,四书五经啥的。” 大伯淡淡一笑,道:“不实用!咱在北平认识个教谕,赶明直接给他弄到府学去,这样学的也快。” 二伯揶揄道:“弄去啥府学啊,能比得上咱侄女厉害?侄女教他就够了!” “男人嘛,谁不要面子?这咋行?诶?小菡呢,去把她叫来,大伯过来人,和她好好唠唠怎么才能给男人面子,不伤他自尊!” 等徐光菡抵达正堂的时候,正厅就像绿林匪寇聚集一样吵吵闹闹。 这些大多都是武将粗人,虽然没太多实权,但武夫的脾性改不过来。 “各位叔叔伯伯,你们安静点!” “我头都被吵炸了。” 大伯压了压手:“都安静!” “侄女哇,咱告诉你,这男人啊,最看重的就是面子……” “大哥,别胡说,也有男人喜欢钱的。依我看,给他买几套房子算了,考不中还能和小菡过个小日子也不赖。” 徐光菡捂额,无奈的道:“各位叔叔伯伯,心意我领了,你们舟车劳顿,先去歇一歇吧!” “不劳顿,你男人呐?何时约出来咱们瞧瞧,到底啥男人能入的咱侄女法眼。” “就是就是!” 徐光菡无语道:“好好好,我约,你们,你们先休息好不好,被别人看到了,还以为咱们徐家落草为寇了。” 几个大老爷们也不生气,只是哈哈笑了笑,道:“好好,侄女儿还没嫁出去呢,已经替别人考虑了。” “咱这就去休息,咱们以后一定老老实实的,等着看便是,咱们不给你添是非。” 第34章 满楼都在装 王守仁已经抵达了贵州,随同王守仁过去的还有十余名低级官吏。 这些官吏未来将会被分配到贵州各宣慰司内,负责一地的行政官吏。 王守仁并没有当即就开展改土归流的工作,他需要先安抚好土司的情绪,尽可能在前期多做点实事,设学校,开农桑、修河流、凿山石,所有一切政策都是为了惠及土民,先争取大明和土司之间的和平共处。 王守仁能力不需要朱厚炜怀疑,现在西南的工作才开展,王守仁也只是简单的将他目前需要做的工作汇报给了朱厚炜。 七月末,天气依旧炎热,不过好在今日又下了暴雨。 入夏来的几场暴雨将大明折腾的不轻,两岸庄稼被淹了许多,百姓水深火热,好在内阁班子处理的有条不紊,并没有因为涝灾引发更大的人祸。 朱厚炜撑着伞来到会痛河畔,看着不断高涨的水位,不由忧心忡忡。 “去将顺天府分管治河的主簿叫来。” “喏!” 朱厚炜站在会通河岸边发呆,不多时,顺天府分管治河主簿来到朱厚炜面前,恭敬的行礼道:“微臣参见蔚王殿下。” 这还是一名小小的主簿第一次觐见蔚王,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说话的时候都能听到他紧张的停顿哽咽。 朱厚炜道:“你不必紧张,本王只是询问你,河水如此高涨,你们顺天府可有什么办法治河?” “水位若是这么持续涨下去,用不了多久,北平城内都会发水,有什么对策吗?” 顺天府主簿道:“臣已经尽可能的征调民夫,将会通河水引到永定河,避免水位上涨引发灾难。” 朱厚炜微微蹙眉,顺天府主簿心中一惊,难道这办法不妥么? 可若不将永定河给引流出去,水位依旧会上涨啊! 朱厚炜道:“你一人负责全域河流治理?” 顺天府主簿忙不迭道:“回殿下,是。” 朱厚炜想了想,道:“就没有人建议分段治理吗?” “每一个河流区域命一名治河主官,将区域缩小,若你一人治理,难免保证整个河流各区域都落实到位。” 顺天府主簿忙道:“殿下高屋建瓴,微臣等愚钝,尚未想出如此办法。” 朱厚炜点点头,道:“去建议顺天府尹,看看这个办法是否可行,若可行就上奏内阁。” “喏!” 朱厚炜挥挥手,让顺天府主簿离去。 “西北有没有下雨?”朱厚炜又问秀宜。 秀宜道:“整个北方现在都在连续暴雨。” 朱厚炜叹道:“黄河有没有决堤之风险?” “有。” 秀宜点头:“内阁已在关注此事,只是黄河治理历年困难重重,耗费财政巨多……” 她话还没说完,朱厚炜打断她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喏!” 等秀宜离去后,朱厚炜才撑着雨伞朝前方走去。 “徐姑娘,这么巧?” 周寿能求到自己来,足以说明他已经接触过徐府,只是让朱厚炜意外的是,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徐府,居然能有胆魄将周家拒之门外,非但如此,还能让周家服服帖帖的不敢乱来。 不然周寿就不会找到自己了,而是直接用强权碾压徐家。 徐光菡惊喜的回首,看着一袭墨绿衣衫身材高挑的朱厚炜,急忙道:“朱公子!” “怎么了?” 徐光菡摇摇头道:“没怎么,好巧呀。” 可不巧么,她每天都会来会通河走上一走,终于‘邂逅’了朱郎。 朱厚炜微笑道:“是呀,好巧,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徐光菡道:“没事瞎溜达。” 她眼珠转了转,对朱厚炜道:“对啦,你在府学进学吗?还是县学?” 朱厚炜好奇的道:“怎么了?” 徐光菡道:“会通河治理只一人负责全域,难免有疏漏,一次疏漏造成的损失难以估计,如果分段去治理会不会好点?” 朱厚炜:“……” 虽然这并不是高明的策略,但要知道,首提分段治河思想要追溯到嘉靖时期的名臣潘季驯。 朱厚炜是知晓这些的,他提出来没有什么问题,可徐光菡不知道潘季驯啊! “倒是个好办法。”朱厚炜微笑道。 “你是打算让我上奏官府吗?” 徐光菡道:“没科举之前先累积一些名声,对以后做官有好处的。” “如果考不上,不是都没用了?” 徐光菡摇摇头道:“其实也未必非要做官才是最好的选择,若是努力之后,依旧没有成果,那不如放弃一下。” “人最难能可贵的是放弃,有时候放弃也是一种选择不是吗?” 朱厚炜笑容满面,然后苦着脸道:“放弃了,以后还是穷酸书生,你养我啊?” 徐光菡声若蚊呐的道:“也可以啦……” “快到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吧!”她赶忙又转移话题,脸颊有些微红。 朱厚炜微笑道:“好呀,谢谢你,我这算不算没出息,吃女人家的东西。” 徐光菡连连摆手,大伯说男子最好面子要自尊,于是她解释道:“礼尚往来嘛,这次我请你,下次你请我就好了。” “哦,也是,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朱厚炜兴致勃勃。 …… “大哥,大哥!瞧见了瞧见了!” 徐家几个兄弟激动的张牙舞爪:“那小郎长得周正咧!” “俊得很!难怪侄女能看上他!” “哦?人在哪?朝哪儿去了?快去看看!” 徐开疆道:“去会通河酒楼了,应该要在那儿吃饭,咱们提前去包场!” “那还愣着干什么呀?快去呀!” “把包间全部定了,就让他们在大厅,咱们可以好好瞧瞧。” “好!” …… 徐光菡带着朱厚炜一路朝会通河酒楼而去,雨下的大,最近的酒楼只有这里。 两人刚进入酒楼,徐光菡便对店家道:“给我们一处雅间。” “抱歉,满了。” 朱厚炜道:“那就大厅吧。” “好嘞!” 徐光菡刚跟着朱厚炜朝大厅走去,然后就看着几个家伙正在若无其事的闲聊。 “额!” 徐光菡呆呆的看着家里几名长辈,一脸无语至极! 第35章 考校 难怪这家酒楼没有雅间了,原来被叔叔伯伯们包圆了。 此时几个大老粗宛若沐猴而冠一样坐在那里,身躯有些别扭不堪,看的人很是难受。 都是一群武夫粗胚装什么文化人啊! 朱厚炜侧目看了一眼几名汉子,然后微笑着对徐光菡道:“徐姑娘,你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对的样子,身子不舒服吗?不行就改日在吃饭好了。” “那怎么可……咳咳咳,好烈的酒,不错!” 不远处的二叔徐开疆当即大喝,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瞧一瞧你小子,下一次?下一次就吃你们的婚酒了! 好在他及时收住了话。 徐光菡赶忙对朱厚炜道:“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朱公子你点菜吧。” 朱厚炜哦了一声,对吃饭也没有什么讲究,随便点了几个家常菜。 “不错!小子知晓节约,不卑不亢,并没有身处贫困就显得自卑。” 几名叔叔伯伯一边吃菜喝酒,一边默默的点评朱厚炜。 “你认识他们吗?” 朱厚炜看着正在朝不远处盯望的徐光菡,轻声询问道。 徐光菡忙不迭摆手:“不认识,一看便是练武的汉子。” 这话也是试探试探朱厚炜的态度,都说读书人看不上武夫,可徐家就是武夫出身。 朱厚炜笑道:“练武也挺好的,强身健体,若有大成指不定还能入军博一份功业。” “唐寅起初也不过只是一名儒生,现在在西北依旧有建树。” “我自幼也寻过老师学了一些武术搏击。” 听到朱厚炜这么说,徐光菡笑靥如花:“真的啊,朱公子没有看不上武夫吗?” 朱厚炜摇摇头:“文人武夫,说到底都是为国朝效力,各司其职,国家缺了谁都不行。” “好!” 大伯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好酒!” “好烈的酒!” 朱厚炜哭笑不得,这几个家伙,怕是徐姑娘的长辈吧,就是演技着实有些拙劣了一些。 “这位公子乃读书人,竟有如此见解,着实令吾等佩服!” “今日的饭菜,吾等承包了。” 二叔见缝插针,找个借口,直接提前去把单给结了。 “公子顺天府人?” 侄女儿就是太腼腆,既然她不好询问,做长辈的打听打听家世应该没什么吧? 朱厚炜点点头,拱手道:“顺天府人。” “不错不错!” 二叔赞许的点头,又问道:“瞧公子这模样,应该是读书人?” 朱厚炜:“……算是的。” 二叔哦了一声,道:“方才公子对武人给予极高的评价,实不相瞒,在下也是武人,顿觉得找到知己,所谓人生难得一知己,我给你买一套房子吧?” 朱厚炜:“噗!” 他口里的茶水差点全部喷到对方脸上。 大伯赶紧走过来,干咳一声,道:“胡闹什么呀!” “这位公子,不好意思,舍弟喜欢说笑。” “公子进入县府学了么?” 朱厚炜摇头道:“没有。” 大伯微微颔首:“这样,在下在县府学倒是认识些许人脉,公子若不嫌弃,要么去那里读书?” 朱厚炜微笑道:“多谢阁下抬爱,在下受之有愧,无功不受禄。” 大伯点点头,小子不骄不躁,如此大的名利放在眼前居然一点不心动,有前途啊! “嗯,说的有道理。” “在下此前在南直的时候,偶然听到唐寅出过一个对子,上阙为难了许多才子,公子且听听看。” “一担重泥拦子路。” 徐光菡当即不乐意了,她白了一眼大伯,道:“你出的对子这么难,让人怎么对呀?” “重泥”同“仲尼”,也就是孔子,“子路”也是孔子的学生子路,对联很巧妙,意思老师出题难住了学生 大伯:“……” 难吗?我又不知道,又不是我出的。 “啊,这个么,那在下……” 朱厚炜道:“两岸纤夫笑颜回?” “纤夫音类庆父,颜回则也是孔子的学生,虽说有些牵强,但还算是对上了。” 徐光菡目光一亮,当即夸道:“并不牵强,唐寅出了上阙后,整个南直都没人对上,甚至他自己也对不上来,这一副绝对现在还挂在吴宽吴先生家中呢,依旧没人对出来。” “朱公子能巧妙的结合历史人物,对仗工整,实属难能可贵!” 二叔击掌:“不得了!这个对子价值一套房!” 徐光菡:“……” “诸位,你们吃完啦?” 几名长辈讪讪一笑,知道这是侄女要赶自己走了,于是笑着道:“吃好了,不叨扰你们小两口了,告辞告辞。” “你们瞎说什么呀!”徐光菡气急败坏,又对朱厚炜道:“朱公子莫要听他们瞎说。” 朱厚炜点点头:“嗯!” “吃饭吧徐姑娘。” 饭菜吃完后,朱厚炜便拱手道:“在下还有点事,先走了啊。” 徐光菡原本还要逛一逛正阳大街,不过朱厚炜这么说,她也只能强颜欢笑道:“嗯嗯,下次再见。” 朱厚炜道:“行,那就明天吧,会通河畔,我请你吃饭。” “你自己挑一挑酒楼,哪儿都行,我请。” 徐光菡顿时笑靥如花:“嗯嗯,好!” …… “光菡。” “夏姐姐。” 徐姑娘在回去的路上,恰好遇到夏婉儿,夏婉儿笑道:“中意了谁家郎君?哪家郎君这么有福分呀?” 徐光菡脸颊一红,道:“没。” “呵呵,你瞧你笑的甜蜜样子,还不是刚偷偷约会回来呀?” 徐光菡赶忙转移话题:“婉儿姐姐,你的郎君找到了吗?去问崔翰林了没?” 夏婉儿摇头道:“没有。” “迟早会再见的,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我让阿兄帮你打听打听。” 夏婉儿想了想,才道:“朱寿。” “大伯!” 徐光菡并没有听到夏婉儿的话,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大伯等人,一脸气咻咻的样子,然后对夏婉儿道:“婉儿姐姐,下次再聊,我还有事。” “哦,好。” 徐光菡撩着裙摆,小跑到大伯几名汉子身旁:“你们……你们怎么跑到酒楼的!你瞧你们在酒楼的作风,别人看到不被吓死啊?” “哈哈哈!好好好,小菡儿长大了,恨嫁了!” 第36章 朱厚照的难题 钱钺被屠门之事,并没有就此结束,文官们只是蛰伏下来,但并不代表他们就屈服了。 皇上这一次是彻底放开了手脚让太子独自执政,若是以前弘治皇帝还控制外廷的时候,一定不会阻止自家太子儿子乱来,但这次没有,也能看出什么。 朝廷中枢文官忽然开始想念朱厚炜了,但凡朱厚炜还在朝政,恐怕也不会阻止他的大哥做出如此狂妄不守礼法的事。 很显然,弘治皇帝已经萌生退隐之意,要将国家大权全权交给朱厚照,那于天下文官来说,钱钺被屠就不仅仅屠戮一名文官全族。 朝小了说,是天子不守礼法制度,乃至地方不稳、妖孽滋生、国家紊乱。 朝大了说,这是提前的一场皇权和文臣权力之间的斗争,趁着朱厚照还能继承大宝,文官就需要将朱厚照的皇权给按住,不然以后他真要是登基,文官还有好果子吃? 当初他们就是这么对付弘治皇帝的,那时候弘治皇帝还年幼,他们提前将皇权给限制住了,乃至弘治御极前期,对文官们言听计从,也是从弘治十年后,弘治皇帝羽翼丰满,才渐渐脱离文官们的掌控。 这种事在明朝很常见,也屡见不鲜,更老生常谈,几乎每个朝代都会发生,最为著名的应该是嘉靖和万历两朝。 大礼议事件,嘉靖最终贬杀流放上千名官吏,才将皇权牢牢掌控在手中,看上去威风八面,可导致的后果也是不可逆的,杨廷和致仕、杨慎流放,大半有实干才能的官吏离开朝廷中枢,乃至前期对吐鲁番战争屡次失败,最后不得已开关求和。 内部斗争最严重的隐患,往往在外部,从此东南再不太平,倭寇滋扰了明朝数十年。 还有一次比较著名的则是万历的国本之争,最终万历以失败告终,从万历十五年后万历皇帝再也没上过朝堂,不朝不郊不庙不祭,皇帝的人影都看不着。 言归正传,如今整个北方都爆发暴雨,一封封赈灾的奏疏不断飞入内阁,黄河也决了堤坝。 天象预警,此不可谓不是最佳的反击时刻! 于是以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为首的朝中重臣,开始极力上奏规劝,表明天象预警,天子当谨遵德行礼法,或者会让大明生灵涂炭。 封建社会要保持迷信的根本原因,是上层决定的。只有全民皆迷信神罚,才有东西去制衡家天下的帝王。 不然天子的权力根本无法约束,千古名臣董仲舒在提出天人感应君权天授、天子等概念的时候,一边是为了确定皇位正统,一边也是为了约束皇权。 皇帝在享受万民信阳为天之子的同时,自然要对上天恭恭敬敬。 或许接受过良好教育的皇帝不会信任这些,但万民信就足够了,民能载舟也能覆舟! 于是乎,朝中大半臣僚,纷纷规劝朱厚照,让他谨遵礼法,撤回对钱钺的严厉惩罚,免除其家眷的罪责。 “大伴,你说孤该怎么办?” 这么多奏疏如狼似虎的送到朱厚照面前,朱厚照确实慌了,要知道送上奏疏的不是一些小杂鱼,是内阁六部联合抬送过来的奏本。 这些人各个身居机要,他们若是同时罢工,大明这台机器会立刻停止运转! 朱厚照第一时间让刘瑾去找了弘治皇帝商讨对策,只是弘治皇帝并没有见刘瑾,让朱厚照自己决定国家大事! 于是朱厚照又让刘瑾去找自己的弟弟来乾清宫商讨,但朱厚炜借口推辞,说他正在和王守仁对接西南事,无暇顾及朝堂政事。 实在找不到人商讨,朱厚照才不得不问刘瑾。 刘瑾想了想,道:“爷,文官们以上天为刀、神佛为剑,想要挡住他们的攻击不易呀!” 朱厚照气急败坏的道:“孤用你说?” “孤问你怎么办?想不到办法就去南京守陵去,要你何用?!” 刘瑾赶忙道:“爷,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 “有屁就放啊,你还憋着干什么呀?”朱厚照狠狠的训斥刘瑾。 刘瑾道:“只要不是上天预警就行啦。” “咱们从治黄河的文官中,找出几个顶罪,就说黄河决堤,是他们人为干的,工程没修好,导致黄河决堤泛滥!” “会通河和永定河都以此为对策,让锦衣卫和东厂去抓几个文官。” “只要是人为不是天灾,那不就不是什么上天预警了吗?” 朱厚照双目一亮,笑着道:“好好好!” “大伴,还得是你呀!” “好,这件事你抓紧时间去办,不能再让文官们继续上奏过来了,这么多奏疏压着,孤看了心烦,处理不是,不处理也不是。” “遵命!” 刘瑾退出大殿,立刻开始调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去秘密办差。 …… 翌日一早,虽暴雨减弱,但天空依旧淅淅沥沥落下小雨。 会通河畔的水位还在涨,并没有按照朱厚炜的意思实施分段治河,顺天府好像放弃治河了一样。 朱厚炜眉宇紧蹙,可是转念一想,这些事还是交给大哥,自己就不要什么事都替大哥决断了。 徐光菡如约而至,其实早就来了,等朱厚炜到了后,她等了一会儿才出来。 “朱公子,久等了。” 朱厚炜收拢心思,摇头道:“没有,才到没多久。” “徐姑娘,找到要去哪儿吃饭了吗?” 徐光菡点头道:“找到啦,咱们去吧。” “嗯。” 朱厚炜跟着徐光菡撑伞漫步正阳大街,一人着黑色长衫,一人着鹅黄长裙,一对璧人踱步,引来许多人侧目。 只是很快,有人便大跌眼镜,不由鄙夷道:“不晓得这美丽的小娘子看上这穷酸公子啥了!” “怎么跑这小巷子吃饭去了,可惜可惜!” 是的,徐光菡在正阳街找了一处小巷道,极力推荐道:“这家口味真的很不错,不要看铺子破烂,但口感很好的。” 朱厚炜:“你……该不会要替我省钱吧?” “一顿饭,我还是吃得起的,没必要。” 徐光菡摇头道:“不是哇,我真想在这里吃的。” 第37章 你没必要自卑 正阳大街的三七巷,这里一直都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地方,整条巷子都是一些小吃,便宜实惠。 朱厚炜上一次在这吃还是和父皇一起,只不过那次是吃早膳,这次吃中饭。 一处逼仄狭小的饭馆内,当朱厚炜和徐光菡到来后,倒是引起几名读书人侧目。 方才在外面就有人讨论过,这几名食客读书人看到徐光菡后,便打开了话匣子。 “王兄,明年几分把握高中?” “七分的样子,可惜啊,某现在还是单身汉。” “王兄已是秀才,距离举人一步之遥,前途无量,想必定会有姑娘青睐的。” 对这些人的心思朱厚炜太理解不过,彰显自己的特长,润物细无声的透露出自己的潜力,以此来吸引姑娘注意。 可惜徐光菡压根没理会他们,她对店家道:“要一份青菜豆腐汤,一盘炒蛋,还有一条红烧河鱼。” 两菜一汤,搭配简单,还便宜,拢共下来也不到二十文钱。 “要么……再点一些?”朱厚炜建议。 徐光菡摇头道:“够了,我饭量不大的。” “那行。” 两人坐在路边的摊子上,也没有进屋内吃饭,里面实在太拥挤,外面还好点,最起码空气是好的。 毕竟盛夏的末尾,虽下了小雨,但还是有些炎热,在巷道的棚子内吃饭,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就是有点漏雨。 雨滴滴滴答答落在朱厚炜的后背上,朱厚炜无奈的对徐光菡道:“徐姑娘,你若不介意的话,我和你坐一起,这边漏雨。” “嗯嗯。”徐光菡点头。 三七八巷外,一顶轿子正朝不远处而去,轿子是八人抬着,规格极高,路上百姓纷纷让步。 焦阁老今日身体不适,提前请假回府了。 废话,内阁那群人像是疯了一样,要联名上奏弹劾朱厚照,他又不是傻子,直接请病不去上朝了。 现在和太子对着干,那不是找死吗?焦芳知道现在朱厚照大权在握,自是不会和太子唱反调。 轿内有些闷热,焦阁老掀开轿帘,路过三七巷的时候,恰好遇到朱厚炜正在和一名女子坐在路边小棚内。 焦芳已经好久没见过蔚王殿下,上一次求见蔚王殿下被拒之门外,少了蔚王这个强有力的后台,焦芳现在处事都小心翼翼的。 环境逼着人改变啊,索幸他和刘瑾关系不错,不然恐怕就被傅老匹夫给踢出内阁了。 焦芳赶紧示意轿夫停下轿子,然后快速下了轿子,亲自撑着雨伞,朝三七巷而来。 只是瞬间,整个巷道的百姓都沸腾了,能八人抬轿的规格,谁还能不知道来的是大人物。 朱厚炜愣了一下,眼见焦芳朝这边走来,狠狠瞪他一眼。 焦芳会意,不过还是记住了徐光菡的模样,然后撑着雨伞离去。 离开巷道后,他便对左右吩咐道:“你们跟着那名姑娘,老夫要知道这是谁家女子!” 这还不赶快打好关系,以后说不定这女子就是蔚王妃啊! “喏!” 巷道内,徐光菡有些好奇的道:“在京能有八人抬轿者,若非当朝相公,若非部堂大人。” “只是这种人物为什么要来这里?” 朱厚炜不解的问道:“怎么不能来这里?” 徐光菡摇摇头道:“这些高官,谁会委身亲自来这种狭小危险之地,即便他们口馋,让府邸下人来买就行了呀。” “刚才那位大人好像是在找人,应当是认错人了吧。” 朱厚炜笑了笑,道:“应该如此。” 刚才还在背后装逼卖弄的几名读书人,在焦芳过来后,远远地就站起来,躬身行礼,只是焦芳最终没走过来,不免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 午饭吃好,朱厚炜从怀中掏出铜板,仔细数了数,确定二十文后给店家付款。 他虽然有钱,但又不是傻子,一顿饭价值多少就多少,没必要施舍打赏,店家和他并不熟悉,何必爱心泛滥? 只不过这举动在徐光菡看来却是她的朱郎很节省,这是极好的品德不是吗? “两人撑着雨伞走在正阳大街上。” “朱公子,我们进去看看。” “哦。” 一处糕点铺子,徐光菡买了一些糕点,然后交给朱厚炜道:“朱公子晚上读书,若是饿了可以吃点。” 朱厚炜:“额,这,我家中有的,徐姑娘自己带回去吃吧,谢谢你。” “没事的。” 然后她又去了一处书铺,买了几件文房四宝,道:“额,我好像买多了,家里几个小家伙用不了这么多笔墨纸砚。” “那退了吧?”朱厚炜建议。 徐光菡道:“都走了这么远了,折返回去也挺累的。” 朱厚炜道:“那行,徐姑娘累了,那今日就这样吧。” “额,倒也不是太累,只是不想走冤枉路,这样吧,这些文房四宝不如朱公子先拿去用吧。” 朱厚炜:“……” 他是真没想到徐姑娘在这里等着他呢,不由笑容满面的道:“徐姑娘,实不相瞒,我家里没有那么穷的,没必要这样。” “不不,朱公子,我不是说你家里穷,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真的买多了,你不相信我吗?” 朱厚炜:“那好吧,谢谢你的好意。” “只不过……我真的不喜欢手里拎着东西逛街。” 徐光菡道:“巧了,我手里若不拿着点东西,总觉得不自在。” 朱厚炜:“……” 天色渐黑,灯火初上,朱厚炜对徐光菡道:“徐姑娘,天色不早了。” “我送你回去吧。” 徐光菡忽然道:“公子,其实有时候身份地位的差距并不是什么难事。” “没有必要自卑。” 朱厚炜:“我没自卑啊。” 徐光菡继续道:“虽然时人都讲门当户对,但有些门第人家其实并不看重那么多,而且公子只要认真努力上进……” 朱厚炜:“徐姑娘,你在说什么?” 徐光菡摇头道:“没什么,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公子你不必送我。” “哦,那行,你路上小心点,我不送了啊。” 徐光菡嗯了一声,道:“好,朱公子,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 ” 第38章 不欢而散 奉天殿,八月初,朝参。 这是朱厚照监国后,第一次独立执政,背后没有了父皇,大殿也没有了王弟,一切都靠着他自己。 朝会才开始,甚至都没有经过任何程序,都察院便带头开始上奏。 一般来说,这种大朝会,都会让内阁先带头商讨政事,礼部商讨礼法等事,最后才会切入正题,但现在都察院却一反常态。 左都御史闵珪带头出列,开口道:“启奏皇上,自七月来,北方诸地大雨不断,乃至各江河洪水泛滥成灾,赖以内阁诸公勠力同心的办差,才暂时没有酿成巨大的损失和灾难。” “然,纵是如此,依旧让黄河、会通、通济、京杭等河流出现决堤,庄稼被淹,百姓受灾,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者不计其数。” “历来天象预警,警示天子施仁政,怀德感化万民。天象预警前,钱钺家族被屠、流放、充妓,太子未过三法司审判程序,而以一人之意志代表律法,是故上天才会预警,请殿下万望三思后行,万望勿要一错再错。” “伏望殿下收回成命,赦免钱钺家眷子嗣。” 他们和钱钺其实并没有多大交情,所以闵珪也没有替钱钺辩驳罪证,钱钺犯下这么大的罪,不管过不过三法司,最终肯定要死的。 闵珪等人争取的是一个程序正确,就算钱钺死,也要根据大明律判罚,而不是以皇帝的意志取代律法程序,若是皇帝不守规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这不是将百官和万民当成家奴?当成皇帝的私人奴隶? 在闵珪慷慨激昂的说完后,都察院和各科道官纷纷出列,附和支持闵珪言论。 就连内阁首辅傅瀚此时都不得不站出来支持闵珪,以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在臣权和皇权对抗中,任何人偏向皇权,都会成为众矢之的,都会被文官士大夫喷的体无完肤。 做到如此高位了,权力自然不可能更进一步,所图的不外乎就是一个文臣名声。 谁也想在历史留名,而非遗臭万年。 不仅仅内阁首辅、几名次辅皆都出来站队闵珪,焦芳除外。 焦阁老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反正他已经没有什么名声可言,还不如仅仅抱着皇太子的大腿,现在他已经被打下奸臣的标签,不用说,史料上已经给他焦芳添上浓妆重抹的一笔,所以他无所谓了。 朱厚照看着百官,看着这群人站在自己的对面,坚持己见,要让自己听他们的话,仿佛不听他们的劝,就是天怒人怨,上天还会惩罚大明。 今天让一步,明天他们会更进一步,得寸进尺,最终自己成为他们的傀儡摆弄。 历史上这种事实在太多。 好在太子殿下已经做好了对策,他淡淡的道:“闵大人说的有道理,孤……” 话还没说完,焦芳便出列道:“启奏太子殿下,昨日内阁接到甘宁地方知府的加急奏疏。” “其言黄河甘宁段决堤,乃河道衙门修堤以次充好导致,并非天灾,如今河道衙门的人已尽数伏法,承认了罪行。” “顺天府主管河道的主簿亦伏法,交代顺天府各河流决堤乃其贪腐所为。” “呵呵!”焦芳看向闵珪,道:“闵大人,你刚才说了那么多,什么天象什么的,这压根不是天象,乃是人为!” “臣恳请太子殿下,严惩此等作恶多端之徒。” 朱厚照狐疑的道:“竟不是天灾?哼!” “这些人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着实该杀!” “着刑部立刻审查,查明真相后告知于孤。” 刑部尚书白昂出列:“遵旨!” 闵珪呆怔住了,他真没想到会如此,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他是不信的,这分明是太子暗中做的,但你又没有证据去质疑反驳太子。 那被抓被捕的这些人,岂非全部成了无辜之人? 太子这手段,好生狠辣啊! 事已至此,闵珪拱手退回班列,傅瀚拱手道:“启奏殿下,臣恳请刑部严厉查办,所属实,应重惩!” 朱厚照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去好好查查吧。” “没有别的事要议,今日就如此,退朝吧。” …… 内阁。 几名阁老心思异样,首辅傅瀚淡定自若,似乎对焦芳的说法深信不疑,对杨廷和感慨道:“介夫啊,实未想到,地方之官吏竟会敛财到如此地步,简直丧尽天良!” 杨廷和点点头,道:“幸得焦阁老洞若观火,早一步接到了地方的奏本,不然吾等今日恐酿成大错。” 王鳌冷冷地道:“是吗?为什么地方奏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杨大人,西北的奏本应该是朝你这边审的,为何你没发现?是否有渎职之嫌?” 王鳌和杨廷和一直不怎么和睦,原因很多,南京吏部只是个导火索,实际追溯到更早之前,当初两人本该一同入东宫教学。 但吏部有缺,本该杨廷和入吏部,杨廷和却说自己资历尚浅,极力推举王鳌。 于是王鳌就这么错过了成为帝师的机遇,此后便对杨廷和怀恨在心了。 杨廷和并没有回话,焦芳却不悦的蹙眉看着王鳌,道:“王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暗示老夫僭越?什么西北西南的奏疏,天下奏疏尽入内阁,本官怎么就不能审甘宁的奏本了?” “这只能说本官勤勤恳恳,为何这些奏疏你没看到?你见过京师四更的天空吗?见过内阁四更的烛火吗?” 傅瀚忙不迭出列道:“好了,两位阁老都是肱股之臣,不要为此小事争吵。” 傅瀚和杨廷和目光对视,然后倏地抽离,彼此都保持那一份默契,恐怕都知晓对方在想什么。 内阁的人太多了,权力分散,那就需要搞走一两个人。 可怜王鳌现在被人算计还不自知,这摆明了是两个狐狸树立起来王鳌和焦芳的矛盾,让矛盾转移,让他们斗争,不管谁走了,内阁都会少一名阁臣。 王鳌哼了一声,拂袖离去,这场内阁小会不欢而散。 第39章 渣男么 翌日一早,翰林院请求经筵,朱厚照拒绝。 “大伴,收拾好了没有?” “随本宫出宫去。” 没有了皇帝和弟弟的约束,朱厚照变得无拘无束起来,此前一直困在紫禁城不敢出去,现在彻底放飞自我。 正阳大街依旧热闹繁华,客商往来,叫卖不绝,朱厚照手持折扇,笑容满面的漫步在大街上。 “哟哈,这不是夏姑娘吗?” 朱厚照笑意连连走过去,叫住了夏婉儿。 “朱,朱公子?” “哈哈,好久不见呐!” “走,请你吃大餐去,想吃什么随便吃!” 夏婉儿噢了一声,轻轻点头道:“朱公子最近不在京师吗?” 朱厚照道:“在呀,一直都在,不过比较忙,没办法出来闲逛,最近不忙了。” “听说你父亲因罪被废爵了?” 夏婉儿:“……” 你真直接,哪有这要聊天的。 “他还健在吧?” 夏婉儿:“……谢谢公子关心,父亲还好。” “那就好,让他坚持住,说不定会因祸得福呢。” “这样吧,我不请你吃大餐了,去你家吃饭吧,顺便拜访拜访令尊。” 夏婉儿:“……” “这。” “走吧。” “不合礼法。” 朱厚照不屑的道:“什么礼法不礼法的,走走走。” 说罢,他不由分说的便朝夏府走去。 “你知道我家?” 朱厚照道:“锦衣卫抓人不就来这抓的吗?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夏婉儿:“……” …… 夏儒最近很伤心,守了这么多年的爵,到自己这一代,把家世败光了。 “三弟,前段时间咱们经商,你从我这拿了五千多两银子……” 一波又一波的亲戚不断来京找到夏儒,现在夏家已经家徒四壁,能卖的都卖了。 当初夏儒还是爵的时候,远亲近邻络绎不绝,现在所有人都深怕和夏家沾上干系,纷纷避之不及。 等朱厚照抵达夏府的时候,夏儒正在送族兄离去。 “三弟,这钱……” 夏儒尴尬的道:“明日再说,明日再说,我先接待一下客人。”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实在不行,你这宅子……” “知道了,莫说这事,被外人听到平白笑话。” 夏儒赶紧赶走了族兄。 朱厚照似笑非笑的看着夏儒,问道:“夏叔叔,您这是?” 夏儒生平最要面子,淡淡的摆手道:“没什么,家族几名兄弟要来借钱,我让他们明日来借。” 朱厚照狐疑的看他一眼,又看了看光秃秃的院子。 夏儒解释道:“快入秋了,盆栽什么的也没用,来年再置办无妨。” “当然,老夫最喜简单,所以家里就弄的稍微简单点了。” 朱厚照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夏婉儿心道,爹你嘴是真的硬。 “需不需要钱?”朱厚照忽然开口,“我可以借你点。” 夏儒正色道:“这叫什么话?夏家高门大户,还缺钱花吗?” 夏婉儿轻声道:“爹,您别撑着了,朱公子……知道了。” “啊?这样啊。”夏儒尴尬一笑,赶忙转移话题问道:“朱公子,你家里做什么的?住在哪里?为何这段时间见不着你的人?” 女儿脸皮薄,虽然聪慧,但性子柔弱,不像徐光菡那样勇敢。 既然女儿拉不下脸问,那自己这个父亲便代为开口了。 朱厚照道:“家里也没做什么,小打小闹罢了。” “我这段时间略忙了些许,乃至夏叔叔入狱都没空去看看。” 夏儒:“……” 这叫什么话?这孩子好像不太会说话的样子。 “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去看夏叔叔。” 夏儒虎躯一震,道:“好孩子,孝心老夫领了,大可不必,我也可以不用下狱。” 朱厚照点点头道:“有道理。” 中午吃了饭后,朱厚照便走了,还不忘问道:“夏叔,真不需要我帮忙吗?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我都可以帮忙的,不要客气,我和夏姑娘是好朋友。” 想恢复爵位,你可以帮忙啊?年轻人,脚踏实地点,牛逼不是这么吹的。 老夫都不求你什么了,以后对我女儿好点就行。 “贤侄且慢。” “老夫想见见令尊,朱公子抽时间引荐一下可否?” 婚媾大事,夏儒不和朱厚照商量,直接找他父亲就行。 朱厚照有些为难,道:“这……说实话,我未必能见着我父亲,他这段时间不见我。” 嘶! 这是什么狗屎父亲?连自己孩子都不愿意见? “闹矛盾啦?” 朱厚照摇头道:“没有,爹让我打理家业,让我自己成长。” “原来如此,真可谓用心良苦,若是有需要,老夫也可帮着你打理打理家业。” 朱厚照看他一眼,道:“夏叔费心了,倒是有人帮着我,不劳夏叔了。” …… 夏婉儿送别朱厚照,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足勇气问道:“朱公子,你家在何处呀?下次我若有事找你,也能寻个地方。” 朱厚照挥挥手道:“赶明我领你去转转,家比较大,你一个人去会迷路的。” 夏婉儿:“……” “婉儿姐。” 徐光菡不知何时来到夏婉儿面前,夏婉儿都没注意。 “你站在这干什么呢?” “见到你的郎君啦?” 夏婉儿脸颊一红,道:“刚走。” 徐光菡道:“知晓人家住哪儿了吗?” 夏婉儿摇头:“他没说。” 徐光菡:“……” “叫什么名字总知道吧?上次我走的匆忙,忘了你的事,他叫什么名字呀,我让阿兄打听打听。” 夏婉儿道:“朱寿。” 徐光菡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夏婉儿,磕磕巴巴的道:“叫,叫什么?” 夏婉儿道:“朱寿呀,怎么了?” 徐光菡仿若失了神一样,沉默了许久,才道:“没,没什么。” “我让阿兄,给你,打听打听。” “好。” “小菡,你没事吧?” 徐光菡努力挤出笑容:“没事,就是想到还有点事没处理,要快些回去。” “那快回去吧。” 徐光菡嗯了一声,转头默默的朝远处走去,眼睑垂下,整个人有些失神落魄。 “难怪……他从不说自己住在什么地方……原来…… ” 第40章 当面问清楚 记忆如雨水一样,不断冲刷着徐姑娘的脑海。 回想过往种种,不由愈觉奇怪,朱公子从未说过他的身世住处,也未说过他的家境,一切都显得那么神神秘秘。 直到今日徐光菡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心中还有别的女子。 只是他明明已经和夏姐姐两厢情愿,又为何还要接受我的爱慕? 徐光菡从来不是一个内耗的人,想不明白那就不去想,下次见到朱寿,直接带着他去见夏婉儿,将难题抛给对方! 免得其中有什么误会。 若是没有误会,那也可以让夏姐姐看清对方的为人,若是有误会,她也不至于错怪别人。 …… 朱厚炜自己都还不清楚,他现在已经成了脚踏两只船的人。 中午吃了饭后,朱厚炜便背着手前去了紫禁城,他没有去乾清宫,而是自己去了后宫。 “父皇。” 弘治皇帝如往日一样坐在太液池的河边垂钓,见到朱厚炜,微微抬眸道:“哦,老二来啦。” “怎么样?王守仁在西南那边做的还可以吗?” 朱厚炜道:“他还没有给我回信,估摸着还在前期布局。” 改土归流的国策交给王守仁,朱厚炜还是比较放心的,他不担心西南那边会出什么问题。 “父皇,大哥怎么样了?” 弘治皇帝摇头道:“不知道。” 朱厚炜沉默了一会儿,道:“父皇,你真不去管大哥了?” 弘治皇帝道:“就当父皇死了吧。” 朱厚炜:“……” “您可别瞎说。” 弘治皇帝坦然道:“迟早有这么一天的,那时候你大哥还是要单独执政,和现在没区别。” “万一捅了篓子怎么办?大哥生性爱自由,以前有你管着,也能老老实实的。” “现在指不定隔三差五出宫,若是京师玩的腻了,又会不会朝边关走一趟?他一直向往战场杀伐,真要是学了英宗,该如何?” 弘治皇帝微微愣了一下,脸色微变,不过还是摇头道:“真到那个时候,文官们会找到朕的。” “好吧。” 看来父皇是铁了心不打算去管大哥了。 “我去看看娘。” “嗯。” 朱厚炜背着手离开太液池,朝坤宁宫走去。 “娘。” 张皇后白他一眼,道:“你这没良心的小家伙,多久没来啦?” “礼部送来了一份名单,你母后交给朕了,都是给你大哥从民间选的秀女,你帮着看看。” “上次不是说你大哥在外面有了女子吗?在这名单内吗?” 朱厚炜打开礼部送来的名单,看完后摇头道:“不在,让礼部再添加一名吧,顺天府夏儒家的闺女。” 张皇后噢了一声,又道:“你大哥的婚事有了着落,你呢?” “要不要礼部给你挑?” 朱厚炜连忙摆手:“娘,我还不急。” “屁!” 老娘娇叱道:“什么不急?你多大啦?娘一点点给你拉扯大,当初你还是那么小一点点,天天抱着娘的大腿抹鼻涕……一去东宫上学就丢书包……” “娘娘娘,聊天就聊天,何必提当年不堪事啊!” “哦,你也知道你长大了,要面子了,那怎么不想着早点娶媳妇生孩子,娘天天在宫内无聊的很。” “还有爹呢。” “他天天和鱼玩呢,哪里会操心这些事?” 朱厚炜:“……” “快点娶媳妇,你自己找不到中意的,娘帮你找。” “娘自幼就没逼过你什么,不像你大哥,娘要逼着他学习,你爹逼着他学御下的手段。” “你不一样,我们从未对你逼迫过,只希望你能陪在爹娘身边,可咱们身处皇家,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难心事……但结果是好的,你并没有走远。” “快点娶妻生子吧。” 老娘絮絮叨叨的开口,阳光从殿外直射进来,朱厚炜不经意间才发现张皇后黑发上生出了一根白头发。 “好。” 朱厚炜道:“那我尽快。” “娘,我其实……嗯,也算有了中意的女子了吧。” 张皇后面色一喜,道:“好!谁家姑娘,娘现在就让宗人寺下旨。” 朱厚炜:“我就是大宗正啊!” 朱厚炜不再参与朝政后,便领了一份闲散差事,全国宗室藩王全部归他管辖治理。 只不过入职宗人寺后,朱厚炜还没去点过卯,那边也没什么事,朱厚炜也没上心, “定国公徐增寿的后代,现在倒是落魄了些许。” 张皇后点头道:“可以,哪家姑娘都行,只要你喜欢。” 实际到明朝中叶,社会上已经不再禁止勋贵联姻现象,但值得一提的是,依旧对皇帝和储君做过严格的规定。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还是因为明朝勋贵、外戚的政治地位下降,不再拥有实权,不会威胁到统治利益,于是朝廷便对此不再过多干涉。 当初大哥和夏家姑娘情投意合的时候,朱厚炜还要用点手段,等他自己的时候,完全不需要考虑这层阻碍。 张皇后笑靥如花,道:“好好好!” “我去找你父皇说说,等你大哥完婚后,便第一时间也让你完婚!” “等等,那姑娘品性如何?” 朱厚炜道:“虽然比不上老娘聪慧端庄,但也算有娘亲的十分之一了。” “臭小子!滚滚滚。” 朱厚炜笑着道:“好嘞。” 望着朱厚炜的背影,张皇后不知怎的,眼眶忽然有些红,她真是一把屎一把尿把小家伙拉扯到成人,眼看着孩子都快要娶妻生子,不由觉得时光白驹过隙。 朱厚炜离开紫禁城,走在正阳大街上,下意识的来到会通河畔。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初秋,景美。 傍晚的会通河面,波光粼粼,朱厚炜还没来得及欣赏美景,就见徐姑娘快速走来。 “好巧。” 徐光菡勉强露出笑容:“朱公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子了?” 她那么勇敢,大大方方的直视朱厚炜的眼睛,倒是让朱厚炜有些迷茫:“什么意思?” 徐光菡道:“朱公子可以跟我走一趟吗?” 朱厚炜道:“好。” “朱公子,你叫朱寿,是吧?” “是……吧?” 不会那么巧吧? 第41章 去府上说 朱厚炜从未想过会有这么巧的事出现,怎么也没想到徐光菡居然会认识夏婉儿。 更没想到他只是借用了大哥的名字,居然还能整出这事儿来。 不过徐姑娘也确实是个敢爱敢恨的性子,这在封建社会不得不说是个异端,徐家倒是会培养后代。 朱厚炜若无其事的跟着徐光菡一路朝夏府走去。 “婉儿姐姐。” 徐光菡和夏婉儿打了招呼,然后道:“朱寿朱公子来了。” 夏婉儿:“啊?” “在哪?” 当他看到朱厚炜后,不由有些狐疑,似乎在哪儿见过,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是你!” 夏婉儿忽然开口道:“你是朱公子的弟弟是吗?那日在梅园文会……” 朱厚炜拱手道:“夏姑娘好。” 徐光菡微微一愣,不过却长舒一口气,果然是个误会! 幸好她没有想那么多,也没有当即就退缩放弃。 “不是,你和你大哥同一个名字?” 朱厚炜尴尬的道:“也不是,差个字。” 名同字不同? 不管怎么样,徐光菡纠结的心结彻底打开,笑道:“原来这样呀。” 朱厚炜笑着问徐光菡道:“徐姑娘,你带我来有什么事啊?” 徐光菡急忙道:“没,没什么,就是介绍我的好姐妹给你认识。” “想不到你们都认识了。” “你大哥呢?” 徐光菡转移话题,同时也是为了帮着自家姐妹找一找朱厚炜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哥。 婉儿姐一直和她提过朱厚照,却也不知道对方家境住址。 朱厚炜道:“他啊,他应该很忙吧,家里的产业都要他打理。” “夏姑娘,对不起啊。” 一语双关,既是替大哥道歉,也是替他自己道歉,毕竟当初是他亲手抓了夏婉儿他爹,并且给他除掉了爵位。 夏婉儿没理解,只是笑道:“没事儿。” “那你们聊,我还有点事。” 徐光菡欲言又止,夏婉儿哪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对徐光菡道:“小菡,去忙吧,我也有事要处理。” “哦哦。” 徐光菡赶忙奔跑追逐上朱厚炜,赧然道:“朱公子,对不起啊。” 朱厚炜故作不知,道:“什么对不起?你怎么了,古古怪怪的。” 徐光菡回头吐了吐舌头,知道这是朱公子给自己台阶下,不由心里愈加高兴。 …… 夏府。 夏家几名族叔又一次找到了夏儒,此前经商的时候,这些族人都得益于夏家爵位的庇佑,捞了不少银子。 当初说好的,所有银子都是他们主动赠给夏家的,现在却反悔了。 昨天朱厚照在,夏儒要面子,不愿和他们多说,现在他则淡淡的道:“欠款?老夫什么时候欠你们钱了,我怎么不知道?” “欠条呢?” “没有欠条你要什么钱?” 几名族叔当即不乐意了,道:“当初在南京,真金白银给出去了,我们是亲戚,所以没有让你打欠条。” “夏儒啊,这事儿若是闹到官府……” 夏儒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他倒是不怕闹到官府,反正对方又没有欠条,但他要面子啊! 即便现在被剥了爵位,但还是很要面子,这要是闹到官府去,自家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这群狗东西,老子已经砸锅卖铁,该给的都给了,还他娘的逼着要钱,简直欺人太甚! 就在此时,外面一群队伍缓缓来到夏府。 “谁是夏儒?” 夏儒好歹也是爵,自是认识宫内太监,却也不知宫内太监为何来找自己,莫非又是东厂来抓自己? 可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颤颤巍巍道:“草民夏儒,拜见公公。” “不知规矩!跪下!” 夏儒:“……” “咱家奉皇后懿旨,太子成年,充民间女子入宫,汝女被选中……” 夏儒瞪大眼睛,赶忙道:“草民,接旨!” 和宫内公公寒暄一番,一旁的族人瞬间来个大变脸,忙不迭恭维道:“恭喜,恭喜侄儿啊,咱夏家要出皇后了。” 夏儒呵呵一笑:“是啊,等婉儿成了皇后,想必,能还得起你们钱了。” “啊?好贤侄,这是说哪儿的话?我们,我们……” “等着吧,以后会还钱的,你们好好等着,我都记着呢。” 夏儒不由分说将人给撵了出去,不多时,夏婉儿归来。 夏儒喜笑颜开的道:“女儿!你要成太子妃了!” “宫里面来了旨,皇后亲自选中你入宫了。” 夏婉儿倏地一愣,道:“爹,你同意了?” 夏儒:“?这是我同意不同意就行了的吗?” 夏婉儿道:“我不入宫!” “婉儿,莫要胡闹,天威难测啊!如此大的好事落到咱们夏家头上,怎能不嫁?” 夏婉儿道:“要嫁你嫁!” 夏儒:“……” 我也想啊,人家太子又看不上我。 夏儒苦口婆心的道:“婉儿呀,我知晓你中意了那个开鱼塘的朱公子。” “爹也不是不明道理的,若是换做其他家,爹也能拒绝,可这是天家下的旨啊,爹能拒绝吗?” “你能拒绝吗?” 夏婉儿扭头就走,道:“反正我不入宫!” …… 傍晚,灯火点点。 杨廷和下值,坐在轿内折返回槐花胡同,明年自家儿子即将入京会试,以杨慎的才学,高中进士不在话下。 王鳌此时已经和焦芳闹了矛盾,傅阁老老谋深算,深不可测,梁储左右逢源,但也不纠缠政事,也不站队,不作为,仅仅只在内阁混个资历。 内阁最厉害的对手,无疑是首辅傅瀚和次辅焦芳。 “阁老。” 另外一顶轿子挡住了杨廷和的轿队,一名官吏躬身站在轿外。 杨廷和掀开轿帘,发现是当初自己在顺天府为通判的属下,在杨廷和进入内阁后,推举他成了顺天府通判。 “怎么了?有什么事?” 杨廷和知道对方不会无的放矢。 “阁老,顺天府有个案子,倒是奇怪的很,想与阁老说一说。” “长话短说。”杨廷和开口,他现在的位置不适合和顺天府官吏有太多瓜葛,御史看到后一定会弹劾他结党。 “十二年前,时为礼部左郎中的傅阁老家中一名管事离奇消失,其家眷寻了几次,莫名的又死了几个,现在家里的独苗找到了顺天府。” 涉及到内阁首辅傅瀚,若是别的官吏审查,恐怕此人早就被交给傅阁老了。 杨廷和蹙眉,想了想,道:“人先稳住,保护起来,你跟着去我府上好好说说。” 第42章 中秋夜 临近中秋,朝堂的事却越来越多,朱厚照好不容易享受几天安稳太平的日子,内阁又开始来烦太子殿下。 兵部请求撤裁西南军队数量,随着西南太平,在西南陈兵太多耗费军需国力。 大明现在的军队遍布在西北,北疆,东南,西南,拢共百万大军,这还是经过弘治裁军后的规模,在永乐鼎盛时期,大明的军队高达二百七十万。 每年的军费消耗都是一笔不小数目。 朱厚照挥手道:“刘大伴,你司礼监去处理吧。” “明天就中秋了,本宫打算出宫,你去安排。” 刘瑾恭敬的道:“老奴遵命!” 军队自然是不能撤裁的,西南虽然太平,但不得不防占城、安南,尤其安南国,在少主黎洵登基为王后,全国开始节俭大明,现在国家发展越来越强盛。 文臣们考虑的是国内经济的发展,虽然兵部吹嘘大明军队多么厉害,但再厉害的军队都需要充足的数量才能保证战斗力,况且大明还没到必须裁军才能富国的道路,经过商业和开海政策后,大明现在的国库已有结余。 现在刘瑾是司礼监掌印,奏疏基本都是他过目批红,大多数时候皇太子都不怎么看,除非比较重要的事。 内阁又请求户部拨五十万两银子,用于修黄河,今年黄河决堤,让两岸遭了不少灾。 刘瑾断然用朱笔批了否,不是不愿意拨银子下去,每年对修黄河的拨款不可为不少,可从来都没有任何作用,内阁拿不出具体修河的章法,一味的拨款让工部去修,但修不成成果有什么用? 什么时候等内阁拿出具体该怎么修,怎么解决黄河水患的办法,刘瑾再给他们拨钱。 太子殿下的一颗心早就飘到了宫外,心不在焉的听着刘瑾汇报政事。 …… 皇宫内朱厚照过的悠闲自在,他甚至觉得做皇帝不也挺好的吗?并没有父皇那么劳累啊。 皇宫外,朱厚炜这段时间也很轻松惬意,明天即将中秋,朱厚炜闲来无事,自顾自在王府内制作着各色各样的灯笼。 小时候他绘了各色各样的灯笼给大哥和姐姐,现在不由有些怀念童年时光。 可小胖娃终究还是长大了,再也不复童年的欢乐时光,需要考虑的事越来越多,需要做出的妥协也越来越多,需要做违心的事也越来越多,再也没有小孩子的纯粹心思了。 “娘……你怎么来了?” 朱厚炜正在制着灯笼,陡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张皇后居然站在了自己身后,倒是将他看恍惚了。 “怎么没人通报?” 秀宜低着头不敢说话,这个时候怎么能回话了,她总不能说娘娘不让她开口。 那不是和皇爷顶嘴吗? 张皇后笑着道:“不要责怪他们了,是本宫没让他们通传。” “在皇宫这么多年了,还没出宫瞧瞧,我本打算让你父皇陪着我出宫逛一逛,明天就是中秋了,往日只能在宫内城墙上远远看着外面的热闹。” “总想自己出来瞧瞧。” “可你父皇说要那么热闹做什么,还不如钓鱼打麻将……” 嗯,弘治皇帝这段时间又有了新的爱好,打麻将。 “他不担心你一个出宫?父皇心真大!” 朱厚炜坚定的站在老娘这边。 张皇后道:“所以他让本宫来找你,说你王府安全,他不担心。” 朱厚炜:“……” “好!明天我带老娘去集市好好转转,感受感受人间烟火。” 明朝的皇后着实挺辛苦的,老娘主持后宫一切事宜,看似后宫简单,可哪里不是一方小江湖,想要统治后宫这么多年不出乱子,这是老娘的本事。 豢养深宫这么多年,难得出来转转,或许也只有弘治一朝才会如此吧,但凡多几个争风吃醋的妃子,稍稍朝礼部都察院告发,皇后的位置都岌岌可危。 翌日,这天一早,朱厚炜便挽着老娘的手臂,带着他开始逛北平的早市。 老娘总是会嫌弃这嫌弃那,这个不干净那个不卫生,可吃起来却比谁都厉害。 一边嫌弃一边吃一边夸奖,整一个矛盾综合体。 今天天气不错,秋高气爽,微凉,朱厚炜手里拿了一件披子,生怕晚上的时候会降温冻着老娘。 首饰铺子。 张皇后挑挑拣拣,买了许多首饰,自然是朱厚炜付钱。 果脯铺子,老娘吃了几个,感觉味道不错,便又买了一大堆,说要回去给父皇尝尝味儿。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老娘和老爹的感情一直伉俪情深。 不知不觉转到朱厚炜的红玉膏铺子,看着人满为患的面膜铺子,老娘展颜。 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多,摩肩接踵,中午的时候,朱厚炜选了会通河酒楼吃饭。 店家惊愕的看着朱厚炜许久,然后默默离去,和店家窃窃私语。 张皇后问一旁阿奴道:“他们说什么?” 阿奴听力极好,道:“他们说,这位公子前几日带着漂亮的小娘子过来吃饭,这会儿又换了个娘子,当真风流。” 张皇后一听就气炸了,当即要去处理几名不识好歹瞎说话的小民。 朱厚炜道:“娘!他们难道不是说你漂亮吗?” “但凡您若老一点,他们也不会误会呀!” 张皇后这才转怒为喜,哼了一声道:“这些话若是被御史听到,不锤死他们!” 中饭在酒楼吃完,朱厚炜又挽着老娘的手臂继续带老娘去绸缎铺。 绸缎铺很多娘子都在挑选衣服,朱厚炜也尽心的给自家老妈挑选衣服。 “娘,这件淡绿色的好看,显得很青春活泼。” …… “大哥,你看!” “这不是在侄女婿吗?” “他怎么给别人挑衣服?” “好哇!这个臭小子!” “去找侄女去!” 几名汉子火速朝定国公府走去,徐光菡才画好粉黛,今晚中秋,也不确定能否遇到朱公子……他为什么不愿告诉自己住在什么地方呢? 可转念一想,我似乎也没告诉他我住在哪里。 可我这不是担忧他得知我身份后,有压力么?难道他也如此吗? 第43章 老娘看儿媳 弘治二十四年,中秋,正阳大街花灯如昼,人群多如过江之鲫,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侄女,大伯没说笑,我亲眼瞧着那小子挽着别的女子手臂。” “侄女啊,这小子不简单呐!” 徐光菡一脸无语,她深信朱厚炜的为人,所以对此不以为意。 “你瞧,你看!侄女,你看那,是不是那小子!” 几名长辈指着不远处朱厚炜和张皇后的背影,作势就要捋袖子替侄女出头。 徐光菡赶紧拉住他们,道:“我自己去问个清楚明白,这是我的事,你们别瞎管闲事啊!” “指不定有什么误会。” 说罢,不等几名叔叔伯伯开口,徐光菡便提着罗裙追上了朱厚炜。 “朱公子!” 人群熙攘,中秋夜灯火如昼,徐光菡出现在朱厚炜旁边,灯火映照出那张美丽端庄的脸。 张皇后眉目流转,认认真真的打量着徐光菡。 嗯,丫头相貌还是不错的,配的上我家二儿子。 接着张皇后又朝徐光菡后面看了看,可惜衣衫比较长,看不到生育潜力。 没办法,封建社会最注重传宗接代。 朱厚炜微笑道:“徐姑娘,好巧。” “这位是?” 朱厚炜道:“我娘啊,年轻吗?” 徐光菡深吸一口气,双手背在身后,使劲给后面的叔叔伯伯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过来。 然后她赶紧道:“我,我还以为……原来这是伯母,太年轻了,伯母今年恐怕也就三十出头吧?” 不得不说徐光菡情商高,惹得张皇后一阵乱笑,道:“哪有这么年轻。” “我家二小子一直念叨着你,想不到今天这么巧?” “徐姑娘多大了?” 徐光菡忙不迭道:“才及笄三年多点。” “那也不小了。” 张皇后开口,徐光菡还以为张皇后嫌弃自己年纪大,不由有些无措,不过张皇后紧接着开口道:“是时候谈婚论嫁了。” “娘!”朱厚炜打断张皇后。 张皇后莞尔一笑,道:“恰好今日赶巧,徐姑娘若不嫌麻烦,就陪着我一起逛逛夜市吧。” 徐光菡喜笑颜开,道:“好呀!” 今晚的人是真的多,走到哪儿都是人群,徐光菡来到一处头饰铺子,让张皇后和朱厚炜稍等,她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盏金钗,然后道:“伯母,我瞧着你戴着这只蝴蝶钗更显年轻,您试试。” 张皇后笑容满面:“那怎么好意思。” 然后她又对朱厚炜道:“你傻愣着干什么呀?给钱呀!” 徐光菡摆手道:“伯母,这是我一点心意。” “好好,谢谢你。” “我帮伯母带上。” “嗯嗯,显得更年轻了。” 张皇后被夸得花枝招展,久居深宫这么多年,又怎会不知徐光菡在恭维她? 可她并不生气,人家能用心去夸你,还不是因为对自家儿子好才会如此? 这就够了。 “咱们也买个花灯提着玩吧。” 张皇后提议。 朱厚炜道:“我去买。” 徐光菡道:“那儿有猜字谜送花灯的。” 张皇后看着好玩,宫里面哪有这种热闹场景,于是跟着两个孩子来到花灯猜字谜的地方。 摊贩看到顾客光临,咧着嘴道:“三位客官,一文钱猜灯谜,猜中随便挑。” 张皇后道:“这种地儿,能让人猜的,一定非常难,算了。” 摊贩笑着道:“客观,一文钱也不贵,外面买个花灯也要五文钱,试一试,万一中了呢?” 张皇后道:“那行。” 朱厚炜丢了一文钱给摊贩,张皇后掀开花灯:“画时圆,写时方,有它暖,没它凉。” 张皇后想了一会儿,有些不明所以,道:“算啦算啦,咱们还是去买个花灯吧。” 摊贩不想放弃这个顾客,咧嘴笑道:“是个日字,根据字面意思去猜,很容易就猜中了。” “客官再试一试,定能猜出来。” 张皇后摇头道:“不猜了。” 摊贩道:“这样吧,给你便宜点,五文钱猜七次,送你两次机会,这总可以了吧?” 张皇后噢了一声,道:“那换我儿子猜可以吗?” 摊贩道:“自然可以的!” “差一点不准……是个淮?”朱厚炜开口。 “山外有山……出?”徐光菡接着道。 “十张口一颗心……思?”朱厚炜继续开口。 刚才还咧嘴笑的摊贩,渐渐笑容消失,周围那么多人,他又不敢阻止朱厚炜和徐光菡继续猜下去,只能强颜欢笑。 “家中添一口……豪?” “说它小,下边大,说它大,上边小……尖?” 摊贩已经汗流浃背,赶忙拉着朱厚炜走到一旁,忽然开口道:“公子,外面人多,老汉承认刚才声音有点大。” “您看我送你们三盏花灯,你们别猜了好吗?”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那好吧。” 反正也就是几文钱的事,图个乐子而已,朱厚炜自然不会为难老汉,中秋来摆摊,做个生意不容易。 望着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老汉欲哭无泪,这两个……妖孽玩意,真该死! 会通河面上已经聚集了花灯,各色各样,随着水流漂泊,将整个湖面都照耀的如同白昼。 张皇后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个小家伙蹲在河岸边放着花灯,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儿子长大了,眨眼就要娶妻生子了。 “阿姐?阿姐呀!” 不远处,张家两兄弟激动的走来,“你怎么出来啦?” 张皇后示意两人不要乱说,然后指了指蹲在河岸边的朱厚炜和徐光菡。 两兄弟哈哈大笑:“二外甥,和媳妇儿放花灯呢。” 朱厚炜:“……” 徐光菡跟着朱厚炜来到张家两兄弟面前,行礼道:“见过两位叔叔。” 张鹤龄摆手道:“好说好说。” “丫头不错,有没有见面礼给咱们?” 朱厚炜瞪大眼睛看着两位舅舅,一脸不敢置信,这话他们居然说的那么天经地义?不觉得倒反天罡吗? “舅舅,徐姑娘也喜欢玉。” 一股莫名的记忆涌入张家兄弟脑海,让两人顿时虎躯一颤! “哈哈,说笑的,咱们说笑的。” 第44章 我摊牌了,我是太子 正阳大街中段,相国寺,有一处高达三丈有余的佛塔,每年在上元和中秋开启。 佛塔上灯光璀璨,站在佛塔顶端,可尽览整个北平盛况。 为避免僭越,僧录寺对佛塔的开放和登临做过严格的规定。 每年上元和中秋,僧录寺报备太仆寺,太仆寺文官都会在佛塔的每一层设置关卡,全部通关才能登上最高层,俯瞰北平全貌,但每年能登顶者寥寥无几。 徐光菡一路过关斩将,凭着聪明才智,很快登到最后一层。 她想让张皇后登高去瞧瞧北平。 其实不需要如此,每年张皇后都能站在紫禁城城门上,北平的一切都能尽收眼底。 退一万步说,只要朱厚炜想上佛塔顶端,派人去知会一声就行。 但徐光菡不知道,自顾自跑去答题。 张皇后背着手站在佛塔的窗棂旁,看着满城灯火的中秋盛况,笑着对朱厚炜道:“你找的这名媳妇不错,娘同意了。” 朱厚炜:“……” “这么快就被买通啦?怎么不再观察观察?” 张皇后白了一眼朱厚炜,道:“你小子少来,你能看上的姑娘,注定品性不会太差。” “今天她有心了,若非真的重视你,何必千方百计的讨好我?” “她是定国公家的妹妹,身份不可为不尊贵……他还不知道你是蔚王吧?” 不等朱厚炜回答,张皇后便道:“肯定是不知道的,你要瞧瞧人家人品,自然不会说你是蔚王。” “她在不知晓你身份背景下,还能这么勇敢的追求你,考虑你的感受,考虑娘的感受,这还不够吗?” “其实姑娘相貌好坏都无所谓,到最后都是过日子,只要人品好,对你好,这才是娘最看重的。” “娘能感受得出来,这丫头对你的好,不比娘差到哪儿去。” 朱厚炜赶紧道:“老娘你可别瞎说,你可是陪伴我十八年,一点点把我拉扯大的,她和我才认识几天啊?” 张皇后笑了一下:“算你小子有良心。” “就她了,等你大哥那边的婚事结束,娘就给你着手安排。” 朱厚炜不置可否,也没扭捏那么多,自己也是时候娶妻生子了。 徐光菡那边已经将最后一道题答完,然后挽着张皇后上了佛塔最顶端。 入目处,正阳大街所有美景尽收眼底,夜晚的灯火和天空的星子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各种花灯、灯笼、画舫、房屋,一幕幕构成一幅娇艳的中秋夜景图。 …… “朱公子。” 正阳大街上,夏婉儿失神落魄的走着,一城热闹掩不住半心落寞。 这么热闹的节日,在没有了束缚后的朱厚照,自然要出宫来转转,好巧不巧的就遇到了夏婉儿。 “哈哈,婉儿姑娘呀,真可谓有缘千里来相会。” “咱们一起逛逛吧。” 夏婉儿微微颔首,只是有些心不在焉,但大大咧咧的朱厚照满心投入中秋夜色的繁华中,手持折扇,一路走走停停,摆弄着街道两旁的摊贩小玩物。 “这个蛐蛐不错,咋卖?” “老刘,给卖了。”朱厚照大手一挥,后面刘瑾付钱。 “爷,您瞧瞧夏姑娘啊,她好像不太对头。” 朱厚照:“啊?” “夏姑娘,你咋了?好像不开心一样。” 夏婉儿沉默了许久,开口道:“朱公子,我要离开北平了。” 朱厚照急了,忙不迭道:“为什么呀!” “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夏婉儿摇头道:“不知道,能去哪儿我也不清楚……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她期盼的看着朱厚照。 可朱厚照的答案让她失望了。 “我哪儿能走,你也莫走了,在北平不挺好的吗?” 夏婉儿苦笑一下:“留下来,我就要入宫了,太子选了我入宫为秀女。” 朱厚照:“?”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我爹娘也没和我说啊,我弟也没和我说。” 夏婉儿心道他们又怎会知道,这是天家的事。 “好,好的很。” “入宫好啊!” 朱厚照喜滋滋的开口。 夏婉儿愈加失落,他鼓起勇气问朱厚照道:“你真希望我入宫成为太子的人?” 朱厚照拍了拍胸口道:“没坐!” 他甚至还拍了拍胸口道:“以后成为太子妃,你家里就能富贵起来,这不好吗?你不愿意?” 夏婉儿沉默,她盯着朱厚照,眼睑垂下,神色哀伤,未语泪先流。 “朱公子不明白我心意吗?” 朱厚照挠挠头:“什么心意?” 夏婉儿道:“我想嫁的人不是太子,我也不喜深宫,自梅园一眼,我便喜欢上了别的男子。” 朱厚照:“……你喜欢了别人?!” 夏婉儿自顾自道:“他性子开朗活泼,不拘一格,无忧无虑。” “他说话有点难听,做人素质也不算高,成日吊儿郎当。” “可不知为什么,我便就喜欢上了他。” “他第一次见到我,便恬不知耻的在墙角撒尿,甚至还邀请我一起……” “他很有义气,讲信誉,说了要帮着我,便真的不畏强权,不惧翰林官来帮了我。” 朱厚照呆呆的道:“你这说的不是我吗?” 夏婉儿道:“我说的就是你。” “可有什么用呢?太子已经择定我入宫了。” 朱厚照道:“那为什么,我又不能是太子呢?” 夏婉儿呆怔的看着朱厚照,惊愕的道:“你,你说什么?” 朱厚照嘿嘿道:“本宫摊牌了,不装了,本宫乃大明皇太子!” “怎么可能!” 夏婉儿道:“我爹出事的时候,我曾也有过这种猜测,但没有下文了,宫内没有人理我。” 朱厚照道:“有没有可能,抓你爹的人是我弟弟?” “勋贵子女不能入宫,这是礼法,所以我弟为了我,才做了这些事,不然你爹犯的事为什么就给他剥了爵,什么惩罚都没有?” 夏婉儿思绪有些乱,她认真的思考许久,忽然惊声道:“那你弟弟,不是,不是……二皇子蔚王?” 朱厚照道:“是呀,是蔚王,怎么了?” 额。 小菡还一直怕人家自卑,不敢告诉她定国公府小姐的身份呢…… 第45章 我说了身份你不要自卑 天色渐黑,灯火犹如流星,刹那一晚的绚丽,终将堙灭。 中秋夜结束,徐光菡今晚很开心,对张皇后道:“伯母,我得回去了。” 张皇后自然最是知礼仪,她对朱厚炜道:“天色晚了,老二你送送人家姑娘,不要担心娘,娘有阿奴他们陪着。” 徐光菡忙不迭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也没关系的。” 张皇后道:“那咋了?怎么,怕咱儿子被你家人看到丢脸呀?” 徐光菡赶紧道:“不是不是,伯母你误会了,这……” 她沉思了许久,才终于认真的开口道:“伯母,我知道朱公子是个努力的人,他虽然现在还没考中,但迟早有一日会高中。” “其实……我一直骗了朱公子,我没告诉过朱公子我的身份,我怕朱公子心里有压力。” 张皇后眨了眨美眸,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哦……想明白后,张皇后狠狠瞪着朱厚炜。 朱厚炜无奈耸肩道:“娘,是她自己这么认为的,我没说谎话。” 徐光菡不明所以,不知母子二人在说什么,依旧自顾自道:“伯母,朱公子,我说了,你们心里千万不要有压力。” “你说。”张皇后淡淡的道。 徐光菡道:“实不相瞒,我的阿兄是定国公徐光祚,徐家是中山王徐达的后代。” “我们世袭勋贵,添为国公,不过我们家现在在朝廷并没有多少存在感。” “我的阿兄为人开明,最疼爱我,我和他说过朱公子,他很欣赏朱公子的才华。” “没有一个人的家境生来就富贵,虽然我们现在或许不那么好,但只要努力,有上进心,迟早会将家庭经营起来的。” “我……读了一点书,对经商为官都有一些见解,我知道我这么说可能会伤了朱公子的自尊,但我真心想帮着朱公子的。” “伯母,朱公子,你们别太有压力,其实国公府也没有那么吓人,我们也是普通人,只不过侥幸受得祖宗庇佑而已。” “我之所以一直不和朱公子说,就是怕朱公子觉得身份的不对等,会心里有落差。” “既然今晚伯母执意问了,我做晚辈的也不能欺骗伯母。” 徐光菡说完,然后仔细的观察着朱厚炜和张皇后的表情。 张皇后忽然捂嘴笑了起来。 朱厚炜也莞尔一笑。 什么意思? 徐光菡有些不明所以。 张皇后道:“好好好!好哇!” “好孩子,伯母都知道你的心意了,你放心,他不会自卑的,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没自卑过。” “没事,国公府么……嗯,确实是高门大户。” “你小子不要吓着别人了,和别人相处要平易近人知道吗?不要把你对付刘瑾张璁他们那一套拿到徐家身上。” 朱厚炜:“……娘!” “不和你说了。” “徐姑娘,我娘让我送你,我先送你回去吧。” 徐光菡微微颔首道:“谢谢朱公子,百善孝为先,你还是先送伯母回去。” 张皇后挥挥手:“我可不需要他送,安全着呢。” “再说了,我们也不顺路,我和他不住在一起。” 徐光菡:“啊?” 你们不是母子么,怎么还不住在一起了? “走吧。” 朱厚炜领着徐光菡,一路朝定国公府走去。 “你,你怎么认识国公府?” 朱厚炜道:“这很难么?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徐光菡噢了一声,心道也确实如此,打听一下很容易就知道住处。 没多时,抵达定国公府外。 徐光菡对朱厚炜道:“朱公子,进去见一见我阿兄,他一直很想见你。” 朱厚炜沉思片刻,道:“行吧。” “小姐,少爷在接待人。”婢女赶忙提醒。 徐光菡道:“让大哥先别接待了。” “是内阁次辅焦阁老。” 徐光菡微微一愣,徐家和朝堂基本没有任何交集可言,更别提拥有实权的当朝阁老,只是他为什么会来拜访徐家? 朱厚炜微笑道:“好啦徐姑娘,下次再见也是一样的嘛。” “不着急。” “我先回去了。” 徐光菡噢了一声,道:“不好意思啊朱公子。” “没事,毕竟是当朝相公,如此大的殊荣难得,你们好好接待焦阁老,我先走啦。” “嗯嗯。” 朱厚炜挥手作别。 徐光菡刚来到府邸,便看长兄徐光祚正在送别焦芳。 “小女参见阁老大人。” 焦芳虚扶,急忙道:“诶诶诶,不要如此,不要如此,你们祖上可都是忠勇为国的英雄,当不得!” “徐姑娘这是?” 徐光菡道:“刚才朋友送我回来。” 焦芳一愣,急忙道:“他人呢?” “才走。” 焦芳忙不迭道:“哦哦,那你们莫要送了,老夫也告辞了。” 他说完后,便急急忙忙的离开徐府,直接去追朱厚炜去了。难得见到蔚王啊,要不是托徐姑娘的福,他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朱厚炜呢。 徐光菡狐疑的看着离去的焦芳,问徐光祚道:“大哥,焦阁老,为什么来找你啊?有什么事?” 徐光祚也有些迷茫,他道:“我不清楚,他来找我就是聊一聊有的没的,然后扯一扯我们祖上的英雄事迹,还说以后要多走动走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徐光祚总结。 焦芳名声并不好,外面的人不知道,以讹传讹,焦芳自然被徐家归位奸臣之列,这也是文人笔杆子的力量外在体现,权贵尚且如此,更别提小民了。 徐光菡微微蹙起秀眉。 “小妹,你分析分析,焦阁老此番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徐光菡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大哥和他接触小心点,莫要说错话,有什么事和我说,他一定不会无缘无故来我们府邸,要么有求于人,要么有害于人。” 徐光祚面色严肃,道:“好!” “对了大哥,我见着朱公子的母亲了。” 徐光祚微笑道:“那好,赶明邀请他来府上坐坐,我也要见一见他。” 徐光菡道:“好!我今晚和他说了我的家世。” “他知晓我的身份啦。” 第46章 惊鸿一瞥 “王爷,王爷,蔚王爷呀!” 焦芳远远地看到独自走的朱厚炜,着急忙慌的下了轿子,一股脑便朝朱厚炜冲去。 藏在暗处的王府护卫默不作声的靠近朱厚炜,警惕的望着不远处奔波而来的焦芳。 朱厚炜随意挥手,几名王府护卫这才默默离去。 “阁老。” 朱厚炜笑了笑,道:“有事?” 焦芳叹口气,道:“王爷,您这好久没去朝堂,老夫甚是想念呐!” “难怪阁老清减了不少,原来是想本王了。” 焦芳尴尬的揉了揉大肚腩,面色渐渐严肃起来,道:“杨廷和和傅瀚在对付王鳌。” “他们故意激起王阁老和老夫的矛盾,让老夫和他斗。” 朱厚炜狐疑的看着焦芳:“你都知道了,你不接招不就行了吗?” 焦芳道:“老夫忍不了啊,他王鳌是什么东西,如此浅的资历敢和老夫叫板,老夫若是不反击他,以后怎么在内阁立足。” 朱厚炜:“……” 傅瀚和杨廷和这两个老狐狸,明摆着在制造阳谋,偏焦芳还不得不接招,不接招以后在内阁将没有任何威望可言,接招了就等于和王鳌闹翻了。 看似平静的内阁,暗流涌动啊! 朱厚炜也没猜错,傅瀚和杨廷和已经开始针对王鳌动手了,看得出来他们是想将王鳌给踢出内阁,好让权力更加集中在少数人手上。 内阁的成员班子,自然是组成越少,越能集权。 杨介夫……成长了啊!从北平到南京到宁波在到顺天府,一步步都在改变,再加上他那妖孽的智慧,冲击内阁首辅指日可待。 就是他怎么才能翻过傅瀚这座大山,朱厚炜拭目以待。 内阁当然不能同仇敌忾,皇帝不需要这样的内阁班子,下面的人只有争斗,皇帝才能安心。 老爹这人事调整的水平,值得朱厚炜学习许久,全都是学问。 朱厚炜看着焦芳,微笑道:“所以,焦阁老你来找我做什么?” 焦芳道:“殿下,您何时回朝?” 朱厚炜道:“不是说了吗?非重大政事,我不参与朝会啊。” “可朝廷大小事,哪一件不是大事?” 朱厚炜道:“你说了不算,要内阁一致同意才算。” 焦芳瘪瘪嘴,那你把我搞到内阁首辅啊,这样我不就能号令内阁了?阁老拉个屎,老夫都能说他是关乎国家发展的大事,让你蔚王过来参考参考阁老的身体情况! “好啦焦阁老,你就稳坐钓鱼台,本王敢保证,能让你风光致仕。” 这……之前你说要让我做内阁首辅的。 朱厚炜叹口气:“我尝试过,可反对声音太多,我难道不想让焦阁老做内阁首辅?实在能力不济啊!” 焦芳叹息:“毕竟王爷只是藩王。” 朱厚炜蹙眉:“焦芳,你这是什么意思?” 焦芳浑身一激灵,忙不迭道:“老夫没别的意思,老夫的意思王爷若是能在朝堂担任要职该多好。” 朱厚炜淡漠的道:“有些心思不要起,不然我不保证会不会翻脸。” 焦芳心肝俱颤。 一旦下面的人起了这种心思,不管朱厚炜愿不愿意,那就不是他朱厚炜一个人的事,将会围绕他聚拢一大批人,这些人会裹挟着朱厚炜朝上更进一步。 那个时候,朱厚炜怕都控制不住这群人的野心,所以必须现在就断了焦芳的念想! 焦芳还没见过蔚王生气,那浑身散发出来的浓浓杀气,让焦芳不寒而栗,不自觉的缩了缩脖颈。 “回去吧。” 焦芳拱手道:“微臣遵旨。” …… 朱厚炜回到蔚王府,先去了书房,看了看潜龙卫送来的情报,有关宁王那边的情报还在继续收集。 青州府一村小半被杀,唯独一名少年入京,前去申冤来回十二年。 朱厚炜并未放在心上,继续看下去。 黄河相对平稳,各地紧锣密鼓修建黄河。 黄河治理从来都是老大难的问题,工部每年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但没有具体的修河办法,最终都是钱花出去了,来年汛期,该决堤的还是要决堤。 朱厚炜蹙眉凝思,不由想起潘季驯著名的‘筑堤束水,以水攻沙’的‘束水冲沙’法这套著名的治河理论。 潘季驯的治河思想影响深远,从他提出后,一直延续到清朝末年,一直都是主流的治河方法。 朱厚炜回想着这套理论,默默写在纸张上。 许久没有入朝,明日大朝会,他也借机将这套理论交给工部。 …… 翌日一早,天朗气清,朱厚炜坐在轿子内,王府的护卫护送朱厚炜入京。 一般来说朱厚炜不会如此高调,但难得一次入朝,所以穿着较为正式,是五爪衮龙服、九纹章、冕冠九旒?。 天子是十二旒?,龙袍十二纹章。 八抬大轿抬着朱厚炜的队伍前往紫禁城,所过之处全部戒严,两侧百姓只能远远观之。 朱厚炜随意掀开轿帘,朝人群中微微看了一眼,便放下帘子。 只一眼,身上气势皆变,那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气势,那骨子里刻着的天家的自信,无不令人油然而生俯首称臣之感。 徐开疆几名徐家的长辈也在人群中,只那惊鸿一瞬间,徐家的几名长辈便呆怔当场,嘴巴张的如同鸡蛋,久久没回过神…… 这,这这,这…… 几名徐家长辈惊呼,但却开不了口,等朱厚炜队伍离远了一些,徐开疆才大呼道:“这是王,王爷?!” “蔚王?” 能在这个时候去紫禁城,能享受如此大簇拥却又不是太子和天子,并且在京附近的藩王,那不有且只有弘治家的二皇子……大明蔚王殿下?! 侄,侄女她,她居然找了个王爷? 我滴天呐! 徐家几名长辈呆若木鸡,然后急促的道:“还,还愣着干什么?” “去,去找小菡去!” “徐家,徐家又要出一名王妃了!” 命运真就如此奇怪,百年前,徐家也有一名女子嫁给了一名藩王,现在命运轮回,又是如此,徐家又有一名女子要嫁给藩王了! 第47章 治黄河 中秋后的朝会,在今日一早如约而至。 上半年,大明相对太平,并无太多大事发生,如果值得讨论,莫不就是入秋来的暴雨,决堤了数处河流。 文臣企图用天灾规劝天子,但最终因为刘瑾的介入,计划失败,天灾变成了人祸,几名负责治河的官吏被捕定罪,本该交给三法司,但不知为何,押送回来的路上遇到劫匪,全部意外死亡。 今日朝会才开始,百官就颇为意外的看着大殿最前方的朱厚炜。 他们不知道今日朝堂有什么大事发生,为什么蔚王会主动入朝。 朱厚照也意外的看到了自家弟弟,不过他现在毕竟是监国,倒也稳重的没对朱厚炜挤眉弄眼。 太监唱谒后,大朝会正式开始。 内阁总结了这段时间河水决堤给百姓带来的冲击,祈求户部拨款三十万两,专项用于地方赈灾安抚百姓工作,稳住民心。 工部再祈拨款五十万两,用于对黄河等河流修缮工程。 朝廷这两年随着商业和开海的开源,税收得到巨大的提升,每年户部统计下来净利可达到四百多万两银子。 看似很多,然而仅仅一个赈灾,一个修河,就已经快耗费四分之一的财政了。 遑论新安江、长江、鄱阳湖、洪泽湖、淮河等各河水流域,有些地方虽没决堤,然未必不会发生决堤的风险。 户部尚书韩文出列道:“启奏太子,这钱户部可以拨,但去年、前年、大前年,累年户部都拨款,可一旦暴雨来临,各河流依旧会决堤,臣祈求诸公群策群力,找出一劳永逸的办法。” 有些话韩文没有直说,说了得罪工部,户部每年拨下去那么多钱,这些钱真落到实处了吗?为什么这么多财政送下去,河流堤坝依旧会决堤?这么多年来,你工部都能用大理石将黄河长江两岸给加固了! 可为什么每年拨款每年修,每年修完又拨款? 工部尚书曾鉴开口道:“启奏殿下,臣祈都察院派巡察御史去地方巡查,看看是否有贪污渎职之官。” 他先撇清工部责任,同时也为了自证清白,你户部质疑没关系,那就让都察院去查,查到谁谁负责! 傅瀚是内阁首辅,自然不会看着六部相互斗争,同时调节六部矛盾,给自己增加威望,这也是他上台后一直在做的事。 “现在不是讨论此事的时候,韩尚书说的好,是否可以找到一劳永逸之办法,让各河流尤其黄河,不必决堤那么频繁?” “工部可有治河的具体办法?不妨说一说,众人群策群力。” 工部尚书曾鉴道:“还是要修。” 焦芳对六部尚书都看不上眼,淡淡的道:“曾尚书说的轻松,还是要修,谁不知道要修?” “怎么修?修好了能不能稳固,哪怕就一年,一年黄河不决堤,都算你工部首功,可你们做到了吗?” 曾鉴无言以对,恨恨的看了一眼焦芳,然后拱手对朱厚照道:“微臣知罪。” 朱厚炜缓缓走出班列,拱手道:“本王恰好有一策,工部不妨试一试。” 此一时,所有高官目光全部聚焦朱厚炜。 谁都知道蔚王今日来朝,不会无的放矢。 “筑堤束水,以水攻沙。” “以人治河,不若以河治河也。夫河性急,借其性而役其力,则浅可深,治在吾掌耳” 百官安静的听着,朱厚炜继续侃侃而谈。 “黄河的淤泥、泥沙堆积,导致部分地区水位急剧高涨,水下的泥沙难以清理。” “是否可以开启一道口子,增加水流速度,用高速流通的水势,将河岸下的泥沙全部冲出去?缕堤束水攻沙,遥堤防洪!” 简单点说,就是收紧河道,利用水的冲力,冲击河床底部泥沙,从而达到清淤防洪的目的。 工部几名高官对治理黄河颇有心得,当听完朱厚炜建议后,几名工部官吏不由瞪大眼睛! 焦芳急促出列,拱手高亢的道:“蔚王此国策,实乃治世之良策,臣佩服的五体投地!” 一方面是吹嘘,更多的还是因为蔚王提出的治理黄河政策,是难能可贵可以实施清淤的良策! 不仅焦芳这几个狗腿子出列赞赏,就连傅瀚等几名内阁辅臣,都不由眯着眼望向了朱厚炜。 满朝文武,不管对朱厚炜什么态度,但就此国策来说,都不得不佩服蔚王手段之厉害。 这样的治国人才,却不得不委身在府邸,怎么不是对朝廷的损失呢? 可惜,他是一名藩王,如果不是,该多好,一定将会是名留千古的名臣! 不说别的,只要黄河治理好,单这一项成就,就足以让朱厚炜青史留名,更别提蔚王在此前对大明做出的一次次贡献。 工部尚书曾鉴出列,拱手道:“启奏太子殿下,微臣附议蔚王之策。” 朱厚照脸上带着笑容,赞许道:“蔚王智高毓敏,着内阁首辅领工部就蔚王此策治河。” “若有不懂,则可尽问蔚王。” 首辅傅瀚和工部尚书曾鉴拱手道:“微臣遵旨!” …… 徐府。 徐家几名长辈急促而来,找到徐光祚,道:“大侄子,喜事,喜事!” “你可知咱侄女儿看上的那名男子是谁?” “蔚王,蔚王啊!” 徐光祚一脸迷茫:“什么?” “那个男子啊,不是什么穷书生,他是蔚王啊,大明二皇子啊!” 徐光祚:“啊?” …… “小菡。” 夏婉儿在徐府侧院内,找到徐光菡,平复心情后开口:“我要入宫了。” “总会有办法的。” 夏婉儿摇摇头道:“不是,朱公子他……是太子。” 徐光菡:“啊?” 夏婉儿点点头:“嗯,他是太子。” “那,他弟……是?” “蔚王。”夏婉儿道,“这下你不用千方百计考虑他要不要博取功名,会不会自卑于和你国公府身份差距了。” 徐光菡愣在原地,久久没回过神,那他的母亲……皇后? 昨天夜里,和她相处一晚的,是大明皇后? 徐光菡:“……” 第48章 总揽 内阁,朝会结束后,工部尚书曾鉴第一时间找到内阁首辅傅瀚。 “阁老,派去修缮黄河的人选,不知可有推荐之人?” 傅瀚想了想,道:“着你工部侍郎张昇主持吧。” “嗯,翰林院编修谢丕也随同过去观政学习。” 谢丕是谢迁的儿子,同时也是傅瀚主持会试的学生,谢阁老虽然已经致仕,但他在朝堂数十年,依旧有许多学生在。 傅瀚任内阁首辅没多久,他亟需一批人支持自己,现在给谢丕这个机会,也是间接对前谢阁老的一种暗示。 这是一种政治人脉的交换,谢阁老在朝的人脉已经用不上了,此时尽归于他傅瀚,可最快速度增加傅瀚在内阁的威望。 曾鉴微微颔首,又问道:“可需问问焦阁老意见?” 傅瀚摇头道:“不用。” “太子殿下并未委任焦阁老。”傅瀚又补充。 治黄河是一项大工程,若是治好,一定会千古留名,政绩上自是不用多说,说不得死后都能加谥文正的文臣最高规格。 焦芳是蔚王的人,傅瀚当然知晓,这项政策虽然是朱厚炜提出来的,可具体实施是谁,谁才能包揽政绩。 傅瀚自然不会用朱厚炜的人,从而让这项工程的政绩分给蔚王。 这些心思,曾鉴并不明白,只是拱手道:“下官遵旨,这就着手去安排人选。” “等一下。” 傅瀚叫住曾鉴,问道:“你工部打算从何处开始?怎么做?” 曾鉴摇摇头:“尚且没有头绪,待下官回去开个会议商讨一番,再询问询问蔚王。” 傅瀚摇头道:“蔚王已给出具体的方针,若是你们什么事都询问蔚王,不免让人觉得工部能力不济。” “有了章程后,拿给老夫看。” 曾鉴深以为然,甚至还觉得傅瀚是为他工部考量,不由感激道:“多谢阁老提点。” 傅瀚挥挥手,示意曾尚书离去。 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再让朱厚炜染指治理黄河大工程,指导方针和策略都给了过来,若是蔚王在牵头去做这些事,那么所有政绩都将归功于朱厚炜。 这是傅瀚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这项政绩实在太大,千百年来谁都没办法彻底治理黄河,若是在自己手下将黄河水患治理成功,一时间他的名声和在大明的威望绝对可以水涨船高。 这也是他不希望朱厚炜参与进来的原因,尽管朱厚炜是提出治河理论的人。 想当初隋炀帝只是开通了京杭运河,至此一项功绩,就能摘除他身上所有污点。 黄河治理工程比京杭运河还要伟大,一旦事成,他傅瀚定能在史料上留下浓妆重抹的一笔! 除此外,在地位不稳的内阁首辅位置上,他将会变得更加稳固,获得更多人的支持! 当初李东阳不就是靠着茶陵诗派的影响力,才能稳坐内阁第一首辅的位置,六部九卿谁不对李东阳尊敬有加? 傅瀚知晓,他这个半路被推举上来的内阁首辅,下面有很多人不服,想要稳固自己的地位,只能用点手段了。 退一万步说,太子只是说有拿捏不定的主意去找蔚王商讨,现在又不是拿捏不定主意的时候,什么主意是拿捏不定的,不也是他内阁首辅说了算么? 虽然蔚王提出理论,但将他从这项工程中踢出,傅阁老有这个能力。 …… 太液池。 弘治皇帝对今日朱厚炜来朝倍感好奇,让怀恩去打听之后,才知晓朱厚炜今日在朝会提出来的治河理论。 “啧啧啧。” 弘治皇帝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你觉得蔚王如何?” 怀恩:“……” “老奴哪里懂什么国事呀,只是听闻文武百官都对蔚王给予极高评价,想来蔚王此策定是惊世骇俗。” 弘治皇帝道:“惊世骇俗,嗯,这个评价倒是不偏不倚。” “这小子越来越厉害了。” “治河的人选选出来了吗?” 怀恩道:“傅阁老推举了工部侍郎和翰林院编修,分别是张昇和谢丕。”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傅阁老倒是聪明,这是在摘桃子啊。” 怀恩轻声道:“要不要去敲打敲打傅阁老。” 弘治皇帝摇头道:“不用,这点事老二应该能看的明白。” “况且傅阁老也没做错,这些事并不需要老二去插手,太子把差事给了阁老和工部,阁老就有权力用人。” 弘治皇帝叹口气:“太子的水平还是不够啊!” “姑且不说这事了,让礼部那边尽快将秀女选入宫,给皇儿准备大婚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喏。” …… 朱厚炜没有抱怨大哥,内阁不让自己插手,他也乐得自在,只要能将黄河治好,名声不名声的他也不在乎了。 “备轿,去定国公府。” 阿奴惊愕的道:“王爷,就这么去?” 朱厚炜道:“就这么去。” 才从奉天殿出来,朱厚炜的衮服都还没换,这还是蔚王第一次用如此规格身份去见别人。 王府的车驾很快抵达定国公府。 早就有王府长史、辅臣和太监前去国公府通知,少顷,徐光祚带着徐光菡和王府所有人一同前来迎接蔚王。 “臣等参见蔚王千岁!” 朱厚炜笑了笑,道:“徐姑娘,你大哥不是一直要见我吗?” 徐光菡抬头看着换了衣衫的朱厚炜,气势摇身一变,令人望而生畏,不过如往日一样平易的笑容,倒是缓解了徐光菡的紧张。 “都起来,免礼。” 朱厚炜又看着徐开疆一群人,微笑道:“我就知道那日在酒楼内,你们是徐姑娘的亲戚。” 几名徐家的长辈瑟瑟发抖,忙不迭道:“微臣知罪。” 朱厚炜挥手道:“没什么罪不罪的。” “定国公。” 徐光祚急忙道:“臣在。” 朱厚炜道:“我母后昨日说徐姑娘人很好,要本王早点娶过门。” “不知你意下如何?” 徐光祚赶紧道:“此乃王府之荣誉!” 朱厚炜又看了看徐光菡,微笑道:“徐姑娘呢?可有中意他人?莫说本王以势欺人夺人所爱。” 徐光菡:“……” “小女恐不知礼数,怕配不上蔚王。” 朱厚炜:“哦,那就算了。” 徐光菡一脸无语,又赶紧找补道:“但我可以努力让自己配得上蔚王的。” “……” 第49章 王守仁之策 蔚王府,风雪亭。 秋高气爽,秋风有些微凉,朱厚炜披着披风,坐在风雪亭内。 湖面波光粼粼,早起的鸳鸯又在戏水,时不时朝阳射下,安静悠然,偶尔几片枯黄落叶落在水面漂泊,秋已深。 朱厚炜拿着阿绫送来的文书,认真看着。 潜龙卫交给了秀宜去管理,西南那边的所有事暂且由阿绫打理着。 这是一封王守仁送来的文书,信件上王守仁请求蔚王上奏朝廷,赐播州杨氏大土司加升宣慰使,同时请求朝廷拨五千石粮食、一千斤棉花、五千斤麻。 朱厚炜认真的看着王守仁信件的内容,他打算将这批财物,以杨氏大土司的名声,亲自下发给播州土民。 王守仁不会无的放矢,看起来给播州杨氏大土司揽民望,可又不同。 王守仁怕朱厚炜不明白,又亲自在信件中说了他的计划,贵州四大土司面和心不和,王守仁前期工作已经开展好,想要彻底实现改土归流,让土民们接受大明流官治理土司,就需要从内部实现突破。 他先故意抬高杨氏大土司的名声,然后再将朝廷物资绕开大土司发给播州土民。 其他土司看后,定会觉得播州大土司归顺了朝廷,那个时候播州大土司怎么狡辩,恐怕其他三土司都不会信任,他们都会相信播州和朝廷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计策看似简单,但前期王守仁一定是做了很多工作,如果四大土司同仇敌忾,对抗大明,那分化之计就会显得愚蠢。 但四大土司本就不和,王守仁在稍微用点计谋,就能彻底拿下播州。 从播州开始试点,只要朝廷的流官将播州治理好,使播州百姓感恩朝廷,其他土司下的土民就压根不需要王守仁在做任何工作。 他只需要做的就是,朝廷接下来任何赏赐,全部给播州就行,其他土民看到,一定会对他们的大土司不满,从而让朝廷派遣流官治理他们的麾下,那时候朝廷顺应民心,调流官治理他们,将会变得轻而易举。 朱厚炜对王守仁的手段很欣赏,立刻按照王守仁的请求,派人去户部,将王守仁需求的一切全部拨给他。 …… 弘治二十四年,礼部遴选第一批秀女入宫,这也仅仅只是走个形式,很快张皇后便册封夏婉儿为太子妃。 钦天监礼部一同测算良辰吉日,定于九月初一,皇太子朱厚照大婚。 夏家一时间水涨船高,此前夏儒落寞后,族内许多疏远夏家的人,再次舔着脸恭维上了夏家。 只是夏儒并未给他们好脸色看,并且将他们逐出夏家族谱。 虽然看上去夏儒此番做的很绝情,可想到落寞时这群族人对他的态度,也就觉得很公平了。 如果夏儒不将他们驱逐出族谱,只要他们还是夏家的人,凭着夏婉儿这层身份,就不知能讨到多少便利,会让多少人对他们趋之若鹜,给与利益便利。 但现在不同了,一旦将他们驱逐族谱,其他人便能知晓这群夏家人不受待见,日后也会疏远,他们的社会关系会逐渐被疏离,再也无法利用夏婉儿的身份获得更多好处。 …… 八月末,河南,开封。 工部侍郎张昇和翰林院谢丕站在湍急的黄河岸边,不由有些发愁。 他们从下游寻找了很多能开口冲淤的地段,多都是堤坝稳固,唯独开封段堤坝可以挖开。 开封也是历年来受到黄河决堤之灾最多的城市。 现在想要将黄河的淤泥给清理出去,从开封开堤是最好的策略。 可问题是……若是堤坝没有开好,黄河水会立刻淹没开封。 张昇立刻写了一封信去工部寻求意见。 曾尚书马上拿着张昇的信件去找了内阁首辅傅瀚。 “阁老,这个堤,最好的开口地在开封。” 傅瀚沉思片刻道:“堤坝若是从这儿开,会不会淹没开封的庄稼?” 曾鉴道:“有可能。” “多大?” “对半。” “工部需要修一处缓冲河流,然后将黄河内的淤泥泥沙全部束到这处河流内。” “再第一时间将堤坝给巩固,然后将困在开封的淤泥泥沙给清理出去,就能实现束水冲沙。” 傅瀚道:“张侍郎在考虑什么?” 曾鉴道:“工部没有十分的把握,若是这处支流河域承受不住黄河的滔天巨浪,或者第一时间没有将开的黄河口子给重新巩固上,就会引发洪灾。” 内阁有些沉默,曾鉴开口道:“阁老,要不要去找蔚王商量商量。” 傅瀚压了压手,对曾鉴道:“你工部的专业程度比蔚王要强。” “无外乎就是出问题后,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谢编修怎么看?” 曾鉴道:“谢丕认为此策可以施行。” 傅瀚本想用谢丕作为主责任人,但想了想还是放弃。 他叹口气,道:“让张侍郎再想想万全之策,还有时间,勿要急于一时。” “喏!” “此事暂时不要和蔚王说了,毕竟张侍郎都拿捏不定,告诉蔚王也无济于事。” “喏。” 傅瀚挥挥手,让曾鉴离去,独自一人在内阁发呆。 这么大的工程,这么巨大的政绩诱惑,傅瀚怎可能舍得放弃。 他想要巩固内阁首辅的权力,面对如此良机,若不迎难而上,以后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只要黄河修好,他傅瀚将会成为有明一代内阁首辅第一人,锋芒甚至会冠绝弘治一朝! 夜深了。 傅阁老回到府邸,看着伺候自己十二年的老管事,便道:“福伯,你跟老夫多久了?” “回老爷,十二年了。” 傅瀚点点头:“十二年了……老禄也走了十二年……当初为什么离开府邸,去了哪里,还没查到吗?” 福伯摇摇头:“老奴无能,尚未查到。” 傅瀚嗯了一声,道:“老夫有件事想让你办,事情有些冒险。” 福伯神色一震,道:“老奴伺候老爷这么多年,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去一趟开封,将黄河堤给挖开,事后参与此事的人全部处决了。”傅瀚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开口。 第50章 朱厚照大婚 弘治二十四年,九月初一,晴。 今日一大早,弘治皇帝和张皇后便穿朝服,一同去奉天殿醮戒。 朱厚炜昨日就在春和宫住下,今天大哥大婚,他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在场。 今日他也起了个大早,跟着父皇母后一同抵达奉天殿,姐姐没来,礼法上规定公主不得随意出入奉天殿。 朱厚照站在大殿上,礼部官员左右列定,先对皇帝、皇后叩拜,然后才宣读醮戒醮戒礼仪。 所谓醮戒,就是皇帝亲自劝戒太子,汝已成年婚媾,当扛起家国责任,不再少年任性等等。 朱厚炜默默的站在大殿上,看着身穿深红色绛纱袍红裳的朱厚照,脸上淡出笑容,大哥手持玉圭就那么傻傻的站着,任凭天子训诫。 张皇后一时间竟有些红了眼,索幸朱厚炜微微拍了拍她的手腕,才没有让老娘失礼。 毕竟这里有官员在,大明皇后如何也不能失了体面。 老娘是欣慰的,好不容易看到自家大儿子成婚,怎能不欣慰,小时候那么皮实,即便长大监国了,依旧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现在成婚了,以后也有人约束,总会收敛收敛性子。 醮戒礼结束,天还未亮。 旋即礼部尚书崔志开始主持六礼,明朝太子作为皇帝之下第一人的国本,其婚礼和民间差别不大,也需走六礼形式。 此前傅瀚以礼部尚书升内阁首辅,在成为内阁首辅后,他还兼任了一段时间的礼部尚书,最后提拔崔志升迁礼部尚书后才卸任。 朱厚炜随着大哥一同去了东宫,自他监国后,已经很少去东宫居住,可毕竟他还是皇太子,婚礼自然在东宫举办。 朱厚照抵达东宫后,便在礼部官员引导下翻身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御马,皇太子纳妃和天子纳皇后唯一不同的便是太子需要亲自去迎接太子妃。 宫外早就开始戒严,时间尚早,百姓都还未起,身穿蟒袍的锦衣卫大汉将军在前开路,足足五百多人,队伍宛如长龙,从紫禁城出发,直奔正阳大街。 弘治皇帝也是爱极朱厚照,正阳大街两侧树上全部缠了丝绸,繁华奢靡程度堪比当年唐朝太平公主出嫁。 尽管都察院一再上奏,劝弘治皇帝勿要奢靡浪费,以免让百姓微词,但弘治皇帝拒绝听御史劝谏,依旧一意孤行。 同时他还从宫内调遣了一千多金吾卫,专门用来维系早起百姓的秩序。 队伍抵达太子妃府前,天才蒙蒙亮。 妃乘舆出门,降舆,乘凤轿。皇太子揭帘讫,遂升辂,侍从如来仪。 在朱厚照迎亲队伍抵达夏府前,夏婉儿坐在舆驾上出府,然后侍女背其下舆,转上专门为太子妃准备好的凤轿上。 太子亲自揭帘。 这一切礼仪,自由礼部官主导,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出错。 当夏婉儿从普通的舆驾乘上了凤轿后,也标志着在这一刻,夏婉儿身份开始彻底转变,一跃成为万众瞩目的皇太子妃! 礼部官员先拜太子,再拜太子妃,随牵引队伍直奔紫禁城! …… 东宫,弘治皇帝和张皇后早早在正殿端坐,大殿上同时还站着朱厚炜和朱秀荣。 一身大红绛纱袍手持玉圭的朱厚照和身穿凤霞怶的夏婉儿并列一步步来到东宫正殿。 礼部官员唱礼,先对皇帝和皇后拜谒,然后对拜,合卺交杯。 “礼成!” 随着礼部官员高呼,朱厚照和夏婉儿在黄昏时,彻底完成了婚媾大事。 一场婚礼需要耗费一天时间,期间朱厚照需要跟着弘治皇帝不断去祭拜先祖、社稷、山川、高禖之神。 其中高禖则是祈求生育繁衍的神灵,一般都会在皇帝皇子成婚的时候祭奠。 外戚、勋贵诸如张家兄弟、周家兄弟、英国公、新宁伯、驸马都尉等人全部来到东宫,参与婚宴。 皇帝格外恩赐朝中二品以上高官,共同来东宫参与晚宴。 朱厚炜面带笑容的看着朱厚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哥,恭喜。” 朱厚照笑嘻嘻的道:“同喜同喜,弟你也快了,咱们兄弟一起结婚,一起生子,一起老死,永不分开。” 朱厚炜:“……” 不晓得还以为我是你媳妇呢,说的那么肉麻。 可是看着大哥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和真心的祝福,朱厚炜也就没调侃他。 “大哥,以后你就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要在随心所欲了,少出去转悠了。” 朱厚照:“我出去是关心民生百态的,可不是出去玩的。” 朱厚炜:“……” 得,这婚是白结了,父皇母后一直期待他成婚后就会变得稳重,现在看来还是那个德行,本性一点没变。 也是,真要变了就不是生性不羁爱自由的明武宗朱厚照了! “去看看母后吧,娘偷偷抹了好几次泪。” 朱厚照:“咋啦?” 朱厚炜:“看你成婚高兴的呀,她含辛茹苦的给你拉扯大,以后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怎能不悲伤。” 朱厚照:“那不至于,老娘还是大于媳妇儿。” “成,你帮大哥去招待宾客,我去安慰安慰老娘。” “嗯。” 看着朱厚照离去的背影,朱厚炜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背着手朝外面走去。 “殿下。” 朱厚炜笑着对傅瀚道:“阁老怎么不去入席,宴会马上要开了。” 傅瀚急促的道:“河南出事了。” “开封的黄河决堤了。” 朱厚炜愣了愣:“庄稼淹了没有?” 眼看要秋收,现在要是将庄稼淹 了,整个开封数十万百姓将没有了生计! “淹没了接近一半。” 朱厚炜心里直跳,但还是压了压手道:“你先入席。” “遵旨。” 朱厚炜急促的朝侧殿走去,找到了正在和英国公几个老家伙聊天的弘治皇帝。 朱厚炜面带笑容,拱手道:“父皇。” 弘治皇帝摆摆手道:“都去入席吧,朕和儿子说会儿话。” “遵旨!” 等人走完,朱厚炜面色才变的无比凝重起来,对弘治皇帝道:“父皇,黄河开封段决堤,开封半数庄稼被淹!” 第51章 临时会议 东宫,侧殿,弘治皇帝还沉浸在自家长子成家立业的喜悦之中。 然后朱厚炜的话如同当头一棒,瞬间将弘治皇帝敲醒了。 开封是中原大地,更是粮食丰产之地,遑论开封每年给朝廷带来的农业税收,开封接近六十万百姓,每每黄河决堤,对朝廷的损失都是最为严重的。 今天朱厚照大婚,弘治皇帝定不会让这些事交给朱厚照处理,于是问朱厚炜道:“决了多大口子?淹了多少?” 朱厚炜道:“开封半数庄稼都被淹没。” 弘治皇帝勃然大怒:“怎么会如此严重!” “谁上报的?具体细节是如何?” 朱厚炜摇头道:“傅阁老方才和我说的,具体细节我没来得及问,外面人多眼杂,今日喜庆,我让阁老先去入席了。” 弘治皇帝暗暗点头,面对如此大事,老二还能保持从容淡定,弘治皇帝很是满意。 他对朱厚炜道:“你去将六部内阁全部召来,就说朕格外恩赐,单独宴请。” “好!” 朱厚炜快速撩袍离去,很快便将内阁六部高官全部召来。 “微臣等参见皇上万岁,贺喜皇上。” 弘治皇帝脸色阴郁,质问傅瀚道:“开封怎么就被淹了?” 其余不知情的内阁六部高官纷纷倒吸凉气,他们还真以为弘治皇帝是格外恩赐,召见他们来吃席的,怎么开封就被淹了?! 傅瀚拱手道:“启奏皇上,自入秋来,中原连续大雨。” 工部侍郎和翰林编修正在考察束水区域,才到开封没多久,便发现开封一处堤坝修筑薄弱,大水冲压之下,薄弱的堤坝决堤,黄河洪水尽入开封。 “谁负责修此堤坝?谁管理的?开封地方官都在做什么?河南三司都是死人吗?” “皇上息怒。” 众人急忙拱手劝谏。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治罪之事延后再议。” “该怎么善后?六十多万百姓,若是处理不好,立刻就会激起民变,你们给朕拿出个章程来!” “微臣等立刻回去商量……” 弘治皇帝重重打断他们,道:“现在!” “现在就给朕拿出章程,今天赈灾的人就要去河南!” “说!” “内阁先说,一个个说!” 众人将目光望向内阁首辅,傅瀚思忖片刻,道:“皇上,此前蔚王建议束水冲沙,工部一直在考察地段,如今恰好考核到开封。” “此处最适合清淤,既此堤已决,想巩固恐要一些时日,臣建议不妨先以此为突破口,将黄河淤泥全部清除。” “在此工程的同时,再派工部重新巩固决堤的堤坝。”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继续说。” 傅瀚道:“只需在黄河决堤不远处再征调民夫,挖一处深河,以此作为引流聚泥沙淤泥之河,一边可以实现束水冲沙之策,一边可以挖出缓冲带,避免决堤的黄河水继续朝开封内陆流去。” “再遣官吏前去开封,将粮食送过去,再使河南都司派一部分军兵,征调民夫,一同重修房屋。” “再免开封一年之赋税,如此可解决此患。” 弘治皇帝面无表情,并没有发表意见,又问杨廷和道:“你说。” 杨廷和道:“臣拾阁老牙慧,补充一点,水患极可能会酿成盗匪,臣请皇上下令河南都司做好防范准备。” “你们呢?” 弘治皇帝又看向其他人,众人纷纷赞同傅瀚之策。不得不说傅瀚的政治水平极高,给出的建议面面俱到,已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只是朝廷非但损失了今年半年开封的税收,更损失了明年一年,对财政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 可天灾人祸,历来无法避免。 弘治皇帝短暂停顿,道:“推荐谁去总督河南差事?” 焦芳出列道:“臣推荐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玉。” 杨廷和出列道:“臣推荐吏部右侍郎费宏,费宏历经三朝,老持持重。” 傅瀚出列道:“臣推荐户部尚书韩文,如此重事,朝廷当派高级官吏前去督抚,以体现朝廷对开封之重视。” 谁都知道,前去赈灾之事,最能获取名望,而且也不会出什么差错,这个时候,谁不争取自己的人去开封,以提高自己在内阁的声望。 弘治皇帝沉默了许久,微微看了一眼杨廷和,然后道:“让费宏过去吧。” 傅瀚深深乜了一眼杨廷和,旋即退出班列,不再开口说话。 焦芳也咬咬牙,不甘的退回班列。 弘治皇帝又对刑部尚书道:“白昂,兹事体大,好好查查河南三司,再遣人去开封查查决堤细节。” “遵旨!”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都下去吧,现在就去办差,让费宏快马加鞭前去开封,六部配合费宏,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遵旨!” 等内阁六部诸公全部离去后,弘治皇帝才揉了揉额头。 “老二,知道朕为什么要派费宏去河南吗?” 朱厚炜沉思道:“费宏当初和杨廷和一同执教东宫,算是大哥这边的人,和杨廷和交情也不错。” “父皇是想提一提杨廷和在内阁的位置,同时也要将这份政绩交给大哥?” 弘治皇帝摇摇头:“朕考虑的不是这些。” “朕要让内阁分化。” “杨廷和和傅瀚不能站在同一阵营。” 朱厚炜:“……” 他是真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老爹首考虑的居然还是权力分配的平衡,还是怎么御下。 不但将人给派出去了,还给内阁分化出一道口子。 避免未来王鳌被踢出内阁后,权力更集中在某一人或者某一阵营手中,他不能让傅瀚和杨廷和达成政治上的一致性。 按理说,傅瀚说的很有道理,开封这么严重的事,朝廷派个正二品大员过去,能体现朝廷对开封的重视。 弘治皇帝本可以选择户部尚书去,韩文过去,杨廷和和焦芳其实也不会有多大抵触心理,但派杨廷和推荐的人过去就不痛了。 “这些事,暂时不要让你大哥参与了,让他好好成婚,有事你直接来找朕,河南那边你盯着点。” “好!” 第52章 最近有点忙 朱厚照的大婚还在继续,至于闹洞房什么的,明朝也没这个传统,明日一早大哥和太子妃还要去给父皇母后见礼,朱厚炜便也不在东宫待着。 才出宫没多久,便看到徐光菡也跟着走了过来。 朱厚炜惊愕的道:“徐姑娘,你怎么在这?” 徐光菡道:“我在东宫啊,看你出来了,我就跟着出宫了。” “啊?我怎么没发现?” 徐光菡道:“好几次想叫你,你都和那些官员们论事,就没去打扰你了。” 朱厚炜尴尬的道:“抱歉。” “河南那边出了点事,我要处理,没注意你在东宫。” “没事啦,严重吗?” 朱厚炜点点头:“开封堤坝决口了。” 徐光菡:“啊?这么严重?” “半数庄稼被淹,自是严重的。” 徐光菡道:“那你先忙吧,如果是天灾,也没办法。若是人祸,那就罪大恶极了。” 朱厚炜愣了一下:“人祸?” 他从未朝这上面考虑过,徐光菡这么一说,朱厚炜瞬间觉得有点不对。 太巧了。 “嗯。”朱厚炜点点头,道:“我先回去处理事,你也早点回去,我派人送你。” “好!” 这次徐光菡也没拒绝。 朱厚炜上了轿子,坐在轿内沉思。 张昇和谢丕才考察到开封,开封怎么就决堤了?未免实在太巧了点。 “回去。” 朱厚炜本打算回王府,临时改变主意,折返回乾清宫,直奔工部而去。 曾鉴坐在工部值庐内,端着茶盏陷入沉思,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想到了一种不太可能的可能,如果是真的……那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如此疯狂的事,想必阁老不会做的! “曾大人坐。” 朱厚炜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惊醒了正在沉思的工部尚书,曾鉴忙不迭起身,却被朱厚炜给按下去了。 “本王问你个事。” “束水冲沙之政策,你工部做的如何?打算在哪儿开口,清理淤泥?” 曾鉴想了想,道:“启奏蔚王殿下,张侍郎和谢编修考察到了开封,开封最适合开堤。” 朱厚炜蹙眉:“为何不和本王说?” 曾鉴道:“些许小事,不敢打扰蔚王殿下,微臣已禀告阁老,阁老建议暂时不在开封开堤。” “那打算在哪开?” 朱厚炜又问。 曾鉴道:“张侍郎还在考察,打算寻个荒无人烟的荒地开堤,不过可能耗时会比较长。” 朱厚炜若有所思,他看着曾鉴道:“现在开封堤坝被冲毁,事情倒是挺巧的。” 曾鉴一愣,忙不迭道:“殿下,此事微臣不知,微臣也敢保证,任何人都不敢拿开封数十万百姓性命不顾的!” 朱厚炜点点头:“本王没这个意思。” “你和傅阁老怎么商量的?张大人和谢大任分别什么意见?” 曾鉴一五一十的告诉朱厚炜,朱厚炜道:“你的意思是,谢丕力荐在开封开堤?即便风险对半,他也这么建议?” 曾鉴点头:“是。”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知道了。” “今日之事暂且不要告知别人,傅阁老也勿要多说。” 曾鉴颔首:“微臣遵旨!” 朱厚炜知道曾鉴肯定不会告诉傅瀚,开封出了这么大事故,如果是堤坝不稳,最后追责肯定要追到工部,他这个工部尚书难辞其咎,即便不是他做的,他也会因为御下不言被问责。 若是这里面真有猫腻,被蔚王查出来,那就和工部没关系。 所以朱厚炜才敢这么大摇大摆的来工部,才敢这么直白的问工部尚书话。 在来之前,朱厚炜就已经盘算好了,每个人都在权衡自己的利益,想攻破他们,就需要考虑更多、更深! 等蔚王离去,曾尚书独自一人坐在工部发呆。 他不确定会不会是傅阁老做的,没证据。 如果真是傅阁老做的,那究竟对错,曾尚书一时间也无法评断,牺牲开封数十万百姓,以达到最快速度解决黄河水患问题,避免日后黄河水患荼毒更多百姓,那究竟是对是错? 不管对错,至少他曾鉴是没有这份魄力的! 朱厚炜回到王府,召见了秀宜,吩咐他调遣潜龙卫秘密在洛阳那边查一查,看看开封堤坝究竟怎么破的。 …… 贵州。 从朝廷调拨过来的物资以及对播州杨氏大土司的赏赐全部到位。 杨氏大土司正沉浸在朝廷为何忽然给自己加官的疑惑中,旋即王守仁就明目张胆的带着士卒在播州支起了摊子,并且传告所有播州土民,朝廷赏赐土民粮食财帛。 一时间播州土民争相前来领取朝廷的赏赐,对朝廷感恩戴德。 同时王守仁高调宣布朝廷为感激播州大土司对朝廷的贡献,特地升播州大土司为宣慰使。 一番操作下来播州的土民既感恩了朝廷,又感激了大土司。 消息很快传遍其他大土司和土民部落的耳中。 本就面和心不和的大土司们,自然知晓播州那边已经归顺了朝廷。 播州大土司更是有苦难言,只能暗暗吃了这份哑巴亏,本来这些物资朝廷都是直接赏赐给大土司,然后大土司分给土民。 现在少了这个中间人,土民们对朝廷似乎更加归心起来。 王守仁第一步已经走出去了,西南改土归流的步伐正式开启,接下来只是时间问题,凭着王守仁的手段,不出三年,西南土民,尽归朝廷,指日可待! …… “子充,此行开封,不仅要赈灾,还要兼顾调查。” 槐花胡同,杨府。 杨廷和践行费宏,开口叮嘱。 费宏和杨廷和同为状元,也曾一同在东宫共事,两人都是状元出身,不过费宏比杨廷和小了十岁,因此升迁比较慢。 第二个原因还是因为费宏的政治水准没有杨廷和高,本该升吏部左侍郎,但因没有背景后台,所以和吏部左侍郎的位置失之交臂,就在几个月前,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交给了王琼。 而王琼背靠的是大宦官刘瑾。 其实当时杨廷和完全可以会推费宏为吏部左侍郎的,但杨廷和并没有开口。 恩惠给的太随便,不会让人感恩,只有让对方感受到升迁不易,这个时候才拉他一把,对方才会全心全意的感恩。 第53章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秋九月,大明朝各地又开始纷纷飘落秋雨,今年的天气格外冷,才入秋没多久,就能感受到寒风扑面。 槐花胡同,杨府。 费宏有些不解的问杨廷和道:“阁老,查什么?” 杨廷和道:“开封堤坝就算被洪水冲破,也不可能酿成如此大灾,历史上开封段不是没破过堤,何时会如此严重?” 费宏倒吸凉气,道:“阁老你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 杨廷和道:“蔚王才提出束水冲沙,清理淤泥”的国策,开封那边就决了堤,而后傅阁老就建议以开封段展开治黄河国策。 很难说这一切未必不会人为。 费宏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道:“如果是蔚王……” 杨廷和摇摇头:“蔚王是非分明,将国看的比自身还要大,损害开封数十万百姓利益之事他不可能做。” “总之查查吧,查出任何线索都不要声张,直接通信给我。” 费宏重重点头:“好!” 杨廷和道:“我就不送你了,此番去河南赈灾是个轻松的差事,只要能将老百姓安抚住,你就是首功,我会替皇上为你表功。” “多谢阁老。” 费宏阔步离开杨府,没有任何耽搁,立刻朝中原开封进发。 杨廷和安静的坐在书房内,随意翻阅手中的《周易》,看到‘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后,他呆住了许久。 “弘治十二年。” 杨廷和自言自语的开口,他将那一年所有的大事重新回想了一遍,缓缓闭上眼睛。 “去将顺天府通判召来。” 没让杨廷和等候太监,顺天府通判李由便急促走来,拱手道:“参见阁老。” 杨廷和道:“你是顺天府通判,顺天府的泼皮混混之流应该认识不少?” 李由不明所以,忙不迭道:“学生不敢。” 杨廷和压着手道:“通过这些地头蛇,让他们想办法接触接触傅阁老府上的下人,打听打听十二年前傅阁老府上那名管事王德禄为什么离去,有没有知情之人。” “喏!” 杨廷和挥挥手,深吸一口气,皇上手段深不可测,傅阁老可能已经盯上自己了,要么尽快想办法将傅瀚赶下台,要么未来他在内阁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只是谁是猎手,谁是猎物,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如果杨廷和不想和傅瀚争,为什么还要推荐费宏呢?他了解弘治皇帝的性子,知道弘治皇帝的软肋就是爱子。 两个儿子就是他的软肋。 他想把江山交给太子,那就需要一个持续斗争的内阁,所以杨廷和在朝会上才会主动出击,推荐费宏,他更知道,皇上为了平衡内阁,一定会选择费宏去河南。 杨廷和要的是人脉,皇帝要的是平衡,各取所需。 …… 潜龙卫一封封消息正在从开封不断传回内阁,关于开封黄河堤坝决堤的事,潜龙卫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现在黄河口子开的很大,想要去查口子究竟是人为还是天灾,已经无法判断。 朱厚炜坐在王府的书房内揉了揉眉心,即便心中有了些许怀疑,但没有证据。 是谢丕?还是工部侍郎张昇?从明面来看,似乎谢丕更值得怀疑。 可谢丕真要做这些事,又怎会大言不惭的说要主动打开开封段堤坝,以实现束水冲沙之国策? 谢迁的儿子不可能蠢到这种地步。 潜龙卫只能藏在暗处,始终无法浮于明面,所以官府的人接触不了,开封黄河决堤的第一时间,河南三司和开封地方官以及谢丕和张昇势必已经去到天灾现场,或许他们了解的更多。 父皇已经派刑部过去了,只是刑部尚书白昂有这个能力查出眉目来么? …… 傅瀚府邸。 夜色渐黑,傅阁老坐在书房内,灯光下,那张脸忽明忽暗。 “都办妥了吗?” 傅瀚端着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问管事福伯。 福伯点头道:“回老爷,都办妥了,参与决堤的人全部秘密给杀了。” 傅瀚点点头,又语重心长的道:“福伯,老夫是罪人。” 福伯忙不迭摇头,道:“老爷心系万民,开封今日之决堤,或许会让半数百姓受灾,但清理黄河淤泥泥沙,可保黄河数十年太平。” “老爷志存高远,非旁人能比。” 傅瀚叹口气:“始终有点太狠了。” “若是事发,老夫恐怕命不久矣啊!” “福伯,你跟了老夫也十二年了,老家是……云南的?” 福伯拱手道:“感激老爷记得老奴家世。” “回去吧。” “老夫给你准备了五百两银子,回去好好过日子,在京师一日,就有一日之风险。” 福伯愣了愣:“老爷,老奴……绝对不会……” 傅瀚压了压手:“若老夫不信任,又怎会派你去开封?知晓你不会开口出卖老夫,可总归要落叶归根的。” “多谢老爷。” 福伯感恩的弯腰行礼,佝偻着身躯离去。 傅瀚淡淡的对一旁沏茶的小婢道:“等他离开京畿地界,杀了他吧。” “伪装成山贼做的。” 小婢不显山不露水,看上去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异样,放在人群丝毫不显眼,但没人知晓,这是傅瀚自幼培养的杀手,武技搏杀能力极强! 十二年前,不过十五岁,第一次杀了前任管事禄伯,这是傅瀚第二次动用她。 只有死人,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兹事体大,但凡被查到一点,傅瀚别说保住内阁首辅,能不能保住命都不好说。 他这一生小心谨慎,从算计程敏政开始,就是为期十余年的隐忍,没有绝对的把握不会冒险出手。 这次也是一样,开封那边,不能查到关于他的一点点线索! 等束水冲沙工程结束,作为此国策第一负责人,傅阁老在内阁的权力将无人再能撼动! …… 开封,傅瀚的行政命令已经下达到了工部侍郎张昇手上,张昇和谢丕立刻开始征调民役,在决堤附近挖河蓄水! 百姓怨声载道,开封才发水患,现在又要征调他们服徭役,一时间民怨沸腾四起! 第54章 好官 “张大人,谢大人。” 河南布政司使急促找到工部侍郎张昇和翰林编修谢丕。 “开封百姓怨声载道,征调的徭役根本不参与挖河工程。” 衙署外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雨,河南布政司使冒雨前来,脸色焦急。 张昇哼了一声,道:“这是国策,是蔚王定下的国策,谁敢耽误国策实施,你都司做什么吃的?将这群刁民全部抓起来!” 谢丕蹙眉,作为谢迁的次子,谢丕科考成绩极好,是一甲探花,外人都称呼其为谢探花。 自幼深受儒学熏陶,加上谢迁的悉心栽培,忠君爱国,爱民如子已经刻在谢丕的骨子里了。 他对工部侍郎张昇的漠视很是不满,反驳道:“既然百姓不满,吾等身为官吏,又怎能不听百姓的声音?” “百姓之所以不满,无外乎就是才受大灾,又征徭役,百姓都没了生计,还要为朝廷做事,换位思考,谁会愿意?” 张昇道:“这是蔚王定下的国策!小民安知蔚王雄才大略?” “此番束水冲沙工程结束,黄河沉寂多年淤泥一旦被清理,未来黄河蓄水能力更强,可保数十年不会水灾滥发。”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道理他们难道不懂?” “现在苦一苦怎么了?” 谢丕据理力争:“此番若是继续逼迫下去,开封百姓未必不会造反!” 张昇淡淡的道:“费大人赈灾的队伍马上就到开封,朝廷也免了他们一年之赋税,如此还不行?还要如何?” 谢丕道:“以工代赈,有偿征调徭役,减轻百姓压力,难题自解。” 河南布政司使急忙道:“谢大人高见,可现在那边的百姓已经开始纷纷叫嚷,有反抗之势。” 张昇微微蹙眉。 谢丕道:“带本官去,本官劝一劝他们。” 张昇沉默片刻,厉声制止谢丕道:“你是负责国策的差官,地方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去管?” “谢大人,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吧!” 谢丕并未理会张昇,对他很是鄙视,对河南布政司使道:“带我去堤坝岸边,我自会劝说百姓。” “谢大人高义。” 河南布政司使立刻带着谢丕,亲自给他撑着雨伞,态度恭敬的请谢丕离去。 张昇望着这名年轻正直的翰林官,不由眼睑微微垂下。 谢阁老,老夫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奈何你家儿子还是太年轻。 …… 开封段,黄河岸边。 雨越来越大,百姓们被都司官兵围在中间,征调过来挖河的百姓纷纷罢工。 河南布政司使振臂高呼道:“诸位乡亲,安静,安静!” “朝廷天使,翰林大老爷有话要说!” “谢探花,您请。” 谢丕满意的点点头,看着这群百姓,不由心里不是滋味,遭遇了如此大灾,竟还要被征调徭役,这对百姓来说是何等的打击。 谢迁压了压手道:“诸位,本官翰林院谢丕!” “本官知道委屈你们了,本官对你们保证,会立刻请朝廷拨款,此后凡参与开凿挖河工程的百姓,管两餐。每日可得十文钱银子!” 以工代赈,难题自解,本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这群尸位素餐的地方官,简直一群酒囊饭袋,如此简单的事竟都做不好! 有愧河南百姓,朝廷真该罢了他们的职啊! 百姓们激动雀跃,踊跃高呼道:“多谢谢大人,多谢谢大人!” “谢阁老为国为民,小谢大人更是体恤百姓!” 百姓纷纷跪拜,对谢丕感恩戴德。 不远处,工部侍郎张昇撑着雨伞,淡漠的看了一眼,又默然的乜了一眼河南布政司使,然后撑着雨伞离去。 “大人。” “谢大人此举,简直,简直……” 张昇摇摇头,感慨道:“他是好官。” “但却不会做官。” 他已经救不了谢丕了,能做的他也都做了,但谢丕没理会他,甚至还对他冷嘲热讽。 可做官不是这么做的。 想要在位置上做点实事,也不是凭着一腔热血,爱民如子就能成功的。你真以为河南三司蠢笨到如此程度? 他们难道不知道怎么安抚百姓的情绪? 可他们敢做吗? 他们对你如此恭敬,真以为他们是给谢阁老面子吗? 他们只是在利用你而已。 …… 紫禁城,武英殿。 新婚燕尔的朱厚照,终于不情愿的回到监国的工作中。 旋即就听到黄河决堤的大事,好在父皇和小老弟出手给他顶住了压力。 有你们真好哇! 朱厚照脸上露出笑容。 司礼监太监刘瑾走来,拿了一封奏本,对朱厚照道:“太子爷,这是谢丕请求以工代赈安抚河南民夫的奏本。” “他祈求朝廷再拨十万两,用于发放徭役民夫的工钱。”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好。” “不过十万两而已,让户部拨下去吧。” 刘瑾欲言又止。 朱厚照狐疑道:“怎么?” 刘瑾道:“开封百姓纷纷对谢丕跪拜,对他感恩戴德,钱拨下去,开封百姓感恩的是谢丕,不是朝廷。” 朱厚照眉宇紧蹙。 不管谢丕有没有这个心思招揽民望,但这些话都不能出自他嘴巴,出自他嘴巴也可以,他应该提一提朝廷,恩惠是朝廷给的,而不是谢丕替百姓争取的。 这些道理,弘治皇帝在处理西南土司的时候就告诉过朱厚照,他虽成日看似吊儿郎当,但父皇执教他的东西,他都认真的听着、学着。 “你看着处理吧。” 朱厚照挥挥手,对刘瑾下令。 “喏!” 刘瑾回到司礼监,立刻下令,以前内阁首辅谢迁疑似贪污为据,贬谢丕为筠连县主簿。 …… 蔚王府。 朱厚炜对河南的关注程度很高,甚至盖过了西南。 当潜龙秘卫将开封消息传给朱厚炜后,朱厚炜呆怔的看着谢丕一举一动,不由愣在当场。 谢阁老的儿子是个好官,这毋庸置疑。 好官的下场不该如此悲凉,他沉思了片刻,便对外道:“入宫一趟!” 他知道父皇可能要对谢丕做出行动,所以才会第一时间入宫,尽可能的保住这名好官。 第55章 态度迥然 内阁,诸位阁老一如往日前来当值。 傅瀚才到内阁,就开始做人事调整,本该负责财务板块的杨廷和,调整负责军政。 明知道这是傅瀚对自己的报复,但杨廷和不得不捏鼻子认了。 傅瀚是内阁首辅,有权力调整内阁一切事务,如果遇到一点事就去找皇帝太子诉苦,只会让上面觉得杨廷和能力不济。 退一万步说,内阁首辅对内阁做工作安排,这再正常不过,你杨廷和有什么理由反驳? 杨廷和微笑着对傅瀚道:“傅阁老,谢大人在开封出了风头,您举荐的这名翰林编修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傅瀚还不知发生什么事,拿着奏本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只是瞬间,他便和谢丕划清关系。 尽管他很想要前内阁首辅谢迁的政治关系,但现在也不得不放弃谢丕。 “本官用人公正,举荐的人更是多不胜数,良莠不齐,这有何不妥?” 杨廷和微笑道:“自是没有。” 他要的就是傅瀚这个态度,你不是想要谢迁的政治关系吗?现在我就给你断了念想! 你要保谢丕,那他杨廷和就在这上面做文章,谢丕在开封做如此出格的事,会不会是你傅瀚授意呢? 当然,如果你要撇清和谢丕的关系,那以后谢迁的政治势力,你也休想得到! 这一局,双方打个平手! 内阁很奇妙,傅瀚和杨廷和虽然不和,但对王鳌的态度又保持默契的一致。 如果哪天王鳌被踢出内阁,两人一定都会选择袖手旁观,尽管拉拢王鳌似乎能增加内阁的话语权,但双方似乎都没这个意思。 因为谁也不想要个蠢货在自己麾下做事,谁知道会不会成为定时炸弹。 …… 朱厚炜紧赶慢赶,才赶到紫禁城,若是来晚了,一旦吏部调令下去,就覆水难收了,天子不能出尔反尔。 好在弘治皇帝并没有处理谢丕的事,负责处理谢丕的是刘瑾。 刘瑾虽然在外名声不怎么好,但对替朝廷替百姓做事的官吏,他是真照顾的。 如果这件事换成弘治皇帝来处理,谢丕可能直接就被罢官了。 “四川不行。” 朱厚炜对刘瑾道:“贬去南直吧。” 对谢丕的处理,朱厚炜是赞同刘瑾的,谢丕暂时还不适合在中枢为官,他还需要成长。 但四川筠连这种偏远县的主簿对谢丕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来说打击太大。 朱厚炜现在御下的能力很强,对王守仁这样的圣人,他可以给他调去西南主持大局,因为王守仁不会心灰意冷。 先不管谢丕能力怎么样,对百姓的态度,朱厚炜也是认可的,他是谢迁的次子,又是探花。 他不想让谢丕因为这次打击,从而对朝廷心灰意冷。 他在给足谢丕时间去成长,这样的人才未来或许能用。 刘瑾点点头,太子爷已经授意给他,怎么处理谢丕他有这个权力,蔚王的建议文官敢不听,但身为太监的刘瑾却不敢不听。 “老奴现在就改调令。” “嗯。”朱厚炜点点头,不枉当初力保住刘瑾。 …… 太液池。 当朱厚炜来找到弘治皇帝的时候,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道:“我儿,为难你了。” 朱厚炜:“啊?” 他不理解弘治皇帝这话什么意思。 或许只有弘治皇帝自己能懂。 朱厚炜和朱厚照不同,朱厚照是太子,手握正统无上权力,百官不敢不听朱厚照的命令,明面上。 但朱厚炜不一样,他是藩王,他所有的权力都来自于弘治皇帝的宠爱。 其实朱厚炜在百官心中的分量没那么重,还是那个原因,非正统,百官没理由听令蔚王这个藩王。 弘治皇帝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二儿子,国家大事都是他在奔波,夹在皇权和臣权之间办事,其难度可想而知。 “没什么。” 弘治皇帝摇摇头,问朱厚炜道:“河南那边怎么样?” 朱厚炜将开封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弘治皇帝,弘治皇帝深深看他一眼,噢了一声,道:“知道了。” 小家伙心思比较细腻,还是不够绝情。 和朱厚炜猜测的一样,如果让他来处理,谢丕可能已经被罢黜,再不济也和刘瑾处理手段一样,给他贬去偏远地区自己反省去。 “决堤的事查的怎么样?” 朱厚炜摇头道:“没头绪,潜龙卫没查出什么。” 这在弘治皇帝意料之内,黄河决堤的事,河南官吏肯定捂得很严实,普通百姓怎么可能知晓,潜龙卫也就没有用武之地。 只能期待刑部尚书白昂那边能查出点东西来了。 “父皇,如果不是天灾怎么办?”朱厚炜问道。 弘治皇帝笑了笑,道:“你说怎么办?” 朱厚炜道:“难道又和此前一样,把事情捂住,低调处理?” “不然呢?”弘治皇帝叹道,“朕一直告诉你,历朝历代的天子都是这样,妥协也是一种智慧。” 梭哈也是。 朱厚炜心里腹诽,不行就办一场,给文官们来点震慑,当然,这是基于黄河决堤非天灾的前提下。 “等吧,也别着急,事情一点点办,日子总该要继续。” “你大哥已经成婚了,你呢?你娘一直在问我,要不要找礼部给你操办。” 朱厚炜知道老娘的心思,摇摇头道:“父皇,等河南那边的事结束吧。” “好!”弘治皇帝点头,一切都听自己儿子做主,毕竟是他自己人生大事。 …… 朱厚炜刚回到蔚王府,秀宜便道:“王爷,有人送来一份信件,您看看。” 朱厚炜狐疑的打开信件:“傅阁老管事南下回乡。” 朱厚炜:“???” 什么意思? “谁送来的?” 秀宜摇摇头道:“不知道,是个小孩,查了查,也没查到信件来历。” 毕竟小孩实在太不起眼,谁也不会将精力放在一名普通孩子身上。 “让阿奴跟上将人禁住!”朱厚炜开口。 “喏!” …… 秋雨依旧。 离开京畿的官道上,一路南下,先山东再南直一直到云南,这个路程很长。 福伯找了镖局,押送自己身家财物直奔云南而去。 才到山东地界,大雨越来越大,不得已只能在下一处城镇歇息歇息。 第56章 杀青州 “前面是什么地方?” 福伯开口询问,作为伺候首辅十二年的总管,福伯潜移默化的身上也带着一股淡定自若的气势。 暴雨滂沱,让本就泥泞的官道更加难走,队伍走的很慢。 这些年在阁老府邸,他也捞了不少钱,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内阁首辅,大明第一相。 福伯此番回乡,身上带着不少钱财和古玩玉器,找的镖局也是京师赫赫有名,押镖的镖师各个武技高超。 “回老爷,前面再走十余里脚程就到青州了。” 福伯嗯了一声,道:“加快速度,在青州歇一晚,明日再出发。” “好嘞!” …… 两侧矮山丛林,风雨越来越大,丛林扑簌簌的在摇曳。 数十名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绿林劫匪,正快速朝官道冲去。 在这群人后方,还有一名身穿墨绿长衫的女子,女子身高不算太高,中等身材,面相俊朗英气。 她背着手,站在高坡之上,大风摇曳了她的长衫,默默的俯瞰着官道上一举一动。 “警戒,警戒!” 负责押镖的镖头警惕的高呼,旋即就看到两侧丛林涌来数十名汉子。 “有劫匪!” “列阵,迎敌!” 作为多年护送押镖的镖师,面对这种场景显得极其冷静。 雨幕越来越大,遮住了视野,站在高坡上的女子只能隐约看到双方交战,她脚尖轻点,动如脱兔一般在丛林中快速移动,很快来到战场侧方不远处。 兵器交融,在雨幕中迸发出一道道火花。 双方开始惨烈厮杀。 一方是要保证雇主安全,一方是要猎杀猎物,获取猎物所有财产。 双方都有必杀的理由。 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这群绿林盗匪竟连连败退。 不过负责押镖的百十名镖师现在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短时间内已经牺牲接近二十余人。 “弓弩!” 劫匪的队伍中,忽然一人翻身下马,在雨幕中快速移动,他手上的弓弩也随着他的移动,不断击杀镖师。 “砍了那个放冷箭的!” 镖头厉声高呼,一名镖师火速朝侧房奔袭,然而就在此时,另一拨人忽然加入战场。 墨绿少女眉宇微蹙。 显然是有另外一伙盗匪也看上了猎物。 这不是她关心的,她最关心的是福伯身死。 少女提剑飞奔而至,当墨绿残影抵达福伯面前后,福伯倏地一愣:“芳儿?” 他认识这名婢女,是阁老府上替阁老端茶倒水的小婢。 这一刻,福伯忽然明白过来:“阁老要我死?” “老禄……也是阁老……” 话音未落,少女一剑封喉。福伯带着迷茫和疑惑,永远的死在山东的官道上。 少女并未脱离战场,投入战场后那柄长剑宛如毒蛇一般,不断收割着两波盗匪的性命。 “小贱人!你连我们都要杀?” 少女并未开口,一人一剑,在雨幕中不断收割对方性命。 唰! 白色石灰粉混着落雨,发挥最大威力,少女避之不及,只感觉双眸火辣辣的疼。 “贱人,去死!” 双方人马在同一时间一同朝少女攻来,先宰了这名武技高超的少女,然后再瓜分财物! 就在此时,远处一席白衣少女加入战场。 刷刷! 阿奴长剑轻点,两名汉子顿时死在长剑之下。 “又来个小贱蹄子!” “杀了她!” 阿奴淡漠乜了一眼单膝跪地的淡绿色少女,冷冷地道:“水洗不了你的眼睛。” “去轿子上歇息!” 她一把拎起墨绿色衣衫少女,用力一挥,直接将对方挥入轿中。 然后阿奴持剑投入战斗。 双方劫匪怎么都没想到,两名少女的武技都是一等一的高超,当这伙绿林匪寇打算故技重施,撒石灰粉的时候,阿奴早有防备,匕首猛地一挥,那名绿林盗匪立刻倒在血泊中。 仅仅不到半个时辰,这方雨幕下已经尸横遍野,负责押镖的镖师早就被阁老府上的小婢解决,两伙盗匪也已经所剩无几。 双方很默契的策马逃离,双方实力差距实在太大,这次打劫显然以失败告终。 长剑入鞘,阿奴背着身,缓缓地朝轿子走去。 “你是?” 阿奴看了一眼轿内已无呼吸的福伯,反问坐在一旁的墨绿色少女。 “福威镖局镖师。” “押送雇主去云南。” 阿奴想了想,翻身坐在马车前方,挥舞马鞭:“到了青州,治好你的眼睛再说。” “多谢。” …… 青州,一处客栈内。 韦南芳的双目已经转好,依旧有些红肿,但最起码能看得见人了。 阿奴面色冷淡,淡漠的道:“说说情况。” 韦南芳道:“多谢阁下相救。” 阿奴道:“说说情况。” 韦南芳愣了愣,旋即将方才发生的一切事告诉阿奴,只是她自己改变了身份,从阁老府的小婢变成了镖师。 阿奴眉宇紧蹙:“知道了。” 眼见阿奴要走,韦南芳忙不迭开口询问:“阁下是?” 阿奴回眸盯着她看了一眼,道:“找郎中好好治一治眼睛,避免落下祸根。” “客栈的钱付了,你好好休息吧。” 阿奴折返,以最快速度朝京师而去,蔚王等着她复命,她自不能再青州地界多待。 既然福伯已死,一切都没意义了。 阿奴的任务就是抓捕软禁福伯,但对方死了,她也没办法继续执行任务。 …… 等阿奴抵达蔚王府,已是五日后。 朱厚炜听着阿奴的汇报,直觉有点问题,于是吩咐道:“哪个镖局?问了吗?” 阿奴点头。 朱厚炜道:“去镖局查查,看看那名女子是否是这家镖局的镖师。” 女子也能做镖师?这多少出乎朱厚炜的意料。 “喏!” 等阿奴走后,朱厚炜面色渐渐凝重起来,看似一切都很正常,劫匪杀人越货,抢劫财物,所有事都能说的通。 但此前给自己传递信息的人是谁?为什么会关注傅阁老府上的管事? 傅阁老府上的管事为什么又忽然离开了京师? 这些事不免让朱厚炜产生一股扑朔迷离之感,总觉得整件事好像越来越不简单起来! 第57章 徐光菡到来 朱厚炜坐在府邸的亭子内,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看看白昂在开封那边查的结果怎么样。 谢丕被调走了,朝廷并没有再补充官吏参与整治黄河的国策,国策全部交给了吏部左侍郎张昇。 天气有些冷了起来,秋雨还在继续,这给整治黄河带来更大的难度。 徐光菡今日来到了昌平蔚王府,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来府邸见蔚王。 小婢带着徐光菡来到风雪亭。 “参见王爷。” 朱厚炜一脸赧然道:“抱歉抱歉,这几天事多。” 徐光菡道:“都是我大伯,非要让我送点糕点来,说这是寿春的大救驾果子,北平这边没得吃,他们自己炸的,让你也尝尝鲜。” “我说让下人送来不就好了,可是大伯非要让我过来。” “我都说了,王爷公务繁忙……” 朱厚炜笑容满面的打断她:“我不忙的。” 好些日子没见徐光菡,说不想是有点虚伪了,毕竟小胖王爷也长大成人了,这些日子和徐光菡的相处,早就认定了这个媳妇儿。 他知道徐光菡可能是找借口,只不过来见见自己,这是自己的不是了,这么长时间没理会人家,当初都是人家主动追求自己的,女孩子都这么勇敢,他自己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当然了,恐怕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定国公府上恐怕也怕王爷会忘记当初娶徐光菡的承诺。 当时朱厚炜说了后,一连过了这么多天也没下文,也没见徐光菡,定国公府怎能不担忧? 万一朱厚炜在反悔了可咋整? 只是这点心思,聪慧的蔚王殿下自然没有点破。 “快坐,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不要拘谨。” 徐光菡噢了一声,道:“多谢王爷。” “不要客套,你看吧,当初你千方百计的隐瞒你的身份,怕我知道身份后自卑,会不自在。” “那我又何尝不是这样,你当时对我说的话,现在不都在自己身上应验了吗?” “所以不要客气,不要拘谨。” 徐光菡甜甜一笑,重重点头:“嗯嗯。” 朱厚炜道:“你帮我分析分析,我有些事想不明白。” 朱厚炜也没托大,这么厉害的女诸葛在这儿,不请教白不请教。 于是朱厚炜将最近发生的事,包括有人秘密送信过来,还有福伯离开相府,在回乡的路上被杀等等一系列事全部告诉了徐光菡。 徐光菡若有所思,然后道:“那我说了,王爷你别嫌弃我瞎分析呀。” 朱厚炜笑道:“怎么会,你说说看,我自己一个人想,总会陷入误区,多个人帮忙多一分理解。” 徐光菡正色道:“首先有人秘密给王爷送信件,这个人其实不难分析,无外乎就是阁老的政治对手。” “他想通过王爷扳倒阁老,那么扳倒阁老谁能取而代之,对方是谁就显而易见了。” 听着徐光菡的分析,朱厚炜神色莫名一滞! 杨廷和? 会是他吗? 朱厚炜又道:“然后呢?” 徐光菡道:“那个福伯一定是有问题的,或许涉及到许多内阁首辅不可告人的事,只是对方查不出来,所以才让王爷来查。” “相府的管事被杀……大明现在各地治安都还算不错,有规模的劫匪其实并不多,能准确获得信息并且追逐截杀福伯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可他们却做到了,那是否有一种可能,福伯被傅阁老灭口了。” 朱厚炜恍然道:“有道理!” 傅瀚! 他为什么要杀了福伯?福伯难道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傅瀚已经是内阁首辅了,他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怕被曝光? 一般的贪污啊,任人唯亲啊,结党啊,这些其实对现在的大明内阁首辅来说,根本不算大案,没必要灭口自己的管事。 能成为府邸的管事,一定是最信任的人,这样的人都要灭口,只有一种解释。 要保护的秘密很重要,重要到傅瀚连自己最亲最信任的人都要防着! 那能有什么样的秘密? 朱厚炜思路逐渐清晰起来,再也不似最开始的迷茫,“多谢多谢!” “幸好你来了,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徐光菡道:“没有啦,我也是瞎分析的,还是王爷自己厉害。” “走走。” “去书房,我送你几本古籍看看,都是本王的藏书,外面未必能买到,好多都是五胡乱华时期残留的。” 徐光菡激动的道:“真的么?多谢王爷!” …… “去蔚王府。” 紫禁城,弘治皇帝难得放弃了钓鱼,对一旁怀恩道。 “让太子随朕一起过去。” 河南那边的事还没定论,弘治皇帝一直在关注,然而老二那边已经许多日没有动静,索性弘治皇帝亲自去问问,也不召蔚王入宫了,免得他舟车劳顿。 这个老父亲对儿子的愧疚和宠爱,在方方面面都考虑的细微到位。 朱厚照自然没意见,只要能出宫,做什么都行,更别提去找自家小老弟。 蔚王府。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不必通知了,朕自己去找蔚王,他在哪儿?书房是么?” 王府的书房也是朱厚炜最注重的地方。 这里有很多朱厚炜的藏书,书房占地面积很大,后方全部都是朱木柜子,柜子的隔层全部都是藏书,五花八门,珍贵无比。 “我上去给你拿。” 朱厚炜踩着凳子朝最上方的一本东晋古书摸索而去。 “算啦算啦,要么叫下人来拿,太危险了。” “没事。”朱厚炜淡淡开口,这点事还要下人来做,那他这个王爷不是太‘淑女’啦? 额。 噗通。 朱厚炜一个悬空,大腿直接劈叉下去,一只腿在椅子上,一只腿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王爷,我,我,你,你,我去叫御医……” 朱厚炜压了压手,淡淡的:“没事。” 就是大腿根有点疼而已,而且这疼的部位略微有点羞耻……这要被御医知晓了,他蔚王不要面子吗? “我,我扶你歇一歇。” “哪儿疼?” 朱厚炜:“不疼的。” “你都流泪了。” “这儿有点小疼。”朱厚炜指着大腿。 “估计是拉伤了。” “你还懂医术?”朱厚炜有些意外的看着徐光菡。 第58章 有情况 徐光菡涉猎的东西很多,不仅书本上的,王守仁对她影响很大,知行合一,纸上得来终觉浅,于是看了医书后,就去实践学医。 现在医术水平也很高。 她真是属于那种老天爷赏饭吃的宠儿。 “用点跌打损伤的药酒。” 徐光菡对朱厚炜开口,很快便有人将药酒送来。 徐光菡想了想,道:“要么,你将下裳脱下,我给你涂抹一下?” “这不好吧?” “没什么的。”徐光菡也不怎么在乎,反正已经谈婚论嫁了。 当然啦,还是有些害羞的。 “这个,怕是有点疼吧?”朱厚炜弱弱的问道。 “我倒不是怕疼,就是有个心理准备。”朱厚炜又补充,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学到大哥嘴硬的三分本事了。 “不疼的。” “那就好。”朱厚炜暗暗点头。 “哦,嘶!” 朱厚炜倒吸凉气,倒不是疼,就是有点太凉了。 徐光菡的手法还是可以的,本来有些拉伤的疼痛,倒是减轻了不少。 “你技术还可以的嘛。”朱厚炜开口夸奖。 “弟。” 门被推开,朱厚照大咧咧兴冲冲走来。 旋即就看到徐姑娘背对着自己,手臂在有规律的动,朱厚炜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倒吸气。 “额,抱歉。” 朱厚照赶紧把门关上,然后脸色略红的走了出来,还不忘把门给关上。 弘治皇帝好奇的道:“你怎么了?” 朱厚照:“没事,爹,咱们等会再来,一会就完事了。” 弘治皇帝:“???” “哎呀,爹,都成年人了,你还问那么清楚做什么?” “弟和弟媳在里面呢。” 弘治皇帝虎躯一颤,呆呆看了一眼朱厚照,朱厚照挤眉弄眼的笑笑,弘治皇帝秒懂。 不由感慨道,儿子长大了啊,得抓紧时间把事儿办了。 书房内。 朱厚炜一脸懵,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赶忙道:“徐姑娘,你,你先回去,我就不送你了,改日再说。” “可你的伤。” “没事,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好。” 等徐光菡走后,朱厚炜努力的支撑着身躯,一瘸一拐的朝外走去。 “大哥!” 朱厚照赶忙带着躲在侧殿的弘治皇帝出来,看着走路都不稳的朱厚炜,拍了拍他肩膀:“老弟,早点办婚事。” 朱厚炜:“不是这样的。” 弘治皇帝道:“你呀你,怎么大半天的,还这么,这么……哎呀!” “这么急么?这是逾越礼法之事啊,算了算了,我不说你大哥不说,没人会知道。” 朱厚炜急道:“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胡闹!” 弘治皇帝板着脸:“咱们朱家的男人还有这么推诿责任的吗?那还算是男人吗?” “反正迟早都要成婚,这点事都不敢承认吗?” 不是承认不承认的问题,问题是我真没做什么。 “我受伤了!” 弘治皇帝哼道:“能不受伤吗!你们做那事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人闯入?” “也是你大哥的不是,没吓着你吧?以后若不能传宗接代那就麻烦了。” 我去…… 朱厚炜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狡辩……解释了! 这叫什么事呀。 “爹,大哥,我真的。” “你真的什么呀,你看现在走路都不稳了,比大哥还厉害,干嘛这么狠?” 朱厚炜叹口气道:“好吧,随便你们怎么想吧。” “哈哈,承认了吧,你小子,在大哥这慧眼下,还要狡辩什么呢。” 朱厚炜无奈笑了一下,龇牙道:“大哥真厉害,我佩服。” 朱厚照淡淡的道:“毕竟我是你大哥。” “成了,赶明我早点找礼部,把婚事定下来吧,早点成婚。” “暂时还不着急。”朱厚炜道,“等河南……” “等什么等啊!万一孩子出来了,你让外人怎么看徐姑娘?弟,我不得不说你了,你得替人家姑娘考虑,要有担当,国事固然重要,有你的人生大事重要吗?” “……” 这事儿,就过不去了是吧? “大哥,算了,父皇你听我……” “朕不听,朕很高兴,朕要抱孙子了。” 朱厚炜:“……” 一群人才!你们两个,我真的,我哭死! “哎!” 朱厚炜无力的叹口气,道:“大哥,你怎么突然来王府了,也不通知一下。” 朱厚照道:“是,是大哥错了,是大哥的不是,没吓坏你吧?下次大哥一定不会如此了,但这事也怪你,哪有大白天就搞……” “不好意思,大哥不说这些了,白天其实也挺好的,只要弟你喜欢,啥时候……” “大哥,我只是问你为什么忽然来王府,你不要发散了好吗?” 朱厚照哈哈大笑:“还害羞了,大哥什么没见过?小时候还揪你的小雀呢,哈哈哈哈。” 朱厚炜:“……” “嗯,朕本来打算过来问问你河南那边的事。” 朱厚炜赶忙转移话题道:“父皇,我倒是有点眉目……” 弘治皇帝道:“那暂时不重要,先说说什么时候成亲。” “父皇!” “你们别笑了。” “我说正事呢,真是正事,你们听我说!” 弘治皇帝:“啊,对对对,正事,可我也没看你正到哪里去吗?” “当然了,父皇不是责怪你的意思,也对,先个人问题解决,再说别的,先齐家,然后再谈治国平天下嘛。” 今天这事,真是没完没了了。 “明天我入宫说,父皇,大哥,你们先回去,我修养修养。” “好好好,我们走了,回去找你娘商量商量。” 朱厚炜急促的道:“站住!” “爹,大哥,能不能不要告诉娘。” “呵呵,敢作敢当,怕什么?” 朱厚炜:“不好意思了,我多余问这一嘴,你们走吧。” …… 河南,开封。 雨势减小。费宏的钦差队伍抵达开封,第一时间开展赈灾工作。 同时刑部尚书白昂和刑部两位郎中也抵达了开封,并且第一时间召见了河南三司长官,开封府知府。 关于黄河堤坝决堤的灾难,刑部也开始正式投入调查。 雨幕中,张昇目送谢丕离去。 直到这一刻,谢丕才明白,张大人原来一直在帮着自己,心里不由惭愧,深深弯腰给张昇行了一礼。 第59章 扑朔迷离 开封还在下雨,入秋后阴雨不断,不过好在没有出现大暴雨的情况,即便只是缠绵小雨,也足够河南官吏头疼的。 费宏的钦差队伍已经抵达开封,朝廷带来的物资没有经过任何人假手,全部是费宏负责,可以第一时间用到实处。 在费宏抵达河南后,各种食物、衣衫就分别发放下去,又联合河南都司分别对开封被淹没的城镇村落重新开始建设。 与此同时,刑部尚书白昂也在河南按察司内开展了调查工作。 “沈知府,堤坝究竟如何被淹,你开封府可有个具体判断?”白昂开口询问,现在堤坝那边贯通河水,根本无从调查,白昂只能从官府询问。 沈知府沉思片刻后,才开口道:“回白大人,以下官之判断,此处堤坝决堤,或许非天灾,而是人为。” 白昂眉宇紧蹙,询问道:“说说你这么判断的理由。” 沈知府道:“开封作为黄河下游最容易决堤的河岸段,我们对黄河的治理和监视都投入了大量人力。” “一般来说,即便黄河决堤,第二日一早,我们就会有人发现,这种决堤一般最开始并不会太大,这些年两岸都加固了不少,黄河水想要彻底冲垮堤坝不容易,顶多也只是泄出一点,然后才会慢慢扩开口子。” “可当我们发现决堤的地方时,决堤的口子已经大到非人力能抢救的了,这是非常反常之事。” 白昂面色严肃,思考片刻:“如此大的口子,若是人力,一夜之内能完成?” 按照沈知府的说法,每天清晨白天,都会有人巡查黄河堤坝,能出事的只有在夜间。 沈知府点点头道:“可以,但需要配合火药。” 火药……一般人可绝对拿不到,别说一般人,就算普通官吏想要弄到这种东西都不简单。 白昂面色越来越严肃,先让开封府知府下去回避,然后提调河南都指挥司使前来问询。 河南都司使的说法和沈知府一样,他也认为这次决堤是人为,在这一点上,河南官吏不敢说谎,毕竟事情实在太大,他们不敢在这种事上包庇说谎。 都司使保证,他河南的军事仓储内没有丢失任何火药,任何火药的出借、用途、去处,他们都记录的清楚明白。 那就说明火药并非从河南拿出去的。 白昂揉了揉额头,等今日审讯结束,早已疲惫不堪,将今日审讯的过程一五一十的写好,然后快马加鞭送去朝廷。 虽然事情有些眉目,但想调查清楚明白,白昂不由感觉有心无力。 但有一点可以深入调查,火药究竟从什么地方过来的,怎么带进开封的。 即便有了调查方向,白昂依旧感觉这个案子十分棘手,想要破案难如登天。 …… 费宏背着手来到决堤的岸边,工部侍郎张昇正在组织民工挖河束水。 高速流通的河水,将大量淤泥和沙子全部冲入挖掘的河中。 徭役民工们卖力的将这些淤泥和沙子全部从河内挖掘出来。 现场单民工就有数千人,被挖出来的淤泥和沙子,堆积成一处处小山谷。 “子充,来了。” 张昇站在岸边,对费宏打了招呼,费宏难得挤出笑容,道:“杲卿,束水冲沙工程如何了?” 张昇道:“还算不错,已经清理出来大量的淤泥和沙子,蔚王此策果真厉害,黄河的水位有下降之姿,蓄水能力将会更足。” “再清理一段时间,黄河将能承受住更多的雨水灌溉,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黄河水都不会越过堤坝。” 费宏欣慰的点点头,又面色凝重问道:“杲卿,这堤究竟怎么决的?” “这个时候决堤,不免令人怀疑。” 张昇倒是无所谓的道:“清者自清,我没做亏心事,也不怕白大人问询。” “有什么怀疑么?”费宏又问。 张昇摇摇头道:“不知晓,等泛滥决堤的时候,我才抵达这里,什么都发现不了了。” 即便他知道,也断然不会告诉费宏,有些怀疑可以告诉刑部,但不能告诉费宏,祸从口出的道理,张昇再清楚不过。 “哎。”费宏叹口气,“倒是苦了开封的百姓了。” “不过此劫若是挺了过去,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中原百姓将不会再受水患荼毒,某种程度来说,于百姓也算是一种好事吧,只是代价有些太大了。” 张昇深以为然,认同的点头叹息。 …… 紫禁城。 刑部的折子已经送到弘治皇帝手中,朱厚炜看完后,问弘治皇帝道:“父皇,刑部那边已经查出眉目来了,你为何还如此愁眉不展?” 弘治皇帝道:“查出了什么眉目?” “火药啊!只有军中高层才有资格……” 弘治皇帝打断他道:“是啊,这么严重的事,人家能不做的滴水不漏吗?” “就是因为这种猜测,才更难查到东西。” “白昂不会查出什么东西来了。”弘治皇帝盖棺定论。 朱厚炜急忙道:“不查了?” 弘治皇帝道:“不是不查了,是查不到。” “白尚书继续在河南也无济于事。” 朱厚照不满的道:“父皇!明明大家都怀疑是人为,不揪出来就这么结束了?” “没。”弘治皇帝道,“河南三司,开封府知府都要处理。” 朱厚照道:“这不是黑白颠倒嘛!又不是他们的错,正主找不到,处理几个地方官有什么用?”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道:“他们是地方主官,地方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们屁都不知道,这还不是治理上的失责?” “如果不处理,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其他地方官官吏依旧会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朱厚炜和朱厚照这才恍然的点点头。 “我再让潜龙卫秘密查一查。”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随便你吧,不要太纠结于这件事,你的秘卫毕竟不是明面上的组织,能接触查到的东西有限。” 朱厚照道:“那让东厂和锦衣卫去查?” 弘治皇帝摇摇头:“更不行了,厂卫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还行,真要让他们查,找不到人也能给你冤枉几个出来。” 第60章 安南公主 到十月中,天气逐渐冷了起来,北平飘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开封的赈灾工作结束,按照费宏统计,此次黄河开封堤岸决堤,共造成一百三十余人罹难。 开封赈灾工作全面结束,河水得到治理,黄河堤坝重新稳固,同时将开封设为‘束水冲沙’的定点区域,加强管理和监督。 河南布政司使、按察使、都指挥使全部被贬官,开封府知府被罢免,朝廷重新选择三司和开封府知府履任开封。 一场水患只死了一百余人,这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切实际,但实际数据就是这么多,至于失踪的,找不到的人口,那总不能定义为死亡吧? 这样的总结,对朝廷,对弘治一朝的发展来说,影响力都能降低到更小。 正如弘治皇帝料想的一样,白昂在开封果真没有更进一步,并没有查出来决堤的具体真相,这个颇具怀疑的悬案,只能被封存在刑部档案内。 …… 贵州以南,安南。 安南自上一任国王被叛将杀后,黎氏国王的长子黎洵继承了王位,他继承安南国王王位的时候,才不过十三岁,黎洵自幼就文武双全,很有抱负。 在年幼的时候,有幸出使过一次大明,那个时候他便被大明的地大物博给震撼住,更别提见识到日新月异的大明科技生产力,那种震撼,是无法用言语去表达出来的,油然生出一种国家贫穷落后的自卑感。 那一次出使大明,他带回去了很多书籍、农业作物种子,本以为凭着学习大明的发展路线,回去发展农业,兴办教育,会让他们国家实现富强。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实施过程中却难如登天,根深蒂固的阶级矛盾和各利益派系之间的角逐,让安南任何的改革都举步维艰。 安南想要实现复兴,就必须要用一场叛乱去终结统治,让国家权力阶层重新洗牌。 于是年仅十三岁的黎洵,暗中勾结了黎氏家族的族叔,亲自对他的父王展开了一场革命。 是时安南内乱,黎氏国王也曾求过大明出兵援助,但消息被捂住了,根本无法出安南。 大明没有安南的求救信,自然也不会名不正言不顺的出兵。 于是安南史上最大的一场叛乱在弘治十三年开启,为期一年。 这一年时间内,安南人口死了足足有二十余万,要知道整个安南的人口才不过四五百万。 这场叛乱,让许多高层阶级,既得利益阶级等全部被屠,国家重新洗牌。 直到黎洵亲自杀了自己的族叔,重新统治了安南,坐稳了皇位。 国家焕然一新,于是黎洵开始寻求变革,国家实现农业化发展,鼓励百姓发展农业,劝农课桑,兴修水利,兴办教育等等。 十年时间的发展,让安南现在的粮食产业得到巨大的提升,百姓的生活水平和质量都得到提高。 黎洵不满足这些,他知道安南的农业始终还是落后,现在他们使用的农具还不过只是耒耜,要知道这是中华先秦文明才会使用的极其落后农具。 安南甚至还没掌握冶铁技术,铁器只能依赖于从大明进口,武器也是如此。 大明淘汰的武器,才会贩卖给安南。 不过即便如此,凭借着捡大明落后的武器,安南依旧在东南亚一带站稳了脚跟,迅速和占城等国家拉开了差距。 现在黎洵野心勃勃,若不是受限于大明的威力,他可能立刻就会发兵占城,将占城给吞并。 不过这些也只能想想。 “阿妹。” “此次出使大明,记得,要求大明赏赐几项关键的技术,冶铁、造纸、种植。” 这是安南发展的巨大需求,冶铁技术若是实现,他们自己就可以生产农具和武器盔甲,不会再仰人鼻息。 造纸要发明出来,他们的教育也会得到发展。 一个国家要实现富强,军队和人才从来都是必不可少的关键一环。 黎溶今年及笄过两年,才满十八,天生妩媚,性子又跳脱不拘一格,黎洵真怕自家妹妹无法完成交代的任务。 可现在安南他最信任的就是自己的妹妹了。 黎溶双手捋着垂在胸前的麻花辫,辫子上各种银饰,笑容满面的道:“知道啦大哥,放心吧。” “我一定将这些技术都给带回来,还要让大明无偿帮我们建设家园。” 黎洵正色道:“大明不比安南,不要做出格的事。” “我哪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黎洵哼了一声,道:“大学士家的儿子是不是你用媚术勾引的,还谎称人家要强奸你,最后大学士不得不请罪辞官。” “大哥你不是一直说大学士的权力太大,会成为威胁么?我这还不是为了帮你。” 黎洵无奈的揉了揉额头:“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用正常的手段,而不该牺牲自己的声誉和色相。” “有什么影响吗?他又没碰到我。” “可你的名声呢?现在安南谁不传你水性杨花?” 黎溶不在乎的道:“可这对我并没有任何伤害呀。” 黎洵也懒得在和她辩驳了,只能叮嘱道:“以后多看看大明的礼法书籍,对你有帮助,小时候那么喜欢汉人的文化,怎么长大了又不喜欢。” 黎溶理所当然的道:“儒学无用啊。” 黎洵道:“那是你还不理解儒学的真正用途,它能固化百姓,教导他们知礼,社会秩序稳定。大明用了千年,才确定儒学正统,才确定法治和德治的基本路线。” “怎么会没用?” “你……还年轻,还不懂。” 黎溶道:“大哥最厉害了,你懂就行了。我懂这个干什么呀?” “不管你了。” “使臣的队伍我给你安排好了,你明日就出使大明,我派了礼部侍郎随你一同过去,还有一百名武技高超的勇士。” “大明最好脸面,只要进了他们的国家,你们安全就不会出问题,但在这个过程中,你一定要小心,防止被人抓到。” “小妹,你就是我最大的软肋……” 黎溶道:“真要落在别人手上,要么他们死,要么我死,我不会让他们用我威胁大哥。” “胡闹!” 第61章 怀疑的种子 束水冲沙的工程在开封继续进行,开封大灾被处理完毕,黄河水位下降,朝廷百官对这名内阁首辅傅瀚的评价很高。 尽管国策是蔚王提出来的,但傅阁老负责具体制定计划和实施,现在工程获得巨大成效,百官都看在眼里,又怎能不赞扬傅阁老。 文官们对傅阁老给予很高的评价,这份荣耀很快就通过文官口中传到河南百姓耳中,河南百姓对傅瀚更是感恩戴德。 傅瀚在内阁的地位也因为这项工程的实施,获得了极大的提高,拥戴傅阁老的文臣多如过江之鲫。 而傅瀚也开始了属于自己的人事调整,明里暗里提拔了许多曾是自己的学生进入中枢。 这名才成为内阁首辅不到一年的阁老,此刻才算彻底在内阁站稳了脚跟。 …… 朱厚炜坐在风雪亭内,看着潜龙卫传来河南的种种情报,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傅瀚人在内阁,却在河南获取如此大的名望,朝廷更是对傅瀚夸赞有加。 如果黄河决堤是傅瀚做的呢?一切是不是就能解释的通了? 朱厚炜带着深深的怀疑,可也仅仅只是怀疑,因为他找不到任何证据去证明这些事是内阁首辅做的。 如果真是傅瀚做的这一切,就连朱厚炜都不得不佩服这名新首辅手段之厉害了! 瞒天过海,暗度陈仓,兵法被他玩到了极致。 等等! 福伯! 朱厚炜眯着眼,立刻叫来阿奴,询问道:“镖局那边查的怎么样?” 阿奴摇摇头:“有些古怪,镖局的镖师说他们派出去的有女镖师,不过第二天就发生了仇杀,镖局内的人被杀完了。” 朱厚炜急忙道:“你再去一趟青州,我给你王令,你去让青州地方官府配合你剿匪,当初负责抢劫福伯的劫匪,你务必要找到他们,要活的!” “还有,让秀宜通知顺天府,查查福威镖局被屠的事。” “喏!” 朱厚炜缓缓闭上了眼睛,心里的脉络越来越清晰,他甚至已经笃定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傅阁老。 可没证据,凭猜想不行,一名内阁首辅的分量实在太重,现在傅瀚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绝不是朱厚炜甚至朝廷能随随便便给拿下的。 除非证据确凿。 就在朱厚炜闭目凝思的时候,阿绫盈盈而来,对朱厚炜道:“王爷,太子爷召你入宫。”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知道了。” …… 等朱厚炜抵达紫禁城的时候,已是正午。 天空洋洋洒洒的飘着雪花,格外寒冷。 大哥这家伙不在乾清宫办公,跑去东宫泡澡去了。 朱厚炜无奈,只能去东宫。 浴池上空烟雾缭绕,朱厚炜推门而入,里面也是氤氲白烟。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坐在浴池内舒服的泡着澡。 “弟,快来泡澡。” 朱厚照招招手,朱厚炜脱下衣衫,一如小时候一样下了水池,滚烫的热水烫在皮肤上,他竟觉得无比舒爽,若是小时候,他肯定会烫的龇牙咧嘴。 看来年纪的增长,果然能改变很多东西,比如朱厚炜小时候不怎么喜欢吃葱花,但现在却特别喜欢。 小时候不喜欢吃芫荽,现在也是十分钟爱。 “大哥,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召我?” 朱厚炜舒服的躺在大哥身边,爷仨并肩坐在水池内,一人头上一块毛巾,才进来不过片刻,额头上已经冒出热汗。 “父皇召你的。” 朱厚照耸耸肩:“和我没关系。” 弘治皇帝沉声开口道:“安南那边派使臣出使大明,记得你们小时候还见过面。” “你负责带着礼部接待对方。”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行,我知道了。” “开封的事暂时不要想了,打算什么时候成婚?”弘治皇帝又开口询问,“不是朕要啰嗦你,是你娘一直在朕耳边询问。” 朱厚炜倒是无所谓,他道:“都凭父皇母后做主吧。” “明年正月初六,钦天监算的吉日。” 朱厚炜:“……” “不是,爹,你和娘都商量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弘治皇帝道:“这不是尊重一下你的意见吗。” “那如果我不同意呢?” 弘治皇帝道:“那也没用。” 朱厚照哈哈大笑,一双手不老实的在水中拽了拽朱厚炜的雀儿,道:“弟……” “……” 朱厚炜惊愕的道:“朱厚照!你作甚?” “耍一耍,咋?你刚出生没多久,大哥就这么玩的。” 朱厚照你大爷的,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事了。 你还是人吗! “嘿嘿,弟,长大了,要成婚了,不要一直拖。” “我没拖。”朱厚炜反驳。 “那你刚才还说你不同意。”朱厚照道。 “大哥,我那就随口一说。” 朱厚照叹口气,对朱厚炜道:“王越不行了。” “啊?” “活的够久了,八十多岁了,再活下去我都自卑了。” 朱厚炜:“……大哥,你正经点。” “长宁伯这两日也病了。” “周爷爷?” 朱厚照点头:“是啊,也七十多了。” 气氛有些沉重,好在弘治皇帝转移话题道:“朱厚照你啥时候让朕抱孙子。” 朱厚照:“父皇你聊天就聊天,何必扫兴?” “这是扫兴的事吗?” 朱厚照道:“那如果生不出来孩子咋整?” “呸!”弘治皇帝厉声道,“少他娘的胡扯!” “那都生出女孩子又咋整?” “呸!”弘治皇帝重重开口。 朱厚照笑道:“算了,不管生男孩子还是女孩子,等我登基退位后,皇位都给我弟,他还没做过皇帝呢,我要让他试试。” “你!你胡闹!” 弘治皇帝气的嘴巴都歪了。 朱厚照看着弘治皇帝,问道:“父皇,你不同意吗?你天天利用弟给你治理国家,国家能发展成这样,大半的功劳都是他的。” “内阁六部算个屁啊,国家的哪次发展不是弟在推动的?” “弟给你国家治理好了,然后什么权力官职都没弄到,朝廷那些人谁拿弟弟当回事?” “我都感到寒心了!” 弘治皇帝被噎的无话可说,咬牙冷笑道:“你说的有道理,然后呢?!” 第62章 钦定婚礼 东宫的浴室内,热气缭绕,爷三泡好澡后,一同来到汗蒸房,三人大汗淋漓,一口冰水下去,无比舒爽。 弘治皇帝淡淡看着朱厚照道:“你说的有道理,然后呢?” 朱厚照理所当然的道:“等父皇驾崩,皇位给我,我驾崩后皇位在给弟弟,让咱们一家人都轮流坐一坐。” 弘治皇帝哼道:“唐朝有个人也是和你这样说的,最后连皇帝都没当上!” 朱厚照道:“那不一样,李家的那几个家伙心机那么重,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和咱们老朱家不一样。” 弘治皇帝呵呵道:“好,就算你说的都对,你觉得天下臣僚会同意吗?” “你有子嗣,那就是国本,大明以礼法治天下,若是不遵循礼法,和蛮夷有什么区别?” “你觉得谁会支持你?” 朱厚照无语的耸耸肩:“我就这么一说嘛。” “再说了,这是重点吗?我的意思是,弟弟天天给大明操心这么多,到头来啥都没得到。” “官位官位没有,钱财钱财不多,权力权力没有,父皇你不愧疚吗?” 朱厚炜现在终于明白了,在太液池内,弘治皇帝没头脑的来了一句‘老二苦了你了’,当时朱厚炜还没想通,现在恍然大悟。 弘治皇帝又何尝没有这种想法,可他能做的又有什么呢? 他知道朱厚照不想做皇帝,也知道朱厚照生性爱自由,可国本储君已经定下来了,太祖爷在祖训上也说了,非嫡长不立太子。 朱厚照就是板上钉钉的国本,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朱厚炜笑了笑,道:“大哥,我自己都没觉得幸苦,你怎么还替我想了起来?” “好了,不说这事了,父皇,安南这段时间发展的不错,黎洵登基后,安南的国力已经甩开占城很大一截。” 大明在南边的这两个邻居起初国力水平是差不多的,但自从年幼的黎洵登基后,照抄大明的发展路线,研读大明的历史,将国家带向了富强,甩开了占城很大差距。 如果不是大明在平衡,可能占城已经被安南吞并,那个时候安南的防御领土会扩张,人口扩张,经济扩张,未来能发展成什么样子,谁也无法预料。 就如当初北疆的一个小部落,当初大辽那么厉害,最后被金吞并,本以为金人会坐稳江山,谁知道这个小部落在北疆异军突起,控制了汉人江山? 那个时候谁也没想到蒙古人会入主中原,就如现在一样,若是不对安南加强防范,未来会不会成为隐患?谁也不敢保证。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的点头,问朱厚炜道:“你有什么想法?” 朱厚炜道:“援助占城。” “嗯?” 朱厚炜道:“只有占城和安南始终保持竞争的关系,才能让南方实现平衡,若是出现安南一家独大,谁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会用什么办法吞并占城?” “他们若是真站着道德借口,我们还真不好出兵。”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的点头:“有道理。” 他想了想,对朱厚照道:“你让礼部下一封国书,召占城国使臣一同来大明。” “厚炜,你负责一并接待。” “安南此番派使臣来大明,恐怕也是有所图,不管他们图什么,都一并赏赐一份给占城。”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好!” …… 礼部的婚书已经下到了定国公府。 整个国公府的人全都长舒了一口气,蔚王和徐光菡的婚事正式定在明年正月初六,徐家的人再也不用担忧蔚王会不娶徐光菡了。 到十月末,北平再次飘雪,京师城池外的官道上,安南国的使臣队伍缓缓前行。 黎溶掀开轿子,看到雄伟的城墙,看到城门外的盛况,不由唏嘘万分。 大明比十年前更强了!京师的人口越来越多,道路修的越来越整洁,只有有钱,才能做这些事,虽然安南国这十年在飞速发展,可大明也没有停步不前。 阔别十年,再次来到大明帝都,黎溶不免生出异样的感情。 当年那个小胖皇子欺负我年幼无知,等着,这次咱们在试一试,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在我手上讨到便宜! 礼部侍郎带着队伍迎接安南使臣,亲自护送他们去了紫禁城四方馆。 中宴已经准备好,就设在鸿胪寺四方馆内。 蔚王殿下亲自前来迎接安南国使臣。 安南国使臣见到大明蔚王,纷纷起身拱手用汉礼对蔚王行礼。 朱厚炜面带微笑,压了压手道:“诸位远来是客,舟车劳顿,勿要客气,快快落座,本王略设薄宴,诸位畅饮。” 黎溶好奇的打量着朱厚炜,心里腹诽……小胖纸长大了,还蛮俊的嘛。 “蔚王殿下,外臣敬你。”黎溶豪放的端着酒杯。 朱厚炜忙道:“本王不善饮酒。” 咕噜! 黎溶已经一饮而尽,笑容满面的看着朱厚炜。 “好吧,贵使如此豪迈,本王也就不在扭捏。” 朱厚炜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只是脸色难看,差点干呕出来。 黎溶挑眉,好家伙,原来你真不会喝酒。 那就当年欺负我的仇一同给报复了! “来,你们汉人说好事成双,一杯怎够。” 朱厚炜:“啊?本王真不能再喝了。” 大鸿胪也忙不迭道:“贵使,我们王爷不善酒力,不如本官代王爷喝吧。” 黎溶道:“我来之前就听闻明人各个豪迈,尤其皇室之人更是谦虚,吾等远从千里之外而来,王爷又怎会不给我们薄面呢?” “那好吧。”朱厚炜一脸为难,再次一饮而尽。 “最后一杯,真不能喝了。” 黎溶:“王爷,你们汉人说好事成双,我们安南人更喜欢三这个数字,请王爷成全我们的吉利数字,再来一杯。” “啊?又来?” 朱厚炜无奈,继续昂头灌酒。 “你们汉人说四四如意……” “我们安南喜欢威武,威武就是五,再来!” 不知过了多久,黎溶趴在桌上,口里面不断吐着泡泡。 朱厚炜无语的起身,看着一脸尴尬的安南使臣,道:“你们公主太热情了,扶她去休息吧。” 一群安南使臣嘴角狠狠抽着……你不是说你不胜酒力吗?你这个骗子! 第63章 钢铁一样的嘴 钢鸿胪寺外,朱厚炜边走边对礼部侍郎道:“这段时间先好好款待他们,等占城使臣抵达京师再正式大朝会接见他们。” “喏!” “殿,殿下,你不是不胜酒力吗?” 朱厚炜白了礼部侍郎一眼,他问道:“你会不会喝酒?” “会。” “大明读书人谁不会喝酒?哪个大明文人不喝酒?我说什么你信什么?骗一骗傻子就算了,你也跟着信了。” 礼部侍郎:“……” 殿下,你这真是将安南国使臣当猴子整啊。刚才你在宴会上那表情,那难受的模样,一度让本官真认为你不会喝酒呢。 可转念一想也确实如此,哪有大明读书人不喜欢喝酒的?大明酿酒技术出来的时候,你安南国都还没成为一个国家呢,就这也敢来拼酒? …… “蔚王,再来,再来啊,我们安南最喜欢一百这个数字……呕,噗噗噗,哗啦啦。” 黎溶平躺在床上,像是喷泉一样,嘴巴里面一直朝外喷酒和食物。 伺候她的婢女看的欲哭无泪,只能在一旁默默的收拾。 “哈哈哈!小屁孩,还当本公主是当初那个被你骗的小孩?” “怎么样?服了吧,没出息,这点酒就醉成这个样子,哈哈哈哈!” 四方馆内传来无比畅快的笑容。 太阳高升,日上三竿,黎溶只感觉口渴难耐,头疼难耐。 她使劲的拍了拍脑袋,端着茶水一股脑全部喝光,又感觉肚子空空如也,十分饥饿。 “我怎么这么饿?” 婢女小心翼翼的道:“公,公主,你,你昨晚都吐完了。” “昨晚?” 黎溶猛地回忆过来,问道:“蔚王呢?他醉成什么样子了?有没有失态?” 婢女摇摇头:“没,蔚王没有醉,倒是公主 你……” “我?我怎么了?” 小婢颤抖的道:“你趴在桌上,嘴巴一直在吐泡泡,回来就开始吐,躺在床上,喷的酒水和食物很高……” “住嘴!” 黎溶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给,给我弄点吃的去!快去!” 等婢女走后,黎溶捂着脸,咬牙切齿的道:“他骗我,他骗我啊!” “他不是说他不会喝酒吗?” “可恶的汉人,一点不讲究诚信!” 记忆如涌泉,开始不断回想昨晚……不对,昨天中午……天呐,我睡了一天半! 现场那么多人……只有我醉了。 我趴在桌上直接吐了…… 黎溶只感觉脸色越来越烫,有些抓狂的揪着头发,脸色扭曲,羞愧和耻辱不断上涌,恨不得当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行!我要报复回来,要报复回来啊! 没多时,婢女端着食物走来,黎溶好不容易吃完了食物。 安南礼部尚书找到黎溶,道:“公主。” 黎溶压着手:“昨天的事不要多问,我身子很好,我没醉,都是我装的,麻痹大明朝的王爷。” “额。” “倒不是这件事,公主昨天……嗯,挺厉害的,喝了那么多。” “不是说不要提昨天的事嘛?你找我什么事啊?” 安南礼部尚书道:“哦哦,朝廷那边说,占城国的使臣也在朝见大明的路上,等占城国使臣到来,他们再一同接待,这段时间让咱们在鸿胪寺委屈一段时间,若是无聊,也可出宫逛一逛。” “呵呵,大明太嚣张了!” “他们就不怕我们出去遇到意外?上一次的事可还历历在目呢!” 安南礼部尚书踟蹰片刻,道:“这足以说明大明现在的自信。” “用你说?” “呵呵。”安南礼部尚书讪讪一笑,问黎溶道,“殿下,这段时间是否可以试一试蔚王态度,能否赐我们冶铁术和造纸术?” 黎溶无语的握拳:“你是傻子吗?你去民间找一间冶铁的铺子,用重金去买他们的技术不就成了?” “为什么要求大明的王爷?如此不诚信之人,值得相信吗?” 安南礼部尚书拱手道:“老臣这就去办。” “去吧。”黎溶挥手,不过似乎想到什么,道:“你去请一下蔚王过来,就说我有话与他商量。” “遵旨!” 安南礼部尚书离去后,先派使臣队伍去民间找铁匠,重金购买冶铁技术。 民间冶炼铁器比较落后,真正核心技术还在朝廷工部掌控,尤其锻钢和高温冶铁,而且这种技术一般都是官府监督,想要获得冶铁的技术,几乎不可能。 毕竟是制造武器盔甲的核心技术,明朝自然严防死守。 直到现在,朝鲜等国家还造不出高精度的刀剑。 日本虽然有倭刀,不过那是唐朝给出去的,也只有少部分人才拥有武士刀,后世那种随便一名倭奴都能使用倭刀的情况几乎是扯淡的。 当然了,基础的冶铁术,大明倒是不介意传出去,冶炼出来的刀剑强度不够,但对于农具之类的需求倒是可以满足,这部分就算被安南买过去也没事。 黎洵真正想要的,是大明冶炼武器的冶铁术。 至于造纸术,倒也无所谓了,这个瞒不住,技术壁垒也不在朝廷手上,安南想要从民间买到造纸术还是很简单的,总会有人出卖利益,倒不如朝廷做个顺水人情。 朱厚炜有些狐疑,不知黎溶要见自己做什么,不过这里怎么也是大明,朱厚炜自然也不会担忧什么。 他想了想,还是对大鸿胪道:“一炷香后你进去找本王。” “遵旨!” 交代完一切后,朱厚炜便背着手阔步来到了黎溶的殿内。 黎溶一脸幽怨的看着朱厚炜,双拳在袖笼内握紧。 朱厚炜则关心的道:“黎公主,你好点了吧?” “呵呵。” 黎溶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你果然不胜酒力啊!” 朱厚炜笑道:“是啊,只是没想到公主比我还不堪。” “你!” 呼。 黎溶深吸一口气,微笑道:“人家一个小女子,哪里有王爷这样的本事,喝不过王爷正常啦。” “你们安南人真有钢铁之志。” “怎么说?”黎溶费解。 朱厚炜道:“钢铁一样的嘴。” 你大爷! 黎溶双拳在袖笼内握得更紧了,但面上竟还带着妩媚的笑容。 第64章 又被耍了 “蔚王殿下,昨天我确实有些失态了,你莫要笑话才是。”黎溶带着笑容,那一颦一笑都带着妩媚,若是在安南,凭着她这种魅术恐怕早就让男子沦陷。 当然,在大明能有她这种天生媚骨的女子也少之又少。 不过朱厚炜倒并没有什么感觉,微笑道:“不会。” “不知阁下叫本王来所为何事?” 黎溶道:“我想跳一支舞给殿下看,以赔昨日的唐突和无礼。” 朱厚炜饶有兴致:“你们安南人还会跳舞?” “会的。” 不但会,还会让你失态。 黎溶的舞蹈带着魅骨,是专门和老师学过,能让男人沉迷其中,在配合屋内燃烧的迷香,足以让朱厚炜神志紊乱。 这种东西对人没伤害,但能让对方失态。 待会儿让朱厚炜脱下上衣,然后故意制造出他要强奸自己的样子,最后再让安南国礼部尚书进来,到那个时候,蔚王有理也说不清,还不乖乖就范? 来的时候黎溶就答应过她的阿兄,一定要让大明无偿对安南进行帮扶。 现在拿捏住蔚王的软肋,蔚王又在大明地位超然,只要他点头同意,大明一定会对安南进行帮扶。 此前黎溶在安南设计大学士家的公子就是用了美人计。 没多时,黎溶便开始跳起了舞蹈,朱厚炜呆呆的看着,自家婢女阿绫就喜欢研究一些毒啊药啊之类的东西,这种迷迭香朱厚炜自然也知道,倒是没多大的毒气,就是容易让人血脉喷张色令智昏。 朱厚炜淡淡的看着黎溶跳舞,趁着黎溶不注意,将迷迭香给掐灭,黎溶浑然未觉。 “王爷,你好像很热,要不要脱了上衣?” 朱厚炜道:“是啊,有点热,怎么会这么热呢?” 黎溶道:“因为你们大明的火龙烤的太旺盛了。” “你不热吗?” 朱厚炜反问。 黎溶道:“我也热呀。” 朱厚炜道:“那你怎么不脱外衣呢?” 黎溶面带微笑,她知道朱厚炜开始有想法了,于是笑着道:“好呀。” 她一边跳舞,舞蹈妖娆,一边将外衣脱下,身躯如蛇一样乱扭。 “继续。” “嗯嗯,好的。” 外面门扉忽然被推开,朱厚炜还以为大鸿胪来了,不过来的却是安南礼部尚书。 朱厚炜稳稳的坐在太师椅上,倒是黎溶跳的投入,一边扭着腰一边卸外衣,看起来十分妖娆。 “啊这……” 朱厚炜微笑道:“你们公主好像在发烧,要不要我叫御医来看看。” 一时间安南礼部尚书竟不知朱厚炜说的是发烧还是发骚。 黎溶忽然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朱厚炜:“你,你没事?” 朱厚炜:“什么意思?我有什么事?” “倒是你,跳舞就跳舞,怎么还脱衣了,有点粗俗了啊你。” “好了,你跳给你们礼部尚书看吧,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别出事才是。” 朱厚炜拍了拍安南礼部尚书的肩膀,老爷子胡须都白了,虎躯一颤,赶忙道:“不敢不敢。” “下次没事就别叫我了,你这舞蹈有点辣眼睛,有空我让教坊司那边教你学一学,看看大明的舞蹈,比你们安南的好看很多。” 黎溶:“……” 这,这这这……她呆呆的看着朱厚炜离去的背影,又看着礼部尚书一脸替她羞耻的样子,不由气急败坏的道:“我只是热!” “我只是脱了外衫而已!” 安南礼部尚书赶忙道:“公主殿下,没必要的,即便大明不给我们帮助,你也没必要牺牲色相……而且,蔚王还不满意。” 黎溶:“……” 要不是老爷子德高望重,黎溶真恨不得直接给他赐死啊! 这叫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没必要牺牲色相,什么叫蔚王还不满意? 我这是为了安南,为了安南的大业,你个老匹夫懂什么啊! 还有这个该死的蔚王,他怎么会没事?这就算了,他刚才那一脸嫌弃的模样又是什么意思? 啊啊啊啊! 黎溶双手在天空中虚空的握拳、握爪,整个人有些疯狂,这,太丢人了啊啊啊啊! …… 朱厚炜背着手来到后宫,弘治皇帝告诉他了个新的消息。 朝鲜国使臣也要入京朝见了。 还真是要来一起来啊! 朝鲜是大明的小弟,对大明十分忠诚,大明朝廷也给予了他们极高的重视,亲自派礼部侍郎去辽东迎接朝鲜使臣团。 朝鲜用的日历都是大明的大统历,每年大明都会赐一份送到朝鲜,今年朝鲜亲自来大明祈求,不过按照父皇的意思,朝鲜才经历过一场内乱,现在国内经济萎靡,恐怕是来大明借钱的。 今年要迎接的使臣团队有些多啊。 朱厚炜揉了揉额头,背着手朝蔚王府回去了,至于安南公主黎溶那些小把戏,朱厚炜看破没说破,算是给对方留了面子。 不过朱厚炜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让大鸿胪给安南公主赐了一套汉人的外衫,并且拖大鸿胪带话给安南公主,不要再牺牲色相了,挺难为情的。 这话通过大鸿胪的嘴巴传出去,不免让黎溶更加羞愧,明明她什么都没做,整得她好像要倒贴蔚王还被嫌弃了一样! 尽管她对礼法名声不怎么看重,但丢人丢到大明了,这是有失国体的事,她还是感觉到了羞耻。 这个家伙,比小时候更加难对付了。 小的时候就没在他手上讨到便宜,他用柳条换了自己几两银子,这些事,黎溶都还历历在目! 本来寻思这次过来,用手段碾压对方,也算报了小时候对方欺自己年幼无知之仇,可谁知会是这样?! “冶铁技术拿到了没有啊!” 安南礼部尚书道:“拿到了,不过都是一些基础的冶铁技术,就这还花了上千两银子。” “后来微臣打听一下,大明铁匠铺子都会这种技术……微臣好像被坑了。” “为什么?”黎溶不解。 安南礼部尚书道:“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到,看到蔚王殿下去了那个铁匠铺子……额,咱们在外面做什么事,他都知道的。” 黎溶:“……” 第65章 魔法攻击 黎溶彻底无语了,她发现她在安南做的一切,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在大明蔚王殿下眼中,不过宛如跳梁之小丑。 她的媚术,她设计陷害别人的手法,在蔚王这儿好像都不管用了。 来之前她信誓旦旦的告诉黎洵,说一定会让大明技术上无偿帮扶安南,现在看起来,蔚王那个家伙不好对付啊! 黎溶呆呆的坐在鸿胪寺四方馆内,一时间有些踌躇满志。 …… 对安南的既定政策,其实朱厚炜已经和父皇商量好了,有些技术可以无偿帮助,比如造纸术,基础冶铁术,锻钢技术则不能提供给对方。 能给对方的,一定是大明技术上做过淘汰的东西,此举非但体现了大明的仁德,还体现了大明的胸襟。 当然,在给安南这些技术的同时,占城国也要考虑到,这才是朱厚炜未来工作的重点,大明需要扶持一个可以对抗安南的国家,好让大明南边保持微妙平衡。 这也是大明想要做到控制周边所有国家的基本政策。 在未来,朱厚炜还打算对弘治通宝进行改革,铸造出属于大明的货币,从而收割世界,让大明站在世界之巅。 军事是基础保障,经济才是收割的关键。 天气愈加寒冷,傍晚,城市灯光点点,照亮了会通河畔,朱厚炜披着黑色的大氅,和徐光菡漫步在会通河畔。 小情侣之间的约会,总是令人羡慕眼红,尤其朱厚炜和徐光菡那么纯洁的相爱。 “你会唱歌吗?”朱厚炜忽然开口询问徐光菡。 徐光菡:“啊?哦,会一点。” “那唱一个听一听。” 明朝的歌曲大都是戏曲带着戏腔,不过在这生活这么多年的朱厚炜已经习惯这种音乐。 “殿下会唱吗?” 徐光菡问朱厚炜。 朱厚炜陷入了迷茫,道:“也会一点,但不是大明的歌谣。” “啊?” 朱厚炜:“起风了。” 朱厚炜将身上的大氅脱下,给徐光菡披上,眼神有些迷离,仰望星空,一时有些恍惚。 “曾经走过这世界,万般留恋……” “猝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两世为人,改变了太多,前世的记忆渐渐开始模糊,他已经渐渐适应了大明这个时代,和明朝人融为一体。 徐光菡呆呆的听着,抬眸盯着朱厚炜。 朱厚炜狐疑的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真好听!” “确实不是大明的歌曲,甚至不是汉人的歌曲。” 朱厚炜:“……” “是我闯入你的笑颜。”徐光菡忽然道。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鼓起了勇气,我从未想过我会这样,我一直眼高于顶。” 朱厚炜微笑道:“明年初六婚事,礼部那边通知定国公府了吗?” 徐光菡重重点头。 夜幕之下,会通河两岸灯火明亮,将朱厚炜的侧脸和徐光菡的侧脸照亮。 河面上偶尔有亮着灯的船只经过,夜游的读书人背着手站在船头,手持书卷,颇有一番风味。 风越来越大,微弱的雪花再次落下,朱厚炜对徐光菡道:“这些日子我比较忙,要接待使臣。” “嗯呢。” “我送你回去。” “好!” 徐光菡跟着朱厚炜,亦步亦趋朝定国公府走去,一段黑暗的道路上,朱厚炜忽然感觉手上有东西。 原来是徐姑娘的手呀。 朱厚炜握紧了她冰凉又有些微颤的手,牵着她一路来到定国公府前。 徐光菡从来没觉得这么长的路,在此刻会变得这么短,好希望一直这么走下去。 不过想到明年初六就要成婚,徐光菡倒也不觉得那么难熬了。 …… 翌日中午,朱厚炜朝鸿胪寺而去。 在进入正阳大街后,身旁忽然有人跟了上来,刘振刀等人警惕朝朱厚炜靠近,待看清来人后,朱厚炜用眼神示意刘振刀等人退去。 “黎公主,这是?” 黎溶微笑道:“出来见见世面,大明的繁华不是安南能比的。” 朱厚炜道:“这是真的,那你好好逛一逛。” 黎溶道:“你什么时候将我的迷迭香给掐灭的……不是,你怎么知道的?” 朱厚炜道:“我不知道啊,我不小心喝茶的时候茶水洒上去了,什么迷迭香?你干什么了?” 黎溶赶忙道:“没什么。” “呵呵。”朱厚炜冷笑,“王府的婢女用毒比你高明,好在那不是毒,不然你已经死在鸿胪寺了!” “你!”黎溶道,“你都知道了,刚才还骗我。” 她真觉得自己有点不是朱厚炜的对手,这个家伙总是那么难以琢磨。 正阳大街的人群越来越多。 黎溶忽然哭泣道:“你,你真要走么?” 嗯? “我肚子里的孩子你也不要了么?” 朱厚炜:“……” “负心汉!” “这个小郎君长得那么俊俏,怎么如此无情!” “呸!” 黎溶冲着朱厚炜挑挑眉,然后打算默默逃离人群。 不过他很快被朱厚炜给抓住了,朱厚炜道:“嫂子!我是答应过给你养孩子,但你也不能背叛大哥去和别的人私通啊!” 卧槽! 人群中的一名老头,手里正拎着鸡,听到这话,震惊的直接把鸡给丢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女子竟是他嫂子……还,还和别人私通怀了孩子,然后让小叔去照顾他的孩子? 老头只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反应了好久才惊呼道:“俺的鸡崽!” 其余围观的人群纷纷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黎溶,指指点点道:“这小贱蹄子,这么不检点!” “我呸!” “可怜那位俊俏的小郎君了,小郎君是真男人啊!” “这个时候是不该给这女子养孩子!这女子太不要脸了啊!伤风败俗!” 朱厚炜冲她眨眨眼,默默的退出人群。 余下的事你自己解决吧。 黎溶手足无措,赶忙道:“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说谎,我没怀孕……” 可人群根本不听她的话,那鄙视的眼神像刀子一样。 黎溶好不容易挣脱了人群,气喘吁吁的跟上朱厚炜,“你,你厉害!” “我服了,真有你的!” 第66章 三国来访 黎溶真不知该怎么对付大明的蔚王殿下了,十年前没在蔚王手上讨到任何便宜,现在一样。 她可怜巴巴的对朱厚炜道:“你就这么欺辱人家一个女孩子么?” 朱厚炜淡淡看她一眼,楚楚可怜,令人心疼。 “然后呢?” 计划失败,这个蔚王根本就不懂怜香惜玉,对美色没有一点兴趣。 黎溶叹口气,问道:“蔚王殿下,咱们好歹也是十年的交情,幼年的玩伴……” “有事说事。”朱厚炜打断她。 黎溶噢了一声,道:“我们国家实在太落后了,我想请殿下上奏朝廷,赐安南冶铁术和造纸术。” 朱厚炜道:“你早说便是,何必用那么多无用的手段。” “冶铁术你们不是问民间买到了吗?造纸术我会请求父皇赏赐给你们的。” “不知大明可否再于其他技术上扶持安南。”黎溶又可怜兮兮的祈求。 本来只要拿下蔚王殿下,她根本不用如此低三下四,可问题是她拿不下蔚王啊,所有手段都用了,蔚王根本不上当。 朱厚炜想了想,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等朝会再说吧。” “还有别的事?” 黎溶想了想,道:“我想,请求殿下带我逛一逛京师可以么?” 朱厚炜:“我看起来这么闲?” 然后他便绝情的背着手离去,留下呆若木鸡的安南公主黎溶,她最自信的便是自己的外貌和媚术,可现在她忽然有点自卑了。 在安南屡试不爽的手段,怎么到大明不管用了? …… 弘治二十四年,十一月初一,占城国的使臣抵达大明,一同被安排在四方馆内。 十一月初三,朝鲜国使臣也抵达大明。朱厚炜负责接待三国使臣队伍。 值得一提的是,七年前朝鲜发生了一场甲子士祸,这场历史教训被记录在大明的史册中,时刻鞭笞着大明皇帝。 是时,朝鲜燕山君发动叛变,成为了朝鲜国王,大权在握,然后燕山君开始对国内的反对派进行大清洗。 朝鲜本来的权力分部是王权、臣权和言官权相互制约,在燕山君登基后,将不听话的大臣、言官几乎全部屠戮殆尽,从此朝鲜再也没有制约王权的东西。 在没有约束后,燕山君开始变的暴虐纵情声色,朝鲜的国力开始急剧衰退,国内百姓怨声载道,臣僚更是尸位素餐,上行下效,很快朝鲜便乱作一团。 两年后,晋城大君李怿发动政变,废掉燕山君登基,燕山君独裁统治仅仅只维持了两年。 这段历史教训也足以看出来,任何一个国家,在权力失去约束后,国家就会产生巨大的动荡。 为什么弘治皇帝一直在强调平衡,因为一旦权力失去约束,皇帝做的事将不会再有人制衡,如果是明君有作为的君主还好说,可若是这名君主没有治国的本事,那最终的结果只会导致国家紊乱。 所以这些年来,弘治皇帝总会让朝廷保持微妙的平衡,皇权和臣权之间始终保持相互制约的平衡。 这是中国数千年来带来的经验和总结,岂是朝鲜小国能明白的? 现在朝鲜国的君王是晋城大君,在他登基后,重新和大明修好,再次成为了大明的忠实小弟。 内阁首辅傅瀚定下十一月中旬,在望日朝参时接受三国朝拜。 作为此次迎接使臣的主官,朱厚炜在万岁山宴请了三国使臣。 一同赴宴的还有礼部两位侍郎,鸿胪寺大鸿胪,内阁次辅杨廷和。 这种迎接规格已经算是极高的了。 宴会才刚开始,气氛就有点暗流涌动。 占城国礼部尚书先拱手给蔚王行礼敬酒,然后才开口询问安南国使臣道:“在下斗胆敢问阁下,听闻贵国在学习大明的文化,不知有没有读过韩非子?” 安南礼部尚书淡淡的捋着胡须:“略读一些。” 占城国礼部尚书便问道:“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这句话什么意思?” 安南礼部尚书平静的道:“国家弱小而不自卑……贪婪而固执不懂外交的国家,可能会灭亡。” 占城礼部尚书反唇相讥道:“去年,贵国未经我国同意,私自有民众进入我国山脉狩猎,此举是否是入侵我国?” “吾等礼部通信于汝国,你等为何不给与回复?此举是否是贪婪而固执不懂外交?” 安南礼部尚书呵呵道:“不过是几名百姓迷路,国小而不处卑,怎么,你们因为此等小事就自卑怯弱害怕担忧了?” “这也值得以国书通信?我们安南国臣僚日理万机,没工夫理会这点小事。” 很明显,占城国这次来大明,是带着目的的。 他们不敢私下和安南国顶撞,但现在有大明的存在,就有了底气,所以才敢当众说这些话。 也是为了让大明给他们国家主持公道。 朱厚炜看了一眼杨廷和。 杨廷和则淡淡起身,压了压手道:“两位使臣莫要伤了和气。” “此事好好说,协商总能解决办法。” 朝鲜国使臣也出列帮助大明,开口道:“不过无足轻重之小事,何必动怒。” “启奏蔚王殿下,外臣倒是有个解决办法,请殿下指示。” 朱厚炜微笑道:“但说无妨。” “不妨让殿下出个难题,让两位国家的使臣都试一试作答,既然两国使臣都如此精通汉文化,想必也乐意作答。” 朝鲜国使臣做和事佬,本意是转移话题,用一点小游戏将这件事给揭过去,也不至于让大明夹在中间为难。 不得不说,朝鲜国这真是大明忠实的小弟了,甚至比大明自家人还要考虑大明朝的脸面。 朱厚炜笑道:“倒是个好的提议。” 不过占城国使臣却步步紧逼道:“外臣同意,不过外臣恳请蔚王殿下,若是外臣赢了安南,他安南国必须给个说法,赔礼道歉!” 安南国使臣冷笑,刚要开口,朱厚炜便打断他道:“可以,本王准了。” 安南国使臣心里明显不高兴,黎溶更觉得朱厚炜这是偏向占城。 不过朱厚炜又道:“若是安南国赢了,你们也就不要再追究此事了,如何?” 这话说出来后,两国使臣都认同的点了点头。 第67章 蔚王的难解之题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朱厚炜身上。 此次前来的无论是占城礼部尚书还是安南礼部尚书,都是苦学国大明朝的国学经典。 他们涉猎的大明古文献很多,知识面很广,谁也不觉得自己会输。 朝鲜国倒是抱着无所谓的心态,他们已经尽可能的帮了大明的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杨廷和和两名礼部侍郎微微看了一眼朱厚炜,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这是考验大明朝的时候,作为大明的代表,朱厚炜的任何问题被回答出来,都不免让人觉得蔚王的水平一般。 所以怎么出题,就看朱厚炜的水平了。 朱厚炜想了想,道:“一日境内发生了盗匪,一名盗匪抓住了一个小孩。” “盗匪穷凶极恶,欲杀小孩。孩子母亲找到盗匪,恳求他放了小孩。” “盗匪说:你若猜对了我的问题,我便放了孩子。你猜我会不会杀了孩子?” 谁也没想到蔚王根本没按常理出牌。 杨廷和不由苦笑了一下,又暗暗点头。 朱厚炜巧妙的用这种智力问题解决了难处,不管双方谁回答正确,这又不算国学问题,就算回答对了,也不能上升到国家文化层面,顶多只是考验智力。 所以不管谁回答对,对大明的国体来说都没有任何损失。 双方使臣陷入沉思,如果说会杀了孩子,盗匪大可以说猜对了,孩子必死。 如果说不会杀了孩子,盗匪说猜错了,孩子必死。 这根本就没办法作答。 “这……根本没办法作答。”双方使臣开口。 杨廷和微笑道:“两位使臣没认真听殿下的题目。” “只需答会杀了孩子即可。” 占城国使臣道:“既然答会杀了孩子,那孩子不是必死吗?” 杨廷和道:“所以本官说贵使没听清题目,盗匪说了,只要猜对了,就会放了孩子。” 安南使臣道:“对啊,所以她猜对了,那盗匪会杀了孩子,都杀了孩子还怎么放人?” 两国使臣有些抓狂。 朱厚炜微笑道:“所以,究竟是诚信于自己还是诚信于别人,在个人的选择。” “诚信于自己则失信于别人,诚信于别人,则失信于自己,究竟如何选择,全看个人。” 黎溶若有所思,缓缓地瞪大眼睛,不由惊愕的看了一眼蔚王殿下。 他这是借题来点占城和安南呢,十二年前礼部右郎中傅瀚前去调停国安南和占城之间的冲突,并且以国家名义让他们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 可十二年后,安南失信了,若是诚信于国家,他们可以继续于这件事扯皮,毕竟对国家有利益,可以不断试探占城底线。 若是诚信于别国天下,安南就该为自己错误买单,大大方方承认错误,解决此次冲突。 怎么选择,朱厚炜把选择权交给了安南。 反应过来的众人,一时间无不呆若木鸡,谁也没想到看似一道简单的智力题,居然能延伸到国家层面。 而大明也不是没有作为,用这种巧妙的方式承担起了大国的调解责任。 这是何等的智慧! 杨廷和最开始也没想那么多,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不由感慨蔚王殿下的心思和智慧。 这种事给他杨廷和解决,恐怕都不能做到如此巧妙! 不得不说,蔚王在外交方面的智慧,也令人叹为观止! 既体现大国的胸襟,又实际去解决了这件看似不可能解决的难题,关键他还把难题抛给了安南国自己! 真是妖孽智慧啊! 安南礼部尚书为难的看了一眼黎溶,该怎么办? 若是死不承认,那安南就失信天下,这事传出去,以后还有人敢和安南外交? 一个失去所有邻居的国家,在国际上失信的国家,在未来还有人敢和他们做贸易往来? 可若是选择诚信于国家,尽管现在能获得一点蝇头小利,试探占城底线,为以后战争做准备,可即便吞并了安南,以后他们还能在国际上找到朋友吗? 闭关锁国独自发展的安南,不符合当下安南发展的国策。 蔚王该死啊! 安南国礼部尚书心里将朱厚炜痛骂了一顿,可又无可奈何,读了这么多汉人的书,还是没想到汉人居然会如此狡猾,已经不拘泥于书本了。 他作为臣子,这件事没决定权,还是交给自家公主吧。 黎溶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对占城国使臣道:“我们当着大明的面向你国保证,日后不会有此事发生!” 占城国礼部尚书拱手道:“如此,多谢安南公主,还请公主勿要失信于天下才是。” 黎溶淡淡的道:“你觉得我说出来的话,不能代表安南吗?” 占城国使臣微笑道:“不觉得。” 此时占城国使臣们对朱厚炜的佩服,已经到了极点,纷纷起身拱手,对蔚王拜谒道:“多谢蔚王殿下。” 朱厚炜笑道:“勿要客气,我也没做什么,你们两国能重修于好,才是本王最希望看到的。” “只有和平才能共赢,只有共处才能发展。” “你说的很好,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 “这句话送给你们所有国家,希望诸位以此为戒,克己守礼。” 在国家外交上,朱厚炜这份从容和智慧,足以令在场的人叹为观止,不管是三国使臣还是大明自己的臣僚,都对朱厚炜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用想,此次事后,这些使臣回到自己国家,一定会将朱厚炜做的这些事传为一段佳话。 …… 乾清宫。 刘瑾带着消息找到朱厚照,朱厚照听后,还在认真的思考小老弟的问题,但旁边的弘治皇帝却已经想明白了关键,不由感慨道:“这个臭小子,想不到让他去接待个使臣,居然又能传出一段佳话!” 朱厚照:“??” “爹,啥意思?” 弘治皇帝摇头道:“不知道,自己想去吧。” 朱厚照:“啊?可我没想出来答案呢。” 弘治皇帝捂额:“那就不要想了,总之你弟这次表现的很厉害就是了!” 第68章 心如猛虎,细嗅蔷薇 大明弘治二十四年,十一月十五日,望日朝会。 弘治皇帝亲自主持接待朝鲜、占城和安南三国使臣。 先是礼部宣读三个国家和大明友谊长存,然后鸿胪寺唱读三个国家带来的贺礼。 而后便是礼部宣布回礼的礼品。 黎溶弯腰行礼,尊敬的拜谒大明天子,不复往日的洒脱,气势也变得庄重起来。 “外臣恭祝大明天子万岁万万岁。” “外臣请求大明天子开恩,如今我国发展落后,百姓贫穷,富国之策无外乎培养人才,奈何我国纸张难造,恳请大明皇帝赐予我国造纸术。” 和朝鲜这种国家不一样,朝鲜受大明之利,这些年科技发展迅猛,早就不需要造纸术和冶铁技术了。 如果有可能,他们想问大明寻求更厉害的武器盔甲甚至火药制造。 不过他们也只能想想,谁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大明的核心,大明不可能给他们的。 弘治皇帝微笑道:“汝此要求,大明自是责无旁贷。” 不待黎溶高兴谢恩,弘治皇帝继续道:“汝国和占城,都是我太祖爷亲定的不征之国,大明自也不会厚此薄彼。” “就同赏赐一份造纸术给占城吧。” 占城国使臣感恩拱手拜谒道:“外臣多谢大明天子万岁万万岁!” 至于冶铁技术,这些事提前朱厚炜就已经和他们通气了,不会在朝会这种庄重场合提出来,不然天子也会陷入尴尬之境,这种事自是不可能发生。 两国平衡政策是朱厚炜提出来了,要保证占城国的发展不会落后于安南,实现南部两国牵制平衡。 未来大明还会保证对占城的投入,以尽快使占城国达到国家实力快速发展,以匹配他们的对手安南。 黎溶在出使大明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所有规划,只是得到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本来她想寻求大明更多的无偿帮扶资助,但都无疾而终。 朱厚炜没给他这机会。 北平又飘了一场雪。 朝会结束后,内阁首辅傅瀚亲自设宴,送别三国使臣。 …… 十一月十八日,三国使臣作别大明。 朱厚炜的差事算是彻底结束,她披着黑色大氅从紫禁城出来,风雪中,踽踽独行。 正阳大街上的人已经稀少,朱厚炜撑着雨伞缓缓踱步在大街上。 后方黎溶跟了上来,和朱厚炜并肩走着。 朱厚炜有些意外的道:“黎公主,你们今日不是要回国了?” 黎溶点点头:“是啊,我来和你说说话。” “嗯,你说。” 朱厚炜从容的笑了笑。 黎溶询问道:“如果有一天,安南和占城开战,大明会怎么选择?” 朱厚炜想了想,道:“会调停。” “如果调停不了呢?”黎溶再次问道。 朱厚炜没有当即回答她这个问题,虽然前两日他调节了安南和占城之间的矛盾,但他知道安南的野心不会这么轻而易举消失。 这只是缓解了两国开战的时间罢了,如果两国现在依旧保持你强他弱的状态,安南迟早会入侵占城。 南边若是发生战争,这无论如何都不是大明希望看到的,大明既不能看到安南吞并占城,又不能坐视不理。 所以那个时候可能会出兵调停。 而一旦大明出兵,北方的瓦剌和鞑靼甚至西北的吐鲁番未必不会借机入侵,几面交战的情况也不是大明朝希望看到的。 朱厚炜沉默了很久,才道:“我想,应该不会有开战的那一天吧。” 如果两国国力保持平衡,那才能给对方克制的勇气,这也是为什么朱厚炜在大战略上要支持占城的原因所在。 黎溶噢了一声,笑了笑,开口道:“其实我觉得你比太子更适合做大明的皇帝。” 朱厚炜眉宇微蹙,想了想,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你可能比你大哥更适合做安南的王。” 黎溶微笑道:“我和我大哥的关系很好,你挑拨不了。” 朱厚炜反问道:“那为什么你觉得你就可以成功?” 黎溶:“试一试吧,兴许你有这个野心呢。” 朱厚炜道:“我的野心是让大明凌驾于世界之上,谁做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明想指鹿为马的时候,没有哪个国家敢将鹿说成鹿!” 听着朱厚炜的话,黎溶心中一震,她深深看了一眼朱厚炜,招招手道:“希望能再见。” “走了,别送了。” 朱厚炜:“我也没打算送,我的差事办完了。” 黎溶翻了个白眼:“你真绝情!” “本就没有情谊,谈什么绝情?”朱厚炜道。 黎溶深吸一口气:“你一定讨不到媳妇。” “明年正月初六大婚。” 黎溶彻底无语了,转身离去,朝后挥挥手,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呢。 安南国不乏有一些优秀的男子,他们或有才,或有武,或俊俏,或刚强。 可像朱厚炜这种心如猛虎细嗅蔷薇的男人还没有,这种男人展示出来的独特魅力,在大局上的淡定自若,那种从容镇定,那种睥睨众生的气势,是她从未见到过的。 她在朱厚炜身上看到的正是那种她幻想中的男人! …… 在朝鲜和安南国先后离开紫禁城,踏上风雪回国路的时候,内阁首辅傅瀚单独召了占城国,同时他派遣了几名儒学提学和几名农夫、铁匠、建设商贾一同随着占城踏上了回国路。 这也是大明早就安排好的,这些人秘密去占城,只是为了快速帮助占城提高占城的国力。 这些都是安南求而不得的东西,大明却无偿的全部赠送给了占城,不免让占城礼部尚书更加对大明朝感恩戴德。 在离开紫禁城的时候,占城国礼部尚书还不忘恭恭敬敬的对紫禁城方向叩拜,以表示对大明天子的感激之心。 此一时,大明朝的天威远传占城。 只是占城国礼部尚书心中却不免有些担忧起来,因为他们的新国王刚愎自用,未必会接受大明的帮扶。 那个只知内斗,却不知怎么治国的胡国王,真的能重视大明送来的这份大礼吗? 第69章 冬猎 山风呼啸,大雪鹅毛,万岁山上,一人一马策马飞奔! 谁家少年策马持箭,极速行驶,好不威风。 嗖! 箭矢朝远处飞奔的兔子射去,八十步的距离精准命中,少年并未停歇,继续策马飞奔,与侧面飞奔的森林鹿并肩。 少年尽兴,高超的马技在此时一览无余,他竟直接站在马背上,弯步扎弓,挽箭射鹿! 嗖! 飞奔的鹿当场毙命,少年哈哈大笑。 身后跟随的侍卫们无不吓得面色铁青,大冬天的感觉后背都快湿了,冷汗涔涔。 “好射术!” “太子爷好射术呀!” 锦衣卫指挥使钱宁击掌称赞,尽显谄媚。 十二月初,牟斌卸下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钱宁接替。 弘治皇帝到底还是仁慈的,并没有秘密处决牟斌,如果细查,就会发现历朝历代锦衣卫指挥使,最终下场都不是怎么太好。 他们都会因为名声不堪,被文官各种攻击,最后皇帝无奈处决。 可事实是否是这样,谁又能分得清? 锦衣卫、东厂、西厂替皇帝秘密办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事,这些事若是传出去,对皇帝的名誉损失太大,最后都会落得无疾而终。 不过弘治皇帝并没有处理牟斌,仅仅只是将他监视起来,让他安详的度过晚年了。 也就在十二月初,朱厚照下令钱宁接替了牟斌,成为大明新一任的锦衣卫指挥使。 今日一早,皇太子就带着锦衣卫和东厂来万岁山狩猎。 钱宁是真的担忧朱厚照出了什么事,不仅是他自己要掉脑袋,可能在场的人没有人能活。 只是钱宁怎么也没想到,皇太子的马技和箭技会如此高超,刚才弓步扎在马匹上那一幕,就连钱宁都做不到,他不由感慨朱厚照的技术之高。 朱厚照哈哈大笑,高呼道:“野味赏给你们了,回去给锦衣卫的兄弟们分了吧。” “你呢?你狩到什么了?” 朱厚照看着钱宁。 钱宁忙不迭道:“回殿下,卑职还没狩猎。” “那就去狩猎给本宫看看!” “喏!” 通过刘瑾的关系,钱宁已经掌握了这名太子的脾性,他知道这个太子最喜欢武技,也钦佩有武技之人,而这恰好是钱宁最为擅长的。 若是换个别的皇帝,兴许钱宁都不敢太过于表现,若是表现的比上位强,那会让上位下不来台,自己的前途也就到头了。 不过朱厚照不同,所以他就不顾及那么多,开始驰骋在万岁山狩猎场。 嗖嗖嗖! 几发箭矢,皆都精准命中,不由让朱厚照眼神一亮。 “不错!钱宁啊,你很不错啊!” “已经有本宫一半的实力了。” “以后本宫来狩猎,你就负责跟随本宫吧!” 钱宁赶忙道:“此乃卑职之荣幸,多谢太子殿下!” “刘瑾呢?” “弟怎么还没来,说好今天约着一起狩猎的呢?” 钱宁道:“回太子爷,刘公公去迎接蔚王啦。” 说话间,朱厚炜已经骑着一匹枣红马抵达万岁山。 “弟,快来看,我狩到好多猎物!” 朱厚照策马飞奔,马蹄裹挟起一阵阵雪花。 朱厚炜笑着道:“大哥,你的武技越来越厉害啦!” 朱厚照道:“你也试一试,看看这些年技术退步了没有。”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好!” 自幼他就受王越之子王春的指导,无论是骑马的技术还是射箭的技术都是一流。 这些年身边的护卫很多,真正需要蔚王展现武技的机会不多,但这不代表蔚王就不懂武技。 他策马飞奔,快速前行,马匹风驰电掣,雪花在身后裹挟起一道白茫茫的雾气。 朱厚炜搭弓射箭,一百步外命中一只飞奔的兔子。 钱宁等人马匹随即就到:“蔚王殿下威武!” 朱厚炜淡淡笑了一下:“无他,唯手熟尔。” 朱厚照:“……” 为什么我没想到这话?老弟你不够意思啊,装逼不带我! 早知道让钱宁先夸你了。 刚才夸我的时候,我竟没说什么,这不由让朱厚照觉得不是滋味。 于是他再次驰骋,很快又狩猎到一只兔子。 待钱宁夸奖后,朱厚照淡淡的道:“你们呀,还得练!” 朱厚炜:“……” 朱厚照嘿嘿一笑,挥手道:“行了,你们自己去别处待着吧,我和弟狩猎了。” “卑职等告退。” 茫茫大雪的万岁山上,只剩下朱厚照和朱厚炜两兄弟。 “弟,你说我这技术,去征战沙场如何?” 朱厚炜:“???” 他紧张的道:“大哥,你可别出什么幺蛾子。” 朱厚照呵呵笑道:“我就这么一说,你看你又急。” “这能不急吗?大明全部系在你身上。” 朱厚照道:“胡说,也可以系在你身上。” 朱厚炜忙不迭道:“大哥,我还有很多事没做,你别瞎说。” “好啦,大哥就这么一说。” “尿个尿吧,憋了一天了,看谁尿的远。” 朱厚炜一脸无语:“你憋一天就为了和我比谁尿的远,那我不比,我肯定尿不过你。” “那必须要比一比了!” “快来!” 朱厚照拉着朱厚炜来到一处小山头,两人畅快的朝下方的山路上开始恣意撒尿。 “大哥,这怎么还下雨了呀?” 山路上,张家兄弟步履艰难的上山,这次来求朱厚照赏给他们一点盐引,快过年了,府上实在没钱了,只能靠盐引接济接济这样子。 “雨夹雪,这你都不懂?”张鹤龄觉得自家二弟像个白痴,这话还用问。 张延龄舔了舔干涸的嘴巴,道:“这味道……好熟悉呀!” 张鹤龄:“嗯?这你也能分辨的出来?我也试试!” …… 槐花胡同,杨府。 杨廷和已经查到了很多当年礼部郎中傅瀚府上的下人,不查不知道,十二年前,傅瀚府上的五名下人,居然都和管事王德禄一样莫名的消失了。 这些下人的家眷分布两京一十三省,都在寻找自己的家人。 杨廷和心里的猜测越来越细化,他对顺天府通判道:“找个机会,将这些事,全部告知蔚王殿下!” 十二年前能发生的大事,只有唐寅舞弊案,程敏政的死未必不是和傅瀚有关! 第70章 傅阁老的担忧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傅府。 虽然现在不是春日,虽然傅瀚早就过了登科的年纪,但他还是由内到外的感到高兴和激动。 河南的束水冲沙工程已经接近尾声,黄河的水位下降,黄河泛滥引起的洪灾,在大明将会沉寂很长一段时间! 宁夏、甘肃、河南等地的官场百姓,无不感谢着大明内阁首辅傅瀚的功绩。 小婢韦南芳在傅瀚身旁,恭敬的给他煮茶,欲言又止,却并不敢打扰老爷看折子的兴致。 等傅瀚意犹未尽的看完这些地方对他的政绩歌功颂德后,韦南芳才轻声开口道:“老爷,出事了。” “嗯?” 傅瀚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韦南芳,蹙眉问道:“怎么?” 韦南芳道:“十二年前府上死的那批下人的家眷,现在有人在查。” 这是傅瀚做的他觉得最不满意的事,当时那五名下人和管事王德禄关系交好。 傅瀚怕出事,所以连同那五名下人一同处理掉了。 现在回想起来,完全没必要,王德禄已经死了,那五名下人是不知晓王德禄做的事,也牵扯不到。 一下死了五名下人,不免令人怀疑。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依旧没出什么事,久而久之傅阁老也就没放在心上。 今日旧事重提,傅瀚不由有些心惊,问道:“谁在查?” 韦南芳道:“好像是蔚王的人,不确定,顺天府那边查到了王德禄的家眷。” “蔚王府的人还在查福威镖局的事。” 傅瀚眯着眼,他真没想到朱厚炜会如此执着,明明事情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要咬着不放? 查出来之后呢?有什么意义? 当初李阁老致仕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现在大明哪里不好了?死了几个无关重要的人而已,如果他们的死,可以让大明变得更好,那为什么不能牺牲呢? 事实证明,老夫自执掌内阁之后,大明的发展蒸蒸日上,为什么非要执着真相? 难道他都这么大了,还不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 有些真相让它埋了又怎么样呢? 傅瀚抬眸问韦南芳道:“查出来什么没有?” 韦南芳摇摇头,但还是道:“福威镖局一下死这么多人,总会令人怀疑。” “蔚王又派人去了青州,打算查那批贼寇,不过我也全部杀了,人都埋了,应该查不出什么问题。” “只是……一下死了这么多人,总会觉得有些不对劲的,若是一直查下去,难免会出现纰漏。” 韦南芳开口提醒,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蔚王一直查下去,保不齐会查到突破口。 傅瀚眉宇紧蹙,此时心中不免也有些紧张起来。 他不担忧在河南那边做的事,即便被查出来黄河口子是他开的,他也不担忧。 他相信如果这种事交给皇上去处理,皇上是一定不会让蔚王乱来的。 想要实现治理黄河,总会要有人牺牲。一如当年隋炀帝开大运河,死了不知多少徭役,可现在谁还记得隋炀帝的暴虐? 谁不是夸奖隋炀帝功大于过? 这种事总需要人去做,如果做了,还能不背负骂名,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弘治皇帝这种老狐狸,若是知晓真相,断然不会让蔚王处理自己,反而会夸一句自己做得好,做了皇帝想做不敢做的事。 臣僚需要做的不就是给皇帝背锅吗?从这种角度来看,弘治皇帝非但不会责备他,反而会更重用他。 就算日后这种事事发,皇帝也会推给自己,而天子是实实在在享受到了治国之利,却不背负任何骂名,这是历朝历代皇帝都希望看到的事。 河南那边的事,傅瀚不担心,他担心的是十二年前程敏政的案子。 一旦蔚王查到了十二年前的真相,一旦他知道一切都是自己在背后布局,只是为了让程敏政下台自己上位,那后果恐怕不简单了。 程敏政在蔚王成长道路上的意义实在太重,若是朱厚炜知晓真相,自己这个首辅别说位置不保,恐怕性命都不保。 不管弘治皇帝如何与蔚王说利害关系,恐怕蔚王都不会再听自己父皇的话,他一定会动手杀了自己。 这才是傅瀚最担忧的事。 所以……只要程敏政的案子不被翻出来,他就可以高枕无忧。 但现在随着蔚王调查的深入,他自己都不敢保证蔚王会不会查到十二年前事情的真相,尽管他认为自己已经做的滴水不漏,可万一呢? 傅瀚沉思了许久,才缓缓摇头道:“老夫当年应该没出什么纰漏,不必理会,让蔚王去查吧,即便查到死,也查不出什么来,白费工夫罢了!” “你继续派人跟着看,切记不要暴露,也不要跟的太紧,有暴露风险的事都不要去做。” 顿了顿,傅瀚再次开口道:“老夫怀疑蔚王还培养了一支类似锦衣卫的暗卫,切记要小心。” 宁夏布政司使戴枞被查到,就是蔚王查出来的,当时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都在京师,那蔚王怎么查到宁夏那边的情况? 还有此前杨廷和在宁波查东南走私的案子,如果不是还有另外一批人马在暗中帮忙,杨廷和会那么轻易查出来走私问题? 种种迹象早就让傅瀚怀疑朱厚炜手中还有一支见不得光的卫士。 王府每年拨款那么多,可王府的人员却没有添新,皇上冒着其他藩王不忿的风险,也要坚持给蔚王最多的赏赐,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傅瀚一直在暗中观察,很多事心中都有数,只是从来不会乱说,真正做到了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韦南芳点点头道:“奴婢知晓了。” “老爷,请恕奴婢多嘴……如果,如果有一天……” 傅瀚眼睑默默垂下,淡淡的道:“那就让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只要他不查,就不会有人知晓,想要他不查,就让他消失!” “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傅瀚轻轻的开口,面色有些扭曲。 第71章 畸形的爱 傅瀚今年六十三,在官场上,这已是暮年,但对内阁首辅来说,这依旧处于壮年时期。 他还能执政很长时间,最少七年没有问题。 书房外寒风呼啸,天气格外的冷,小冰期对明朝的影响越来越严重,今年又是凛冬。 韦南芳打了一盆热水过来,热水在温暖的房屋内冒着氤氲热气,她穿的并不算多,恰好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 尤其弯腰那一刻,风光尽显。 傅瀚呆怔看了一眼,双目火热,这些年的官场生涯,他见过太多的绝世美女,有些女子一眼便让人入迷,有些女子宛如天上神仙,令人一眼倾城。 但傅瀚却从未贪图过美色,他这一路走来,如履薄冰,处处小心谨慎,终于抵达对岸,靠的就是那份坚定和从容,他不喜喝酒,不贪美色,任何能威胁或者暴露自己的弱点,他都会节制。 今日见到自己从小养大的婢女,却不由有点异样的心思。 他从来都是将南芳当成女儿培养的。 似乎察觉到阁老的异样,韦南芳微微抬头,然后忙不迭道:“老爷,你喜欢烫水,说能沉浸心思。” “这水很烫,您试试温度如何?” 傅瀚噢了一声,他问韦南芳道:“南芳,你多大了?” 韦南芳道:“二十七了。” “二十七了,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傅瀚感慨:“你觉得老夫对你如何?” 韦南芳道:“老爷对女婢恩同再造,当初老爷收奴婢为干女儿,将女婢解救出来,奴婢便将老爷当成亲生父亲。” “只是父亲吗?” 韦南芳道:“父亲还不够吗?” 傅瀚想了想:“如果抛开这层关系呢?” “老爷,窗户开了,我去将窗户关上。”她仿佛没听到傅瀚的话,起身来到窗边,将窗户关上,呼啸的寒风这才减弱。 刚才那一阵寒风,也降下了傅阁老心中的燥热。 “老爷,奴婢先告退了。” 傅瀚噢了一声,道:“去吧。” 望着韦南芳离去的背影,傅瀚微微叹口气。 韦南芳离开阁老的房间,深深看了一眼窗户,那里有被打击过的破损,微不可察。 回到房间,韦南芳双手托腮,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发呆。 饥荒、贩卖、嘈杂的大街、男人邪恶的目光,女人的讨价还价声充斥于耳,希望的眼神祈求的看着女人,最后变成绝望。 天空在落雨,她的双目已渐渐模糊,一名白衣少女持剑登场…… 韦南芳思绪渐渐飘浮不定。 夜色已深,她并没有入睡,悄悄起身,手持短匕从阁老府后院离去。 傅瀚给了韦南芳很大的权力,她可以自由出入府邸,傅阁老难得信任别人,唯独对韦南芳例外。 …… 钓鱼胡同,灯火晦暗不明。 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 赌场内,一名青衫男子醉醺醺的出来,嘴里骂的很脏。 前两日问她妹妹讨要了十两银子,今日又全部输光了。 陈一甲狠狠灌了一口酒,然漫步朝昌平而去。 王府后门外。 陈一甲笑嘻嘻的看着白衣少女,道:“阿妹,再弄点钱给哥用。” 阿奴脸色不善,怒道:“我已经给了你不下百两银子,你还要怎样?!” 陈一甲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淡淡的道:“才百两银子而已,阿娘阿耶将你养大不容易呀!” “别以为到了大明,成为了王府的婢女,就不肯认祖归宗了!” “啧啧,如果蔚王知道,他的府上有一名瓦剌人的奸细,你猜你会如何?” “你能改头换面,可你改不了你血液内流淌的血啊!” “醒醒吧,你不是汉人!” “好,你不给我钱,我现在就去找蔚王!” 阿奴厉声道:“你敢!” “你要多少?!” “一百两。” “我哪有这么多?!”阿奴狠狠地开口。 陈一甲微笑道:“开个玩笑,十两就行,为兄知晓你的俸禄,不会为难你的,十两银子你找相好的婢女借一借还是可以的嘛。” “不过阿兄给你个真心的建议,你说你长得也不赖,天天冷巴巴的干什么?想个办法爬上蔚王的床,大把大把的银子不就来了吗?” “滚!”阿奴怒不可遏。 “好好,我滚我滚,拿了钱就滚。” 阿奴丢给他一袋银子,陈一甲笑嘻嘻的道:“考虑考虑阿兄的建议?” “哈哈哈!” 他说完后,拿着十两银子,灌了一口酒,继续走在冬日寒冷的道路上,瞧着方向,是继续朝顺天府钓鱼胡同去的。 只是才在官道上走着,前方人群中就出现一名女子,女子姿色平庸,在人群中绝不亮眼,但却耐看。 那女子走到他面前,陈一甲没怎么在意,继续摇摇晃晃朝前走去。 夜晚的路上,人群很多,灯火也还算亮堂,陈一甲也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只是他走着走着,却不知为什么,忽然感觉脖颈一凉,他浑然未知的摸了摸脖颈,只看到沾满鲜血的双手,不由眉宇紧蹙,整个人有些恍惚,然后轰然倒地! 人群传来惊呼声,没多时官府的人便纷纷赶到了现场。 围观的人群中,韦南芳淡漠的看了一眼尸体,确认死亡后,便若无其事的离开,谁也不知道她方才在人群中杀了人。 …… 顺天府的一处院落内。 灯火晦暗,屋内叫声不断。 一对四十余岁的夫妻,正在努力耕种。 直到房屋外的门扉响起,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就是一阵慌乱的声音,女人开口道:“一甲,这么快回来啦?” 外面没人回应,夫妻不免觉得奇怪,拎着灯打开了房门,看到一名墨绿衣衫的女子站在外面,不由好奇的问道:“姑娘,你这是?” 韦南芳道:“我是陈一甲的朋友,他托我给您二老带个话。” “什么话?” 韦南芳道:“他在下面等你们。” “什么?” 老夫妻来不及说什么,只感觉脖颈一凉,呆呆的看着那名墨绿色女子的背影缓缓消失,想呼喊,却什么都喊不出来,最后夫妻双双倒在血泊中! 第72章 冬日 今日一早,大雪初晴,天上出了太阳,不管寒冷与否,冬日的阳光总会觉得些许温暖。 秀宜找到正在猫在书房看书的朱厚炜,轻声道:“王爷,顺天府李通判送来了一份文书。” 朱厚炜放下书,端着茶水呷了一口,心不在焉的道:“说说。” 秀宜道:“查的是十二年前的事,当初傅阁老府上的一名老管事消失,家眷找到顺天府。” “除此外,十二年前还有傅府的五名下人也都消失了,最近全部入京寻找家眷。” 朱厚炜仔细思考了一会儿,道:“你说杨廷和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以为这点手段,本王就能被他利用,成为他手里的刀去对付傅阁老?他凭什么有这份自信?” 杨廷和这个老狐狸,朱厚炜对他的感情实在有些复杂,大忠似奸大奸似忠。 秀宜沉思片刻,对朱厚炜道:“王爷,如果杨阁老有这份自信,自信于你一定会对付傅阁老呢?” 朱厚炜道:“这不可能,除非是我老师……” 朱厚炜沉默了,猛地抬头看了一眼秀宜,秀宜没敢说下去,只是隐晦的提醒了朱厚炜。 十二年前,唐寅和老师舞弊案一直是朱厚炜过不去的心结,尽管已经过去了十二年了,尽管当初那件事已经水落石出。 但程敏政的死,唐寅的被贬,好像都证实了当初确实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如今十二年过去了,外人已经无法窥探真相,那么谎言传多了也便成了真相。 朝廷官吏对此事讳莫如深,都知道朱厚炜很看重他老师的声誉,但民间可管不了那么多。 十二年的时间已经可以掩盖一切真相。 可如果当初这件事内,还有朱厚炜不知道的一面呢?! 这么想着,朱厚炜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只是很快,他缓缓地眯起了双目,眼中神色复杂,似对傅瀚,又像是对杨廷和! 如果逻辑通顺,那杨廷和成功了! 朱厚炜不知该哭该笑,他亲手培养出来了一头猛兽,现在这头猛兽开始正式登上历史舞台,展现出他那不同寻常的一面了! 就在朱厚炜沉思的时候,阿绫急促走来,对朱厚炜道:“王爷,阿奴家人出事啦。” “一家人全部被杀,顺天府的人在排查,凶手没找到,都是一刀毙命,对方武技很高,出手干脆利索。” 朱厚炜愣了一下,问道:“阿奴呢?” “去顺天府了。” 朱厚炜点点头道:“知道了,等她回来让她来见我。” 顿了顿,朱厚炜又道:“给她送点钱去,让她处理后事。” 朱厚炜知道,这些日子她的长兄一直在找她要钱,对王府婢女这些事私事,朱厚炜其实不太关心的,但他知道,这些日子阿奴的兄长都在问他要钱。 后世有个说法,扶弟魔,但这是个人的选择,朱厚炜尊重阿奴,虽然他也很讨厌阿奴的家眷,也有能力解决这些麻烦,但毕竟是人家的家人,他不好假手。 所以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先给阿奴一些钱,让阿奴先处理好后事,然后再问具体的原因,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阿绫忙不迭道:“奴婢这就去顺天府。” 朱厚炜挥挥手,示意阿绫下去办差。 …… 已是十二月,王府也开始忙碌起来,还有不到一个月朱厚炜就要大婚。 弘治二十年的十二月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月份,先是太子太保王越卒,对这名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的老人,弘治皇帝没有亏待他,在他死后给他追赠了太傅的官位,同时赐上谥襄敏,辟地有德曰襄;甲胄有劳曰襄;因事有功曰襄。这个谥号也算符合王越生平。 文官们认为应该给王越赐中谥,不过被弘治皇帝严厉驳回,依旧坚持给他赐上谥。 也是在同月,庆云侯周寿卒,老爷子死前最放心不下自己的孙子。 朱厚炜去见过周寿最后一面,对这位祖外公谈不上什么太多的感情,但和他两个小孙子关系倒是还好,老爷子临死前恳求朱厚炜能帮着周元和周平,在他们犯错的时候能拉他们一把,朱厚炜全部答应。 好不容易到了十二月中旬,朱厚炜再一次吊唁结束,算是暂时闲了下来。 王守仁在西南传回信件,经过半年时间的工作,改土归流的政策基本已经算是完成。 在他设计播州土司后,土民们已经彻底归心,尽管其他三名大土司还想再挣扎,但土民们第一次真正领略到汉人对他们政策的优惠和物资上的帮助后,他们还是归顺于大明的流官统治。 王守仁知道想要继续教化这些土民,让他们真正感受到他们成为大明的一份子,还需要时间。 于是他请求朱厚炜让他继续在西南待一年时间,等他彻底让土民归心大明后,再被调回,朱厚炜自然满口答应了王守仁的一切请求。 这些功绩放在任何文官身上,都足够连升两级,当初傅瀚只是调停了占城和安南的战争,就连跳了两级,从礼部右侍郎升到了礼部尚书。 王守仁现在挂职巡抚,西南总督,不过官阶却只有五品,凭着这份功劳,回来就能直接升四品,要知道现在的王守仁,也不过只有三十九岁,不到四十岁,升四品实权官,这在大明何其稀少! 距离朱厚炜大婚也不过只有半个月多一点的时间了。 弘治皇帝亲自从内帑拨款了十万两白银,专门用于蔚王大婚。 同时赏赐定国公府各有差,拢共价值已超过五万两白银。 御史言官再次规劝皇帝,他们认为蔚王这次大婚的总耗费比太子朱厚照还要多,这是不符合礼法的,不过弘治皇帝一句话就怼的他们哑口无言。 朕花的是内帑的钱,是朕自己的私房钱,朕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又没从户部拿钱。 诚然,弘治皇帝对朱厚炜这场婚事的重视,已经远超过皇太子朱厚照,给朱厚炜婚礼的总花费,已经高达了二十万两白银,这不免令人瞠目结舌! 第73章 事有蹊跷 蔚王府,朱厚炜坐在风雪亭内,寒风呼啸,朱厚炜神色有些呆滞,秀宜站在他的身后,也不敢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朱厚炜才轻声开口问道:“之前的履历不是都查过了吗?” 秀宜赶忙道:“王爷,阿奴跟着您这么多年,甚至不惜为您付出性命,我用性命作保,阿奴绝对忠诚!” 朱厚炜摇摇头:“我倒不是怀疑这个,我只是觉得,此前所有的过往都筛查过,怎么还冒出来了个瓦剌血脉?” 也是在这个月内,阿奴的三名亲人相继死亡,朱厚炜觉得有些古怪,这才让秀宜安排潜龙卫去查查。 顺天府那边自然查不到凶手,阿奴这三名亲人在京师也没什么朋友,祖籍河北那边的,一路来到顺天府,说是为了让陈一甲在顺天府乡试。 顺天府没查到凶手后,朱厚炜这才让潜龙卫试着去查,不查不要紧,这一查居然查到陈家三口人居然是从瓦剌那边进入大明的,事情可以追溯到七八年前。 最终秀宜才确定陈家的人是瓦剌人。 从最开始朱厚炜就没想过去查阿奴,只是查她的家人顺带查出来了个这么个事。 大明和瓦剌两个民族的矛盾很深,尤其在土木堡之变后,汉人对蒙古瓦剌部人更是恨之入骨。 在查出来阿奴是瓦剌人后,朱厚炜让秀宜保密,这件事谁也没说过,若是王府的人知道阿奴是瓦剌人,后果不堪设想。 秀宜道:“阿奴年幼的时候,就被人贩子卖到了京师,一路兜兜转转去了皇宫,过程实在太曲折,几乎都在大明长大的,所以当初筛选培养的时候,也仅仅只是追溯到那段时间,更进一步就查不到了,若不是陈家三人莫名死亡,恐怕依旧查不到。” 朱厚炜知道秀宜从来都是一个懂得分寸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去解释这么多,她一向以朱厚炜的意志行事。 这些年来,朱厚炜成长的太多太多,若不是内心还保持一份后世的记忆,单秀宜说这么多,怕就已经被杀了。 但王府的这些小婢跟了他这么多年了,怎么也有了感情。 “我让阿奴和你解释,一定有原因的!” 朱厚炜摇摇头道:“不必了,我相信她的忠心,等她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喏!” “你说究竟谁会杀阿奴的家眷?为了什么?明知道阿奴是我王府的人,为什么还有人敢杀她父母兄长?” “除非是本王授意。” 朱厚炜开口。 秀宜摇摇头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朱厚炜漫不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秀宜,秀宜眼神赶紧闪躲。 朱厚炜挥挥手道:“下去吧。” “奴婢遵命。” 秀宜刚转身要走,朱厚炜忽然开口道:“你是不是怀疑过本王?” 秀宜赶紧道:“奴婢不敢。” “嗯,去吧。” “奴婢告退。” 秀宜小心翼翼的离开,大口大口的呼吸,刚才那瞬间,只感觉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看着小婢紧张兮兮的模样,朱厚炜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的。 她怕我,很怕。 可这个世上不怕我的人还有谁?除了大哥父母和姐姐,还有谁不怕我? 有的时候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一个眼神,一道声音,就会让对方想很多很多。 尽管他知道,秀宜其实怀疑过自己。 换做他是秀宜,也会怀疑自己。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杀了阿奴的家眷,却又能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最为主要的原因,阿奴的家眷在京师也没什么仇家,那谁会做这种事呢? 秀宜那么聪慧,只要稍稍想想,怕就能想通。 朱厚炜深深叹口气,一时间也有些迷茫,谁会杀了阿奴的家眷?瓦剌那边的人,不太可能,除非他们真是奸细。 不然对方会冒如此大风险潜入大明,杀几个叛变的百姓?这不太可能。 可他又相信阿奴不会这么做。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中生根发芽,就很难磨灭,朱厚炜尽可能的安抚自己的内心,可他觉得他始终无法平静对待。 如果真是瓦剌奸细,事关整个大明的未来,关乎自己的性命安全,甚至大哥、父皇、母后的安全。 直到这个时候,朱厚炜才明白,为什么朱元璋会杀了那个替他办了一辈子差事忠心耿耿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他使劲的揉了揉额头,尽量不让自己想那么多,也忍住了去询问阿奴的冲动。 …… 日子有条不紊的进行,眼看着春节即将到来,腊月二十八这天,朱厚炜交代好王府的一切差事,打算搬入皇宫。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每年这个时候,朱厚炜都会提前进入紫禁城,去他熟悉的春和宫居住,和母后父皇多处一会儿,一年难得只有这么几日,整个皇室都没有什么事,纯粹的待在一起,享受着团聚的时光。 也是在这一天,阿奴找到了朱厚炜。 “有事?” 阿奴嗫嚅了半响,才眸子泛红的道:“王爷,奴婢,奴婢是瓦剌人。” 朱厚炜:“哦,然后呢?” 阿奴道:“阿兄一直问我要钱,我知道这很不好,可我不想让王爷知晓我身子里留着异族的血。” “我怕王爷会赶走我,会认为我是瓦剌的奸细。” 朱厚炜安静的听着,并没有打断小婢的话。 阿奴泫然欲泣:“我自幼就被赶出部落,和父亲母亲长兄来到大明。” “那时家中穷苦,我父亲将我卖给了一名商人,那名商人最后给我卖到了皇宫。” “我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王爷对不起大明的事,我一直不敢多说话,不敢太有存在感,就怕别人会关注到我。” “我阿兄一直拿这件事威胁我,我怕他告诉王爷我是瓦剌人,我也怕从此后王爷便不再信任我,我不怕死,王爷让我死我定不会反抗,不敢反抗,可我怕王爷赶我走。” “所以我一直不敢说。” 噗通。 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朱厚炜磕头道:“请王爷处罚。” 朱厚炜深深看她一眼,淡淡的道:“我入宫了,差事都给你们安排好了,好好照看着王府,就这样。” 第74章 皇宫的一天 腊月二十九,朝廷百官休沐,朱厚炜先去了东宫,舒舒服服的和大哥泡了热水澡,然后穿戴整齐,朝后宫去找老娘。 老娘正在置办礼品,朱厚炜笑着道:“母后,这些年货让太监宫女们去办好啦,你怎么还亲自上手了,可别累坏了身子才是呢。” 张皇后白他一眼,道:“什么眼神,这大红的东西能是年货吗?这是你的大婚用品,赶明娘让太监送去王府。”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那更不需要老娘亲自操刀了,王府早就置办齐全了。” 张皇后叹口气,道:“娘又怎能不知道,你王府有很多人,衣食住行礼法礼仪都不需要娘操心。” “可你是娘的儿子啊,眼看着你要成家立业,娘要不做些什么,心里不是滋味。” “当年还那么小一丁点,天天抱着娘的大腿……” 朱厚照摆手道:“娘,停停停,你别伤感,我当初成婚的时候可没见你这样。” 张皇后哼了一声,道:“那能一样吗?你结婚的时候内阁六部全都替你操办,重视的程度是你弟能比的吗?” “你爹把大明江山都交给你了,这难道还不够吗?” “你弟什么都没得到,娘再不好好给他操持婚礼,心里能好受吗?” 朱厚照呵呵笑道:“偏心就直说,何必说这么多借口!” “你!”张皇后气咻咻的扭着朱厚照的耳朵,“我看你是长大了,你是监国了,不得了了,都敢和娘顶嘴了!” “哎呀呀呀,母后大人饶命!” 张皇后怒气冲冲的道:“你过来和娘一起置办你弟的成婚用品!” “那我弟呢?” 张皇后道:“让他歇一歇。” 朱厚炜:“……” 他笑呵呵的看着母后和大哥拌嘴,自己闲得无聊,便背着手去找姐姐朱秀荣。 如今大哥和自己都要成婚了,姐姐却还没着落。 “阿姐。” 朱秀荣端庄温柔的笑了笑,给朱厚炜整理整理了有些歪的衣领。 朱厚炜轻松一笑,道:“姐姐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朱秀荣呵道:“那个利用你的老师吴宽是吧?” “嗯。” 当年那个强迫症的老师也是如此,只是最后却被朱厚炜硬生生给逼走了,那个时候朱厚炜还小。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时间可以磨平一切仇恨,如今他竟还有些怀念吴宽,不过去年的时候吴宽也在苏州逝世,最终也没等到唐寅回来和他一同鉴赏他最喜欢的画卷。 “姐,你有空也多出去接触接触,兴许能找到喜欢的人家。” 朱秀荣莞尔一笑,道:“父皇和母后给我安排好了,新宁伯谭佑家的小孙子。” 那个小时候射箭技术还算不错的家伙?谭波? 新宁伯算是一个闲散的爵,没有实权,即便和皇室联姻,对政治上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父皇考虑的比较深远,朱秀荣也是他的爱女,不能委屈的嫁了,所有特地挑选个身份地位和人品都知根知底的人。 “你喜欢他吗?” 朱厚炜问道。 朱秀荣笑了笑:“你呀你,长这么大了,外面都说你多么厉害多么厉害,怎么还那么天真?”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没有选择的权力,实际上我们都没有选择的权力。” “真当现实是西厢记呀?” “你和大哥那是因为机缘巧合,如若不然,你们也会如此……嗯,最起码大哥会如此,你不会。” “父皇母后都很宠溺,他们亏欠你很多,所以才会任由你来,尽管天下人都反对,这也没用。” “我不一样。” 朱厚炜忙不迭安慰道:“姐姐你别这么想,只要你想,我一定会让父皇母后妥协。” 朱秀荣耸耸肩:“无所谓啦,感情都会培养的,成婚之后慢慢培养便是,总要嫁人生子的嘛。” 朱厚炜点点头:“谭家能娶到姐姐,真是他们祖宗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和姐姐聊了一会儿,朱厚炜又去太掖池找到正在垂钓的父皇。 他搬着小凳子坐在弘治皇帝身旁,询问道:“父皇,什么时候给姐姐说的婚事,我怎么不知道。” 弘治皇帝笑道:“你还真什么都要管,这种事我和你母后商量就行了,要你操心什么。” “好吧。” 朱厚炜也不再多问,背着手起身。 “不钓一会儿?” 朱厚炜摇头道:“不了,怕你自卑。” “你这小兔崽子,你胡说什么?你可以质疑朕的执政能力,但你不能怀疑朕的钓鱼技术。” “朕研究了这么多年的钓术……” 后方老爹喋喋不休,朱厚炜尴尬一笑,缩了缩脖颈,赶忙加快脚步跑了。 大哥蔫了吧唧的帮着老娘忙碌,这个家伙即便有了太子妃,但感觉依旧没多大变化。 夏婉儿也很贤淑端庄,很懂得宫廷礼仪,每天都会按时来张皇后这请安聊天,张皇后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 当然啦,大多数时间张皇后都会拉着夏婉儿打麻将。 “大哥,咱们出去一趟。” “好呀!” 朱厚照正觉得无聊呢,听着朱厚炜的话,顿时激动起来,不服刚才萎靡之色。 “去哪儿?” 朱厚炜道:“出宫!” 朱厚照更加兴奋,挥手让刘瑾去安排,然后搓了搓手,问朱厚炜道:“出宫干啥去?” 朱厚炜道:“揍人!” “啊?啥意思?” 朱厚炜道:“姐姐年后估计也要成婚,如果驸马都尉是民间男子当还好,天然会惧怕皇室。” “但谭家不一样,谁知道那小子以后会不会欺负姐姐。” “咱们先给姐姐撑腰,给他揍一顿,让他以后老实点。” 朱厚照愈加激动,这事儿他最擅长了,自幼学习了那么多武技,正愁没法施展,这不就撞在枪口上了吗? “走走走!” “咱们兄弟出马就行了,给那小子好好教育教育!” 朱厚炜重重点头,闲着也是闲着,快过年了,在皇宫也没太多事,姐姐的终生幸福很重要,得给谭波那小子提前立个规矩,免得以后成婚了欺负姐姐! 第75章 北方的血 新宁伯谭佑府邸,皇太子和皇二子驾到,谭佑觉得蓬荜生辉,隆重迎接两位皇子的到来。 朱厚炜和朱厚照笑意连连,对新宁伯谭佑十分客气,午膳吃完,两兄弟便借故去后院上厕所,还带上了新宁伯谭佑的孙子谭波。 “太子殿下,蔚王殿下,我真没有尿啊。”谭波哭丧着脸。 朱厚照搂着他,淡淡的道:“不急不急,一会儿就有了。” “你要娶我姐是吧?” 谭波忙不迭道:“这是我的荣幸。” 朱厚照龇牙咧嘴:“呵呵,听说你此前去过青楼?” 谭波浓眉大眼,自幼爱射术,长大后醉心武技,哪有时间去那种地方,老实巴交的道:“没啊,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朱厚炜哼道:“胡说!那天晚上看到的就是你!” “我告诉你,以后再敢去那种地方,我们割了你的鸟!” 谭波虎躯一颤,委屈巴巴的道:“我真……” “你真什么真?难道本宫和蔚王能看错不成?还能冤枉你不成?” “马上就要成我妹夫了,你瞧瞧你的德行?!” 朱厚炜怒道:“你看你生的五大三粗,天天还练武技,一看就是个暴力狂,以后欺辱我姐怎么办?” 谭波:“……我哪敢。” “你居然敢想这事?不得了了你!”朱厚照大叫道。 谭波:“太子殿下,我,我有尿了,我想尿尿。” “憋着!” “我告诉你,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以后你要敢对他不忠,敢欺负他,本宫把你阉了做太监!” 朱厚炜道:“听到了没有!清楚了没有?” “我姐金枝玉叶温柔端庄,你小子以后敢对我姐不好,你就等着吧,我把你谭家一家人拉去喂狗!” 谭波连连求饶:“我真不敢!” 朱厚炜和朱厚照对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露出和煦的微笑,对谭波道:“你哭丧着脸做什么?笑一下。” 谭波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朱厚照道:“这还差不多,先别尿了,我们要走了,你送送我们。” “还有,这事不要告诉你爷爷,知道吗?” 谭波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朱厚炜和朱厚照搂着谭波一同去了前院,新宁伯谭佑看到很是老怀欣慰。 想不到自家孙子和两位皇子混的这么好,好啊,真好! 朱厚炜有礼貌的拱手道:“谭爷爷,咱们走了。” “你别送了。” 谭佑捋须道:“蔚王殿下和太子殿下能来府上,已是老夫之荣耀,两位殿下如此温和有礼,实为大明之幸呀!” 朱厚照摆摆手道:“客气客气了!” “宫里还有事,我们先走了。” “波,走了。”朱厚照对他挑了挑眉,谭波身躯又是一颤,努力挤出笑容:“太子殿下蔚王殿下慢走。” 待两位皇子离去,谭佑感慨道:“真是两个懂事有礼貌的好孩子,皇家的教育就是好。” “你呀,要和他们多学学。”老爷子语重心长的教育孙子。 谭波:“……” …… 大同,宣府,两边镇外,在茫茫大雪中,有两支商队正欲入城。 这样的极端天气边塞的防守稍微松懈,倒也不担忧北疆的蒙古人会突然入侵,按照两府总兵官经验来说,一般都会等到开春或者入秋之后,才是防范蒙古人入侵的最重要时刻。 所以这两支商队进入城池,倒也没引起太多警觉。 然而就在这两支商队分别进入宣府和大同城门的时候,变故陡然升起。 两支为数不多的商贾队伍,分别对宣府和大同的守城士兵发动袭击,变故来的太快,守城士卒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有数名倒在血泊中。 不过这到底是大明边塞最精锐的军队,在性命尽头的时候不忘厉声高呼:“敌袭!” 而后便是呜咽的号角声响起。 大明的边军在作出动作的同时,城池外蛰伏的鞑靼人也开始快速行动,策马飞奔,顷刻而至。 本来以为只是一次不大规模的袭击,可站在城池上的士卒看着乌压压越来越多的马匹军队后,顿时面色严肃,高声道:“防御!防御!” 只是刹那之间,蒙古人的马匹就已经抵达城池门前,可该死的是现在的城池下方还发生战斗,尽管商贾队伍已经被解决完了,但城门根本来不及关闭。 一时间,两府的总兵官全部震惊万分,惊呼不可能! 这种恶劣的天气,鞑靼人凭什么敢入侵大明边塞的! 除非……除非…… 想到这里,两府的总兵官不由瞪大眼睛。 从弘治十一年到二十四年这段时间内,大明北疆的边防压力都不算太大,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鞑靼部落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大明最要防范的就是西北地区的瓦剌人,所以宣府和大同的防御稍稍松懈。 可也就是在这十三年时间,鞑靼小王子一直在致力统一鞑靼部落,就在今年秋日,鞑靼部落被小王子统一,经过一秋天的整顿和治理,现在鞑靼已经成为了一支统一且具备高战斗力的部落,其部落的实力甚至已经盖过了瓦剌部。 自也先死后,鞑靼一直群龙无首,直到小王子达延汗出现。 …… “爹,娘。” “哇呀呀,哈哈哈!”鞑靼人如狼似虎的攻入了大同和宣府的城内,看着待宰的汉人,双目露出狼一般的绿光。 “好肥美的两脚羊呀!”一名鞑靼士卒持刀一刀砍杀了哭喊的小女娃。 两脚羊……这是何其侮辱的三个字,当初五胡乱华的时候,汉人在他们眼中便是如同牲畜的两脚羊,抓到便被烹饪食之。 时代在发展,却从未掩盖过这群异族的凶残和无礼。 “杀哇!” 鞑靼人挥舞屠刀,开始血洗这两座城池,一时间烽火狼烟、刀光剑影。 哭声、哀求声、咒骂声、求饶声,在这两座边塞城镇交融,而后便是双方交战的金戈铁马。 残阳如血,染红了白茫茫的地平线,号角连天,呜咽低沉,似吟唱着边塞的无穷苦厄。 僧人望着血腥,双手合十,观自在菩萨…… 心经却不能让人心静,紧接着便有鞑靼人一刀砍掉了光秃秃的头颅。 大明自弘治开朝,承平二十四年,从未发生过如此惨烈之事。 此一时,北疆宛如人间炼狱! 第76章 自大狂 占城国。 途经跋涉艰辛,占城礼部尚书终于带着使臣队伍返回了占城王国。 这是位于大明南疆南的一座小国家,国王胡氏世袭,现任占城国王是胡占,其性自大狂妄且残暴。 占城的大臣在他的高压统治下,无不战战兢兢,趋炎附势谄媚讨好。 占城礼部尚书是难得为国为民的好官,此番不仅出色的完成任务,还带回来了大明赐予他们的技术,以及扶持占城国力的人脉。 占城礼部尚书五十九岁,唤作赞吐作,他志向远大,一直致力于光大占城。 赞吐作回到朝堂,极尽赞美的夸奖大明的恩德和宽容,对大明赞许有加,又言大明赐予占城冶铁术和造纸术,还特地赏赐给大明许多水稻和小麦等作物种子,并且派遣汉人前来帮助。 胡占听闻自家礼部尚书竟在朝堂当众吹嘘大明,不由脸上写满不悦,哼了一声道:“我占城纵横睥睨,何须看他国眼色?何须大明这种小国帮扶?” 胡占身边聚集了许多臣僚和内宦,这些人成日在胡占面前吹嘘占城多么强大,当初安南借故侵占占城的领土,明明占城边军在边塞吃了偌大的苦头,但这群人却说安南损失惨重。 一次次的言语,渐渐让胡占迷失了自己,乃至他真的认为占城很强大,甚至在他眼中,大明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国。 想必,夜郎自大就是这么来的。 但也不可否认,一个国家的君主一旦丧失了固有的判断力,一旦他能听信的言语都是别人让他知晓的,那这个国家距离亡国就不远了。 可惜,占城国王没有读过汉人历朝历代皇帝的历史,没有吸取过教训,根本不知道怎么统治偌大的国家。 “给这群汉人的使臣,赏赐一点财物,让他们返回国家吧。” 礼部尚书赞吐作赶忙道:“大王,大明所谴使臣是来扶持我们国家发展,若是就此打发走了他们,未必不会让大明觉得我们狂妄自大。” “若是日后安南再攻打我们,没有大明朝的斡旋,我们将无法对付安南。” “胡说!” “安南不值一提!” “大明不值一提!” 赞吐作微微叹口气,自觉地退了下去,他知道自己若是继续劝谏下去,只会让胡占讨厌,占城太多忠心的臣僚这么劝谏过国王,最后落得下场都是身首异处。 礼部尚书回去后,便将打发大明使臣的差事交给了胡占最信任的兵部尚书。 他知道这名胸无点墨的兵部尚书若是去打发大明使臣,一定会让大明使臣动怒。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既然这个国家你不想要,老夫不介意取而代之! 真真假假,忠忠奸奸,谁又能分得清楚呢?一个国家的君主没有强大的御下能力,最终只会导致分崩离析,占城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赞吐作已经暗中联系了胡占的弟弟,远在边塞的大将军,企图效仿大明朝燕王朱棣的靖难之役! 他自己也有野心,但这份野心只能吞下,因为他要起兵,那就是活脱脱的造反,自古出兵名正言顺,没有正当的理由,大军不会归心。 但胡占的弟弟不同,他是占城的王室血脉,只要占城朝廷乱了,胡占的弟弟就有合理的理由清君侧,在道义上能站得住脚,也能一呼百应。 这就是正统带来的效应,是他们这种外臣不具备的天然优势! 书房内,灯火晦暗,赞吐作看着汉人的历史,不由感慨这个国家之强大,诸如天可汗、永乐帝,这种人才能取得成功,真是他一辈子都要学习的! …… 紫禁城的灯火越来越明亮,夜幕下的紫禁城那么美轮美奂。 一束束冲天的烟花不断在上空崩裂。 北平的百姓纷纷遥望紫禁城,弘治二十四年到了尽头,张皇后和弘治皇帝、夏婉儿、朱厚照四个人在里面打着麻将。 朱厚炜背着手站在坤宁宫的屋顶上,望着冲天而起的烟花,望着北平的烟火,不由兴致大起,“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残垣断壁,烟火四起,诡异的火光照亮北疆边塞的两座军事重镇,山河已破,将军收拾。 两座刚经历战争洗礼的边塞城池,没有了新年的欢乐气氛,有得只是悲鸣,只是哭泣,只是仇恨。 鞑靼人逃了,大明的边军收拾力量,集中对鞑靼人开战,两座边塞重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鞑靼人突破。 破了宣府和大同,接下来就是北平保卫战了,大明再也经不起这么一次折腾。 边军铆足了力气,没有让鞑靼人更进一步。 虽然将他们赶走了,可战后的两座重镇已经变得死气沉沉。 街道边,随处可见无家可归的孩童,他们眼中带着惊恐和惧怕,甚至连哭泣都停止了。 城池内的房屋在燃烧,本该以烟花照亮的边塞城镇,此时却被战争的火光照亮。 街道上各处都是尸体,血泊中一名名汉人的面孔安详的躺在那里,眼中带着绝望和惊恐的永远倒在了这座边塞城镇。 总兵府,两个城镇的总兵脸上带着无尽的怒火,先将战后的所有工作布置出去,然后迅速开始写军报去北平。 两座城镇发生如此惨烈的军事失败,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推卸责任。 而后两名总兵亲自带着亲兵外出,安抚百姓,重修城池,收拾山河! 士卒们士气衰弱,这一场失败,让他们身后的家园收到重创,让他们的家人们死伤惨重,从未打过如此屈辱的战争,只希望朝廷能尽快下旨,好堂堂正正的和鞑靼大军再光明正大的战一次,哪怕死在沙场! 哈密。 这里毕竟距离宣大比较近,消息第一时间能传过来。 杨一清和唐寅正聚在一起过着新年,亲兵眼含泪花走了进来,带着颤声道:“大人,宣大……被袭了!” “损失惨重,死伤无数!” 听到这则消息,杨一清和唐寅无不惊恐万分,豁然起身,厉声道:“为什么会如此!” 杨一清忧心忡忡的道:“恐怕……达延汗小王子统一鞑靼了!” 第77章 朱厚炜大婚 “大外甥,可否给我们赏赐一千盐引,二外甥要成婚了,咱们做舅舅的没钱上礼会让人笑话的。” 张家兄弟站在朱厚照身后,看着弘治皇帝四人打麻将,手痒难耐。 “不可,东风。” 朱厚照浑不在意的开口,顺便还打出一张牌。 张家兄弟又看着弘治皇帝道:“皇上,您好像很累,要多休息啊,让我们打一打吧,我们已经学会了。” “嗯。” 弘治皇帝让出了位置,夏皇后也安静的站在朱厚照身后。 片刻之后,两兄弟小输一千两。 天色渐晚,更漏响起,已过了夜半,弘治二十五年新年到来了。 …… 过了年关后,皇宫、蔚王府、定国府全部忙碌起来。 在京的外戚们也都纷纷关注着朱厚炜的婚事。 王府外已经摆满了丝绸,甚至树木上都挂满了红色丝绸。 王府内更是奢侈,随处可见丝绸缠树灯火漫天,小婢太监们端着各色礼品糕点来回奔波,整个王府被清扫的纤尘不染。 正月初六,一大清早,弘治皇帝和张皇后便从宫内出发,直奔蔚王府。 按照礼法,藩王成婚,皇帝和皇后无需到场,但这个大明藩王却不一样,他的大婚惊动了天子和皇后。 朱厚照也特地罢朝三日,给百官放了假,专门为了庆祝自己弟弟大婚。 朱秀荣一大清早也跟着父皇母后到来,寻日爱睡懒觉的朱厚照此时也顾不得睡懒觉了,早早出现在蔚王府。 薄雾浓云,天气寒冷,朱厚炜囫囵吞枣的吃了早饭,便被张皇后带到厢房。 伺候朱厚炜的大婢秀宜早早就在此等候,各色衣衫、袍子、玉圭、头冠、玉带、靴子都已准备好。 张皇后指挥着秀宜给朱厚炜化妆穿衣,朱厚炜像提线木偶一样,任凭婢女摆弄。 就这个过程已经耗费了接近一个时辰。 定国公府更忙碌,徐光菡甚至早饭都没顾得吃,先是皇宫的嬷嬷们过来教导徐光菡礼仪,而后便是请安礼仪、宫廷尊卑、孝敬父母、祭祀礼法等等。 然后就是化妆,单一个头饰花了半个时辰,补妆半个时辰,穿衣半个时辰。 定国公府内,徐光祚和徐开疆几名长辈面带笑容,亲自指挥国公府下人布置场景,一个灯笼挂的有点歪都会被训斥,深怕蔚王过来后会不悦。 中午朱厚炜也没顾得吃饭,礼部便来给朱厚炜讲解礼仪,朱厚炜听的昏昏欲睡。 值得一提的是,明朝藩王是可以和勋贵成婚的,但自弘治年间定下一条《问刑条例》中规定,凡官员、军民之家与王府结亲,其后代子嗣不得选任京官。 在弘治之前,无论是《皇明祖训》《大明集礼》《大明律》中,都没有对藩王的成婚做严格的规定。 而许多官员、军民之家不愿与王府结亲,不是处于礼法考虑,而是为下一代考虑,谁也不想自己的子嗣后代无法在京为官。 明前期也对藩王婚事做过规定,必须由朝廷选授,但宗室繁衍的实在太快,全靠朝廷,难以得人,于是在宣德三年重新定制,诸王子女自行选配,朝廷不再过问,但需上报朝廷,再进行册诰、冠服、仪物。 当然啦,这些规定对朱厚炜来说全部无效,因为朱厚炜的婚礼和皇太子的婚礼规格一样。 先是钦天监测算吉日,然后宗人府发冠服、衣衫、仪物,礼部唱礼。 终于到了黄昏,迎亲也正式开始。 王府内的客人也纷至沓来,英国公、新宁伯、寿宁侯、建昌伯、长宁伯等勋贵外戚们悉数抵达王府。 所携带之礼品更是花样百出,精贵万分。 王府外数里的道路已经全部清空,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东厂番子、金吾卫、五城兵马司在整个昌平巡逻维持秩序。 围观的百姓只能远远看到蔚王的车驾队伍,好一些百姓看到这一幕,无不感慨、羡慕、眼红、激动各种复杂心思充斥于心,只恨自己不是皇帝的儿子! 王府的队伍终于抵达定国公府,先是堵门的婆子们纷纷讨要红包,自有刘振刀等人上去散发红包。 而后便是徐家几名长辈略出难题为难朱厚炜,这是自古以来的礼仪,旨在让新郎知晓娶妻之不易,日后要和妻子和睦相处。 徐家长辈当然也不会过多为难朱厚炜,从而耽误了吉时,只是让朱厚炜做一首诗即可。 朱厚炜想了一会儿,背着手站在门前,望着后方喜气洋洋的众人,看着王府们各个洋溢喜悦笑容的人群,这才开口吟唱。 “宝镜台前玉树枝,绮疏朝日晓妆迟。梦回五色江郎笔,一夜生花试画眉。” 诗人不怎么样,但诗却是道尽了新婚燕尔的温馨氛围。 众人无不鼓掌叫好,皆感慨蔚王才思敏捷。 自也不会有人在为难朱厚炜,再出什么难题无异于自取其辱,朱厚炜的才智于他们而言简直降维打击。 朱厚炜顺利来到后进院落,新婚妇子徐光菡在婢女的搀扶下,亦步亦趋的朝院外走去。 徐光祚搀着小妹,眼眸有些红润,他和自家妹子感情深厚,徐家也就他们两人了,现在妹妹出嫁,心里怎会是滋味。 当他将徐光菡交给朱厚炜的时候,轻轻拍了拍朱厚炜的手,言语都有些哽咽,道:“蔚王殿下,我就这么一个妹子。” “她,很好。也很爱你,好好对她,不要辜负她。” 朱厚炜目光坚定,微笑着对徐光祚道:“一定如此。” 红丝绸头盖下,徐光菡眼眸也红了些许,紧接着在宫女牵引下,上了王府的轿子。 朱厚炜骑在白色马匹上,意气风发,后方八人抬脚,锦衣卫、东厂、金吾卫、五城兵马司的护卫簇拥队伍启程,直奔昌平蔚王府。 天色渐黑,当蔚王的车轿每过一处街区,这个街区两侧的树上红灯笼就会立刻点燃,冲天的烟火此起彼伏,照亮前进的道路! 围观的百姓纷纷感慨,孩童们从未见过如此盛大婚礼,激动雀跃的指着天上烟火。 正月初六,宜嫁娶。 第78章 第一次打孩子(终) 蔚王府高朋满座,灯火璀璨,喜气洋洋。 张家兄弟喝的红光满面,张牙舞爪的和英国公他们吹着牛逼。 朱厚照和张皇后、弘治皇帝坐在桌上,享受着难得的团聚时光。 兵部。 刘大夏没有赴宴,就在他下值要去昌平的时候,两份从宣府和大同的军事塘报抵达兵部,刘大夏起初没在意,但事关九边,就不得不停留看了看。 只看一眼,他瞬间呆滞,眼中带着浓烈的震惊和愤怒。 兵部侍郎也知晓了宣府和大同的惨状,当即对刘大夏道:“大人,此事押后再通知太子吧,今晚蔚王大婚。” 刘大夏摇摇头:“不行。” 兵部侍郎眸中带着不解,不过刘大夏还是对他解释了。 “如果隐瞒不报,事后京师百姓知晓北方惨烈牺牲,京师热烈庆祝,这种强烈的对比,只会将蔚王陷入不义之中。” 听闻此,兵部侍郎才豁然开朗,旋即道:“下官陪大人一同去昌平。” “备轿……不,备马!” 刘大夏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朝昌平蔚王府赶过去。 蔚王府。 春宵一刻值千金,外面还在喧哗,但三进的大殿房间内却显得很是安静。 朱厚炜掀开了徐光菡的盖头,将合卺酒端来,送给徐光菡。 交杯酒喝后,双方正式成为了夫妻。 咕咕。 不合时宜的叫声让小夫妻都有些尴尬。 朱厚炜捂着肚子:“一天没怎么吃。” 徐光菡:“我也是。” “等着,我去让人送点饭菜来。” “嗯嗯。” …… “皇爷,太子爷,兵部尚书刘大夏有紧急事求见。” 弘治皇帝微微蹙眉,刘大夏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做了这么多年官,若非实在有重要的事,这个时候刘大夏不会来打扰自己。 朱厚照挥手道:“再重要的事……” 弘治皇帝打断朱厚照,没有让他将话说完,对刘瑾道:“让他在侧殿等着,朕马上过去。” “喏!” 弘治皇帝起身,带着朱厚照道:“去看看。” 朱厚照不悦的道:“父皇,有什么事比弟弟大婚还要重要呀?”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去看看。” “哦。” 侧殿,刘大夏焦急的在此等候,直到弘治皇帝到来,刘大夏才诚惶诚恐的开口道:“皇上,殿下,大同和宣府出事了。” “六天前,也就在除夕那晚,鞑靼人侵入了大同和宣府,两城百姓死伤多大三千余人,房屋被毁接近六百余座。” 当听到这骇人听闻的战报,弘治皇帝和朱厚照火气腾的便升了起来。 “大同总兵和宣府总兵吃屎的吗?” 弘治皇帝震怒开口,劈头盖脸的便骂。 刘大夏道:“谁也没料想到这种天气,鞑靼人会入侵。” “两府总兵官怀疑,可能鞑靼小王子实现了对鞑靼部落的统一。” “这一战恐怕早就策划好,为了立威。” 弘治皇帝怒不可遏的道:“立威,好!” 刘大夏安抚弘治皇帝道:“皇上,此时不是动怒的时候,消息很快就会在民间传开。” “蔚王此时还在大婚,您看……” 弘治皇帝明白刘大夏的用意,他沉思了许久,才艰难的开口,对朱厚照道:“让宾客全部离去,王府一俟红色喜庆之物全部撤下!” 朱厚照对刘大夏道:“你先下去。” “遵旨。” 等刘大夏走后,朱厚照才大叫道:“父皇!今晚弟弟大婚啊!” “喜庆的东西都撤下,你让外人怎么看?大喜的日子没了,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你欠了弟弟多少,现在还要让他委屈?” 弘治皇帝怒道:“你大呼小叫什么!” “若不撤下,你让百姓怎么看你弟?北疆生灵涂炭,京师歌舞升平?掩饰大明之繁华?麻痹人心?” “他们会怎么说你弟?” “现在将一俟喜庆之物撤下,也恰好表明了报复的决心!” 朱厚照道:“你不还是用弟弟来实现你政治上的优势吗?” “这对他不公平!” “喜庆喜庆,红事最大,白事遇到红事都要让道,天下有什么事比这更大的?” “好好地一场婚礼,吉祥喜庆之事,这么草草结束,你让钦天监来说,这吉利吗?历史有过这样的先例吗?” 弘治皇帝重重的道:“事情爹担着,你弟心里有怨也只会怨我!” 朱厚照大叫道:“方才有外人在,我不和你顶嘴,父皇,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欠了他多少?” “他替大明做了多少事,得到了什么?这次大婚,你还要这么草草中断,是不是国事真比弟的喜事还要大?” 弘治皇帝道:“我在保护他!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想想?” “真想你弟口诛笔伐?” “那也比亲爹伤了儿子的心要好!外人怎么说我不管,你把命令撤回来,让今日婚事办完,北疆的惨案已经发生,覆水难收,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真是这些?你想的是大明的体面,你想的是在你的治下,百姓就要对你歌功颂德!” “你想的是你的名声,你的帝王名誉!” “这些才是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不要拿弟弟做挡箭牌!” 啪! 弘治皇帝抬手,用力的朝朱厚照脸颊上扇去,怒吼道:“朕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敢这么和朕说话!” 朱厚照捂着脸,倔强的看着弘治皇帝,一言不发,默默转身,重重甩袖离去! 弘治皇帝呆住了,他颤抖的望着自己的手,一辈子都没舍得打自己两个孩子…… 他努力的伸着手,可发现朱厚照早已消失不见。 弘治皇帝身躯渐渐也开始颤抖了起来,双目渐渐迷茫。 狂风呼啸,朱厚照骑着马匹,快速朝紫禁城奔袭,眼泪止不住狂奔。 刘瑾小跑着跟在后面,“爷,太子爷,您慢点。” 朱厚照浑然未顾那么多,一路直奔紫禁城,回到乾清宫,立刻在纸张上留下一道命令,以及给朱厚炜的一封信。 做完一切,他厉声高呼道:“刘瑾、钱宁!本宫,要去北疆!” 第三卷,终。 第1章 远去远去 紫禁城天朗气清,寒风扑面。天空鹰隼盘旋,久久不散。 乾清宫内已经人去楼空,独留下两封信件。 第一封,特命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督抚辽东、宣府、大同、延绥、陕西、宁夏、甘肃,率六军往征鞑靼,仍谕兵、吏、户三部知之。 兵部加兵权,吏部赐官职,户部发俸禄,信件挂着玉玺印章,发出便有效用。 第二封是留给朱厚炜的,等什么时候朱厚炜来到奉天殿才能看到。 …… 坤宁宫,弘治皇帝自责不已,张皇后闷闷不乐,一天没有理会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也万分后悔,他不是真想抽朱厚照,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又是他钦点的太子,家里两个儿子哪一个不爱? 可话赶话赶到这里了,弘治皇帝没控制住脾气,纵然脾气再好,听到自家儿子对自己的怀疑、猜测、顶嘴,他都会寒心。 怎么能不寒心,朱厚照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一样捅到了弘治皇帝内心,他爱儿子,爱朱厚炜,比谁都爱。 他从没有过这样的私心,他单纯只是为了保护朱厚炜,他的名声,大明的名誉,他都可以不要,但他不能让大明的百姓官僚对朱厚炜口诛笔伐。 或许,自己往年展现出来的手段和布局,才会让朱厚照朝深了想。 按照朱厚照的逻辑,他说的话也没错,如果换一个皇帝的话,一定会是这样,但他发誓,他朱佑樘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 好几次弘治皇帝都打算去乾清宫找朱厚照说个清楚明白,但那点自尊又不允许他这么做,只能呆呆的坐在太掖池旁边发呆。 “怀恩,你说朕做错了吗?” 执政这么多年,他能说说真心话的,或许只有眼前这个将死的老太监。 老太监从他年幼一直伺候到现在,忠心耿耿。 怀恩斟酌了一下,没有给与答复,只是道:“皇爷,太子爷能想这么多,也足以证明太子爷成长了不少,不是吗?” “皇爷布局深远,心思深沉,外人捉摸不透,太子爷想深了一些。” “不妨召蔚王去劝劝他,将这些事和太子爷说清楚明白,误会也就揭开了。” 弘治皇帝点点头,“倒是个办法。” 说话间,朱厚炜已经背着手从不远处走来。 昨夜父皇大哥母后忽然的离开,连带着府邸内所有喜庆的东西全部被撤下,人员撤离,朱厚炜就觉得奇怪。 不过夜深了,他也没有入京,因此今日一大早,他便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第一时间来后宫找到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炜,忧心忡忡的道:“老二,北疆出事了。” “昨天兵部尚书刘大夏去昌平找到了朕,告诉朕一些关于宣府和大同的消息。” 朱厚炜认真的听着,当听到宣府和大同城破,百姓被屠的时候,不由倒吸凉气。 “哎!” 弘治皇帝深深叹口气,又道:“朕昨晚打了你大哥。” “啊?” 朱厚炜忙不迭问道:“为什么呀?” 弘治皇帝又将昨夜的事一五一十告知朱厚炜。 朱厚炜理解父皇,诚然,父皇是理智的理性的,他这么做无可厚非,边塞死了这么多人,京师还在铺张奢靡的给皇子举办大婚,任何人看到恐怕都会在背后指指点点。 但他同时心中对大哥的做法又万分感动。 大哥在这个时候,依旧想着的是我,他宁愿让百姓误会朝廷,宁愿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替自己据理力争,给自己一个美好的大婚日子! 弘治皇帝叹息道:“你说,朕错了吗?” 朱厚炜摇摇头道:“父皇没错,大哥也没错,但父皇打大哥错了。” “朕也是这么想的。” “朕当时实在冲动了。” “你来了也刚好,朕一直不知怎么和你大哥说,你去帮朕说说。” 朱厚炜点点头道:“好!” “父皇勿要担忧,大哥不会一直怄气的,我去说说。” “嗯。” 朱厚炜作别弘治皇帝,径直朝乾清宫走去。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看到刘瑾,平日这个时候,刘瑾应该第一时间前来迎接自己才是。 “你们老祖宗呢?”朱厚炜抓着一名小太监。 小太监忙不迭道:“回蔚王殿下,奴婢不知。” “嗯。” 朱厚炜挥挥手,阔步来到乾清宫正殿,却也没有发现大哥的身影。 案牍上整整齐齐,唯独一封信件在此处整整齐齐的摆着。 另一封是圣旨,司礼监那边已经下发内阁了。 朱厚炜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忙不迭走了过去,将信件打开。 “弟,我去北疆了,鞑靼人欺人太甚,我学了这么多本事,成日苦读兵法,练习射术,不去北疆将此仇给报了,我还有什么脸监国?” “在我监国期间,小王子敢这么挑衅我大明,这是不给我朱某人面子啊!” “我要去会一会他!” “监国的事让父皇交给你吧,你一定比我做的更好,当然,他要想自己重新执政,那就随便他了。” “让他不要来找我,就当我死在外面了,哼!” 朱厚炜看到信件后,整个人呆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厉声道:“让司礼监秉笔来见本王!” 少顷,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荣急促走来,恭敬的道:“老奴参见蔚王殿下。” “太子有没有让你们做什么事?” 李荣忙不迭道:“今早让发了一封圣旨给内阁,册封朱寿为威武大将军,吏部封爵、兵部授官、户部发俸。” 朱厚炜气急败坏的道:“谁让你们发的?朱寿是谁你们不知道?!” 李荣哭丧着脸,道:“这,这,奴婢不知道啊。” 朱厚炜也不再呵斥他,急忙拿着信件,直奔坤宁宫。 少顷,他便见到了弘治皇帝,弘治皇帝见朱厚炜面色凝重,道:“他,还在生气吗?” 朱厚炜摇头道:“父皇……大哥,去北疆了。” “什么?” 弘治皇帝忽然瞪大双眸,激动的高呼道:“什么意思!” 朱厚炜将信件交给弘治皇帝,道:“父皇,你看看吧。” 第2章 我不要监国,我只要大哥 弘治皇帝愤怒的吐着气,连带着脸颊都有隐约的颤抖,拿着信件的双手更是下意识的开始微颤。 到最后弘治皇帝彻底爆发,一巴掌将信件拍在案牍上,大怒道:“他就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朕就打了他一巴掌,他就和朕赌气去北疆?!” “死在外面算了!朕白教了他这么多年!” “呵呵,大明若是在出一个英宗皇帝,朕宁愿让大明的火炮朝他射击,省得鞑靼人用他来威胁大明江山!” 弘治皇帝也真是怒极了,连自己的亲爷爷都骂了起来。 平日在怎么粉饰英宗功勋,可真到了气头上才能窥探到这名一代帝王的最真实的想法,他从来没看上过自己的爷爷! 那个差点将大明江山弄丢了的英宗皇帝,有什么脸统治江山? 现在朱厚照做的又和他祖爷爷何尝不是一样?自大狂妄!他以为北疆杀伐死生之地是儿戏,他以为鞑靼人都是紫禁城的太监和宫女,各个都能哄着他怕着他? 他是大明的国本,若是他被抓了,鞑靼人用他来威胁大明妥协,大明该怎么办?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丝毫不将江山社稷放在眼中,无君无民,无父无母的狗东西,居然敢赌气跑去北疆! 骂到最后,弘治皇帝疲惫的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只一瞬间,朱厚炜就感觉自己父皇似乎苍老了。 那是一种心态的苍老。 弘治皇帝又低声喃喃道:“朕不该打他,知道他性子倔,朕活了这么多年,何必和一个孩子计较?!” “朕说他一点委屈都受不得,朕又何尝不是?” “朕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朱厚炜劝慰弘治皇帝道:“父皇,现在不是责骂大哥的时候,得快点给他召回来。” “谁能召得动他?他要不想回来,外面谁还敢给他绑回来不成?” “朕要下令边军给他绑回来,即便他回来,恐怕也不会老老实实的治理国家了。” 朱厚炜急道:“难道就放任大哥在北疆冒险?” 弘治皇帝怒气过后,稍稍冷静下来,他认真的看着朱厚炜,道:“你大哥让你监国。” “你愿意吗?” 朱厚炜当即道:“别人劝不回大哥,我可以!” “父皇,我去一趟北疆。” 弘治皇帝道:“不行!若是两个都出事了,大明未来当如何?” “父皇您放心,我不会涉险,只去北疆转一趟,将大哥带回来。” “您重新执政,余下的事交给我。” 弘治皇帝沉思再三,语气深沉的道:“不准出关,遇到什么事都不准出关!” “将你大哥给朕带回来,告诉他朕错了,朕只要他平安。” 朱厚炜有些发愣,他真的没想到父皇居然能对自己儿子认错,这是何等大的勇气,若非对朱厚照这个长子爱到了骨子里,怎可能说出这种话? 亏得大哥天天还说父皇偏心。 朱厚炜重重点头:“我知晓了!” “父皇,母后那边……” 弘治皇帝道:“我去说。” “你们,都要平安回来,不然你娘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朕。” 朱厚炜道:“我知晓的。” “父皇,您和母后也保重身子,我这次出去,恐怕没有一两个月回不来,您多操心,勿要累坏了身子,朝事若是乏累,就多交给司礼监。” “其实大哥做的不错的,没必要什么事都亲自处理,司礼监和内阁处理的不也挺好的吗?” 弘治皇帝哂然一笑,道:“臭小子,还教育起父皇来了,朕知道了,不要担心朕。” “一定要注意安全,平安将你大哥给带回来。” “好!” 朱厚炜道:“我回府准备准备,明天就启程。” 望着朱厚炜离去的背影,弘治皇帝又叫住了他,朱厚炜狐疑的回头,问道:“父皇,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弘治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才沙哑的开口:“一定要平安,你和你大哥对朕,对大明,一样重要。” “好!” 朱厚炜背着手缓缓离开乾清宫,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弘治皇帝心中万分不是滋味。 若不是自己一时冲动打了他,那小子又怎会赌气去北疆。 早知晓就不那么早让他监国了,可若不这样,等日后朕不在了,他自己依旧会如此。 为什么老大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弘治皇帝摇摇头,背着手默默去找到张皇后。 春寒料峭,天气严寒,张皇后亲手做了两件披风,笑着对弘治皇帝道:“这两件披子是我亲手做的,两个家伙一定会喜欢。” “皇上,让厚照过来先试试,他最喜欢显摆,再让他将披风送给老二。要么你亲自给厚照送去,想来也能缓和缓和你们的关系。” “下次莫要再冲动了,他毕竟是你亲儿子,这么大了,他又那么爱面子,被你扇了耳光哪里能受得住呢?” 弘治皇帝看着喋喋不休的张皇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等他们回来再送给他们。” “什么意思?”张皇后微微有些发愣。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道:“厚照,赌气去北疆了。” “去,去北疆干什么?”张皇后面色一变。 弘治皇帝道:“不久前,鞑靼小王子入侵了宣府和大同,破了城,生灵涂炭。” “啊?” “那,那快让厚照回来啊!那么危险,他跑那边去做什么?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 弘治皇帝安抚她道:“你别着急,朕让厚炜去找他了。” 张皇后:“这,你,本来我还不着急,现在老二也去了,若是出了事,该怎么办?” “皇上,你怎么放心让老二过去的啊,你下令召厚照回来不就好了?” “北疆那么危险,朱厚照在宫里面耀武扬威就算了,鞑靼人哪里会管那么多。” “还有厚炜,他那么文静,遇到兵事,还不吓死了,你怎么放心让他去的啊!” 说着说着,张皇后不自觉的开始扑簌簌落泪,做娘亲的,哪能受得了儿子深入险地。 弘治皇帝将她揽在怀里,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我,放心不下啊!”张皇后泪流满面,脸上挂满了担忧。 第3章 风起北平 夜晚的寒风吹拂在蔚王府,府邸内灯火如昼,朱厚炜先找到徐光菡。 现在府邸的所有财政收入和人事管理以及后勤工作全部交给了妻子,徐光菡管理的井井有条。 此时她正在书房内埋头看着账簿,规划着王府未来开源的办法。 见到朱厚炜到来,她温柔的笑了笑,放下书本,给朱厚炜斟了一壶茶,问道:“相公,今天的公事忙完啦?” 朱厚炜微笑着点点头,轻声问道:“累了就歇一歇,让秀宜处理好了。” 徐光菡微笑道:“秀宜要照顾相公日常起居,府邸大小事都要她安排,再说了,我也想替王府出一份力。” 朱厚炜道:“有你在,我不需要担忧王府,也能安心的走了。” 徐光菡笑着笑着,忽然呆滞住了,她惊愕的看着朱厚炜,道:“相公,你,要去哪儿?” 朱厚炜道:“大哥去北疆了,大婚那日……” 朱厚炜简单将大婚那天,宾客忽然离去,吉物被撤下的原因全部告诉徐光菡,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不会这么小肚鸡肠,但毕竟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半路出了这么不吉利的事,心里总归不舒服。 徐光菡点点头:“其实我猜到了,应当是军事出了大问题,不然大婚那日不会如此,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鞑靼是统一了吗?” 朱厚炜点点头,有这么个聪慧的媳妇儿,说话丝毫不用费力气,只要稍稍点一点,对方就能知晓朱厚炜的意思,不需要朱厚炜费口舌去解释。 “北疆出了太大的事,大哥亲自去了北疆,父皇担忧他,你知道大哥的性子,没有人能将他叫回来,只有我过去。” 徐光菡想了想,道:“我知道相公不会带我过去,王府不必操心,我会操持好。” “将阿奴和阿绫都带过去吧,毕竟在外,有他们保护多少安全点。” “还有刘振刀等护卫也带点出去,我知晓相公都在关内,但保不齐路上会遇到危险。” 朱厚炜道:“好!” “你在这儿也好好的,莫要让我担忧。” “我去安排。” 徐光菡嗯了一声,不再打扰朱厚炜办事。 朱厚炜先在正殿召见了刘振刀。 “挑几个好手,明日随我去北疆,最好精通蒙古语的。” 刘振刀抱拳道:“卑职遵命!” 朱厚炜挥挥手道:“去召阿奴和阿绫来。” “喏。” 少顷,阿奴和阿绫纷纷来到正殿,朱厚炜对他们吩咐一番,交代他们明拾行囊,轻装简行,明日一早出发。 两名婢女颔首,各自前去办差。 …… 夜深了。 傅阁老府邸灯火还明亮着。 小婢韦南芳给傅阁老煮茶,傅瀚淡淡的端着茶盏,不知在思索什么,许久后才道:“太子去北疆了。” 这件事朝中大多数人都已经知晓。 韦南芳没有言语,继续认真的煮茶。 “蔚王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再调查我了。” “那些人全部被蔚王软禁在了蔚王府,只要他回来,依旧会继续调查。” 傅瀚叹口气,道:“他总是这么执着固执,什么事都不肯放弃,吴宽被他逼走了,李东阳因为他致仕了,戴枞死了,茶陵诗派因为他彻底沦落成民间的文会组织。” “何必如此固执呢?” 傅瀚自言自语,然后盯着韦南芳道:“依太子的性子,地方官是不可能劝他回来的。” “皇上担忧太子安全出问题,就一定会让蔚王去北疆找太子回来。” “南芳啊,这次会很危险,你去一趟北疆,如果机会合适,将蔚王……杀了吧!” “老夫不能冒险,他若回来,必定还会揪着十二年前的事不放,一旦查到了,以他的性子,老夫必死无疑。” 韦南芳愣了愣:“杀,蔚王?” 傅瀚认真的点头,再次开口:“杀!蔚王!” “寻机会,杀蔚王!” 韦南芳愣了许久,这无异于是让自己去送死。 蔚王身边的那名女子武技比起自己不遑多让,想要越过她杀蔚王谈何容易? 傅瀚淡淡的道:“太子会出关,他若出关,蔚王就势必会出关找太子,在关外动手。” “必要的时候,可以将太子的行踪透露给鞑靼人,逼着蔚王去营救太子。” “他们兄弟感情要好,这就是弱点,他们还没学到皇上的本事,执政者怎能将性格和软肋暴露于人前呢?这是大忌啊!” “历朝历代的天子皆息怒不形于色,为什么?就是不想让臣僚抓到他们的薄弱之处,只有猜不透的帝王才是最可怕的。” “他们跟着皇上学了这么久,依旧没学会。” 韦南芳沉默了许久,才重重点头:“喏!” 傅瀚挥挥手道:“去吧。” …… 今夜,风平浪静,韦南芳先一步出发了,就在今夜,离开了阁老府邸。 在他走后,傅瀚叫来了另外一名婢子,淡淡的道:“北灵啊,你跟在南芳身后,等她杀了蔚王,便将她杀了。” 北灵拱手道:“遵命!” 傅瀚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由微微叹息,韦南芳是他亲手养大的,他已经记不清楚他养了多少这样的孩子。 只有韦南芳最为出色。 记忆有些模糊,当年他多大?三十?二十九?记不清了,唯独记得那一年河南大旱,他在河南为县丞,寻访民间的时候,看到了父亲将她囚在栅栏内,拉入市场,如同狗贩子一样贩卖! 他不知道这孩子受到多少虐待,那绝望的眼神死气沉沉,对生活已经没了念想。 于是傅瀚救了她。 如今那绝望的小孩已经长大成人,他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却不得不亲手给她杀了,不可谓是一种可惜。 傅瀚背着手,凝望夜空逐渐走圆的上弦月,不由感慨道:“老夫这一生,步步惊心,能得到现在的一切,不容任何闪失!” “任何人都不能毁掉老夫拥有的一切,任何人!即便是天潢贵胄也不行!” 那张具备亲和力的脸,此一时变得无比狰狞和冷酷,这才是最真实的他,狠辣、无情! 第4章 威武大将军到 弘治皇帝接回权力大棒,当即做了两道人事命令安排,着杨一清为北疆总督节制北疆一切事宜。 着唐寅为哈密总兵,节制哈密一切事宜。 哈密地理位置实在太重要,弘治皇帝要防着瓦剌从西北突破大明的防线,同时还要防止吐鲁番入侵西北腹地。 北疆他更担忧,所以才特地让杨一清前去宣大,节制宣大兵备事宜,更是为了防止朱厚照在北疆乱来。 他没办法撤回朱厚照的任命,因为当时朱厚照给自己下这道任命的时候,他是监国,监国权力行同代理皇帝,皇帝的政令自然是不能朝令夕改。 所以现在弘治皇帝唯一能做的补救措施,就是让杨一清亲自去宣大,抑制朱厚照的权力,防止他乱来。 除此外,弘治皇帝又下了一道命令,撤回朱厚照的监国职能。 这是为了防止朱厚照在北疆滥用权力。 一切都做完后,弘治皇帝又紧急召见内阁六部商讨军国大事。 北疆发生如此大的惨案,朝廷若不给予反击,大明的天威将不复存在。 …… 大同,北风寒冽,如同刀子一样刮在朱厚照一行人的脸颊上。 这是朱厚照生平第一次来北疆,看着茫茫的大雪还未消融,不由想起自家老弟那句北国风光万里雪飘的词来。 不过现在他自然没有闲心逸致吟词作对,朱厚照此次前来,仅仅带了司礼监太监刘瑾和锦衣卫指挥使钱宁,同时钱宁和刘瑾还带了接近五百余人的锦衣卫和东厂高手随身护卫。 队伍抵达大同城池下,守城士卒拦住了朱厚照进城的脚步。 宣大两镇才发生如此大的惨案,防备自然很是严格。 钱宁当即出列,坐在马背上,指着上方的士卒高呼:“赶快开城门,威武大将军朱寿朱大将军驾到!” 朱厚照的行政命令早就抵达宣大,宣大两镇的总兵官都知道朝廷派来了一名权力很大的武将,直接节制六边的军队,只是对于朱寿是谁,两位总兵官一直好奇。 当钱宁将兵部虎符拿出来后,大同士卒这才开了城门。 大同总兵官亲自前来迎接朱厚照,抱拳行礼道:“卑职大同总兵李应龙参见朱大将军!” 他惊愕的看着朱厚照,怎么也想不清楚朝廷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派了一个娃娃兵来节制统帅六镇。 年轻,太年轻了。 朱厚照指着大同总兵,扬声道:“带本将军去总兵府!” “遵命!” 朱厚照骑着马匹,带着身后五百多名锦衣卫东厂队伍进入了残破的大同城池。 映入眼帘的是残破的房屋,漆黑被火烧过的墙面,仿佛血腥味都还没褪去,进入大同便能闻到一股子难闻的味道。 街道两侧已没有了行人,丧葬队伍一波接着一波。 满目疮痍!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从未见过边关的样子,也不知边关百姓的疾苦,此时亲眼见到,双拳不由紧紧握住。 “鞑靼人……该死啊!” “他们该被灭族!” 自弘治以来,大明和蒙古人从来都井水不犯河水,偶尔小规模冲突,但仅限于战场上,士卒参军,死在战场,无可厚非。 杀手无寸铁的百姓算怎么回事? 朱厚照心里憋着无穷的怒火,几名小童朝朱厚照的队伍走来,钱宁立刻警惕的呵斥:“让开!” 朱厚照狠狠瞪他一眼,钱宁顿时不敢言语,朱厚照微笑着低头问那几名小童,道:“有事啊?” “哥哥,想,想吃馒头。” 刘瑾眼疾手快,从怀中摸索出来一些碎银子交给他们,然后驱赶小童离去。 朱厚照不悦的看着大同总兵官,“粮食呢?” “你们应对的措施呢?孩子吃不上饭看不到?” 李应龙叹道:“回朱大将军,军粮不敢随意外放,这次灾厄后,大同的粮商纷纷抬价。” “一个馒头已经涨到了十文钱,臣已经上奏内阁,祈求朝廷拨粮来大同。” 朱厚照阴恻恻的笑道:“好胆!” 他盯着钱宁:“晚上掌灯之前,把奸商带到总兵府,然后让全城百姓去总兵府前候着,就说朝廷发粮!” “喏!” 李总兵忙不迭阻止朱厚照道:“朱大将军,总兵府没粮啊,发不出来粮会造成民变的!” 朱厚照冷冷的道:“没粮?将奸商杀完粮不就来了?” “敢发国难财?我大明要这群蛆虫有什么用?” 李总兵惊愕的看着这名雷厉风行的大将军,不由劝道:“将军,你此举大快人心,可咱们做武将的,权力仅在兵备上,行政事不该我们过问,您这僭越了啊,朝中御史定会弹劾于你。” 朱厚照怒道:“我僭越她娘的蛋!” “百姓都快饿死了,还让奸商抬高粮价?朝廷的赈灾粮一天不到,难道就要看他们每天死在饥饿中?” “我看谁敢弹劾我,老子把他八辈祖宗给我挖出来,让他弹劾!” 李总兵:“……” 他对这位年轻的大将军自是打心底欣赏,可做官不是这么做的,他不认为这名年轻的大将军能在北疆待多久。 恐怕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撤了他的职,这种事李总兵见过太多次了,已经麻木了。 朱厚照不管那么多,挥手直接进入大同总兵府。 他阔步在正位落座,指着李应龙道:“千户以上的指挥官全部叫来!” “现在,立刻!” “喏!” 没多时,大同所有千户以上的武将全部齐聚总兵府。 朱厚照不由分说的问道:“事发已经这么多天了,你们一定也想好反制措施了。” “告诉本大将军,你们打算怎么做?” 李总兵点点头,朱大将军看似年轻,但心思却不简单,他没有乱发表军事意见,而是先听大同兵官的意见。 说实在的,他们这些边军武将,最怕朝廷派来个外行来指导。 李应龙抱拳道:“回朱大将军,我们和宣府联合布控了一道反击的措施。” 他指着地图和沙盘,给朱厚照认真分析,朱厚照听得格外认真,整个过程并没有插嘴打断对方。 第5章 雷厉风行 宣府和大同总兵官都认为应当立刻反击回去,鞑靼人料定了这种极端天气大明不会过多防范,那他们也可以利用这种心态。 朱厚照指着外面道:“马上就要下雪,不怕两军对垒,兵法云两军作战,以逸待劳者胜。” “单行军就是一项危险重重的事,再无精确的情报,如此大雪下,一旦迷失在塞外,派出去的军队会死光。” “可曾考虑?” 李应龙拱手道:“回大将军,吾等早就收买了数名鞑靼部落的牧民,他们可以引路。” 大明经营九边这么多年,九边的军队不仅仅是要负责防御敌人的入侵,更需要在闲暇之时收集各方情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冷兵器时代战争的重头戏永远都是冲锋陷阵,但这不意味着战争前的情报收集不重要。 相反,它很重要,天时、地利、人和,古代战争的三要素,在什么时候都是至关重要的。 朱厚照坐在太师椅上沉思许久,才开口道:“三千轻骑,突袭,我不要求你们取得什么辉煌战果,拿一个鞑靼部落的人头回来。” “宣大需要稳定军心,你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李应龙早就有这种想法,只是一直没得到上面的授权,在事发第一时间他便将自己突袭的想法上奏到了兵部,但兵部并没有同意。 太冒险了,北疆天气恶劣,若是突袭不成,再损失几千士卒,兵部还有什么脸? 为了前方战士也好,为了兵部各级官吏的前途也好,兵部如何都不会同意大同总兵官李应龙的建议。 不过现在朱厚照来了。 他眯着眼,道:“以奇胜,以正敌。” “本将在此等候他们凯旋,凡有功者,官升一级,杀良冒功轻敌求进者杀无赦!” “下令出去,此事保密,今晚就秘密出发!” 李应龙激动的道:“喏!” “等等!” 朱厚照环顾四周,看着战场的武将,冷冷地道:“本将话说清楚点,今日的军机会议,谁要走漏出去一点风声,别怪本官不客气!” “前方三千名士卒性命都握在你们手里,谁要乱说一个字,那就等着被五马分尸,本将说到做到!” “喏!”一众武将抱拳行礼,然后迅速撤离,开始有条不紊安排差事挑选精锐。 …… 大同的晚灯在总兵府外亮了起来,空旷的总兵府外,此时已经聚满了围观的百姓。 朱厚照在李应龙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身旁刘瑾和几名锦衣卫、东厂高手拱卫,这些人虎视眈眈,警惕的看着四周,以防止任何人有可能的行刺。 虽然太子爷的身份很保密,但也要以防万一。 围观的百姓神色萎靡,一张张脸上布满了希望,双目中带着几分期待之色。 这里面许多人,已经许久没有安稳的吃过一顿饱饭了。 朱厚照环顾人群,低声对刘瑾道:“钱宁呢!” 刘瑾声音有些发颤,钱宁这该死的家伙,现在居然还没有回来,若是让太子爷在百姓面前名声扫地,他就等着给老子去死吧! “这……” 刘瑾刚要说话,钱宁已经带着一批锦衣卫队伍从不远处走来,身后拉着一车车麻袋,锦衣卫押着数十名肥胖的商贾。 “大将军,粮来了,人也抓来了。” 钱宁小跑到朱厚照面前。 李应龙看的心惊肉跳,这些商贾他都认识,有些是士绅,有些是秀才,还有几名是举人! 都是扎在大同的渣滓,他们势力错综复杂,上面依靠着官府,双方都有很深的利益往来。 军队是没有行政权的,即便他们知晓这群家伙荼毒百姓,也无可奈何,这毕竟不是他们管辖的范围,不敢僭越。 “朱大将军,慎重啊!”李应龙小心翼翼提醒着朱厚照。 朱厚照看他一眼,淡淡的道:“你不错,但这事和你没关系。” 话缝一转,朱厚照对百姓们高声道:“就是这群奸商抬高了粮食价格,导致大同粮食有价无市!” “国难期间,此群害虫不思报国,却大发国难财。” “此等行为,天地不容,今日本将要替天行道!” 人群顿时爆发出一系列高亢的鼓掌声。 一名商贾面色冷峻的对朱厚照道:“阁下是军人,这些事你无权过问。” “市场价格如何,是市场决定,朝廷若是将大批量粮送到大同,大同的粮也不会涨价,为什么要怪罪到我们头上?” “这些粮食也是我们用钱购买囤积的,合法合理,你凭什么擅权抓我们?” “在下不才,添为弘治十二年举人,也略懂点大明律法。” “你此举乃越权擅断,区区一名武夫,也敢如此嚣张跋扈!” “大同若乱了,你能负起责任?” “还有,就算审我们,也该是官府缉拿审问,何时轮到你们军队行事了?” “今日这事,若没有个解释,汝便等着吃官司吧!” 朱厚照阴恻恻的笑道:“那就看看能不能等到那天。” “给杀了!”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朱厚照淡淡开口,挥手道,“杀了!” 噗嗤噗嗤! 这名栋梁之材、大明弘治十二年举人,就这么干脆利索的被砍了头。 旁边那群士绅胆都快被吓出来了,跪地磕头道:“饶命呀,饶命呀!” “都杀了!” 朱厚照狠厉的开口,“现在知道求饶,晚了!” “布告全城,谁敢随意抬高粮价,隐匿粮价,格杀勿论!” “放粮!” 在朱厚照大声命令下,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有条不紊开始给总兵府外的百姓发放粮食。 好一些百姓拿了粮,跪地对朱厚照感恩戴德。 只是片刻后,几名锦衣卫抓了一名汉子回来,刘瑾在朱厚照耳边低声说了两句,朱厚照指着此人道:“大胆鼠辈!” “你家境殷实,不愁吃穿,也敢来抢粮?你抢了一份粮,他们就少了一份,良心被狗吃了是吧?” “砍了他!” 话音落下,锦衣卫手起刀落。 此一时,万籁俱静,队伍的人群中,好一些人默默的退出了队伍,快速飞奔而逃。 第6章 还有三天 今晚,总兵府外血流成河,翌日一早,大同城头悬挂着几名士绅的人头,场面残忍,令人不寒而栗。 今日一早,大同镇知府便带着几名官吏直奔总兵府。 九边实行军政合一管理,但到弘治时期,由于王越的兵权逐渐被放大,文官们对王越的恐惧已经到了骨子里,于是对九边进行了一次改革,军政抽离,朝廷在九边设文官管理下辖子民,不再用军方管理。 何大卿是大同知府,大同死了这么多士绅,怎能不让他震怒。 不管这些士绅犯下什么错,他们毕竟有功名在身,即便要杀,也该要刑部辖下审判后治罪,你一名军户有什么资格屠杀大同子民? 简直放肆! “朱将军!” 何大卿随意拱手,淡漠的对朱厚照道:“你以军户身份杀戮大同子民,此乃越权行事,莫非你要造反不成?” 朱厚照端着茶水,淡淡喝了口茶,问一旁总兵李应龙道:“哪家的狗怎么不拴绳?” 噗嗤! 李应龙口里的茶差点喷出来,这……太缺德了啊,但骂的好爽! 他只能尴尬一笑。 何知府脸色顿时怒红一片,豁然起身,指着朱厚照道:“大胆!你敢侮辱本官!” 他身后几名大同的文官各个义愤填膺,面色不善。 朱厚照一脸无所谓的道:“你是大同知府,大同粮价被抬高这么多,本将还没找你的麻烦呢!” “你说你要不是狗,良心怎么没了?” “还不是被你自己吃了?” “朝廷信任你,委你重任,让你治理大同,你便是这么治理的?你现在还有理了是吧?不要吠,坐下好好说话!” “本将给你面子才让让你坐下,不给你面子本将现在就抽你,你信不信?” “你敢!”何知府面颊抽搐,呼吸急促,显然被这猖狂的军人给气得不行。 他勃然大怒道:“朱寿!好好好!我不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宗室藩王,今日你对本官的侮辱,对大同子民的屠戮,本官会全部禀告朝廷,你等着!” 到底是文官,还有点心眼,知道用姓氏朝皇亲国戚联想,李总兵这个武夫就没这么想过。 朱厚照白了他一眼,道:“我还以为你要干什么呢,就来放一句狠话?” “没别的事就滚蛋吧。” “你,我……啊呀呀呀!本官打死你!” 何大卿也着实是气急败坏了,理智点说,他压根不需要来总兵府呵斥什么,直接上奏禀告朝廷,自然会有人来收拾朱厚照。 但按照大明的规矩,文官高武将等级,即便对方是朝廷授予的节制六边大将军又如何,见到文官不还是要低头? 可谁知道朝廷会派来这么一个愣头青。 为什么政治家们总会对底层人和颜悦色具备亲和力,就是怕会出现这种不知规矩的毛头小子,不但震慑不住对方,还凭自让自己丢了面子。 若是一名侵淫官场许久的政治家,一定会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从而对自己服软,但这家伙显然不是。 何知府错判了形势,现在后面又有这么多官吏在,若找不回面子,日后如何在大同立足。 只是他没想到,他那肥胖的身躯刚朝朱厚照冲来,就被朱厚照抬脚一脚给他踹了个四仰八叉。 “你,你你你!” 朱厚照淡淡的道:“我乃节制六边的大将军,你算个什么东西?敢管我?” “你不敢杀的人我敢,你不敢管的事我也敢。” “你若在继续胡搅蛮缠,我也能杀了你,你信不信?” 何大卿好想说他不信你有这个胆子,但这话他还真不敢说出口,悻悻的道:“你等着,等着!你会被教训的!” 朱厚照瞥了他一眼,目送他离去。 李总兵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将军,这……” “没你的事,和你无关,我让你做的事你办好了,就是大功,其他的事你不要多问。” “当兵就好好打仗,只要胜了仗,其他的我自会替你办妥!” 李应龙心怀激荡,如果他真的能在官场站稳脚跟……那该多好,武将们最喜欢这样的上官,只要用心打仗,不用操心任何蝇营狗苟! “喏!” 李应龙抱拳离去。 等他走后没多久,钱宁快速跨步而来,对朱厚照道:“干爹。” 是的,这个比朱厚照大许多岁的家伙,在昨晚朱厚照杀人后,一番流畅的马屁拍的朱厚照直接认他做了干儿子,可是把刘瑾羡慕的眼都红了。 “说。”朱厚照端着茶水继续品着。 “杨一清来宣大了。” 朱厚照浑不在意的道:“来就来呗。” 钱宁道:“皇爷给他赐予了三边总督的官职。” “又没我的大。”朱厚照嗤笑。 不过很快他便一愣,如果杨一清来了,那自己还能在大同待多久? 父皇知晓自己来北疆后,肯定会派人来将自己带回去,他才来北疆没多少时间,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亲自指挥打仗,就被带了回去,这怎么能行? 朱厚照沉默了一会儿,问钱宁道:“杨一清还有多久抵达大同?” 钱宁道:“顶多不过三天!” …… “还有多久抵达大同?” “回王爷,应当还有三天左右。” 西进的道路上,朱厚炜日夜兼程,队伍轻装简行,速度极快,即便如此,现在距离抵达大同也还需要三天的时间。 这次朱厚炜仅仅只带了王府的数十名老兵,以及阿奴和阿绫前行大同。 沿途根本没有什么歇息,基本到了军驿才会歇一歇,换了战马便会继续赶路前进。 “三天……希望大哥还在大同!”朱厚炜心里有些担忧,大哥这性子他太了解不过了。 他一直向往战场打仗,这一次好不容易抓到机会来到北疆,若是他出关了,该怎么办? “朝廷那边的信使呢?” 父皇已经派人来九边通知各地的总兵官,甚至也已经通知了杨一清,好让边塞这群高级武将和文官们知晓,朱寿就是皇太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出关。 只是信息传递需要时间,朝廷的信使也没有比朱厚炜的队伍快到哪儿去。 若是这三天大哥出关了……朱厚炜忧心忡忡,扬声道:“加快速度!” 第7章 出关 三日很快便过,朱厚炜的队伍第一时间抵达大同城下,好巧不巧,杨一清的队伍也在此时赶到了大同城下。 “臣杨一清,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挥挥手道:“不要客气了,进大同!” “喏!” 才进入大同,就看到城门上高高悬挂的几个人头,此时已经被风吹的面目全非,看上去十分渗人。 朱厚炜微微蹙眉,直觉感觉这是大哥的杰作。 “去总兵府。” 一路没有任何耽搁,朱厚炜直接下令,双方队伍直奔总兵府。 大同总兵李应龙带着一众武将外出迎接蔚王和杨一清,一同前来的还有大同知府等一众文官。 “微臣等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随意挥手,直奔总兵府而去,身后李总兵等人急促跟着他,朱厚炜边走边问:“我大哥呢?” “什么,什么大哥?” 李应龙有些反应不过来。 朱厚炜扬声道:“威武大将军朱寿、朱大将军,他是我大哥,大明太子,朱厚照!” 嘶! 李应龙倒吸凉气,不远处的何知府更是吓得腿都软了,太,太子,他竟是太子,难怪如此嚣张! 完啦! 何知府走路的双腿都有些打颤。 李总兵赶忙道:“回,回蔚王殿下,昨天,昨天朱将军……啊不,太子殿下,带着一千户所的士卒出关了。” 轰! 朱厚炜紧咬着牙关,杨一清破口大骂道:“你们疯了!” “你们敢让太子出关?若是太子有三长两短,你们等着被问罪吧!” 朱厚炜压了压手:“不管他的事,进去说话。” 他回眸乜了一眼何知府等文官,质问道:“你们进来做什么?你们也能打仗?” “回去办差去。” “微臣等告退。”何知府如蒙大赦,赶紧带着一众文官离去了。 “说说情况。” 朱厚炜才落座,便干练的开口。 李应龙心中腹诽,皇家这两兄弟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来这里的气势和话语几乎都如出一辙。 李总兵赶紧将这几日大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朱厚炜,包括朱厚照下的军事命令,以及他在城内屠杀商贾放粮救灾的事。 朱厚炜心中感慨,抛开军事命令不说,单就在大同杀人立威就让朱厚炜佩服大哥的魄力。 这种事要是自己来做,估计会用计谋,比如让人查到奸商,然后和其谈判、诱惑、威胁,甚至下达行政命令,诸如汉武帝的告缗算缗等策,逼商贾去交粮出来。 但大哥的做法明显和自己不同,成效更快更有效,只是其中弊端也不必多说。 任何时代,掌控话语权的永远都是中上层阶级,他们社会关系复杂,社会资源丰厚,想要给太子泼脏水实在太容易,而且缓解了一时,等太子走后大同的百姓依旧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杨大人,你觉得我大哥的军事命令如何?” 杨一清认同的点头道:“微臣并非恭维太子,出其不意,敢想敢做,可打敌人措手不及,若是老夫来指挥,也会如此。” 杨一清是真心觉得太子的军事命令下达的可圈可点,这也足以证明朱厚照在兵备上面的造诣并不低。 “大哥现在带一千余人出关,恐怕大概率会和那三千人的轻骑会合。” “得想办法将大哥给带回来。” 李应龙道:“卑职亲自去!” 朱厚炜挥挥手道:“你是大同总兵官,所有调令都需要你发,你要镇住后方,冲锋陷阵的事不需要你。” 杨一清深深看了一眼朱厚炜,将军和元帅本质的区别是各司其职,一名冲锋陷阵的元帅并不是一名好元帅。 大战略、兵备、粮草辎重、调令等下达,都需要主帅去决策,从古至今就没看到哪个元帅亲自冲锋陷阵的。 看来,二皇子在兵备上的造诣,也是不浅啊! “杨大人,你说说,如何调兵,本王现在只要你将大哥给平安送回到大同来。” 杨一清思忖片刻,指了指地图上的几处地域,道:“这里有鞑靼部落,几个地方都在漠南,现在是冬天,想要迁徙不容易。” “太子若要袭击,定会到这里,你派遣两个千户所的轻骑,就围绕这几个地方去搜索,找到太子便将他带回。” 一名武将问杨一清道:“大人,如何确定这些部落没有在秋日迁徙?” 朱厚炜道:“因为小王子年关袭击了宣大,若是没有漠南的部落做跳板,他们辎重没办法补充。” 杨一清惊愕的看了一眼朱厚炜:“殿下所言非虚!” 朱厚炜道:“就按照杨大人的布控传令下去。” “两件事,其一,告诉大同文武官,将太子抵达大同的消息捂住,不准传出去。” “其二,将本王这个夜明珠随身带着,见到大哥交给他,他就会回来。” 两枚夜明珠是周太后临终给他们的,只有合在一起才会发光,意味着两兄弟永不分开! 杨一清又补充道:“每日都要谴一名斥候回大同,每日的行踪都要汇报回来!若遇到小部落,能歼的就全歼,判断不能歼的绕开。” 朱厚炜深以为然点头,对这名心细的边塞总督多了几分了解。 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做出边寻人边战斗的策略,不由让朱厚炜佩服其魄力。 等李应龙离去,朱厚炜背着手站在门前,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寒风扑面,不由微微叹息,始终还是来晚了一步。 杨一清安慰朱厚炜道:“王爷勿要担忧,太子殿下吉人天相,不会出事的。” “嗯。” 朱厚炜点点头,示意杨一清下去,等杨一清走后,他才默默开口道:“父皇教了你这么多道理,到了边塞全部忘完了。” “你要出事,大明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大哥,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刚才有外人在,朱厚炜没有透露出一点软弱,可现在身旁只有两名小婢女的时候,他才会吐露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要说不担心,怎么可能,那是他大哥,护着爱着他的亲大哥啊! 第8章 战斗 茫茫草原,大雪还未完全消融,虽已入春,塞外依旧寒冷。 一支一千五百人的轻骑队伍,正在火速前进,朱厚照的马技高超,射术卓越,自幼跟随名师学习,又加上自身也认真刻苦,此时身穿甲胄驰骋在沙场,说不出的威风。 他从未感觉过如此畅快,这是紫禁城无法比拟的,全身上下都充斥着说不出的痛快,独属于男人的浪漫! 钱宁和刘瑾跟随朱厚照左右,两人也穿上了甲胄,丝毫不敢离开朱厚照半步。 朱厚照扬声高呼道:“还有多久抵达?” 钱宁将羊皮地图拿出来,眯着眼,顶着寒风认真看了一遍,这才回道:“回大将军,前方还有十余里地,便有一处羌族部落。” “过了羌族部落再行二十里就有一处鞑靼小部。” 朱厚照道:“加快行军!” 不到半个时辰,队伍很快抵达钱宁口中说的那名羌人部落。 北疆草原的少数民族很多,小部落在夹缝中生存,他们不依附于明朝、鞑靼、瓦剌,自己游牧,和其他部落井水不犯河水。 这种部落有很多,散落在草原各处,依靠水源放牧生活。 就在朱厚照的队伍抵达这处羌人部落时,入眼处,便看到数百匹战马围着这处部落展开了厮杀和抢劫。 一名大同斥候兵被召到朱厚照面前,定睛朝前望去,对朱厚照道:“启奏大将军,被攻打方是羌人部落,攻打他们的是鞑靼人。” 朱厚照听后有些奇怪,不是说草原这些民族都是井水不犯河水,鞑靼人怎么开始攻击羌人部落了? 不过不管为什么,终于找到目标了! 朱厚照抽出腰口的刀,朝着前方狠厉的挥舞下去,高呼道:“左右军成雁阵冲锋!” “火铳军外围警戒,不准任何鞑靼人逃跑,杀过去,片甲不留!” 己方人数高于对方三倍有余,不需要太高明的战术,这种规模的战斗,朱厚照还不放在眼中。 “跟本将杀过去,冲锋!” 朱厚照一马当先,钱宁和刘瑾吓坏了,赶紧策马跟上朱厚照,还不忘对左右锦衣卫东厂队伍高呼道:“保护大将军!” 锦衣卫和东厂的队伍缉拿和单兵作战还可以,但在战场上,就显得毫无章法,不过好在钱宁和刘瑾指挥得当,对这些人下达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朱厚照,打仗的事交给大同千户所的军队! 负责冲锋的也是大同千户所,这些边军都是大明的精锐。 当明军加入战场后,鞑靼人显得有些慌乱,不过很快组织好兵马,策马便和大明的军队厮杀了起来。 “拦着我做什么!” 朱厚照高呼道:“让开,都滚开!” 他身穿铁甲,手持长枪,策马猛地朝鞑靼人冲锋,长枪在他手上发挥巨大威力,一记力劈华山下去,铁枪稳稳砸中一名鞑靼人后脑勺。 对方没有甲胄傍身,和装备精良的大明职业边军没办法比,没有防护的弱势此刻一览无余。 他们的刀剑砍到明军身上伤不了明军分毫,但明军的刀剑砍上去就血肉模糊。 这些千户所的士卒们,哪有机会和六军主帅并肩作战,此时谁不将最凶悍的一面给展现出来。 废话!在最高领导面前展示武技和立功的机会可不多! 这一战只要表现勇猛,回去就要升官,如此大的诱惑,谁能不拿出自己最凶悍的一面作战? 仅仅不过一炷香,鞑靼人便土崩瓦解。 逃! 当这支鞑靼部落头领高呼撤退的时候,侧方的火器兵早就在原地以逸待劳。 太宗皇帝研发出来的三连式射击直到现在,蒙古人看到都闻风丧胆。 第一波马匹上的火铳铅弹射击完毕,立刻后退到最后放上弹,然后便是中间的火铳手接替前方的位置,上前继续射击。 如此三波连发,可以实现无缝射击。 除非对方有重轻骑佩戴盔甲盾牌冲阵,不然在面对火铳兵的时候,对方就是活靶子。 可惜,这一支鞑靼部落并没有精良的防御装备。 战斗维持不到一个时辰,草原上多了三百多具尸体。 这一战,朱厚照实现了零战损比,他自己也在战场上亲手砍杀了三名鞑靼人。 不过朱厚照此时也真的明白他和这些身经百战老兵的差距,好几次面对敌方的攻击他都显得手足无措,所幸左右有人护着,才没有让他受伤。 但,这并没有让朱厚照惧怕,反而让他汲取了经验,并且让他越来越兴奋! 等鞑靼人都被屠完了,朱厚照依旧觉得意犹未尽。 “将他们的耳朵全部割了!” 朱厚照下达命令,清扫战场。 一名精通羌语的斥候兵也来到朱厚照面前汇报了情况。 他们也不知道这支鞑靼部落为什么要袭击自己,并且他们的族长对朱厚照表示了感谢。 朱厚照笑容满面挥手,淡淡的道:“无他,小事耳。” 他此时还不忘高声对身后队伍道:“你们这次表现,本将都看在眼中,回去后全部论功行赏!” “将军威武,大明万胜!” 激昂的呼喊声在草原上冲天而起,对这名年轻的大将军给予最高的敬意,这可让朱厚照威风坏了。 “警戒,警戒!” 指挥千户忽然扬声高呼,然后便是军旗在风中摇曳,旗语表示大军需立刻列阵防御。 如此多的大军,在面对突来的情况,能整队军队队伍的方法只能是打旗语。 大军瞬间列阵整齐,成防御之势,此一时,火铳队伍已经列在了队伍的外围,只要有人敢冲阵,火铳就会齐齐发射。 不过很快,指挥千户挥手,示意全军放弃防守。 远处,寒风中,大明的龙旗在迎风飘扬,这是大明的军队队伍。 很快,对方的千户便一骑当先抵达朱厚照的队伍面前。 双方千户前去交涉,随后才来汇报朱厚照,原来这一支队伍正是此前朱厚照派出来执行报复任务的大同三千兵马。 双方汇聚,朱厚照的队伍顷刻变成了五千人。 “卑职参见朱大将军!” 几名千户策马来到朱厚照面前,翻身下马,汇报这些日子的战况! 第9章 捷报 经过三名千户的介绍,朱厚照才弄明白了这支三千队伍的处境。 原来他们在被派出来执行报复行动后,这次行动完成的很成功,他们成功屠杀了三处鞑靼人的部落,拢共获得人头六百余。 可谓是大胜凯旋。 不过中途有几百名鞑靼人成了漏网之鱼,他们一路追逐,这才追到这里,于是就遇到了朱厚照的队伍。 朱厚照激动的道:“干得漂亮!” “派一支队伍,将这些鞑靼人的人头和耳朵全部送回去,挂在大同城头上!” 朱厚照得将捷报给传回去,这些鞑靼人的人头就是最好的震慑,好让大明的子民百姓知晓,大明边军在北疆的战绩! 没有什么战报,是比人头挂在城头上更能震撼人心鼓舞士气的了! “喏!” 朱厚照开怀大笑:“你们做的都很好,回去后本将军不会忘记你们任何人的功勋,全部论功行赏!” “有没有要女人的家伙?” 起初大家还有拘谨,很快一名老兵嘿嘿笑着道:“俺,俺三十多了还是老光棍。” “本将给你挑两个女人!” “俺,还有俺!” “大将军,咱也要!” “有没有家穷没田的?” “有,有,有!” “一人分五亩最肥的良田!” 你可以怀疑朱厚照的执政能力,但没办法否定这个家伙简直就是天生的将才,仅仅这么一点时间,他便和士卒们打成一片。 可以毫不谦虚的说,现在要是有鞑靼人来袭,这群士卒能将尸体摆在朱厚照的前面,除非踩着他们的尸体,不然敌人恐怕都靠不近朱厚照半寸! 这就是人格魅力,可以让人为你赴死的人格魅力! “朱大将军,咱们现在不回去吗?” 千户朱璘询问朱厚照,朱璘是朱福的亲属后代,世代镇守大同,军事能力还算可圈可点,他认为此次他们出来,所领的全部都是轻骑队伍,讲究一个速战速决小规模作战,若是遇到大规模军队,则会陷入危险之中。 还有,他们采取的是以战养战的打法,后方是没有辎重可以补给过来的,不像大规模兵团作战,后方可以源源不断提供粮食。 五千人的队伍,每天单吃饭都是个难题,除非能找到辎重补给,也就是灭掉下一个鞑靼部落,不然他们现在身上掠夺的牛羊肉干,根本支撑不起来他们继续在草原作战。 朱厚照问道:“粮食还能支撑几天?” 朱璘道:“五天,最多五天!” 朱厚照道:“好!那就五天,这五天再去寻找鞑靼部落,若是找不到,立刻返程。” 朱厚照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带着五千人士兵跟着自己胡闹冒险,他心里已经部署好计划,遇到大规模鞑靼部落就逃,没有的话就继续搜索鞑靼的小部落,这五日未必不能再屠掉一处鞑靼小部落。 他们此次出来,队伍是绝对保密的,宛如草原幽灵,小王子不可能耗费重兵在这么一支几千人小队上,注定不会派遣出来太多的军队,这对朱厚照来说并没有致命的威胁。 他做出的判断都是经过深思熟虑。 …… “消息可靠?” 漠北,鞑靼部落,达延汗大帐。 鞑靼小王子瞪大眼睛,询问眼前一名鞑靼士卒,再次确定道:“你说,大明的太子出关了,此时正在草原?” “回大王,消息是一名汉人送出来的,漠南几处部落确实遭受袭击。” “这些消息都印证过的,应当假不了。” “应当?”达延汗眯着眼,“若此是汉人狡诈的计谋,又该如何?” “你先退出去。” 小王子独自一人坐在牙帐内陷入了沉思,他不敢确定这会不会是明人的计谋,故意引诱自己大军出动,好一网打尽。 当然,明朝人内部矛盾重重,这也未必不可能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 小王子胡须拉碴的面上,露出了一抹激动,上一次瓦剌人生擒了大明皇帝,让瓦剌部振兴上百年,鞑靼部一蹶不振。 如果这一次,他鞑靼部能再次生擒一名大明的太子…… 想到这里,小王子浑身激颤,不管真假,都要冒险试一试! …… 大同,一处不起眼的酒楼前,韦南芳风尘仆仆的从关外入城,进入了酒楼。 关于太子在塞外的消息,她已经通知到了鞑靼部落,是通过一支女真人的商队诱以重金传出去的。 只要小王子出兵围住在草原的太子,蔚王或许会出关。 在大同,她寻不到一点机会和可能去杀了蔚王。 傅阁老交代给她的任务她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可孤身一人根本完成不了,她已经组建了一支商队并且在大同成立了一支镖师队伍,只要蔚王出关,她就会跟着出关,然后再寻机刺杀蔚王。 “怎么了?” 朱厚炜回头看着停顿的阿奴。 阿奴朝街道上的酒楼看了一眼,想了想,道:“认错人了应该。” “总觉得那背影似乎在哪儿见过,一时想不出来。” 朱厚炜刚想让她去确定一下,大同总兵李应龙带着一支兵马火速来到朱厚炜面前。 “王爷,有消息了!” “太子殿下送来了一份战果。” “嗯?” 李应龙道:“王爷您随我来。” “走!” 朱厚炜带着阿奴和阿绫以及刘振刀等人,跟着大同总兵,朝北城走去。 城下围了许多百姓,城头上挂着密密麻麻的鞑靼人人头、耳朵! 杨一清早早就来到这里,见到朱厚炜,小跑过来,指着城头,对朱厚炜道:“王爷,太子派人送来的。” “大同百姓民心大振!” 朱厚炜不由倒吸凉气,大致望去,城上最起码挂着五六百名鞑靼人的头颅和耳朵。 他真没想到大哥会如此勇猛。 不仅朱厚炜震惊,就连杨一清和李应龙都吃惊万分,谁知道太子真有这份本事啊! 谁知道娇生惯养的大明太子殿下,在军事上真有这份高超的造诣啊! 这份战功,若是放在千户身上,都能升指挥佥事了! 这一刻,这群边塞武将,彻底对大明太子改观! 第10章 返程 王说是边塞商人,西域对瓷器、丝绸的的需求很高,当然,需求更高的则是茶叶。 王说以宣大为基础,招揽了二十余名负责运输的车队,专门负责做茶叶瓷器丝绸生意。 这些在大明境内不值钱的商品,一旦送到西域,价格就会翻倍。 平常他的路径都是从关内一直西进哈密,从哈密辗转进入西域,这个路线他走了几十年,十分安全。 不过即便如此,每次出行,他都会小心的雇佣一批镖师。 韦南芳找到了王说,正在商讨西行的时间和费用。 “走关外?” 王说有些犹豫,关外没有重重的税收,获得的利益肯定会更大,但这条道路却很危险。 尤其现在过来谈判的还是一名女子,他对对方很不信任。 “是的,走塞外,何时出发,我来定。” 韦南芳淡淡的开口。 王说摇摇头:“大同内的镖局很多,我可以换一家,你要记住,是我聘请你,一切我做主。” 韦南芳将茶盏缓缓放在桌上,然后—— 他迅速抽刀,一刀下去,茶盏被劈成两半,速度太快,甚至连盏茶内的水流都没反应过来,居然也被分割两半,片刻后水流才落入桌上。 看到这神乎其神的刀技,王说整个人被震撼的已经说不出话。 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女子,其武技之高,已经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现在,可不可以走塞外?” 王说换了一副笑脸,有钱不赚王八蛋,赶忙道:“可以可以。” “不过……会不会有鞑靼人伏击?” 韦南芳道:“现在是最安全的时候,他们在年前才屠了宣大,朝廷不可能不报仇,所以鞑靼人肯定会选择远遁漠北,漠南一带不会出现鞑靼人。” “我们的路线只沿着漠南走,你觉得鞑靼人会傻到来大明门口送人头?” 王说击掌:“一言为定,就如此!” …… 漠南。 这是朱厚照出关的第八天,也是最后一天,因为大军的粮草到明天就会消耗殆尽。 这五天时间内,他并没有再找到鞑靼的部落,想来在漠南的鞑靼部落已经被他全部找出来屠杀完了。 至于深入漠北腹地,朱厚照自然不会这么冒险,虽然他父皇和朝廷那群人认为他来北疆会很冒险,但朱厚照心里有谱的很。 他要闪电出击的是漠南的鞑靼部落,漠北腹地的鞑靼老巢,他暂时还没这个实力……或者说他这支五千人的队伍还没这个实力去招惹鞑靼人。 他是人,又不是神,除非他是霍去病。 但朱厚照对自己的斤两掂量的很清楚,他没有霍去病的军事能力,现在能做到这么多已经足够了。 朱厚照下令大军开始返程折返回大同。 这次回去,他的北疆之行恐怕也要告一段落,此后应该要老老实实的跟着自家小弟回北平去了。 他依旧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大军正在返程,距离大同边镇一百余里的路程,不算太远。 大军此时也比较放松,此次出来,明军并没有什么损失,也就数十名士卒受了点伤,但却获得如此大的战果。 这五千人的队伍谁都清楚,此次只要安全回到大同,他们就会论功行赏,因此队伍的氛围比较好。 刘瑾拿了一件黑色的绒皮披风过来,递给朱厚照,道:“爷,起风啦,您披着。” 朱厚照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寒风渐渐起来,不由小声道:“这该死的天气,已经入春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寒冷。” 大风裹挟着地上不多的雪花,视线稍微受阻。 千户朱璘也下令大军警戒,让斥候兵在前头刺探路程和情报。 一阵大风刮来,而后大地开始震颤,朱璘面色突变,厉声高呼道:“警戒警戒!” “列阵列阵!” 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阴郁,这么重的马蹄声,足以表明有一支和他们旗鼓相当的队伍正在快速朝他们靠近。 “鞑子!!” “火铳手准备迎敌!” “轻骑列阵,龟缩防御!” 顷刻之间,两面侧方冲来黑压压的鞑靼人骑兵队伍。 这一支骑兵队伍和此前他们遇到的显然不同,在头冲锋的鞑子身上穿着盔甲,这是达延汗的正规军! 朱厚照并没有惊慌,他只是好奇,达延汗远在漠北,为什么他的军队会出现在漠南? 这么兴师动众,仅仅只是为了给那六百余死去的部落子民报仇……这怎么说都有些不合理! 因为这会很冒险,仅仅只是为了消灭这支五千人的军队,让他们冲到了靠近大明九边的地界。 “发信号弹!” 轰! 冲天的信号弹朝天空发去,朱璘这道命令是告诉前头的斥候兵,火速前去大同搬救兵。 看得出来,他也看出来了他们受到了鞑靼主力军队的伏击。 而这里距离大同不过百十里,只要大同兵马过来,这些鞑靼的主力兵马会全部被消灭! 机会,这是难得的机会! 朱厚照对朱璘的做法很是赞同,目测对方兵力和自己相差无几,有一战的机会。 当然,现在就算不战,恐怕这些鞑靼人也不会放他们离去。 朱厚照挥舞长枪,高呼道:“迎敌!开战!建功立业!” “杀光他们,每人连升两级!” “冲锋!” 轻骑们兴奋到了极点,朝着这群鞑靼部队,便发起了不要命的冲锋。 此一时,士气正盛! “保护大将军!”刘瑾和钱宁围在朱厚照身后,虎视眈眈的盯着那群鞑靼军队。 忽然,刘瑾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颤抖的道:“爷,爷,后面……后面!” 朱厚照狐疑的朝后方望去,这才发现,后方居然还有一支密密麻麻的鞑靼军队。 “不好!冲着本宫来的!” 朱厚照终于想明白了,刘瑾赶忙道:“爷,咱们先撤退吧。” “撤去哪儿?离开大部队死的更快!” “让你们的锦衣卫和东厂队伍不要在护着本宫,朝后方迎敌!” “不行呀!” “去下令!” 刘瑾和钱宁冷汗涔涔,又不敢违背朱厚照的命令,唯一的护卫力量此时也被他们派遣出去。 局势……千钧一发! 第11章 冲阵 两侧黑压压的鞑靼军目测足有五六千人,本该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双方都是精锐骑兵,优势在我。 可随着后方接近五千轻骑的出现,局势瞬间发生扭转,敌方的军队足有大明一倍之多。 达延汗在收到情报,得知皇太子在塞外后,虽然心里有些怀疑,怕是对方的计谋,但如此好的机会,如此大的机遇,可是百年难得一见。 上次大明不要命的皇帝出现在北疆,还要追溯到英宗皇帝,那一次被瓦剌人捡了便宜,从此瓦剌名震漠北。 这一次机会小王子看到,又如何会不动心? 但他也不可能将自己的精锐全部派遣出去,若是真受到埋伏,损失惨重,他刚收拾好的鞑靼部落,恐怕又要会成为一盘散沙。 北元余孽的蒙古人并没有被朱元璋全部消灭,仅仅只是被赶出了大明领土,从此盘踞在漠北,鞑靼是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正统,而瓦剌本是西部的一个部落,鞑靼从未承认瓦剌这个民族,是明朝给他们划分的。 此后两个大部落一直处于此消彼长的过程,小王子统一鞑靼不是目标,目标是统一整个蒙古,因此瓦剌也在他的打击范围。 而瓦剌人自然也要防着鞑靼人,他们之间的关系既是合作又是预防。 小王子即便要征讨大明,也需要防着瓦剌人,所以从什么角度来看,小王子都不可能将他麾下精锐全部派出来伏击朱厚照。 不过即便如此,一万多的骑兵队伍,也足以让朱厚照胆寒。 双方兵马如同两股洪流瞬间交融,后方锦衣卫和东厂的队伍也和鞑靼轻骑展开了厮杀。 在遇到鞑靼装备精良的军队,再想杀鞑靼士卒,就显得不那么不容易,不过明朝的边军也不是软柿子,此时士气正盛,又加上朱璘指挥得当,五千军队正压着鞑靼人在打。 然而后方的作战情况就开始变得不妙起来,锦衣卫和东厂小规模作战还可以,大规模战争对战,讲究的是阵法,是方阵,是配合。 没有经过默契配合训练过的锦衣卫和东厂队伍,随着战斗的深入,很快弱点便暴露出来。 对方骑兵成一个方阵,对锦衣卫东厂队伍进行绞杀,顷刻局势开始变换。 眼看着鞑靼军即将突破防线朝朱厚照冲来。 朱璘满头大汗,立刻亲自开始打旗语,分出一千兵力过来保护朱厚照。 无论朱厚照是大将军也好,还是普通千户也罢,朱璘都不能让他出事。 一来他们若是活着回去,弟兄们的升迁全系于朱厚照身上。 二来朱厚照在他们这些人心中的威望也在拔高,于情于理都不能让朱大将军出事。 “抓活的,生擒了他!” 这群鞑靼人用蒙古语交流,朱璘听得清楚明白,看来对方也懂得擒贼擒王的道理。 “护住大将军!”朱璘干脆亲自挥舞长刀策马来到朱厚照面前。 “江彬,你随大将军左右,寸步不离。” “嗖!” 一支箭矢直奔朱厚照而来,将兵二话不说,猛地扑倒朱厚照马匹上,用后背生生给朱厚照挡住了箭矢。 所幸他穿着盔甲没有受伤,不过巨大的贯穿力还是将他射下了马匹。 江彬是大同的一名百户官,非有他能,惟倔强勇悍。作战十分凶悍,丝毫不怕死。 数十名鞑靼军已经从后方突破防线,江彬大叫道:“来呀!” 他手持沉重的长刀,长刀重达六十斤,威力巨大,挥舞起来更吃巧力,江彬脚提重刀,长刀扬起,力劈华山,朝着鞑靼骑兵冲天而落。 巨大的威力,将那鞑靼人的身躯压垮,只感觉双手有些麻木,江彬大叫一声:“哈!” 然后他挥舞长刀,拦腰砍去,若非那鞑靼士卒有盔甲傍身,此时恐怕已经被拦腰砍成两半。 不过即便对方有盔甲护身,依旧重重落下马匹,口吐鲜血。 朱厚照欣赏的看着这名百户官,将他记在心中,他素来欣赏如此勇猛彪悍之人! 江彬还不知道自己人生机遇已经到来,现在满脑子都想在朱厚照面前露头,从而混个连升两级的官儿。 这么战下去不是办法。 朱璘时刻在观察战场的态势,对方都是精兵,且兵力大于自己,明朝边军虽然实力强大,但也不能做到同等装备,能以一敌二的情况。 古代步伐以少胜多的情况,但那种都有特定条件,或天时或地利等等,可是现在在茫茫草原上,拼得不是排兵布阵,而是勇猛。 当真是应了那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不能在耽搁下去。” “准备收缩,后方留两千人拖住鞑靼人,余下人随我朝大同方向撤去!” 所幸现在草原起了薄雾,能掩盖住他们撤退的方向。 朱璘立刻下令,对朱厚照道:“大将军,我们先走!” 朱厚照也没有意气用事,后方的那两千多士卒很明显就是朱璘留下的死士,不会有任何增援,可他们却义无反顾。 朱厚照红了眼眶,大吼道:“兄弟们,家眷交给我!本宫不会亏待他们!” 随着这句话叫出,众人全部大惊。 本宫? 就连朱璘都震惊了。 钱宁和刘瑾高呼道:“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六军统帅,威武大将军,大明皇太子,朱讳厚照!” 这一刻,士气陡然大涨,士卒们仰天大笑激动万分:“哈哈哈!小子们,你们听呐,咱们和太子并肩作战,死了也值得了!” “这要让旁人知晓,咱们护太子而亡,光宗耀祖呀!” “给俺狠狠地杀!” 朱厚照能明显感受到这一支部队士气的高涨,留下的那两千队伍没有丝毫畏惧,各个脸上带着兴奋激动,杀一个保本,杀两个赚了! 再也不会有人吞并他们的功劳,再也不会有人忘记他们孤军奋战浴血杀敌! 因为太子殿下给他们做了保证,他们的死可以换来家眷的荣华富贵,值了呀! 朱厚照从未见过底层士卒们的要求会如此低,仅仅只是一句话,便能让他们心甘情愿赴死。 这是多么可敬的一群军人! 第12章 我要出关 大同,总兵府,朱厚炜和杨一清一直在密切关注着关外的情况。 大同总兵李应龙迈着急促的步伐来到总兵府,拱手道:“启奏王爷,杨大人,关外来军报了。” “太子殿下的队伍在百里之外,正在折返回大同。” 听到这里,朱厚炜和杨一清同时松了一口气,回来就好。 只是李应龙的话刚说完,外面便有一名指挥佥事冲了进来,高声道:“不好了!我们派出去的兵马发现烽火弹!” 朱厚炜刚放下来的心,瞬间提了上去,“大哥遇到危险了!” “你们派出去多少兵力?” 李应龙道:“回王爷,派出去一万余轻骑部队迎接太子殿下。” 久未开口的杨一清朝外看了看天气,忧心忡忡的问李应龙道:“以你的判断,今日关外会不会起雾?” 李应龙沉默,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朱厚炜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大雾会让军队无法判断路线,虽然只有一百多里的路程,但他们未必能准确的朝大同方向返程。 怎么办? 朱厚炜心急如焚。 “殿下勿要担忧,漠南的鞑靼兵力不会太多,太子殿下未必会遇到危险。” 这话多少有点安慰的味道在,若不是遇到危险和伏击,对方怎么可能发信号弹? 杨一清立刻对李应龙道:“你亲自再领五千骑兵出城,一定要搜索到太子的队伍,将他安全带回。” “喏!” 朱厚炜久未开口,似在深思,杨一清问道:“王爷,有什么不妥?” 朱厚炜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应宁,你说,漠南有多少鞑靼人,会让大哥发信号弹?” 杨一清愣了一下。 是啊,盘踞在漠南的鞑靼部落本就不多,要知道太子出去带了两千多队伍,又和此前派出去的三千轻骑汇合,五六千的骑兵队伍,这需要对方多少兵力,才会让太子殿下发信号弹求救? 最少一倍的兵力! 可这么多鞑子怎么会同时出现在漠南? 除非他们知道太子出关了! 但这消息是被捂住的啊。 杨一清立刻道:“王爷你怀疑大同高层将这消息透露给了鞑子?” 朱厚炜摇摇头道:“我不清楚,但本王此前冲动了,不该将大哥来大同的消息公之于众。” 想到自己愚蠢的话语,朱厚炜就后悔莫及。 “臣这就去查!” 杨一清声厉内荏的开口,朱厚炜揉了揉额头,大同这些高层,应该不会傻到做这种事,一查一个准,陷害皇太子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而且风险和利益 不对等。 除非他们想拱卫自己登基从而让大哥死在塞外,但说实话,朱厚炜在大同根本没有任何忠心的下属,也没有任何交情。 所以这种可能可以被排除。 如果不是大同高层泄密,那会是谁? 能做到五品以上的官,嘴巴都很严实,这种大事不可能随意泄露给任何人,最亲近的人也不可能,所以也可以排除底层人为了利益泄密的想法。 那就还有另外一批势力泄露了此事。 朱厚炜觉得脑子有些浑浑噩噩,太担忧大哥的安全,让他思绪有些不畅。如果光菡在这里就好了。 …… 这一天,朱厚炜都没怎么休息,一直在等着消息。 夜深了,阿绫端着茶水来到总兵府二进后院。 “主人,这么晚了,歇一歇吧,明日一早说不定就能收到好消息呢。” 朱厚炜摇摇头,示意阿绫将茶水放下。 阿绫心里很心疼,但又不知怎么安慰,还没见过王爷如此憔悴过,以前的王爷遇到什么事,脸上都会带着沉稳、冷静和自信,但现在的他,脸上挂满憔悴,肉眼可见的担忧以及焦虑。 阿奴急促走了进来,对朱厚炜道:“王爷,关外来人了,李总兵的队伍没找到太子,发现了战斗的痕迹。” “百里外的战场上,两千多大明士卒全部战死,鞑靼人战死的数量也差不多,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打扫战场。” 听到这里,朱厚炜脸上更加担忧。 两军交战,作为胜利的一方,会处理尸体,明朝是为了防止瘟疫,就算在塞外没有这个担忧,但鞑靼人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同伴暴尸荒野。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比收拾尸体更重要的事! 这也足以证明,他们在战斗结束第一时间,就开始去追逐大哥的队伍了。 “关外天气怎么样?” 朱厚炜忧心忡忡的问阿奴。 阿奴摇头道:“雾越来越大了。” 如果大哥的队伍定位准了方向,现在一天的时间应该已经抵达大同了,他们是轻骑,加速行军,这么长的时间一定会抵达大同城外,但却没有。 朱厚炜揉了揉疲惫的眉宇,挥手道:“下去吧。” 噔噔噔。 急促的脚步声在外面忽然响起,杨一清撩袍找到朱厚炜,道:“王爷,抓了十余名鞑靼的迷路小队,全部活着带回来了。” 朱厚炜神色一震,道:“带我去看看!” “遵旨!” 阿奴是懂瓦剌语的,瓦剌和鞑靼隶属蒙古部落,说的都是蒙古语,所以阿奴也听得懂蒙古语言,此时临时充当了翻译。 朱厚炜脸色阴郁的问一名鞑靼士兵,道:“你们追逐的队伍在何处?是否安全?” 对方沉默不语。 朱厚炜掏出匕首,揪着对方的耳朵,厉声道:“我在问一遍!” 对方依旧倔强的沉默,甚至朝朱厚炜脸上狠狠啐了一口。 朱厚炜将他耳朵扯长,拿着匕首,一点点将他耳朵割下,撕心裂肺的呼叫声瞬间在总兵府一进院落响起。 对方歇斯底里的高呼,朱厚炜匕首直接插入他的心脏,什么不斩俘虏的规矩早就被朱厚炜抛之脑后。 他又将目光对准另外一名鞑靼人,“你来回答!” 噗嗤! 朱厚炜抹了对方的脖颈,不是一刀毙命,而是一点点割开喉管,一旁的杨一清看到这残忍的一幕都不寒而栗,偏朱厚炜像个没事人一样。 呕。 杨一清实在有些忍不住,撩袍朝外跑去,然后便是疯狂呕吐。杨一清在西北什么残忍的场面没见过,自诩心理素质已足够强大,可现在依旧有些泛恶心。 朱厚炜又抓着另外一名鞑靼人,询问道:“你说!” 第13章 出塞曲 鞑靼人最终还是受不住朱厚炜的严刑逼供,实际朱厚炜在杀第二个鞑靼人时,其他的鞑靼人已经被吓破了胆。 杨一清负责审鞑靼人,这一支鞑靼骑兵是在大雾中跟丢了队伍,才被李应龙的队伍给抓住送了回来。 他们是十天前从漠北出发的。 当杨一清审到这里的时候,朱厚炜和杨一清面色同时一怔。 十天前……那时候朱厚照才从大同出关,朱厚炜和杨一清也还没抵达大同。 那个时候,鞑靼人就知道太子要出关了? 朱厚炜现在可以肯定,大哥出现在北疆塞外的消息,不是大同官场泄密的,是另有其人。 京师那边大部分官吏都知道太子来到北疆,但不会有人知道太子会出关……换言之,实际在朱厚炜出发来大同之前,就有人秘密的派人来到大同,监视着朱厚照的一举一动! 事情越来越复杂,居然牵扯到了京师那边,朱厚炜一头雾水,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杨一清继续对这几名鞑靼人分开审问,为了确定消息的正确性,所以才会分开去审。 鞑靼人说这次达延汗前后分三批一万五千骑前来漠南,他们只是低级士卒,并不知道大汗这次的具体任务,具体任何只有他们的高层知晓。 基本上能问出来的消息只有这么多,余下的这些低级士卒就不知道多少了。 “都杀了吧。” 朱厚炜背着手朝外走去,杨一清迟疑一下,叫住朱厚炜,道:“王爷,这……” “怎么?” 杨一清想说他们是俘虏,或许还有别的用处,退一万步说也不该斩杀俘虏,不过他也不是一个迂腐的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名蔚王,大明的二皇子,是真的没有一丝丝妇人之仁啊! 明明是在鸟笼中养大的金枝玉叶,怎么会有如此狠厉坚毅的内心? 那冷酷杀伐的样子,哪里像是没杀过人的少年郎?恐怕在京师那边,死在他手里的人也不在少数! 杨一清摇摇头:“没什么,去将人杀了。” 他立刻吩咐手下动手,然后快速跟上朱厚炜。 “王爷,消息不是从大同传出来的。” 朱厚炜点点头。 “还没有太子的消息,说明太子现在是安全的,您不要太担心。” 朱厚炜再次点点头。 “我要出关。” “啊?” 杨一清急忙道:“不可!” “皇上给老夫下了令,找太子的事有大同总兵他们在,太子会被安全带回来的。” “您若是在出关,万一出任何问题,微臣无法和皇上交代。” “王爷莫要为难微臣。” 朱厚炜摇摇头道:“我不是和你商量,我是在给你下命令。” 杨一清苦笑道:“微臣可能要抗旨了。” 朱厚炜深深看他一眼:“做好后勤工作,等我将大哥带回来。” “杨大人,你不知我和大哥的情感,我没有办法做到冷静的待在这里等着大哥回来。” “我不能让大哥出任何事,哪怕用我的命去换大哥的命也值得。” “所以我要出关,还要大张旗鼓的出关,鞑靼人不知谁是大明太子,可以是我,也可以是我大哥。” “王爷,您……” 杨一清瞪大眼睛看着朱厚炜,他这分明是怕万一大哥被俘,他要用自己去换大哥? “鞑靼人不是什么心善之辈,你去了他们只会抓两个。” 朱厚炜道:“杨大人似乎有点小看我大明的士卒?” “想要击溃大明的军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那我就有换大哥的操作空间。” “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或许结果不会那么坏。” “对了,这件事杨廷和做过,那个时候我一直觉得杨廷和有点傻,用自己的儿子换我?他怎么想的?这不是愚蠢吗?” “现在我才明白,我也是那个愚蠢的人,我明明可以不用去冒险,但我还是选择了如此。” “杨大人你不会明白的,你不会知道我和大哥的感情是怎么样的,为了他,我可以用命去搏!” 杨一清愣在原地良久。 朱厚炜留下了一名王府亲兵在总兵府,同时交给他一封信件,如果他回不来,这份信件交给父皇,杨一清是好人,他不会让杨一清为自己的冲动买单。 下一刻,朱厚炜换上盔甲,披甲执锐,上了战马,身后跟着刘振刀等二十余骑,阿奴和阿绫也换上了盔甲。 他又从大同调了五千精锐之师,趁着夜色开拔出关! 杨一清沉默了许久,才扬声吩咐道:“蔚王出关之事,将消息捂住了!” “任何人不得透露,包括朝廷!” 城池上,杨一清望着这一支出关的队伍,背着手,默默的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的越来越远,喃喃道:“蔚王,你和太子都要平安回来啊,少了谁,老夫这颗人头,或许都要不保了!” ……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东方泛起鱼腩白,大同城池开放,出关的商贾队伍经过层层筛查然后被放行。 王说的商队由二十辆马车组成,一百多名骑士镖师护送,这些镖师,脖颈以上全部用丝绸遮挡住,避免塞外风沙。 关外天气无常,马匹、骡子运输着物资,缓缓前进在关外的道路上,直奔西方而去。 只是这支队伍才走了不过三十里,韦南芳却调转了方向,朝北而去。 王说立刻找到韦南芳,质问道:“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韦南芳看他一眼,叹道:“对不起。” 嗖! 匕首朝着王说的胸膛猛地扎了过去,王说甚至都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轰的倒在血泊中。 其余商人望着这一幕,纷纷瞪大眼睛,惊骇的跪地求饶。 韦南芳没有给他们机会,将其全部屠戮。 然后他带着自己的百十人队伍,伪装成商贾,继续朝北而行,风沙越来越大,众人全部用丝绸蒙住了口鼻,只留下眯着的双目,在风沙薄雾中迤迤前行。 狂风渐起,扬起沙尘,天色渐黑,篝火被点亮,这支商贾队伍正缓缓朝前行进。 第14章 兄弟相聚 今日一早,草原的天气愈加恶劣起来,雾气越来越浓,伴随着小雪在这方天地洋洋洒洒下了起来。 入眼处空无一物。 这是朱厚照在草原迷失方向的第五天,他们的粮食已经消耗完毕,路上又前后遇到了鞑靼人的三次伏击,本来三千人的队伍,现在仅剩不到两千人。 锦衣卫和东厂的队伍已经损失殆尽,仅留下钱宁和刘瑾护在朱厚照身边。 千户朱璘曾试图分析过方向,但草原上实在没有任何参照,在第一天走失的时候,他便失去了方向,压根不知大同在什么地方,只能凭着天象朝南而行。 然而多变的天气,让他们明明确定是朝南而行,却不知不觉又朝着西方挺进。 此时朱厚照下令,让这一千余人的队伍原地休息。 士卒们早已精疲力尽,迫不得已之下朱厚照只能下令斩马。 所幸现在是大雾小雪天,即便升起烟火,也不会被敌人发现。 只是杀了战马……没有一个士卒愿意,他们宁愿饿死,也不想将胯下战马斩杀,这是跟着他们屡次征战的老朋友,是他们的战友,让他们杀了战马,等同让他们杀战友取食。 他们宁愿饿死,也宁愿战马饿死,也不愿意活生生的杀了战马,那种情感是外人不可能理解的。 不就是一畜生吗?比人命还重要? 是的,战马比人命还重要! “爷,您吃点。” 刘瑾拿了一块烤肉过来,朱厚照狐疑的道:“哪里来的肉?” 此时朱厚照胡子拉碴,已没有了往日的威风神气,整个人显得十分萎靡,一方面是连日奔袭劳累的,另一方面还是因为饥饿。 刘瑾道:“朱千户命人去打了猎,索性射下几只猎鹰。” 朱厚照摇摇头,对刘瑾道:“将肉熬了烫,让大家一起喝点汤,烤肉我不吃了,你给朱千户。” 这段时间,大军将所有食物全部分给朱厚照,普通士卒根本就没有一点点食物,早就饥肠辘辘,朱厚照虽然也饿,但没有那么饿。 刘瑾忙不迭道:“爷,您金枝玉叶……兄弟们心甘情愿将这些食物给您。” 朱厚照蹙眉:“啰嗦个什么?我让你送过去就送过去!” “遵,遵旨。” 刘瑾叹口气,他早也饿的前胸贴后背,即便这种情况下,刘瑾依旧没有任何怨言的照顾朱厚照,他自己存留的食物也全部偷偷拿给朱厚照,自己已经饿了很久。 “你自己也少吃点。”朱厚照不忍的对刘瑾开口。 “谢谢爷赏赐。” 刘瑾撕扯下来一小块肉,用手帕包好,放在怀中,最终咽了咽口水没有去吃。 咚咚咚。 剧烈的大地震颤声再次响起,朱璘面色大变,扬声道:“敌袭,列阵!” 不到两千人的队伍,强忍着疲惫和饥饿,再次拿起武器,目光坚毅且警惕的望着四周。 视野受阻,他们不知道周围涌进来多少鞑靼人,只能看到入眼处都是黑压压的鞑靼骑兵,他们骑着战马,目光兴奋、激动,扬刀朝着人群不要命一般冲了进来。 负责这次袭击的是鞑靼敏罕那颜,敏罕那颜是鞑靼军队中的高级指挥官官职,类似于大明的千户,但实际管理的军队又比千户多,一名敏罕那颜麾下最多兵力可以达到万人规模。 达延汗对土绵那颜、敏罕那颜、札温那颜等指挥官全部下了令,一定要生擒大明太子。 至于怎么判断,这也很简单,只要看汉人都在护着谁,谁在战争中受保护就行。 这是难得的机会,若是真生擒大明太子,达延汗立刻会升其为土绵那颜甚至米尔扎,这是何等的天功。 所以这支三千规模的鞑靼骑兵,在找到朱厚照这支队伍后,才会显得如此激动和亢奋。 如果朱璘麾下这支接近二千人的骑兵,没有收到饥饿和疲惫,或许和三千鞑靼骑兵还有一战之力。 但现在双方实力差距实在太悬殊,不过即便如此,大明士卒也没有任何退缩。 朱厚照被护在战马上,眼看着局势已经开始变得一边倒,刘瑾和钱宁急促的道:“太子爷,咱们护你走!” “滚!”朱厚照厉声喝道。 朱璘也大叫道:“护着太子离去!快!” 朱厚照握紧了手中长枪,高呼道:“跟本将冲锋!” “大明的将士们!若我倒下,你们继续战斗,不要管我,将他们全部杀光!” 狭路相逢,勇者胜! 朱厚照,冲锋吧! 他骑着战马,手握长枪,以最快速度冲入了战场。 钱宁和刘瑾大惊失色,高呼道:“江彬,江彬,保护太子!” 说罢,两人也骑着马紧紧跟随朱厚照左右! 嗖,嗖嗖嗖! 箭矢不断朝朱厚照发射。 刘瑾和钱宁挡住了一轮又一轮的箭矢。 噗嗤! 刘瑾左肩被箭矢贯穿,竟丝毫不觉得痛,骑着战马护在朱厚照身前。 嗖嗖嗖! 又是一阵箭矢射来,钱宁又替朱厚照挡住几支。 然而对方的箭矢实在太密集,轻骑又没有盾牌,根本挡不住这一轮轮的箭雨。 噗嗤~ 朱厚照只感觉大腿钻心的痛,不过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继续冲入人群展开厮杀。 眼看着大明军队的人数一点点减少,所有人眼中都带着浓烈的绝望。 不过就在此时,大地再次颤抖起来。 朱璘这次是真的绝望了,眼前这支鞑靼部队他们都无暇应付,现在对方竟又来了增援。 不过很快,有人高呼。 “龙旗!” “大明龙旗!” 朱厚照回首,视野越来越清晰,战马在急促飞奔,那是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大哥!” “弟!” 朱厚照兴奋的高呼,朱厚炜策马长驱直入,手中弓箭离弦,嗖嗖嗖! 箭矢精准命中朱厚照身旁围攻的鞑靼人。 朱厚炜后方的大明骑兵发起了冲锋。 “斩了他们,一个不留!” 朱厚炜带出来的是体力充沛,装备精良的大明骑兵,此时这支精锐部队,朝着鞑靼人冲了过去,宛如狼入羊群! “杀啊!” 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 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 看试手,补天裂。 第15章 难以启齿的伤势 随着朱厚炜带领的五千多骑冲入这方战场,直到这一刻,朱厚炜才真正知道刘振刀这伙人在战场究竟多么骁勇。 列方阵,轻骑冲锋,侧翼偷袭,后方防御,随着刘振刀一声声令下,五千骑兵宛如整齐划一,各司其职,朝着鞑靼大军冲锋而去。 本就兵力多于对方两倍,鞑靼人眼看大明的增援到来,此时再也不敢恋战,敏罕那颜急促的下令撤退。 叽叽哇哇的叫声此起彼伏,而后便是鞑靼疯狂逃溃。 “拦住他们,就地斩杀,穷寇莫追!” 刘振刀当机立断,下了三道命令,能在现在解决的鞑靼人,势必全部斩杀,至于逃走的鞑靼人,他也不敢深追。 现在视野不太好,也给了鞑靼人逃跑的机会,若是天朗气清一望无垠,这一支鞑靼部落恐怕一骑都不可能逃走。 朱厚炜翻身下马,急促来到朱厚照面前,担忧的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朱厚照也翻身下马,嘿嘿傻笑着:“弟,你来的……真及时!” 说着说着,他眼眶却红了起来。 朱厚炜捏了捏大哥肩膀,轻声道:“大哥,莫哭,我在,大明也在,大明士兵都在。” “周围人多。” 朱厚照吸了吸鼻子,将这些日子吃的苦头全部咽了下去。 “蔚王爷。” 刘瑾小跑而来,盔甲还留着血,肩膀被箭矢射中,不过刘瑾此时也顾不得疼,对朱厚炜道:“老奴该死,太子爷,受伤了。” 朱厚炜一愣,赶忙查看朱厚照,这才发现他的大腿还插着箭矢,于是他焦急的对身后阿绫道:“救人!” 这也是朱厚炜带着这名小婢出关的原因。 在阿绫给朱厚照疗伤的同时,刘振刀小跑而来,对朱厚炜道:“王爷,鞑靼人跑了一部分,此地不可长留,咱们要快点转移。” 有一部分鞑靼人逃跑,也就意味着这一支鞑靼人极有可能会去搬兵,达延汗这次投入多少兵力过来,没有人能知道。 现在得快点离去。 朱厚炜点头道:“好!你去和指挥官说明,先将食物分发给他们的大军,等将士们吃饱,立刻启程。” “喏!” 朱厚炜身穿盔甲,阔步来到阿绫身旁,问道:“大哥如何?” 阿绫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道:“没什么大碍,已经止了血,过些日子就没事了。” 朱厚炜又俯身对朱厚照道:“大哥,一会儿我们要出发,有什么不舒服你便说。” “好!” “先回大同要紧,他们吃了食物没有?” 朱厚照话音刚落,朱璘便高呼道:“将士们!太子问你们吃到了食物没有?!” “有!” “有!” 朱厚炜回眸看他一眼,微微颔首,这名有心的千户,在此刻还不忘给大哥在军中树立恩德。 朱厚炜也怕鞑靼人趁着大雾再次整顿攻打过来,于是下令道:“刘振刀你带路,出发!” 来之前朱厚炜吩咐在路上都做了标记,就是为了防止在这种大雾天气迷了路,此时发挥了作用。 刘振刀带着王府二十余名精兵朝前开路,前后分别有两三千骑兵,将太子和蔚王护卫在大军中间。 朱厚照坐在朱厚炜的马匹上,此时朱厚炜也不敢再让大哥独自骑马。 “弟,你怎么跑出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自责,为自己拖累弟弟感到深深愧疚。 朱厚炜莞尔一笑,道:“大哥在外生死不明,我哪里能放心得下?” 朱厚照叹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是……” 朱厚炜摇摇头道:“大哥,这事儿和你无关,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斩杀了那么多鞑靼人,大同军民士气大振。” “你被伏击,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后方出问题了,有人将你在塞外的消息透露给了达延汗,所以漠南才会出现这么多鞑靼人。” 朱厚照一直还觉得奇怪,他这次出来是拿捏着分寸的,漠南盘踞的鞑靼人本就不多,朱厚照要对付的也就是这些部落,事实证明朱厚照的判断没有错,他取得了军事上的胜利。 但为什么那么多鞑靼精锐会出现在他面前,这是他如何也想不通的。 此时听到朱厚炜的话,他才恍然大悟,咬牙道:“是谁?这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我定要剥开他的心,看看他的心究竟是黑是红!” 朱厚炜摇头道:“我还不知道,此事恐也难查,应当是京师那边的人。” “王八蛋!”朱厚照双拳紧握。 “对了弟,我出关的事父皇知晓吗?还有,我不是让你替我监国吗?” “你要是出来出什么事,父皇和母后会打死我的。” 朱厚照笑了笑,道:“现在不是没事吗?” “回到大同就一同随我回京师吧,莫要在北疆了,威风也耍完了,该回去了。” 朱厚照认真的道:“我不是耍威风,迟早有一日我要和达延汗正面决战,宣大这个仇还没完。” 朱厚炜道:“那就等大明再强大一点吧!” “好!” 阿绫一直若有似无得看向朱厚炜,朱厚炜对朱厚照道:“大哥,我去方便一下,你们先走,一会儿我便跟上。” “哦。” 朱厚炜下了马匹,阿绫快速跟上了朱厚炜。 “什么事?” 阿绫道:“王爷,太子的伤,有些……” “什么意思?有危险?” 阿绫摇头道:“也不是有危险,性命肯定无忧,只是……可能会伤及,伤及……” “你倒是说呀!不要吞吞吐吐。” 阿绫深吸一口气道:“未来可能会没孩子。” 朱厚炜愣住了,沉默了许久才道:“此事保密,谁也不许乱说!” “奴婢知晓的。” “嗯,跟上队伍。” 朱厚炜再次折返回来,朱厚照笑嘻嘻的道:“弟,你去方便咋还带个婢女过去呀?” 朱厚炜:“……” “她也要方便。” “你们一起方便?” “人多嘛,她是女孩子,我给她挡一挡。” 朱厚照嘿嘿嘿的直笑,“弟媳是个好女子……不过你是蔚王嘛,添几个妾也无所谓。” “我赶明也多娶几个,多生一点孩子。” 朱厚炜笑道:“好哇!” 两兄弟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忽然,前方刘振刀紧急叫停了队伍! 第16章 选择 如长龙的队伍此时正在朝大同方向挺进,只是队伍忽然停止,刘振刀立刻调转马头,策马扬鞭到队伍中间,找到朱厚炜。 朱厚炜用眼神深深看了一眼刘振刀,刘振刀顿时会意,闭口不言。直到朱厚炜脱离队伍去单独找到刘振刀,问道:“怎么了?” “王爷,后方斥候发现鞑靼人的队伍。” 他面色凝重,严肃的道:“对方兵力很多,应该是冲着我们来的。” “目测最少万人规模,距离我们只有五里左右。” 上万规模的轻骑,这并不是个小数目,两倍于己方的兵力,若是冲过来,真未必是对方的对手。 朱厚炜面色凝重,挥了挥手,对刘振刀道:“他们追上来还有点时间,此事先不要声张。” 刘振刀拱手道:“喏。” “回去的方向你熟悉,一会儿带着太子先走。” 刘振刀倏地一愣,急忙道:“王爷你呢?” 朱厚炜道:“大哥受了伤,队伍中还有许多伤兵,鞑靼人太多,以我们现在的行军速度,对方赶上我们只是迟早的事。” “大哥不能出事,我去诱导他们朝别的方向。” 刘振刀拱手道:“王爷,我去。” “不行!”朱厚炜道,“兵力不多,你能用的兵力也不多,此去非常危险。” 刘振刀微笑道:“那也没有让王爷去冒险的必要,王爷放心好了,此事交给我,咱们大同见。” 朱厚炜沉默片刻,开口道:“我只能给你一千兵力。” “够了!” 刘振刀笑容满面,显得很是轻松,但朱厚炜心却像堵着一样。 “大同,见!” 他知道,这次出去,凶多吉少,他也不敢保证刘振刀会不会活着回来,他不想看到任何人前去冒险。 “好嘞!” 刘振刀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跟着王爷这么多年,还没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事,这一次得干一票大的! 当朱厚炜折返回队伍后,挥手道:“加速行军!快!” 队伍朝前方快速行军,可也只是比普通脚程快那么一点,毕竟军中还有数百人的伤兵。 朱璘默默的看着刘振刀等千骑脱离队伍,似乎已经想到什么。 他沉默片刻,在后方忽然下令:“王彪!你带着伤兵在后方警戒!” “喏!” 朱厚炜回首,看了一眼朱璘,并未开口,只是满眼都是感激之色。 这种事,他这个王爷不能下令,也不能开口抛弃这些伤兵,罪人只能是下面人去做。 朱璘是个聪慧的指挥官,他知道伤兵跟着队伍,只会拖延行军速度,所以才让他们在后方殿后,至于这些伤兵能否安全返回大同,谁也说不清楚。 “出发,快速行军!” 脱离了伤兵队伍,大部队的速度终于快了起来。 朱厚照看着后方消失的人,问朱厚炜道:“弟,怎么回事?” “为何他们速度变慢了。” 朱厚炜咬咬牙,道:“鞑靼人追来了,估摸有上万人的规模。” “刘振刀带着一千骑去引诱鞑靼骑兵,为了加快行军,朱千户下令伤兵在后方殿后。” 朱厚照听完后,面色变得沉重起来,“弟,你这是……让他们去死啊!” 朱厚炜道:“比起你的安全,值得。” “不值得啊!”朱厚照眼眶红润,“他们跟着我一起出来,跟我称兄道弟,我答应他们回到大同,给他们加官进爵,给他们娶媳妇,赐良田,给他们涨俸禄……” 朱厚炜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总要有取舍的,现在如此,以后还会如此。”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所以这些事我没让你知道,罪人我来做。” 朱厚照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问朱厚炜道:“弟,我错了吗?” “我若不出关……” 朱厚炜摇头道:“天子从来不会错,错不在你。” 天子有天子的威严,是完美的,是永远不会出错让人背后指点的! 大哥以后是要做天子的,所以他不该有任何错误,至少在外人面前就是如此。 大军再次提高了速度,在大雾中飞速前行。 “有情况!” 朱璘朝后方挥手,大军立刻陷入警戒状态,直到视野内出现一支商队,确定对方人数不过一百余人,朱璘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你们什么人?!” 为首的商人开口道:“回军爷,我们是大同的商人,运输茶叶和瓷器去西域。” “去西域?” 朱璘警惕的道:“你们为何朝草原腹地而来?” 为首的商人一脸苦恼:“大雾里迷了方向,我们根本不知该朝何处走,走着走着便来到了这儿。” 朱璘骑着马匹朝后方而去,将情况告诉朱厚炜,朱厚炜道:“勿要管他们,继续朝既定方向行军!” “喏!” “军爷,我们,我们可否跟着您一同回去?” “我们不走关外了,我们现在压根不知去何处。” 都是汉人同袍,后方还有鞑靼军,朱璘有些不忍心,于是回去再次请问朱厚炜。 “王爷,都是一群迷路的商贾,都是汉人,后方还有鞑靼人,他们像无头苍蝇这么走,迟早会遇到鞑靼军,可否带着他们一同回大同?” 朱厚炜很想说不要自找麻烦,若不是有这么多军队在,他肯定会放弃这支商队,哪怕是袍泽,没有什么比大哥安全返回大同更重要。 可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若是自己袍泽都放弃,恐会让他们心里隔阂。 最后朱厚炜选择了折中的办法,他对朱璘道:“若他们速度能跟得上大军速度,那就带着一起走,若是掉队,就勿要在多管闲事了。” 朱璘拱手道:“喏!” 他去和那群商人队伍说明情况后,大军继续朝前挺进,这支商贾队伍也跟在了队伍最后方。 当朱厚炜和朱厚照的队伍驶离商队的时候,商队内丝绸蒙面的韦南芳,露出一双眼眸,淡淡盯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最后那双眸子聚焦在朱厚炜身旁那个冷淡的侍女身上,直到对方的队伍驶离自己的视野。 “跟上队伍!”韦南芳扬声开口。 第17章 惨烈的战斗 队伍在大雾中,正快速朝大同方向挺进。 韦南芳的商贾队伍在最后方,死死跟上大军部队,沿途不断做着标记。 轰隆隆! 不到半个时辰,后方忽然发生剧烈的马蹄声,而后便是鞑靼人猛烈的朝大军队伍扑来。 “怎么会这么快?” 朱厚炜脸上带着浓烈的震惊,他已经下令刘振刀率千骑在后方堵住了鞑靼人追逐的步伐,还有后方落队的数百名伤兵,但鞑靼人还是越过了他们追赶了上来,这也意味着后方留下的队伍,此时可能已经全部遭遇不测。 “准备战斗!” 朱璘厉声高呼,然后火速来到朱厚炜面前,道:“蔚王殿下,您带着太子殿下快速朝大同冲去,卑职拦住这群鞑靼兵。” “这里距离大同也不过五十里左右的路程,一定能赶到大同!” 只要在奔袭二十里,杨一清的边军会在三十里外迎接,九边塞外的安全距离就是三十里,所以每次发生战争后,九边的军队最多只会出边塞三十里,以防任何不测。 杨一清的兵力肯定会在三十里外迎接,这个距离可以保证辎重的供给,也可以保证大军能安全撤回关内,避免损失惨重。 所以现在朱厚炜只要带着朱厚照,在奔袭二十里,就能彻底宣告安全。 “不行!” 朱厚照扬声道:“和我们一道冲,左右不过二十里,有机会的。” 朱璘微笑道:“臣,不能让太子暴露于任何危险中,这是人臣的责任。” “还请殿下勿要忘记我们这些人,若我们战死,请太子殿下善待吾等家眷。” 朱厚照眼眶越来越红,一颗心都在滴血,在京师安逸了这么多年,从未想过会出现如此惨烈不舍的一幕。 朱厚炜沉声道:“好!” “本王代大哥决定,定不会忘记汝等今日之举。” “朱千户,拜托了!” 朱厚照做不了决定,那就他这个做弟弟的来给他下了决定。 朱厚炜没有在啰嗦,仅仅带着不到百人的队伍,轻装简行,抛弃了一切粮食辎重,小队以最快速度朝前方冲锋! 复行数里,两侧忽然再次冲来人马,定睛望去,正是此前伪装成商队的韦南芳队伍。 精心布局了这么久,只为了这一刻! 杀蔚王! 这是阁老交给她的任务。 她不顾一切朝队伍冲来,朱厚炜大惊失色,立刻扬声道:“列阵,迎敌!” 百十人训练有素的小队和对方展开了厮杀,人数规模不算多,此时军阵已经发挥不出太大的作用,单兵武技在此刻显得尤为重要。 韦南芳这支杀手队伍各个武技高超,很快便呈现碾压之势,好在这百人骑兵身穿盔甲,一时间也没有死伤过多。 韦南芳没有丝毫废话,直奔朱厚炜冲来。 阿绫横在朱厚炜身前,阿奴提剑瞬间飞奔而至韦南芳面前,双手持剑,高高跃起,朝着韦南芳头颅重重劈砍而下! 韦南芳知晓阿奴的武技,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既不想伤她,又不愿她碍事。 她持刀边战边进,目光始终都放在朱厚炜身上。 朱厚炜试探的策马朝左边而去,韦南芳同样如此。 此一时,朱厚炜立刻下令,对左右五十名骑兵道:“还有十里路,护大哥去大同!” 朱厚照重重的开口:“谁敢!” 啪! 朱厚炜一鞭抽向大哥胯下马匹,脸上带着从容的笑容,道:“大哥,你受伤了,回去好好歇一歇。” “等我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回去和你团聚。” “不行啊!” “弟……啊!操!放开我,放开我!” “不要带本宫走,都放开,不然本宫杀了你们!” 眼看大哥的队伍越走越远,韦南芳的商贾队伍果真没有去追逐,朱厚炜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撤退!” 在朱厚照队伍离开一炷香后,朱厚炜才带着仅剩的三十骑朝大同方向挺进。 可韦南芳根本不给朱厚炜这个机会,她的百人队伍此时也才损失不到三十名,还有七十余骑士穷追不舍,顷刻便抵达朱厚炜前头。 她不能让朱厚炜朝大同方向挺进,眼看着对方挡住了去路,朱厚炜只能调转马头,带着人朝东侧飞奔。 韦南芳故意将朱厚炜朝草原深处驱赶,就是为了防止他和九边边军接触,一旦他和九边边军汇合,将再也没有机会能杀得了他! 后方队伍穷追不舍,仅剩的三十名精锐骑兵挡住了敌人的袭击。 韦南芳带着十余名骑士继续朝朱厚炜靠近。 “拦住她!” 韦南芳指着阿奴,示意身旁十余名骑士朝阿奴冲锋,然后自己勒住马匹,直奔朱厚炜而去。 在不到十步的距离,她脚尖轻点,持剑从马匹一跃而起,借着马匹的力量,直奔朱厚炜刺来! 阿绫立刻勒马横在朱厚炜身前,扬声道:“主人你先走!” 阿绫用毒用药还行,武技却不如阿奴那么高超。 “奴奴,救主人!” 阿奴心急如焚,纵然武技再高,面对五六十人的骑兵一时也脱不开身。 “啊!” 此时她面对被刺的风险,强突了一道口子,顾不得身上的伤口,以最快速度飞奔到朱厚炜面前。 铿锵! “拦住她!” 韦南芳蹙眉,朝后方厉声高呼,不顾阿奴的阻挡,直奔朱厚炜而去。 朱厚炜坐在马匹上,他并没有动,再退,也不过狼狈摔下马,他是大明的蔚王,天潢贵胄,他宁愿被对方一剑刺死,也不愿意狼狈跌马! 他淡漠的眯着眼,冷冷地盯着韦南芳,手持马背上的弓箭,嗖的朝对方射去! “本王可否问一问,究竟是谁派你来的?朝中哪个胆大包天之人?” 嗖嗖嗖! 六发箭矢全部射出,尽管朱厚炜射术高超,但也没有伤到韦南芳分毫,此时他心中便已然明白对方的武技究竟何等之高超。 朱厚炜已经知晓,这些刺客就是沿途朱璘留下的商队队伍,那个时候朱厚炜便不想收留他们,就怕节外生枝,想不到此时竟真出现意外。 这支队伍不是鞑靼人,都是汉人装扮,目标就是自己,朱厚炜很想知道,他们究竟是谁,为什么? 第18章 忠心护主 韦南芳不答,没保证朱厚炜彻底死亡前,她又怎可能现在说出傅阁老? “等你死了,我告诉你!” 没有过多智障发言,韦南芳蓄力一击,动如脱兔,明明方才还在三十步外,顷刻已经飞奔到朱厚炜面前。 “奴奴啊!” 阿绫扬声呼喊,不顾一切朝朱厚炜面前奔袭,欲替自家主人挡住这一击。 噗嗤! 一袭白衣率先一步,横挡在朱厚炜身前。 韦南芳大惊失色,顿时卸力朝一旁刺去,唐刀不偏不倚刺在阿奴的右肩。 她用的是唐刀,直背,可刺,可砍,比倭刀还要精贵的存在。 阿奴面色冰冷,浑然未顾右肩伤口,用剑支撑自己站起,冷冷盯着韦南芳,扬声道:“是你!” 尽管为南方面部裹着丝绸,阿奴还是认出了她。 那么……十几日前,他在大同酒楼外见到的那个背影,也是此人。 她早就密谋杀王爷了! “你不是福威镖局的镖师?” “骗我?!” 阿奴持剑,脚尖轻点,朝韦南芳狠狠刺去。 “杀了他!” 韦南芳指使后方的人马,换个思路,她自己负责缠住阿奴,让后方人马去杀朱厚炜。 阿绫此时已经捡起刀,揽在朱厚炜面前,准备迎敌。 只是她的武技比阿奴而言始终薄弱少顷便被几十名骑士击倒在地,口吐鲜血。 阿奴心中更加焦急,立时前去增援朱厚炜,只是韦南芳不给她这个机会,死死缠住了她。 阿奴根本不顾韦南芳的攻击,好几次对方的唐刀已经抵达她的咽喉,她也没有任何闪避,依旧不顾一切朝朱厚炜飞奔。 “不要逼我!” 韦南芳狠厉的道,“你真不怕我杀了你!” “你自己的命比他低贱?” 阿奴给出了回答:“是的!” “你!” 韦南芳迟疑片刻,扬声道:“我杀了你!” 唐刀再进三寸,刺到了阿奴后背,可一瞬间,韦南芳又抽刀回去,始终没有刺下去。 她又急又气,只能翻身上马,继续朝朱厚炜冲锋。 轰隆隆! 嗖嗖嗖! 三发箭矢从侧面发射,直奔冲向朱厚炜面前的几名骑士。 “王爷!” 朱厚炜侧目,刘振刀等十余名老兵,此时骑着马匹飞速朝他面前飞奔。 没死! 这群家伙居然没死! 朱厚炜鼻子酸酸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护着王爷!” “走!” 刘振刀飞奔到朱厚炜面前,带着朱厚炜和阿奴阿绫便快速飞奔。 余下的十余名边军,用身躯拦住了后方的六十多名骑兵。 这些……都是刘振刀带出来的兵,也是朱厚炜拯救了他们的命。 他们现在,用命来报答当初蔚王的救命之恩。 一名名士卒,拼死换掉了对方接近四十余人,这群骁勇善战的勇士们,此一时全部埋骨在这方天地! 朱厚炜眼眸赤红,心疼到窒息。 都是有家有室的汉子啊,都是朝夕相处的兄弟手足啊! 他们忠心耿耿,就这么死在了这里,为了他们的蔚王殿下,他们死而无憾! 韦南芳的带着仅余的二十余骑,穷追不舍。 眼看对方再一次杀上来,此时朱厚炜身边也只有三人。 “你们走!” 刘振刀哈哈大笑:“狗日的,和俺老刘比划比划!” “老子倒要看看你们祖宗的命多硬,待蔚王回北平,将你们祖宗十八代的坟都给扬了!” “噗嗤!” 韦南芳甩出长刀,直接插入刘振刀大腿,而后她的马匹飞奔到刘振刀面前,从他大腿中拔出唐刀,抓着刘振刀的头颅,抵住他的脖颈。 斯拉! “老刘!” 朱厚炜目眦欲裂。 阿奴长剑同时甩了出去,插入了韦南芳的右胸。 她飞奔朝后方增援,拖上刘振刀的尸体,拔出长剑,再次飞奔到朱厚炜面前。 “驾!” 马匹飞速行驶,顷刻消失在浓浓大雾之中。 在失去标记后,朱厚炜也彻底迷失在草原大雾之中。 不知奔跑了多久,马匹已经精疲力尽,朱厚炜不得不下马歇息。 刘振刀的身躯已经冰凉,怒目圆瞪,即是死,也发出骇人的眼神和狠厉的面色,以期吓退敌人。 这是真正值得尊敬的汉子! 朱厚炜甚至都来不及和他告别,刘振刀便永远死在了这里。 呜咽的低吼声在朱厚炜嘴巴中此起彼伏的响起,泪花不断落在刘振刀的脸庞。 朱厚炜撕扯了一块布匹,包裹住还在朝外喷血的刘振刀脖颈。 呼呼呼! 朱厚炜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眸越来越红,面色狰狞到了极点,双手颤抖的抱住刘振刀的尸体,一字一顿的道:“好!我答应你,扬了他们祖宗十八代的坟!说到做到!” “好兄弟!永别了!” 阿奴和阿绫还没看到自家王爷如此伤心欲绝的一面,两名婢女心中心疼到了极点。 …… 暮霭沉沉,夜色渐浓。 韦南芳包裹好了自己受伤的右肩,双目泛出狼一般的戾气。 笃笃。 马匹声逐渐靠近,韦南芳立刻警戒,待对方面目出现在她眼前,她才收了警惕,随口道:“你怎么来了?” 谢北灵面上带着妖娆的笑容,问道:“南芳姐,任务完成了吗?” 韦南芳点头:“完成了。” 她知晓谢北灵妖冶的面上是一颗狠厉的心,只要她出手,朱厚炜身边任何人都不可能活下来。 所以她不愿谢北灵假手,最起码她不想让阿奴死。 “完成了么?那就好。” 谢北灵面色突变,手中巨沉的战斧朝着韦南芳便劈砍而来。 韦南芳防范不及,巨斧砍中了她的右肩,鲜血顿时喷薄而出。 “你!” 韦南芳倏地后退十余步,惊愕的看着谢北灵,质问道:“什么意思?” 谢北灵道:“这么大的事,阁老不放心,所以让我除掉你啊,只有你死了,才不会有人知晓蔚王怎么死的。” 韦南芳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气愤道:“阁老要杀我?!” “阁老要杀我!” 谢北灵淡淡的道:“不然呢?你以为你是谁?为什么不能杀你?” “阁老对你这么重视,你又不肯献身给他,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要,那我只能勉为其难……” 嗖! 长刀朝谢北灵面部狠狠挥舞,下一刻,韦南芳的身影消失在浓浓的夜幕中! 第19章 对方也要死 “杨,杨一清,救我弟,救蔚王!” 朱厚照终于抵达了大同边境,杨一清亲自前去迎接。 “好好,殿下莫要着急,先回城内休息疗伤,余下的事交给老夫!” “要快啊,我弟还在草原!” “好!” 杨一清命人将朱厚照送入关内,没有什么比太子回来更好的了。 大同境内的兵马满打满算也不过五万多人,他已经带了一半出来,现在草原天气恶劣,他怎么敢冒然在什么情报都没获取,什么都没准备之下,带兵进入草原? 土木堡之变的惨烈教训历历在目,大明经历百年才培养出来的精锐,不能这么在牺牲了。 出于什么角度考虑,杨一清都不可能派大军出去,只能咬牙道:“再派一万骑,就在附近寻找蔚王,不要深入,方圆二十里内左右探查,找到蔚王,立刻将其带回来!” 接近七千多骑被带出去,现在仅仅只有朱厚照回来了,这惨重的损失,已经不能再继续了。 衡量利弊,杨一清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切就看蔚王的命了。 …… 这几日草原的天气着实恶劣的厉害到了极点,若非这种恶劣的天气,也不会损失如此惨重。 朱厚炜做了个最为残忍的决定,就地将刘振刀的尸体掩埋了,他注定无法带着刘振刀的尸体回去。 在离开既定路线后,朱厚炜在草原也迷失了方向。 主仆三人都已经饥肠辘辘。 现在还要提防韦南芳的追兵。 阿绫坐在原地,一直默默不言,平日最爱说话的她,此时好像心思重重。 不知过了多久,她找到阿奴,轻轻的道:“奴奴。” “你带主人先走。” “我,换上主人的衣衫,引开他们。” 阿奴眉宇微蹙,沉默片刻,道:“好!” “好个屁!” 朱厚炜走了过来,“要走一起走!” 阿绫哭泣道:“主人,走不了的,太危险了,你要好好的,我的命不值钱,主人金枝玉叶,你比什么都重要,呜呜呜,我好舍不得主人啊!” 朱厚炜怒道:“少胡说!” “要么一起死在这,要么一起去大同!” “王爷。”阿奴大口大口喘着气,她受伤也很严重,若非阿绫懂得医术,此时已经坚持不下来,她对朱厚炜道:“若再来追兵,我们谁都走不掉。” “绫绫说的不错,需要有人引开对方。” 朱厚炜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能引开对方?如果对方没找到她找到我们呢?这种概率事件为什么要去赌?” “这种天气,在没有标记之下,对方想要找到我们也不是容易的事,若是分开,凶多吉少!” “就这么决定,休息好了立刻出发。” “可是我们不知道该朝什么地方走啊。” 朱厚炜道:“总要试试运气的。” “成了,出发!” …… “小贱蹄子!”谢北灵眼神阴郁,骑着马匹消失在夜色中,她不能让韦南芳活下来。 蔚王已经死了,韦南芳就是隐患,无论如何也要杀了她! 韦南芳忍着剧痛,骑在马匹上,绝望的行走在草原夜色中,这一刻,她仿佛回想到了小时候。 她被父亲囚入牢笼,拉到市场,贩卖给人贩子。 一次,两次,三次…… 依旧没人愿意买她,大哥说不能便宜了人贩子,要先尝一尝自己的味道…… 韦南芳不愿意回想那段残忍的经历,亲情在穷人面前一文不值,在一无所有后,家人连最后一丝人性都消失。 好在傅瀚救了她,从此后她便将傅瀚当成再生父母。 她本以为在傅瀚这儿找到了为数不多的亲情,但没想到阁老也不过将她当成工具棋子罢了。 用完了,依旧要杀了自己。 韦南芳神色绝望,漫无目的的策马,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行在夜色中,身上传来的剧痛让她越来越疲倦,只感觉眼皮越来越累,想闭眼好好休息休息。 从制定计划,再到出关刺杀蔚王,她几乎都没怎么休息过。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不远处,她仿佛听到了对话声,于是她再一次打起了精神,策马朝那边飞速奔袭。 “她来了!” 阿绫紧张的高呼。 阿奴顿时高呼道:“阿绫,你带着王爷先走,快!” 确定对方只有韦南芳一人后,阿奴毫不犹豫的对阿绫说道。 她现在身负重伤,未必会是对方的对手,只要对方牵制住自己,那王爷必死无疑,与其如此,不如给王爷争取一线生机!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实际阿奴不知道,韦南芳也受了严重的伤,若是知晓,也不会做出如此决定。 阿绫眼眸红润,道:“奴奴,你要好好地呀!” 她强忍着眼泪,翻身上了朱厚炜的马匹,猛地挥舞马鞭,不给朱厚炜任何机会,带着朱厚炜快速飞奔而去。 呼呼呼! 阿奴大口大口喘着气,手持长剑,支撑着疲惫的身体起身,目光冷淡,死死的盯着马匹上的韦南芳。 韦南芳也看着阿奴,眼神有些迷离,如果不是因为这名白衣小婢在,或许蔚王已经死了吧。 可是,就算他死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韦南芳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心里的防线仿佛决堤一样,最后轰的落马倒地不起! 嗯? 阿奴有些疑惑,警惕的朝对方靠近,还以为对方用的什么阴谋诡计,不敢靠的太近。 可是等了许久,对方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阿奴小心翼翼来到对方身前,定睛望去,发现韦南芳身躯在流着血。 而后便看到她肩膀上骇人的伤口。 阿奴长舒一口气,翻身上了韦南芳的马匹,准备撤离,只是沉默许久,她改变了主意,翻身下马,来到韦南芳面前,从怀中掏出阿绫丢给自己的药,给韦南芳涂抹。 不是她心善,是因为这个女子有用,困扰王爷这么久的难题没有揭开,京师究竟谁要刺杀王爷,这些都是隐患,所有的秘密都在这名女子身上,她不能死,所以阿奴才会救了她! 她要知道谁要王爷死,她也要对方……死! 第20章 回来啦 今日雾气消弭,草原却忽然又下起了雪,冷入骨髓。 大同外三十里,杨一清一直在大军中等候,朱厚照几次想要过来,都被杨一清阻止,太子现在的伤势还没完全好,外面如此寒冷,他不敢让太子冒险。 已经连续等了几日,依旧不见蔚王的身影,杨一清心里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若是在等几日,蔚王依旧没有动静,他几乎已经可以认定朱厚炜已经死在塞外。 “报,报,报!” 一名骑兵裹挟着雪花急促而来,扬声对杨一清道:“蔚王殿下,回来啦!” 杨一清双目陡然瞪大,激动的无以复加,也顾不得吃手上的包子,翻身上马,策马扬鞭,立刻朝远处冲锋! 少顷,他便远远看到一脸疲惫不堪的朱厚炜和他身后的小婢,正骑着同一匹马,朝这边靠近。 “殿下!” 朱厚炜疲惫的挥挥手,道:“先回大同。” “喏!” “现在天气稍微好点了,趁着雪还没下大,你派点人马再深入腹地查一查,一旦雪大,立刻撤回!” “喏!” 朱厚炜和杨一清的想法一样,虽然草原里面还有阿奴,还有许多大明士卒生死不明,但他不能让另外一批大明士兵为他们冒险。 已经损失接近一万骑的精锐了,不能在死人了。 所以朱厚炜只是吩咐杨一清趁着雪还没下大,去草原找一找,若是雪大了,这批骑兵必须撤回来! 杨一清深深看了一眼朱厚炜的背影,到这个时候,他依旧能保持冷静,并没有太子的那种冲动和感情用事,杨一清心中不由觉得蔚王冷静到可怕! 草原里面还有他最亲的小婢,他竟都可以这么放弃…… 朱厚炜已经疲惫的说不出什么话,到了大同外,便换了轿子,她让阿绫随着他一同上了轿子,然后轿子直奔大同城。 回到总兵府,朱厚照在刘瑾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起身来到朱厚炜面前。 “弟!” “你回来了!太好了!” 朱厚炜莞尔一笑,对朱厚照道:“大哥,我好累,我想睡一会儿。” “好好!快去睡吧。” 朱厚照心里很是激动,没有什么比自家亲弟弟安全回来更加重要的事。 …… 天空开始下起了雪花,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两个孤独的背影正在缓缓前行。 韦南芳伤势已经稍稍恢复了些许,只是搏技功力下降了很多,完全不是阿奴的对手。 阿奴也没好到哪里去,被韦南芳伤的两处伤口虽然不深,但也没完全恢复。 天气越来越冷,阿奴裹紧了身上的绒衣,但韦南芳却没穿那么多,整个人瑟瑟发抖。 战马已经累死,阿奴将马肉割了下来,存在袋子中,一点点搀着韦南芳前行。 “你究竟要做什么,带着我这个拖累,你也会死,为什么要救我?!” 韦南芳盯着阿奴质问,阿奴没有回答她,只是一味着搀着她艰难前行。 “有人在追杀我!” “不是鞑靼人,她比鞑靼还要可怕。” “不要带着我,不然我们,咳咳,我们会一起死。” 阿奴依旧没有理会,继续搀着她朝前而行。 不知走了多久,韦南芳实在走不动了,她感觉身躯在发冷,全身都在颤抖,发烧了。 “我走不动了。” 韦南芳蜷缩在一处不高的小山丘后面,躲避着寒风和雪花。 雪,越来越大,将她的黑色头发已经打白,她双手蜷缩在胸口,嘴唇发紫,冷入骨髓。 阿奴沉默了一会儿,将自己身上大氅脱下来,给韦南芳披上。 韦南芳疲惫的睁开眼,看着身上披着的外衣,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一味的重复:“你会死的,你会死的!” 阿奴起身,支撑着疲惫的身躯缓缓离去。 韦南芳释然了,她走了,也好。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静静的等待着死神的到来。 当时在河南……那也是如此寒冷的冬天,先是大旱,后是大雪,饥荒遍地……家里实在没有任何食物,所有人已经饥肠辘辘,父亲为了生存,将自己放在市场上。 大哥伸出禽兽的手准备侵犯她,父亲还说这理所应当……一群畜生! 她的命运很不好,这种情况下被傅瀚救下,她又怎能不感激傅瀚,这些年傅瀚让她做什么,她从来都会出色的完成。 只是真没想到,最后却依旧死在傅瀚的手中。 韦南芳小时候就开始厌恶男人,很厌恶,直到她上一次出任务,也是这名白衣小婢救下了自己,那种微妙的情感就在自己心中发芽。 她从未得到过任何真正的爱,所以当有人对她这么好的时候,她才会无所适从。 在回到京师那段时间,她一直在跟踪观察阿奴,她知道阿奴有父母和兄长威胁。 她顾及亲情不忍心下手,所以韦南芳给她代劳了。 只是这份爱……恐怕永远都说不出来了,现在看到阿奴丢下自己,独自离去,她没有一丝丝不悦,反而是真心替她高兴。 只要她能走出草原,这比什么都重要。 就在她即将闭眼等待死神降临的时候,忽然发现不远处的阿奴抱着一些枯草走了过来。 “你干什么?!” 阿奴蹲下身躯,将枯草摆在她面前,然后从怀中拿出火折子,将枯草燃烧起来。 “你疯了!” “草原上燃火……哈哈,蠢货!你真不怕有人发现?” 阿奴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取一取暖吧。” “你!” “有病!” “你有什么大病!” 阿奴疲惫的坐在火堆旁边,这点枯草燃烧不了多久,她尽量的取暖缓解寒意。 感受到炙热的火光,韦南芳干涸的牙关死死咬紧。 阿奴将马肉拿出来,切了一小片,在火上烤熟,这些日子没吃过一块热乎的东西,肚子早就饥肠辘辘。 她将一块马肉递给韦南芳:“吃了它。” 韦南芳倔强的撇开头,骄傲的道:“我不需要施舍!” 阿奴将马肉放在她的衣衫上,目光笃定的道:“会活着出去的,吃了吧。” 第21章 一把辛酸泪 韦南芳一路上对谁派她来的只字不提,因为心中还念及着那份恩情,即便她知道傅阁老要杀自己,但依旧守口如瓶。 年幼的那段经历和傅瀚的急时救难,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就像是她苦厄岁月的一束光,照亮了她整个人生。 所以尽管傅瀚要杀自己,她也无怨无悔,依旧不肯出卖傅瀚。 她知道阿奴救下自己是为了什么,无外乎想知道自己背后的主使是谁。 可一路上阿奴都没问,她也没有说。 当草原最后一丝火光消失,整个草原便陷入无尽的黑暗,天气愈加寒冷,韦南芳瑟瑟发抖蜷缩在山谷后面,浑身时冷时热,嘴巴干涸。 阿奴捧着雪花,递给韦南芳,然后躺在她的身旁,双目微微闭上,半睡半醒,始终保持警惕。 两个身影贴的很近,韦南芳知道阿奴没睡,她问阿奴道:“可以讲讲你的过去吗?” 阿奴沉默片刻,开口道:“什么时候?” “全部。” 阿奴想了想,道:“没什么好说的,我是瓦剌人,小时候部落发生冲突,阿父阿母出卖部落给汉人,得了些许钱财来大明定居,后来缺钱我被卖入皇宫。” “你不恨他们?” 阿奴无所谓的道:“他们已经死了,一切恩怨都消失了。” 韦南芳苦笑道:“是啊,只有死了才能恩怨勾销,所以我杀了他们。” 阿奴狐疑的看着她:“是你在京师杀了我父母和长兄?” 韦南芳点头:“是,所以你现在报仇的机会来了。” 阿奴摇摇头:“杀了便杀了吧。” 韦南芳又道:“我的父母家人也是我亲手杀的。” 阿奴微微瞥了她一眼:“你也是可怜人。” “可是我和你不一样,你遇到一个好的主人,治愈了你的所有。” 阿奴不置可否。 这点无法反驳,蔚王对她的好,对她的信任,她都铭记于心。 所以她才愿意用命来保护蔚王殿下。 “我杀了蔚王的亲卫,我活不了,不如现在你杀了我,回去还能邀功。” 阿奴摇头:“你死不死,不是我说了算,王爷会处理。” 她将韦南芳裹在自己身躯内,用温热的身躯给她取暖,淡淡的道:“我负责将你活着带到蔚王面前!” “想问我是谁指使的?我不会出卖主人。” 阿奴不再言语,这不是她的事,她相信自家王爷有办法让韦南芳开口。 …… “啧啧啧!” “你们两个贱蹄子倒还恩爱上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嘲笑的声音。 韦南芳精神瞬间紧绷起来,强撑着身躯站定,对阿奴道:“你走!” 不等她话说完,阿奴已经提箭倏地朝对方奔袭而去。 “小心!” 长剑刺出,谢北灵大斧也同时势大力沉的劈了过来,阿奴灵巧躲避,那柄重斧在谢北灵手中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阿奴连连后退,谢北灵也颇为意外,这妮子武技竟会如此高? 她不想耽误时间,杀了韦南芳任务就算结束,没必要和这小妮子拖时间。 于是她骑上战马,快速飞奔到韦南芳面前。 若非伤势过重,谢北灵未必是韦南芳对手,但现在情况显然不同,那一斧的威力让韦南芳几乎丧失任何战斗力。 就在她闭目等死的空隙,那一席白衣如同鬼魅,方才还在一丈外,此时竟诡异的出现在自己身前,宛如身躯就不曾动过,长剑直奔谢北灵的面庞刺去。 “烦人精!”谢北灵娇喝,而后轻点脚尖,脱离战马,直奔阿奴飞奔。 “上去!” 阿奴抓住韦南芳,扔上战马,猛抽马臀,韦南芳驾着马匹快速离去。 阿奴趁机飞奔到马匹上,骑着战马和韦南芳疯狂逃窜。 谢北灵穷追不舍,阿奴回头,娇叱道:“石灰粉!” 一把白雾朝谢北灵挥洒去,谢北灵下意识的用手掩面,快速后退三步,只是她从未想到这种地方,哪里还会有石灰粉,分明就是一堆白雪罢了。 “小贱人!竟敢骗我!” 此时再想追赶,已经来不及了。 马匹不知奔袭了多久,阿奴呼吸越来越沉重,终于重重从马匹上摔了下来。 韦南芳赶紧下马,再去看阿奴,发现她口中正在吐血,刚才和谢北灵交战,避之不及,硬生生用长剑挡住了谢北灵一击。 “你没事吧?” “还有药吗?” 阿奴随意擦了擦嘴角鲜血,淡淡的道:“没事。” 只是那不平稳的喘息和脸上的沉沉的倦意说明她已经快到极限了。 这几日阿奴都不敢睡,她不敢保证韦南芳什么时候会逃走。 她一定要带着韦南芳活着见到蔚王,这对王爷来说很重要。 可此时她实在快要坚持不住了,说完这句话后,便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 北疆的消息始终捂不住,早在五天前,太子出关和蔚王出关的消息,就已经先后送到了紫禁城。 弘治皇帝大为震怒,可现在能做的,也只能日夜祈祷两个儿子平安。 这消息被他捂住了,不敢告诉张皇后,可哪有不透风的墙,张皇后还是通过张家兄弟口中得知了自己两个宝贝儿子纷纷出关,下落不明。 她这个做母亲的每天以泪洗面,唯独见到弘治皇帝的时候,才能当做没事人一样。 昌平蔚王府。 徐光菡也是如此,当从秀宜手下的潜龙秘卫得知朱厚炜深入草原,下落不明后,她已经连续好几日没有怎么睡觉。 “相公,你答应过我会平安回来的……你,不要食言啊!” …… 傅瀚府邸。 北灵已去这么长时间,依旧没有消息传来。 蔚王和太子爷下落不明,身陷漠北草原,或许……南芳已经完成了任务。 夜深了,兵部的一名官吏来到傅府,找到傅瀚,轻声道:“阁老,太子回大同了,受了点伤势,没有大碍。” 傅瀚急忙问道:“蔚王呢?” 兵部官吏摇摇头道:“只有太子回来了。” 呼。 傅瀚长舒一口气,看来,南芳已经完成任务了,恐怕此时蔚王已经死在塞外草原了,他悬着的心不由彻底放了下来! 第22章 好坏参半 朱厚炜这次回到大同,只有军方知道,是绝对保密的,也是朱厚炜给杨一清以及所有高层下的命令。 没有人知道蔚王殿下为什么要下这么一份古怪的命令,也没人敢问,都不知道朱厚炜在下一盘什么棋。 这些日子朱厚炜一直待在总兵府,没有露面,陪着大哥养伤。 关于大哥的伤势,朱厚炜也没有告诉他。 “大哥。” 今日一早,朱厚炜找到朱厚照,道:“你伤势已经不严重了。” “回京师吧。” 朱厚照点点头,对朱厚炜道:“我这就让刘瑾和钱宁准备……嗯,这次回去我要给所有将士表功!” 那个贴身保护他的百户江彬,此时已经被提拔成了锦衣卫千户,朱厚照没有亏待他。 “我不回去。” 朱厚炜再次开口。 朱厚照震惊的道:“你不回去!为什么啊!你还要打鞑靼人?” 朱厚炜摇摇头道:“大哥,我还有事要做,你放心,我不会出关的。” “你这次回去,也不要对任何人提及我已经回大同,就说我还在塞外,下落不明!” 朱厚照道:“父皇母后也要骗?他们会伤心欲绝的啊!” “还有弟妹,她还在王府等你归来,你也要保密?” 朱厚炜咬咬牙,沉默许久,才艰难的开口道:“都保密!” 他知道母后会伤心,会绝望,也知道父皇也会如此。 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父皇太聪明了,在他眼中,大明的稳定大于一切,只要告诉父皇,他肯定能猜到自己在钓鱼,钓出来京师那条大鱼。 为了大局稳定着想,朱厚炜不敢保证父皇会做什么。 这一次,就连父皇都不能阻止他抓到那个人,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让对方付出最为惨重的代价! 这么多人死在塞外,这份罪名,不能这么草率结束,刘振刀也不能这么白死,在塞外的万骑也不能这么草草窝囊屈辱的死! 朱厚照不理解自家小弟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知道,弟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没有人比小弟更爱他的家人,他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恐怕心里也不好受。 朱厚照还是重重点头道:“只要你安全,大哥就放心了。” “京师那边不用担心,我会对任何人保密,不会有人知晓你已经返回大同!” “好!” 交代好朱厚照,朱厚炜脸上又浮现一抹忧愁,阿奴……你要活着将那女人给带回来,她很重要! 这么多人死在塞外,他们不能这么白白的死了。 究竟谁要杀我?为了杀我,让这么多人死在塞外,甚至不惜勾结鞑靼人,这些罪名每一项都足够诛九族! 他要找到证据,找到铁证,将对方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 今日一早,一份好消息传入了大同,千户朱璘带着余下的两千七残兵回到了大同。 前后出去一万骑,回来只剩两千。 朱厚照站在大同城门上,看着这群士卒,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振奋和期望。 朱厚照没辜负他们,含泪道:“本宫!记得你们!” “本宫立刻回京,你们……都会得到升迁!” “本宫现在就宣布,擢升大同千户朱璘为指挥副使!” 一跃升到了从三品的武将,连升三级,朱璘激动的无以复加,躬身道:“卑职……多谢太子殿下!” 朱厚照对下方将士挥手:“你们,都是我大明最精锐的部队,本宫替你们骄傲!” 众人高呼太子千岁! 朱厚照让大同总兵李应龙好好安置这群伤兵,然后对杨一清作别。 “杨大人,本宫要回京师了,这次外出,麻烦你了。” 如果是以前的朱厚照,他或许都不会和杨一清道别,这次经历让他成长了不少。 杨一清也欣慰的道:“殿下一路平安。” 朱厚照又道:“本宫不知我弟弟在做什么,但他此时已在大同的消息,你一定要保密,他这么做有他的道理。” “这次不同寻常,鞑靼人本在漠北深处,同时派遣这么多人出来,本身就不正常。” “弟在查这一份不正常事,所以你一定要保密。” 杨一清严肃的道:“微臣遵旨!” …… 天空的雪并不见小,阿奴微微睁开眼,发现韦南芳正在收集枯草,并且将这些枯草全部填充到了大氅的夹缝中,以此来御寒保暖。 阿奴问韦南芳:“你有机会走的,为什么不走?” 韦南芳道:“你救了我,两次!” “我不能抛下你。” 阿奴沉默片刻,开口:“我依旧会将你带到王爷面前!” 韦南芳无所谓的道:“我知道。” “是傅瀚,傅阁老。” “他派我来的。” 阿奴愣了一下。 韦南芳自言自语的道:“他要除掉蔚王,十二年前程敏政舞弊案,是他找人让都穆做了假证,诬陷程敏政,以此来实现官位升迁。” “他怕蔚王查到十二年前的事,所以关于十二年前的一切都被他抹除干净了。” “但最近不知为什么,那些人的家眷居然全部聚集在京师。” “为了以防万一,阁老才让我来北疆杀了蔚王。” “青州,我去青州也是杀人的,我不是镖师,是阁老养的杀手。” “福伯是阁老府的管事,为什么要杀福伯?因为开封的堤坝是阁老让他放开的,为了实现束水冲沙的国策,为了博取政绩,站稳内阁。” “所以我去青州杀了福伯。” “还有什么想问的?”韦南芳问阿奴。 阿奴摇摇头道:“足够了,没有了!” “我一定要将你带到王爷身前。” 韦南芳轻松的笑了笑,此时烧也退了,伤也养的差不多了,现在阿奴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 形势转变了。 “好,那我就和你一起去见蔚王。” 阿奴嗯了一声。 韦南芳起身,道:“你等一会儿,我去找点枯草来生火。” 阿奴警惕起身,双手摸索长剑,却发现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韦南芳手中。 韦南芳微笑道:“你受了伤,现在还没恢复,好好休息吧。” 阿奴死死盯着她,眼中全是警惕! 第23章 傅瀚?傅瀚! 韦南芳完全有能力现在杀了阿奴,然后远遁逃走,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找到她。 但她没这么做,在阿奴舍身救她的时候,她已经暗自下了决心。 她的人生从未自己做过主人,小时候畏缩在父亲的阴影下,长大后听令阁老,从未自己做过决定! 她去找了一些枯草,在阿奴身边生了火,给阿奴取暖。 这一夜,韦南芳也没怎么睡,警惕着谢北灵随时的刺杀。 直到第二天早上,阿奴睁开眼,久违的阴影在这一刻终于散去,天晴了,雾散了,雪停了。 阿奴深深看了一眼韦南芳,依旧保持沉默,脸色有些复杂,始终没有开口。 她不知道为什么韦南芳没走,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要尽快将韦南芳带到蔚王身边。 “走吧。” 阿奴骑上了马匹,韦南芳坐在她身前,随时保持可以控制韦南芳的姿势。 一路无言,不知在草原奔袭了多久,远远地,似乎已经可以看到大同的城楼。 阿奴终于露出久违的轻松惬意,要到了,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就在此时,侧面忽然冲出一匹烈马,急促朝这边飞奔而来! “老娘等你们很久了!” 谢北灵手持战斧,勒着马匹,朝二人飞速奔袭,战斧冲天而落,狠狠的朝二人身上砍去。 “下马!” 阿奴翻身而下,韦南芳眼疾手快,也及时下了马匹。 那斧头威力实在太大,就连战马上的马鞍都被劈断,马匹背部剧烈疼痛,嘶鸣一声后奔袭而去。 少了武器的韦南芳,战斗力下降了不少,即便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但对付谢北灵依旧有些艰难。 阿奴才受了伤,更不是谢北灵对手,只能且战且退灵巧躲避。 谢北灵眯着眼:“韦南芳,你不是伤势好了么?怎么没杀了她?” “果然背叛主人了!” “死!” 战斧拖地,谢北灵快速奔到韦南芳面前,战斧重量极重,想要挥舞,需巨大力气配合巧劲,她单脚一踢战斧,拖地的战斧在天空抡出一抹圆弧,狠狠朝韦南芳头颅砸了下去。 为防韦南芳朝后躲避,战斧的着力点是朝后方去了三寸,韦南芳侧身闪避,惊险躲过这一击,不待她反应,谢北灵的战斧又从侧面拦腰横切而来。 这一系列速度实在太快,韦南芳眼看躲避不及,长剑不知何时插入地中,硬生生挡住战斧横切,而后就听重重闷哼一声,阿奴被击飞数步,单膝着地,才硬生生挡住了这份冲击力。 韦南芳作势拿起长剑,朝谢北灵面部直刺过来! 有了武器的韦南芳,战力直线飙升,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巧,双方的搏击技巧都十分高超,韦南芳如脱兔一样灵活,左突右刺。 近身后,重武器便不再占据优势,灵活多变的长剑此时占了上风,精通搏击的谢北灵太明白这点,根本不给韦南芳近身的机会,迅速拉开距离,然后再一次力劈华山,蓄力上撩,劈、砍、切是战斧的主要招式,每一招都带着巨大的威力。 谢北灵可以失误一万次,但韦南芳却不能失误一次,每一次失误都是致命的! 轰! 谢北灵巨斧砸下,却是佯攻,斧头拖住韦南芳身躯,拉近后,谢北灵重重三脚踹去,眼看韦南芳背部已陷入斧尖,阿奴如猎豹一样奔袭过来,强忍着伤势。 谢北灵迅速抽离,但韦南芳却又一次受到严重伤势。 嗖嗖嗖嗖! 不知何时,天空漫天箭雨,直奔谢北灵而来。 不远处,一批批骑兵正缓缓接近。 “不能让她走!” 阿奴对大同骑兵高呼:“抓了她,或杀了她,快去!” 骑兵的机动性绝非谢北灵可比,顷刻便包围住了他。 若论单兵作战,谢北灵的武技自是很高超,但边军的威力不在单兵,而在方阵、盔甲、各色武器。 刀盾手在前列阵,将谢北灵逐渐缩在圈内,而后弓弩手不断朝其放着弓箭。 长矛兵在盾牌手后面,那长矛朝着对方有规律刺去。 面对如此严密的攻击和人数上的绝对碾压,任你是什么江湖高手也无济于事。 片刻之后,谢北灵已经被射成了刺猬,永远躺在了草原中。 骑兵火速来到阿奴面前,将阿奴和韦南芳带上了马匹,然后快速折返回大同! …… 大同总兵府。 阿奴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朱厚炜面前,拱手道:“王爷,那人带回来了。” “是内阁首辅的人!” 朱厚炜似乎对这个答案丝毫不意外,对一旁阿绫道:“先给阿奴治疗,一定要治好。” “喏!” “奴奴,你被捅出血了,疼吗?” 阿奴:“……” “你试试?” 阿绫摇摇头:“我不敢,妈呀,我以后不找男人了。” 朱厚炜一脸无语,对阿绫道:“快别贫嘴了,快去疗伤。” 他知道阿绫心中高兴阿奴回来,故意调侃两句,但现在不是时候。 “哦哦,好的主人!” 阿绫带着阿奴赶紧下去,有这个精通下毒和用药的婢女在,对阿奴的伤势朱厚炜并不担心。 “王爷,她……也受了很严重的伤。”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然后她便对阿绫道:“你稍后去看看那名女子。” “是,主人!” 朱厚炜背着手,脸上越来越阴郁,傅瀚? 傅瀚! 到最后,他的神色已经开始变得无比狰狞起来,北疆死了那么多人,这笔账不可能这么草草结束。 不管会冒着什么样的风险,也不管父皇会不会同意处理内阁首辅,朱厚炜这次都一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他之所以没有那么快折返北平,就是知道父皇若是知晓真相,恐怕依旧会徐徐图之,先找机会罢其内阁首辅,然后再秋后算账,为了朝廷的面子,为了政局的稳定等等诸如此类的! 朱厚炜知道,父皇的做法没错,但他不想这样! 他一定要让傅瀚付出代价,最为惨烈的代价,让他身败名裂,满门被斩! 不然无法告慰北疆一具具烈士尸骨! 第24章 北燕南来 北平。 朱厚照终于抵达了紫禁城,回到久违熟悉的乾清宫后,弘治皇帝、张皇后和太康公主都在等着他。 张皇后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急促迈着步伐来到朱厚照身前,前后上下都看了看,可惜不能像小时候全身检查,泫然欲泣道:“你这狗东西,谁让你那么任性的!” “谁让你去北疆的!” “你要出事,娘怎么活呀!” 朱厚照给了老娘大大的拥抱,道:“娘,我没事,好的很,还杀了很多鞑靼人呢。” 弘治皇帝立时问朱厚照:“你,你弟弟呢?” 张皇后这才猛然反应过来,急忙询问道:“厚炜呢?你弟呢?回来了没有?” 朱厚照停顿了一下,久久不言。 张皇后神色瞬间呆滞,大声询问道:“你说话呀!你说话啊!你弟呢,老二呢?他人呢?” 弘治皇帝双拳在袖笼内紧紧握着,呼吸也开始粗重起来,等着朱厚照的回答。 朱厚照道:“我,我也不知道。” “弟还没回关。” 轰! 张皇后眼前一黑,只感觉天旋地转,这么长时间了,老二竟还没回到关内,那,那…… 想到这里,张皇后直接晕厥了过去。 朱秀荣赶紧去抱住张皇后,朱厚照也急的手足无措,只能大呼道:“去召太医!快去召太医来!” “送母后回去休息!” 弘治皇帝死死盯着朱厚照,质问道:“你!” 朱厚照低着头:“父皇我错了。” 上次的教训历历在目,弘治皇帝不敢再呵斥朱厚照,深怕自己的大儿子又出什么幺蛾子。 他不是个好父亲,对孩子的教育依旧有些手足无措。 最后弘治皇帝重重落座在太师椅上,一脸疲惫的问朱厚照道:“他出关……多久了。” 朱厚照道:“应当有十几天了。” “知道了。” 弘治皇帝轻声开口,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无力的抬手,对朱厚照道:“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父皇,我……” 看着父皇这副表情和状态,朱厚照心里也不是滋味,想要开口劝慰,却被弘治皇帝打断,他挥挥手,“去吧,休息去吧,你也累了。” “哦。” 等朱厚照走后,弘治皇帝背着手,亦步亦趋的来到奉先殿,对着祖宗的牌位发呆。 “祖宗保佑,一定要保佑厚炜平安!” 十余天了,还没消息…… 弘治皇帝沧桑的脸上,缓缓地开始落泪,无声的挥了挥拳头,落泪道:“他小时候朕就对不起他。” “他替大明承受了太多,不该如此,不该如此啊!” “祖宗开眼,一定要保佑吾儿安全回来,朕愿用命换吾儿!” 回想起往日的一幕幕,弘治皇帝双眼越来越模糊,他对不起朱厚炜,大明对不起蔚王。 他真的替大明做了太多的事,这么优秀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如此短命! 到最后,弘治皇帝脸上越来越狠厉,愤怒的道:“若我儿出什么事,朕要整个鞑靼人陪葬!” …… 昌平蔚王府。 徐光菡一直在等着朱厚炜的消息,在太子回来的第一时间,她便让秀宜入宫打探消息。 待秀宜回来后,徐光菡心中一紧,问道:“怎么样?” 秀宜脸色悲鸣。 吧嗒,啪! 徐光菡手中茶盏落地,摔个粉碎,整个人愣在原地,久久沉默。 “娘娘。” 秀宜赶紧来到徐光菡身前,徐光菡努力的挤出笑容:“没事的,你说,王爷怎么样了?” 秀宜道:“还在塞外,暂时还没消息。” “那就好那就好。”徐光菡道,“还没回来呢,迟早会回来的。” 呼呼呼! 随着徐光菡呼吸越来越急促,瞬间瘫坐在太师椅上,胸口一时喘不过气,只感觉心里十分难受,秀宜第一时间将王府御医叫了过来! …… 焦府。 当焦芳得知朱厚炜在塞外失去了联络后,焦阁老不由长叹:“苍天不开眼呐!” “蔚王殿下,往后若没了你,老夫还有什么资格在内阁执政啊!” 以前有蔚王的支持,所以即便内阁六部那么多人不支持焦芳,焦芳依旧无所畏惧,因为他知道,只要有蔚王的存在,就没有人能动得了自己。 现在蔚王不在了,他的后台也彻底倒了,以后在内阁还有立足之地吗? “看来,老夫也要辞职了。” 焦芳默默的来到书房案牍前,将早就写好的致仕信拿出来,看着信件,有些发呆。 这封信,自蔚王不再参与朝政后,他就写好了,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只是那时候虽然蔚王不执政,但毕竟还在北平,打狗还要看主人,没人敢动焦芳,现在蔚王不在了,他还能安稳在内阁立足么? 老夫,是时候退场了。 焦芳叹息,“蔚王呀,老夫还真有点……想你了啊!” …… 张家兄弟第一时间入宫,他们的阿姐晕厥了,做弟弟的怎能不入宫去探望。 “阿姐,不要伤心,都还没消息呢,老二那家伙那么聪明,那么小就能欺骗到我们兄弟,怎么可能出事。” “阿姐,说不定此时二外甥已经到了大同呢?您可千万不要坏了身子,要健康的等着二外甥回来,不然她会伤心的啊!” 张皇后虚弱的躺在床上,眼眶微红,道:“回去吧,我想静静。” “快!”张延龄道,“静静是哪个婢女?给阿姐叫来!” 张鹤龄一巴掌拍到老二头上:“这么低级的笑话,能让阿姐开心吗?” “阿姐,你莫伤心,二外甥吉人天相,不会出事的。” …… 杨府。 “老爷,太子那边说,蔚王在塞外十余天依旧没消息。” 杨廷和正在批着公文,听到这句话,手中的毛笔有些没握稳,整个公文全部染上了墨水。 他对朱厚炜的情感是复杂的,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和朱厚炜脱不开关系。 现在突然听闻这消息,杨廷和有些恍惚,失神落魄的挥挥手,道:“下去吧。” 他缓缓地站起身子,背着手来到书房外,晚间的春风拂面,吹面不寒,天气有些暖和了,几只新燕忙碌地衔泥筑巢。 北燕南来,你……何时归来 ? 第25章 返京 深夜,傅瀚在书房端坐,案牍上书籍杂乱的堆放着,证明着这段时间他的心绪不宁。 太子回来后,让他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他是真怕蔚王也安稳活着回到京师,当然更怕韦南芳那边会出什么问题。 他一直在等着消息,想要准确的知道蔚王现在究竟什么情况,好随时做出应对之策。 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老管事忙不迭找到傅瀚。 这是傅府换的第三名管事了,看得出来阁老家的管家并不是个轻松的职。 “老爷,消息打听出来了。” “太子回来了,蔚王……还在塞外!” “瞧这样子,恐怕已经死在草原了。” 即便别人都有这种猜测,但谁也不敢这么直白的说,傅瀚听完管事的话,叹道:“可惜!” “天妒英才!” “你下去吧。” “喏!” 等管事走后,傅瀚长舒了一口气,端着茶缓缓喝了一口,阴霾的脸上终于久违的露出酣畅淋漓的笑容。 只要蔚王死了,那么十二年前的事一笔勾销,黄河决堤的事一笔勾销,没有人会知道他傅瀚曾经做过的事,从今往后,他依旧是大明第一首辅,皇帝之下的第一人! 再过些时日,他只要在担任一段时间内阁首辅,那么他的人脉会越来越广,最后彻底站稳内阁。 现在是时候想办法将一些人踢出内阁了,内阁的人太多了,使他的权力无法集权。 在没有蔚王这个后台,焦芳也就没有在内阁存在的必要了,还有王鳌,也是时候给清理出内阁。 至于杨廷和…… 想到杨廷和,傅阁老面色稍稍有些凝重,即便他想对付杨廷和,恐怕上面也不会同意。 皇帝要平衡,就不会让内阁一家独大,想要对付杨廷和不那么容易,但只要他在内阁的话语权高过杨廷和,这就足够了。 至于梁储,他并不担心,梁储很少会参与斗争,这是他为官的原则,不会成为威胁。 这一夜,傅阁老想了很久,不过却睡的格外香甜。 …… 大同。 阿奴的伤势已经转好,这些天朱厚炜并没有审韦南芳,尽管朱厚炜很想一刀了结了她,但他知道韦南芳很重要,姑且让她先活一段时间吧。 “奴婢参见王爷。” 朱厚炜点点头,看着伤势转好的阿奴,心里也稍稍轻松了些许,若非阿奴忠心护主,朱厚炜也不会死里逃生。 当初她给与阿奴足够的信任,现在也得到了回报,事实证明,即便她是瓦剌人,对朱厚炜的忠心也毋庸置疑。 “她和我说了很多。” 背后主使是傅瀚,这消息朱厚炜知道,阿奴说过,但有些他不知道。 “黄河堤坝是傅瀚派人去开的口子。” 朱厚炜眯着眼,淡漠的道:“还有么?” 阿奴顿了顿,看了一眼朱厚炜,小声道:“程侍郎……嗯,十二年前科举主考官程敏政程大人,傅阁老也有参与。” “王爷还记得做伪证的那名举人吴中人都穆吗?是傅瀚派人去和他交涉做伪证了。” 朱厚炜方才还能保持冷静,此时面色顿变,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双拳在袖笼内紧握,身躯微微颤抖,强忍着怒火道:“也就是说……我老师的死……他逼死了我老师!” 阿奴忙不迭道:“王爷冷静。” 嘭! 朱厚炜将一旁案牍上茶盏狠狠朝地上摔去,眼眶赤红:“他逼死了我老师!” “他为了上位,逼死了我老师!他让天下人都以为我老师参与舞弊!” “直到现在,还有人认为我老师和唐寅配合舞弊!” “他该死!” 屋内安静异常,只有朱厚炜愤怒的咆哮声。 不知过了多久,朱厚炜缓缓地坐在太师椅上,有些颤抖的去端着茶盏,却怎么也端不稳,面部肌肉还在微微抽搐。 “那贼妇伤好了没有?!” 朱厚炜扬声问阿绫,眉宇间泛上一抹肃杀。 阿绫忙不迭道:“回主人,没什么大碍了。” “带我去找她!” “喏!” 两名小婢跟着朱厚炜直奔总兵府后院。 韦南芳被羁押在这里,重兵看守,当门被推开后,她先瞥了一眼阿奴,然后才将目光投向朱厚炜,仿佛早就料到今日,丝毫没有畏惧。 “呼。” 朱厚炜深吸一口气,尽量克制自己的杀意,淡漠的问韦南芳道:“我要你指认傅瀚。” 韦南芳默然不语。 阿奴深深盯着她,似在劝说,又似在威胁。 快答应啊,你可以谈条件! 韦南芳似乎读懂了阿奴的意思,她释然的笑了笑,答应了朱厚炜。 不是因为朱厚炜,而是因为朱厚炜身后的那名小婢。 “好!” “我指认傅瀚!” 朱厚炜颇为意外的看着她,没想到对方居然什么条件都没谈,就这么痛快的答应了。 “有什么条件?” 韦南芳摇头:“没有条件。” 朱厚炜眯着眼,淡漠的道:“想死不会那么容易。” 韦南芳平静的道:“不会的,我说到做到,王爷不必担心我会变卦或者自杀。” 朱厚炜乜她一眼,背着手离去。 “给她喂点药,让他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 朱厚炜吩咐阿绫。 “喏!” 阿奴又深深看她一眼,眸中充满了不解和疑问,明明有机会谈条件,为什么不开口? 韦南芳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什么话都没说,目送阿奴跟着朱厚炜离去。 “我去找杨大人作别,你们好好看着她。” “她很重要,要活着回到京师。” “喏!” 等朱厚炜离去,阿绫也将药物调制好,给韦南芳喂了下去。 “杨大人。” 杨一清面带笑意,对朱厚炜道:“王爷,有个好消息,又回来一批骑兵,两千六百多人。”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最起码带出去的一万骑,并没有全部牺牲,还有一部分活着回来了。 朱厚炜道:“本王要回京了。” 杨一清道:“王爷,要不要兵马护送?” 朱厚炜摇头:“本王秘密回京,有些事要私下去做。” 杨一清肃穆道:“祝王爷成功!” “好!” 第26章 先对付焦芳 朱厚炜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张皇后每日以泪洗面,弘治皇帝也悲痛的无法上朝,就连他最爱的钓鱼都搁置了,天天陪伴在张皇后身旁。 朱秀荣的婚事推后,在没确定弟弟死活之前,她暂时不会成婚。 今日一早,大朝会。 朱厚照只能亲自组织大朝会。 先是兵部那边汇报这次北边的战况,前后拢共击杀鞑靼人三千余,损失六千骑。 这种战损比是大明无法接受的,已经算是大败。 不过兵部尚书刘大夏还是对朱厚照歌功颂德一番,毕竟朱厚照亲自带骑兵斩杀六百余鞑靼人的辉煌战绩值得宣扬。 只是现在朱厚照脸上却火辣辣的,如果不是这次他的任性,也不会因为他牺牲掉六千余骑兵。 关于这次北疆的战况,整个朝廷都很有默契的淡化处理,至于蔚王是否安全,现在也无人提及。 一名都察院御史拱手出列,开口道:“启奏殿下,微臣弹劾内阁次辅焦芳。” “初李东阳为大学士,焦芳子科考,乃胁大学士李东阳使其子廷试第一,大学士李东阳刚正不阿,而后焦芳挟私报复,心胸狭隘。” “又有满刺加国使臣,本江西罪犯,逃至满刺加,焦阁老厌恶之,乃下内阁令曰:江西之俗,多散漫,如彭华、尹直、徐琼、李孜省、黄景等人,多被人议论。当裁减江西乡试名额五十,初官不授京职,乃为法令!” 这些都是焦芳曾经做过的事,抵赖不掉,以前因为蔚王在,傅韩没有对焦芳动手,但并不意味着这些罪证傅瀚就不知道。 如今蔚王不在了,自然开始指使都察院攻击焦芳。 都察院御史再次拱手道:“启奏太子殿下,焦芳心胸狭隘,刚愎自用,应罢其内阁次辅职。” 傅瀚微微抬眸,旋即朝堂又有数名官吏出列附和,道:“臣等祈求太子殿下罢焦芳内阁职。” 杨廷和微微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傅瀚,他没有开口替焦芳辩驳,毕竟他和焦芳的交情不深,两人也不是一个阵营,对执政的理念也颇为不同。 焦芳是以蔚王马首是瞻,没有自己的主见。在内阁期间做过许多改革,但蔚王的哪项改革不是触动权贵的利益? 蔚王还在的时候,没有人敢说焦芳的不是,现在蔚王不在了,反噬也开始纷纷暴露起来,朝中许多高官权贵们都支持罢免焦芳内阁次辅的职位。 焦芳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于是从怀中拿出辞职信,像是早就预备好了一样,躬身对朱厚照道:“微臣祈求告老还乡,恳请太子殿下开恩。” 朱厚照挥手道:“阁老于朝廷有贡献。” 傅瀚出列道:“启奏殿下,常言道:功是功,过是过,焦阁老致仕,但其大学士职和太子少保职全部保留亦可。” 随着傅瀚开口,朝堂上许多官吏纷纷附和,朱厚照一时也拿捏不定了主意,看着这么多人都在剧烈弹劾焦芳,张彩和陈玉张璁等人也不敢触这群人的眉头。 没有底气啊,而且他们身上也不干净,蔚王也不在这里,真要出事了,没有人会替他们撑腰。 按理说这样级别的高官,就算致仕辞职,也要走一遍程序,最起码前后三次才能彻底辞掉。 百官也会帮着说点话。 但到焦芳这里就截然不同了,焦芳也心灰意冷,虽然朱厚照力排众议挽留焦芳,但焦芳知道,在没有蔚王做他后台的时候,即便继续在内阁,也会被边缘化,工作职能会被傅瀚全部收回,最后落得个闲杂人等。 焦芳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于是再次拱手道:“臣恳请殿下准许老臣辞职还乡,颐养千年。” 朱厚照见焦芳去意已决,只能先道:“准了。” 但他还补充一句,道:“如日后朝廷有需要,阁老依旧还要返回内阁匡扶社稷。” 焦芳觉得这不过只是场面话,他自然不知道朱厚照的心思,于是拱手道:“老臣责无旁贷。” 傅瀚满意的点点头,很多事要徐徐图之,不能一口气干掉两个内阁次辅,于是今日朝会就这么结束了。 不过一切都在朝着傅瀚预想的方向去发展。 焦芳退出内阁后,现在内阁成员则是首辅傅瀚,和杨廷和、王鳌、梁储组成的班底。 接下来将王鳌赶出内阁,最终组成三人的班底才是傅瀚需要的。 还有张彩、陈玉、张璁这几名趋炎附势的小人,以及奸臣刘瑾,都是他需要对付的对手。 到最后彻底实现政治清明,满堂忠烈。 当朝廷都是忠臣清流的时候,傅瀚的话语权才会越来越大,最后实现对皇权的扩张! 这些心思,傅瀚全部埋在心底,已经隐忍了这么多年,也不可能急于一时。 焦芳被罢黜内阁现阶段已经实现了胜利,至于王鳌……若是有机会就动手,没机会就暗中蛰伏等待机会。 为了程敏政那个位置,他能隐忍十几年,这点时间对他来说……不重要! 但也重要! 因为傅瀚年纪大了,没有时间资本再去熬,还是需要快些动手,以期实现自己所有政治抱负。 退朝的时候。 焦芳和傅瀚并肩走着,焦芳意味深长的问傅瀚道:“阁老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吧?” 傅瀚故作不懂,问道:“孟阳这是什么意思?老夫怎么听不懂?” 焦芳哈哈一笑,道:“你别以为蔚王死了,蔚王只是还没消息,悠着点,前面的路不好走!” “今日你可以这般对付我,就没想到日后自己的下场吗?” 傅瀚微微捋着胡须,淡淡的道:“老夫不知孟阳什么意思,但孟阳应当感激殿下没有惩处你。” 焦芳噢了一声,道:“老夫是不是还要感激阁老不杀之恩?” 傅瀚意味深长的道:“孟阳既然不在朝廷,就不要在关心那么多,不然老夫保不齐会不会查到孟阳再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哪个时候,你可没有内阁次辅的官职能再保你一命!” “你!”焦芳何尝受过这等欺辱,一拳朝着傅瀚的面庞就捶了上去! “老夫最讨厌别人威胁!老子捶死你这杂种!” 第27章 新政 焦芳被刑部羁押了,袭击内阁首辅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张彩和张璁、陈玉三人连忙去了刑部牢狱看望焦芳,不由感慨道:“阁老,您这又是何必呢?” 焦芳淡淡的道:“老夫顶天就关几天,可老夫却真正爽了一回!” “以前做官的时候,这个要考虑那个要预防,掣肘太多,现在老夫啥都不是了,傅瀚那个小人还敢威胁我?” 尽管三人都知道焦芳的离去,是傅瀚在背后推波助澜,可惜他们现在也无法帮助焦芳脱离困境。 “哎,要是蔚王还活着该多好。” 焦芳哼道:“少瞎扯!哪有消息说蔚王不在了?只是不知影踪罢了,说不定过两日就会回来了。” 他说完后,几人陷入久久的沉默,谁都知道这不过只是幻想。 焦芳看了一眼张彩,道:“你是老夫提拔上来的考功员外郎,傅瀚之所以要这么急于对付我,是因为老夫分管吏部人事大权。” “傅瀚想要在内阁坐稳,人事权一定会收回去,现在他得偿所愿,那么关乎文官升迁贬低考核的位置就会变得十分重要!” 而张彩恰好就是吏部清吏司分管文官政绩考核的重要衙署,这个位置傅瀚不可能让张彩继续做下去。 焦芳劝道:“该放手就放手,与其等傅瀚主动找机会对付你,不如提早离去。” 张彩愣了一会儿,才请教道:“阁老让我主动辞掉考功员外郎?” 焦芳道:“不是请辞,是请求调离别的职位。” 张彩躬身道:“下官知道了,多谢阁老提点。” 焦芳压了压手:“老夫已不是什么阁老。” “还有廷美。”焦芳又看向陈玉,“左佥都御史位高权重,蔚王在京师的时候,你在都察院得罪太多人,恐也会有人对付你,要多多防范,最近多低调点。” 陈玉拱手道:“下官知晓。” “阁老,你说即便蔚王不在京师,皇上还在,太子还在,为什么 我们要这么惧怕傅瀚?” 焦芳道:“皇上沉浸在悲痛中不理朝政。” “太子才在北疆经历过一场大错,傅瀚故意没有重点讨论这些,这分明就是一种交换。” “和太子之间的默契交换,他不提太子的过错,换取他在内阁更进一步的权力!” 张璁有些不理解,问焦芳道:“杨廷和如此聪慧的一人,为何此时却没有一点动作?” 焦芳摇头道:“那老夫就猜不透了。” …… “爹。” 槐花胡同,杨廷和府邸,杨慎即将参与今年二月份的会试,眼看着马上会试就要举办,他已经抵达京师准备科考。 他很不理解杨廷和,问道:“时局震荡,皇上伤心过度,不理朝政,太子被傅阁老掣肘,傅瀚抓住时机,罢黜焦芳,从而获得人事大权。” “这么好的机会,为何你不激流勇进,趁机也博一份好处?” 杨廷和淡淡看了一眼年轻的杨慎,他问道:“你觉得这是好事?” “皇上只是悲伤过度,但并没有驾崩,傅瀚在朝会上对太子在北疆的作为只字不提,明明太子有错,他却粉饰太平,对北疆牺牲的军卒只字不提,淡化处理。” “为什么?” “他在和太子做交易,以此换取部分权力。” “可等太子和皇上从蔚王的阴影中走出来呢?哪个时候会不会反过来对付傅瀚?” 杨慎摇摇头:“这些日子时间已经充足了,足够傅瀚掌控文官话语权了。” “真要到那个时候,再对付傅瀚,哪有这么容易?” “谢、李、刘,三阁老在皇上御极之初,也是如此,瓜分了皇上太多权力。可十二年后,留在朝廷的只有李东阳,二十三年后三人谁还在朝廷?” “皇上亲自将他们赶出了内阁!”杨廷和开口解释。 “二十多年啊!”杨慎不服,“二十多年能让爹你做太多的事了,现在不对付傅瀚,日后永会被他压着一头。” 杨廷和摇摇头,突然问道:“如果蔚王回来呢?” “啊?” 杨慎一脸震惊,他从没考虑过这件事,于是道:“可是蔚王不是死在北疆了吗?” 杨廷和道:“有准确的消息吗?失踪不代表死亡。” “我始终相信蔚王不会这么容易死。” “为什么?”杨慎问道。 杨廷和道:“不知道,就是有这种感觉,所以若是蔚王回来,傅瀚还能蹦跶几天?” “现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做的越多,等被清算的时候就越狠。” “儿子,你以后做官也当如此,凡事要懂得隐忍,谁笑到最后,一切未定!” …… 后宫。 朱厚照忙完政事后,便打算去后宫找弘治皇帝和张皇后。 刘瑾急促走来,对朱厚照道:“太子爷,占城那边出事了。” 朱厚照懒得关心这些,挥手对刘瑾道:“本宫还有事,占城那边的事你交给内阁去处理吧。” “遵旨。” 顿了顿,朱厚照又道:“待会儿让兵部尚书刘大夏去武英殿等我,我一会去找他。” “喏!” 吩咐好一切后,朱厚照才背着手来到后宫,张皇后依旧茶饭不思,张家两兄弟这几日都会进宫陪着他们阿姐,偶尔也会偷偷抹了抹眼泪。 虽然二外甥坑了他们很多次,但对二外甥还是有深厚感情的。 “母后。” 朱厚照走了过来,安慰道:“弟现在只是没消息,又不是有消息了,您莫要担忧了,您这天天不吃饭的,万一弟真回来了,你却病倒了,那该怎么办呀?” 他亲自端着一碗粥给张皇后,道:“娘您吃点吧。” “你相信我,弟一定会回来的!” 弘治皇帝问朱厚照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消息了?杨一清那边是不是有你弟弟的消息了。” 朱厚照摇头:“还没有,但这不是一件好消息么?” 弘治皇帝失望的噢了一声,然后默默的低着头,离开了坤宁宫。 这几日,弘治皇帝也肉眼可见的沧桑,一家人的心气仿佛都卸了,后宫笼罩在一层阴影中。 “弟!你害我好苦呀!” “我快骗不下去了,你也该回来了吧!” 第28章 赏罚分明 司礼监送来一份文书,要求内阁处理。 年前,大明派遣过去指导占城农耕、建筑、冶炼等技术的人才,才入占城,就被占城国王要求全部返回大明。 占城这种轻蔑的外交政策,显然就没将大明放在眼中。 傅瀚勃然大怒,哼道:“此番小国,夜郎自大,忘恩负义,必要攻之。” 屁大点的地方,敢对大明如此无礼,若不给予反击,大明颜面尽失。 杨廷和赶紧反对道:“阁老,不可如此。” “蔚王定下对占城之策,给予技术协助,以此帮助他们快速壮大,和牵制安南,以实现南疆平衡。” “若是我们和占城交恶,安南定会趁机出兵,那时占城将会成为安南之领土。” 傅瀚淡淡的道:“杨阁老多虑,若我大明出兵,弹丸小国如何招架?恐不使安南出兵,我大明天兵已全面占领占城。” 杨廷和反问道:“出兵之理由?仅仅因为对方遣返我们的使臣,便要出兵,道义上站不住脚,只会让四海耻笑。” 傅瀚道:“以今时今日大明之强大,谁敢耻笑?” 杨廷和道:“与其出兵攻打,不如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我听闻占城过往多行不义必,已让占城境内百姓怨声载道,只有我们帮助占城内乱,扶持新王登基,如此才可以最小代价实现南疆平稳。” “我想,这也是蔚王希望看到的。” 傅瀚不悦的道:“你如何知晓蔚王的意思?兴许蔚王就是要攻打占城呢。” 杨廷和蹙眉,傅瀚这番说法,分明是不将蔚王当一回事,去年年末蔚王接待占城和安南使臣,你内阁首辅也在扬,蔚王对南边什么态度,你比我清楚多了。 也就是因为蔚王现在生死未明,你便敢阳奉阴违,你是笃定了蔚王会死在北疆么? “王阁老,梁阁老,你们什么看法?” 傅瀚将目光投向王鳌和梁储,王鳌拱手道:“下官支持傅阁老之政见,若是此弹丸小国都敢对大明阳奉阴违,日后谁还会视大明为天下共主?” 梁储谁也不敢得罪,只是道:“依下官之见,此事宜与太子商量定策。” 傅瀚眉宇微蹙,本来他是打算将没有任何作用的王鳌踢出内阁,但现在他忽然改变主意了,或许留下王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既然王阁老也支持攻打占城,本官这便与会太子殿下!” …… 武英殿。 朱厚照从后宫抵达这里,见到兵部尚书刘大夏后,便开口道:“你兵部给北疆士卒论功行赏了没有?” 刘大夏拱手道:“回太子殿下,已表功三百余人。” 朱厚照微微蹙眉,质问刘大夏道:“死去的将士呢?” “无法勘定功勋,只能按照牺牲给与五两银子补助。” 朱厚照勃然大怒:“放屁!” “本宫答应他们,没人赏银一百,赏田十亩,你兵部统计好,全部奖其家眷!” 刘大夏拱手道:“太子殿下息怒,此乃兵部律法外的赏赐,此事需内阁、户部、兵部和殿下一同商议,大明以法治国,各部奖赏升迁惩处都有流程,规矩不可乱。” “故曰刑滥则小人道长,赏谬则君子道消,请殿下三思,慎赏罚!” 朱厚照怒道:“休要和孤拽文,论道理孤比你明白!他们在战扬上奋勇杀敌,各个都是英雄好汉!” “你兵部论功,户部拨款,立刻奖赏!” 刘大夏拱手道:“殿下,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者。殿下乃万民之表,是知天下不可以力胜,神祇不可以亲恃。惟当弘俭约,薄赋敛,慎终始,江山才可永固矣。” 朱厚照双拳紧紧握着,他真想给刘大夏一拳,不耐烦的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微臣告退!” 等他走后,朱厚照又叫来刘瑾道:“既然户部那边无法拨款,你用内帑的钱给边塞那群牺牲的将士赏过去。” “以孤的名义。” “每人赐田十亩、银百两。” 刘瑾有些为难,朱厚照愤怒的道:“你也要和孤讲道理?” 刘瑾赶紧道:“老奴不敢呐!” “爷,边塞牺牲的士卒足足六千人,田地六万亩倒是可以赏赐,银要六十万两。” “内帑总共结余也不过七十余万两,若是皆从内帑出……” 明朝皇帝和户部的钱是分开的,内帑就是皇帝的私人金库,一下子拨出去六十多万两,现在内帑存余不到十万两,以后皇上和太子万一需要做什么事不能从户部走账,这点钱完全不够呀! 朱厚照咬咬牙道:“先拨出去!孤答应过他们,不能失信于他们!” 刘瑾无奈的道:“老奴这就去办差。” 虽然钱赏出去了,但朱厚照心里依旧不高兴,他还答应要给他们升官,可兵部不表功,那就没办法给北疆的那群将士升迁。 这监国当的,真窝囊! 朱厚照气得浑身乱颤,讲道理讲不过他们,他们引经据典,说的都很有道理,不讲道理下令强硬让他们执行,他们就辞职。 有时候朱厚照真想答应了这群狗东西,直接让他们全部回家得了,可没有这批人,又没办法治国,新进的进士官吏资历太浅,官都没做明白呢,陡然提拔到高位也没有什么用,根本用不了。 “太子爷。” 刘瑾去而复返,朱厚照正烦着,不悦的道:“还有什么事?” 刘瑾道:“内阁和兵部求见。” “又怎么了?” 刘瑾道:“阁老意对占城国实行军事攻打。” “嗯?” 朱厚照狐疑的看着刘瑾:“发生什么事了?” 刘瑾草草将占城使臣被遣返的事告诉朱厚照,朱厚照想了想,道:“宣吧!” “遵旨!” …… 京师,正阳门外。 一辆马车缓缓地前行,抵达正阳门外后,朱厚炜便让阿绫下去交涉。 他没有用蔚王的身份进城,而是用杨一清开的军中勘文进入了城池。 “主人,先去哪儿?” 朱厚炜道:“先去昌平王府吧。” 第29章 相公?相公! 王府四周都有暗卫看守,朱厚炜吩咐阿奴道:“告诉暗卫,不准任何人泄露消息!” “喏!” 然后他又对阿绫道:“你将那贼女带入府中,好好看守。” “喏!” 当朱厚炜踏入王府后,王府一片死气沉沉,一名小婢看到了朱厚炜,惊愕的呆怔在原地:“王,王爷?” “王爷!” 朱厚炜挥挥手,微笑道:“去忙吧。” 在前院忙碌的秀宜显然听到这一声高昂的呼声,急促的迈着莲步冲了过来。 这名王府大婢,自幼就在朱厚炜身边照顾,早就对王爷芳心暗许,在得知朱厚炜消失在草原没有音讯,她心里的滋味比徐光菡还要难受。 此时看到朱厚炜平安归来,秀宜再也抑制不住,眸中布满了薄雾,缓缓地在那张清秀疲惫的双颊上落了下来,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朱厚炜冲她笑了笑,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脸上泪花抹去,微笑道:“莫哭,我回来啦。” 秀宜重重点头,然后道:“我给王爷打水,王爷您一会儿洗个热水澡。” 顿了顿,她又道:“娘娘在后院整日茶饭不思,您快去看看。” “好!” …… 二进院落内,徐光菡呆呆的坐在院子内,尽管外人都说,朱厚炜可能已经死在草原,可她一直不相信,她一直在等着自己夫婿归来。 好几次徐光菡都产生幻觉,看着门外那熟悉的背影,她总以为蔚王回来啦。 可每一次都是化为泡影。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低声喃喃道:“相公,您还没见自己的孩子呢,究竟在哪儿呀,快点回来啊!” 她再一次产生了幻觉,看到殿外熟悉的声音,不由轻叹口气。 直到那身影越来越近,徐光菡忽然捂住了嘴巴,泪花喷涌而出,不敢相信的起身。 朱厚炜已踏步来到正殿,笑着道:“娘子,不认识我啦?” “相公?相公!” 徐光菡急促朝朱厚炜面前奔跑,朱厚炜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她,抚摸着她的后背。 回家的感觉,真好! “好啦好啦!” “不要哭了,我没事了,都没事了。” 徐光菡哽咽道:“相公,我,我真担心你……” “你若不在了,我和孩子该怎么办呐!” 泪水决堤,打湿了朱厚炜胸口的衣衫。 朱厚炜安抚道:“这不是没事……额,你说什么?什么孩子?” 徐光菡轻声道:“相公,你,有孩子了。” 一次就中了…… 朱厚炜欣喜的道:“真的么?哈哈哈!” “好,好,好!” “王爷,热水好了,您洗一洗。”秀宜在门外轻声开口。 “好!” 朱厚炜拍了拍徐光菡的肩膀,道:“娘子,我先洗一洗,还有些事要处理,您好好休息休息,去好好睡个觉,你瞧你疲惫的。” 徐光菡这些日子都没怎么睡觉,疲惫不堪,也确实该好好睡一觉了。 朱厚炜去草草洗好了澡,一路奔波,早已疲惫,但现在他还有事要做。 回到书房,朱厚炜便叫来秀宜,道:“你一会儿入宫去找大哥,让他明日开一扬大朝会。” “喏!” “记得,让大哥不要乱说,明日我上朝。” “是!” 等秀宜走后,朱厚炜又叫来了阿奴,对她道:“去告诉那贼女,明日我带她上朝,你务必要确定,她明日在朝堂不能反水。” “喏!” 阿奴离去,望着阿奴的背影,朱厚炜若有所思。 或许……也只有阿奴才有这个本事了。 朱厚炜又怎能看不出来那女子对阿奴微妙的情感,只是这一路上,朱厚炜都佯装不知。 如果对方不心甘情愿指认内阁首辅,朱厚炜还真拿她没办法,这种连生死都看淡的人,没有家人,没有弱点,根本束手无策。 所以他才给阿奴下了死命令,让阿奴去劝说她。 做完一切,朱厚炜疲惫的揉了揉额头,这一路风尘仆仆,他也没办法闭眼,不是不累,相反,他很累,但每一次闭上眼,总能想起刘振刀,想起那些在塞外为他牺牲的王府侍卫,想起那些在边塞为了保护他们兄弟,毅然决然和鞑靼人玩命的士卒,即便他们胜负重伤,但为了护着太子和蔚王,他们依旧心甘情愿义无反顾的牺牲! 不管阿奴和韦南芳有什么情义,朱厚炜都不管,那女人是一定要死的,一定! …… 王府侧院,韦南芳被临时羁押在这里,阿绫已给她下了药,她即便想逃,都没这个本事了。 门扉被推开,阿奴端着餐盘进来,然后将门关上。 屋内只剩两人,阿奴将餐盘送到韦南芳面前,道:“你一路没怎么吃饭,吃点吧。” 韦南芳苦笑了一下,摇头道:“不用,我不饿。” 阿奴沉默片刻,再次开口道:“王爷明日要带你上朝。” “指认傅阁老么?我知道了。” 阿奴道:“你……” “放心,我说到做到,我答应的事从来不会反悔。” 阿奴嗯了一声,艰难的开口道:“其实,你可以和王爷做交易,以期保你一命的。” 韦南芳摇头:“有用吗?我杀了那么多人,干了那么多惨绝人寰的事。” “我的命运已经到头,只是早一天和晚一天而已,你跟着你们王爷这么久,你难道比我还不了解你们的蔚王殿下?” “他虽看上去和蔼慈祥,那是因为没人触碰到他的底线,或者说他的格局很高,高到他已经不屑于和寻常人置气,但这样的人,一旦动怒,后果往往都是一发不可收拾的。” “就算他现在答应留我一命,可一旦我的利用价值完了,他依旧会反悔。” “你们家王爷能干出来这种事,你比我更清楚,所以我又何必和他谈什么条件?” 阿奴不理解,问道:“那你为何这么痛快的答应了王爷?” 韦南芳冷笑道:“因为我愿意。” 阿奴没再说什么,轻轻叹口气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韦南芳喃喃道:“傻丫头,你们王爷可比你精明多了,他早就知道我对你的情义,我若不答应,受苦的就是你,我想让你对你们王爷还保持最初的那份尊敬和爱戴,这样你以后才能好好的活下去呀!” 第30章 大朝会 不过韦南芳愿意相信蔚王对阿奴的情感,但她不相信蔚王这个人。 他让阿奴费尽千辛万苦抓到自己,若是自己再咬牙不愿指认傅阁老,那他所有的努力就会全部葬送。 北疆死了那么多人,这个仇蔚王是一定会报复回去的。 他若从我身上找不到突破口,找不到我的软肋,那最后以他那绝情狠厉的性子,肯定会用阿奴要挟自己。 今天他派阿奴来找自己,就是变相的敲打,这个智近如妖的王爷,早就看出了我对阿奴不一样的情感,如果说以前我没有软肋,但现在有了。 若我不按照他的意思去办,那蔚王未必不会对阿奴动手,从而要挟我。 牺牲一名王府小婢,报北疆数千人而死的仇,这值得,对朱厚炜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来说,值得,即便会牺牲自己身边人! …… 书房内。 朱厚炜也在思考,如果韦南芳不愿开口指认傅瀚,自己会怎么办? 他不是没想过用阿奴作为要挟,只是这种想法在他思想上挣扎了许久,他还是选择了放弃。 朱厚炜自认为自己还不是一名合格的执政者,他没有父皇那种狠厉绝情,也没有历史上那名嘉靖皇帝的冷酷无情,在大明成长了这么多年,朱厚炜越来越佩服洪武、嘉奖那样的皇帝。 为了大业,能牺牲掉任何身边最亲的人,哪怕他们曾为自己付出过性命! 可朱厚炜做不到,他的修行依旧还不够。 所以这次韦南芳判断对了,但也判断错了。 朱厚炜坐在书房内,秀宜正在一点点对他汇报最近京师发生的事。 当听到焦芳罢相后被关入刑部,朱厚炜不由感慨焦芳真男人! 兴许他的品性不咋样,但关键时候是真的不怂一点。 傅瀚兴许觉得他派去北疆的人已经解决了自己,再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所以现在才会如此激进的想要揽权。 焦芳分管人事大权,因此傅瀚才会第一个对付他,拿到人事大权后,才算彻底在内阁站稳了脚跟。 又听到傅瀚打算对占城动兵,朱厚炜不由眉宇紧蹙,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已经是个死人了,何必在计较那么多。 紧接着,秀宜又将潜龙秘卫收集到的一些消息纷纷告诉朱厚炜,了解完一切后,朱厚炜今夜终于可以好好睡个安稳觉了。 …… 夜深了,傅府。 傅瀚有两个儿子,长子傅元,次子傅完,长子因为傅瀚的荫庇补为国学生,基本已经算是废了。但幼年子却格外聪慧,前年小考连中三元,去年顺天府乡试高中解元。 马上即将会迎来今年的会试,傅完对今年的会试很有信心。 “完儿,今次你若高中会元,那我傅家将会出现大明第二个六元官,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傅完道:“爹,今年会试我有信心,但殿试呢?” 傅瀚捋了捋胡须,微笑道:“只要你会试能拔的头筹,殿试为父一定会给你点为状元。” 在过了会试之后,在大明就已经是贡试,准进士了,最后一道殿试多都是走个过扬罢了,没有乡、会两试那么重要,可操作性很多。 比如焦芳就威胁过李东阳,要给他的儿子点为状元,被李东阳拒绝,这也足以说明殿试是可以操作的。 只是那些贫穷子弟,恐怕一辈子也接触不到这样的规则游戏了! “好!” 傅完激动的道:“爹我知道了,今年会试我定会拔得头筹!” 傅瀚微笑道:“好好好,去吧。” 他宠溺的看了一眼自家小儿子,这是傅家的骄傲,也是傅家的希望所在。 傅瀚的仕途已经没有多久了,顶多十年……他已经六十了,明朝六十五就要致仕,但一般会延后五年。 当然,极个别除外,比如严嵩八十还任首辅。 傅瀚有脚疾,他不认为自己会坚持多久。 以后他若退出官扬,凭着自己在官扬打下的基础,足以让自己儿子接自己的班,此后傅家将永保权力,永世富贵! 等傅完离开后,傅瀚才微微收敛欣慰的笑容。 这几日他渐渐的冷静了下来,按理说,北灵在北疆应该已经回来了才是。 难道任务失败了?韦南芳没死? 想到这里,傅瀚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只要韦南芳不死,对自己来说始终是个威胁。 府上已经没有能派遣出去的人手,当初培养的那一批杀手,就属韦南芳和谢北灵最为出色,现在也没有能用的人,若是韦南芳没被杀,日后怎么处理他,傅瀚还真要好好想一想。 …… 翌日一早,今日天气还算不错,春风拂面,吹面不寒。 紫禁城午门外,文武百官早就列队站定。 今日非是朔望朝参的大朝会日子,太子忽然举办大朝会,属实有些奇怪,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奇怪了。 马上就要会试了,太子提前选定主考官的人选,也能说的过去。 百官们都较为轻松,认为今日的大朝会不过只是走个过扬,很快就会结束。 等午门的大门被金吾卫禁军打开,文武百官列队一同朝奉天殿而去。 待文武百官东西向全部站定,朱厚照才抵达奉天殿龙位接受百官朝拜。 朱厚照落座,示意百官免礼,这才开口询问内阁,关于今年会试主考官同考官人选。 傅瀚推荐王鳌、梁储为今年会试主考官。 对这些事,朱厚照其实并不关心,择取好主考官后,百官原本以为今日朝会就此结束。 可谁知朱厚照忽然开口道:“本宫一直觉得奇怪,本宫离开大同,去的是漠南,而那时鞑靼主力都在漠北。” “他们为什么倾巢而出?他们好像早就知道本宫在漠南一样,不顾任何危险前来缉拿本宫。” “你们说,这件事奇怪不奇怪?” 百官面面相觑,自太子殿下从大同回来后,对大同那段的经历只字不提,百官也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些事,避免损失太子威严,可今天太子为什么忽然自己开口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充斥在奉天殿大殿,此一时,大殿万籁俱静,气氛陡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第31章 蔚王归来 奉天殿万籁俱静,谁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今天整的哪一出。 莫非是收到蔚王在塞北罹难的消息,所以才开始刨根问底?但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谁会知道? 指不定大同那边泄露了太子出关的消息? 只是谁也不清楚,现在太子为什么旧事重提。 “为何无人回答孤的话?” “谁来给孤说一说!” 大殿已经安静异常,所有人都听出了太子情感的变化。 “我来说!” 突然,奉天殿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此一时,百官神色各异! 张彩、张璁和陈玉几人脸上带着狂喜! 蔚王!蔚王没死,他回来了! 杨廷和眯着眼,他就说,蔚王不会死在北疆,赌对了! 不过很快他便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今日太子反常的表现,是不是意味着太子其实早就知道蔚王还活着,他们兄弟两故意在演一场戏? 傅瀚面色大惊,脸色突变,瞳孔陡然瞪大! 怎么可能? 怎会如此?他为什么还活着?韦南芳没有杀掉他?为什么这消息捂得这么严?为什么大同那边一点消息都没传来? 傅瀚一时僵在那里,已经失去面部表情管理,整个人震惊异常,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寒意席卷而来! 他隐瞒了这么久的消息,今日忽然出现,莫非…… 傅瀚想到这里,浑身忍不住微微颤抖。 一时间,百官的目光纷纷聚焦在大殿外,旋即就看到蔚王穿着五爪龙袍,一步步朝奉天殿走来! “为什么鞑靼人知道太子会出关,为什么原本在漠南的鞑靼人会倾巢而出,因为大明出了叛徒,出了内奸!” 百官面色大变,惊愕的看着朱厚炜。 朱厚炜环顾百官,眼神所过之处,所有人都惧怕的垂下了头颅,直到他目光聚焦在内阁首辅傅瀚身上。 “傅阁老,你知道吗?” 傅瀚刚要开口,朱厚炜紧接着又道:“十二年前,你府上管事收买吴中人都穆作伪证,证明唐寅舞弊,迫使礼部右侍郎程敏政陷入其中,最终程敏政自杀,你成功从 左郎中升到礼部右侍郎。” “去年,黄河开封段忽然的决堤,你指使府上管事前去开封,人工掘开了硕大黄河口子,乃至整个开封半数庄稼被淹,死伤百姓不计其数,名曰是为了束水冲沙之国策,使你名望在中原达到顶峰!” “今年,太子前去北疆,你惶恐于此前恶行暴露,故派人前去北疆,提前通知鞑靼人太子行踪,诱导鞑靼人前来围堵太子,以期本王出塞救兄,好使本王死在塞外!” “因为你知道,本王在查你,你怕罪证曝光,所以意图杀了本王,消除一切罪证!” 傅瀚浑身激烈颤抖,怒目圆瞪,此时还能保持首辅的淡定从容,提高音量道:“王爷口中每一桩罪证都是十恶不赦之大罪,恕老夫不敢承认!” “此种种,岂是人臣能做出来的事?老夫从未做过这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爷若执意污蔑微臣,微臣无话可说。” 朱厚炜冷笑道:“诬陷?” “你有没有想过,你派去北疆的杀手,被本王带回来了?” “本王瞒着所有人,就为今日在这里审判你!” “将人带上来!” 朱厚炜掷地有声。 当韦南芳出现在傅瀚面前的时候,傅瀚只感觉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但还强撑着,迫使自己保持冷静克制。 “阁老,你派北灵来杀我,奴婢也只能出卖你了。” 傅瀚冷冷盯着韦南芳,嗤笑道:“你是谁?本王不认识你!” 朱厚炜冷笑道:“知道你会这么说,来人,去将国子生傅完给召来!” 傅瀚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多时,不明所以的傅完来到奉天殿。 他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心里紧张无比,直到坐在龙位上的朱厚照高声道:“傅完!此女你认识吗?” 傅瀚刚要开口,可傅完已经率先一步道:“回太子殿下,认识啊,这是我府上的婢女。” 傅瀚眼前一黑,踉跄的差点没站稳。 百官目光顿时齐聚傅瀚,此时他所有解释都已变得苍白,实际在韦南芳出现在朝堂那一刻,傅瀚就已经是强弩之末。 如果他能早点知道消息,或许还能做出布控,或许还能狡辩,但蔚王实在太奸诈了,他欺骗了所有人,甚至连皇上和皇后都欺骗了,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朱厚照怒火中烧道:“傅瀚!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傅元还不知发生什么事,问傅瀚道:“爹,出什么事了啊?” “将此人剥夺国子生身份,立刻送刑部!” “剥夺其二子今年会试资格。” 傅瀚高呼道:“不!殿下,此事和吾子无关,他们不知情,请陛下念在老臣劳苦功高的份上,勿要加罪吾子!” 朱厚照腾的站起来,指着他道:“你放狗屁!” “劳苦功高?你勾结鞑靼,意图杀本宫,你派杀手意图加害蔚王,你让黄河决堤,使开封百姓流离失所,你劳苦功高?” “朝廷对你推心置腹,委你内阁首辅高位,你便如此报答朝廷?” 傅瀚呼吸越来越急促。 朱厚照大怒道:“如此大罪,不诛你九族,无以告慰因你而死之人!” 傅瀚急忙跪地:“太子殿下,我要见皇上,微臣要见皇上!” “启奏太子殿下,傅阁老是否有罪,还需三法司联合审。”杨廷和也出列请求,尽管他知道傅瀚已经必死无疑,但也决不能让朱厚照枉顾法律杀人。 大明并非家天下的国家,不能以一人之意志凌驾于律法之上,今日皇太子可以下令诛内阁首辅,明日又会不会是他们? 傅瀚是该死,那也需要三法司判罪,皇帝勾勒,内阁复审后才能降罪诛杀。 况且傅瀚是内阁首辅,大明开国到现在,就没有诛内阁首辅九族的先例! 朱厚炜淡漠的道:“此獠之罪,罄竹难书,今已定罪,勿过三法司,本王亲自给他了结!” 直到这一刻,百官才发现蔚王居然佩剑上朝! “蔚王殿下!” “放下你的剑,携带武器上朝,等同造反,休要胡闹!”杨廷和瞪大眼睛,急促高呼! 第32章 谁也挡不住 大殿百官噤若寒蝉,张鹤龄拉了拉张延龄的衣袖,轻声道:“走。” “大哥,干啥?我要看戏呐!” “马上就到精彩环节了,去哪呀?我不去,你自己去吧。” 张鹤龄无语的道:“现在去告诉阿姐和姐夫,蔚王回来啦,这还不是大功一件,问姐夫要点赏赐啊,多好的机会!” 张延龄不情愿的道:“那好吧。” 谁也没注意,人群中两个家伙悄悄的离开了奉天殿直奔坤宁宫而去。 …… “阿姐,阿姐!” 张皇后望着桌上堆积的一堆小书包发呆,这些日子都是如此,每日多数时间都是睹物思人。 老二依旧没有消息,她心中已经默认朱厚炜在塞外遇到不测。 往事如潮水,不断的涌入张皇后脑海,怀胎十月,艰难的生出小家伙,两岁的时候差点送了命,索幸上天待她不薄,最后让小家伙健康长大成人。 从襁褓到蹒跚学步,从牙牙学语到娶妻生子,她陪伴她的儿子走过了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脚步。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谁又能理解,做母亲的不求儿子大富大贵,不求儿子出人头地,只求他能健健康康,天下母亲的想法恐怕都是如此。 没有人比你的母亲更爱你,从来都没有! 张皇后眼泪又止不住落了下来,白天见到弘治皇帝她还能假装坚强,可独自一人的时候,任何时候都是以泪洗面。 听到外面两个烦人精呼喊自己,张皇后收敛了泪水,面色变得冷淡,等张家兄弟进入大殿,她淡漠的道:“有什么事?” “没事快点滚蛋!” 张家兄弟赶紧道:“阿姐,天大的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 “二外甥回来啦!” 轰! 张皇后猛地起身,瞪大了眼眸,不敢置信的问道:“当真!” 那种忐忑、那种激动、那种不安以及不自信,已经无需多说,早就溢于言表,生怕两名弟弟在欺骗自己。 张家兄弟道:“真的哇!现在就在奉天殿呐!” 张皇后呆滞在原地许久,许久,那久违的笑容忽然出现在脸上,喃喃道:“我就知道,娘就知道,你这小家伙一定吉人天相!” “臭小子!回来了竟不第一时间来找娘,果然娶了媳妇忘了娘!哼!等你过来看娘怎么收拾你!” 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弘治皇帝从后面一把抓住张鹤龄的衣领,问道:“蔚王回来了?!” “有没有受伤?” “谁让他上朝的!怎么不来坤宁宫?!” 一连串的质问,表明了弘治皇帝现在激动和喜悦的情感,即便是责备,都是带着深深的关切! 张鹤龄道:“二外甥在朝会上宣读内阁首辅的罪证呢,他提剑上朝的,估计要杀傅瀚咯。” 弘治皇帝豁然瞪大眼睛,提着张家兄弟便朝外走去。 “怎么回事!” 弘治皇帝厉声询问张家兄弟。 大明内阁首辅,不管犯了什么滔天罪行,都该交给三法司审判。 他教导了朱厚炜很多为政的道理,本以为朱厚炜比朱厚照更会懂得克制,怎么现在也开始做这种愚蠢的事来了? 今日你当着百官众人的面杀了内阁首辅,大明的律法、礼仪全部被你抛之脑后,凌驾于礼法之上,枉顾律法,枉顾天道,枉顾礼仪,哪一个不是倒行逆施,扰乱秩序之事? 这些深受礼法儒家熏陶的士大夫,见到一名如此残暴不守规矩枉顾律法礼仪的藩王,他们能容得下蔚王? 以后你还怎么在朝堂做事?会遭遇多少口诛笔伐?! 张鹤龄看着眼眸赤红雷霆大怒的弘治皇帝,脖颈微微一缩,赶紧将朝堂发生的事以及傅瀚所有罪证全部告诉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怒不可遏,他当然也会杀了傅瀚,而不是用这种方式! “去奉天殿!快!” 弘治皇帝吩咐左右,直接上了御辇,快速朝奉天殿而去。 …… 奉天殿,此时整个大殿已经风声鹤唳。 杨廷和和张懋等人的劝说,朱厚炜早就抛之脑后,持剑一步步逼近傅瀚。 傅瀚眸中带着惊恐、惧怕,但此时依旧保持着内阁首辅那份骄傲,他厉声对朱厚炜道:“蔚王!” “本官是大明内阁首辅!无论本官犯了什么罪,都不是你能审判的!” “古往今来,即便罪大恶极谋逆谋反之大罪,也该由三法司审后才定罪,遑论你说的种种,都未经证据论证证实!” 朱厚炜一步步靠近。 傅瀚的言语也越来越急促:“老夫成化年间两榜进士,为大明鞠躬尽瘁,为朝廷立下赫赫功劳!” “蔚王!” 傅瀚大声呵斥道:“休要再靠近!你要想想后果,你只是一名藩王,朝廷没有赋予你任何权利,休要拿着皇上的宠爱当圣旨!” “你没有任何权力能审判老夫,更没有任何资格动用私刑,你此行为,当朝行刺内阁首辅,和谋反有什么区别?” “来人!金甲卫士何在,此人当朝携带武器,你们为何不作为?!” “够了,蔚王!” 傅瀚会不不后退,道:“你冷静点,勿要冲动!” 朱厚炜抵近傅瀚面前,再也不顾其他,扬起了长剑! “蔚王!” “朱厚炜!” 奉天殿外,弘治皇帝高亢的声音陡然传了过来,“住手!” 完了! 朱厚炜厉声道:“有什么话,和北疆死的六千多将士说去吧!和刘振刀说去吧!和周宏说去吧!” 噗嗤! 朱厚炜抓住傅瀚的头颅,长剑抵住他的脖颈,鲜血喷薄而出,洒满奉天殿! 百官们从未看过如此如此残忍血腥的一幕,好一些人甚至忍不住开始干呕起来,更多的人则扭转了头颅,不敢再看一眼。 当弘治皇帝踏入大殿的时候,朱厚炜已经放下了长剑,跪地对弘治皇帝道:“父皇,此人罪大恶极,我代你惩罚了他。” 弘治皇帝气咻咻的道:“你!” “你放肆!” “还愣着干什么?将此刺杀内阁首辅之人送去大理寺牢狱!” 弘治皇帝厉声高呼。 第33章 蔚王入狱 朱厚炜被关入了大理寺牢狱,今日的大朝会在众人惊愕和胆寒中结束。 大殿的鲜血还没清扫干净,傅瀚的尸体已经被送回府邸。 “父皇!” 朱厚照大声质问道:“为什么要将弟下牢狱,快放他出来!” 这次弘治皇帝也不敢再说重话,深怕朱厚照又做出什么逆天的事出来。 他耐心解释道:“朕故意做给百官看的,总之你放心,他只是去走个样子,这些事你不要过问,下面的事朕会处理好。”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内阁首辅还没定罪,你弟便杀了他,这完全漠视律法之事,本就是犯罪。” “傅瀚有罪是傅瀚的事,一码归一码,你弟此行为何尝不也是犯罪。” 朱厚照道:“可是!” “我知道。” 弘治皇帝道:“我都知道,朕要让他干干净净的从大理寺牢狱走出来。” “若是朕和你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做,那天下藩王都会有异心,他们若在地方为非作歹,只要一句话‘蔚王可为,吾等为何不可为’便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还有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今日朕要不给你弟下牢狱,三法司在天下眼中的威严何在?他们为了维系自己衙署的体面,肯定会疯狂弹劾你弟。” “朕先堵住了他们的嘴巴。” 弘治皇帝尽量认真仔细的对朱厚照解释清楚,让他理解其中的道理,然后才安慰道:“你不要操心这些事,朕向你保证,他不会在大理寺待太长时间的。” 朱厚照重重点头,对弘治皇帝道:“父皇,弟他不容易,北疆真的死了太多人,傅瀚此獠罪大恶极,今日弟不做这些,我也会做。” “不要怪他冲动,有些事你没经历,你不知道在北疆那边发生的事,你没见过那么多人无怨无悔的为你去死的场景,你就不会明白弟有多么憎恨傅瀚!” “如果傅瀚仅仅只是要杀他,他会保持克制的,你教他的道理,他真的不懂吗?他比谁都懂。” 弘治皇帝莞尔一笑,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好儿子,长大了。” “朕都明白,去休息吧,这些日子你也累坏了。” “嗯!”朱厚照点头。 等他离去,弘治皇帝缓缓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对刘瑾道:“去召三法司长官过来,在将杨廷和、王鳌和梁储一同叫过来!” “臭小子,你倒是痛快了,这么大的烂摊子要朕替你收拾!” “朕还能活多久啊?以后朕不在了,谁还能为你兜底!” …… 坤宁宫。 “阿姐,阿姐啊!” “不好啦,二外甥被陛下给下了大理寺牢狱啦!” 张皇后听后,腾的一下便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气愤的道:“皇上这是要做什么啊!” “老二好不容易才从北疆回来,本宫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他一眼,怎么就被下了牢狱?” 张家兄弟忙不迭道:“二外甥在奉天殿杀了内阁首辅。” 张皇后不管那么多,既然老二要杀内阁首辅,那肯定是内阁首辅罪大恶极,她典型帮亲不帮理。 “我去找皇上!” 在任何事上,张皇后都可以让步,她比谁都清楚身为后宫主人不得干涉外政,这些年来她从未干涉过任何一件政事,可这次她这个皇后不得不冒天下大不韪去找皇帝求情了! 就在此时,老太监怀恩快速来到坤宁宫,拦住了张皇后的去路,轻声道:“老奴参见皇后娘娘。” “陛下让老奴来给娘娘送一句话,蔚王殿下只是暂时在大理寺委屈一下,很快就会出来,请娘娘千万莫要去添乱。” 张皇后不理怀恩,执意朝外走去,谁也不能羁押她儿子,谁也不能! “娘!” 朱厚照赶忙走了过来,对张皇后道:“父皇他够累的,弟弟安全得很,父皇还要处理很多事,这次事情有些严重,内阁首辅在奉天殿在百官面前被弟弟杀了,父皇要给弟弟善后。” “不要再让父皇操心了,您安心在这等着,弟弟没事的,真的没事,不要让父皇分心了。” “外面的事,父皇会处理好,等弟出牢狱,我第一时间让他来找你。” 张皇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朱厚照说的对,皇上确实很累,他要处理的事很多,这个时候自己若是再添乱,只会让他更加烦心,于是只能强忍着思念,道:“好吧,等你弟回来,一定让他早些来见我,告诉她,娘很想他。” “嗯嗯,我知道的。”朱厚照点头。 张皇后似乎想到什么,盯着朱厚照,脸色不善。 “啊……娘,我去大理寺看看弟。” “朱厚照!”张皇后扬声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弟在北疆安全着呢,你是不是瞒着本宫呢?” “站住!这事不说清楚,你走不了!” 朱厚照:“……母后,实话实说,这是弟的主意,你别赖我,和我没关系。” 他说完后,赶紧撅着屁股跑了,老弟,这事儿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哥可不给你背锅了,等你出来你自己对母后解释去吧。 …… 蔚王府。 早就有宫里面的人来告知徐光菡,让她勿要替蔚王担忧,蔚王暂时被羁押在牢狱,让她安心在蔚王府等着,勿要去大理寺探监,避免惹上麻烦。 弘治皇帝什么都考虑的仔细,就连这点小事,都照顾到位了,也可以看出他对自己儿子的重视,以及对自己家人的重视。 阿奴端着饭菜来到熟悉的侧院,韦南芳早就被带了回来,关押在王府的老地方。 朱厚炜暂时还抽不开时间去杀她。 可当阿奴敲响房门,久久没听到任何动静,她急忙推开房间,入眼处,韦南芳已经缢在房梁上。 桌上还留下一封信件。 阿奴沉默片刻,将信件打开。 “在塞外,当我决定将一切告诉你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下场,谢谢你在草原救我。” “我自幼孤苦无依,遭遇人世间的一切恶,直到遇到你,我才找到了那一束光亮,可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好好活着,我爱你——韦南芳” 阿奴呆怔的站在原地,然后默默的将韦南芳的尸体放下来,抱在怀中,静静地看着她,许久,许久! 第34章 善后 内阁、三法司高官齐聚,弘治皇帝此次召见他们前来,不是因为蔚王的事,而是因为傅瀚。 傅瀚虽然死了,但如何判傅瀚的罪弘治皇帝还需要和他们具体商量。 刑部尚书白昂率先开口道:“皇上,傅瀚的证据只有人证,且还没录下口供,这根本无法定罪。”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他问白昂道:“虽然没有录下口供,但百官亲耳在奉天殿听闻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名女子阐述了傅瀚派他行刺藩王、勾结鞑靼,泄露太子行踪,意图谋杀太子之意已是十分明显,难道还不足以给傅瀚定下罪证?” “通敌卖国、行刺藩王、谋害太子、毁河淹府,哪一桩罪名不是诛族之重罪?” 白昂拱手道:“还需那名杀手做一份人证口供,记录卷宗,收录三法司档案。” “百官就是人证,如何写卷宗,你们三法司难道还不能写?当百官全部签字后,所有人都是人证。” 弘治皇帝今夜的对诏不是无的放矢,这很重要。 大明需要维系法律至上的治国原则,只有证据链完整,才能宣判傅瀚罪证,才能治罪其家眷。 若是没有这些证据链,草草对傅瀚宣判罪证,一旦通禀到全国,无疑是皇权大于律法的体现,会引发民众的口诛笔伐。 傅瀚在中原河南很有威望,天下支持傅瀚的人也很多,所以弘治皇帝需要做实了傅瀚的罪证,通传天下,如此才能扭转百姓对傅瀚的态度,增加朝廷的公信力,避免朝廷公信力崩塌,日后治理 民众带来困难。 社会阶层本就矛盾重重,底层人对朝廷对权贵早就不满,若是再释放出特权可以碾压一切的信号,无疑立刻会引起民众对特权阶级的仇恨,当这种社会矛盾无限增大后,底层民众就会开始反对朝廷。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任何社会矛盾的加剧都不是一朝一夕的。 纵观中国古代历史,那一次国家的灭亡,不是社会矛盾加剧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 社会矛盾这个词语是后世发明出来的,但纵观古代历史,无外乎就是那几样,资源分配不均,权贵和贫农阶级对立,特权阶级对小农阶级的碾压等等诸如此类,都会形成巨大的社会矛盾。 弘治皇帝这段时间虽然大多时候都在修养生性,但却窥探到了王朝灭亡的一角。 所以他才会如此重视傅瀚的死,傅瀚不重要,由他引发出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很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当弘治皇帝得知朱厚炜才没得到确凿的证据之前,就对傅瀚审判杀戮的时候,他会那么急切的劝朱厚炜不要动手。 不过既然儿子已经动手了,那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尽量挽救。 武英殿上的几名高官听完弘治皇帝的话后,他们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就是今日上朝作证的那名婢女,可能已经死了。 他们不会去怀疑这名婢女是否是蔚王故意找来诬陷傅瀚的,没有这个可能,蔚王不屑于做这种事,而且今日大殿上,傅瀚儿子指认婢女是他们府邸的人已经证明了一切。 至于那名婢女为什么会死,他们猜测可能是这名婢女在北疆做了什么让蔚王愤怒到不得不杀,迫不及待要杀的地步! 既然那名婢女无法在签字画押,那唯一能补救的,就是让今日朝会上的百官做认证,签字画押,指证傅瀚。 杨廷和沉默片刻,率先开口道:“微臣愿指认傅瀚,签字画押!” 杨廷和早就想除掉傅瀚,此前就是他推波助澜让蔚王去查十二年前程敏政舞弊案的旧事,虽然最后突破口不是在这上面,但还是因为这件事让傅瀚乱了阵脚。 不然想要除掉内阁首辅,真不是那么容易,尤其傅瀚现在威望与日俱增。 现在蔚王替他除掉了傅瀚,作为回报,杨廷和当然要投桃报李。 刑部尚书白昂沉思片刻,坚持道:“皇上,虽百官见证了今日傅瀚的证据,但他们只是见证,并不能指认,臣认为这并不合法。”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点头道:“白尚书所言有理。” “今日晚了,明日再继续议吧,诸卿今日也都辛苦了,都早些回去吧。” 就在众人离开后,弘治皇帝立刻下令刑部左侍郎屠勋暂替刑部一切事宜,停止白昂一切公务,立刻启程去占城会晤占城国王。 此前占城退回大明派过去指导他们的人员,无疑是外交上的羞辱,傅瀚活着的时候打算动兵,此时弘治皇帝派白昂去晓之以理,合情合理。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种事本该礼部官过去,皇上却选择了刑部尚书,这就是为了将他调离中枢,也是要让百官知道,蔚王他保定了,一定要清清白白从刑部走出来,今日刑部尚书白昂稍稍反对,弘治皇帝立刻给他调离中枢,这已经证明了他的决心。 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前内阁首辅,得罪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不就是让他们作证画押,一同指认傅瀚,指认便是,又不是昧着良心的事,何必给皇上添堵? 朝堂都是一群聪明人,像白昂这样耿直固执的人始终占少数。 在刑部尚书白昂被勒令停止公务,外察占城的时候,三法司也该明白,明日一早的朝会上,他们该给弘治皇帝送上一份什么样的答卷。 是的,他们需要给傅瀚定罪,判罚,包括傅瀚的家眷,一个都跑不了,这些罪证一旦做实,整个家眷要么流放、砍头、充军、充教坊司……亦或者,诛族! 只是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弘治皇帝具体的意思,怎么判罚有待决定。 弘治皇帝直到了夜半,才稍稍忙完,疲惫的揉了揉眉头,对怀恩道:“去一趟大理寺。” “喏!” 直到现在,弘治皇帝才有时间去大理寺看一看朱厚炜。 大理寺。 朱厚炜自被关押进来后,就没有人敢怠慢,此时他正坐在太师椅上发呆。 第35章 还是不够狠 大理寺从上到下都知道,蔚王被羁入大理寺,不过只是走个过扬,迟早要放出去。 沉重的脚步声缓缓响起,弘治皇帝挥挥手,示意左右全部离去,安静的大理寺牢狱内,独留下父子二人。 弘治皇帝背着手进了并未上锁的牢房,实际只要朱厚炜想离开大理寺,随时可以走,也没人敢阻拦。 但朱厚炜并没有那么做。 “呵呵,这不是大明蔚王殿下吗?” 弘治皇帝揶揄的走来,对朱厚炜说道。 朱厚炜:“……” “父皇,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 弘治皇帝哼道:“还不是替你收拾烂摊子,怎么样,今天在奉天殿那般威风,感觉怎么样?” 朱厚炜想了想,道:“挺痛快的。” 弘治皇帝咬牙切齿的问道:“什么时候抵达大同的?” 朱厚炜老老实实的道:“和大哥前后脚。” “你倒是真狠的下来心,让你大哥骗我们这么久,可知道父皇母后很担心你?你母后每日以泪洗面,差点坚持不住,你就没想过这么欺骗她会让她生了病?” 朱厚炜叹道:“孩儿不孝。” 弘治皇帝哼道:“你当然不孝!为了对付傅瀚,你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就是为了打朕一个措手不及,因为你知道如果提前和朕通气,朕一定不会同意你亲手杀了傅瀚。” “明明只是前后脚的事,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朱厚炜认真的道:“一来我等不了那么久,北疆死了太多人,都是为我和为大哥牺牲的,我不能让他们含冤而亡。” “二来如果真告诉父皇,那父皇一定会走法律程序,这其中不知要经历多少审核、复审……审判一名内阁首辅不简单,最后的结果会怎么样,我不敢保证。”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不能给傅瀚任何反应的机会,只要他知道我还活着,一定会想尽办法防止我对付他,这样谨慎的一个人,真要到那个时候再对付他,恐怕就真未必能杀了他。” “现在多好,一了百了。”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道:“前两点朕不认同,最后一点你说的也没错。”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你会给天下藩王起了一个怎样的开头?” “若是他们都学你,未审先杀,那会造成多少冤假错案?多少人会无辜被杀?” “或许傅瀚不无辜,但保不齐以后有无辜的人就因为你这种方式被杀。” “退一万步说,傅瀚在民间的声望不错,你这么不问青红皂白,仅凭几句话一个人证,就将他杀了,民间百姓怎么想?对朝廷会怎么想?” “你是朕的儿子,朕对你的宠爱天下皆知,民间老百姓会认为你使用特权杀人,会激化小民和权贵之间的矛盾,会让朝廷信誉受损。” “现在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对吗?因为朝廷有能力控制得住民间百姓。” “可未来呢?当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大明最终会怎么样?” “西汉开国到汉武帝时期,汉朝都处于高速发展时期,为什么宣帝之后,大汉逐渐走向灭亡被王莽篡夺了江山?” “还不是因为小民和贵族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厚,最后逼得百姓造反,一呼百应?” “前期或许看不出来什么,就如同我们身处这样的时代一样,看不到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但亡国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陡然发生,而是一个慢慢积累的过程。” “朕不知道这样说,你能不能明白,越是身处高位,越要谨言慎行,布局千里。” 朱厚炜当然明白,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可他管不了这么多,当然,从内心深处来说,朱厚炜还是对弘治皇帝有依靠。 因为他知道弘治皇帝会给自己善后。 这是对老爹的绝对信任。 朱厚炜微笑道:“我都明白,但我更明白有父皇在,所以我做什么都没事。” “父皇你也说过,让我们在外面随便折腾,你给我们收尾……所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 弘治皇帝气笑了,白了他一眼,道:“想得美!好好在这里反思吧!” “父皇还没善后完,过两日吧,时间不会太长,也许明天?” 顿了顿,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道:“厚炜,你其实,心还是善了点。” 他说完后,便背着手离开了大理寺牢狱。 我……心善? 朱厚炜讪讪的摸着鼻子。 …… 翌日一早,弘治皇帝主持了朝会,百官一同觐见。 奉天殿的血还没干涸,百官们依旧心有余悸。 弘治皇帝当先开口道:“屠侍郎,你来说说吧,前首辅傅瀚调查的如何了?” 才一夜时间,刑部能调查出来什么? 但屠勋还是开口道:“启奏皇上,许多罪证昨日傅瀚已全部交代,臣又召问了昨日大殿女婢,其也佐证了傅瀚罪证。” “勾结鞑靼、刺杀藩王、陷害太子、开堤淹田、伪证科举等等皆有政可循,且昨日百官全部可以作证,经三法司连夜商讨,傅瀚罪大恶极,罪不可赦,臣会同大理寺、都察院给出处理结果。” “夺傅瀚一切功名、官职,诛其子嗣,家眷女官充入教坊司。” 弘治皇帝眉宇微蹙,又问百官道:“诸卿以为如何?” 杨廷和缓缓出列,拱手道:“皇上,此贼任何一项罪证单论起来,都是抄家灭族之大罪,遑论如此多罪证叠加起来?” “皇上仁慈,但若不施以重刑,无以震慑天下。” 杨廷和自然读懂了弘治皇帝的意思,他对刑部给与处理的结果不满意,那就只能说明刑部给的处理结果太轻了。 “将此獠诸罪证公之于众,咸天下闻之,将此罪证去记录史册,供后世知之。” “屠其三代以内族人,以重典震慑世人,请皇上勿要仁慈开恩!” 弘治皇帝淡淡的问百官道:“介夫此言是否典罚过于重了些?” 百官纷纷拱手:“臣等附议杨大人此言。” 你皇帝都亲切称呼他介夫了,谁还能不明白你赞同杨廷和的处理意见? 第36章 该怎么治蔚王的罪 当傅瀚的罪议论完毕,弘治皇帝才重重的冷哼一声,道:“蔚王虽是藩王,但当街斩杀内阁首辅,实在胆大包天,无法无天!” “诸卿勿要念其是朕之子而宽大处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该杀就杀,该流放就流放!” “杨廷和,你是内阁次辅,你说说,蔚王如此恣意妄为不顾礼法胆大包天之罪,该如何申饬?” 杨廷和沉思片刻,拱手出列,道:“启奏皇上,蔚王携剑上朝,此乃大不敬之罪,然则人情之至痛者,莫过乎丧亲也,今兄长陷于危难之际,近侍慷慨赴死之时,悲痛之时,枉顾礼法,实情有可原也!故大罪可免,小罪任需惩治也!” “傅瀚者,奸佞也,罪当诛也,蔚王性情,眼不容奸。臣恳请皇上宽大处理!”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又问梁储道:“梁阁老,你以为该如何处理蔚王,勿要念其是皇子而不敢言。” 杨廷和说的很有水平,他并没有一味的说朱厚炜无罪,而是先阐明朱厚炜有罪,携剑上朝,诛杀内阁首辅,这就是罪,但杨廷和却淡化了朱厚炜的罪证,而是用亲情佐证朱厚炜做这些事的合法性,无论是为了皇兄朱厚照的亲情,还是为了刘振刀等人的兄弟情,所以这么做是有情可原的。 现在弘治皇帝将话递给了另外一名内阁次辅,他需要让群臣给他找到放了蔚王的合法合理的理由,然后才放了蔚王,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梁储虽然平日不站队,但不代表他蠢笨,他道:“启奏皇上,诚如杨阁老所言,蔚王此举情有可原,然则携剑上朝,未过三法司而诛内阁首辅,也确实违法,臣认为,应当使蔚王下罪己诏反省,以给天下藩王起表率作用。” 别忘了,现在蔚王还挂着宗正大卿的职位,天下藩王都归他管,所以梁储让蔚王下罪己诏反省,避免藩王重蹈覆辙,这些建议也都可圈可点,也能堵住悠悠之口,避免未来发生类似的事件,从而将过错推给蔚王,以绝后患。 弘治皇帝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梁储,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真要让他处理事来,倒是很有水准。 这些话,焦芳等人说不出来,如果让他们这些人说,顶天就是论证朱厚炜无罪,对大势和未来的考虑依旧欠缺。 梁储这水平就显然高于焦芳等人一截。 弘治皇帝一直强调用人的重要性,这一刻展现的一览无余。 弘治皇帝欣赏的看他一眼,道:“卿所言亦朕之所想。” 然后他又问三法司长官,刑部尚书白昂已经被派去了占城,现在谁还不明白弘治皇帝对朱厚炜处理的意见。 而且蔚王罪己诏一旦下发,三法司也就能恢复威严,不会让外人认为蔚王凌驾于律法之上,也不会让外人口诛笔伐三法司不作为,遇到权贵和普通人区别对待。 弘治皇帝又问朝堂百官道:“诸位卿家,可还有什么意见,皆可畅所欲言。” 百官自然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这些事不触动他们的利益,自然也没必要和皇帝唱反调。 于是众人纷纷赞同杨廷和和梁储的处理意见。 仿佛受到了孤立,又仿佛执意要和杨廷和唱反调,内阁次辅王鳌此时拱手抱拳,揭开了遮羞布,扬声道:“启奏皇上!” “蔚王持剑上朝,等同谋反,未有证据前,先斩后奏,实乃律法不容,臣窃以为……” “启奏皇上!”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玉眼疾手快的出列,也顾不得御前失礼,抱拳道:“臣弹劾王鳌在内阁期间,尸位素餐阳奉阴违欺上瞒下,乃傅瀚朋党也!” “臣祈求彻查王鳌!” 王鳌瞪大眼睛,羞愤的指着陈玉道:“汝一派胡言,胡说八道!” 陈玉道:“凡傅瀚所言,王阁老皆支持,从未反对,凡杨阁老所言,王阁老皆反对,从未支持。” “皇上尽可翻阅这一年来内阁所有公文,出自王鳌之手的公文,尽是傅瀚所出之国策。” “如此证据确凿,汝还要狡辩不成?!” 王鳌刚要弹劾朱厚炜的话,此时已经忘的一干二净,全身心都投在反驳陈玉身上,他必须要自证清白,不然一旦被扣上傅瀚同党的帽子,想洗都洗不掉。 杨廷和淡淡看了一眼王鳌,这么好的机会又怎能不抓住,于是出列道:“皇上,陈御史所言非虚,王鳌就是傅瀚的同党。” 王鳌震怒的指着杨廷和,道:“你落井下石,诽谤老夫!” 杨廷和淡淡的道:“是不是如此,看一看过往你的政见和傅瀚是否一致即可?” “臣恳请都察院调查王鳌,暂停一切公务,还王阁老清白。”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杨阁老此言在理,若非傅瀚同党,都察院会还阁老清白,这段时间王阁老之公务暂移交梁阁老吧。” 王鳌瞪大眼睛,他性急,质问弘治皇帝道:“皇上是否因微臣秉公直言蔚王之罪证,而报复微臣?” “是否因杨廷和等几名奸臣阿谀谗言便支持杨廷和?臣尝观自古有国有家者,若曲受谗谮,妄害忠良,必宗庙丘墟,市朝霜露矣。愿皇上深慎之!” 张璁立刻出列,质问王鳌道:“以你之言,满朝文武,皆奸佞也?独你一人忠臣良臣直臣?” 王鳌蹙眉道:“老夫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你满腹经纶,饱受礼仪熏陶,忠君爱国治国平天下,便是如此忠君体恤上意的?满朝文武皆言皇上英明,偏你一人唱反调,标新立异,只为独证你一人之忠贞?可笑!” 王鳌呼吸急促:“一派胡言!” 朱厚炜早就预测过,王鳌这个性子,被踢出内阁是迟早的事,不管傅瀚是否还活着,凭着今日王鳌的冲动表现,都不可能在内阁待多长时间,又加上杨廷和的推波助澜,王鳌的内阁生涯几乎已经宣布结束! 第37章 出狱了 王鳌的政治目光很短浅,若非资历在这,也没资格入阁,能在内阁待这么长时间,完全是弘治皇帝在给他机会,可惜王鳌不争气。 现在都察院开始对王鳌调查,停止他一切公务,实际就是暗中将他架空了,即便最后都察院没查到东西,王鳌在内阁也没有任何分量而言,他自己也会主动辞职。 大理寺。 大理寺卿亲自来释放朱厚炜,当然,朱厚炜在大理寺本就是走个过场,此时被放,也在预料之内。 朱厚炜出大理寺牢狱后,便第一时间朝坤宁宫而去,再不去找老娘,估计老娘要不认自己这个儿子了。 “娘。” 朱厚炜面带笑容,踏步快速来到坤宁宫,找到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的张皇后。 张皇后仿佛没听到一样,继续低头喝着茶。 “娘。” 张皇后抬眸看他一眼,道:“这里谁是你娘?称本宫皇后!” 朱厚炜:“……” 果然,老娘生气了,不生气才奇怪呢。 朱厚炜笑着道:“哦,皇后娘,我回来啦。” 张皇后哼道:“你这没良心的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明明早就去大同了,为什么要让你大哥瞒着娘?” “娘真以为你出事了,你可知道娘多担忧?” 朱厚炜道:“懂得,我都懂得。” “娘,有些事我不得不去做,它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比你娘也重要?” 朱厚炜无奈道:“娘,这不是一回事,我知道您肯定会没事的。” “但我从王府带出去,那些忠心耿耿的兄弟们,全部死在了北疆,大同还有六千多骑兵永远埋在了塞外,甚至尸骨都没办法拉回来!” “我是您儿子,可这些人家中也有老娘,也有老父亲,他们本可以堂堂正正的战死,但最后却为了护我和我大哥而死。” “我不能对不起他们,我要给他们讨一份公道!” “娘,一码归一码呀,我对娘的爱从来没少过,您莫生气了,孩儿下次不敢了。” 张皇后刀子嘴豆腐心,虽然面上生气,但哪能真生气啊,只要看着自己儿子平安,这比什么都重要。 做子女的,有时生气了还会谩骂埋怨老娘两句,可他们从来不会对你还嘴,不是因为他们大度,而是因为她们实在太爱你了。 天下最伟大的事,是母亲对子女的爱,它比任何情感都要真实! “哼!再有下次,娘不认你这儿子!” “嘿嘿,好好好!” 张皇后又拉着朱厚炜,左右前后都看看,甚至还要动手,朱厚炜急忙伸着手:“娘!我没受伤,我长大了,要脸!” “切,小时候娘啥没见过,还要脸?” “算了,没受伤就好。” “来人!”张皇后对左右道,“快去准备菜肴,熬点鸡汤,快去。” “遵旨!” 今天的中饭不用说,肯定要陪着老娘一起吃。 不知什么时候,弘治皇帝也背着手走来,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朱厚炜,便拿着鱼竿准备去钓鱼。 “娘,我去陪父皇钓一会儿鱼,吃饭叫我。” “滚滚滚!才待着多久就坐不住,去吧去吧。” “好嘞!” 朱厚炜跟着弘治皇帝朝外走去。 “爹,发生啥事啦?我怎么就被放出来了?又是你力挽狂澜了么?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呀,你可一定要长命百岁!” 弘治皇帝扯了扯嘴角,“呵呵!” 他坐在太掖池旁,将鱼竿放好,这才对朱厚炜说了今日奉天殿大朝会发生的事。 朱厚炜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尤其听到王鳌的下场,震惊于王鳌这么快离场的同时,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用人难。” 弘治皇帝感慨道,“你和你大哥总是觉得大明人才多,杀了几个也不妨事,继续提拔几个上来就是,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 “可像王鳌这样的人也多如牛毛,但这些人能用吗?” “皇帝需要下面的人办事,但同时也需要他们有一定的能力和智慧,若是提拔上来的人无法胜任高位官职,那提拔上来有什么用?” “此前李东阳、谢迁、刘健为内阁首辅的时候,你觉得罢免他们其实没什么,再提拔几个入阁就是了。” “可那是因为杨廷和成长了,傅瀚和梁储能力也还算可圈可点,王鳌另说。有了人才储备,才能对他们动手。” 虽然傅瀚做了一系列歹事,但弘治皇帝又不得不承认,在内阁首辅这个位置上,傅瀚是称职的。 河南决堤那件事,弘治皇帝心里其实是赞同傅瀚的,如果仅仅只是因为这件事,弘治皇帝非但不会惩罚他,还不会给他罢黜内阁首辅。 朱厚炜认真的听着,忽然觉得有些豁然开朗,实际也确实如此,为什么要处理一名高层,都要考虑许多,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是既有能力,又有智慧的,如果提拔上来都是王鳌这种不分轻重的内斗,没有眼力见,没有城府的官吏胜任高位,那皇帝得烦心死。 “朕一直强调,御下治人是执政者最重要的一件事,现在你明白了?想要动任何一名高层官吏,都需要考虑清楚再动手。” 朱厚炜微微颔首。 “父皇。” “嗯。” “嗯?” 弘治皇帝歪着头看着朱厚炜,不解的道:“怎么?还有什么话要说?” 朱厚炜道:“没了,我们该回去吃饭了,走吧。” 他想把大哥的事告诉弘治皇帝,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他不知道怎么对弘治皇帝说大哥可能会绝嗣这件事,这对弘治皇帝来说太残忍了! 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朱厚炜和阿绫,其他人包括大哥自己都不清楚。 弘治皇帝无语道:“我才刚坐下!吃什么饭?早呢!”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我去一趟刑部。” 弘治皇帝点头道:“去找焦芳?” “你还想让他复职?” 朱厚炜道:“是啊,焦阁老虽然能力一般,但胜在听话,而且……内阁也需要我们的人不是吗?” 弘治皇帝颔首道:“嗯,早点回来吃饭。” “好嘞!” 第38章 心灰意冷告老还乡 刑部,焦芳自被羁押在这里,就没有被过问过,主要原因还是傅阁老腾不出手收拾焦芳。 这几日朱厚炜回来后,朝廷上下包括刑部三法司,一直在忙着给朱厚炜善后,傅瀚被杀后,三法司要给傅瀚定罪,削职,罢官,身前一切荣誉都要剥夺,还有傅瀚的家眷要抓捕、诛族。 事情太多,乃至刑部上下已经忘了,这里还关押着一名前内阁次辅焦芳。 焦芳很绝望,从最开始的自信满满,到现在越来越焦虑,他本以为即便自己殴打了傅瀚,最后也不过被关几天就会被放出来,毕竟自己是内阁次辅,虽然辞职了,但朝廷也不会亏待他。 可事情似乎超出了自己的预料,现在已经过去五六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不由让焦芳心里有些担忧惧怕起来。 以前有蔚王保着他,即便他做的事太出格,心里都有自信不会出事,但现在不同了,焦芳是真的开始惧怕了。 傅瀚那个家伙,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城府很深,想要对付自己易如反掌。 “老夫……装逼了!” 焦芳叹口气,要什么骨气啊,为什么要殴打傅阁老啊,现在道歉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来人,来人呐!” “我要见傅阁老,有没有人在?去内阁告诉傅阁老,焦芳求见!” 算了,能屈能伸方位大丈夫,道个歉也没什么的嘛,焦芳如是想到。 “呵呵,阁老要见傅阁老做什么?” 牢狱外,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焦芳虎躯一颤,双目陡然明亮起来,激动的道:“是蔚王吗?是蔚王吗?” 朱厚炜背着手,面带笑容缓缓走来:“是本王。” “额,啊!” 焦芳浑身乱颤,喜极而泣,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蔚王你不会出事的,我就说你吉人自有天相!” 看到朱厚炜那一刻,焦芳哭了,那表现出来的思念之情,简直比徐光菡还要浓烈。 不知道还真以为他对蔚王感情深厚到这种地步呢。 “焦阁老,你还没说你要见傅瀚做什么呢?”朱厚炜问道。 焦芳大叫道:“哼!此獠嚣张跋扈,老夫没打过瘾,还要给他两拳!” 朱厚炜:“……” “焦阁老真是性情中人。” “不过你没机会了。” “我杀了傅瀚。” 焦芳一愣,赶忙道:“为,为什么?” 朱厚炜道:“因为他将你关押到了牢狱,将你罢了相。” 焦芳:“……” 我读过书,你骗不了我。 “阁老,我回来了,我想推荐你再次进入内阁。” 焦芳没有方才的嘻嘻哈哈,面色严肃了起来,想了一会儿,才道:“殿下,老夫是真想辞官了。” 朱厚炜惊愕的道:“你还年轻。” “六十多了,不年轻了。” “蔚王不在这里的时候,老夫看明白了,老夫在内阁做了这么多年,在我落难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为我多说一句话,我便知道,我不适合在内阁继续做下去了。” “与其到最后惨淡收场,还不如像现在一样,风风光光的致仕,至少老夫还保留了太子太保的职俸,以内阁大学士致仕,还能享受更多的待遇,这不挺好的吗?” “自从蔚王不在朝廷,老夫才知道,老夫能一路被提拔到内阁,是蔚王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老夫能力有限,在内阁能干出来的事不多,未来能帮蔚王做的事也不会太多。” “老夫真生了致仕含饴弄孙的想法,没有当年冲击内阁首辅的魄力了。” “皇上的做法是对的,老夫现在的能力也不适合做内阁首辅,机会还是留给别人吧。” 朱厚炜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阁老真不想再入内阁了?” 他认真的看着焦芳,还以为焦芳是想要更多的东西,但朱厚炜误会他了,焦阁老是真的萌生了退意。 朱厚炜叹口气,道:“来人,给阁老放了。” “既然阁老不愿再入内阁,本王便不逼你了。” “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本王,不要客气。” 焦芳肃然起敬,感动的拱手道:“多谢蔚王殿下!” 这样离开,最起码还能和蔚王保持一段曾经合作过的佳话,若是继续进入内阁,未来会如何,焦芳不敢保证,自己能力有限,何必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赖在内阁? 焦芳对自己的认知看的清楚,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能力上限在哪里,论治国,他不如杨廷和,论城府他不如傅瀚,更别提李、谢、刘三位阁老。 能进入内阁,完全是因为蔚王的面子,没有蔚王他啥都不是。 其实当初在他没有冲击内阁首辅成功的时候,他就知道那是蔚王的意思,只是他从来没说过,也没怨恨过蔚王。 蔚王的眼光格局和识人的手段都太厉害了,焦芳和他合作这么久,对朱厚炜太了解不过了! 朱厚炜亲自给焦芳送回府邸,时间还早,他要抽空回昌平一趟,去处理韦南芳。 当他回到蔚王府的时候,阿奴找到了他,并且告诉他韦南芳已经自杀。 这在朱厚炜意料之中,朱厚炜给了她体面,这是她愿意出庭作证的报酬。 阿奴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求朱厚炜道:“王爷,奴婢……想给她下葬,请王爷恩准。” 朱厚炜心里是万分抗拒拒绝的,她杀了刘振刀,杀了那么多人,这样的人怎可能配有块风水宝地安然入土? 可他终究还是心软了,问阿奴道:“你了解过她的身世?” 阿奴点头。 朱厚炜没有多问,只是挥手道:“去吧。”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看着这名忠心耿耿的小婢,朱厚炜心里不是滋味,傻丫头哪能知道我利用了你,保持这份单纯纯洁挺好的,最起码不会将我看的太坏。 朱厚炜早就看出来了韦南芳对阿奴的情义,所以这一路上他才故意让阿奴照顾接触韦南芳,甚至在韦南芳上朝作证之前,朱厚炜都是让阿奴去通知的,每个人都有软肋,以前韦南芳没有,但现在有了,有了软肋就好拿捏了。 这些事,朱厚炜又怎忍心去告诉为他出生入死的阿奴呢? 第39章 悲伤的皇帝 朱厚炜急急忙忙的朝坤宁宫走去,他见了焦芳后,本打算回王府处理韦南芳,逗留了一会儿,竟忘了中午还要陪老娘吃饭,想起这事来,朱厚炜不敢耽搁,赶紧撩袍朝皇宫而去。 坤宁宫。 “朕不等他了,饿死了。” 看着满桌菜肴,弘治皇帝一脸无语,那个小兔崽子去见了一下焦芳,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回来?饿死朕了。 张皇后一直不让弘治皇帝吃饭,要等着朱厚炜一起过来。 朱厚照也饥肠辘辘,对张皇后道:“那什么,娘,乾清宫那边还有公文,我带着父皇一起过去请教请教。” “吃了饭再去便是。”张皇后狠狠看了一眼朱厚照。 这是朱厚炜安全回京后的第一顿团圆饭,怎么也要一起吃了。 朱厚照无奈的对外道:“快去催一催,蔚王怎么还没来。” “来啦来啦!” 朱厚炜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尴尬的道:“母后,外面实在有事要忙。” 张皇后没有斥责朱厚炜,笑道:“那就坐下一起吃饭吧。” “好!” 终于可以吃饭了,弘治皇帝和朱厚照狼吞虎咽的吃着,看样子是饿坏了,想他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子,何尝受过这等饥饿啊! “娘。” 朱厚炜吃到一半,还是道:“光菡有了。” 张皇后愣了一下,道:“什么有了?” 其实朱厚炜不想说这些,可若是老娘知晓徐光菡有孕,却不第一个通知她,恐怕以后知道了又要闹脾气。 “怀啦?” 张皇后挑眉道:“真的吗?” 弘治皇帝也激动的看着朱厚炜,道:“当真?” “朕要抱孙子啦?” 朱厚炜轻轻点头,道:“嗯,才怀上,还不稳,爹娘你们别太关注了,少给光菡压力。” 古代的医疗水平不过关,前三个月又是极其危险之事,实际在古代前三个月流产、死胎等事多不胜数,朱厚炜不想给徐光菡太多压力,所以才如此叮嘱弘治皇帝和张皇后。 “还有父皇,未必是儿子呢,女儿也挺好的不是吗?” 弘治皇帝噢了一声,道:“这次没有,那就下一次呗。” 朱厚炜:“……” 传宗接代的思想根深蒂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让他们改变观念的,朱厚炜也不去争辩。 张皇后忽然看向朱厚照,道:“你呀你!天天就知道在外玩耍,你瞧你弟都有儿子了,你呢?” “还不抓点紧!” 朱厚照无语的道:“娘你说弟就说地,扯我干什么呀?迟早会有的,着急什么,你先紧着弟的孩子玩。” “你!” 张皇后恶狠狠的瞪他一眼,道:“娘才不管你,随便你,没有儿子传宗接代,就把皇位让给老二!” 弘治皇帝面色一拧,淡漠的朝张皇后望了一眼。 张皇后赶忙道:“呸呸呸!你不要听娘瞎说,咱们老朱家肯定香火旺盛!” 弘治皇帝一般不会发火,但你不能触及他的底线,皇位传承传宗接代都是极其敏感的事,不允许张皇后胡说八道! 朱厚照笑着对弘治皇帝道:“父皇你干嘛这么看着母后?你瞧把母后吓的!” “哼,母后你等着,等以后我多生几个,天天让你带,我还不交给乳母不交给婢女,就要你亲自带,我让你让我生!” 朱厚炜低着头吃饭,不愿也不敢参与这个话题,吃着吃着眼眶就忽然红了。 他们三个还在说说笑笑,浑然未察觉到朱厚炜的异常。 中饭吃完,弘治皇帝对朱厚照道:“你去乾清宫处理政事,占城那边的事要处理好了,不能对占城动兵。” “哦。” “老二你跟着父皇出去走走。” “好!” 朱厚炜默默的跟着弘治皇帝朝御花园走去。 弘治皇帝侧目看着心思重重的朱厚炜,问道:“你有什么事没和父皇说?” 朱厚炜:“啊?没有啊。” 弘治皇帝道:“你莫以为刚才吃饭的时候朕没看到。” “究竟还有什么事瞒着朕?” “能让你瞒着不说的,一定是大事,迟早父皇要知道的,何必现在还要瞒着?到底怎么了?” 朱厚炜深吸一口气,道:“父皇,大哥……负伤了。在塞外的时候被流失击中过大腿。” “不过在大同的时候,已经康复的差不多了,但有一点点后遗症。” 弘治皇帝忽然愣住了,他呼吸有些急促,死死盯着朱厚炜:“会对生育……有影响?”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父皇,朱厚炜微微颔首:“会!” “我没敢告诉大哥,也不敢告诉父皇和母后。” “让御医……” 朱厚炜道:“父皇,不要让大哥知道。” 弘治皇帝沉默了许久:“朕会让王务抽个功夫分别给朕和他一起查查身子。” “你,回去吧。” “这件事,谁都不要说,包括你母后!” “好!” 等朱厚炜离去,弘治皇帝就那么呆呆的站着,他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他的政治生涯最为重要的是传宗接代,任何时代的皇帝都是这样。 什么人都可以没有子嗣,但皇帝不行,舆论影响实在太大。 弘治皇帝眼眶也有些湿润了,抬头望着天空,啜泣道:“列祖列宗,为何如此对我儿呀!” “祖宗保佑!上苍保佑!朕愿用十年寿命换吾儿有子……不求子,女儿亦可!” 弘治皇帝已经不要求朱厚照能生下儿子继承大统,能生个女儿,证明他有这个能力也行,也不至于让别人指指点点! 这对一个男人的伤害,何其之大!他以后该怎么承受这份来自各方的指点和压力呀! 如果……如果这都是真的,那大明的后继该如何? 弘治皇帝陷入了沉思,不过一切都等太医院那边下了定论再说,兴许还有奇迹也说不定,上苍保佑,定保佑朱家香火旺盛,不能在吾儿这里出现意外。 实际弘治皇帝不知道的是,这并非明朝独一份,后面还会有。 只是再经历一次,大明就要亡国了便是。 …… 朱厚照回到乾清宫,先召见了杨廷和等内阁和兵部尚书刘大夏,重新商定对占城的外交国策。 然后便迫不及待的回东宫找夏婉儿造娃去了。 第40章 无子 春雨贵如油,还有几日即将开启今年的春闱考试。 朱厚炜从紫禁城出来,走在正阳大街,才到菜市口,便看到一群人被推向菜市口斩首的画面。 他知道这是傅瀚的家眷,也没有过多逗留,只是草草看一眼便离去。 围观的人群百姓对这群人指指点点,很显然傅瀚的罪证已经被公之于众,这次朝廷的用词没有模糊,而是将内阁首辅傅瀚勾结鞑靼人、陷害太子、刺杀蔚王、开堤淹府的所有罪证全部公布出来。 此前对傅瀚尊敬的百姓们,此时也开始全部调转态度,纷纷对傅瀚破口大骂。 民众大都是如此,舆论导向会让他们转变态度,若是什么都不公布就斩杀傅瀚的家眷,只会激起民众对朝廷的不满情绪,这次也是迫不得已的要公布傅瀚罪证。 …… 回到蔚王府后,朱厚炜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几日,早早便入睡了,这几日他真的实在太忙太累了。 焦芳在辞掉内阁次辅后,便打算还乡,好久没有回河南老家了,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今日下了雨,他本打算去和蔚王告别,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过去,或许这样默默的离开,还能有些念想,日后在老家发生什么事,蔚王还能拉自己一把。 送到大同的圣旨也在三日后抵达,朱厚照没有忘记他的允诺,那些在塞外誓死护卫朱厚照两兄弟的将士们,全部得到了应有的升迁,只不过这部分钱是从内帑走的,兵部和户部最终没答应给这群将士巨额赏赐,依旧按照五两银子一人的赏赐拨了过去,如此这群牺牲的将士家眷得到了两分钱,对太子殿下更是感恩戴德。 至于活着的那些将士,升官的升官,赏赐的赏赐,这使得朱厚照这名威武大将军在军中的威望无限被拔高。 杨一清此时也从大同折返回哈密,他在大同的任务已经结束,此前给他临时授职三边总督,这个临时职位在战事结束后自然要撤掉。 大明这次和鞑靼人的对峙中,并没有占到太多好处,包括百姓和将士,拢共牺牲了快万余人,不得不说算是弘治一朝最为耻辱的一件事。 这一次耻辱暂时被搁置被铭记,明朝和鞑靼之间迟早会发生一场大战,只是现在大明的经济还不足以支撑长久战。 内阁首辅傅瀚被杀后,首辅的位置便悬空了下来,这道任命杨廷和为内阁首辅的圣旨,用不了多久,弘治皇帝就会下发内阁。 现在大明有能力接替内阁首辅的,有且只有杨廷和。 到此时,杨廷和这位历史上的名臣,开始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 张彩辞掉了吏部考功员外郎,改任?司封司员外郎,负责官员的封爵、赠谥及命妇诰敕等事务,权力大打折扣。 张彩真的欲哭无泪,前脚辞掉考功员外郎,后脚傅瀚就被干掉了,他是真被焦芳坑的裤衩子都没了,可又无法怨恨焦芳,毕竟焦芳也是为他好。 当然了,即便他想怪罪焦芳,也找不到人了,焦芳早就跑路回河南老家养老了。 内阁现在只剩杨廷和和梁储了,王鳌暂时被停了职位,都察院磨堪检查,磨堪一词是从宋朝发明出来的,意思是官员在职时,停止一切职务调查,这个调查的期限没有具体定论,只要想,都察院会一直查下去。 而王鳌的下场其实在他反对弘治皇帝,意图定罪蔚王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内阁再也没有他的一席之位。 内阁肯定还需要添补人才进去,至于谁会入阁,众人议论纷纷。 …… 弘治二十五年,春二月十八日,甲戌科会试如火如荼的进行。 可惜,傅瀚的儿子再也没机会参加。 今日一早,弘治皇帝便去了乾清宫,朱厚照有些好奇的问弘治皇帝道:“父皇,你咋来啦?” 弘治皇帝微笑道:“今日忙不忙?” 朱厚照道:“不忙……额,忙,父皇你要干什么,我再确定忙不忙。” 弘治皇帝狠狠瞪他一眼,道:“少和朕耍滑头。” “朕召了太医院院正王务来给朕查身子,你也随着朕一起查一查。” 朱厚照挥挥手道:“我还年轻,查什么呀?父皇你自己查就行。” “顺道的事,少啰嗦!” “去召王务过来。” 今日弘治皇帝只召了太医院院正王务独自一人过来,这本就很反常,不过朱厚照并没有想太多,配合着父皇,老老实实的给王务查身子。 王务先查了弘治皇帝的身体,大毛病没有,小毛病倒是很多。 然后他又开始给朱厚照查身子,查到一半的时候,王务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问朱厚照道:“太子殿下可曾受伤?” 朱厚照道:“在北疆的时候被流矢射中了,不过伤口已经好啦。” 弘治皇帝打断王务的话,道:“太子身子如何?” 王务看了一眼弘治皇帝,瞬间明白弘治皇帝的意思,摇头道:“太子殿下健康的很。”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那就好,你回去吧。” “遵旨!” 等王务走后,朱厚照才嘟囔道:“父皇,我就说嘛,我还这么年轻,查什么身子啊。” “对了,白昂没有进入占城国土,就被占城国王给赶出来了。” “占城国内部乱了,正在打仗。” 弘治皇帝心不在焉的道:“你自己看着处理,朕还有事。” “又去钓鱼,国家大事都不关心!”朱厚照埋怨,不过弘治皇帝无暇听这么多,急促的离开乾清宫。 “让王务来见朕!” “喏!” 没多时,太医院王务来到弘治皇帝身前,“不用行礼,说说太子的身体情况!” 王务诚惶诚恐的道:“皇上,太子受过伤,恐怕,恐怕……未能有子……” 弘治皇帝问道:“可有办法医治?” 王务忙道:“微臣无能,不过微臣定会全力以赴!” “几成希望?” 王务道:“一成……可能都不到。” 弘治皇帝长吸了一口气,无力的挥手,道:“今日这些事若是外面知晓一点,你提着你全家的头来见朕吧。” 王务忙道:“微臣知晓! ” 第41章 上行下效 两淮盐场,位于南直北部,分别位于淮河两岸,是中部地区最大的盐场,其次是两浙。 弘治二十五年开始,来盐场兑换盐的人就与日俱增起来。 在傅瀚死后,宁王、益王、寿王分别派家眷从江西出发,直奔两淮盐场,开始兑换食盐。 这些藩王尤其是江西一带的藩王,手中握有数以万计的盐引,一引可兑换食盐三百斤,换言之,这几名藩王手中足足握着三百万斤的食盐兑换权力。 由于此前明朝皇帝滥赏无度,导致现在盐引极剧膨胀,数量已经高于食盐囤积生产数,远远高于。 如此一来就导致两淮、两浙、长芦、辽东等地的盐矿兑换盐困难。 又加上开中崩坏后,商人手中囤积的大量盐引,到弘治二十五年,各地的盐场已经开始严格控制食盐兑换。 在傅瀚和杨廷和为相的时期,杨廷和主管经济,规定了各地盐场每年兑换食盐不得超过万引,以此减小盐场的生产压力,可每每生产出来的食盐依旧不够兑换,乃至朝廷重要的赋税来源大打折扣。 从去年年末的财政汇算就能知晓,食盐一项的收入比例比往年累计减少百分之三十。 三名藩王派来的王府长史官抵达两淮盐场后,被转运使婉拒,二月中,三名长史无功而返,折回江西。 宁王立刻秘密会见位于建昌府的益王朱祐槟、德安府的寿王朱祐榰。 相较于藩王地位来说,宁王肯定是比他们高的,毕竟宁王从洪武年间就开始存在,如今已过百年历史,而益王和寿王也不过在成化、弘治时期才分封的藩王。 但论和朝廷关系远近来说,益王和寿王肯定比宁王的关系要亲。 “两位老弟。” 宁王很干练,有着兄长的气度,说话做事也如沐春风,因为三人同处江西,私下也多有通信联系,此时见面,多为熟稔亲近。 在受到宁王约见时,两位藩王早早启程,在中旬抵达南昌。 酒过三巡后,宁王才开口道:“咱哥三穷啊!” “手里握了如此大的财富,却无法兑换,实为无奈!” 寿王和益王深有同感。 寿王朱祐榰哼了一声,道:“自蔚王为大宗卿后,对吾等俸禄一减再减,简直欺人太甚!” 虽然他是弘治皇帝的弟弟,但对弘治皇帝却怨声载道,在弘治九年他就藩的时候,曾建设几艘大船,路过山东的时候,在山东盐场兑换了几船盐,沿途王府官吏又抢夺了地方的一些财物,就藩的时候,寿王吃的五饱六饱的。 只是弘治皇帝一纸圣旨下来,非但将盐原封不动返给了山东盐场,又将他沿途搜刮的财物也返给地方,这还不够,还杀了他王府的官吏,以为震慑。 寿王早就对弘治皇帝这个兄长不满,憋了十几年的一肚子怨气。 “朝廷不希望我们做违法乱纪的事,遇到了动不动就拿王府官吏开刀,好,本王忍了!” “可现在蔚王怎么回事?他就能不顾律法,杀了首辅,然后安然无恙?” “这叫什么道理?皇帝这处理方式太让人不耻了!” “六哥,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益王朱祐槟是宪宗皇帝的第六子,寿王是第九子,虽然两人并非一母同胞,但毕竟都分封江西,离得比较近,所以关系格外亲昵。 益王阴阳怪气的道:“九弟,可不要胡说,人家蔚王可是天子的亲儿子,咱们这些外兄弟,哪里能比得上亲儿子?” “亲儿子造反都不会有事,咱们稍稍贪点财王府可就要死人呐!” 寿王哼了一声,道:“好么,咱们不做违法乱纪的事,可咱们和宁王一起去两淮兑换食盐,这说得过去吧?” “盐引都是父皇活着的时候赏给我们的,不偷不抢,合法合理,为什么两淮转运使不给我们兑换?” “欺我宗室无担否?” 宁王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继续添了一把火,道:“两位老弟莫要抱怨,真要抱怨也该是本王。” “盐引从我祖宗一代传到现在,堆的如同一张废纸,百年时间,宁王府拢共才兑换不到一万斤食盐。” 朱宸濠野心很大,这是祖宗一直对后世传递下来的思想,当初朱棣靖难的时候,借用了一代宁王朱权的朵颜三卫反攻建文朝廷,朱棣说的好听,一旦大事定下,和宁王平分天下。 可最终结果就是宁王被削藩,失去所有军权,成为圈养在猪圈的猪。 此后宁王朱权就留下一条秘密家训,凡后世子孙,若有机会,当重拾江山! 这于宁王一脉来说有理有据,毕竟当初朱棣说过,这江山就是他和宁王一脉共同拥有。 只是从洪熙、宣德以来,朝廷的兵力太强,社会矛盾不突出,又加上宁王一脉后代胆子都比较小,并未有人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但朱宸濠不同,他胆大心细,自幼学武,饱读诗书,志向远大,一直致力于祖上的那个目标而努力。 如今他在南昌已经秘密做了很多部署,只是外人不知也。 朱宸濠又狠狠灌了一口酒,道:“蔚王杀首辅可平安无事,吾等杀转运使又有何妨?” “若是下次转运使再不给盐,直接将人杀了,兑换属于我们自己的盐,此事就算传到朝廷,皇上还能处理我们吗?” “真要处理我们,大可指认两淮转运使接受贿赂,凡他兑换盐引之人,皆贿赂于他,先杀在证,和蔚王做法如出一辙,朝廷怪罪,便拿蔚王说事,我倒不信,朝廷还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江西能选择的盐场很多,两淮、两浙都可以,甚至河北的长芦,南直的崇明场,都可以。 但宁王派人查过,只有两淮的盐场转运使最不干净。 宁王缺钱,私下做的事没有一个不需要钱的,因为兑换盐引获得钱财,是当务之急,但他不能自己一个人去做这事,所以才会拉上同在江西的益王和寿王,毕竟是弘治皇帝的亲兄弟,到时候要处理,那就一视同仁,不会单独处理自己。 听到宁王的话,益王和寿王当即道:“宁王所言在理!那就杀转运使,抢盐!” 第42章 添补内阁 二月末,甲戍科会试告一段落,杨廷和之子杨慎位列会试第三,成功跻身贡士行列,等待三月殿试。 同时,弘治皇帝也任命提拔杨廷和为内阁首辅,梁储为内阁次辅。 在提任内阁首辅的事情上,皇帝拥有推荐权,六部则拥有决议权,基本皇帝提名,六部都不会反对。 焦芳例外。 弘治皇帝也是因为要给朱厚炜台阶,所以在上一任提拔内阁首辅的事情上,他没有亲自提名,而是采用六部廷推的方式,也是给焦芳保留个体面,怕焦芳怪罪到朱厚炜。 这次则不同,弘治皇帝直接任命杨廷和为内阁首辅。 内阁只有两名成员,显然是不够的,梁储性中庸,换言之,如果不再提拔一人牵制杨廷和,内阁将会形成杨廷和一家独大的情况。 不过弘治皇帝还在考察,考察杨廷和对天子的态度,如果杨廷和能妥协附庸天子,那弘治皇帝则会随便选一人入阁,但如果杨廷和政见和天子不同,甚至有激进夺权的风险,弘治皇帝则需再选一人限制杨廷和。 有明一朝,君君臣臣,从来都是暗中角力,这是明朝政治的常态化,任何皇帝都不例外,贯穿明朝始末。 …… 刑部尚书白昂耻辱的从占城归来,在回到京师的时候,白昂便提出了辞职,朱厚照不准,免礼道:“国家还需要卿,切勿生怠慢退缩之意。” 话虽然说的好听,但朱厚照很记仇,白昂在处理自己弟弟的问题上是持激进态度,朱厚照虽然没答应他的辞职,但也并没有让刑部侍郎屠勋还职给白昂。 换言之,白昂即便回京师,权力依旧被架空,这会倒逼着白昂不断提起辞职。 如此三次后,朱厚照才道:“既卿意已决,孤便不再挽留,准。” 刑部尚书致仕,权力真空,按照弘治皇帝的一贯处事态度,他是一定不会让刑部左侍郎屠勋按部就班的上位,肯定会空降其他人胜任刑部尚书职。 就和弘治十二年诛杀太医院院正刘文泰一样,刘文泰被诛后,弘治皇帝立刻提拔了王务升任太医院院正,超乎所有人预料。 那时弘治皇帝对朱厚炜的解释时,如果所有人都按部就班的上位,那天下人都会认为他们升迁是理所当然的,天恩就不复存在。 所以弘治皇帝才会提拔其他人上去,所谓天威难测就是这个道理,如此才能让下面的人更忠心讨好天子。 雨露雷霆,俱是君恩,这八个字被弘治皇帝玩的出神入化。 不过这次弘治皇帝却一改常态,直接提拔了刑部左侍郎屠勋上位,升为刑部尚书。 因为屠勋在处理蔚王杀首辅的事上是站在弘治皇帝这一边的,提拔他上位,也会让其他人明白一个道理,忠心于天子的臣僚,皇帝不会亏待。 所有种种,不过都是权力具象化,依旧是君臣斗智斗勇的体现。 但凡是个聪明人都应该知道,人事大权还在皇帝身上,但凡有野心想升迁的,还是老老实实和他天家站在一起!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还有一名翰林官被升迁了,升为内阁敕造,这名翰林官的名字叫做严嵩。 严嵩心里明白,焦芳致仕内阁后,蔚王在内阁没有任何话语权,提拔自己的目的,不过依旧是让蔚王了解内阁事而已。 这些年经过宦海沉浮,严嵩的心性成长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道理,想要屹立不倒,只能死死抱住蔚王这个大腿。 以前他不理解焦芳,甚至和所有翰林官一样,都暗中以焦芳为耻。 可最终,他也活成了焦芳的样子。 但他不以为意,他的抱负很大,升官的野心也很大,只要能升迁,做个奸臣和忠臣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什么是忠,什么是奸?政治官员哪能轻易用这两个字衡量?总结不过都是各有需求罢了! …… 弘治皇帝依旧没有选择继续掌控权力大棒,他最近开始再次迷上了寻仙问道。 历史上弘治皇帝后期也是如此,是少有被文臣抨击的一面,不过很快便知错就改了。 但这一次不同,他已经不知该怎么才能拯救自己的儿子,纵然他贵为天之子,也无法抗衡天有不测。 他只能寄希望于神神鬼鬼的东西,保佑朱家,保佑朱厚照,能获得一子,不求男女,只求得后。 当重男轻女传宗接代的世俗传递千年,弘治皇帝却能打破束缚,不求子嗣,只求朱厚照得后代,即便是女儿,也心满意足,因为作为父亲,他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永远活在压力中。 为此,弘治皇帝甚至放弃了他最爱的钓鱼,在万岁山建设道观,招揽天下有奇的道士入宫。 外人不理解,不断上奏劝谏皇帝勿要劳民伤财建设道观,但弘治皇帝却对此置之不理。 …… 蔚王府。 朱厚炜深深叹口气,坐在风雪亭内独对春风买醉。 他知晓自己父亲的心情,也理解弘治皇帝爱子心切。 当他从王务口中知晓大哥得后的概率不足一成,朱厚炜比谁都要难受。 徐光菡默默走来,这几日朱厚炜心情不好,她也都看在眼里,可她不知发生什么事,也不知怎么劝自己的相公,只能默默的给他准备饭菜,陪在他身边,以为安慰。 “我没事。” 朱厚炜微笑着对徐光菡道:“你也莫要多运动,好好修养身子。” 徐光菡摇摇头道:“相公心结难解,我是你的妻子,却不能为你排忧解难,菡儿觉得自己很无能。” 朱厚炜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肩膀,道:“不要这么想,我不在的时候,你能操持好王府,甚至让王府赚的钱财翻倍,这已经很优秀啦!” “有些事我不能对你分享,也不便于说,我只能告诉你,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 徐光菡轻轻点头道:“相公,我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了,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若是解决不了又何必为难?若是有希望能解决,那就勇敢去做便是。” 第43章 一封奏疏 三月份初,殿试,杨慎被点为状元,授翰林院修撰。 杨慎是杨廷和儿子,按理说内阁首辅之子被点为状元,多少会让人质疑,但杨慎例外。 没有人质疑杨慎殿试舞弊,也没有人质疑主考官是看在内阁首辅的面子上故意授予杨慎状元名誉头衔。 甚至今科中第的三百多名贡生们,都无一人质疑。 杨慎和唐寅不同,低调好学,才华横溢,对同僚同窗谦虚,既有超高的才华,做人做事又谦虚低调,这样的性子,引得所有考生的尊重,没有人会相信杨慎的人品。 …… 硕大的暴雨在乾清宫上空落下,今日无事,朱厚照索性带着刘瑾前去万岁山狩猎,他的想法总是那么不拘一格,暴雨天狩猎,恐怕也只有朱厚照能干得出来。 钱宁和江彬紧随朱厚照左右,如今这两个一个是北衙指挥使,一个是南衙指挥使。 江彬在大同的时候,还仅仅只是个百户,回到京师,朱厚照一路给他提拔到千户,南衙指挥使,当初江彬用命救下朱厚照,现在的回报来了。 就在朱厚照在万岁山快乐的狩猎时,刘瑾从远处小跑而来,对朱厚照道:“太子爷,杨廷和送来一则紧急奏疏,需要您现在就回乾清宫。” 朱厚照不悦的道:“今日这么大的雨,他怎么还要来谈政事?服了他了。” 江彬微笑道:“太子爷,咱们正高兴着呢,有啥事让刘公公去处理好啦。” 朱厚照勒住了马匹,淡漠的回眸,冷冷地看了一眼江彬,江彬还不知发生什么事,只感觉到太子殿下发怒,顿时瑟瑟发抖的道:“卑职知罪。” 朱厚照道:“知罪那你就在这淋着吧!” “去乾清宫!” 朱厚照带着刘瑾扬长而去,留下一脸懵的江彬,江彬呆呆的站在雨中,赶忙询问钱宁道:“钱大人,我这究竟犯什么错了?还请大人指点。” 钱宁呵呵道:“要不说你们这些军痞不如文官呢?” “这种话也是你这个臣僚能说的吗?太子虽然玩心重,但政事比玩要重要,这些太子分得很清楚。” “下次遇到外廷政事的时候,你少插嘴,这也不是咱们能插嘴的,你要知道锦衣卫的职能是什么,做好咱们得本职工作!” 朱厚照虽然贪玩成性不假,那是基于朝廷的政务都处理完毕,但凡遇到国家大事他还是会克制自己的。 江彬当头棒喝,赶紧拱手道:“多谢钱大人提醒,多谢,还请钱大人在太子爷面前替我美言两句。” 钱宁嗯了一声,道:“这会儿怕不行了,你得多淋一会儿了,等太子爷那边处理完政事,我在替你说说话吧。” “多谢!” …… 朱厚照风风火火的返回了乾清宫,杨廷和早已在外等候,见到朱厚照便道:“殿下,出大事了。” 他甚至都没跟着朱厚照进入大殿,直接就开口道:“两淮转运使被寿王和益王给杀了。” 朱厚照愣了一下,道:“六叔和九叔为何要杀转运使?” 杨廷和道:“此前他们派人去两淮两场兑换食盐,两淮转运使没有给他们兑换,这一次他们亲自过去,两淮转运使态度依旧,最终两位王爷气不过,一怒之下杀了两淮转运使。” 朱厚照眉宇紧蹙。 杨廷和又道:“他们还上了一道奏疏,说是查到了两淮转运使的贪污证据,凡给转运使送钱才能兑换盐引。” “事情属实?”朱厚照问杨廷和道。 杨廷和摇摇头,道:“微臣不知,此事还需都察院派人去南直查一查。” 朱厚照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认为该如何处理他们?” 杨廷和道:“公然杀朝廷命官,这是死罪啊!” 朱厚照丝毫不讲情面,厉声道:“那就杀了!” 杨廷和拱手道:“殿下,不可。” “且不论他们和皇上的兄弟关系,殿下不觉得这种事和此前发生的很像吗?” “先斩后奏,和蔚王杀傅瀚没有区别。” “若是将他们杀了,其他藩王会怎么想?况且他们也实打实掌控到了两淮转运使贪污索贿的证据。” 朱厚照很快明白其中逻辑关系,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父皇说的不错,果然,下面的藩王会上行下效,学着弟的行为,为自己贪得无厌做借口。 分明是他们想要食盐利益,所以才故意用这种方式震慑两淮转运使。 “食盐他们拿到了?” 杨廷和道:“拿到了,拢共三百多万斤,几乎快将两淮盐场给搬空了。” 朱厚照背着手在大殿上来回走着,脸上神色越来越阴郁,他是真想直接下令给这两个狗东西杀了! 这是公然叫嚣朝廷,食盐的兑换都有严格的程序,现在他们将两淮的食盐搬空,南直的商人怎么兑换食盐? 自开中崩溃后,商人手中握着多少盐引在排队,到现在还有许多没兑换。 现在他们将盐都拿走了,商人们一定不会愿意,指不定南直就会发生一场变故。 朱厚照沉思了一会儿,才对杨廷和道:“下午的时候你将内阁六部全部召去武英殿。” “你先回去吧。” 杨廷和拱手道:“微臣告退。” …… 坤宁宫。 弘治皇帝命令工部在这里修建了一座不大的道观,工程还在持续,从浙江打造过来的纯金三清像已经搬到了坤宁宫。 朱厚炜背着手和弘治皇帝站在一起,看着工部正在修建的殿宇,无奈的叹息道:“父皇,这也不是办法,工部已经弹劾你劳民伤财了。” 弘治皇帝道:“朕知道。” “任凭他们说去吧。” 朱厚炜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才叹口气道:“兴许能在民间找到神医也说不定,太医院也不能代表什么。” 听到这话,弘治皇帝愣了一下,道:“是啊,来人!” 弘治皇帝将怀恩叫来,吩咐他秘密挑选一些内卫,外出寻找名医。 就在此时,朱厚照撑着雨伞从不远处走来,“弟,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太医院神医,谁病了啊? ” 第44章 影响力 弘治皇帝和朱厚炜的谈话戛然而止,两人都随意笑了笑,道:“没什么,没人生病,让太医院多检查检查,防范于未然嘛。” 朱厚照哦了一声,他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对弘治皇帝道:“父皇,出事了。” “六叔和九叔他们杀了两淮的转运使,将两淮盐场搬空了。” 听到这话,弘治皇帝如遭雷击,惊愕的道:“两淮盐场……多少盐?” 朱厚炜道:“整整三百万斤!” 弘治皇帝目眦欲裂,愤怒的道:“放肆!” “老六和老九想要造反不成?弑杀朝廷命官,私自搬运国家私盐,哪一项不是重罪?他们以为自己是宗藩朕就不敢处理他们了!” 朱厚炜是宗正大卿,负责宗室一切事务,这些事需要他处理。 但是现在他也陷入了为难,两名藩王都是父皇的亲兄弟,可犯下的都是杀头的大罪,该怎么处理,朱厚炜一时间也有些无措。 “父皇,你先别生气,生气的还在后面呢。”朱厚照又道。 朱厚炜:“……” “大哥,还有什么事?” 朱厚照道:“咱们认为他们是杀头的大罪,可却无法处理他们。” “他们查到两淮转运使贪污受贿,违规给别人兑换盐引。所以才会愤而杀人。” “还有,他们手上有上万的盐引,这些盐引兑换比例就是三百万斤,他们也没有多拿一分,全部都是他们应得的那一份。” 朱厚炜陷入沉默,上行下效四个字,忽然从他脑海中蹦了出来。 前不久他才用这种方式杀了傅瀚,现在地方藩王学他的举动,先斩后奏,杀了两淮转运使。 如果处理他们,那此前朱厚炜的所作所为和最后三法司处理的结果,就可以作为依据,最后两名藩王不会受到较严重的处理。 如果不处理他们,那就意味着其他藩王也会纷纷效仿,从成化开中崩坏后,堆积在商人、权贵、藩王、士绅手中的盐引实在太多太多,若是这些人全部将盐引兑换食盐,那大明各处的盐场将不会再存一点食盐,当食盐彻底被这群人掌控后,就等同于他们掌控了大明的命脉,这是朝廷如何也不容许发生的情况。 随着堆积在社会各阶层手中的盐引越来越多,明廷已经开始有意识的控制食盐的兑换,现在整个两淮盐场被把控,南直的物价很快就会飙升,两名藩王对大明经济造成的冲击,是无法用言语衡量的! “父皇……” 朱厚炜低头道:“我错了。” “我没想到杀了傅瀚,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放在以前,益王和寿王借给他们两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后果很严重,弘治皇帝极有可能不念及兄弟情义直接给他们杀了,以震慑天下诸宗室藩王。 但现在不行了。 前车之鉴在前,三法司就算定罪,也不可能判益王和寿王太严重的罪名,毕竟有蔚王处理结果再前,按照律法借鉴性质来看,就算三法司插手,最后处理的结果会和蔚王一样,关入牢狱几天,然后释放,如此才能维系律法的公正性。 不能处理蔚王一个样,处理益王、寿王又一个样,这样不是让民间对律法的公平性产生质疑吗? 朱厚炜怎么都没想到,他冲动杀傅瀚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之前弘治皇帝就劝说过他不要冲动,可朱厚炜根本听不进去,现在反噬来了,还是这么严重的反噬! 弘治皇帝摇摇头,对朱厚炜道:“不要太自责。” 朱厚照问道:“父皇,我让杨廷和他们下午去武英殿商量对策。” “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毕竟是弘治皇帝两个亲兄弟,遇到这些事,朱厚照一时间也束手无策了。 弘治皇帝沉思了一会儿,道:“先让都察院去一趟江西,将寿王和益王控制起来,让刑部去查两淮转运使的罪证。” 朱厚炜道:“父皇,两位王叔既然敢做这件事,手里就一定有两淮转运使索贿的证据,如果刑部真查到了,又该如何处理?” “三百万食盐,总不能就这么白白给了寿王和益王。” “我还有一个疑问。” 朱厚炜停顿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六叔和九叔都是弘治年间才分封的藩王,那个时候父皇已经有意识的控制盐引的下发,他们手中从哪里弄来的上万盐引?” 弘治皇帝微微一愣。 是啊!他还没考虑过这件事,这些年就算他赏赐给自己所有兄弟的盐引,加起来也不过一万左右,总不能这些藩王全部把盐引交给寿王和益王了吧? 朱厚照微笑道:“父皇,这还不简单,别忘了江西还有个最大的王!” 弘治皇帝眯着眼道:“你说宁王?” 朱厚照道:“是啊,宁王从洪武开始封藩,单永乐那一次,就不知得了多少盐引,如今过去百年时间,手里盐引多点也实属正常。”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就算知道了这些又如何,他们手中的盐引总不是假的,依旧能兑换食盐,这件事朝廷抵赖不了。 “你派锦衣卫去一趟江西,私下找到寿王和益王,让他们将食盐归还回去,朕会饶恕他们这次罪证。” 朱厚照道:“父皇呀,他们敢干这事,就绝对不会将到手的食盐还回去,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弘治皇帝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能对朱厚照道:“下午的时候你问问杨廷和他们,看看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朕在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 “还有,锦衣卫该派过去还是要派过去,朕稍后写一封信给六弟和九弟,希望他们以朝廷大局为重。” 朱厚炜知道,这两位皇叔绝对不会给弘治皇帝的面子。 他隐约感觉,这一切事的始作俑者恐怕会是宁王。 只是现在宁王也不那么重要,如何将两淮的食盐全部弄回去才是重中之重。 还不知道这次之后,南直会被影响成什么样子,朱厚炜忧心忡忡,不由自责于自己对傅瀚的冲动处理方式! “弟,一会儿你也跟大哥过去吧,你是宗正大卿,这些事需要你处理咯。”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好!” 第45章 越来越糟糕 入夏前最大的一场雨即将在三月份落下紫禁城,天空黑压压的一片,黑云压城。 武英殿外站满了众人,直到刘瑾宣布进殿后,众人才有序的走了进来,朱厚照和朱厚炜早早在武英殿等着众人。 “微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内阁六部一众高官在来之前,内阁就召六部开过会议,众人都知晓江西那边的情况,也不用再多介绍。 还不等朱厚照开口询问,杨廷和便面色凝重的道:“太子殿下,出事了。” “南直那边的食盐价格开始攀升,已经暴涨到七八十文一斤,每天一个价,价格还在不断地朝上升。” 这么恐怖的食盐价格,已经达到了战时的水平,弘治前期的食盐价格最高也不过三十文,基本都在二十到三十之间波动,此时已经翻了接近三倍。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即便已经涨到七八十文一斤,却依旧有价无市。 南直那些食盐大户们已经不再对外开放贩卖食盐,而且成品醋和酱油的价格也开始在飙升。 但凡能有点咸味的东西,比如卤水豆腐之类的物价都在快速飙升,南直的百姓已经马上就会缺盐。 两淮转运使被杀,两淮食盐被搬空,对整个南直的影响力,仅仅只在一个下午时间,就开始发酵膨胀。 随着食盐价格飙升,甚至普通民众买不到食盐,很快南直地方就要开始乱起来。 梁储拱手道:“殿下,南京户部已经快马加鞭送信给京师,请求我们立刻从长芦、山东、辽东等盐场拨盐过去。” 朱厚炜蹙眉道:“这三大盐场要拨多少盐过去才能维持南直的平稳?户部可测算过?” 户部尚书拱手道:“回蔚王最少需要百万斤,恐怕才能将食盐的价格稍微降下来一点。” “那就令三大盐场调拨过去。” 户部尚书忧心忡忡的道:“京畿、辽东、山东等地的商人都在嗷嗷待哺,盐只要从盐场送出去,恐怕立刻就会被商人们给堵住。” “他们要造反不成?”朱厚照气咻咻的道。 杨廷和忙不迭回道:“殿下,南直的商人还有储备的盐,只要他们拿出来,南直不会形成现在的局面。” “很显然他们都默契的将食盐全部藏匿了起来,不肯朝市场发放。” 朱厚照怒道:“这群卑贱的商人,忘恩负义,不顾国家存亡,该杀!” 不过朱厚照也只是生闷气罢了,朝廷不可能将这群商人都杀了,没有充分的理由,而且法不责众,南直有多少商人?上万上十万,怎么杀? 而且除了南直,京畿、辽东和山东等地的商人又何尝不是在做同样的事?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大明的商人受开中荼毒最为严重。 洪武时期定下国策,商人运输粮食去九边,满足九边军队粮食需求,然后军队给商人发放盐引,商人兑换食盐行商。 可随着社会发展,食盐的生产量已经跟不上盐引的发行量。 各朝各代的皇帝滥赏无度,导致盐引发行越来越多,到最后商人根本兑换不到成品盐,于是干脆不再执行开中。 到弘治时期,开中法带来的弊端逐渐显现,商人们手里堆积大量的盐引,这些盐引已经快成废纸,朝廷根本无法兑换食盐给他们。 以前偷偷摸摸的给权贵兑换,就算了,毕竟没有全面爆发。 但随着益、寿二王兑换三百万斤食盐,这个堆积百年的矛盾,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你权贵凭什么能一次性拿这么多食盐,我们这些为你朱家办事的商贾就不配拿吗? 这次南直所有商人保持默契的将食盐藏起来,不再对市场发放,就是为了让朝廷给个说法。 你朝廷既然能给藩王一次性这么多食盐,那也该分点肉给我们了吧? 有些商人手中的盐引从成化就开始囤积下来,已经过去几十年了还没兑换出来,他们的情绪怎可能不爆发? 南直这个局,无解! 明明只要商人拿出来食盐,就能维持南直的稳定,两淮只要抓紧生产食盐,未必不能把这次危机给拖过去,但现在商人们掀桌子了。 当然,所谓的这些商人,恐怕还包括很多地方士绅,这些人扎根在地方那么多年,势力人脉错综复杂,他们肯定也会参与其中! 本来下午这场朝会是要商讨怎么处理寿王和益王的,但谁也没想到更严重的灾难发生了。 吏部预测,如果未来十天内,不解决南直缺盐的问题,流寇盗贼会生起,民众可能会反抗,只要有心人稍微一窜动,又会是一场难以压制的民间暴动,南直是朝廷的经济命脉,一旦南直乱了,未来大明还不知要用多少时间才能恢复元气,更别提储备战略反攻鞑靼! 而且国内一旦叛乱,北疆的蒙古人未必不会发动入侵。 还有占城那边的内乱,指不定安南会趁着大明内乱,直接攻打占城。 由此引发的一系列问题越来越严重,随着殿外一阵响雷落下,暴雨如倾盆一样倾泻而下,冷不丁的吓了武英殿众人一个激灵。 “该如何应对?”朱厚照脸上也浮现一抹忧愁。 众人商量了一个下午,都没找到解决办法,最后杨廷和侧目看向了朱厚炜,道:“蔚王是宗正大卿。” “要么处理了寿、益二王,要么让他们原封不动的将三百万斤食盐全部归还给两淮盐场。” “但无论如何处理,朝廷都不站着理。” “还有,两位藩王如此高调行事,其他的藩王未必不会有样学样,臣先恳请山东、河北、辽东三地派兵守着三地盐场,避免其他藩王效仿寿益二王。” “至于寿益二王该如何处理,恕臣愚钝,还请殿下和蔚王拿个主意。” 杨廷和意思很简单,要么你们朱家直接将这两位藩王定罪,但这样会引起天下藩王不满,要么你们派兵去江西,直接将两位藩王的食盐给夺回来。 但这朝廷依旧不占理,人家用盐引兑换的食盐,你没道理去要回来。 第46章 蔚王哭了 武英殿内,气氛逐渐陷入沉默,只有外面的暴雨落地声不断回响。 “太子爷。” 刘瑾急冲冲的从外走来,道:“刑部右侍郎求见。” 朱厚照道:“宣。” 少顷,刑部右侍郎走了进来,先对朱厚照行礼,然后才道:“启奏太子殿下,寿王、益王将两淮转运使的罪证一份交给了南京刑部,一份送到了微臣手里。” “关于两淮转运使索贿违规释放食盐给镇江、扬州等地的商贾士绅罪证全部齐全,南京刑部直接查了行贿的几名士绅,他们已经悉数招供。” 还没等朝廷这边处理,寿王和益王就已经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将这份罪证一份送南京刑部,是因为两淮转运使归南京管,另一份送给朝廷备案。 他们先朝廷一步,直接给两淮转运使定罪,以此证明他们杀两淮转运使无错。 “太子爷。” 另外一名司礼监太监急促走来,对朱厚照道:“通政司那边送来了寿益二王的认罪书。” 还不等锦衣卫和都察院到江西,他们的认罪书就已经过来了,这说明他们在杀两淮转运使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所有对策。 “念!” 朱厚照面无表情的开口。 “……蔚王之举,实为吾等之楷模,今见两淮转运使不顾朝廷律法,公然索贿贪污,臣等学蔚王先斩后奏,臣等已向江西按察使认罪,恳请江西按察使羁押微臣等,伏望陛下、太子饶恕微臣之冲动之举,微臣亦于牢狱反思。” 这是将朱厚炜架在火上烤啊。 朱厚炜脸上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当时杀傅瀚是畅快了,但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后果,竟会如此棘手。 两位藩王这些话,无异于告诉天下人,他们就是学蔚王的做法,眼中揉不得沙子,先斩后奏,而且他们已经主动去江西按察使牢狱坐牢了,怎么处理,全看皇上和太子的意思。 这是要将朱厚炜做的事完整的重演一遍。 你蔚王杀了首辅那么严重的事,最后都平安无事,他们只是杀了转运使,朝廷更不该给予他们重惩。 朱厚炜嘴角微微抽了抽。 朱厚照挥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他又一次看向杨廷和,道:“你是首辅,此事该怎么处理,你给孤拿个意见来。” 杨廷和面皮微微抽了抽,心道这是你们朱家弄出来的事,让老夫怎么处理? 进一步不行,退一步也不行,老夫是首辅又不是神仙。 他沉思片刻,道:“寿益二王那边不可处理。” “三百万斤食盐也不可要回。” 形势逼到这个份上了,很明显朝廷怎么做都理亏,有什么理由去问两位藩王讨要那三百万斤的食盐? “为今之计,当稳住南直,秘密从辽东三地盐场调食去南直,以解南直燃眉之急。” “再令两淮盐场抓紧生产食盐,两难自解。” 朱厚照沉思片刻,当即道:“就按照杨阁老的策略执行,你牵头立刻从辽东三地盐场调食盐去南直。” “调南直兵力维稳,不能让南直乱了。” “就先这样办吧。” 朱厚照挥挥手道:“都回去办差吧。” 夜已深,朱厚照又对刘瑾道:“给诸位臣僚准备伞。” “多谢殿下体恤,微臣等感激涕零。” 等一众高官走后,朱厚炜才微微叹息,对朱厚照道:“大哥,我做错了。” 朱厚照背着手起身,微笑着来到朱厚炜身边,拍了拍他肩膀道:“没错,你有什么错?” “错在两位皇叔,错在那么多不知体谅朝廷困难的奸商,和你有啥关系?” “不要瞎想了,大哥永远支持你!” 朱厚炜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我总觉得我很聪明,我总觉得有父皇兜底,有大哥照顾,可以肆无忌惮。” “群臣怕我,百官怕我,地方怕我,我也自信于我能解决很多事,我总觉得自己很厉害,目光朝前,对政治理解深刻,和父皇学到了许多,我总是那么骄傲,总觉得天下没有人比我厉害。” “可方才的这场会议,我的自尊心被击的体无完肤,我才知道为什么杨廷和会劝我不要杀傅瀚,我也才知道为什么父皇过来阻止我。” “我觉得他们不理解我的怒火,不体谅北疆死那么多人,所以我任性的在朝堂上先斩后奏,我把律法证据全部抛之脑后,随心所欲,因为我知道我做的是对的,是公道的。” “可有时候讨公道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还是没考虑周全,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冲动,江西两位皇叔也不会学我,也就不会让大哥陷入如此为难的地步,也就不会让朝廷陷入难题难解的地步。” “大哥,我对不起你。” 朱厚炜情绪低落,他觉得自己比杨廷和聪明,比父皇更懂得明白下面人的感受。 他还是带着那股子意气用事,黑是黑白是白,不能受任何委屈,不能看到任何一点不公。 可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这样是不对的,对大明来说是不负责的。 朱厚照冲他挤了挤眼,笑意连连的道:“傻弟弟,怎么还要哭了?” “这是啥道理?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不还是因为江西那几个藩王贪得无厌吗?” “不要想太多,有大哥在呢,天大的事大哥给你顶着,天还能塌了不成?” “大明还能因为这件事亡国了不成?” “再不济大哥替你宰了两位皇叔,把食盐给要回来,难题不就全部解决了吗?” 朱厚炜忙道:“大哥!不行!” “这样会让天下人骂你。” 朱厚照无所谓的道:“我怕他们骂?我朱某人一身行事还要看别人脸色?那我这个监国不是白当了?” “他们骂就骂,我还能少了一块肉?我又不是父皇,非要在历史上留个明君的名号?” “我做个昏君怎么了?谁爱骂就骂。” “好啦弟弟,不要想那么多,不要悲伤,回去睡个觉,这些事你不要过问,等大哥给你处理好了你再过来,不要想了,快回去吧。” “雨大,去拿把伞,弟妹怀孕了,大哥就不留你在皇宫了。” 朱厚炜眼眶一红,深深抱住了朱厚照,啜泣道:“大哥!” 第47章 糟糕事接二连三 最终朝廷没有选择处理寿王和益王,两名藩王此时被关押在江西按察使司衙门。 江西按察使司坐落在南昌府中心位置。 今日一早,宁王便亲自抵达按察使司衙门,找到江西按察司,询问道:“路大人,寿王和益王已被羁押衙署五日有余,处理结果下来了吗?” 江西按察使路德召摇头道:“回宁王殿下,朝廷那边尚且还没给出处理结果。” “不过您放心,有蔚王的前车之鉴,寿益二王不会有事。” “如今江西的舆论已经全部发出去了,民间都在称赞寿益二王的英明之举,如此大的舆论前提下,朝廷那边断是不敢怎么处理寿益二王。” 宁王在江西的口碑很好,江西的官吏对宁王也尊敬有加,他微微颔首道:“多谢路大人了,本王可以去探望寿益二王吗?” 路德召道:“下官派人给王爷带路。” “有劳。” 宁王朱宸濠背着手缓缓来到按察司牢狱,寿益二王脸上带着笑容,丝毫没有坐牢的惶恐,见到宁王后,两人面带笑容的拱手道:“宁王,你怎么来了?” “此番多谢宁王兄出谋划策,吾等感激不尽。” 怎能不感激呢,从他们杀两淮转运使到主动对朝廷递上罪证,一份送南京一份送北京,末了还主动投案自首,又加上宁王在江西私下制造舆论,所有的一切,宁王布控的有条不紊密不透风。 如果仔细分析,就知道宁王这手段究竟多厉害,他抓住了商人士绅的心思,知晓社会结构构成,地方上商人士绅主宰一切,于是才让寿益二王搬空两淮盐场。 如此这般,无异于给天下商人士绅提醒利用这次机会,将朝廷的食盐全部兑换出来。 看上去他这位兄长,既替两位藩王小弟做主,又替天下商人做主,但实际宁王就是在制造社会动乱,趁机取得利益。 而这结果也斐然,大明的经济重地南直乱成一锅粥,三百万斤的食盐,宁王分得一百五十万斤,余下的则都是寿益二王。 本来宁王是有两万引盐引,可分两百万斤食盐,但他却将其中五十万斤分给了寿益二王,也算是他们替自己兑换盐引的报酬。 如此老道慷慨的作风,让寿益二王对宁王更加的佩服和尊敬。 按照江西市场一斤二三十文的食盐价格换算,一百五十万斤就是四万五千两白银,若是将这么多食盐投入南京,则能得十余万两银子,三百万斤食盐接近二十多万两银子。 这对于缺钱的宁王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按照明朝铁甲一甲五两银,宁王可以用这笔钱制造九千多副铁甲。 要知道明朝的铁甲都是十分珍稀的,就算北疆的战士,也不是人人都能配备铁甲,步兵基本都是布甲、藤甲,铁甲的制造成本太高,根本不是普通士卒可以拥有的。 战场上最重要的无疑就是甲胄,它比武器还要重要,所以历朝历代对甲胄的防范比武器还要强,私藏武器未必是造反,但私藏甲胄是一定会被定义为造反的! 道理就是如此。 宁王微笑道:“倒是苦了二位兄弟在此坐牢。” “不过本王方才已与按察使那边通气,朝廷那边还没有处理态度,没有意见就是最好的意见,有蔚王的前车之鉴在,若是朝廷真要从重处理两位王弟,江西的数百万百姓肯定不会同意,天下数百万千万的商人士绅也会对朝廷口诛笔伐。” “总之你们放心,此番绝对不会出事。” 寿益二王拱手道:“多谢宁王兄!” …… 南直的情况每况愈下,食盐的价格已经从七八十文疯涨到了快两百文的天价。 地方百姓根本吃不上食盐,但因为户籍制度在,他们连离开南直的权力都没有,这里不比后世,可以自由出入各州府。 若是没有官府的堪文,无故离开本地,就等同于流民逃户。 除非性命之忧,不然地方百姓不会逃走。 但这几日,已经有松江华亭、丹阳、镇江等小部分百姓朝江西、河南等地逃走,逃户每天都在增加。 南直的官吏不断上奏朝廷,祈求朝廷尽快拨盐于南直,南直百姓的储备盐已经快要见底,市场又买不到新盐,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南直就会崩溃。 紫禁城,武英殿。 杨廷和又一次给朱厚照带来了不好的消息,这些日子朱厚照每天都能看到数百封奏疏从南直发过来,他也只能干瞪眼。 “又出什么事了?” 朱厚照心烦意乱的问杨廷和,杨廷和道:“殿下,辽东、长芦、山东三地的盐场,才将食盐运输出去,就被成千上万的百姓堵住了去路。” “这些食盐根本没办法离开地方,全部要求兑换食盐。” 朱厚照脸色发黑,道:“你的意思,无法从这三地拨食盐去解南直的危机?” 杨廷和道:“是!” “还有更糟糕的事,崇明盐场也被百姓给堵住了。” 作为南直仅剩的一处小型盐场,南直现在还能靠崇明盐场支撑几天,但现在官府都调不动崇明盐场的食盐,只要盐场的食盐出来,就会被百姓堵住,祈求发放盐于市场。 崇明转运使也试着对市场放盐,才放出来,就被大商户全部洗劫一空,普通百姓根本拿不到任何盐。 朱厚照恼羞成怒的道:“那就从两浙运盐过去。” 杨廷和道:“微臣试过了,食盐出不了浙江。” 朱厚照脸色红润,气咻咻的道:“两淮现在还在不在生产盐?让他们抓紧生产!” 杨廷和道:“供不应求啊殿下。” 朱厚照破口大骂:“你过来就和孤说这些坏消息,你是内阁首辅,你就不能给孤解决的办法?” “你告诉孤,现在有什么办法能解决南直的危机?” 杨廷和沉默片刻,道:“从京师送盐过去。” 京师没有盐场,但有储备盐,百姓无法窥探京师储备盐,秘密送去南直或许还能支持数日。 “数日,是几日?” 朱厚照反问杨廷和。 第48章 你就坑儿子吧 杨廷和无奈的开口:“三五日吧,顶多了。” “京师的储备盐也不能大量送去南直,这会影响京师食盐价格的波动,不能送出去太多。” 朱厚照揉了揉眉宇,道:“先这么办吧,你现在就去办差。” 杨廷和拱手道:“微臣遵旨。” 顿了顿,杨廷和又道:“殿下,我们虽然无法收回寿益二王的食盐,但可以让南直户部试着去一趟江西,将这些食盐买回来。” 朱厚照双目一亮,道:“为何不早说?你内阁现在下令南京户部,让他们立刻启程江西买盐。” 杨廷和愁容满面的道:“两位藩王未必肯卖。” “为什么?” 杨廷和道:“食盐价格在持续走高,用多少钱买呢?多等一天南京的食盐价格就在攀升,南京去江西买盐,用的是江西盐价还是南京盐价?寿益二王肯定是要用南京盐价卖盐的。” “现在南京盐价已经两百多文了,也就是说他们能卖六万多两。” “只要他们拖几天,指不定这一批盐能卖二三十万两都说不定,他们怎可能轻易给南京户部。” 这是待价而沽,何其可恶啊! 朱厚照哼道:“先让南京户部过去试一试,他们现在不卖盐,以后孤有办法收拾他们,让他们自己掂量掂量!” “喏!” 地方藩王的心里很好理解,都觉得自己是皇亲国戚,或者祖辈替大明立下赫赫战功,和洪武皇帝定下的祖训兄弟不相残,所以他们一直在地方为非作歹,朝廷也拿他们没办法。 大明各代皇帝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弘治皇帝都没办法违背祖训去动他们,所以有恃无恐。 可他们似乎不太了解朱厚照这个六亲不认的监国太子! “还有,你让各地官吏都去地方买盐,钱朝廷出,有多少让他们买多少。” 杨廷和忙不迭道:“太子殿下,不可!” “现在只是南京乱了,若是朝廷这么做,只会让各地的士绅商人们觉得地方也会乱,那个时候就不是南直缺盐了,而是天下都会缺盐,国家都会陷入动荡。” 任何一项国策都不能凭着执政者一句话执行,后果往往是不可估量的,这也是一名好臣子起到的规劝作用。 有时候一名有能力的臣僚一句话一个决策,真的能拯救江山于危难之中。 只是这些决策百姓看不到,外人不知晓,所以也就无法像武将那样,用一场胜仗直观的去体现武将的价值,文臣的价值无法定量估算。 杨廷和的话无疑是老成谋国的言论,朱厚照说的这些话,他又怎可能没想过? 但却不能这么做,如果可以,他早就对朱厚照建议了。 一旦朝廷开始在地方上囤积购买食盐,会引起其他地方恐慌叛乱。 朱厚照沉思片刻,嗯了一声,这一次没有反对杨廷和,不过他又问杨廷和道:“可不可以从朝鲜、日本、安南、爪哇、占城等国购买食盐?” 杨廷和道:“自是可以的,但时间太长,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怎么做才可以?!” 朱厚照心烦意乱的挥手,道:“成了,你先去办差吧。” “微臣告退。” 朱厚照深深叹口气,无力疲惫感瞬间涌上心头,自他监国以来,还从没遇到这样的困境。 他背着手,来到武英殿外,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狂风吹向他,撩动了黑红相间的长袍。 大殿外广场空无一人,无边的孤独席卷而来,让朱厚照心里沉沉的。 真正开始了解治理这个国家后,他才深深感知到父皇的不易,江山、天下全部压在他的肩膀上,以前还没多少感觉,但从南直危机开始,这份沉甸甸的家国江山系于一身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在大风中看到了身穿红色镶金龙的弘治天子走来。 父子对望,位置互易,仿佛传承一样。 不知多久,弘治皇帝才抵达朱厚照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语气深沉的道:“儿呀,江山拿起来不容易吧?” 朱厚照认真的道:“不容易,父皇我现在明白你十二年的执政究竟多么辛苦。” 弘治皇帝微笑,但眼眸中却带着莫名的酸楚,看着自家孩子为国家操心的模样,弘治皇帝更加心疼和自责! 有机会的,天下奇人异士那么多,时间还那么多,总能找到治疗吾儿的办法。 朕是天子,生来便要逆天改命!天下皆为我,普天之下,怎可能找不到一名精通医术之人?! “南直是一张复杂的网,事情的复杂不在于南直缺盐,根本在天下盐引无法兑换。” “朕此前一直告诉你,控制中枢天下的是大明天子,控制地方百姓的却是地方权贵士绅!” “你……能明白吗?” 人教人不会,事教人一遍就会。 以前弘治皇帝不管怎么对朱厚照灌输这种概念,他总觉得既然是天子,那天下不都在手中? 可这一次他的这种观念全部被推翻,父皇说的不错,皇权不下乡,地方的皇帝不是大明天子,是那些芸芸的士绅、权贵……所以每一项改革,只要涉及到他们的利益,推进都会十分困难。 以前朱厚照不懂,总觉得将这群不听话的人全部杀了不就行了?现在他明白了,暴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只能彰显自己的无能。 在他成长的这十余年时间,似乎都在印证弘治皇帝年幼时对他们两兄弟说的这句话。 朱厚照瘪瘪嘴:“父皇你别光一张嘴啊。” “道理我明白了,然后呢?” “你不是说遇到什么事,你帮我顶着吗?你倒是说点有用的东西啊。” “南京这破事怎么解决?” 弘治皇帝揉了揉额头,道:“不知道。” 朱厚照:“……” “等吧,等实在解决不了朕在和你说最坏的情况该怎么办。” “那你为什么现在不说?”朱厚照一脸无语。 弘治皇帝道:“因为现在不还不是最坏的情况吗?” 朱厚照:“……你就坑儿子吧!” 第49章 做实验 这几日朱厚炜没在蔚王府待着,骑着马匹,带着阿奴和阿绫不断在京畿转悠。 阿奴和阿绫也不知蔚王究竟在找什么,最后阿绫实在好奇,问朱厚炜道:“主人呀,您究竟在找什么呀,你说着我们帮你一起找可好?” 朱厚炜道:“说了你们可能会觉得奇怪,嗯,盐山。” 阿绫眨了眨眼睛,狐疑的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昌平就有盐山啊。” “什么?” 朱厚炜愣了好大一会儿,明朝都是以海盐湖盐来提炼食用盐,所以朱厚炜就下意识的认为时人还不知道有盐山的存在。 早知道这样,何必浪费这么多时间。 朱厚炜一脸尴尬的道:“你们知道盐山?” 阿绫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不过主人,盐矿上的那些食盐都没办法吃,里面含着剧毒。” 他们都知道最近南直那边发生的事让蔚王很着急,怕蔚王病急乱投医,所以才开口提醒。 朱厚炜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我要想办法将毒素给提炼出去。” “啊?” 这超出了阿绫的认知,不过她相信自家王爷的聪明才智。 “回府。” “你和阿奴尽快派人去搬一部分盐矿回来。” “哦,好!” 朱厚炜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提炼出无毒的食盐,后世的一些化学知识还没全部忘记,但也没有足够的自信,只能去尝试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南直那边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辽东三地的盐矿被商人和士绅堵住,根本无法出地方,就更别提运到南直去了。 杨廷和已经建议从京师的储备盐运输去南直,但这部分食盐也支撑不了多久。 南京户部已经派人去江西,不过朱厚炜可以肯定寿益二王一定不会轻易将两淮盐场的食盐给还回去。 况且现在就算两淮盐场生产出来盐,恐怕也未必能顺利涌入市场。 这次本质的危机还是堆积太多的盐引无法兑换的矛盾,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大明欠天下商人士绅权贵们太多食盐,有些人手中握着盐引已经快成废纸,若在不兑换,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所以即便两淮盐场生产出来食盐,地方的商人和士绅也不可能让这批食盐流向市场,要么先把他们手中盐引给兑换,要么就都别吃盐。 百姓不患寡而患不均,除非两淮盐场生产足够多的盐,将南直所有人手中盐引全部给兑换,不然只兑换给小部分人,依旧会有别的商人士绅们不愿意。 事情发酵到现在,已经不单单是南直缺盐的问题了。 想要从根本解决问题,就得有足够食盐,将天下商贾积压在手中食盐全部兑换。 蔚王府。 朱厚炜已经命人购买来了铁锅,盐矿石也被府上下人给搬过来。 众所周知井矿盐中含有有毒化学物质,单但经过高温解析出来的粗盐依旧含有毒素,无法直接使用。 所以就需要另外一步化学工艺,提纯。 这道工序则需要加入卤水中和有毒化学物质,这道程序直到天工开物这本书问世之后,明朝才掌控了盐山提炼可食用盐的方法。 朱厚炜只能一遍一遍的试,这个过程需要很长时间。 徐光菡缓缓地走来,她现在还没显怀,来到朱厚炜面前,便劝道:“相公,不要病急乱投医,慢慢来,总能有解决办法的。” 纵是博览全书的徐光菡,都不认为能从盐矿中提炼出可食用盐来,她没看过任何古籍史料中有记录。 徐光菡知道朱厚炜很着急,南直那边的情况她也有所了解,她更知道恐怕相公会认为是他带了一个不好的头,才酿成南直现在的灾难,所以相公自责,才开始做这些事。 可这些有毒的盐一旦投入市场被吃了,情况只会更加糟糕呀。 朱厚炜知晓徐光菡在想什么,他道:“我试一试,看看究竟能否提炼出来无毒的盐。” “若是成功了,南直的危机也可解,天下的危机自可解。” 徐光菡嗯了一声,想了想,道:“相公,若是你真提炼出这样的食盐,那市场马上会变。” “当食盐增多后,盐将不再那么具备价值,其价值一旦减弱,朝廷在食盐上收取的税收将会大打折扣。” 从古至今,食盐和酒都是国家财政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一方面是因为天下百姓对这两种东西需求太高。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食盐在明朝比较少,价值高。 可一旦食盐市场增加,那按照经济规律来说,其价值就会大打折扣,最终贬为和柴、油之类的日常必需品,朝廷则失去一项重要的赋税收入。 朱厚炜微微一愣,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真让朝廷税收减少,那就再想办法从其他地方提高财政收入。” “先把眼前难关度了再说。” 徐光菡嗯了一声,对朱厚炜的任何决定她都支持,她只是给朱厚炜提出可能酿成的结果,给出合理的建议,并不参与决策,一切都听朱厚炜的。 …… 一连过去两日,朱厚炜已经提炼出第一批食盐,只是这些食盐是否还有毒,朱厚炜依旧不敢确定。 现在没有化学仪器去检测,只能用阿猫阿狗去实验。 徐光菡道:“相公,猫猫狗狗和人类毕竟不同。” “那该如何?”朱厚炜看着徐光菡。 徐光菡道:“相公知道的,我就不做恶人了。” 我知道什么? 你怎么就做恶人了? “额,你是让府上下人试盐?” 徐光菡:“……” 她幽怨的看着朱厚炜:“我哪有那么恶毒。” “何不用刑部的死囚试一试?” 朱厚炜双目一亮,道:“有道理!” “阿绫!” 朱厚炜叫来阿绫,交代他将这些食盐送去刑部,让刑部给死囚送饭的时候,全部用这些盐巴作为实验。 三天吧,朱厚炜打算观察三天。 南直那边还能支撑三五天,五天是极限,所以朱厚炜只能用三天时间去验证他提炼出来的东西究竟是否有毒,可否投入市场。 第50章 试盐 刑部。 屠勋才升刑部尚书没多久,他知道自己这个位置来之不易,若非前刑部尚书白昂非要坚守底线,去找朱厚炜的麻烦,他也不会因此升到刑部尚书的高位。 屠勋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他的能力还不足以升刑部尚书,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他肯定要好好把握。 屠尚书同时也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弘治皇帝对蔚王的宠溺依旧没有减弱半分,所以在蔚王府来人的时候,屠勋才亲自过来接待。 “盐,盐矿上的盐吗?” 屠勋瞪大眼睛,有些惊愕的看了一眼阿绫,这才开口道:“微臣知晓蔚王忧国忧民,对南直之乱关心备至,但俗话说关心则乱,井盐矿的盐根本无法食用,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还请阁下劝一劝蔚王殿下。” 当寿益二王将两淮盐场搬空后,南直危机爆发,百官们对此都讳莫如深,但谁也不是傻子,谁都知道寿益二王是在学蔚王的所作所为。 蔚王肯定也知道,所以才会愧疚的想要去做点事,但这很显然是病急乱投医之举。 阿绫摇摇头,对屠勋道:“屠大人,这一批矿盐我们家王爷提炼过,兴许会无毒,所以才要找死囚去试一试。” “你安排一下吧,这是王爷的意思。” 换一句话说,这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让你去执行。 屠勋沉默一下,叹道:“好!老夫这就去安排。” “三天,观察三天后再和王爷说结果,这三天我也会随时来刑部牢狱查看情况,还望屠大人行个方便。” 屠勋点头道:“好!” 目送阿绫离去,屠勋才摇头叹口气,不过是一批死囚而已,迟早是要死的,早点在牢狱中出了意外也能说得过去,屠勋业不会为了几名死囚去得罪蔚王,得不偿失。 “来人呐。” “将这一批食盐掺杂在食物中,给死囚送去,切记,其他食物不准掺杂这一批食盐,让衙署厨子注意点,出事了老夫要他的命!” “喏!” 虽然知道这是违规操作,但屠勋也不得不为之。 刑部原先有两位侍郎,左侍郎是屠勋,右侍郎是侣钟。其中右侍郎侣钟的能力是高于屠勋的,也深受前刑部尚书白昂的重视。 如果按部就班的等到白昂致仕,那侣钟极有可能会实现两级跳跃,升到刑部尚书,但在白昂提前被架空后,屠勋就轮替了刑部尚书,代管刑部事。 后来白昂致仕,屠勋也顺利升到刑部尚书,这让侣钟心里很不舒服。 任何地方都是一方小天地,一方小江湖,都有自己的利益需求。 侣钟今日在刑部厨房吃了中饭,明朝各衙署都有自己的厨房,每天供给一顿公务餐。 侣钟提前抵达后厨,旋即就看到厨子们在分批制菜肴,不由奇怪的问道:“那一批饭菜是给死囚的?” “回大人,是。” 侣钟眉宇微蹙,现在各衙署都在控制食盐的供应量,虽然上面没说具体原因,但侣钟也能猜测的出来,朝廷为应对南直的危机,恐怕已经将京师的储备盐秘密送去南直,不然各衙署不会控制食盐用量。 但奇怪的是死囚的食盐却没有丝毫影响,甚至比以前的供应还要多。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死囚的食盐供给比衙署官吏的多?” 刑部厨子忙不迭道:“回侣大人,这是屠尚书交代下来的,死囚的食盐和正常食盐用度不能放在一起,若是搞乱了,老奴要人头落地。” “嗯?” 侣钟心里狐疑,却也不知道屠勋在做什么。 吃了中饭后,他便将刑部文书给叫来,质问道:“后厨那边的食盐怎么回事?为何供给给死囚的那么多?那些食盐用的是什么?从哪儿来的?” “微臣不知,是屠大人交代下来的。” 侣钟陷入沉思,挥手道:“知道了,你去吧。” 傍晚下值后,钟侣便找到了都察院的人,将刑部的情况秘密透露给了都察院御史。 他不能直接和屠勋交恶,但却可以背后举报到都察院,让都察院出手。 现在京师都在控制食盐的用量,你刑部尚书非但不控制,反而给死囚增加食盐供给,这里面是否有什么猫腻不得而知,不管如何,先让都察院去查一查,万一呢? 真要查出屠勋有什么违规操作,自己未必不能取代屠勋。 自屠勋上台后,刑部许多人其实对这名刚上任的尚书是不怎么信服的,这也是侣钟的唯一机会。 若是日后屠勋在刑部站稳脚步,那自己则彻底没有任何希望。 和傅瀚的经历何其相似啊,只是侣钟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罢了。 …… 杨廷和已经秘密派严嵩去南直送盐,京师储备的六十万斤食盐分十大车,沿着京杭运河,直接朝南直而去。 这件事,知道的寥寥无几,同时张懋又调中军都督府一千余装备精良的士兵沿途护送,务必要将这六十万斤食盐送到南直。 有了这六十万斤食盐,南直最起码可以暂解困难,但维持不了几天,杨廷和和南京户部尚书都心知肚明。 朱厚照每天上朝的第一件事,都是想杀了寿王和益王,将他们千刀万剐! 但碍于他们是自己的亲叔叔,也只能将这种想法给压制住。 南京户部那边已经送来了奏疏,和杨廷和的预想没差,寿益二王没有答应卖盐给南京户部,只是一味地拖着,他们待价而沽的心思,朱厚照怎可能不清楚? 今日的朝会依旧是商讨南直的危机,但群臣依旧拿不出什么办法来。 都察院一名监察御史拱手道:“启奏太子殿下,臣弹劾刑部尚书屠勋私藏食盐,受贿囚犯,将大批食盐投喂给死囚牢犯,其中定有贪污之事,臣请求严查刑部尚书!” 屠勋微微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家衙门的事,竟会被捅到都察院。 他若有似无得瞥了一眼刑部右侍郎侣钟,然后拱手出列,义正言辞的道:“启奏殿下,微臣不敢贪污,也并未贪污索贿!” 第51章 最坏的对策 朱厚照实在不想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若不是看在屠勋帮过自家老弟一面,他真想直接退朝。 南直那边水深火热,你们几个人还要在朝堂上斗? 真以为他朱厚照看不出来啊?归根结底还不是你们刑部内部出了问题,借着都察院来攻击刑部尚书,以实现升迁。 傅瀚玩剩下的东西,你们现在还要在这丢人现眼。 “屠尚书,这怎么回事啊?” 朱厚照问屠勋,也是为了给他一个解释,证明他的清白。 他知道屠勋才升刑部尚书没多久,不可能做这种事。 屠勋拱手道:“微臣暂时还不能说,等退朝后,微臣对殿下亲自解释,请殿下允许。” 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都看不下去了,扬声道:“屠尚书,休要放肆!” “清者自清,有什么不能说的?” 屠勋沉默不语,蔚王派人来刑部的时候,就交代过他,这件事不要公开谈论,屠勋知道,蔚王肯定还有自己的打算,亦或者觉得这种事有悖人伦,无论如何,既然蔚王那边交代了,他当然不能出卖蔚王。 朱厚照压了压手,道:“行了,屠尚书、闵御史还有杨阁老,你们三个一会去武英殿。” “是非公道,有你三公在,总能说个清楚明白,是否违法乱纪是否贪污索贿,也能解释个清楚明白。” “臣等遵旨!” 朱厚照也看出来了,屠勋这是有难言之隐,所以才如此安排,有内阁,有都察院在,其他臣僚也会信服。 …… 退朝后,朱厚照便移步武英殿。 等杨廷和、闵珪和屠勋到来后,朱厚照便迫不及待的道:“好了,屠尚书你快说吧,莫要耽误时间,孤还有政务要处理。” 看朱厚照这态度,就知道他压根不想过问这些事,不外乎就是给死囚多吃点食盐,就算真的贪污,又能贪污几个钱? 这算什么大事,纯粹的是浪费时间。 屠勋拱手道:“回殿下,食盐是蔚王送来的。” “嗯?” 听到朱厚炜送给刑部食盐,朱厚照面色终于稍稍认真了些许,杨廷和和闵珪也颇为意外的看了一眼屠勋。 朱厚照问道:“具体说说,蔚王为何要送食盐给你刑部?” 屠勋道:“蔚王说他从盐矿上提炼出来了食盐,不知是否有毒,所以要借用死囚试一试。” 朱厚照:“……” “哦,好吧,原来如此。” 杨廷和和闵珪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很显然蔚王在尝试解决南直危机,虽然手法有些过激,但也算不得什么,没有人愿意为几个死囚说情,从而得罪蔚王。 不过杨廷和还是象征性的开口道:“蔚王之心是好,但盐矿盐总所周知不能食用……嗯,蔚王素有才学,兴许能提炼出无毒之盐,无论如何,其行为当鼓励。” 显然杨廷和这些饱学之士,并不相信朱厚炜真能在盐矿山上提炼出什么无毒食盐,真要提炼出来,那南京危机还真能自解。 只是这想法有些太异想天开和不切实际了,权当蔚王也是在死马当活马医,有顶点希望就去尝试,总归是好事。 至于死了几个死囚……那就死了吧,反正迟早是要死的,能做到这种高位的,谁会对几名死囚生出什么恻隐之心,谁也不是圣母。 朱厚照也象征性的对屠勋道:“哦,孤知道了,有结果了告诉孤,这些事就不要公开了。” 难怪老弟不让他公开这些事,说出来了总归不好,毕竟这是谋杀死囚的事,虽然他们迟早要死,但也不能让他违规操作啊。 当然了,朱厚炜实际的打算比朱厚照他们想的更多,更深。 而后朱厚照又对闵珪和杨廷和道:“你们都回去吧,也想一想怎么对百官解释,勿要让屠尚书和蔚王名誉受损。” 这点小事,对杨廷和和闵珪来说也不算什么事,二人纷纷拱手,然后默默退出武英殿。 朱厚照也背着手离开武英殿,而后来到坤宁宫,找到正在道观修玄的弘治皇帝。 “父皇,你该不会指望这玩意儿来保佑南直平安吧?这该不会就是你说的最坏情况下的对策吧?” 弘治皇帝白他一眼,道:“废话!当然不是!我这是为你……” “为我干啥呀?” 弘治皇帝摇头道:“没什么。” 朱厚照道:“南直那边支撑不了几天,你快告诉我最坏情况下我该怎么做?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弘治皇帝默默从蒲团上起身,背着手,面色凝重的道:“朝廷下旨勒令南直凡有食盐商户拿出食盐贩卖。” “再施以汉武帝告缗政策,邻里皆可举报私藏食盐商户,凡抓到论罪重处。”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那为什么现在不这么做?” 弘治皇帝叹口气:“这样只会让南直更乱,而且后续影响很大,日后征收商税会变得更加困难。” 朱厚照沉默片刻,才道:“牺牲士绅利益,稳住平民百姓?”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可地方上士绅的话语权很大,所以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政策,不到最后那一刻不要轻易动用,不然南直的烂摊子更大,对后世的影响也更大。” 保住了平民,牺牲了士绅,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对后面的统治会有更大的影响。 朱厚照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对了,弟在提炼盐矿上的食盐,正在用死囚做试验。”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你劝一劝他,朕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但这些事都不怪他。” 实际他们父子从未怪过朱厚炜,但弘治皇帝知道朱厚炜自幼自尊心就很强,尤其自己的举措影响了这次南直危机、天下危机,恐怕心里更加自责,所以才会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如果盐矿的盐真能食用,那危机也就解了……弘治皇帝心里默默的想着,转念又摇了摇头,这总归是不可能实现的事。 朱厚照道:“我已经劝过他了,最近我也没打扰他,就怕他心里不好受。” 尽管朝廷很难,但朱厚照都没有去找朱厚炜商量对策,就是怕给他压力。 第52章 放网 阿绫这几日一直在关注着死囚的情况,朱厚炜交代过她,分别给死囚喂两种不同食盐,一种是没经过提纯过的纯矿盐,一种是经过提纯过的矿盐。 第一日还未看出什么差别,第二日食用没经过提纯矿盐的死囚已经开始发病,腹泻开始严重,面部出现浮肿。 到了第三日,情况更加糟糕,这些死囚有少许已经开始濒死,浑身虚脱,面色无光。 反而吃了经过朱厚炜提纯后食盐的死囚们,倒是没出现过这一类的情况。 当阿绫看到结果后,整个人吃惊了许久,不过很快恢复淡定,然后快速找到刑部尚书屠勋,道:“所有事全部保密,不得对外透露一个字。” “啊?” 屠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阿绫便火急火燎的朝昌平蔚王府而去。 屠勋沉思片刻,便道:“来人,随本官去牢狱。” 身旁的文书已经换了个人,上一次的文书已经被贬出刑部,显然屠勋在事后也并非什么都没做。 等他抵达刑部牢狱,看到不同两个试验房屋死囚的状态后,整个人目瞪口呆,双眸瞪大,倒吸凉气! 他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嘴中呢喃道:“天呐!真被蔚王制出来了!” “看住这里,没有本官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来,任何人!” “喏!” 屠勋忙不迭回到值庐,然后对左右道:“入宫!你们去一趟内阁,请杨阁老一同入宫!快!” …… 昌平蔚王府。 当阿绫回来,将结果告知朱厚炜后,朱厚炜的反应比阿绫更兴奋:“当真?成功了!” 阿绫虽然相信自家主人,但朱厚炜对自己都不太自信。 在阿绫给出肯定答复后,朱厚炜道:“备轿!入宫!” 他必须尽快的抵达皇宫,还有很多事要做,先前让阿绫保密,实际是有自己的考量和打算。 “喏!” …… 武英殿,朱厚照不明所以的带着刘瑾抵达这里。 杨廷和和屠勋脸上表情诡异,兴奋中带着震撼,朱厚照随口道:“进去说。” 甫一抵达大殿,朱厚照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屠勋激动的道:“殿下!喜事!成功了!蔚王真的从盐山上提炼出来了无毒的食用盐!” 朱厚照一愣,惊愕的道:“啊?” “真,真的吗?” 他一时间甚至都有些没反应过来,这还真行? 屠勋道:“千真万确!那些吃了盐山食盐的死囚已经濒临死亡,但吃了蔚王提炼后食盐的死囚,却依旧相安无事!” 嘶! 朱厚照倒吸凉气,立刻对杨廷和道:“去召工部尚书过来!” “喏!” 就在此时,朱厚炜也已经抵达了武英殿。 杨廷和和屠勋肃然起敬,躬身对朱厚炜道:“蔚王于社稷有天功!” 朱厚炜挥手,他对朱厚照道:“大哥,先召工部过来,我将提炼过程告诉工部,让工部抓紧提炼更多的食盐。” 朱厚照笑道:“我已让杨阁老去召了工部尚书。” 朱厚炜又道:“大哥,还有一件事,这些事全部保密。” “啊?为啥?” 朱厚炜道:“我还有些事没做。” “哦,好!” “杨阁老,屠尚书,你们先回去吧,这些事要保密。” “遵旨!” 等两人离去后,朱厚照才兴奋的道:“好呀!弟!你厉害了!” “哈哈!这么大的难题,还是被你我兄弟给解决了。” “说罢,你还要做什么?为啥要保密呀?” 朱厚炜道:“大哥,这么多食盐一旦提炼出来,大明的食盐将飞入寻常百姓家,成为不值钱的什物。” 千百年来食盐的专卖专利,会随着食盐大规模的生产而削弱,日后朝廷从食盐上获取的财政收入将大打折扣,大规模食盐涌入市场,食盐价格也会随之降低。 “我要秘密将大批量食盐投入江西市场。” 朱厚照有些没反应过来:“啥意思?” 朱厚炜道:“寿益二皇叔一定还以为他们拿捏住朝廷的命脉,有了这么一批食盐在,随时可以待价而沽。” “现在食盐价格每天都在涨,他们手里等同于握着巨量的白银。” “可若是大批量食盐涌入江西市场,他们手中的食盐还值钱吗?” 朱厚照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好好好!” “弟,哈哈!你这是要让两位皇叔血本无归啊!本以为这批食盐囤积在手,能换的大量白银,你这一通操作下来,他们恐怕亏的裤衩子都没了!” “解气!” 朱厚照大声开口:“那就依你,你来操办!”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好!” “我就不去找父皇了,大哥你将这些事告诉父皇,让他也别太忧心了。” 朱厚照微笑道:“好!” 朱厚炜还有事要忙,于是便离开武英殿和工部尚书对接,去操办生产食盐的事。 虽然盐矿就在那摆着,但毕竟还没提炼无毒食盐,后续还有很多事要做,南直那边也快撑不住了,必须要先把食盐给提炼出来。 朱厚照积压在心中长久的气,在这一刻也终于长长舒缓了。 他不由背着手,抬头望着天,感慨道:“做皇帝……真不容易啊!” 嗯? 难怪古代那些骚客文人们都喜欢抬头望天,难怪父皇以前遇到事了总喜欢站在大殿外抬头看天。 朱厚照本以为父皇在装逼。 现在想来,那真是压力过大的体现啊! 他也不在武英殿待着了,面带笑容的来到了坤宁宫。 “父皇。” “怎么了?” 朱厚照微笑道:“有一件喜事与你分享。” “弟提炼出无毒的食盐啦。” 弘治皇帝:“嗯。嗯?” 他豁然瞪大眼睛:“真的啊?” 朱厚照微笑道:“那可不,弟厉害不?” 弘治皇帝:“……” 不晓得还以为你在邀功。 “真提炼出来了?从盐山提炼出来的?” “是啊!那么大一座山,能提炼多少盐出来啊,可比海盐提炼轻松多了!” “以后大明将再也不会缺盐,盐将不再是精贵物品,彻底飞向百姓家啦!” 朱厚照面带喜色的开口。 第53章 几家欢喜 南京紫禁城。 明太祖朱元璋定都南京时建的都城,永乐北迁,仍旧保持两京制度,南京也有一套朝廷班子。 户部值庐,南京六部尚书齐聚。 今日内阁敕造严嵩运输六十万斤食盐抵达南京,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 “惟中,杨阁老可有别的指示?” 南京户部尚书熊翀忧心忡忡的开口,虽然朝廷送来了六十万斤食盐,但这些盐很快就会见底。 如今官府都不敢直接在市场发放食盐,南京户部会将食盐全部分发给南直地方官府,然后在官府监督下,有序发盐,还必须对方有户籍,每一笔领取的食盐都必须备案,就是为了防止某些商贾士绅们奇货可居。 可即便南京已经给出了最为细致的防范措施,但六十万斤食盐依旧无法解决本质问题。 两淮盐场每日生产出来的食盐根本出不来,每天天不亮就有许多商人和士绅家眷围堵在两淮盐场,只要有盐出来,他们便嚷嚷着用盐引兑换食盐。 前几日熊翀才从江西回来,寿益二王别说还盐了,就算按照现在南京两百三十文一斤去购,对方都不愿意卖给南京户部。 什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大明这些藩王根本不听你的情理,他们也不怕世人谩骂他们,活脱脱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也没机会当皇帝,要什么好名声,不如多敛财来的更直观。 严嵩沉思片刻,道:“诸位大人,杨阁老和太子殿下已在尽力调度,你们将这一批盐尽可能的多支撑几日,朝廷自有对策。” 他不能让南京官吏失去希望,虽然严嵩也不知道上面还能怎么办,但作为臣僚,他能做的就是替朝廷先稳住南京。 “如何调度?” 南京户部尚书熊翀开口道:“两浙、长芦、辽东、山东各处盐场的食盐出不来,别提运到南京,朝廷还有什么办法?” 严嵩蹙眉,提醒熊翀道:“熊尚书慎言,做臣僚的替君分忧是本分,遇到事就解决事,抱怨解决不了任何事,退一万步说,这六十万斤盐不是送来了吗?” 熊翀忙道:“惟中误会老夫了,老夫并未有埋怨朝廷的意思,只是南直眼看一天比一天乱,若是真出什么事,吾等担不起这个责任。” 其余五部尚书纷纷附和道:“惟中也看到如今南直的情况,非我等不尽力,实在不可为,若南直乱了,吾等自将引咎辞职,可南直千万之百姓该当如何是好?” 作为江南最大的人口大省,长江经济的扼要,南京实在太重要了,若是最后没有食盐送进来,可以预测到南京必乱,若朝廷真没有具体的补救措施,他们不如现在直接辞职,也好比日后被清算来的好。 严嵩安抚道:“诸位不用担心,你们好好尽力办差,你们所作所为朝廷都看在眼中,除非汝等触动律法,不然朝廷不会处置你们。” “还有。”严嵩顿了顿,道:“缺盐是天灾,可若是南直百姓出了乱子,就是人祸了。” “朝廷不会迁怒天灾,但一定会迁怒人祸,所以诸位现在一定要维系南直的平稳。” 严嵩已经尽可能的在给缺盐找理由,将其比喻成天灾是不恰当的,但也不得不这么说。 他主要的意思是,怎么造成南直缺盐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段时间南直不能出乱子,出了乱子那就是你们的事。 这一番话说出来,南京六部各个面色难看。 “六十万斤食盐,支持八天吧,八天后若南直出乱子不怪你们,若八天内南直出了暴乱,你们都是罪魁祸首,一个都跑不掉!” 杨廷和给他的期限是五天,严嵩却给他们额外加了三天。也是为了给朝廷那边争取解决对策的时间。 南京六部尚书一脸为难,但都不得已拱手道:“吾等知晓了。” …… 江西。 南昌府。 按察使司牢狱,寿益二王此时已经被放了出来。 很显然都察院南边已经查到了两淮转运使的罪证,最终只能按照蔚王处理办法,给其关几天后放了出来。 两位藩王并未立刻回封地,而是先去南昌宁王府找宁王。 三月的柳絮已经纷飞,长刀在柳树下舞的虎虎生风。 宁王随手将长刀插入内湖堤坝的泥土中,用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来到湖心亭内大口大口喝了茶水。 “王爷好武技!” 两名白衣文士笑着对宁王说道,定睛望去,这两人正是文徵明和祝枝山。 三年前他们科举失败,文徵明先一步来江西投奔宁王,受到宁王重用,添为王府的长史。 今年祝枝山会试再次失败,心灰意冷之下来到南昌找文徵明,在文徵明推荐下一同入了宁王府,成为府内幕僚。 宁王微笑道:“两位先生过奖,喝茶吧。” 文徵明对宁王道:“王爷,如今南直缺盐,寿益二王正在南昌,他们手中坐拥三百万食盐,若是投入南直,南直危机可解。” “伏望王爷规劝两位王爷。” 宁王点点头:“徵明说的亦是本王所想,本王会尽力,本王已邀请两位王爷入府,稍后便会劝说。” “王爷宅心仁厚。”文徵明和祝枝山拱手。 没多时,寿益二王抵达王府,宁王没有让文徵明和祝枝山离去,邀请他们一同赴宴。 推杯换盏后,宁王才开口道:“两位王弟,如今南直缺盐,你们手中食盐当接济南京。” 寿王和益王拱手道:“王兄有所不知,不是我们不愿意,三百万食盐到手,立刻被下面商人兑换了一大半,如今手里哪里还有食盐?” “朝廷累年堆积下来的盐引,下面的商贾不敢去问朝廷要,却抓着我们不放,这食盐拿回来是为了我们自己吗?” “那些商人士绅各个如狼似虎,吾等又怎能不兑换食盐。” “王兄放心,我们手上余下多少,就给南直送去多少,绝不食言。” “如此,多谢!” 宁王拱手感谢。 等文徵明和祝枝山离去后,寿益二王才好奇道:“王兄为何如此?那两人很重要吗?” 宁王点点头:“都是极有才华的才子,对政务也有见解,本王要用他们!” 第54章 几家愁 宁王府,后院中厅内。 益王端着酒水喝了一口,对宁王道:“宁王兄,前几日南京户部去按察司找过我们,希望我们将食盐全部卖了。” 宁王微微颔首,这事他知道。 益王沉思后道:“南京户部开出来的价格是一百文。我们没卖,后面又加价到南直食盐的均价,两百三十文。” “你说,咱们究竟什么时候卖?” 宁王笑着道:“两位王爷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么?” “南直那边没有新盐入场,用不了多久,价格还会与日俱增,多等一日就多一赚一笔。” “总之本王手中的食盐不会这么轻易出手,但我也不敢保证朝廷会不会有什么对策。” “所以两位王爷要不要卖给南京户部,全凭你们自己做主,本王不假手。” 寿王忙不迭道:“我们看宁王兄你,你啥时候卖我们啥时候卖。” 宁王压了压手,认真的道:“咱们自家兄弟不说门外话,关起门来自己说,本王真不确定朝廷会不会有后手。” “一旦南直危机解决,我们手中这一批食盐就不值钱了,这事儿我不能给两位王爷打保证,南京户部的人还在这江西布政司,你们若想现在卖了,本王也不拦着。” “但如果日后亏了,也希望两位王爷不要怪罪本王才是。” 亲兄弟明算账,何况他们还不是亲兄弟,涉及到利益往来,宁王绝对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也不会和他们做任何保证,盈亏自负,后果自己承担,他得把话说明白。 虽然宁王自认为南直这个局朝廷没办法解,他也在等,等朝廷做最坏的那一步打算,无外乎就是强制商人供盐,采用汉武帝时期强硬的告缗策略,但有这个苗头之前,宁王肯定会高价将食盐卖给南直,那时候获得利益最大化。 寿王和益王笑了笑,道:“朝廷若是有本事解决南直的缺盐危机,早就动手了,怎可能等到现在?” “所以我们肯定,未来南直的食盐价格还会高涨,继续囤货!等什么时候食盐到了五百文一斤,我们在抛售。” “不过这两日还需宁王兄收留我们兄弟,我们要在南昌待几日,好随时和南京户部的人接触,等时机成熟卖盐!” 宁王微笑道:“这是本王的荣幸,两位王爷将这儿当成自己家,咱们都是自家兄弟。” 他永远都像个老大哥,对这些小辈们很是包容。 “多谢宁王兄!” …… 宁王背着手在王府前院办公区域找到了文徵明和祝枝山。 他笑着问祝枝山道:“允明可还习惯?有什么需求尽管和本王提,不用太过于客气。” 祝枝山心中无比感动,宁王能如此礼贤下士,不嫌弃他一个落榜的书生,非但给自己安排吃住,还安排职位,这种贤明的作风如何不令文徵明和祝枝山二人感激涕零。 “多谢王爷厚爱,允明别无他求,只求给王爷尽一份绵薄之力。” 宁王微微颔首,道:“允明和徵明皆才高八斗,朝廷科举选拔制度有问题,并非你二人能力不济,切莫灰心才是。” 这段时间,宁王不断在文徵明和祝枝山脑海中塑造敌对朝廷的概念,这些思想上的转变都是潜移默化的,久而久之也开始让文徵明和祝枝山开始大言不惭的抨击朝政。 …… 这几日,南直的粮价还在高涨,已经涨到四百多文,眼看快突破五百文大关,寿益二王已经准备向南京户部的人卖盐。 只要在等一日,明天就可和南京户部在江西的官吏谈判。 三月十五,今日江西全境微雨。 江西各地官府,忽然开始向市场供应食盐,食盐的数量正在与日俱增,大批量食盐涌入市场,本想囤积食盐赚利的商人们,忽然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不仅是江西。 南直那边也忽然涌入了大批量的食盐进入市场。 今日南直食盐价格全面崩溃,从四百文的高价,只半天时间便恢复到了二三十文的价格,而且价格还在不断持续走低,甚至比南直危机之前的价格还要低。 随着市场的食盐不断投入,在供远远大于求的市场规律下,食盐势必导致价格下降。 江西也是如此,仅仅半天时间,食盐就已经到了十几文,比此前还低了几文钱。 “王爷,王爷!” 寿王和益王正在整装待发,都已经穿戴好了衣衫,准备出门。 却见自己府上的管事纷纷走来,脸色惊恐的道:“食盐……价格崩盘了!” “嗯?” 寿王和益王一脸不解,狐疑的问道:“什么意思?” “江西这边食盐的价格已经降到十三文一斤了。” 在此前江西食盐的价格也受到了南直的冲击,略微有些上涨,但也就是三四十文,咬咬牙还是能坚持住。 可现在直接下降了三倍?! 寿王微笑道:“哦,江西食盐价格降了,又不是南直。” “额,南直那边更加夸张……已经快降到不足十文了。” 听到这个消息,寿王和益王脸色顿变,旋即勃然大怒道:“胡扯!” “胡说八道!” “怎么可能?!” “两淮盐场的盐能进入市场啊?南直哪有那么多食盐涌入市场?” 王府管事道:“王爷,朝廷那边运输过来了大批量食盐,南直已经不缺盐了。” 南直不缺盐了……那他们手里堆积的这一百五十万斤盐怎么办? 两位藩王立刻去正殿找到宁王。 宁王压了压手,淡淡的道:“莫要慌,本王都知晓了。” “朝廷想制造假象,用京师的储备盐来冲击南直市场,将南直的食盐降下来。” “或许一两天会如此,未来呢?” 听到这里,寿王和益王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然他们手里这一百五十万斤食盐,可真要全部亏在手里了! 宁王心里也很奇怪,朝廷忽然将这么多食盐送去南直市场,京师那边难道不缺么?这是将京师的储备盐全部搬空了,就赌南直市场食盐价格能降下来,给足两淮盐场生产食盐的时间? 那如果两淮盐场生产出来的食盐全部被兑换走了呢?等几日食盐存量见底,朝廷又该怎么应对? 就在此时,文徵明和祝枝山面带笑容走来,对宁王道:“王爷!天大的好事!” 第55章 难题自解 文徵明和祝枝山面带喜色,对宁王道:“王爷,好消息!” “南直的危机解了,食盐危机解了。” 宁王嘴角抽了抽,这事儿本王早就知晓了,这叫什么好消息? “还有更好的消息,现在两京十三省都有大批量食盐入场,朝廷已经同意,将累年欠下的开中盐引全部兑换。” “京师每天都在拉好几车食盐前往两京十三省,是两京十三省,并非各地盐场。” “王爷!这说明朝廷那边已经掌控了海盐之外的另一种食盐制造方式啊!大明将不会再缺盐,盐将再也不值钱了!寻常百姓都可随意购买!” “好事,惠国惠民的天大好事!” 文徵明和祝枝山喜不自胜,这两名书生,头脑子内想的都是家国百姓,现在看到天下百姓都不在为高昂的食盐价格犯愁,人人都能吃得上食盐,这是于他们而言,怎能不算一件极大的好事呢。 寿益二王脸颊疯狂抽搐,脸色也渐渐暗淡,甚至变得有些狰狞和扭曲。 娘了个蛋! 这两个狗屎傻子书生,好事你姥姥的好事! 这叫哪门子好事! 玛德,他们手里可堆积着一百五十万斤的食盐,你现在告诉我,朝廷现在不缺盐了,全天下都不缺盐了,那他们手里面奇货可居的东西变成了什么?一堆垃圾! 难道最后就按九文十文钱一斤贩卖? 本来幻想能拿到三四十万两银子,现在你告诉他们只能拿一万两银子?打发要饭的呢? 宁王嘴角更是抽的厉害,他深吸好几口气,才压制住内心的怒火,微笑着对文徵明和祝枝山道:“呵呵,还真是好事。” “那什么,你们先下去吧。” 祝枝山和文徵明微笑道:“好!学生们告退。” 等两人离开后,寿王和益王才大发雷霆:“宁王!这两傻子,你收养他们做什么?!” “他这是在嘲讽,在嘲讽我们啊!” 宁王双拳紧握,最后还是无力的道:“不知者不罪,不要怪罪他们。” “宁王兄!”寿王和益王心疼到窒息,整个脸颊都扭曲的不像人样,心在滴血。 “本王的钱!钱啊!” “没了!朝廷这群狗东西,他们在算计我们啊,他们一直在算计我们啊!” “究竟是哪个畜生干的这些事?!” 益王怒目圆瞪,此事简直就是割他们的肉,吸他们的骨髓,本来他们王府收入就有限,朝廷还拖着他们的俸禄没有发完,好不容易能赚一些钱,这一下直接让他们一点钱都赚不到。 “畜生!活畜生!” “宁王兄,怎么办?我们现在怎么办?” 宁王心道怎么办?我比你们还要着急,本来预计能到手一二十万两白银,靠着这一笔钱,可以秘密建设私卫军队,现在全部都没有了。 他叹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将食盐卖给南京户部。” “是啊!” 寿王和益王欲哭无泪,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们也无法怪罪宁王,都是自己的选择。 当初宁王就说,一切听他们自己,他们若想卖,没人拦着,只是寿益二王实在太贪心了。 两人呼吸急促,怒火攻心,狠狠灌了一口酒,想了想,又一阵咆哮,但也只能咆哮了。 “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朝廷忽然就能制造出那么多产量的食盐?” “从哪儿来的?” 宁王也很想知道,这么一大批产量的食盐,北平那边怎么提炼出来的? 无论两淮、两浙、辽东、山东、崇明,要么靠海,要么靠河,以此来提炼出食盐,北平那边怎可能提炼出来? 刚才文徵明和祝枝山也说了,北平那边的食盐不是送各地盐场的,是在全国各地的官府投送过来,通过官府投送市场,并且准许所有拥有盐引的商贾士绅去兑换食盐。 换一句话说,朝廷有足够的自信,自信食盐存量足够多,能将累年欠下来的盐引全部兑换。 这一招仔细想想,是真的阴险啊! 你商贾士绅囤积了这么多年的盐引,本来想着兑换食盐就能赚取暴利,可现在食盐太多了,不值钱了,即便你们商人士绅全部兑换出来食盐,你们也卖不了多少钱了,不可能通过食盐获取利益。 可当初开中法执行的时候,他们是实实在在投入大批量等额粮食给九边的啊,现在兑换出来的食盐赚取的钱财,可能都没有他们开中投入九边粮食的十分之一。 从某种程度来说,朝廷这不是也将商人士绅们玩的团团转吗? 又怎会不让人怀疑,朝廷是在报复商人们在这次危机中的奇货可居? 明明是一场不可能解除的危机,不仅南直危机,还有天下商人士绅对朝廷的围攻,势必会让天下大乱,宁王已经在暗中准备,推波助澜,谁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如此大的危机,还真被人解决了,究竟是谁做的?用什么方法? 宁王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逻辑,除非……盐矿山? 不可能啊,盐山有毒,朝廷不敢随便拿给地方,那只有将盐山给炼出无毒的盐。 想到这里,宁王不由倒吸凉气! 是他吗? 蔚王给过他太多惊讶和震惊,让宁王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大明嫡二子朱厚炜! “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没用了。” “不用再等了,现在将咱们手上的食盐全部拿出去卖了吧,能赚一点是一点,往后每天食盐价格都还会降,趁着现在民众还不知道的时候,早点高价卖出。” 寿益二王无奈点头,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最起码还能赚万把两银子,不然后面可能会赚的更少。 “来人!” 寿益二王叫来自家的管事,让他们纷纷出去接触市场,准备贩卖囤积在手上的食盐。 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损失,蚊子再小也是肉。 没有让寿益二王等太久,两位管事仅仅出去了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如丧考妣的走了进来。 “王爷,那群商人……他们,他们欺人太甚啊!” 第56章 占城内乱 朱厚炜和朱厚照一同站在城门,直到这一刻,两兄弟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哈哈!” 朱厚照笑容满面,握拳嚣张的道:“畅快!” “现在寿王叔和益王叔估计在骂你呢。” “弟,你这实在太阴险了,瞒着这么久,最后给他们来个致命一击,乃至他们手上囤积的那么多食盐亏本甩卖恐怕都卖不了几个钱。” 朱厚炜叹口气,道:“大哥,这么做还是有些不道德。” “那些商人们恐怕要将咱们老朱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如果说寿王和益王受到的冲击比较大,那真正受到冲击最大的,无疑是全天下的商贾。 朱厚炜这么做确实不地道,盐引全部给他们兑换了,开中法堆积下来的积弊也全部解决了,可亏本最大的无疑是天下商贾。 未来盐引将会不再那么值钱,就和洪武宝钞一个道理。 当初手里拥有宝钞的商人们,在后来货币贬值后,宝钞一文不值,乃至政府公信力降低,现在朝廷大面积开发食盐,导致盐引价格急剧缩水,盐引现在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洪武宝钞呢? 朱厚照道:“弟,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为什么不想想,前些日子,南直陷入危机,大明全国陷入缺盐危机,那些商人们放过朝廷了吗?体谅过朝廷了吗?” “他们将各地的盐扬全部堵住,不准任何食盐进入南直市扬,逼着朝廷给他们兑换食盐。” “他们可有考虑过朝廷的死活?” “现在真给他们兑换盐引了,他们又不高兴了,反过来还要怪朝廷,哪有这样的道理,纯属自作自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必为他们感到同情。” 朱厚炜嗯了一声,大哥永远都是这样袒护着自己,不管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对了。”朱厚照开口道,“父皇最近沉迷修道,这不是一件好事,你得空劝一劝他。” “现在每日都有民间的道士出入宫内,父皇又花大价建设道观塑造铜像,内帑的钱都快被他用完了。” “你说父皇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有问题?前些日子又拉着我一起让太医检查,现在又求仙问道,该不会身子出问题了吧?”朱厚照有些好奇。 朱厚炜哦了一声,道:“没什么,还不是上次咱们出去,把父皇吓坏了,之前许愿过若是我们回来,就多供奉神明。” “哦,原来如此。”朱厚照笑了笑,心道父皇做了这么多年皇帝白做了,不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神鬼仙佛吗? “大哥。” “嗯。” 朱厚炜站在东华门城池,遥望京师,缓缓地开口道:“宗藩要好好治一治了。” 朱厚照笑道:“正有此意,咱们想到一块去了。” 大明藩王的繁衍速度太快,俸禄占比越来越高,每年的财政预算,单人事、军费、藩王俸禄就占据快一半的比例。 官吏和士卒的俸禄是必要开支,毕竟一方承担治理国家,一方承担保卫国家的责任。 可宗藩却不同,他们不视生产,对国家没有任何贡献,每日做的事都在敲骨吸髓,将大明吸食干净。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倒也还说得过去,但这次事件中,朱厚炜看出来了他们的危害和心思,他们非但没想替朝廷做贡献,在关键时候,还会使绊子。 “可该怎么调整呢?”朱厚照问朱厚炜。 作为宗正大卿,朱厚炜有权对天下宗藩事做出决策和调整,他想了想,道:“大哥,我回去好好想想,想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出来。” “好!” 朱厚照又道:“弟,占城国内乱了,占城国王胡占之弟,在南边发动了战争,占城国王胡占请求大明出兵增援。” “哼,上次大明派过去的使臣,全部被胡占赶走了,还扬言说他们不需要大明的帮助,现在却求到咱们头上来了。” “杨廷和建议派兵过去增援胡占,毕竟占城是我们的番国,对方已经发出邀请,若我们不作为,会让四海邻邦有微词。” “杨廷和还考虑到如何我们不出兵,一旦占城向安南求救,等安南进入占城后,恐怕后果会一发不可收拾。” 安南一直在觊觎占城的土地,胡占若是真求到安南,无异于将狼带入了羊群,一旦战争结束,还不知安南会提出什么条件。 虽然安南和占城是世仇,但胡占这个人没有任何底线而言,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这种事一定能干得出来,不然一旦他被推翻下台,后果必死无疑,为了稳住自己的地位和权势,即便做傀儡恐怕他也甘心。 朱厚炜听完后,微微颔首,杨廷和分析的有理有据,给出的建议也合情合理。 “大哥,父皇打算将谁增添到内阁?” “费宏和靳贵,都是前东宫的老师。”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杨廷和的建议可行,但既然被安南扶持傀儡也是扶持,被大明扶持傀儡也是扶持。” “何不我们来做这件事?” “派人和胡占沟通,谈妥了条件,我们就出兵给其平叛,前提我们要控制住他们的军权,允许我们的士兵进入占城驻扎,名义上保卫他们的安全,实际上么……” 朱厚照道:“控制整个占城军事命脉?” “也能威慑周边国家。”朱厚炜补充。 “好!” “我这就去让杨廷和命人和占城使臣谈判。” “嗯。” 朱厚炜点点头,道:“我先回去了,过几日再来。” “好。” 朱厚炜默默的背着手离开东华门,回眸望去,大哥依旧站在城门上,目送朱厚炜离去,直到朱厚炜消失在眼帘,朱厚照才回乾清宫。 朱厚炜轻声叹口气,脸上落寞,父皇那边在尝试做努力,朱厚炜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回到府邸,他便召来了秀宜。 “你让潜龙卫去民间打探打探,看看可有神医能治疗不育症的。” “此事要严格保密。” 秀宜没有多问,只是道:“好!” 第57章 宗藩 他也不知道民间会不会有什么奇人异士,但凡有点希望,朱厚炜都要试一试。 书房的门扉被敲响,门外传来徐光菡的声音,她轻轻的道:“相公,我可以进来吗?” “嗯,进来吧。” 朱厚炜冲徐光菡温柔的笑了笑,道:“下次直接进来就是,干嘛还要敲门?” 徐光菡微笑道:“怕打扰相公办正事。” “身子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徐光菡摇摇头道:“相公请了那么多御医过来,每天都在调养身子,营养都过剩了,成天成天想睡觉。” “有没有想吐什么的?” 徐光菡摇头道:“没有,就是肚子有些难受,其他的也没什么情况,御医说每个人的体质不同,这是正常的现象。” “那就好。”朱厚炜稍稍安心。 “相公不必太担忧,大哥吉人天相,一定有办法医治的。” “嗯。” 徐光菡从袖笼中拿出一张纸,递给朱厚炜道:“我闲暇时候想的,相公你看看。” “什么?” 朱厚炜狐疑的接过纸张,认真的看完后,忽然倒吸凉气道:“额,都是你想的?” 徐光菡嗯了一声,道:“闲着无聊,便写了点东西,不知道对相公有没有帮助。” “有!” 朱厚炜肯定的道:“作用非常大。” 这是徐光菡给他写的关于未来治理藩王的策略和方向。 她建议第一步先推恩分化,比如藩王世子均分禄米,比如原本给某一藩王每年一万石,那日后将这一万石均分给藩王和子孙。 反正你藩王总得到的禄米也是这么多,这么多禄米也是要养儿子世子,那现在朝廷给你们切蛋糕,直接将禄米给到世子手中。 如此一来,除了继承藩王大宗的嫡长子需要继续支付一万石,其余藩王则只能继承一千石的禄米。 这样一代代改革下去,最终只会形成大宗嫡长一脉需要支付高昂禄米,其余则不需要支付高昂的代价,大大缩减了朝廷的开支。 这是对汉武帝的推恩令微调,或许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但下一代,下下一代之后,就会给明廷节省许多财政支出! 至于其他世子他们肯定会有怨念,本来作为宗室,他们应该也享有和大宗差不多的待遇,现在直接被砍到大动脉上,谁也不会忍气吞声。 徐光菡接下来写了第二条策略,考封制替代世袭。 藩王子孙通过考试,不管文考还是武考,只要通过地方儒学、和武学考试,那么就允许你享受和大宗一样的俸禄待遇,若是你考不上,那只能按照第一条执行。 这下宗藩该没借口抱怨埋怨了吧?朝廷不是不给你机会,机会给你了,你把握得住那就继续给你支付高昂的俸禄。 把握不住那就老老实实的继承小额俸禄。 朝廷没有断绝你们的路,依旧给你们机会,只要有机会存在,宗藩就不会乱。 而且徐光菡这条策略的高明之处还在于,你若是真能中儒学和武学,那说明你这名藩王世可造之材,朝廷给你支付高昂俸禄不亏。 日后地方宗藩肯定要想办法通过文考或者武考,那么他们就没有闲暇时间去祸害地方,为害一方,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也是对藩王在地方违法乱纪的一种约束。 而且徐光菡还建议无论文考和武考出题,都不低于科考的难度,避免太简单亦或者地方宗藩和主考官通气泄题,凡如此者,按科考舞弊结果处罚。 这条是加强监督。 当朱厚炜读完徐光菡给自己整理出来的意见后,不由惊愕万分。 这不就是清朝官吏宗藩的办法嘛?清朝的皇子皇孙和藩王规模丝毫不低于明朝,但却没有形成祸害,就是因为他们吸取了明朝的经验,找到了一条解决的道路。 可现在徐光菡居然就提出来了,这战略眼光和智谋,究竟多么超前和逆天啊! 朱厚炜激动的道:“我真娶了一个贤惠能干的媳妇儿!” 徐光菡微笑道:“能帮着相公,我便开心了,寻日我在家也无聊,这次寿益二王的举措,作为宗正大卿的相公,必定要做出应对,不然无法震慑天下藩王,于是我便想了几日,给相公想出来这些。” “若是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相公便自己做主吧。” 朱厚炜笑道:“我家娘子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这上面,写出来的东西让我都自愧不如,我都要自卑了,该怎么办?” 徐光菡白他一眼:“少哄我,我哪有你厉害。” “相公,我不忍心看你天天操劳,你每日需要考虑的事实在太多太多,我真不愿看到你忙碌操劳的样子。” “我想帮帮你。” 朱厚炜道:“已经很多了!” “你给的这些建议,不用改,我可以直接下令去执行!” 徐光菡重重点头:“嗯嗯!” …… 江西,南昌府。 寿王和益王真的欲哭无泪,他们想贱卖食盐,现在都卖不出去,市扬上食盐实在太多,没有哪个商人是傻子,愿意吞下三百万斤的食盐。 他们本打算能卖一点是一点,现在最后一点幻想也全部无了,心里别提多么沮丧和憎恨。 寿王大叫道:“有能耐朝廷把我们的俸禄也削减掉!以后不要再给我们发俸禄,直接让我们去死!” “本来我们就穷,现在还要如此对待我们,简直可恶至极!” 益王哀叹道:“九弟莫要胡说,万一一语成谶就完蛋了。” 寿王道:“朝廷敢!不怕我们直接去南京太祖爷面前哭坟?” “丧良心的皇帝能做多久啊!” 宁王心中窃喜,但还是蹙眉道:“寿王谨言慎行。” “我怕什么?这里都是自家兄弟!” 宁王点点头,道:“在我这里发发牢骚可以,回去了可不要乱说,谁能知道王府内会不会有什么叛徒,事情传到朝廷那边不好解释。” 寿王点头道:“宁王兄,多谢了,本王觉得,你若是做了皇帝,绝对会比他朱佑樘好。” “胡说,莫要胡扯!” “快些回封地吧,我就不送你们了。”宁王开口。 第58章 调整政策 朱厚炜背着手来到乾清宫,徐光菡给自己的文书,他有必要要先和大哥、父皇过一遍。 乾清宫。 “弟,杨廷和那边已经派人接触了占城国王胡占的使臣,和你想的没什么区别,胡占的使臣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恐怕占城那老小子早就交代好了使臣,只要大明愿意出兵帮他平乱,他什么条件都答应。” 毕竟是蛮夷小国,不是汉人王朝。汉人即便自家人打的三国鼎立,也绝不会让外族兵力插手进来,从古至今似乎都是如此,与虎谋皮的下场怎会好? 但胡占显然不在乎那么多,在他的眼中,国家的安全和未来不重要,只要自己能活着,能继续统治,是不是傀儡似乎都不那么重要。 朱厚照兴致勃勃的对朱厚炜说着,在朱厚炜到来之前,朱厚照已经让杨廷和和占城那边的使臣接触商量好了。 朱厚炜也没多说什么,这些政务,杨廷和和大哥已经处理的十分老道,只等时间发酵,大明的军队就能驻扎在占城,实现对占城的暗中掌控。 而且还师出有名,任何人也挑不出理。 “大哥,你看看这些文书,对宗藩政策的调整。” 朱厚照点点头,接过来看后,便道:“我觉得没啥问题,弟你是宗正大卿,这些事你自己做主吧。” “去问问父皇。”朱厚炜道。 毕竟事关天下藩王改革的要事,虽然朱厚炜也觉得徐光菡写出来的这些政策没问题,但万一呢? 自从上次南直危机爆发后,朱厚炜觉得有些事,还是有必要去和父皇商量商量,让弘治皇帝过一眼,确定没问题后再执行也不迟,反正也不差这么一两天。 弘治皇帝在万岁山又修建了几处道观,现在也不在坤宁宫了,多数时间都去万岁山修道。 朱厚炜和朱厚照一路抵达万岁山五老观,就看到道观前一名老道正围在铁锅前施法。 额。 朱厚炜看的面颊微微抽搐,这种江湖伎俩居然还真有人在用,这不是油锅洗手什么的吗? 倒是朱厚照看的津津有味,瞪大眼睛,道:“父皇,这老道要下油锅?” 弘治皇帝颔首,旋即又让朱厚照小声点,不要打扰那名老道施法。 “父皇,他在干嘛?” 朱厚炜也来到了弘治皇帝面前,弘治皇帝道:“这名道士有通天法术,在用这种方式和高媒神沟通。” “那为什么要去油锅内洗澡?” 弘治皇帝认真的道:“这位道长说要沐浴身体的罪孽,才能干干净净的和高媒神沟通,高媒不喜脏污之人。” 朱厚炜心道难道高媒神也有洁癖不成,还不喜脏污之人,很明显这老道士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故意让你相信他的本事。 朱厚炜心里叹息,人在希望最薄弱的时候,最喜欢借助神佛,这个时候也最容易上当,就连皇帝也不例外。 朱厚照道:“弟,你快看啊,那油锅真的开始沸腾滚烫了。” 老道士拱手道:“陛下,两位皇子,还请速速后退,老道要施法了。” 朱厚照问道:“道长,那么滚热的油锅,你真要下去洗澡?你,不怕疼吗?” 老道士摇摇头,淡定的道:“贫道自幼修玄,身体已经淬炼成三清之躯,早不在阴阳五行内,自然也不会惧怕一些小小的疼痛了。” 朱厚照惊愕的瞪大眼睛,心道这老道士还真有本事不成? 朱厚炜也没有拆穿他,等他表演完吧,在单独找个机会和父皇说其中原理便是。 没多时,那老道士噗通跳入油锅,弘治皇帝和朱厚照只看的目瞪口呆,一脸不可思议,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竟真没事?” “如此滚烫的油锅,他竟如此享受,莫非,真有本事?” 弘治皇帝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如此一来,那厚照……岂不是有救了? 天佑大明,天佑大明啊! 朱厚照更是瞪大眼睛,惊呼道:“老神仙果真厉害啊!” 只有朱厚炜一脸无奈的在一旁待着。 和朱厚炜预料的差不多,没过多久,那老道士就从油锅内出来了,因为现在油锅真正的沸点到了。 弘治皇帝忙不迭来到那名老道士面前,紧张的问道:“道长,你,还好?” 老道士淡淡的道:“陛下此话何意?还当贫道是骗子么?” “若真如此,贫道便告辞了。” 弘治皇帝赶忙拉住这名傲娇的老道,道:“道长,朕没这个意思,您千万别见怪,朕信了,朕信了!” 朱厚照更是好奇的询问那名老道士,问道:“道长,你这躯体真的不在五行内了?” 老道士装逼的拱手道:“正是。” 噗嗤。 朱厚照不知从哪掏出来了匕首,朝着老道肚子就插了进去,问道:“你真不疼?” 老道脸色扭曲,疼的撕心裂肺,怎么也没想到朱厚照居然不按常理出牌,终于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大叫道:“你亵渎三清!” “啊啊啊啊啊!” “贫道说不疼,那是在贫道准备好的情况下,你怎可偷袭?” 太不道德了,这还是人做的事? 朱厚照手足无措,他是真没想到这个老神仙看上去那么厉害,怎么不禁捅,赶紧道歉道:“道长对不起,我看你下油锅都不怕,心想你这躯体果真厉害超凡,于是好奇就用刀子试了试,我还以为你已经不是肉体凡胎了呢。” 畜生,畜生啊! 这个太子为什么会如此反常,这踏马是太子吗?怎会有如此其奇葩的想法。 弘治皇帝狠狠瞪着朱厚照,怒道:“谁让你对道长不敬的!” 朱厚照挠挠头,尴尬的道:“父皇,我不知道啊。” 朱厚炜劝道:“好啦父皇,大哥也只是想试一试人家的本事嘛,哪能想到会这样。” 老道士:? “三位朱施主,麻烦给贫道找个郎中包扎一下,谢谢。” “贫道虽然已经修得部分仙法,但也需肉体完整,你们……先不要聊天了,可以吗?” 弘治皇帝这才反应过来,赶忙道:“来人,快去请御医来。” 老道士脸色扭曲:“可以的话……直接给我抬到太医面前。” 他怕撑不到太医来,还是主动点吧,指不定这三个家伙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第59章 感动大哥 老道士身上流着血,朱厚炜却不着急给他叫御医过来,不紧不慢的重新支起油锅,待油锅滚沸的时候,他把手伸进去。 倒是让弘治皇帝和朱厚照措手不及,旋即大惊失色。 朱厚炜一脸无所谓的将手伸出来,对弘治皇帝和朱厚照招了招手,道:“没事。” 朱厚照瞪大了眼睛,这都没事?难道弟也修炼成了金刚不坏的躯体?这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啊! 他赶忙有样学样,发现里面的温度居然是温的,于是气急败坏的道:“好你个牛鼻子老道,居然敢欺骗父皇。” 那老道士如丧考妣的捂着肚子,连连跪下磕头认错。 弘治皇帝到底是仁慈的,只是挥手让他离开皇宫,并没有处罚他。 希望破灭后,弘治皇帝难免有些悲伤和哀叹,朱厚炜安慰他,话中有话的道:“父皇,总会有真本事的人。” 朱厚照急道:“弟!你怎么还劝父皇了呢?” “这天天修道修仙的也不是个办法,你瞧秦始皇、汉武帝,早年哪个不是雄才大略,后期沉迷修仙,导致国家大乱,这都是活生生的例子,依我说父皇就不该继续修仙了。” 朱厚炜道:“大哥,父皇不是在修仙。” “那在干什么。” 朱厚炜却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父皇,这次开中盐引引发了一系列问题,天下藩王越来越没规矩,我看他们真是吃的太饱了,该治一治他们了。” “你看看这封文书可否实施。” 弘治皇帝噢了一声,道:“你自己看着办便是,不用问朕。” 朱厚炜摇头道:“父皇,您还是过目一下吧,傅瀚的事我依旧心有余悸,真怕再给国家折腾出什么麻烦。” “呵,谁怪你啦?你大哥也没说你,朕也没说你,怎么现在还扭捏起来啦?以前那股子自信的劲呢?” 朱厚炜:“没了。” 看得出来,这次寿益二王对他的打击有点大,让朱厚炜的自信心已经被冲垮了。 弘治皇帝也没说什么,只是随意瞥了一眼朱厚炜提出的政策,推恩分化,文武兼考。 徐光菡调整天下藩王政策的核心就是这两点。 宗藩发展至今,已经成为明朝越来越严重的拖累和负担,尤其天下宗藩与日俱增的人口,在这样下去,会拖垮大明朝财政。 弘治朝这种现象已经初见端倪,弘治皇帝早就知晓,但群臣一直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对付这些藩王还不能用烈火油烹,必须要温水煮青蛙,若是政策太强势,会招致天下藩王的反对,对中央稳定不是个好办法。 但朱厚炜给出的这两条策略给了藩王退路,算是强势中带点怀柔,已算是不可多得的解决办法。 他嗯了一声,道:“你们去和杨廷和他们商量吧,朕没什么意见。” “好!” 得到弘治皇帝确认后,朱厚炜便和朱厚照急促回到武英殿。 “去召内阁六部诸卿来。”朱厚照对刘瑾开口。 “喏。” 趁此空档,朱厚照搂着朱厚炜的肩膀,笑嘻嘻的道:“弟,大哥给你看个好东西。” “啥?” 看着朱厚照神秘兮兮的样子,朱厚炜狐疑的道:“什么好东西呀大哥?” 朱厚照信手一指,龙案上有一本折子,朱厚炜好奇的打开,上面写着‘拟平冤礼部右侍郎程敏政,加封谥号‘定’,加封官职礼部尚书衔’。 朱厚炜愣了好大一会儿,呆呆的看了朱厚照,自傅瀚案结束后,借着就发生了南直危机,朱厚炜根本就没有想过老师冤死的事。 原来大哥一直将这些事都放在心中,朱厚炜感动的无以复加,眼眶微微有些红润:“谢谢大哥!” 朱厚照嘿嘿道:“谢什么?这不是大哥应该做的。” “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南直的事,哪里能顾得上你老师的名号,我早就让杨廷和他们去拟这个奏本了,总该给你老师平反平冤的。” “以前不能这么做,这样做了不是说明父皇当时处理程敏政案错了吗?但现在可以了,因为奸臣蒙蔽了圣聪,恰好借着这次机会给程老师重新平反了。” 就和当初的于谦于少保一样,只是于谦等了几十年,而程敏政仅仅只等了十三年而已。 朱厚炜心里感动的同时也越来越不是滋味。 杨廷和等六部的官吏已在武英殿等着了,朱厚照笑道:“好啦,赶快擦了擦眼泪吧,等会儿被人看到了不好。” “你最近怎么总是这么感性?大哥做的不都和以前做的事差不多嘛?” 朱厚照好奇的看着朱厚炜。 朱厚炜摇摇头,道:“没什么,大哥快召杨大学士他们进来吧。” “好!” “微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朱厚照恢复了威严的面色,这些年的监国,让朱厚照龙象愈加显现出来,私下里他依旧吊儿郎当,保持那份纯真和胡闹的性子,但在面对国家大事面前,变得越来越像弘治皇帝! 环境能改变人,这话一点不假。 “此番南直之乱,折射出来了很多事,礼记说: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 “商人、权贵、士绅、藩王,在南直危机中展现出来的态度,实令人气愤不已。” “尤其藩王之乱,若不治理,千里之堤也可毁于蚁穴。” “自开国来,藩王在地方为非作歹,汝等一次次弹劾,然则未尝有帝王认真重视过此类问题。” “他们不做,但孤要做!” “藩王若不治理,国家将会越来越乱,大明未来将会越来越危。” “将这份文书拿给杨阁老看,看完后给六部尚书都看看。” 朱厚照示意刘瑾将朱厚炜送来的文书送下去。 杨廷和和梁储以及六部尚书面面相觑,也不知朱厚照要做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自朱厚照监国后,百官越来越感受到朱厚照和弘治皇帝的不同。 他强势、敢作为、不怕后果、敢承担后果,国家焕然一新,变得越来越具备侵略性! 第60章 一策震天下 杨廷和快速将朱厚照递过来的文书浏览一遍,眸中带着几分认真思考的神色,从最初的淡定,到最后的震惊,脸色变化莫测。 谁都知道杨廷和的才能,能让这名内阁首辅变成这副模样,足可见这本文书的含金量究竟多高。 众人愈加好奇这封文书写了什么,杨廷和也没继续看下去,先将文书交给梁储,梁储看完后,反应和杨廷和如出一辙,旋即就是六部尚书分别观览。 等看完后,众人都不由倒吸凉气。 朱厚照先问杨廷和道:“杨大学士,你是首辅,先说说看法。” 杨廷和沉思片刻,这才道:“敢问殿下,文书可是蔚王写的?” 朱厚照点头道:“嗯。” 杨廷和道:“蔚王才华横溢,对政策颇有见解,此策犹如捏住宗藩之咽喉,又让天下藩王没有反对的理由,臣窃以为此策可以实施。” 顿了顿,杨廷和继续道:“可若是藩王们反应过来,便知晓这无异于是弘治朝行建文朝之事,归根结底还是削藩,未必不会生乱,此事还需好好商讨商讨。” 兵部尚书刘大夏淡淡开口道:“杨阁老此言差矣,建文朝有太宗,太宗雄才大略,可弘治朝这些藩王,谁还有什么才能,能掀起什么风浪?” 礼部尚书崔志端开口道:“若宗藩以祖宗家法拿出来说事,又该如何处理?” “太祖规定过各宗藩之俸禄定额,现在削减,定会有许多人不满。” 刘大夏反驳道:“按照蔚王之策,总俸禄并未发生改变,他们有什么不满的?这也没有违背祖制,藩王的总俸禄没有改变,甚至继承藩王的大宗长房的俸禄也不会改变。” “唯一改变的是其余非嫡长的俸禄,但蔚王也不是杜绝了他们所有的道路,只要他们认真筹备文考武考,依旧有机会博得和大宗长房一样的待遇。” “此番下来,还有谁不会不满?” “若真没本事,那就不要拿那么多俸禄,经过时间的演变,一万石变一千石,一千石变十石……最后朝廷完全可以不用负担除大宗长房之外的宗藩俸禄。” 内阁次辅梁储道:“按照刘大人这样的说法,那不还是给这群人朝死路上赶么?” “朝廷已经剥夺了他们经商为官的权力。” 刘大夏摇头道:“梁阁老这叫什么话?这些年他们兼并掠夺的土地还少吗?靠着这些土地他们会活不了吗?” 梁储哑然无语,似乎也是这个道理,这百年时间来,这些朱家权贵们祸害了多少百姓,国家土地快接近半数进入宗藩之手! 朱厚照阻止众人的讨论,问道:“可不可以下发国策?” 杨廷和拱手道:“臣鼎力支持!” 梁储:“臣附议。” 六部尚书也没有任何异议。 既然众人齐心协力,朱厚照也就不再犹豫那么多,对杨廷和道:“你内阁负责下发国策。” “都察院负责监督。” “若有什么事及时反馈,今日就讨论到这里,都回去办差吧。” “微臣等告退!” …… 弘治二十五年,四月二十日,一封关乎天下宗藩的政策,经内阁签发,大宗寺卿签字盖印,正式下发到两京十三省。 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国策下发到各宗藩府上的时候,所有宗藩无不重视。 有人第一遍没看明白这封《调整宗藩诸事疏》。 陕西布政司肃州肃王府,朱贡錝是第四代肃王,他正在揣摩这封圣旨的意思,其长子朱弼桄虎头虎脑的问道:“爹,朝廷这是啥意思哇?” 肃王有六子,六子又都娶妻,分别都有三到五名孩子,一大家族足足三十多人要吃朝廷俸禄。 这还不是最狠的,封藩河南的周王朱橚家族,到万历时期,单他这一个家族成员就超过三万,三万啊!什么概念! 即便现在都有数千人嗷嗷待哺。 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就说所有宗藩都很有钱,比如周王的后代,就有许多穷困潦倒,他们没有晋升途径,没有生活技能,不能经商,怎能不导致生活落魄。 因此朱厚炜给了他们退路。 真要说穷苦,这些藩王子嗣比得上大明朝穷苦的百姓吗?想要过的好点,就拿出真本事来! 朱贡錝蹙眉凝思,片刻后才道:“你说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朝廷要坑我们!” 朱弼桄一愣,问道:“啥意思?不是说了总俸不变吗?” 朱贡錝气急败坏的道:“是啊!总俸不变,但朝廷一封圣旨下来,以后所有的俸禄分配权不在你爹我,而在朝廷!” “朝廷规定了把咱们得总俸分给你们这些孩子。” 一道政策的解读,总要仔细,毕竟这关乎藩王的生存根本。 以前朝廷会通过户部拨禄米给地方藩王,然后藩王再分给自己孩子。 但现在朝廷将这部分俸禄全部平分给藩王和子嗣,藩王将不再拥有分配权。 此前他偏袒谁可以多分俸禄,不喜谁可以不分俸禄,现在却没有这个权力了! “朝廷……这是在下达推恩令啊!” “哪个王八羔子想的这处政策,简直不是个人!” “祖宗要知道后代出现这么个畜生,怕都能从棺材里面跳出来!” 朱弼桄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惊愕的道:“那以后,咱们六兄弟都拥有一样的俸禄啦?” 朱贡錝气恼道:“废话!你不用担忧,等你爹死了,你会继承你爹的爵,你的总俸不变,但其他儿子朝廷不再圈养了!” “他们还是以现在的俸禄为定额,子子孙孙分下去,到最后一毛吃不到朝廷俸禄!” “王八蛋,简直太狠了,这是要断了我们的绝路啊!” 朱弼桄道:“爹,不然,这上面不是说了吗,朝廷给天下宗藩考试的资格,文考和武考,只要考中,就能享受和大宗一样的待遇。” 朱贡錝大怒道:“玛德!智障啊你!” “你觉得你这些兄弟,谁踏马是读书习武的料?他们能考上吗?” “朝廷最奸诈的就在这条策略上,简直恶毒!” 第61章 气愤的藩王 江西,德安府。 龙虎山的几名道士此时正在德安寿王府做法。 寿定王朱祐榰是成化帝的第九子,也是弘治皇帝同父异母的九弟,他一直有个隐疾,羞于对外人说道,那就是那方面有些问题,兴是少年时玩的太多,导致他现在难以生育。 这些道士都是他请来给他调养的,这是养了这么久也没什么起效。 益王此时从建昌赶到德安,见到寿王后,便怒火攻心的道:“九弟,九弟啊!出事了。” 寿王还觉得奇怪,六哥怎么从建昌来到了德安,狐疑的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益王道:“九弟,你没看朝廷下发的国策?” “给我们调整了俸禄!以后我们的俸禄会越来越少!” 寿王瞪大眼睛,道:“六哥,该不会是你向朝廷提的建议吧?” 上次在南昌你就嚣张的说让朝廷有本事把咱们的俸禄也给减了,现在果真被你言中,你太厉害了! 益王朱祐槟:“……” 都啥时候了,你还在说笑。 他哭丧着脸道:“九弟,你真没看朝廷发往地方的这条国策?” 寿王摇头道:“没,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益王忙不迭将朝廷下发的《调整宗藩诸事疏》说给寿王听。 寿王听完后,竟双手赞成朝廷的政策,并且鼎力支持! 这踏马对后代有影响,对我有什么影响?反正我也没有子嗣后代。 后代要竞争让他们竞争去,反正我不需要竞争,朝廷发给我的俸禄全部我自己花,逍遥自在。 不过虽然他心里这样想,但表面上还是谴责朝廷,道:“此举太过分了!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益王哼道:“这简直就是断了我们的绝路。” 寿王狐疑的道:“你说,会不会是上次我们做的太过分了,朝廷故意用此政策报复我们?” 益王道:“极有可能!如今天下藩王恐怕都对我们恨之入骨了!” 寿王沉思片刻后,才道:“九弟,我们得去一趟南昌,问问宁王兄该怎么做。” “朝廷这是要撅我们的根,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寿王噢了一声,道:“那行。” …… “朝廷此举,不符合礼法,无德无仁,漠视祖宗,实为过分也!” 文徵明和祝枝山看到这封关于藩王诸事的国策后,都忍不住破口大骂。 祖宗家法规定过诸藩王的俸禄,现在朝廷却连祖宗家法都背弃,这不符合儒家的道德礼仪! 两人义愤填膺,对朝廷此举做法十分不耻。 宁王沉默片刻,道:“两位先生也认为此?” “朝廷现在将吾等藩王俸禄几乎全部剥夺,除了大宗长房外,其余子嗣未来怎么办?” “朝廷不准我们经商从政,没有任何收入来源,难道让其他子嗣坐吃等死吗?” “虽然朝廷给了考试,但几个人能考上,考试的难易程度呢?若是科考那种情况,就连两位先生都没有把握,遑论诸宗室子呢?” 提到考试,文徵明和祝枝山愈加愤恨,道:“宁王此言在理!” 宁王拱手道:“还请两位先生替在下写一封奏疏,本王要上陈朝廷,替天下藩王发声!” 文徵明和祝枝山早就想让自己的才华得到朝廷的重视,当即答应了宁王的话。 “王爷。” 宁王府的一名管事抵达,躬身道:“寿王和益王求见。” “嗯?” “快请。” 两位藩王进入宁王府,立刻大声道:“宁王兄,欺人太甚,朝廷欺人太甚啊!” 宁王微微压了压手,道:“两位王弟不要气愤,本王已让府邸的幕僚写奏本,不日本王就会代表天下藩王传递给朝廷。” “势必要向朝廷要一个说法的。” 寿王道:“宁王兄,你说会不会是上次我们的做法引起朝廷不满,这是故意报复我们呢?” “如果真是如此,天下藩王岂不都要仇恨于我们?” 宁王安慰道:“九弟不要胡思乱想,朝廷还不会因为些许小事,开罪天下藩王,此举明显就是早就谋划好的。” 虽然表面这么安慰,但宁王不得不怀疑和这件事有关系。 而且天下藩王肯定也会对寿王和益王颇有微词,当初他们因为寿益二王躲在后面去讨要盐引的时候,对寿益二王歌功颂德,现在涉及到他们的利益后,又怎可能不背后骂这两位王爷? 不过没用。 他们总不能来江西将两位王爷给杀了。 再说了,调整藩王俸禄是国策,和寿益二王也没多少关系,他们最大的仇视应该还是朝廷。 这样也好,天下藩王若是对朝廷不满的味道加重,宁王就可以暗中布局,当初太宗能靖难拿下江山,情况和现在又何其相似? “宁王兄,若是朝廷不知悔改,又当如何?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封国策尘埃落定吗?” “真要如此,我们的后代怎么办?咱们活了大半辈子,不就是给后代争一份家产吗?” “若是这点权利都没有了,那我们还怎么忠心朝廷呢?” 益王开口道。 宁王淡淡乜他一眼,知道益王是在试探自己,益王作为弘治帝的第六子,早就看不上弘治的软弱,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 “六弟,不要胡扯八道!” “还没到那一步。”宁王又补充了一句,益王微微一愣,心道宁王兄果然有野心啊! “若朝廷真不收回政策,那就想办法去一趟北平,咱们一起过去,总要讨个说法!” 寿王摇摇头道:“藩王不得入京,咱们这么做不是违背祖训了吗?” 宁王道:“朝廷又何尝不在违背祖训呢?他们还将祖宗当一回事吗?” “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祖宗成法,这事儿还少吗?” “两位王弟,你们也早点回封地,最好也能上奏一封奏疏,说要回去祭奠先皇,试探试探朝廷的态度,同时也给一众藩王暗示。” 益王不解道:“去了北平又当如何?” 宁王道:“御前讲理!” 听着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益王只能道:“那就试试!” 这趟水,最好越浑越好,最好能将朝廷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暗中招兵买马,训练士卒! 第62章 宁王谋划 文徵明和祝枝山联合写了一封奏本,宁王看后无虞,立刻上奏朝廷。 “吾等皆太祖高皇帝、孝慈马皇后之子孙后代,皇室至亲,自大明建国来,封建诸子,藩屏天下,传续无穷。太祖重视亲情,乃使诸藩各司其职,朝廷供养,以为定策,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今朝廷违背祖训,乃使诸藩无食可吃,更有诸藩宗室子孙,贫苦劳碌,然则朝廷不许经商务农,丧失生存之根本,实残忍也。” “伏望皇上、太子收回成命,勿要违背祖训,仍以祖训定额定例发放诸王诸宗俸禄。” “吾大明以孝治天下,古人云无孝国亡,恳请皇上慎思之。” 一番奏本写的有理有据,圣旨传到朱厚照的御前,很快又被全天下人知晓。 很显然这封奏本的‘泄露’,是宁王有心为之,也是要让天下人知道,他宁王为自己这些兄弟们做的努力。 这封奏文被送到朝廷后,各地藩王分别有样学样,给与宁王鼎力支持,毕竟朝廷这一刀,将这些藩王的生存根本都给砍断了,他们怎可能不一同支持宁王。 一时间激起天下宗藩义愤填膺,纷纷希望朝廷迷途知返,勿要违背祖宗定下家法,依旧按洪武、永乐时期的祖训,给与藩王应有的俸禄待遇。 每一项改革都是困难重重的,这一次也不例外,尤其涉及天下诸王和宗藩,身份问题只是其一,另一方面还是他们在地方的影响力。 百年来在地方根深蒂固,形成的一套利益网绝对不是朝廷一个政策就能根除的。 所以他们才会如此有恃无恐的给朝廷上奏本。 朱厚照当即召见了内阁六部,杨廷和拱手道:“启奏殿下,自古改革都会遭遇很多改革。” “然则此疲敝若不根治,只会后患无穷,乃使子孙受苦。” 朱厚照深以为然点头,在他决定宗藩改革那一刻,就没想过要收回成命。 “地方诸藩如此多奏本,当如何应对?” 杨廷和道:“若朝廷沉默以对亦或者不回应,都会让天下人口诛笔伐议论纷纷,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臣恳请礼部再下文书,通传天下,解读政策。” “文武通考,一如平民之科考参军,百姓可接受,诸藩为何不能接受?” “如此百姓知晓朝廷在做什么,是否公平,相信心中自有一杆秤,如此才能使诸宗藩不站在道理一边。” 杨廷和知晓人心,也知晓底层百姓在想什么,这封文书很有必要下发,只有下发通告天下百姓。 百姓们才会感同身受,尤其那些读书人,他们寒窗苦读,有的数年,有的数十年,也不过讨一份功名,改变现状。 这容易吗?对任何一名参加科考的学子来说都不那么容易。 那为什么放在藩王身上,他们却要怨声载道?如此来,百姓会支持谁,就显而易见了。 朱厚照当即道:“那就依杨阁老的意见,着礼部立刻下旨通传全国。” “遵旨!” …… 四月末,一封从京师传达两京十三省的奏本下发,礼部列明了朝廷给予藩王的优待,重点阐述了藩王该如何才能晋升,并且将所有途径重点列明。 礼部并未就藩王上奏的奏疏进行讨论和解释,任何解释都会成为别人质疑你的点,朝廷对舆论战实在太精通,天下人才都在中枢,这点事怎可能办不好。 这封国书的重点是在说明宗藩未来的出路,重点阐述文武考试,立刻就会引起百姓共鸣。 底层百姓仇富仇权贵已是常态,现在朝廷让你们权贵也开始考试,然后授予相应的俸禄,这不是和他们通过科考改变命运一样吗? 凭什么百姓可以接受,你们宗藩却接受不了。 这封国书下发后,果然引起轩然大波。 …… 朱厚炜对这些事其实不太关注了,国策定下去后,具体怎么实施,朝廷自然有一套体系,如何应对,朝廷比他知晓太多。比如这次的应对,都让朱厚炜眼前一亮,不由感慨杨廷和这名首辅应对这些事的游刃有余。 秀宜踱步来到风雪亭,找到朱厚炜,道:“王爷,潜龙卫在湖广一带找到一名民间郎中,在湖广颇为出名,说是可以令人生育,好一些民间百姓在夸他,拜访他的人也多如过江之鲫。” 朱厚炜一愣,道:“当真?” “嗯!” “潜龙卫是这么调查出来的,一些百姓也都询问了,并非和对方提前串通,所以才来汇报的。” 朱厚炜道:“好!” “去叫阿奴和阿绫,我去一趟湖广。” “喏!” 朱厚炜又去找到徐光菡,徐光菡这段时间一直很嗜睡,朱厚炜来的很轻,但还是惊动了她。 “相公,怎么了?” 朱厚炜道:“我去一趟湖广,很快就回来,府邸的事我让秀宜操持,你莫要太操心。” 徐光菡噢了一声,道:“相公去做什么?有危险吗?” 朱厚炜道:“据说那边有一名神医,我也不确定,得亲自去瞧瞧。” 这段时间,谁也不敢把真相告诉朱厚照,除非能找到医疗他的办法,事情没确定之前,朱厚炜也不会乱说、 徐光菡点点头,道:“相公你路上当心,早去早回。” “好!” …… 江西。 南昌府。 文徵明和祝枝山哀叹道:“朝廷大有人才在!” 他们势单力薄,想要对抗朝廷的智囊团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次朝廷应对的简直令人猝不及防,这封国书下发,民间再也不会有人支持他们、 宁王微笑道:“两位先生已经尽力了,这已经足够了,不成便算了。” 只要能获得诸位藩王的支持,这对宁王来说已经足够了。 “微臣等惭愧。”祝枝山和文徵明拱手。 “无妨,两位先生去忙吧。” “好!” 等他们离开,宁王立刻叫来府邸培养的几名死士,面色严肃的道:“你们去一趟肃州,要制造肃王自杀的现象,并且提前让他写好遗书。” “喏!” 历史是一场轮回,这与建文削藩何其相似! 第63章 湖广,湖广 建昌。寿王府。 寿王一早就回到建昌王府,他和别的藩王诉求不同,对朝廷这条政策也没那么多抵触,反正他也没有子嗣可以继承,所以也就不在乎后代的俸禄是多是少。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人性都是如此。 “王爷,王爷!” 建昌王府的一名管事急冲冲走来,脸上带着喜色,激动的道:“好事儿,好事儿。” 寿王正在喝茶,淡淡的道:“啥好事儿啊?朝廷收回成命了?不至于吧?朝廷这么懦弱?” 虽然在南昌的时候,他跟着宁王和益王同仇敌忾,一同诋毁朝廷,可他打心底是希望朝廷这条政策能施行的。 管事摇头道:“那倒不是。” 寿王道:“有屁就放!还有什么好事儿落到本王头上?” 管事道:“咱们派出去的人,历经千辛万苦,耗费上万两银子,终于在湖广找到了一名名医。” “什么名医?” 管事道:“可以治疗不育……咳咳,可以治疗男人的病。” “当真?” 寿王面色一喜,旋即又哼道:“会不会又和上次一样,找一些无能的道士之类的来糊弄本王?” 管事摇头道:“这次不同,已经询问了地方百姓,那名神医真可以治疗。” 寿王激动的道:“那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将人请过来!” “老奴已派几名亲信过去了。” “好,此事若尘,你是首功。” “多谢王爷!” …… 肃州。 肃王朱贡錝听闻外面有人求见,不由狐疑,待看到一枚玉佩后,他急忙邀请对方进府。 当初朱元璋的二十余子,还活着的藩王兄弟们,没人手中都有一枚玉佩,那是反朱允炆的标志,此时看到这个玉佩,肃王赶忙让人进来。 不多时,一名男子秘密的进了肃王府。 “卑职参见肃王爷。” 朱贡錝嗯了一声,道:“你是哪家藩王的人?” “宁王。” “宁王兄?”朱贡錝好奇的道,“他派你来,有什么事相商?” “回王爷,关乎朝廷削减藩王俸禄的国策,我们王爷已经带头上奏,他想请王爷写一封遗书,等诸王遗书全部写完,我们王爷便会拿着这些遗书亲自上京面圣。” 宁王进京的奏本已经送去了北平,一众藩王都知晓,几乎所有人都选择和宁王一样一同上奏。 不过奏疏全部被驳回,朝廷不准他们入京。 因此宁王才想出这样的计策来,肃王不疑有他,迅速写了一封呕血遗书。 “多谢肃王,宁王让我代他对你说声对不起。” “想要推翻一个政权,总要有人流血,你的后代他会好好照顾。” “什么?” 朱贡錝眉宇紧蹙:“你什么意思?宁王什么意思?” “额。” 剪刀刺破心脏,朱贡錝瞪大双眸,一脸不敢置信。 等宁王府死士布控好现场,伪造肃王自杀后,便火速逃离这里。 路上,还不忘将那名唯一见到自己入府的下人给解决了。 …… 湖广。 三日后,朱厚炜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武昌府,这里也是湖广三衙中心所在地。 在武昌府郊区,有一座不大的寺庙,寺庙香火极好,供奉求子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想要见寺庙的主持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朱厚炜管不了他们多,直接让阿绫和阿奴带着他强硬的闯入后院禅修的地方。 “主持。” 一名小沙弥急促走来,道:“有人强闯后院。” 在主持不远处,正坐着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少年脸上露出一抹不悦,淡淡的道:“谁敢如此胆大包天啊?在湖广地界强闯仙云寺?” 主持微笑道:“小王爷莫要动怒,老衲去迎接便是,您稍等片刻。” “哦。”少年郎微微颔首,便也不再多说,安静的坐在禅房内。 住持双手合十的走了出来,看着朱厚炜,拱手道:“施主强闯老衲清修之地,不知所为何事?” 朱厚炜双手合十,道:“大师,恕在下唐突,在下实在有紧急之事求问。” 住持微微摇头道:“老衲帮不了施主。” 朱厚炜道:“你还不知我要做什么,为何说你帮不了我?” 主持微笑道:“施主远道而来,风尘仆仆,想必并非湖广人,仙云寺传出去的名号不外乎老衲懂得一些医术。” 朱厚炜道:“既你懂得医术,为何又说你帮不了我,你放心,若是事成,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主持依旧摇头道:“老衲说啦,老衲帮不了你。” “外人的传言怎么回事?莫非你出家人也欺世盗名?”朱厚炜蹙眉。 主持淡淡的道:“不过机缘巧合罢了,生与不生,岂是老衲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 “老衲也只是给他们开了一些调理身子的中药,有些贵人身体薄弱,稍稍调理,在禁欲一段时间,自能有子。” “这只限于他们本身身子健康,所以配合老衲的中药,才得了子,并不代表老衲就能治理不孕不育之症状。” “至于外人传言,想必也是因为此,至于中药,外面的师弟们都有贩卖,若是施主需要,尽管去领便是,找老衲也没有多大用处。” 朱厚炜沉默片刻,询问道:“你当真没有别的本事?” “当真。” “施主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朱厚炜来的时候希望多大,现在失望就有多大,他对阿奴和阿绫道:“去买两副药回去吧。” “哦。” 朱厚炜又叫住阿绫,道:“你钻研毒、药这么久,没有办法?” 阿绫精通毒,医药方便却没有调制毒药那么精通。 “算了,走吧。” 朱厚炜叹口气,他应该明白了外面那些人为什么传言这名和尚本事那么大。 因为那些人非富即贵养尊处优,导致身体情况不太好,只要稍稍调理,就能转好,所以很多人才会将这名主持说的那么神乎其神。 但最起码这名主持没有欺骗他,所以朱厚炜也不想为难对方。 …… 禅房内,那名十一二岁少年脸上带着少年老成的沉思,喃喃道:“好大的口气啊,想要什么都能给?他谁啊?” 少年叫朱厚熜。 第64章 二王 他每次想事的时候,总喜欢把玩手上的菩提手串,这副手串就是仙云寺福缘住持送给他的。 兴王朱祐杬在湖广的名声还算不错,相较于其他藩王在地方危害乡里而言,兴王朱祐杬顶多也只喜欢神佛修道一类的东西。 耳濡目染之下,朱厚熜也爱上了佛道之事,并且在这上面造诣很高,时常会来寺庙道观和主持道长们谈论佛道之术。 能让对方说出如此嚣张跋扈的话,非富即贵,一般权贵都不敢开这个口,湖广本地人他都认识,又加上福缘主持说他风尘仆仆……从京师来? 京师哪个权贵没有子嗣? 朱厚熜顺着这个方向想下去,忽然微微瞪大了眼眸,于是他起身道:“主持大师,我先回去吧。” “世子慢走。” 朱厚熜刚准备离去,旋即另外一拨人又一次蛮横的闯入寺庙后院。 今日还真奇怪了。 福缘和尚前去迎接,对方显然比上一波人更加无礼,指着福缘和尚道:“好你个老秃驴,见你一面如此困难!” “跟我们走一趟。” 福缘双手合十,道:“敢问诸位施主是谁?找老衲何事?” 为首的汉子大声道:“休要废话,让你跟我们走便老老实实的跟我们走就是!” 福缘和尚道:“恕老衲无法从命。” “哎呦,你这老秃驴还挺倔的,给他绑了!” 朱厚熜背着手从禅房走了出来,淡淡的看着对方这群汉子,先亮明身份道:“我是兴王世子。” “你们是谁?谁派来的?” 看着少年郎与生俱来的气势,这群人顿时怂了,忙不迭道:“原来是小世子爷,在下唐突,唐突,这就离去。” 朱厚熜双手背在身后,淡淡的道:“你们走不出湖广,今天最好将事情交代清楚!” 这里毕竟不是建昌府,几名汉子倒也诚实,道:“我们是寿王府的人,寿王素来喜欢佛道之术,所以想请主持回去探讨。” 寿王封藩十余年,相传府邸有一个儿子,伺候十余年再也不出,他也没有纳妃,至于那儿子是不是他的,也没人知晓。 朱厚熜似乎明白了什么,淡淡的道:“福缘法师不会离开湖广,你们回去转告寿王。” “还有,外面寺庙你们可以好好转转,也不枉来一趟湖广。” 朱厚熜已经提醒的很明显了,你们想要买药,就去寺庙内问问,那里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好好好,叨扰世子清修,吾等这就告辞。” 几名汉子赶忙离开后院,不敢有任何耽搁,深怕朱厚熜反悔。 “大师,有什么事派人去王府,小王定会护你周全。” 福缘法师双手合十:“多谢世子。” 朱厚熜离开仙云寺,上了轿子,以最快的速度朝兴王府走去。 …… 兴王府。 朱祐杬作为成化皇帝的第二子,本来是有希望继承皇位的,奈何当初万贵妃不给力,若是当时万贵妃成功将朱佑樘给杀害,那皇位必定会落在自己手上。 这成了他一生的遗憾。 不过唯一让他欣慰的是,他培养了一名好儿子,朱厚熜。 如今朱厚熜不过十二岁,却智力极高,十分聪慧,王府许多事都是他在暗中做主,在此前,朱祐杬在湖广的名声并不太好,因为和大位失之交臂,让他将怒火全部发泄在湖广百姓头上,到地方后横行无度、贪赃枉法。 不过随着朱厚熜的成长,他渐渐开始扭转王府在地方百姓心中的印象,每逢铺桥修路,兴王府都会大量出钱,这几年来,随着王府所作所为,让兴王在湖广的名声开始扭转。 “父王。” 看着朱厚熜回来,朱祐杬微微一笑,“回来啦?今日去参悟的如何,有什么感悟吗?” 朱厚熜道:“父王,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一说。” “嗯。” “进书房说。” “好!” 父子二人进了书房,朱厚熜示意下人全部离去,看着儿子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朱祐杬有些好奇的道:“什么事需要这么谨慎。” “父王,寿王可能无子。” 朱祐杬微笑道:“本王早就猜测会如此。” 这些藩王们虽然表面交好,但私下都在暗中算计,只是天高皇帝远,也算计不到对方头上便是。 寿王虽然育有一子,但这十余年来没有添丁,这自然让朱祐杬万分怀疑。 “就这事啊,还需这么神秘慎重做什么?反正事情也传不到江西去。” “这么多藩王,要说本王能看上的,恐怕也只有宁王了。” 朱厚熜摇摇头道:“不仅如此,还有一件事,我怀疑太子也无子。” “什么?” 朱祐杬倏地一愣,惊愕的瞪大眼睛,赶紧出门,确认外面无人,才道:“你为何这么怀疑?” 朱厚熜道:“今日有人从外地来仙云寺,我正好和福缘大师探讨佛法,听闻对方需求,并且对方说了一些话,非天潢贵胄不敢如此说话。” 朱厚熜将事情的过程告诉朱祐杬,当朱祐杬听后,不由瞪大眼睛,这么一点点信息,要是给自己,自己绝对不会想那么多,但朱厚熜却想到了这一层,不由让朱祐杬惊愕万分。 他沉默片刻,又道:“太子毕竟才成婚几个月,似也看不出端倪吧?” 朱厚熜点头道:“所以我才说我只是怀疑,不敢确定。” “兹事体大。”朱祐杬道,“千万不能对任何人吐露一点消息。” 朱厚熜点点头道:“我知道的。” “你先去书房吧,本王想想。” “好!” 望着自家儿子离去的背影,朱祐杬眼神有些恍惚,三十年前他与皇位失之交臂,但现在呢? 太子无子嗣,皇明祖训上说兄终弟及……可惜,朝廷还有一名为蔚王在。 若是他不在了呢? 若是皇兄后继之人仅仅只有皇太子呢? 想到这里,朱祐杬双眸渐渐瞪大起来,浑身不由自主开始兴奋的颤抖! 第65章 危机 朱厚照看完奏本后大惊失色,急忙召见了内阁六部。 当杨廷和等高官抵达御前,看到通政司送来那封奏本后,所有人面色都不由凝重起来。 肃王自杀了! 并且写下了一封遗书,指责朝廷违背祖训,逼使藩王失去活路,他愿用死来给朝廷警示,希望朝廷幡然醒悟知错就改,重新恢复诸藩俸禄。 杨廷和看完后,立刻道:“殿下,兹事体大,此事一定要捂住,宜尽快派人去肃州稳住肃王家眷,决不能让肃王这封遗书真相于天下。” 这封遗书一旦被天下藩王知晓,定会激起所有藩王对朝廷更加强烈的不满。 “殿下。” 刘瑾急促的走来,找到朱厚照,满脸忧色的道:“肃王世子已将肃王遗书公布于天下,诸藩王恐怕此时都已知晓了。” 听到这话,杨廷和脸色愈加凝重,他怎么也没想到肃王府那边反应会这么快,莫非肃王真的以身入局,用他的死来逼着朝廷收回政策? 杨廷和始终不相信这藩王会有这份决绝的勇气。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杨廷和心中持疑。 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提督李荣急促来到大殿,躬身道:“启奏殿下,宁王、寿王、益王、秦王、晋王、兴王等诸藩王联合上奏,祈求入京面圣。” 看得出来,这一次关于藩王政策调整的改革,给天下宗藩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以至于所有藩王联合抵制。 朱厚照蹙眉道:“将奏本搁置了。” “杨阁老,此事该如何处理?” 杨廷和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处理办法,只能道:“太子殿下,此事不宜拖着,臣建议以皇明祖训为根据,拒绝藩王入京的请求。” “着令都察院派遣御史,前去诸封地巡查,防止藩王生变。” 虽然现在大明不再是朱元璋事情,藩王不再具备军权,但也不得不防。 熟读历史的杨廷和,又怎能不知道这次削减藩王俸禄的影响,和当初建文削藩十分相似。 也是有藩王被逼自杀,然后燕王起兵。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藩王没有兵权,成不了大事。 朱厚照点头道:“你去下发。” “遵旨!” 朱厚照挥挥手道:“就如此,都回去吧。” “微臣等告退。” …… 朱厚照揉了揉额头,一股疲惫感油然而生,他真的觉得做皇帝越来越没意思,虽然现在他是监国,但行使的权力却已经和皇帝没有两样。 一件件事不断地冲击着他,大事小事都要他亲自处理,一个处理不好,天下就会大乱,不得不谨慎对待。 “刘大伴,蔚王回来了吗?” 朱厚照已经知晓朱厚炜出京了,具体去哪儿朱厚炜也没说,朱厚照权当他出去散心了。 他真羡慕自家小老弟啊,没有这层身份约束,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和群臣结束,不用时刻想着国家治理不好愧对列祖列宗诸如此类的。 刘瑾道:“蔚王爷已经回京了。”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你去召他入宫来。” “喏!” …… 蔚王府。 朱厚炜失落的回到蔚王府,徐光菡安慰着他,朱厚炜只是摇头笑了笑,对她说没事。 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内,书房案牍上堆积着高高的文书,这些都是潜龙秘卫从各地收集过来的情报,秀宜早就分门别类的整理好。 占城那边的内乱已经平定,占城礼部尚书和胡占的亲弟弟被处以极刑,大明从云南沐王府调兵一万人驻扎在占城,负责拱卫占城的安全。 占城不再拥有自主军权,境内仅保持衙署胥吏维持地方安全。 从某种程度来说,大明用一扬平叛战争,彻底掌控了占城政权,胡占也成为了大明扶持的傀儡皇帝。 朱厚炜沉思片刻,用朱笔在上标注:宜派高官前去治理。 占城被太祖皇帝定为不征之国,大明也没有选择征讨他们,用这种方式一点点蚕食占城的政权,最后实现彻底以汉人控制占城的目的。 就如同治理土司一样,迟早占城会并入大明国土。 朱厚炜继续翻阅着潜龙秘卫送来的情报,直到看到肃王自杀的消息,他不由愣住了。 如果说明初的那些藩王有这个骨气,朱厚炜绝对相信,但现在的藩王都养尊处优这么久,指望他们做出这种事来,几乎不太可能! 这次的削减藩王俸禄的改革,在朱厚炜看来各种政策已经做到差不多十全十美了,不是不给宗藩机会,他们依旧有机会获取财富,只不过通过考试而已,这对他们真就这么难么?以至于他们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这种方式来对抗朝廷的政策? 就在此时,秀宜敲响了门,对朱厚炜道:“王爷,太子爷派刘瑾来召你入宫。” 朱厚炜微微颔首道:“好!” …… 乾清宫。 当朱厚炜抵达这里的时候,就看到朱厚照一脸愁容的在大殿上来回转悠。 “弟,你来了。” 朱厚炜道:“大哥。”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神神秘秘的,怎么也不告诉我,咱们一起出去啊,大哥最近心里也很烦闷呢。” 朱厚炜笑了笑,道:“下次一定。” “好吧。” 朱厚照叹道:“自从监国后,我已经失去了自由。” “对了,召你来两件事,马上妹子要出嫁了,婚期定在夏五月初三,你提前准备准备。” “好!” 钦天监那边应该已经算出来了吉日。 朱厚照又揉了揉额头道:“第二件事比较麻烦,肃王自杀了。” 朱厚炜道:“潜龙秘卫那边已经告诉我了。” “大哥,我觉得肃王自杀有些蹊跷。” 朱厚照道:“是有点蹊跷,但现在也不是分精力去查他的时候,肃王自杀后留下遗书,现在遗书已经被各地藩王全部知晓,他们纷纷联合上奏,请求朝廷收回成命,同时请求他们进京面圣。” “杨廷和建议以皇明祖训阻止他们入宫。 ” 第66章 反击 现在仅仅只是对藩王的俸禄做了一个不大的改革,并且还给他们晋升机制,即便如此,都遭遇如此大的阻挠,可想而知,越是到后面,明朝藩王的问题该会多么严重。 朱厚照指着案牍上的奏本,道:“这些都是杨廷和统计出来的数据,从洪武开始直到现在,藩王增长的趋势以及朝廷拨款藩王钱财增长趋势,以及宗藩俸禄占朝廷总收入的趋势。” “全部都在上涨,虽然前两年降低了一些,但那是因为市舶司和商业发展后,收入多了,宗藩的俸禄依旧骇人。” 朱厚炜拿着杨廷和分析的奏本仔细看了起来,不得不说杨廷和这个首辅很称职,这些事根本不需要朱厚炜交代,杨廷和全部主动统计好,以佐证这次关于宗藩改革的重要性。 从最开始杨廷和就支持朱厚炜的宗藩改革,这件事是他一直想做却做不了的事,宗藩疲敝不能让他这个臣僚提出来,这是朱家的事,他这个外人提出来不合适,所以当蔚王提出来后,他虽然表面上说了危害,但内心是十分支持朱厚炜这次改革的。 杨廷和现在最怕朱家顶不住压力,会突然叫停,所以才会写这么多奏本数据分析。 朱厚炜笑道:“杨阁老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朱厚照:“啊?什么?” “哦,是啊,杨老师确实很有本事,这些奏本写的有理有据。” 朱厚炜并未和朱厚照分析其中更深层次的事,只要杨廷和站在他们这边就足够了。 …… 自从朝廷对肃王的死,仅仅只是派一名礼部侍郎过去吊丧,并未给出实际的解决策略后,大明的一众藩王彻底开始震怒了。 对朝廷如此冷漠和漠视,他们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弘治二十五年,五月初一。 江西,南昌府、建昌府、德安府,三地的藩王数万顷的土地,上万的佃农依靠藩王存活,此时三藩一纸令,驱逐走了所有佃农,瞬间江西就产生了上万名流民。 这件事很快席卷两京十三省,而后所有藩王响应江西,全部驱逐走了佃农,一瞬间全国涌出了十万余流民无地可种! 湖广,安陆。 兴王府。 朱祐杬在安陆和武昌都建了府邸,作为成化皇帝的第三子,弘治皇帝的长弟,成化皇帝给与朱祐杬的待遇算是这么多兄弟中最好的一个。 多数时候朱祐杬都会去武昌府礼佛问道,前几日才折返回安陆。 “儿子,现在各地藩王都在罢黜佃农对抗朝廷,咱们何时响应。” 许多政务上的事,朱祐杬都会询问自家儿子,实在是因为朱厚熜对政治上的谋算能力太逆天了。 朱厚熜身穿白衣,将书房煮好的茶给朱祐杬斟了一杯,才道:“父王,别学他们。” “为何?” 朱祐杬不理解,这样岂非让天下藩王全部孤立他们? 朱厚熜反问道:“父王,咱们和他们素来没有多少交集,所求不过都是共同利益罢了。” “如果这件事能成功,那我一定鼎力支持,但朝廷到现在已经表明了态度,这个国策是一定会推行下去的,任凭藩王怎么闹都不行。” “所以我们做了,只会让朝廷更加厌恶,我们不做,还能给朝廷博取一丝好感。” 朱祐杬道:“别的藩王会说我们。” “那又如何?他们还能打到湖广来呀?” 朱厚熜笑容满面的道:“总之爹你听我的,蔚王很聪明,他很快就会想到怎么对付其他藩王,那个时候咱们等着受益就行啦。” 朱祐杬惊愕的道:“啊?我们还能从中受益?怎么受益?” 朱厚熜道:“那就等着看咯,希望蔚王不要让我失望呐。” 他端着茶盏喝了一口,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忽然眯了起来,“我知道了!” 朱祐杬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朱厚熜摇头道:“没什么。” 朱祐杬叹口气,自家这儿子真是聪明绝顶了,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不知道儿子在想什么。 朱厚熜喝了一口茶,脸上带着笑容,呢喃道:“原来你就是蔚王兄!可惜,我和你失之交臂了,不然在仙云寺一定要和你见一见!” “这个天下配做我对手的只有你,我倒想看看你究竟会怎么解决这次危机。” “路子本世子已经给你找好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 朱厚熜笑的很开心,当真如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一样。 …… 弘治二十五年,五月初三,京师很热。 今日是朱秀荣大婚,朱厚炜一大清早天还未亮,就已经来到紫禁城。 朱厚照今日也停下一切政务,难得休息,早早跑到后宫待着。 “娘。” 朱厚炜笑容满面的来到张皇后面前,张皇后脸上也带着笑容,叹道:“时间过的真快……” “当初我还那么小一点,只会挂在娘的大腿上?” “去去去!”张皇后白了一眼朱厚炜,道,“娘只是感慨,转眼你姐姐也要嫁人了。” 朱秀荣是真跟着张皇后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从未离开过张皇后,此一时要嫁出去了,张皇后心里怎会好受。 “希望你姐姐嫁出去不要被欺负才是。” 朱厚照拍了拍胸口道:“娘你放心,我们已经教育……和谭波那小子好好探讨过了。” “他不会欺负妹子的。” 谭波:? 你们这群人说的是人话吗?你们以为我想娶你们朱家的公主? 朱厚炜也安慰道:“娘,姐姐迟早要嫁人的,不要伤感了。” “父皇呢?” 张皇后道:“我真后悔,不该反对你父皇钓鱼的,他钓鱼多好,总比现在沉迷修道要好多了,女儿都要出嫁了,还在万岁山道观修仙打坐呢!” 朱厚照:“……” “依我看,就是太清闲了,等会见到父皇,我让他去乾清宫待几天,保管他不会想着修仙问道的事!” 朱厚炜:“……” 第67章 朱秀荣大婚 最后将公主迎接回府后,还要折返回公主府,也就相当于谭家入赘皇室,一系列流程就是如此,没有当初朱厚照和朱厚炜大婚时那么复杂。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只能将太康公主送出皇宫,临别的时候张皇后鼻头一酸,眼眶红红的。 就连弘治皇帝脸上也不怎么好看,当初朱厚照和朱厚炜大婚的时候,弘治皇帝都没这么难过,现在却也红了眼眶。 嫁出去的公主泼出去的水,以后想回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好好教训教训谭波那小子!”弘治皇帝咬牙恨恨的对两个儿子叮嘱。 …… 谭波的迎亲队伍在黄昏的时候抵达了大兴公主府。 进入公主府后,一路遇到拦路的都还好,这让谭波心里稍稍放松了些许,只要不出现那两个家伙就行了。 小时候就对皇家的这两个小子有种天然的恐惧,谭波此时只求不要再遇到朱厚照和朱厚炜。 然而终究是天不遂人愿,朱厚照和朱厚炜一个龇牙一个咧嘴,两人脸上都露出微笑,只是笑容看起来却那么恐怖,他们在太康公主府外等候谭波。 “你们都下去吧。” 朱厚照挥手,对谭波身边迎亲的队伍开口。 谭波有些紧张,颤抖的道:“参见,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参见额,蔚王殿下。” 朱厚炜蹙眉道:“你怕什么?你这怂样以后怎么保护我姐姐?” 谭波赶忙道:“是,是,我不怕,微臣不怕。” “不怕?” 朱厚照哼道:“你现在见到我们兄弟都不怕,以后在家里还能怕我妹子?” 谭波:“……” 这两个畜生啊,就知道遇到他们准没好事,那我究竟是该怕还是不该怕啊。 谭波只能缩了缩脖颈,任凭朱厚炜和朱厚照教育。 “以后你和我姐姐就居住在这里,好好对待我姐姐。” “若是传出来你对我姐姐不好,呵呵,你就等着吧!” 朱厚照也威胁道:“谭波,你小时候就喜欢舞枪弄棒,箭术的技术比本宫还要好,这分明有暴力倾向,你说,你会不会以此对付我妹子?” 谭波哭丧着脸:“我,我哪儿敢呀,两位大舅哥小舅爷,你们别折磨我了,一会儿该耽误了吉时了。” “好,你现在就开始不耐烦了是吗?” 谭波:“我,我不敢,都听太子殿下和蔚王殿下的,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没主见,以后指望你能做什么?” 谭波:“……” 朱厚炜见也吓唬的差不多了,便对朱厚照道:“大哥,我们走吧。” “哼,你小子老实点!”朱厚照甩出去一句话,然后跟着朱厚炜离去。 终于送走了这两位活阎王,谭波心里好受了不少,然后赶忙开始迎亲流程。 …… 大兴公主府。 天色已经晚了,府上也开始掌灯,朱厚照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以前妹子在坤宁宫,我去坤宁宫的时候总还能找妹子说说话聊聊天。” “现在妹子也不在皇宫了,又少了一个能陪我说话的人。” 朱厚炜安慰他道:“大哥,人生就是这样,总要长大,总要娶妻嫁人,总要生老病死。” 朱厚照道:“是啊,母后也上了年纪,我今日看她头上已经生出白发。” “父皇也是如此。” “难怪父皇要寻仙问道,真希望他们能长生不死。” “哪有那么夸张呀,莫要想那么多了,一会儿姐姐该回来了,等他们回来,咱们也就要走了。” “嗯。” 两兄弟背着手,在公主府外等候,大门前两个红灯笼高高挂起,将两兄弟的身影拉的很长。 两人都在翘首以盼,看着道路前方,等待着自己的姐姐/妹妹归来。 “太子爷。” 刘瑾小心翼翼走来,看脸色明显有要事禀告,朱厚照道:“等会再说。” 朱厚炜道:“左右也没事,让他先说吧。” “哦,你说。” 刘瑾道:“杨廷和送来一封奏本,各地藩王开始驱赶自家的佃农,先从江西开始,随后席卷全国,各地藩王纷纷效仿,已经有数万百姓成为了流民逃户。” 朱厚炜倏地一愣,忙道:“杨廷和在哪里?” “在乾清宫外等候。” “大哥,咱们先回去……” 朱厚照拉住了朱厚炜的手,摇摇头,对刘瑾道:“你让杨廷和继续等着去。” “弟,有些事,比政事重要。” “等给妹子把婚事流程走完,再去处理别的事,多等一会儿晚等一会儿,事情也改变不了,何必那么着急?” “妹子,比政务重要!” 朱厚炜愣了好大一会儿,不由开始惭愧起来,他不如大哥,朱厚炜在某种程度来说,和弘治皇帝很像,都工于心计,将国家大事永远都放在第一位。 但朱厚照不同,他更注重亲情,朱厚炜也好,朱秀荣也好,没有什么事比自家弟弟妹妹成婚更加重要。 朱厚炜认真的点头,道:“好!” 两兄弟继续在原地等着朱秀荣回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道路上终于有一丝亮光,朱厚照微微咧嘴笑了。 朱秀荣下了轿子,急忙撩袍来到朱厚照和朱厚炜面前:“大哥,弟,你们怎么还在呀?” 朱厚照抚摸着朱秀荣的秀发,道:“妹子你今天真好看。” “以后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事不要藏在心里,遇到委屈了来找大哥,大哥给你做主。” “大哥……”朱秀荣眼眶有些红润。 朱厚照又板着脸道:“但你也不要任性,不要以为咱是皇室,就能随便欺辱别人,嫁出去之后要恪守女德,好好相夫教子。” “谭波,你过来!” 谭波小心翼翼走来,朱厚照这次神色很是认真,道:“如果我妹子欺负你,我也不会偏向妹子,是你的道理我会教育她,但以后我毕竟不会在你们身边,我就这么一个妹子,你一定要对她好!” 第68章 料理正事 朱厚照招招手,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道:“妹子,进去吧,不用送大哥了。” “天晚了,你们早点睡,去吧。” 朱秀荣眼眶越来越红,当朱漆大门最后一丝缝隙被掩上,朱厚照依旧望着那一墙之隔,心里很不是滋味。 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已经过去十几载,已经习惯了天天没事找妹子吹吹牛的日子,以后再也见不到妹子了。 这一墙之隔宛如天堑,若非重要事,或重大节日,一般公主不允许入宫,外面的事全部由驸马都尉也就是谭波代劳。 “大哥,以后想姐姐了,咱们随时过来看看便是,莫要忧伤了。” 朱厚照点点头,话虽这么说,但他能出宫的机会又有几次啊?每一次出宫都是和做小偷一样,若是被外廷文官知晓,定会发起剧烈的弹劾。 上一次朱厚照去宣大惹出那么大的祸事来,文官们早就防着这个不老实的太子殿下了,万一以后他在外面又弄出点事,文官们难辞其咎。 “走吧,回宫,去处理正事!” 朱厚照面色恢复严肃,对朱厚炜道。 “好!” 两兄弟骑上马匹,在东厂和锦衣卫的护卫下,直奔紫禁城而去。 来不及从嫁妹子的忧伤中走出,朱厚照又要开始面对家国大事。 乾清宫外,杨廷和依旧独立站在那里,如同一棵松一样,谁也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多久了。 朱厚照一脸惭愧,急忙走过去,搀着杨廷和,道:“老师,对不起,我来晚了。” 杨廷和没有责怪朱厚照,微笑道:“殿下勿要自责,自古孝悌都应放在第一位,也不会耽搁这点时间。” 他刚迈出两步,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 朱厚照忙不迭道:“老师你这怎么了?要不要回去休息,明日再议?” 杨廷和微笑摇头,刘瑾在一旁道:“太子爷,杨大学士在这站一个下午了,滴水未进。” 朱厚照怒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杨廷和压了压手,对朱厚照道:“无妨。” 朱厚炜一脸无语,他有时候真理解不了杨廷和,本以为这个家伙性格变了,最起码不会像以前那样古板,但现在看来,他在大事上懂得变通了,在这些小事礼仪上还是和之前一样固执。 朱厚照让他在乾清宫外候着,他就真一直这样站着,简直愚不可及! “去给老师斟茶,在端一些糕点来,老师我们边吃边聊。” “好!” 杨廷和没有拒绝。 他吃了几块糕点又喝了一口茶,这才面色严肃的道:“殿下,现如今各地藩王纷纷罢免了他们下面的佃农。” “天下藩王掌控大量土地,这些土地他们自己种植不了,必须聘用大量佃农,如今佃农失去了生活的根本,诸省瞬间上十万流民产生,这数量实在太庞大了,若是处理不好,这上十万的流民就会落草为寇,兹事体大,不可不防啊!” 顿了顿,杨廷和继续道:“如果仅仅只是如此且就罢了,江南那些织户们全部选择停工,依靠于他们的织工们瞬间失去了钱财来源,对朝廷的怨念越来越大。” 地方的商贾和藩王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寻常时看不出危害,可一旦爆发危机后,才能看出来对朝廷的影响究竟多大。 经过永乐削藩后,虽然各地藩王失去了军事、人事、财政大权,但他们的身份地位在那摆着呢。 千百年来都守着一个地方,产生的利益网大到不可估量,这次他们只是稍稍动了一点手段,就让大明的农业和商业同时崩溃,不得不说这些藩王在现在依旧对大明有巨大的影响力。 朱厚炜现在才知道,这些看似没有任何权力的藩王,究竟能搅动多大的浑水,本来以为这次改革完美无缺,但他忽略了宗藩的能量。 他们虽然在军事、人事、财政上没有多少权力,但凭着他们在地方的人际关系网,瞬间可以瓦解地方的经济,这丝毫不夸张! “都有哪些藩王参与了这件事?”朱厚炜忽然开口询问杨廷和。 杨廷和道:“除了兴王朱祐杬,几乎所有宗藩全部参与了。” 湖广是粮食大省,只要湖广不乱,大明的粮食基础就不会乱。 朱厚炜沉思片刻,问杨廷和道:“可不可以将一部分流民转移去湖广,湖广土地多,让兴王接手一部分流民。” 杨廷和摇头道:“殿下,兴王只是没随着诸王一起制造混乱,并不代表他不会这么做。” 朱厚炜笃定道:“他不会,他要这么做早就做了。” “嗯?” 杨廷和微微愣了一下,惊愕的道:“兴王这是什么意思?” 朱厚炜道:“对朝廷示好。” “因为他知道这条国策是一定会推行下去,反抗也没用,与其如此,倒不如倒戈朝廷,争取一份好处。” 杨廷和面色凝重起来,能有这份心思,足以看出兴王城府很深。 “他这是变相对朝廷讨要好处?” 朱厚炜点头道:“是!” “所以迁徙流民的同时,也得给兴王一份好处,这种默契对方不说,我们要知道。” 朱厚照反问道:“湖广也接收不了那么多流民啊?” “一部分就足够了,只要湖广打开一道口子就行,其他藩王未必不会效仿。” “这些藩王绝不会同一条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 朱厚照微微颔首,又问道:“我们该给兴王叔什么好处?” “赐地。” 杨廷和蹙眉道:“赏赐土地?若是其他藩王效仿,难道都要赏赐土地么?大明哪里还有这么多土地能赏?” 朱厚炜微笑道:“恩威并施,恩给了,威必定也要下发,过段时间在处理一两名藩王,如此双管齐下,此局可破。” 杨廷和依旧有些不敢确定,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于是道:“微臣这就回去办差!” 朱厚照叮嘱道:“杨老师,夜深了,明早再说吧,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国家还需要你撑着。” “多谢太子殿下,微臣不累。” 第69章 这就是默契 藩王和军方会见,这无疑是大罪,但无论文徵明还是祝枝山都没有认为这有什么不妥。 因为宁王邀请左卫总兵官来此是为了应对江西出现的匪寇。 随着江西大部分百姓失去土地,盗匪也开始四起,许多百姓被逼为贼,在江西各地作乱,此事不得不防。 “这群百姓,怎么就不知晓王爷的心思呢,先苦一苦他们,等朝廷政策改变,各王府难道不会补偿他们吗?何故如此作乱?” 文徵明开口叹息,站在他的角度来看,现在所有事都是一时的,朝廷迟早会顶不住压力,只要那个时候,一旦藩王待遇恢复,这些百姓依旧可以安安稳稳的给藩王们种地。 宁王对他下面的佃农不可为不好,禄米什么的从未拖欠过,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却不知汇报,当真狼心狗肺! 祝枝山也劝江西左卫总兵官道:“杨大人,勿伤百姓啊!” 杨总兵微笑道:“在下知晓。” 宁王微微颔首,对文徵明和祝枝山道:“本王和杨总兵商讨商讨平叛细节,你们各自去忙吧。” “喏!” 等两人走后,杨五礼微笑道:“爷,您下面这两名幕僚还挺有意思的。” 宁王知道对方是在揶揄文徵明和祝枝山,不过他也不气恼,笑道:“不说他们,谈论正事吧。” “老杨,你现在可控兵力有多少?” 杨五礼是宁王一手提拔起来的,为了给他升到总兵官,宁王耗费了不少钱财。 杨总兵正色道:“能直接听令于我死心塌地的兵力大概有八千余人。” 宁王蹙眉:“还是太少。” 杨五礼道:“我正在加速提拔,王爷,您若要成大事,必须师出有名,不然这些军兵们未必会追随我们。” 宁王点点头:“我现在就在做这些事,等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对朝廷怨恨日益加深,就是我们起兵之时。” “届时,你便是本王的英国公!” 杨五礼肃穆道:“唯王爷命!” “去吧,这次剿匪,多杀点百姓。” 这次的政令是朝廷发出来的,要求地方上务要维持安稳,兵部也下令地方各卫所要保持警戒,随时剿匪。 杨五礼点头道:“卑职都明白,那卑职就去办差了。” “好!” …… 安陆。 一封圣旨送到了湖广兴王府,朱祐杬看着圣旨有些发愁,立刻叫来了朱厚熜。 “这封圣旨你看看。” 朱厚熜依旧穿着一席白衣,纤尘不染,淡淡的道:“父王,可是朝廷希望我们湖广接纳其他地方的流民百姓?” 朱祐杬倏地瞪大眼睛,惊愕的道:“你怎么知道?” 朱厚熜微笑道:“因为湖广是粮食大省,朝廷只要不对藩王妥协,那么流民必定要想办法安抚,怎么安抚?只能先投入到地大物博的湖广来,这是朝廷必然的选择。” 朱祐杬对这个智近如妖的儿子彻底服了,他道:“那这么做,我们既背叛了所有藩王,又接纳了这么多流民,于我们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朱厚熜轻声道:“父王别急,还会有圣旨过来。” “我说过,朝廷必定要给我们好处,不然无法让我们心甘情愿做这些事。” 他话音刚落,外面便有管事道:“王爷,京师又来圣旨了。” 朱祐杬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朱厚熜,忙不迭道:“去接旨。” 少顷,父子俩再次折返回书房。 如朱厚熜所料那样,朝廷再次给兴王府赏赐土地一万余亩。 一切都被朱厚熜料中了。 朱祐杬双眸愈加兴奋,激动的道:“儿子,你神了!朝廷的一举一动全部被你料中了!” “接下来朝廷会有什么动作?” 朱厚熜自信的道:“现在是给我们推恩,接下来就要施威了。” “如何施威。” 朱厚熜道:“必定会惩罚一两名藩王,而且惩罚还会很严重。” “如此恩威并施,那些不成器的藩王们就只能乖乖对朝廷服软。” “杨廷和、朱厚炜……爹,朝廷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啊!” “看着这是一扬死局,可诸藩王从来都不是一体的,咱们开了一个头,很快就会有人效仿。” “这是我给朝廷的示好,朝廷给我们赏赐也是一种默契,他们读懂了咱们的意思。” 朱祐杬感觉脑子已经有点不够用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咱们和其他藩王一起反对朝廷呢。” 朱厚熜摇头道:“朝廷做事的大前提是,保证国策不会调整,也就是说朝廷已经下定决心,这次藩王是一定要出血的。” “从洪武到现在,各地的宗藩人口发展越来越快,朝廷的财政已经快负担不起这么庞大的人口俸禄。” “若是现在再不削减,未来会越来越难治理。” “所以我才说,这次国策如此完美,朝廷绝对不可能自断其臂,任凭地方怎么闹,朝廷都不可能再收回成命。” “真要逼急了,朝廷很可能直接拿几个藩王开刀……亲情,呵呵,都隔了几代了,还有什么亲情?弘治的亲情只有他两个儿子,他的那些兄弟在他眼中都可以牺牲!” “最后为了稳住局势,皇上很大可能会找他兄弟开刀。” “益王和寿王就会首当其冲!” “不过现在也没区别,益王和寿王很可能依旧会被拉出来做典型,这两人在此前南直危机中就违法乱纪,他们劣迹斑斑,朝廷要惩罚他们实在太容易,所有罪证都可以轻而易举获得。” 朱厚熜顿了顿,道:“只是我不知道朝廷会怎么惩罚两位藩王。” 朱祐杬忽然问道:“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办?” 朱厚熜摇头道:“这不切实际,也不可能是我。” 未必不可能,朱祐杬心里腹诽,不过这话他没说。 朱厚熜继续道:“如果是朱厚照,他会杀了两位藩王,但因为蔚王的存在,可能未必会让寿益二王死,但他们的下扬一定不会太好!” 第70章 这是不孝 但这无济于事,从江西、山东、河南等地流入湖广的流民已经多达一万多人。 这些流民全部被很好的安置,这个消息一经发出,流向湖广的流民越来越多。 各地藩王压力其实也很大,流出去的这些流民,都是他们的佃农,失去这些佃农给他们种地,他们损失更大,眼下马上就要到了夏收时节,若是没有佃农给他们收成,单靠着境内其他农户不切实际。 这些农户们自己还有地要耕种,除非你给更高昂的价格帮你收成,不然没人会愿意做。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地方藩王和朝廷之间的对赌,就赌谁先扛不住。 他们放出去上十万的流民,看看朝廷怎么收扬,同时牺牲的是他们这个夏收的收成。 谁先扛不住谁妥协。 朝廷现在已经给出了对策,安陆王不但接手了一部分流民,甚至还接受了朝廷的赏赐。 这些藩王心道他们冲锋陷阵,最后却给安陆王做了嫁衣,于是周王等几名藩王悄悄开始召回佃农,很显然他们不想用自家的土地收成去和朝廷赌。 江西境内比较复杂,随着杨总兵开始剿匪,许多无辜百姓被杀,地方百姓对朝廷的怨念更甚,宁王显然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境内百姓开始纷纷怨恨朝廷,江西地方已经开始乱了起来。 眼看着各地的大乱将要纷纷起来,但中原河南周王率先召回佃农,于是其他藩王有样学样,反正最后就算大家要骂,也只会骂兴王朱祐杬,和他们没关系。 不过依旧还有许多执拗的藩王,比如江西、山东、陕西等地的藩王,他们就绝不妥协,依旧要和朝廷硬刚到底。 总要有人牺牲的,如果他们都不做这些事,那藩王的未来在哪里? 江西,建昌,寿王府。 寿王觉得很委屈,这些事和他都没关系啊,他为什么要掺和? 可是江西还有益王和宁王,他们都没有退缩,自己自然也不好意思退缩,尽管心里一千个不愿意,但还是硬着头皮跟着他们继续反对朝廷。 寿王这真是下了血本了,如果这次成功,他觉得他绝对应该是首功,其他藩王都应该分点地给他。 …… 乾清宫。 朱厚炜这几日没有回昌平,几乎都待在春和宫,每日都会去乾清宫找朱厚照。 杨廷和那边也在不断整理情报回来。 “周王等数名藩王已经开始召回佃农。” 杨廷和拱手道:“不过依旧还有大半的藩王没有妥协。” 从某种程度来说,蔚王的计策已经成功了一半,随着兴王那边带头,总会有一些藩王心里不平衡,选择和朝廷妥协。 还有另外一部分需要处理,杨廷和拱手道:“蔚王殿下,接下来当如何?” 国家大小事的决策全部汇聚乾清宫,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三个男人齐聚,只手挽天倾。 朱厚炜沉思片刻,道:“杨大学士,你在下令去江西,寿益二王作恶多端,往年都察院弹劾过他们许多罪证,现在将所有罪证拿出来。” “以这些罪证剥夺其藩王资格!” 杨廷和愣了一下,道:“蔚王殿下,你要削藩?” 朱厚炜摇头道:“不,我不要削藩,如果全部削掉,只会激起更大的反抗,我只是要树立典型,只有他们二人,其他不动。” “若是这次之后,其他藩王依旧坚持和朝廷对抗,那就继续削,直到削到没有人敢反抗为止。” 杨廷和觉得这始终还是太冒险了,但朱厚炜却自信的道:“杨老师,你太高估他们的品德了,我敢保证,只要寿益二王被削藩后,余下的所有藩王都会像鹌鹑一样乖巧!” “不要太高看他们,他们还没有这么大的勇气丢掉自己荣华富贵,去搏一个不可能!” 只要寿益二王被削,想必其他藩王就已经知晓朝廷的决心,他们不可能再继续坚持。 杨廷和道:“好!微臣这就下旨!”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杨廷和这个内阁首辅了,很多事都是从中发出去,但协调六部协调各衙署一同办公的事则全部交给了杨廷和。 当真是上面一句话,下面忙断腿。 朱厚炜都有点不太好意思了,这简直将杨廷和当畜生在用,他休息的时间绝对比任何人都要少。 …… 南昌府。 寿益二王已经紧急赶到了这里,找到了宁王。 “宁王兄,周王等藩王已经向朝廷妥协,如今江西也大乱起来,民间百姓对朝廷的怨念日益加深,我们要不要缓和态度,避免朝廷狗急跳墙?” 宁王摇摇头道:“朝廷快坚持不住了,有些事,我们不做,后代只能跟着我们吃苦。” “搏一搏,或许还有一丝机会,若是退缩,则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两位王弟,你们尽快回到藩地,避免朝廷派御史过来谈判。” 在宁王看来,朝廷迟早会顶不住压力派遣御史到地方开始和藩王谈判,那个时候在索取好处钱财,最后再退缩,以此达到利益最大化。 寿益二王微微颔首,道:“好!我们马上回去。” 两人快马加鞭,两日后分别赶回到了封地。 建昌寿王府。 “王爷!出事啦!” 寿王狐疑的问道:“怎么?” 王府长史道:“朝廷,朝廷……罢黜了您的王位,解散了寿王府。” “府衙的人正在过来收回府邸。” 寿王惊恐的道:“放屁!朝廷封了!” “使臣在什么地方?带我去见他。” “在建昌府衙。” 寿王这次真的有点慌了,急忙带着王府官吏,直奔建昌府衙而去。 另一边。 益王也赶回到了德安王府,接到的消息和寿王一模一样。 他性子暴躁,大怒道:“胡说!朝廷凭什么废掉本王的封号?收我王府?我看谁敢?老子就在这等着,我看谁敢来封我王府!” 他还就不信了,他的藩王是他父亲朱见深亲自赐予的,他朱佑樘敢违背父亲的意思?这是不孝! 第71章 废二王 这藩王是成化帝朱见深赐予的,他朱佑樘凭什么敢削藩废爵,这是大逆不道,不孝不悌之举!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弘治皇帝根本就没有过问外廷事件,所以也就说不上什么不孝不悌了。 弘治皇帝早就料到了两个儿子最终可能会做出这种举动,提前将自己抽身事外,即便文官们想要弹劾都弹劾不到他身上。 退一万步说,到最后局势实在控制不住的时候,他还能出面控扬,一切都在弘治皇帝掌控之中。 德安府已经接到了圣旨,派遣去益王府的人已经抵达,尽管益王叫嚣,但德安府的差役根本不惧,又加上朝廷的使臣宣读了圣旨,列明了益王罪证,最后将他贬为庶人。 德安府胥吏立刻开始遣散王府诸人,最后找到益王,冷漠道:“朱祐槟,请吧。” 直到益王被清理出益王府,他才知晓朝廷这次态度的坚决。 …… 寿王府,寿王此时后悔的肠子都清了,从弘治十年就藩开始,他就在地方上贪污了很多钱财,甚至在就藩的路上依旧敛财无度,这些罪证朝廷都知道,只不过当时小小惩戒了一下。 这段时间寿王依旧横行无法,朝廷圣旨宣读的罪证他全部承认。 不过寿王知晓,这些不过都是借口罢了,朝廷削他藩王,最大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不久前他们洗劫两淮转运使,这段时间又冲锋陷阵对抗朝廷。 建昌府衙,寿王朱祐榰颤抖的对礼部使臣道:“本王,本王愿意召回流民,可否,可否代我向朝廷求情?” 自然没有这个可能,寿王也被削了藩,贬为了庶人,建昌府衙直接将王府一俟人员全部清空,朝廷接手王府。 寿王累积这么多年的财富,此一时全部落空。 望着偌大的寿王府,朱祐榰欲哭无泪,悔不当初。 江西的这两位藩王走投无路,只能朝南昌而去投奔宁王,现在他们身无分文,想要生存下去基本没可能。 …… 到五月中,盛夏的天气让人燥热难耐,然而两位藩王因罪被削藩贬为庶人的消息下发到两京十三省的时候,所有藩王都震惊了。 安陆,兴王府。 朱祐杬惊愕的看着这封国书,不由感慨自家儿子当真料事如神,果然有藩王被处理了。 寿益二王的罪证被列举的清楚明白,各种贪污、打杀百姓、奴役百姓的罪名全部被列举出来,废他们都废的有理有据,只要百姓看到这些罄竹难书的罪名,恐怕会拍双手支持朝廷的决策。 朱厚熜手里盘着菩提珠子,也感慨道:“写这封国书的人,水平真的高啊!” “每一条罪证偏僻入里,令人只看一眼便能人神共愤,愤怒于两位藩王在地方的所作所为,倒有几分朝廷不废掉他们,地方百姓只会更加苦厄的样子,谁看了这封国书,不升起废两位藩王以谢罪天下之感呢!” 朱祐杬无语道:“你还有心思关注写这封国书的人。” 朱厚熜道:“是啊,爹,你不觉得杨廷和很厉害吗?但凡这封国书写的有任何纰漏,亦或者抓不住重点,那结果就是两个样子。” “他的文字就和刀一样,刀刀致命,每一句话都切中要点,只要看后便能愤怒于寿益二王的所作所为。” “爹你看了这封国书后,难道不觉得寿益二王何止是该废,简直是该死?” 朱祐杬点头道:“是有这种感觉。” 朱厚熜微笑道:“所以啊,人家杨廷和能做首辅,我一点不觉得奇怪,这样的人不做首辅,那才真是大明朝廷眼瞎啊。” 朱祐杬无暇去欣赏杨廷和的治国水平,他问朱厚熜道:“那你认为接下来朝廷会怎么办?” 朱厚熜耸耸肩:“等啊,接下来朝廷只有等了。” “爹你信不信,用不了几天,朝廷的危机就解了。” “那些藩王,哪有一个成器的啊?宁王倒是有些作为,可毕竟只有他一人,对抗不了大势。” “其他藩王见到弘治的亲弟都能被废除,这不近人情的做法,谁还敢去试探朝廷的底线?” “从最开始我就说了,朝廷是一定不会收回削俸这条国策的,那么藩王做出来的任何事,朝廷都会选择接招,绝不可能妥协。” “如果这次妥协,后患将会无穷,即便遭到所有藩王的反对,朝廷依旧会坚持下去。” “这也是为什么最开始我就说不要和朝廷对抗,结局已经注定,何必做无谓的挣扎呢?” 朱祐杬微微颔首,看着自家儿子自信、淡然自若的模样,眼神复杂,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发展着,当各地藩王得知寿王和益王被废后,一切不出意外的开始悄然发生改变。 诸藩王几乎全部开始有序的召回自家佃农,再也没人敢继续闹下去。 朝廷这不近人情的做法,让天下宗藩无比恐惧,深怕这柄大刀什么时候就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又加上夏收越来越近,他们没必要继续和朝廷继续对抗下去而损失了自己当下应有的利益。 谁不怕自己的结局会和寿益二王一样,到最后现在拥有的财富和地位都会被朝廷剥夺? 江西,南昌,宁王府。 寿益二王走投无路之下投靠了宁王,宁王设宴,让文徵明和祝枝山作陪。 “寿王弟、益王弟,勿要悲伤,此事某这个做长兄的,定会替你们上表朝廷!” “朝廷此举实在太过分了!” 文徵明和祝枝山也替寿益二王感到悲愤,仗义执言道:“兄弟阋墙、仁义缺失、视忠孝于不顾,枉顾天下孝悌,实乃人神共愤之举。” 莫以为这些读书人没有多大作用,当天下读书人纷纷开始指责朝廷的时候,就代表在地方上即将发生各种乱子。 “两位王爷为天下藩王做出表率,也让天下诸人看到朝廷的虚伪,必将名垂千古!” 第72章 舆论攻击 ‘皇上沉迷玄修,而使天下百姓混乱于不顾。’ ‘太子残忍,枉顾孝悌。’ 虽然藩王已经向朝廷服软,但那只是明面上的,接踵而至的便是各地的舆论铺天盖地的四下而起。 他们无法在绝对力量上对抗朝廷,那只能在软实力上开始指责朝廷,制造舆论压力,改变平民思想,从基层开始一点点影响朝廷。 …… 乾清宫。 朱厚照露出笑容,哈哈大笑:“这群藩王,还不是服软啦?” “以为让文人写点文章,就能对本宫造成影响?简直痴心妄想呐!哈哈!” 朱厚炜摇头道:“大哥,不能小看舆论的力量,如果这种舆论被传多了,那些匪寇们作乱,就有了合理的借口,就能站在道德高点。” 朱厚炜太知道这些软刀子的厉害,三人成虎,最后朱厚照被骂了上千年,不就是这些软刀子的功劳? 甚至有人抛出暴论明亡于正德、亡于嘉靖、亡于万历。 不过无论如何,这扬偌大的藩王危机,算是彻底被解除了,这多少还是值得朱厚照开心的。 “那就让杨廷和差使礼部回应这些舆论攻击吧。” 朱厚照不以为意的说道。 他们骂我绝情、骂我枉顾亲情、甚至骂我胡作非为,如何呢?又能怎? 朱厚照对此丝毫不在意。 “实在不行,将这群书生全部抓了杀了拉倒。” 朱厚炜摇头道:“不行,这会更加激起民愤。” 朱厚照微笑道:“我就说说笑,哪儿能当真,让杨廷和和礼部去回击吧,杨老师能做好,咱们的国策已经推行下去了,藩王俸禄的难题总算有所推进,这是好事。” “后面的事不用想了,让杨廷和去处理吧。” 朱厚炜面色忧愁,他此时关心的倒不是这些舆论,他是怕以后,如果朱厚照继续无子嗣,那么舆论的风口一定会调转。 还不知天下藩王会怎么利用这点来攻击他的大哥。 …… 朱厚炜背着手来到万岁山,在五老观找到了正在潜心修道的弘治皇帝。 “父皇。” “您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弘治皇帝摇头道:“求个心安。” 朱厚炜道:“可什么都改变不了。” “外面藩王的事你知晓了吗?” 弘治皇帝莞尔一笑,道:“有你帮着你大哥,朕不用操心,还有杨廷和在,你们不是处理的很好嘛。” 朱厚炜摇摇头道:“现在舆论已经开始攻讦朝廷。” 弘治皇帝道:“礼部那些人也不是吃干饭的,朝廷高薪养了这么多人才,若是这点事都做不好,就罢黜礼部尚书,崔志端才升礼部尚书没多久,他肯定会表现的好。” 确实是这个理,前不久元守直告老致仕,弘治皇帝并未从礼部提拔人上去,而是从翰林院提拔了翰林学士崔志端为礼部尚书。 现在正是崔志端要展现价值的时候,这些事他不可能会怠慢。 “嗯。” 朱厚炜道:“我不担心这个。” “我是怕。” “自古以来,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和天子失德联系在一起,大哥无嗣,此事就算现在平息,一年后大哥如果依旧无子,两年、三年,那么这件事肯定会被翻出来,各种攻击大哥的言论就会铺天盖地,那个时候对大哥来说才是最残忍的!” 弘治皇帝眉宇微蹙,叹道:“兴许有奇迹呢?朕已经秘密派人去寻访天下名医。” 朱厚炜道:“若是没有呢?怎么办?父皇考虑过吗?” 弘治皇帝当然考虑过,他甚至动过其他念头,此时他目光深沉的盯着朱厚炜,道:“你大哥一直不喜欢做这个太子储君,也不喜欢做这个天子。” “你呢?” 朱厚炜忙不迭道:“皇位是大哥的!” 朱厚炜对这点从未动摇,虽然大哥有时候不靠谱,有时候乐观又吊儿郎当,可无论自己成婚的时候,还是姐姐成婚的时候,他展现出来的那种担当,那种责任,让朱厚炜无比尊敬和动容。 那个时候朱厚炜才知道,朱厚照比自己强太多了! 弘治皇帝叹道:“朕不是没动过这种念头,寻个办法,废掉你大哥的储君位。” “甚至这件事发生之初,朕就这么想了。” “朕知道,最后的结果一定会让天下藩王不满,如果朕借着这个机会废掉你大哥,推你上位……虽然会遇到朝中文臣的阻力,但外面的阻力或许不会太大。” “你大哥做事太激进,太绝,文官们很惧怕他,朕或许还能和文官们玩手段和城府,但你大哥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抓到罪证就杀,不给一点缓和的机会。” “所以这次是个机会,朕自信可以顺利废掉你大哥,推你上位。” “但最后朕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 “朕不能对不起你大哥,虽然他天天气朕,但你大哥始终是朕的长子,是朕的好孩子,朕又怎忍心给他伤上添伤呢?” “你说的不错,过几年后,文官们肯定会用这个做借口来攻讦你大哥,那个时候该怎么办呢?” 弘治皇帝摇头叹息。 朱厚炜沉默以对。 “老二,朕对不起你。” “如果你真不想做这个皇位,可否答应爹一个请求?” “爹你说。” 弘治皇帝道:“这一胎,给你大哥。” 朱厚炜微微一愣。 弘治皇帝道:“朕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你们还能生,这是朕想到……” “父皇,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时间对不上,怎么才能让外臣相信这一胎是大哥的?” “怎么对大哥解释?” “您现在就要对大哥说真实情况吗?” 弘治皇帝心烦意乱,道:“朕也没想好。” “先不说这个了,朕再好好想想吧,你也回去和光菡商量商量,朕知道这对她不公平。” “……算了。” 弘治皇帝摇头道:“这对你也不公平,你暂时先不要说,朕在好好想想。” 朱厚炜沉默了许久,叹道:“父皇你莫太过忧虑,诚如你说的,天下名医那么多,未必没有机会。” “如果需要……我也愿意,光菡……这个罪人我来做!” 弘治皇帝依旧摇头:“不说这个,朕也就瞎想想。 ” 第73章 南昌府瘟疫 他悄悄的打开门,发现妻正侧睡着,天气有些炎热,徐光菡的秀发有些汗珠,尽管屋内已经放了大量的冰,但孕妇还是怕热。 朱厚炜蹑手蹑脚的拿着扇子,小心翼翼坐在徐光菡面前,微弱的灯光下,朱厚炜缓缓地给徐光菡扇着。 “相公。” 徐光菡睡眠质量不好,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醒,这段时间朱厚炜很少回王府,和徐光菡待在一起的时间也短。 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侧撑着身体起身,“我去给相公倒点茶水。” 朱厚炜微微拉住她,摇头道:“不用啦,我喝过了,不渴。” “不用替我着想,我自己还能照顾不好自己吗?” “倒是你,怎么睡眠质量这么差?我待会儿让王府的下人多送点冰块过来。” 徐光菡摇摇头,抚摸着肚子,道:“可能是担忧小家伙吧,自从怀孕后总是焦虑,深怕孩子出现任何意外。” 在这个医疗不发达的古代,人类的生产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历史上只记录某某家族生了多少孩子,却没记录过默默家庭死了多少妻妾,因为难产而死。 朱厚炜温柔的给她擦了擦汗水,道:“不要担忧,小家伙一定会平平安安出生的。” “嗯!” 徐光菡轻轻点头,又问朱厚炜道:“藩王的事都解决了吗?” 朱厚炜点头道:“都解决了,已经尘埃落定,后面我会有更多时间陪陪你。” “那就好。” 徐光菡道:“古往今来,任何改革都会困难重重,诸如宋朝,穷其一生也没变法成功,这次若是改革成功,想必未来大明王朝定能延续更久。” 朱厚炜真的很佩服自家妻子的眼光,她说的没错,事实也是如此。 “相公,你好像有心思,有什么事要说吗?” 朱厚炜摇头道:“没有,只是看到你这么辛苦,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没什么辛苦的,跟着相公,我比太多太多女人幸福了。” 朱厚炜微笑道:“好啦,快点睡吧,我给你吹灯。” 朱厚炜晚上一般不和徐光菡睡在一起,一来是他晚上会熬夜到很晚去看潜龙秘卫的情报,二来徐光菡睡眠质量不好,朱厚炜尽可能要给自己妻子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 “相公也别太晚了。” “好!” 朱厚炜吹灭了灯,背着手小心翼翼走了出去,又亲自拿了一些冰块过来放入徐光菡房间,这才轻轻关上了门扉。 他默默的站在空旷的院落外,明亮的月光将他的脸色照的忽明忽暗。 朱厚炜长长叹口气,心里难受到了极点。 话到了嘴边,他却不敢说,也不愿说,自家妻子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对这一胎如此重视,他又怎忍心做残忍的决定?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以前朱厚炜还不明白这两句话的意思,现在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只是明白过来后,心里却变得那么的难受,那么的不是滋味。 一边是自己的至亲大哥,一边是自己的妻子,无论是谁,他都不想伤害。 不过朱厚炜最终目光还是变的坚定起来,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相信他的大哥要是知道,肯定也不会让他这么做,他的大哥比谁都疼爱他! 所以未来无论父皇要做任何选择,朱厚炜都会选择拒绝,他实在开不了这个口,也不能开这个口,他不能辜负陪着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 …… 江西。 德安府。 某处村落尸横遍野,尸体堆积在这里已经快要腐烂,好一些人的尸体流入了河流中。 时值夏日,腐烂的尸体随着水流,不断流入德安府各个村落。 第二日一早,各地村民一如往日早起,在小溪内洗衣、淘米、做饭。 谁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各村百姓都在对最近发生的事议论纷纷,寿益二王被废,各地佃农逃亡最后又被召回,总之这扬闹剧已经成为了民间茶余饭后的谈资,众人说的津津有味。 有人认为朝廷无情无义,有人认为藩王贪得无厌,各种声音都有。 这也是舆论导向的结果,百姓们自主判断力很弱,舆论是什么样,他们就信以为真什么样,根本不会深入去思考事情的本质。 “当家的,三郎头热的很,你快去请大夫过来瞧瞧。” “有什么好瞧的,请过来又要让我们买很多草药,哪有那么多钱,忍一忍就好了。” 某处村落内,一户农家人的孩童已经开始发热。 起初都觉得只是寻常风寒,但随着发热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人开始意识到了不对劲。 村里正立刻去德安府请了郎中过来。 不仅这一处村落,其他村落也开始有孩童、大人相继发热。 德安府的大夫只是来瞧了一眼,然后便面色凝重匆匆离去,也没说原因,更没有像往日一样开一大堆草药。 “府尊大人,草民确定,是瘟疫!” 当大夫将这消息告诉德安知府后,德安知府面色瞬间开始凝重起来,厉声道:“快,派人去查原因!将所有发热的村落全部封闭,不准进出!要快!” 如果只是德安府倒也还好,分宜、南昌、九江等地都开始纷纷出现发热等情况,一扬硕大的瘟疫正开始席卷整个江西! 各地的衙署知晓这件事,层层上报,最后报到了江西布政司,布政司当即下达指令,让地方官府务必控制好瘟疫,不准瘟疫蔓延。 然后江西布政司快马加鞭,命人将情报送到了内阁。 …… 今日一早,杨廷和早早抵达紫禁城,内阁值庐内,梁储、费宏、靳贵三名次辅更早一步抵达,见到杨廷和,三人纷纷行礼道:“见过阁老大人。” 杨廷和微微颔首,道:“各自办公去吧,今日不需开会了。” 前段时间,杨廷和是真的将这三名次辅折腾的够呛,每天都会召开几扬会议,不过随着藩王诸事尘埃落定,杨廷和心中一块大石也算落地。 他刚坐在值庐上,就见外面一名文书急促走来,道:“阁老大人,江西出大事了!” 第74章 席卷江西 当文书将这封从江西各府发来的公文告诉内阁首辅杨廷和后,杨廷和面色突变。 他甚至都来不及喝早茶,立刻道:“去召三位阁老来本官这里,快去!” 少顷,梁储、费宏、靳贵等人纷纷赶到杨廷和值庐,天色还早,三名阁老甚至都还没喝早茶,就被杨廷和叫来。 “诸位,江西爆发大瘟疫。” 当杨廷和说完后,三名次辅面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梁储问道:“阁老,规模多大?” 杨廷和道:“德安、南昌、建昌、分宜、九江五府相继爆发,余下的事地方还没上传过来!” 听到这话后,三名次辅脸色愈加凝重和严肃。 别说五个府了,就算一个府爆发瘟疫都是灾难级别的,梁储面露狐疑,自言自语道:“怎会如此?怎会突然爆发如此大瘟疫?源头查到了吗?” 地方府衙也不是废物,若是不查清楚瘟疫的源头,不可能随便就将奏本送到内阁,这会凸显他们遇到突发事件时的无能。 杨廷和道:“此前一众佃农逃离藩王封地,流寇四起,一些百姓被流寇所杀,时值盛夏,尸体没有好好处理,腐烂在各地河水旁,江西诸地河流湖泊相同,水源深受影响。” 这些事杨廷和稍稍解释一遍,然后道:“都说说,有什么对策。” 三名次辅立刻开始和杨廷和商讨对抗瘟疫的政策,最终杨廷和汇总总结,然后道:“诸位随本官去乾清宫,召六部一同过去觐见太子!” “喏!” …… 乾清宫。 朱厚照正在午休,刘瑾急促找到朱厚照,小心翼翼的道:“太子爷,杨大学士率领内阁六部有要事求见。” 朱厚照瞬间没有睡意,自他从北疆回来后,朝廷政务一波接着一波,让朱厚照根本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时刻神经都在紧绷,好不容易将宗藩俸禄解决,局势平稳,才想着好好睡个安稳觉,谁知立刻就被打扰。 朱厚照无奈,只能对刘瑾道:“走,去乾清宫。” “喏!” 没多时,朱厚照抵达乾清宫,杨廷和等人有序进入大殿。 “殿下,江西诸府爆发瘟疫,规模极大,地方衙署公文送到内阁,兹事体大,微臣不得不叨扰殿下休息。” 朱厚照愣了一下,忙不迭问道:“统计感染了多少百姓?” 杨廷和咬咬牙,道:“目前只有数千人,但这个数字肯定还会快速上升。” 朱厚照问杨廷和道:“瘟疫如何爆发的?为何规模如此之大,各地官府才发现?” 杨廷和回道:“此前佃农逃亡,江西诸地流寇作乱,屠杀洗劫了一些偏远村落,这些村落百姓的尸体无人发现,直到最近才发现,时百姓尸体已腐烂于河水,又加上夏季鄱阳湖涨水,各地湖泊水岸纷纷身高,腐烂尸体进入水源,通过水源传染给了各地百姓。” 朱厚照眉宇紧蹙:“流寇作乱,屠杀百姓,然后江西各地方官对此却没有任何察觉?这事儿杨阁老你信吗?” 杨廷和知道朱厚照什么意思,他对朱厚照很了解,按照太子的性格,恐怕这些地方的官府都要坐罪被斩。 杨廷和拱手道:“殿下,现在不是问罪追责的时候,等江西平稳后再论罪论处。” 朱厚照点点头:“你说,当如何应对?” 杨廷和在来之前,已经在内阁开过一扬会议,众人也商讨了应对措施。 杨廷和道:“经内阁商量后,微臣建议,先命各地官府将瘟疫爆发的村落全部隔绝,不准许任何人出入。” “江西地方的医士数量不够,臣再祈求朝廷派太医院纷纷前去帮扶江西。” “爆发瘟疫的村落水源全部封锁,让地方医士判断哪些水源可以饮用,由官府统一给感染瘟疫百姓发放水源和食物。” “再遣一名蔚王率几名都察院御史前去江西巡查。” 朱厚照狐疑的看着杨廷和,道:“前面几条孤都可以理解,为什么要派蔚王前去江西?这是什么意图?” 杨廷和拱手道:“殿下,江西百姓民心不稳,朝廷需要稳住地方民心,皇上、殿下都需要坐镇中宫,那就需要一名足够有分量且能代表天子和太子的藩王前去安抚百姓,让百姓知晓朝廷对他们的看重。” “这个差事有且只有蔚王能去。” 其实他杨廷和也可以去,倒不是他怕死,朝廷还有很多政务需要他这个内阁首辅处理,他根本走不开。 “蔚王素有大才,能应对江西诸府的突发情况,是以微臣才建议派遣蔚王前去巡查、安抚民心。” 朱厚照沉默片刻,道:“如果孤过去,可不可以?” 江西各地爆发瘟疫,弟妹现在有身孕,这段时间弟弟实在太忙,无暇顾家,朱厚照不想自家小老弟再去江西冒险。 万一感染了瘟疫怎么办? 他这个提议立刻被内阁六部驳回,上次你去北疆,让多少人为之挂忧,现在他们怎可能再让朱厚照离开中宫半步? “殿下,事不宜迟,尽快召蔚王入宫。” 朱厚照想了想,道:“孤知道了,杨阁老你先将你内阁拟定出来的政策全部颁发江西和有司,全权配合江西妥善应对瘟疫。” “刘瑾,你去一趟昌平,召蔚王入宫。” “喏!” 朱厚照背着手,来回在大殿外廊檐下走动,有些心神不宁。 这一年对大明来说,无疑是灾难的一年,没有一个月安生过,难事一个接着一个爆发! 江西这扬瘟疫,若是处理不好,还不知会让多少百姓寒心。 那边瘟疫情况如何,朱厚照也不清楚。 “孤去一趟万岁山,蔚王来了让他在这等着孤。” 朱厚照交代一番后,便直奔万岁山五老观而去。 弘治皇帝依旧在道观内玄修,几封青词放在案牍前,青词写的华丽漂亮,正是内阁敕造严嵩送来的。 “父皇。” 朱厚照闯入了五老观,怀恩在一旁劝说道:“殿下,皇上,皇上在玄修,不准人打扰……” “滚开!” 朱厚照不耐烦的道:“父皇,江西出事了!” 第75章 前去江西 弘治皇帝面色凝重,道:“杨廷和的建议很有水平,你按照杨廷和的策略去实施。” 朱厚照道:“可是父皇,江西各地都是瘟疫,弟弟过去未必不会有危险。” 弘治皇帝道:“你叮嘱他顾好自己,他要代表朝廷去江西,杨廷和说的不错,江西发生这么大事,必须要有人过去安抚地方百姓,防止民变。” 朱厚照道:“可是万一……” “你让他过去,尽量少出门,只要他在江西,江西民心就能安定,这没有太多危险。” 弘治皇帝对朱厚照叮嘱。 “那好。” “我去乾清宫了。” 顿了顿,朱厚照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父皇,你究竟为什么啊?各地连续在发生灾难,为什么你还要一直躲在万岁山修道?” “你为什么要变成这样?啥事都交给我,我也很累啊!” 弘治皇帝沉默,挥手:“去办事吧,朕知道你辛苦。” “过段时间吧,朕会和你解释的。” “哦。” 朱厚照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很快又折返回乾清宫。 朱厚炜已经通过潜龙秘卫知晓了江西爆发瘟疫的消息,见到朱厚照后便急促问道:“大哥,江西那边现在如何了?” 朱厚照摇摇头,他看了一眼朱厚炜,道:“弟,杨廷和给了我几条建议。” 当他将前面的应对之策告诉朱厚炜后,朱厚炜微微颔首,杨廷和应对突发情况的对策都是最正确的,这也足以表明这名内阁首辅的治国韬略究竟多么高超。 见到朱厚照欲言又止,朱厚炜好奇的问道:“大哥,还有什么事吗?” 朱厚照嗯了一声,道:“杨廷和最后一条建议,是让你去江西巡抚。” 朱厚炜愣了一下,然后道:“好!” “杨廷和说的没错,我都没考虑到,如今江西大灾瘟疫爆发,朝廷是需要有人代表天子过去稳定民心。” “我现在就出发。” 朱厚照拉着他,道:“弟,不用急于一时,先回去和弟妹说一说,把家顾好,然后再去江西不迟。” “还有,我让你去江西,只是让你代表朝廷做个样子,你只要去慰问一些百姓,但所有的前提都要确保你自己的安全,没有什么比这更加重要。”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大哥,我知道了,你放心。” 他想了想,又道:“大哥,这次江西的瘟疫爆发的有些诡异。” 为什么流寇会无缘无故屠杀百姓?地方官府虽然说当初是因为佃农逃走,流寇升起,这个解释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错误。 可问题是,这些百姓都是在一些偏远偏僻的地方,这种地方就意味着村落很穷,流寇们就算真要洗劫百姓,也不会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下手。 他总感觉这扬瘟疫爆发的实在有些不太对劲,这次过去要好好查一查。 朱厚照道:“嗯,我也知晓,但还是那句话,先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然后再想着查其他的事,你知道吗?” “不要让大哥担心,父皇母后都在京师,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大哥这次不能陪你一起过去了,什么事大哥照顾不到你,你自己要好好顾着自己。” “我知道的。” 朱厚照摇头道:“不,你不知道的。” “弟,别人不了解你,大哥很了解你,你将国家和大明看的很重,甚至比你自己还要重,这是不对的,只有自己安全,以后才能安心治理大明,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遇到危险就不要查下去,涉险的事不要做,你要记得,在大哥心里,你比大明要重要,明白吗?” 朱厚炜愣了好大一会儿,才重重的点头,道:“大哥!我都知道了!” 以前朱厚炜觉得他比大哥懂事,知晓分寸,但现在,他忽然感觉大哥长大了,在应对事上比自己更加沉稳冷静了起来。 兴是上次在北疆,让他发生了蜕变。男人总要经历一些事才能成长,这话说的一点不错。 “去吧,回去好好和弟妹说一说。” “好!” 朱厚炜道:“那大哥,我先回去了,我不在京师这段时间,父皇母后,还有蔚王府,你都多照看照看。” “大哥,你也不要太担忧,外面有我,江西乱不了,我向你保证,一定会交给你一个太平的江西布政司!” 朱厚照嗯了一声,道:“我让王务陪你过去,太医院抽到了三十多名太医,还有都察院的五名监察御史,他们会随着你一同视察江西。” “江西三司我已经让杨廷和通知到位,你到了江西,三司会派人去接你。” “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只要尽力就行,不要太逞强。” “知道啦。”朱厚炜笑了笑,“我怎么感觉这些话,以前都是父皇说的,你现在越来越像父皇了。” 朱厚照嘿嘿笑道:“因为我是你大哥呀,我当然要保护好我的弟弟妹妹了。” “嗯嗯!” “大哥,我走了,不要送了,你好好在宫里待着,坐镇中宫,外面的事都交给我,咱们兄弟出手……” “没人是咱们的对手!”朱厚照哈哈一笑。 他亲自给朱厚炜送出乾清宫,初夏的雨稀稀落落的下了起来,朱厚炜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乾清宫。 “弟,平安回来呀!” 朱厚照深深望着朱厚炜的背影,直到朱厚炜背影消失不见,他才背着手重回乾清宫。 …… 蔚王府。 朱厚炜先去找到了徐光菡,脸上带着深深的歉意。 “相公,又要出去啦?”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江西爆发瘟疫了。” 徐光菡道:“早去早回,注意安全,不要出事,我和孩子等着你回来。” 朱厚炜点头:“好!” “阿奴,阿绫,给王爷备轿,路上护好王爷安全。” 徐光菡这个王府主母的气扬全开,寻常端庄贤淑,在应对任何事的时候,她那份沉稳和干练,让王府上下为之折服。 “喏!” 朱厚炜对秀宜道:“照顾好王府。” “奴婢遵旨!” 第76章 宁王、宁王! 随着他一同上路的除了王府两名婢女之外,还有太医院院正王务以及三十多名御医和一百多名装备精良的五军都督府士卒。 弘治皇帝今日没有去乾清宫,一大早便朝坤宁宫而去。 张皇后得知朱厚炜又一次离开北平前去江西,心里很不舒服,儿子出门也没有和他好好告别,但经过弘治皇帝解释后,她也释然了,不由心中感慨,儿子长大了,以后离开自己的日子会越来越多。 内阁每天都会收到大量的奏本,关于江西瘟疫的奏折与日俱增,也说明江西那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朱厚照和杨廷和坐镇中枢,调度物资和钱财拨款。 江西。 南昌府。 关于蔚王即将抵达江西的事,南昌宁王府已经知晓。 寿益二王自从被剥夺了王位后,便一直居住在宁王府。这次蔚王抵达江西,对他们来说是个机会,能不能恢复王位,就在蔚王一念之间。 宁王今日不在府邸,外出巡查去了。 南昌府也被瘟疫荼毒,宁王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奔波,揽获了一大片民心,江西都知晓宁王之贤名,此间大灾,宁王不顾危险,冲锋陷阵在第一线,不知博得了多少百姓好感。 一处偏僻村落中,江西左卫总兵官杨五礼恭敬的站在宁王身边,遥望不远处尸横遍野的村落。 “王爷,您说蔚王这次前来江西,真的只是为了视察么?” 江西发生大瘟疫是宁王希望看到的现象,当然也是他一手策划的,前不久西南那边的安南国爆发过一次规模略小的瘟疫,他命人去了一趟西南,将瘟疫带回了江西。 恰好借着这次事件,迅速让瘟疫扩展,从而引起江西全境动荡。 死的那些百姓,也不是被什么流民杀的,都是杨五礼所为。 凝望微微摇头,道:“不是,蔚王不仅是为了视察,恐怕更大的原因是查瘟疫的起源。” “不过这种东西,他即便有心想查也查不到,最初的源头尸体全部被发现和烧了,即便他来了江西也查不到什么东西。” “而今江西百姓对朝廷怨念越来越重,这次瘟疫内外所有人都归结于当初朝廷处理藩王问题不妥善导致的。” 这些舆论消息自然是宁王派人去散播的,一传十十传百,现在已经在整个江西传遍,民间对朝廷的态度越来越不满。 时机已快成熟了,似乎就差一把火了。 “王爷,我需要做什么?”杨五礼拱手。 宁王摇头道:“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本王需要做点什么。” “现在本王不断在江西抛头露面,藩王不得干预政事,本王现在做的一切都是违背祖宗家法。” “若是蔚王抵达南昌,我会想办法和他发生冲突,最好能让他降罪于我,如此这般,百姓的愤怒才能抵达顶点,我才能名正言顺的举旗起事。” 顿了顿,宁王盯着杨五礼道:“真要起事的时候,你要第一时间控制住蔚王。” “只要他在本王手中,本王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本来他还想着失败后该如何,谁能想到蔚王会主动来到江西。 只要控制住蔚王,就能拿捏住朝廷的喉咙,无论是太子朱厚照还是弘治皇帝,在他们眼中没有什么比蔚王朱厚炜更加重要。 只要蔚王在他手中,他就一定能立于不败之地。 杨五礼点头道:“卑职清楚了。” 宁王道:“你现在主要事还是要发展麾下亲信,最起码要发展三五万的绝对力量,如此本王才有信心。” 杨五礼嗯了一声,道:“王爷,我已在军中散步王爷的名望,现在拥戴王爷的士卒越来越多。” 宁王道:“好!这几日我会上奏朝廷,让朝廷给军兵增加俸禄。” “这是何意?”杨五礼不解。 宁王微笑道:“我会以江西军兵参与救治瘟疫为理由,给你们上表。” “但朝廷肯定不会同意,若是江西这边的士卒增加了俸禄,那其他地方的士卒呢?” “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当朝廷拒绝了我这封奏疏,那你军中的士卒则会对朝廷更加不满,对本王更加拥戴,明白了吗?” 杨五礼双目一亮,道:“卑职明白了,王爷此举绝妙!” 宁王微笑了一下,道:“好了,你先聚集士卒去隔壁村落,待会儿本王过去。” “好!” 杨五礼离开后,立刻带着数百名士卒来到不远处的村落内,这里的百姓几乎都是奄奄一息,士卒们需要在这里维持秩序,发放补贴粮食,干净的粥水。 各地的县令、典吏等官和吏全部出动,维持各处村落的稳定。 没多时,宁王便带着文徵明和祝枝山走来视察百姓。 他先开口安抚百姓,告诉他们朝廷的救济马上就到,蔚王即将抵达江西,让他们勿要担忧,朝廷一定会救下他们的性命。 看着宁王如此爱民之举,文徵明和祝枝山颇为感动。 接下来宁王又召集了士卒,朗声道:“诸位军士,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本王都看在眼中。” “你们放心,本王会将你们的举动全部上表朝廷,本王要亲自为你们提升俸禄,这是你们应得的!” 诸位士卒当即高呼道:“多谢宁王!” 宁王微笑道:“烦请诸位好好办差,勿要使江西生乱,给朝廷带来困难。” “喏!” 宁王长舒一口气,疲惫的揉了揉额头,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差点甩倒。 好在祝枝山眼疾手快搀住了宁王,道:“王爷,您没事吧?” 宁王挥挥手:“兴是这些日子劳累了,休息几日就好。” “允明,徵明,本王这么做,会不会让朝廷不满啊?” “本王不该抛头露面的。” 文徵明和祝枝山正色道:“江西已经乱成这个样子,若没有王爷出面维持稳定,只会变的更加糟糕,朝廷又怎可能不理解王爷的一番苦心呢?” 第77章 迎接蔚王 他刚上了轿子,就见布政司左参议快速走来,道:“启奏王爷,我们大人邀请您前去南城鄱阳门,蔚王的车驾即将抵达南昌。” 文徵明默默看了一眼宁王,道:“王爷,您的身子……” 宁王挥挥手道:“迎接蔚王比较重要,我们先过去吧。” “可是。” 祝枝山有些心疼宁王,这段时间他忙的不可开交,身子已经快要力竭,那蔚王来南昌却还要这么盛大接待,这是什么道理? 百姓都已快没活路了,还要做这么多虚伪的礼仪。 “没有可是。”宁王叮嘱祝枝山道,“不要乱说话,在江西,本王可以保证你们绝对没事。” “但若是开罪了朝廷的人,本王则没办法保全你们了,千万不要在蔚王队伍里面任何人面前乱说话,知道吗?” 祝枝山和文徵明面色严肃道:“谨遵王爷命令。” “嗯,起驾吧,去鄱阳门迎接蔚王。” “喏!” …… 官道上。 朱厚炜的队伍已经抵达南昌南门鄱阳门。 江西三司,南昌知府,地方各色官员全部在南门外,身穿官袍,等待朱厚炜的王驾抵达。 朱厚炜下了轿子,后方则跟着三十余名太医院医士,还有都察院两名身穿绯红官袍,两名身穿蓝袍的官吏跟随。 这次跟着朱厚炜来江西的都察院分别是左佥都御史陈玉,右佥都御史熊翀,监察御史王宁和赵仕冰。 站在迎接队伍最前方的则是南昌宁王,他身后是三司和各地方官。 宁王率先出列,快速来到蔚王朱厚炜面前,拱手道:“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微笑道:“宁王叔勿要多礼,快快起来吧。” 而后便是江西三司分别前来迎接蔚王朱厚炜,朱厚炜一一回礼,才来南昌,对这里的情况都不太了解,但一路上他见到太多的难民,心思很重,也就无暇顾及这些客套礼仪。 “先去衙署吧。” “喏!” 朱厚炜上了轿子,跟着江西三司一同朝布政司而去。 在抵达布政司门前的时候,宁王也准备尾随进去,却被都察院右都御史熊翀斥责道:“宁王殿下,您这样似乎不合乎礼仪,您先回王府,稍后本官会安排您觐见蔚王殿下。” 宁王微微一愣,旋即颔首道:“好!” 熊翀并非蔚王的人,和陈玉不同,陈玉是一切看朱厚炜眼色行事,朱厚炜没开口,他也不会随意开口。 但熊翀是朝廷的人,是大明的正统书生,是都察院正统升迁上来的右佥都御史,没有什么比礼法更加重要! 朱厚炜也没关注这些小事,只是对宁王道:“宁王叔,稍后我去拜访你。” “好!” 他说完后,便径直朝布政司衙门走去,独留下宁王呆呆的站在布政司外。 文徵明和祝枝山远远地站着,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又看着凝望落寞独站在布政司外,不由觉得心酸。 祝枝山快言快语,愤怒的质问道:“王爷您为江西做了这么事,瘟疫爆发的时候,是谁在前线苦苦支撑,是谁让百姓对朝廷依旧感恩戴德?” “现在他们竟敢将你拒之门外,简直太放肆了!” 宁王苦涩一笑,道:“没什么,都察院御史说的没错,本王确实没权进三司。” “那此前呢?他们没来的时候,王爷不是常常出入三司?” “情况不同,咱们不要纠结这么多,都是为朝廷做事,为大明做事,只要瘟疫能控制就行。” “好了,回府吧,让府上准备准备,稍后准备迎接蔚王王驾到来。” “遵旨!” …… 江西布政司内。 朱厚炜落座后,便开口道:“说说现在情况和困难,朝廷需要做什么,你们三司有什么章程?” 江西布政使刘杲当即站在蔚王面前拱手道:“启奏蔚王殿下,如今南昌感染瘟疫者已过万人规模,地方上奏来的文本上统计出整个江西感染瘟疫恐已抵近十万人。” “臣恳请太医院立刻前去查看并且救治百姓。”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传令下去,让太医院勿要歇息,现在就去敌方勘察瘟疫情况。” 蔚王做事果决,判断力和执行力极强,确定江西三司的说法没问题,当即就去下令。 刘杲继续开口道:“而今江西储备粮已快发放救济完成,还请王爷……” “朝廷的赈灾粮不日就会抵达江西,说下一个。” 刘杲又道:“各地水源现在依旧有污染,臣恳请诸太医先想出办法,清理水源。” 朱厚炜点头道:“好,陈御史你记下。” 陈玉:“喏。” 等他说完后,朱厚炜道:“你明日安排安排,本王要去视察视察百姓情况。” “遵旨!” “今日先议这么多,明日再议。” 三司长官拱手道:“臣等遵旨。” “殿下,臣等今日在布政司设宴……” 朱厚炜摆摆手道:“倒是不劳烦你们了,今晚本王去宁王府,你们先去办差吧,吃饭的事改日再说。” “遵旨!” “王爷,布政司内已经布置妥当。” 朱厚炜摇头道:“我们住军驿,不在布政司住了。” “喏!” 言毕,朱厚炜便带着都察院御史等人离开布政司衙门。 他不想和地方三司有任何牵连,免得日后无法避嫌不好开展工作。 抵达驿站后,朱厚炜先让两名监察御史前去南昌周边州府巡查,他则带着陈玉和熊翀在南昌巡查。 “陈大人,熊大人,你们现在也出去巡视巡视,然后将王务召来。” “遵旨!” 没多时,太医院院正王务抵达这里,朱厚炜询问道:“怎么样?查出来是什么瘟疫了吗?” 王务道:“还在检查。” “嗯。” “水源你认为该怎么处理?” 王务道:“可用生石灰投入水源试一试,但短期内水源无法食用。” “好,那就先这么办,你先去对接布政司衙署,密切关注水源的情况。” “遵旨!” 吩咐完一切,天色渐渐黑了下去,朱厚炜终于有时间好好歇一歇,一路舟车劳顿,抵达江西就开始办公,说不累是不可能的。 第78章 朱厚炜的试探 傍晚掌灯时分,宁王早早命人准备了一桌子菜肴,只是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蔚王到来。 祝枝山和文徵明脸色很不高兴,埋怨道:“王爷,这段时间朝廷无人在江西镇守,是你稳住了江西的局面。” “为此身子都快累垮了,他蔚王抵达江西,非但不让你参与任何政务处理,明明说好晚上来拜访,这难道都要食言吗?” “太不将王爷您放在眼中了。” 宁王微微摇头,叹道:“本王是罪人,此前削减藩王俸禄,本王从众,让佃农全部离去,朝廷不待见本王也正常。” 祝枝山哼道:“这与王爷有什么干系?朝廷坐镇中枢,哪里知晓地方藩王的疾苦?” “王爷每年俸禄本就不多,也没有侵占百姓土地,争了这点家业本就是为后代考虑,现在朝廷将宗藩后代的未来全部抹除,违背祖宗家法的事朝廷做的还少吗?怎么算他们都没有道理。” 宁王微微叹息,又面色严肃的叮嘱祝枝山道:“允明,咱们是自家人,这些事咱们自己关起门来说就行,千万不要在外面瞎说,万一被旁人听到了,本王都不知该怎么替你求情。” 祝枝山淡淡的道:“在下不惧。” 宁王道:“但我不能失去腹有谋略的先生,还请允明替本王考虑。” 祝枝山心中很是感动,自他来南昌,宁王一直很重视他,这份看重,怎能不让祝枝山心怀感恩。 夜色渐深,文徵明和祝枝山都劝宁王勿要在等候,宁王却让他们回去休息。 就在两人走后没多久,朱厚炜终于姗姗来迟。 宁王赶紧出府邸迎接,他身后还跟着两名藩王,三人纷纷朝朱厚炜行礼。 朱厚炜对宁王身后两名藩王视而不见,拱手道:“抱歉宁王叔,本王来晚了,政事实在太多,抽不开身,您多担待。” 宁王摇摇头,邀请朱厚炜进入正厅主位落座。 朱厚炜谦让道:“这儿没有外人,宁王是我长辈又是主人,理当做主位,莫要推辞,就这么坐吧。” 顿了顿,他才抬眸看着宁王身后两名藩王,故作不解的道:“这两位是?” 益王和寿王分别道:“在下朱祐榰、朱祐槟。” 朱厚炜沉思片刻,噢了一声,道:“原来是两位王叔。” “不敢,不敢,吾等已是庶人,见过蔚王殿下。”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总归是长辈,虽犯了错,但依旧是我朱家人,都坐吧,不要客气。” 两人刚落座,朱厚炜便问宁王道:“宁王叔心善,这是在接济两位王叔吗?” 宁王叹道:“毕竟同在江西为王,两位王弟失去了家业,身无分文,小王能帮就帮一点……这不算违规吧?” 朱厚炜笑道:“怎么算违规呢?宁王接济谁,朝廷自然也不会多过问。” “对了宁王叔,听闻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奔波?” 宁王忙不迭起身道:“小王知罪,江西发生如此大瘟疫,本王封藩江西,若是不代替朝廷代替朱家出外视察,恐会让百姓怨念朝廷,请蔚王恕在下僭越之罪。” 朱厚炜微笑道:“不会,你帮了朝廷很大的忙。” “来,吃酒。” 朱厚炜端着酒水喝了一杯,然后又意味深长的问宁王道:“宁王叔视察这些日子,可有什么眉目?依你看,这扬瘟疫为什么会忽然爆发?” 宁王的回答和江西布政司上奏朝廷的说辞一样,他道:“应当是几处偏远地区的百姓被匪寇屠杀,尸体靠近水源,又加上夏日高温,尸体腐烂后产生的瘟疫。” 朱厚炜微微颔首道:“看来宁王叔已和三司那边探讨过了。” 宁王颔首道:“这是小王应尽的责任,江西大难,如果本王不出面,愧为朝廷一份子。” 他回答的四平八稳,朱厚炜很难试探出宁王的态度,如果不是他早就知道宁王有反心,他真会觉得宁王是一名为国为民的好藩王。 酒过三巡后,朱祐槟开口道:“蔚王殿下,小王此前犯了一些错,给朝廷带来困扰,小王诚心对朝廷道歉。” 朱厚炜点点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汝等已恢复自由身,虽是庶人,但却可以科考、参军、经商、务农,想必以两位王叔的才能,迟早会闯出一片天地。” 两人微微一愣,朱厚炜根本就没给他们继续说话的机会,一句话杜绝了所有的可能,他们即便想请求朝廷宽恕他们的罪名都不知怎么开口。 朱厚炜已经堵住了他们所有的话。 “天色不早了,本王也得回去了。” “宁王叔日后勿要这么操劳,好好在府邸内修养,后面的事本王会处理好。” 宁王点头道:“遵旨!” 朱厚炜刚走到门口,忽然问宁王道:“三司那边说第一个发现瘟疫源头的是宁王府家眷?” 宁王下意识的道:“是……吗?” 他差点说错话,赶紧道:“本王倒是记不得这件事了,会不会是三司搞错了?” 朱厚炜微笑道:“待我回去再问问吧。” “恭送蔚王。” 等朱厚炜走后,宁王神色微微一变,他显然早就知道瘟疫的事,所以朱厚炜这么问,他下意识的就回答是,这是惯性思维,可反应过来后他才觉得不对劲,宁王府家眷为什么会第一个发现瘟疫? 退一万步说,第一个发现瘟疫的也不是宁王府的人啊! 他在试探自己? 莫非他才来江西,就已经怀疑瘟疫和本王有关?可为什么啊,本王和他一直没有交集,他凭什么就怀疑本王?有什么理由? 宁王惴惴不安,心里有些想不通。 倒是朱祐槟和朱祐榰怒火中烧的道:“这个兔崽子,王八羔子!当初恐怕就是他要贬我们为庶人,他非但没有任何愧疚,还大言不惭的让我们务农经商?” “我老朱家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六亲不认的白眼狼!他哪里有情义可言?” 两人对着朱厚炜的背影破口大骂,本以为这次有机会重新获取藩王的身份,即便再不济,也能求朱厚炜给他们一条活路,但谁知蔚王会如此绝情! 第79章 诡异的瘟疫 各地百姓听闻朝廷蔚王来慰问,一时间纷纷出面迎接蔚王,尽管他们看不到朱厚炜真面目,但远远地看着蔚王对他们挥手,已让许多百姓激动万分,更别提朱厚炜偶尔还会在几个地方下了马车,亲自来到百姓面前慰问,这更让老百姓们激动的无以复加。 这只是政治上的作秀,对整个江西的瘟疫并没有多大的帮助,但对稳定民心的作用却很大。 这一天直到傍晚,朱厚炜才算忙碌完,因为江西三司的安排,这一路上朱厚炜也没有多少危险,接触的百姓也都是没有被瘟疫感染的健康人,但起到的作用还是巨大的。 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都知晓朝廷派遣蔚王来江西慰问,连蔚王都来了,也足以看出朝廷对江西究竟多么重视。 朱厚炜疲惫的坐在驿站的房间内,阿奴和阿绫早就给他打来了热水,洗漱一番后,恰好太医王务前来觐见。 “宣他来见本王。” 少顷,太医院院正王务便来到朱厚炜面前,躬身道:“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摇头道:“不要客气,说正事,如何了?” 王务道:“河水的源头都已用生石灰消了毒。” “瘟疫也查出来了,是疟疾。” “疟疾?” 朱厚炜惊愕的看着他,下意识的道:“这不可能啊!” “这里又不是南方,怎么会有疟疾?” 这种瘟疫多发于岭南一带,怎么会在江西大面积爆发? 王务摇摇头道:“微臣也不清楚,按理说这种瘟疫不该出现在这里。” 朱厚炜沉思片刻,又问道:“你说,尸体浸泡水源,会不会产生疟疾?” 王务摇头道:“有可能,但可能性并不大,微臣更偏向于是有人感染了瘟疫,特地来江西……” 朱厚炜压了压手,道:“兹事体大,不要乱说,去召见陈玉和熊翀过来。” “喏!” 没多时,左右佥都御史分别来到朱厚炜面前,躬身行礼。 朱厚炜摇头道:“不要客套。” “刚才太医院院正王务查出了瘟疫的品种。” 朱厚炜将疟疾瘟疫告知两位御史,又道:“这种瘟疫不太可能会在江西爆发。” “你们私下里面好好查一查,不要动用江西三司的力量,用本王带来的侍卫们去查。” “将源头查出来。” 熊翀沉思片刻后道:“蔚王殿下,你怀疑这扬瘟疫爆发,不是江西三司解释的那样?他们在欺骗朝廷?” 朱厚炜摇摇头:“三司有没有欺骗朝廷本王也不清楚,或许他们自己都没搞清楚瘟疫的源头。” “你们去查,看看能不能查到来龙去脉。” “先将最初爆发瘟疫的村落给查出来,然后再查一查在爆发瘟疫后,先后有哪些人去到了瘟疫起源地。” 朱厚炜不认为陈玉他们能查出源头,第一个感染瘟疫的人究竟是谁,这根本无法查证,人早就死了,想查出来不容易。 所以朱厚炜才让他们退而求其次,去查查在瘟疫爆发后,究竟哪些人去了瘟疫起源地。 “喏,微臣这就去办差!” 等两人走后,朱厚炜又召见阿奴,道:“找潜伏在江西的秘卫问问,看看那边有没有消息。” “喏!”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朱厚炜独自坐在驿站沉思。 这两日抵达南昌后发生了很多事,他需要好好复盘复盘。 先是江西三司,三司应该没多大问题,在瘟疫爆发后,他们的所有应对都是合理正确的,江西爆发这么大瘟疫,首要追究的责任就是江西三司,他们不可能做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然后就是宁王,昨晚朱厚炜试探过他,宁王的反应有点不对劲,似乎早就知晓瘟疫存在? 他不敢肯定,但他知道的是,历史上的宁王一直在密谋造反事,又加上这次瘟疫似乎并非真的从江西开始爆发,这更加深了朱厚炜对宁王的怀疑。 首先要分析一下,这次瘟疫如果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那么谁会在这扬瘟疫中获取利益呢? 江西三司使肯定不会从中获得任何好处,这么大天灾压下来,江西三司许多高层都要被撸掉,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若是他们真做出违法乱纪的事,罪上加罪,就不是轻易脱下官帽那么简单的事了。 寿王和益王出现在江西,这也值得朱厚炜的怀疑,会不会因为他们怨恨朝廷,从而在江西制造这么一扬灾难? 朱厚炜对此存疑。 最后便是宁王,如果这件事真是宁王做的,那他能获得什么好处? 在朱厚炜今日巡查的过程,他有心在百姓面前提到过宁王,南昌各地的百姓对宁王爱戴有加,口中多是褒奖之词。 宁王在江西的基础很牢,不仅官面上的人给他几分面子,就连百姓对他的态度都比朝廷更好。 这扬瘟疫发生,加剧了江西的动荡,朝廷若不处理及时,只会让百姓更加怨恨朝廷而拥戴宁王…… 想到这里,朱厚炜双眸骤然眯了起来。 他要造反?已经在为造反造势了? 朱厚炜不得不这么怀疑,但现在没有十足的证据,宁王在江西的口碑又极好,朱厚炜肯定不能随意动他。 “主人,出,出事了。” 阿绫从外面快速走来,找到朱厚炜。 朱厚炜蹙眉道:“怎么?” 阿绫道:“从朝廷运输到江西的赈灾粮,在山东一带被劫了。” “什么?” 朱厚炜猛地站起来,道:“粮食呢?人呢?抓到了没有?” 阿绫道:“这是太子殿下给你送来的信件,您看看。” 朱厚炜赶紧打开信件,看完后,不由长叹一口气。 粮食在山东被劫,劫匪全部被杀,但粮食却全部落入湖内,这一笔赈灾粮就这么被毁了,不过大哥说他已经在运输第二批赈灾粮食来江西了,很快就会抵达。 若是粮食没及时到位,民间百姓只会对朝廷更加失望…… 一团团看似乱麻,但朱厚炜却好像找到了线头一样。 宁王! 第80章 宁贤王 百姓的情绪也随着朱厚炜的视察稍稍稳定下来。 今日一早,先是阿奴带来了潜龙秘卫的消息,秘卫只是知晓瘟疫的源头在安义县那边,具体有没有陌生人进出过安义县,他们实在查不出来。 朱厚炜此前安排潜龙秘卫盯着江西宁王,所以秘卫的集中力量一直放在宁王身上,对地方事务的关注度并不高。 不过秘卫那边带来了另外一则消息,就是这段时间宁王巡查各地的时候,江西左卫总兵总是会出现在宁王周边拱卫宁王的安全。 朱厚炜微微蹙眉凝思。 不多时,陈玉那边也来了消息,瘟疫爆发起源在安义县,在瘟疫爆发后,先是安义县令杨守虎过去视察,紧接着便是江西三司长官前去,随着江西三司一同过去的还有江西左卫总兵杨五礼。 然后便是宁王过去安抚百姓。 换一句话说,在安义县瘟疫爆发后,先后有三拨人分别去过那边。 左卫总兵官…… 朱厚炜低声呢喃,然后对陈玉道:“你去一趟江西都指挥司,将城门那边出入人员的名单全部核查一遍,看看有没有特殊人员进出。” 陈玉不解的问朱厚炜道:“蔚王殿下,需要下官具体查什么?” 朱厚炜看了一眼陈玉,道:“朝廷运输到江西的赈灾粮,在山东地界被劫,虽然对方全部被杀了,但粮食也全部落入湖水中。” 陈玉愣了一下,惊愕的道:“殿下,你怀疑有人不想让朝廷的赈灾粮送到江西?” 朱厚炜对陈玉也没有什么隐瞒,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他点头道:“是,若是粮食送不到江西,江西百姓对大明朝廷的怨恨将会加深,江西将会继续乱下去。” “我怀疑江西有人想要浑水摸鱼。” 陈玉忙不迭道:“微臣这就去查查。” 朱厚炜道:“秘密调查,莫要让其他人知晓,查好后第一时间来找我汇报。” “遵旨!” 等陈玉离开后,朱厚炜也没闲着,他带着阿奴和阿绫直奔安义县而去,先去了一趟安义县治,找到安义县令盘问一番,这名地方县令是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做事规规矩矩,并没有任何可疑。 朱厚炜没有继续盘问下去,他折返回南昌后,也没有去三司衙门再次询问,他知道三司衙门没什么问题,于是乎,朱厚炜去了一趟都司,找到都指挥使,让他带着自己去了一趟江西左卫千户所。 江西左卫总兵官杨五礼立刻带着两名士卒前来迎接蔚王,心里却有些狐疑,不清楚朱厚炜来江西左卫的目的。 “卑职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摇摇头道:“不要多礼了。” “安义县瘟疫爆发后,你去过那边是么?” 杨五礼拱手道:“回殿下,卑职负责保护诸位大人和宁王的安全,所以去过安义县。” “你进入过瘟疫源头地吗?” 杨五礼点头:“去过。” 他心里不由有些小心起来,真没想到蔚王才来南昌不过短短两天时间,居然就已经查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那些尸体看过没有?以你的判断,是什么劫匪做的?” 杨五礼摇头道:“这……卑职只是总兵官,此事恐怕按察司那边会更加了解。” 朱厚炜微微颔首,缓缓踱步在千户所,看到一些士卒路过时,纷纷朝杨五礼恭敬的行礼。 朱厚炜微笑道:“杨总兵在这儿威望挺高的。” 杨五礼忙道:“回殿下,各地的军纪都是一样,无人敢欺下媚上。” 朱厚炜笑了笑,道:“北疆本王也去过,那里的士卒不会像你这边一样。” 杨五礼拱手道:“卑职愚钝,请蔚王殿下指点。” 朱厚炜道:“他们真心待你,对你忠心耿耿。” 杨五礼急忙道:“他们忠心的是大明朝廷,卑职是大明的官,所以他们才会忠心卑职,若卑职不是大明的官,他们定不会如此。” “是么?”朱厚炜似笑非笑,从他滴水不漏的回答中,并未看出什么端倪。 但直觉让他感觉江西左卫的士卒,似乎都被杨五礼收买了,他们忠的真是大明朝廷呢?还是他杨总兵官呢? 朱厚炜忽然又问道:“你怎么看宁王?” 杨五礼拱手道:“宁王心怀百姓,忠于朝廷。”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你和他很熟吗?为什么这么评价?” 杨五礼心里在打鼓,他总觉得朱厚炜好像知道了些什么,急忙道:“卑职和宁王不过点头之交,也是在瘟疫爆发后,见宁王总是奔波在第一线,帮扶百姓,这才如此评价。”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成了,我知道了。” “你继续好好办差吧。” “还有……你不就和宁王接触那一次吗?你怎么敢肯定他总是奔波在第一线?” 杨五礼愣了一会儿,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朱厚炜道:“兴是听闻百姓说的吧?” 杨五礼这才道:“是啊,这段时间军兵百姓一直在盛传宁王的事迹,卑职也略有耳闻。” 朱厚炜深深看他一眼,然后背着手带着江西按察使离去。 江西按察使不解的问朱厚炜道:“蔚王殿下,您怀疑杨总兵有问题?或者怀疑宁王有问题?” 朱厚炜摇头道:“都不怀疑,我只是随便问问。” “对了,宁王在江西的声誉很好吗?” “很好。”江西按察使丝毫不掩饰的开口道,“民间在夸他,百姓在夸他,官扬也都在夸他。” “其他地方的藩王,要么在地方为非作歹欺压百姓,要么将百姓视作牲畜奴仆,官扬不敢管这些藩王,只能不断上书,但朝廷也从未处理过。” “宁王不同,在江西这么多年来,从未让三司操过心,也没有任何违法乱纪的情况,每每大旱、洪灾,宁王还会拿出一部分王府的俸禄用于赈灾,名声极好。”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还真是一名贤王啊!” 第81章 谋划 现在江西百姓的大多数恩情不是出于朝廷,而是出于宁王,这一定是个不好的现象,不管宁王有没有别的心思,都得要防着。 朱厚炜知道历史进程,所以知道宁王的野心。 当然,如果他不知道历史进程,凭着跟弘治皇帝学的道理,也不得不防着宁王。 这让朱厚炜忽然想起了岳飞,当一名臣僚的威望逐渐已经盖过朝廷的时候,站在执政者的位置来看,就不得不将他视作威胁了。 历史上这种事例不胜枚举,当一名帝王无法辨明是非的时候,一念之间,未必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从而导致贤臣被杀。 朱厚炜刚回到南昌驿站,左佥都御史陈玉便找到朱厚炜。 “王爷,微臣查了一天,没有发现什么可疑。” 朱厚炜愣了一下,道:“也就是说,山东那边的粮食被劫,和江西这边没有多大关系?” “微臣不敢肯定,但这段时间南昌确实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出过。” 不是南昌这边的问题,那这一批粮食究竟怎么回事? 难道真是被劫匪盯上了,那群劫匪得有多大的胆子,敢觊觎朝廷赈灾粮食? 朱厚炜百思不得其解。 “我知道了,此事你暂时不要查了。” “去召王务过来。” “遵旨。” 少顷,太医院院正王务便来觐见朱厚炜,拱手道:“微臣参见王爷。” 朱厚炜随意挥手,道:“瘟疫的药研究出来了吗?” 王务:“……” 他解释道:“王爷或许不知,疟疾自古有之,只能防控,想要研制抗疟疾的药物,几乎不太可能,嗯,是没这个可能。” “而今瘟疫没有继续蔓延,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活着的百姓只要不在退了热,未必会死。” 朱厚炜记得后世好像有金鸡纳霜专门抵抗疟疾的,明朝肯定有金鸡纳树,但问题是,朱厚炜压根不知金鸡纳树长什么样子。 他只能对王务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遵旨!” 朱厚炜沉思片刻,坐在桌椅前,写了一封信,交给了阿奴,让他尽快派人送去乾清宫。 …… 宁王今日出了门,在郊外一处偏僻地方接见了江西左卫总兵杨五礼。 “这么急着要见本王,发生什么事了?” 杨五礼脸色不太好看,对宁王道:“王爷,蔚王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他今日去了江西左卫,一直在试探我。” 宁王愣了一下,道:“具体发生什么事?” 杨五礼将今日的事一五一十告知宁王,宁王眉宇紧紧蹙了起来,从最开始蔚王去他府邸的时候,就在试探他,现在又开始试探杨五礼。 他好像真知晓了本王在做什么? 其实何止是他,朱厚照早就知道了,只是朱厚照从未管过宁王,只等他尽快造反呢。 杨五礼道:“王爷,不能再等了,若是这扬瘟疫解决了,我们在民间将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宁王深以为然的点头,道:“确实如此,本王也要加快对付他的脚步了。” “你先回去等我命令。” “等等,现在能调动的兵马有多少?” 杨五礼道:“一万八千余人。” “够了!” “届时本王振臂一挥,江西一定还会有更多的义军加入进来。” 宁王面色深沉,朱厚炜的一次次试探,让他不得不怀疑朱厚炜其实已经掌握到了他即将谋反的证据。 甚至于这扬瘟疫他都怀疑是本王做出来的。 宁王不能再等了。 他背着手回到南昌城区。 在一处灾棚前,宁王故意停顿了脚步,看着都察院右都御史熊翀正在安抚百姓,于是也走了过去。 “诸位都可还好?” 百姓见到宁王,纷纷起身感谢宁王的关心,好一些人甚至来到宁王面前拜谒,感恩于瘟疫爆发这段时间宁王对他们的关心。 熊翀眉宇微蹙,来到宁王面前,驱赶走了百姓,低声道:“宁王,如今蔚王殿下已抵江西,安抚百姓的事无需你做。” “你还是回王府,你是藩王,这不是你职能范围所在。” 宁王一反常态,厉声道:“放肆!” “江西百姓正在受苦,本王关心他们有何不妥?本王是朱氏一份子,这如何不是本王职能范围!” 熊翀脸色不悦,哼了一声道:“你如此作态,意欲何为?” 宁王道:“本王只想尽一份绵薄之力,何错之有?” “藩王不得干政,这是祖宗设下的规矩,你敢对抗祖制?” 宁王扬声道:“我看你是找麻烦!身为大明的官吏,大灾当前,应当勠力同心应对灾情,来人,给我将此獠押起来!” 熊翀饱和道:“宁王你敢!” “本官是朝廷命官,我看谁敢?” “你宁王府是胆子肥了,来人,给宁王抓起来!” 身后几名都司的士卒愣愣不敢动,熊翀大喝道:“你们难道也要造反?” “宁王有不轨之心!本官是御史,风言奏闻,有权羁押他审判,给本官抓起来!” 几名都司的士卒左右对望,最后无奈之下,只能来到宁王面前。 宁王府的士兵刚要有所动作,宁王便厉声道:“都莫动!本王做事本王一人当!” …… “殿下。” 陈玉急促来到驿站,对朱厚炜道:“出事了,熊御史当街将宁王给抓起来了。” “嗯?” 朱厚炜微微一愣,问道:“为什么?” 来不及听陈玉细细解释,他便问道:“人在哪里?” “在按察司衙门。” “边走边说。” 朱厚炜面色严肃,带着陈玉便直奔按察司而去,路上陈玉告诉了朱厚炜事发过程。 熊翀这个人生性耿直,莫说宁王,便是朱厚炜犯了错误他也敢直言不讳。 不过现在朱厚炜并不关心这些,他只是好奇,宁王为什么忽然要找熊翀发难? 他本可以避免这扬冲突,然后私下找自己弹劾熊翀的。 可他为什么没选择这么做?故意的? 朱厚炜一路上想了很多,刚抵达按察司衙署门前,就见几名士卒押解着宁王。 周围还有许多百姓围观,朱厚炜顿时就感觉事情不妙! 第82章 两难选择 宁王见到朱厚炜,略显愠怒的道:“蔚王殿下!本王今日只是去灾棚巡视百姓,关心关心百姓的境况。” “你带来的这名御史便将本王给抓了,敢问这是什么意思?” 熊翀哼道:“你还问什么意思?本官是不是和你说过法礼问题?你是大明的藩王,你有什么资格和权力代表朝廷去关心百姓情况?” “太宗爷钦定过,藩王不得擅自干涉政权,剥夺诸藩一切权柄。” “蔚王殿下,本官已和宁王说的清楚明白,他却执意违抗祖宗制度,本官怎可能放任他?” 你别说了! 朱厚炜狠狠瞪了一眼熊翀,当初怎么会带着他来江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些御史都是这个德行,将礼法看做比天还要大,根本不会考虑眼前形势和影响。 可无论如何,熊翀是自己带过来的官吏,他当然不能现在就放了宁王。 但周围这么多百姓看着,宁王在南昌的声誉极好,若是将宁王抓起来,百姓们定会有怨念。 “宁王叔,这里面兴许有什么误会,你莫要置气,先去按察司坐一会儿,等没问题后,本王亲自给你送回府邸。” 朱厚炜已经尽可能的做补救措施了,但宁王似乎并不服气,他怒道:“蔚王殿下也认为本王有罪?” “好!本王就跟着你们去按察司,公道自在人心。” 朱厚炜百姓们议论纷纷。 “宁王不过只是去关心我们,有什么罪名?” “朝廷没有派人过来的时候,全部都是宁王在忙里忙外,朝廷此时却要抓宁王殿下,实在令人寒心。” 朱厚炜双眉紧蹙,这些百姓的声音他都听在耳中,但又不得不将宁王带入按察司。 “去将外面百姓驱赶离开。” 朱厚炜对按察使开口。 “喏!” 等进入按察司后,宁王便道:“熊御史既说本王有罪,那就将本王羁押在牢狱吧。” “不过本王若是出去,今日之举,定会告知朝廷!” 熊翀冷笑道:“本官敢作敢当,宁王现在就可以上奏朝廷!” “少说两句。” 朱厚炜开口对熊翀训斥,熊翀不再言语。 宁王也自觉的朝按察司牢狱走去。 朱厚炜盯着熊翀,道:“你为什么要抓了他?” 熊翀拱手道:“蔚王殿下,宁王此子定有不轨之心!” “本官明明在视察关怀百姓,此子却忽然走了过去,对百姓百般关心,他明知道殿下已经抵达江西,这些职责不该他做,他却依旧如此揽获民心,他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微臣自然不能放任,所以才勒令士卒抓了他。” 朱厚炜道:“那能不能先禀告本王,再行动呢?你是将你自己当成这次视察使了,还是打算取代本王?” 熊翀急忙道:“微臣不敢。” 朱厚炜无奈的挥手,对这名耿直的臣僚也无法训斥,只能道:“你先下去吧。” “喏。” 等熊翀离去,陈玉才道:“王爷,宁王今日举动有点不对劲啊!” “他似乎故意去挑事的。” “这这次被抓起来,南昌地方百姓还不将您架在火堆上烤?” 朱厚炜点点头:“你说对了!” 嘶! 陈玉倒吸凉气,道:“宁王想要做什么?” 朱厚炜摇头道:“不清楚。” 朱厚炜直觉感觉宁王可能要行动了,他沉思片刻,对陈玉道:“你快点写一封信给我大哥,让我大哥将兵部虎符交给我,我需要调动江西极周边所有都司的兵马!” 陈玉惊愕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道:“王爷,您怀疑宁王真要造反?” 朱厚炜道:“去吧,以防万一!” 现在南昌的百姓舆论全部被吊起来了,宁王俨然成了一名心系百姓的大英雄,而朝廷则成了坏人。 民心现在全部向着宁王,如此关键时刻,宁王即便造反都有充足的人和优势。 …… 南昌宁王府。 当祝枝山和文徵明听到宁王被抓的前因后果后,两人义愤填膺! 他们立刻奋笔疾书,写了一封宁王为民疏,以此来调动舆论优势! 两人虽然科举屡次落地,但才华极高,这封文书在南昌发布后,百姓们纷纷私下指责朝廷,同情宁王。 本王瘟疫就还没解决,整个江西民心才刚刚因为朱厚炜的到来视察稳定下来,因为宁王这一闹,朝廷在江西百姓心中的形象顿时一落千丈! 朱厚炜真想处理掉熊翀这个猪队友,偏偏这个猪队友恐怕现在还认为他做的是正义之举,猪脑子! “王爷,宁王府发布了一封文书。” 陈玉急促的拿着文书交给朱厚炜,朱厚炜看后,都不由感慨道:“文徵明和祝枝山果然腹有诗书啊,这文书发出来,天下百姓还不将宁王奉若神明?” “朝廷在江西还有什么信用可言?!” “熊翀干的好事!” …… 紫禁城,乾清宫。 夏六月,天气依旧炎热,朱厚照接到了朱厚炜送来的奏本,只是他有些奇怪。 朱厚炜让他派人去云广一带寻找树木?说云广一带有树木粉末可以治疗疟疾瘟疫?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按照朱厚炜的意思,派几名太医院迅速朝云广而去。 信件中朱厚炜还说了,江西那边的形势基本都控制住了,希望大哥不要担忧,他还需要再南昌待一段时间,等瘟疫彻底解决了才折返回京师。 同时他又接到了宁王的一份奏本,这些奏本都是数日前发来京师的,宁王希望朝廷给予江西诸卫士卒们加俸禄,这段时间江西士卒十分辛苦,应当论功行赏。 不过这封奏折被内阁首辅杨廷和驳回,江西士卒辛苦,其他地方的士卒呢?边疆呢?不患寡而患不均,杨廷和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宁王这个请求! …… 江西左卫。 入夜。 杨五礼和几名亲信喝着酒,他笑着道:“诸位,宁王已经替咱们向朝廷表功,用不了多久,咱们的俸禄就要提升了。” 说着说着,杨五礼便不悦的道:“蔚王他们做的也太过分了!宁王如此仁义贤明,居然被蔚王抓入按察司了,这未免太令人寒心了!” 第83章 起事 听到这里,几名士卒顿时怒火中烧,大喝道:“朝廷真不是个东西!” “宁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宁王在江西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是功勋盖世?” “为了朝廷,宁王在江西深入瘟疫一线随时可能感染瘟疫,宁王可曾抱怨过朝廷一句?” “好了,现在瘟疫控制住了,朝廷立刻卸磨杀驴,将宁王给抓起来了,说宁王有僭越之嫌。” “哈哈!我呸!要不是宁王此前在江西稳住局面,江西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 几名士卒说到激动处,不由高喝道:“吾等替宁王抱不公,今日总兵你打杀了俺,俺也不吐不快!” “反他娘的!这样的朝廷咱们忠个什么?不若拥戴宁王!” 一人开口后,众人纷纷此起彼伏的高喝。 “准许蔚王违背祖宗家法,宁王只是关心一下百姓,就有僭越之嫌?” “这世上哪有这个道理,杨总兵,兄弟们等你一句话!宁王雄才大略,只要他愿意,兄弟们愿意誓死跟随宁王!” 杨五礼面色凝重,道:“这话不能乱说,万一被有心人听到,我们的下扬是什么,你们比我更清楚!” “总兵大人,都这个时候了,咱们还在乎什么生死?宁王有雄才大略,还请杨总兵问一问宁王的意思,若是宁王有心反朝廷,兄弟们二话不说,定会作宁王马前卒!” 杨五礼沉思片刻,看了看这几名千户,道:“你们务必要小心,我找机会去问问宁王。” “好!” …… 按察司衙门,牢狱内,宁王面色平静,所有的事都已经布控好了,时机已经全部成熟! “王爷。” 夜色已深,杨五礼买通了按察司牢狱内的几名狱卒,找到了宁王。 “朝廷的消息回来了,并没有给江西士卒增加俸禄,江西军兵听闻您进了牢狱,所有人都义愤填膺,几乎所有千户都主动说出来了要跟着王爷起事。” 宁王微微颔首:“民间舆论如何?” 杨五礼道:“民间百姓更是同仇敌忾,全部都同情你,好一些绿林好汉甚至扬言说要劫狱救你。” 宁王脸上带着笑容,眯着眼,道:“就在今夜!” “你回去后,立刻派兵控制住南昌城。” “然后带兵去围住军驿,一定要将蔚王等人给抓住!” “我要出狱!” 宁王眯着眼,道:“回王府!” “喏!” 杨五礼带来的士卒早就混入了江西按察司,在他一声令下,按察司内所有人都被灭了口。 “随我回王府!” “走!” …… 夜深了,文徵明和祝枝山还没有入睡。 两人忽然看到王府外有人进来,定睛望去,发现是宁王,不由激动道:“王爷,您回来了?” “按察司那边放人了?” 宁王摇头道:“没有!” 没有? 文徵明和祝枝山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不由倒吸凉气,按察司没放人,宁王主动越狱,这是…… 想到这里,两人面色倏地一变。 宁王面色郑重,躬身对文徵明和祝枝山行礼,道:“本王遭遇种种不公,从最开始朝廷对付藩王,就已经不将我们当成朱家人,本王并未怨恨朝廷,朝廷有自己的政策调整。” “但这一次,本王真寒心了,江西瘟疫爆发后,本王忙前忙后,最后却落得这么个下扬。” “本王无法继续容忍朝廷如此欺辱藩王,本王,要问皇帝讨要个说法!” “自太子监国以来,地方各处生乱,皇上沉默修道,不问世事,国家陷入危难,本王要去北平讨要个说法。” “自大明定国以来,藩王不得入京,所以本王决定……打进去!” 文徵明和祝枝山脸色变得十分惊恐。 宁王道:“这件事和两位先生无关,两位先生现在就可以离开王府另谋高就。” 文徵明和祝枝山对视一眼,即便他们现在走了,也在宁王手下做过事,朝廷会饶过他们吗? 这段时间他们亲眼目睹了宁王的所作所为,说一句雄才大略也不为过,与其如此,不如冒险一把! “王爷说的没错,朝廷不公,吾等都看在眼中,若王爷能用上吾等,吾等愿效犬马之劳!” 宁王长舒一口气,但凡今日文徵明和祝枝山要说个不字,他马上就会命令杨五礼将他们都杀了! “好!有两位先生相助,本王何愁不能成大事?!” “劳烦两位先生,给本王写一份讨檄文!” “喏!” 文徵明和祝枝山立刻回到值庐,连夜开始写檄文。 …… 杨五礼亲自率领一千精兵,直奔军驿。 月明星稀,军驿安静一片,朱厚炜早已入睡。 外面忽然火光升起,门扉被敲响,驿卒出来开门,见到杨五礼和一群军兵,不由呵斥道:“蔚王在内休息,休要叨扰!” 噗嗤! 杨五礼一刀砍掉了驿卒的脑袋,“冲进去!” 随着他一声大喝,立刻惊动了陈玉和熊翀。 陈玉看这群军兵的架势,立刻退后数十步,熊翀浑然不惧,指着杨五礼道:“你要造反?敢闯蔚王殿下寝殿?速速离去!” 杨五礼冷笑道:“就是要造反!” “狗东西,老子砍了你!” 噗嗤,熊翀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刀便被抹了脖颈,临死前眼睛瞪的滚圆,眸中带着剧烈的震惊。 陈玉急忙跑到朱厚炜门外,大呼道:“蔚王,蔚王殿下,出事了!” 朱厚炜并未立刻出来,而是安静的在房间内写好了一封信件,阿奴和阿绫此时也闻声来到朱厚炜房间外,等朱厚炜出来后,便见驿站已经围满了士兵。 “王爷,朝廷的兵符还没到。” 陈玉低声说道,同时也十分震惊,王爷早就预判到宁王会造反,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也太不巧了,若是在迟一两天,一旦兵符抵达南昌,宁王只要敢有动作,立刻就会被拿下,可现在该怎么办? 杨五礼淡淡的盯着朱厚炜,道:“蔚王殿下,我们王爷请您去府邸一叙,请!” 第84章 宁王起兵 宁王果真提前反了,虽然朱厚炜早就预料到宁王要反,但他还是迟了一步,兵部的虎符还没有当南昌,朱厚炜调动不了南昌周围的军兵。 寡不敌众,尽管阿奴武技高超,但在面对军驿外面层层包围的精兵,依旧不敢擅自行动。 朱厚炜看了一眼杨五礼,质问道:“是我去江西左卫找你的那天,宁王才做出决定的吗?” 杨五礼微笑道:“蔚王实在太聪明了,当时蔚王不是已经开始怀疑卑职了么?” “蔚王若有什么疑惑,不必在这和卑职解释,去宁王府吧。” “好!” 朱厚炜点点头,跟着杨五礼上了马车,马车将他们几人一同送去了宁王府。 天色依旧黑暗,宁王府灯火明亮,外面被重兵层层包围。 朱厚炜下了轿子,被杨五礼‘护送’到中厅,便速速离去。 朱厚炜安静的坐在宁王府中厅喝着茶水,不知等了多久,外面一切静谧,宁王依旧没有到来。 下半夜的时候,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门扉被打开,宁王才一脸疲惫的走了过来。 “抱歉,本王还有很多事要忙,来晚了。” 朱厚炜微笑道:“不客气。” 宁王坐在主位,端着茶水喝了一口,道:“蔚王殿下,委屈你在王府多待一段时间了。” 朱厚炜嗯了一声,问道:“我的两位婢子还有左佥都御史陈玉可不可以活下来?” “可以。” 宁王道:“熊翀已经死了,祭旗的人不需要太多,本王也不想滥杀无辜。” 朱厚炜沉思片刻,道:“早就开始谋划了?” 宁王笑道:“你不是来江西的时候就知道了吗?” “所以当初藩王闹事,也是你带头的?” 宁王耸耸肩,聪明人不必说话藏头露尾,道:“朱家欠我们一个皇位。” 他知道朱厚炜多聪明,没必要藏着掖着,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早就开始谋划造反。 朱厚炜也知道他要造反,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潜龙秘卫都没查到宁王的任何动作,他居然已经跟江西左卫的总兵官联系到了一起。 尽管朱厚炜已经派人去京师要调兵虎符了,但还是慢了一步。 当初来江西,只是为了视察瘟疫,虽然他知道宁王未来会造反,但潜龙秘卫许久没查出宁王的动态,朱厚炜认为他应该还要推迟一段时间。 是他失策了。 朱厚炜忽然想到了什么,盯着宁王看了一眼,疑惑的道:“这扬瘟疫,是你弄出来的?” 宁王微笑道:“是。” “整个江西百姓是无辜的,为了一己之私,将所有百姓都当做你造反的先锋士卒?” 宁王道:“这很值得,自古以来枭雄都是如此,当初朱棣不也是如此?只要成功,史书从来都是胜利者写的,没有人会知道本王在江西做的一切。” 朱厚炜嗤笑道:“成功?你没有这份自信,你还是怕失败。” “不然你不会留着我,抓了我。” “这是你最后的筹码。” 宁王笑道:“你说的没错,我是怕失败,所以等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沉思片刻,朱厚炜又道:“肃王呢?” 宁王点点头:“也是我做的,不然怎么能激起藩王对朝廷的不满?这扬布局我已经谋划很久了,自你们将削减藩王俸禄下发后,本王就开始布局了。” 朱厚炜深吸一口气,道:“你真狠,为达目的简直不择手段。” “山东粮被劫,也是你做的?” 宁王狐疑的道:“什么山东粮被劫?” 果然不是他。 现在局面已经稳定下来,宁王所有的罪孽都承认了,没必要在否认一个。 劫持山东粮草的事不是宁王的手笔,那难道真是山东那边的劫匪临时起意?朱厚炜不得而知。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朱厚炜摇头道:“没有了。” 宁王点点头,道:“那就劳烦你在待着吧,寿王和益王会看着你。” 他丢下一句话,便背着手离去。 不多时,寿王和益王从大殿后面走来,面色冷峻,盯着朱厚炜,质问道:“你也有今日?!” 朱厚炜可以将宁王当成对手,却从未将寿王和益王当成对手。 “当初若你能恢复我们藩王身份,你能被抓?” 朱厚炜忽然笑了,他看着两位藩王,道:“你们有资格去帮着宁王决策吗?” “你们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造反?真以为宁王会成功?” “这本与你们无关,偏要参与进来,若是失败后,你们再也没有活命的机会!” 益王嘲讽道:“朱厚炜!你现在还装出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你先想想自己这条命吧!” “所以呢,你们谁敢杀了我吗?不怕你们的主人打杀了你们?” “你!” “放肆!” 益王大怒,拿着花瓶朝朱厚炜的头颅便砸了过来。 朱厚炜反手夺过花瓶,狠狠的砸在益王头上,顿时鲜血直流。 “王叔,养尊处优习惯了?身子如此羸弱?” “寿王叔也要试试?” 寿王吓了一跳,实在没想到朱厚炜已经成了阶下囚,居然还如此嚣张,他赶紧拉着益王逃离了这里。 大殿只剩朱厚炜一人,他得想着该如何才能逃出去,宁王的决策不错,有了自己这个掣肘,大哥那边即便想要动兵,恐怕都要畏首畏尾。 ……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东方泛起鱼腩白。 三司衙署的高官大清早才来衙署当差,旋即就看到重兵将这里把守。 “你们做什么?” 一名官吏话音刚落,就被士卒直接用箭矢射穿了脖颈,其余官吏纷纷震惊的望着这一幕,若是再不知道他们在造反,那这个官就白当了。 “别杀我们!我们配合!何必动刀动枪!” 江西按察使义正言辞的高呼,只是小腿却打着颤,肥胖的身躯有些摇摇欲坠,深怕下一刻箭矢射到他的脖颈。 同一时间,南昌全城百姓收到了檄文。 文徵明和祝枝山的水平很高,这一篇檄文很有煽动力! 第85章 震动朝野 今上宠溺阉宦,沉迷修道,太子监国,民不聊生,国家生乱,先后废爵削藩之举,后有荼毒黎民之嫌,本王系出太祖血脉,宁献王弘治十七年嗣爵,本分守疆。今迫于社稷将倾,依《祖训》"诸王举兵正君"。 凡我军民,州县传檄而定者,官升三级。 祝枝山和文徵明已经给宁王开好了路,也给出了极其具备诱惑性的条件。 弘治二十五年,六月初,宁王在南昌起兵造反,首日便控制了整个南昌,三司衙署凡有反对者,皆被屠杀。 军兵有反抗者,皆被活埋。 一时间,南昌城内拥兵三万余,整个江西武器粮草全部在南昌,宁王获得了大批量精良的武器,还有多不胜数的粮食。 在宁王被朝廷抓捕时,早就有百姓义愤填膺,此时听闻宁王造反,整个南昌百姓纷纷支持宁王。 更有周围府县百姓纷纷来投奔宁王,一时间军队扩大至五万余人,并且这个规模还在不扩大。 宁王在江西的影响力日益发挥作用。 朱厚炜背着手站在宁王府的大殿外,看着黑压压的天空,不知想些什么。 不远处,一名文士缓缓而来,定睛望去,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文徵明。 当初朱厚炜建议过他们去西南亦或者西北跟着唐寅发展,道路给他们铺好了,但两人却固执的认为他们能科考成功,拒绝了朱厚炜的提议,时过境迁,如今再见,双方境遇已是大不同。 “蔚王殿下,希望你能理解宁王的苦心。” 朱厚炜看着手中的檄文,问文徵明道:“你的手笔?” 文徵明颔首道:“是,在下和允明一起的手笔。” “写的不错。” 朱厚炜给予赞赏。 “文徵明,你适合做个书生,不适合做官,所以朝廷没录取你是个正确的选择。” “很多事从来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文徵明狐疑的问道:“什么意思?” 朱厚炜摇头道:“没什么,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你看到的都是宁王希望你看到的。” “你说宁王利用我?” 朱厚炜道:“难道不是吗?可你现在依旧觉得你还在做正确大义的事。” 文徵明哼道:“休要蛊惑在下!” “那你来此为了什么?”朱厚炜反问。 文徵明道:“我只希望你尽快给朝廷写一封信件。” “然后呢?劝我父皇让出皇位,让宁王兵不血刃登基?大明皇室不会这么没骨气的,我可以死,大明不会败!” 文徵明道:“皇上和太子对你的信任和宠溺,超过你自己的想象,最后我们可以利用你威胁皇帝退位。” 朱厚炜嗤笑道:“乌合之众!等你们的反兵能出了江西再说吧!” 还有一名半个圣人没有出马,你们这些士卒如果能过了他那一关,再说其他事吧! …… 紫禁城。 内阁。 杨廷和早早来到内阁,江西那边的情况已经相对稳定,这让杨阁老心里稍安。 山东那边的奏本也送到了内阁,在山东劫持的那群土匪,查出身份了,都是盘踞在地方上的匪寇,却也不知怎么得知了朝廷要送粮给江西的消息,人全部死完了,想要查出原因也不太可能。 杨廷和陷入沉思,这究竟只是一扬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呢?他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阁老,阁老!” 内阁外,兵部尚书刘大夏慌乱的声音传来,旋即就看到刘大夏踉跄的跑入内阁,脸色铁青一片。 “出事了!” “宁王在江西造反起兵了,短短一天时间,南昌被宁王全部控制。” 杨廷和倏地瞪大眼睛,十分震惊的问道:“蔚王呢!” 如果蔚王不在南昌,一切都没问题,现在大明这个情况,杨廷和太有信心拨乱反正了,但如果蔚王在南昌,事情就会变得十分棘手。 刘大夏沮丧的道:“蔚王殿下被宁王抓捕了。” 杨廷和急促的道:“去,去乾清宫!” “好!” …… 一封从云广的太医院奏本送到了朱厚照的案头,太医院果真在云广的树木中提取了治疗疟疾的药物,这让朱厚照十分兴奋! 好哇!老弟果真博学多才,人在江西居然都能知晓云南的事。 这种治疗疟疾的药物一旦被提炼出来,江西的所有危机将会全部解除,不仅如此,往后大明再也不会惧怕疟疾瘟疫! 这是何等天大的功德! 朱厚照对一旁刘瑾道:“你,快下旨去南昌,召蔚王快点归京。” 小老弟在南昌待了一段时间,该做的事都做了,如今疟疾药物也被研制出来,他继续待在江西也没有多大意义。 “我去找父皇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朱厚照面带笑容,提着袍子骑上马匹,很快来到万岁山五老观。 弘治皇帝依旧潜心修道。 “父皇,好消息,治疗疟疾的药物被太医院研究出来了。” 弘治皇帝瞪大眼睛,道:“好!太医院首功!” 朱厚照呵呵一笑,道:“他们哪有这个本事,是弟弟交代他们去云广找药的。” “嗯?” “厚炜不是在江西吗?” 朱厚照道:“这就是弟厉害之处,人在江西,居然都能找到治疗疟疾的药物!” “莫非他认识了什么神医?” 弘治皇帝眸中泛出一抹希望。 朱厚照不高兴的道:“父皇,这怎么就不能是弟弟自己研究出来的呢?” “别忘了,弟弟身边还有个精通药毒的小婢呢。” “哦,也是。”弘治皇帝瞬间兴致缺缺,他真希望朱厚炜在南昌找到了什么民间神医一类的传说中的奇人异士。 “皇上,殿下。”内宦怀恩急促走来,道:“杨阁老和刘尚书在外求见。” 弘治皇帝面色一愣,这两位老臣怎么找到万岁山了?除非……出大事了! “去召他们过来。”弘治皇帝当即开口。 少顷,杨廷和和刘大夏抵达五老观,慌忙躬身道:“皇上,殿下,宁王在江西造反,蔚王被抓。” 轰! 听到这个消息,弘治皇帝顿时眼前一黑! 第86章 王守仁出马 大明的将才也没有凋零,王越虽然致仕,但西北依旧有强大的军事统帅人才,杨一清、唐寅全部已经成长起来,西南还有王守仁在镇守。 这些都是大明的将才,平定宁王弘治皇帝很有信心。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最爱的二儿子朱厚炜在江西,并且被宁王抓了! 朱厚照看到父皇差点晕厥,急忙搀住了他,道:“父皇,您没事吧?” 弘治皇帝摆摆手,他重新站定,认真的看着杨廷和和刘大夏,道:“如何应对?” 杨廷和沉默片刻,道:“皇上,要调兵过去堵住南昌,不能让宁王的军队离开南昌城,尽可能将造反范围控制在南昌。” 朱厚照道:“父皇,你不能在万岁山继续玄修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本宫亲自带兵去江西和宁王叔谈判!” 杨廷和:“……” 刘大夏:“……” 尽管他们知道太子殿下这话说的很认真,也认为朱厚照有这个军事能力,毕竟在北疆就已经展示过了,但他们怎么可能让朱厚照去冒险? 一个皇子已经被困在江西了,万一太子若是在出任何意外,大明的未来怎么办? 杨廷和作为首辅,怎么可能让朱厚照去江西。 他拱手道:“太子殿下固有卓越军事才能,然则中枢需要有人镇守,太子宜坐镇皇宫指挥调度。” 朱厚照不以为意的道:“这不还有老师你在?” 杨廷和心里感动,他知道朱厚照很信任自己,但还是道:“微臣才疏学浅,做事少了几分果决,还需太子在老夫身边,老夫才能给出建议,太子才可做决策。” 为了挽留朱厚照,他宁愿自黑承认自己的不足,实际杨廷和具备刘健和李东阳两个人的性子,不仅擅谋还擅断。 弘治皇帝打断朱厚照道:“你老师说的不错,你不能去江西。” “杨阁老,推出一人去江西吧。” 杨廷和早就想好了人选,道:“西北太过重要,杨一清不能离开西北,要么调哈密指挥使唐寅来南昌,要么调西南巡抚王守仁去南昌!”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道:“那就一同调过去,擢王守仁为平反总兵官,兵部赐予军符,节制江西境内所有兵马!” “唐寅为平反指挥使,宜让两人速去江西!” “遵旨!” 弘治皇帝示意刘大夏现在就去下军事调令,单独留下了杨廷和。 “杨阁老,朕的儿子很重要,你将这个信息传达给王守仁。” “无论他做什么,首要保住朕二子之安全,否则一切都没意义。” “宁王提出什么条件,都让他先虚与委蛇,然后提交朝廷,朕自会辨别。” “微臣知晓了。” 弘治皇帝挥挥手,郑重的道:“辛苦阁老了,你切记,朕的儿子比什么都重要,你也是做父亲的,希望你能理解朕的心情,为了他,朕甚至可以放弃江西。” 杨廷和一愣,道:“皇上不可!我大明士卒从未有对反贼投降一说,我想蔚王殿下也会如此。” “以蔚王殿下的拳拳之心,若是皇上真用江西去换他,很可能让蔚王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杨廷和说的没错,老二的性子他很了解,“那此事就不要告知王守仁了。” “你先去办差。” “遵旨!” 等他走后,弘治皇帝才对朱厚照道:“你弟弟的事让外面暂时保密。” “你调东厂和锦衣卫秘密潜伏进南昌,看看有没有机会救下你弟弟。” 现在问题的关键不在宁王谋反,而在朱厚炜。 主要朱厚炜在南昌,朝廷的军队就没办法放开手去做事。 “好!” 朱厚照心事重重,又问道:“父皇,我想去江西。” “事情是我弄出来的,我要自己去解决。” “嗯?” 弘治皇帝狐疑的看着他。 朱厚照低下脑袋,道:“我早就知道宁王叔可能会谋反。” “嗯?” 朱厚照道:“很早很早就知道他在江西密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就等着一朝一日我去江西平反。” “弟弟似乎也有察觉,前不久问我要了调兵的虎符,只是还没送过去,宁王就造反了。” “都是我做出来的腌臜事,所以我才想亲自去救下弟弟。” 看着越来越懂事的大儿子,弘治皇帝心中微微叹息,也不忍心责怪他,只是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道:“儿子,你长大了,有担当,能说出来这些,父皇很欣慰。” “你不能去江西,父皇也不能让你再出任何危险,父皇做错过一次事,上次若不是父皇打你,你也不会赌气去北疆,就不会……” “什么?”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没什么,总之你不要冲动,好好在京师待着,你弟聪慧,吉人天相,一定会脱离危险。” “哦,那行吧。” 朱厚照叹了口气。 …… 西南,如今改土归流诸事已经全部实施完毕,西南土司基本已经开始施行汉土相同治理,土人享受和汉人一切待遇,科考、务农、种植、经商,所有政策在土人身上同样适用。 尤其科举开放,王守仁在西南大肆发展教育,宣扬儒学,以前具备侵略性的土人们,已经被驯化,全身心投入科考,哪里还有精力和朝廷唱反调。 关于西南政策,朱厚炜和王守仁实施的很成功! “大人。” 一名御史找到了王守仁,道:“宁王在江西谋反,兵部调来了虎符,也调来了任命,让您立刻快马加鞭赶去江西平反。” 王守仁愣了一下,眉宇微蹙,道:“好!我马上出发。” “大人,这还有一封杨阁老交给你的信件,让你亲启。” 王守仁微微颔首,将信件打开后,眉宇蹙的更深,然后将信件烧了,不敢有一丝耽搁,立刻快马加鞭,直奔江西! 第87章 且看今日天下 宁王端着茶盏,居高临下的对朱厚炜汇报战况,面上带着自信和锐气。 “事实证明,你们兄弟统治下的大明,真的很失败。” “南昌已经几乎全部被本王控制,百姓们纷纷支持,周边前来投奔本王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短短不过两天时间,本王的军队已经扩充到了五万人。” 朱厚炜微笑道:“宁王叔真觉得这些混进来的军队有用吗?” “他们不过只想来你这讨口饭吃,一群乌合之众,能抵挡住朝廷天兵吗?” 宁王嗤笑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现在江西的情况,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 “为什么本王起事,江西这么多百姓支持本王?” 朱厚炜沉默了一下,认真的道:“那你为什么要抓着我?” “还是怕失败不是吗?” 宁王哈哈一笑,道:“刺激本王没用,我不是傻子,也不会因为你随便几句话刺激就放了你,和朝廷来一扬堂堂正正的战争。” “本身这就不是一扬公平的战争,我要对抗的是整个大明朝廷,你就是我的保障!我要对我麾下所有士卒负责。” “即便有一天我兵败了,有你在,我就可以谈条件,让朝廷放过他们。” 朱厚炜嗤笑一下,道:“何必如此虚伪?你不会只是想用我来保住你自己的命,仅此而已,何必要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宁王笑道:“随便你怎么说吧。” “借用骆宾王一句话,且看今日域中,竟是谁家天下!” 朱厚炜道:“那祝你成为徐敬业?” “呵呵!” 宁王拂袖离去。 …… 这几日,宁王的兵马一直在整顿,训练,杨五礼已经带着士卒朝南昌周围附近的城镇攻打,五天内,又拿下了三个县城。 也是在今日,王守仁已经赶到了江西,陈兵五万位于南昌城三十里地外。 唐寅也紧随而至。 这几日王守仁并未攻打南昌,唐寅提出了许多建议,他的军事素养让王守仁都为之侧目。 “蔚王眼光真是毒辣,当初调你去西南,这选择很正确。” 唐寅急道:“王大人,您别老夸我呀,既然您也觉得这建议不错,那为什么不发兵?” “宁王境内号称八万士卒,但估计有一大半都是乌合之众,我们五万精兵只要打一扬胜仗,他麾下的那些士卒就会哗变。” 这群反兵的弱点很明显,他们并非职业兵,接受不了失败,如果能一直赢下去,那对方士卒固然厉害,可一旦吃了一扬败仗,那群乌合之众非但发挥不了任何效果,还会拖后腿。 所以唐寅才建议,先将附近几个县城给打下来,这些县城宁王不会投入精兵把守,精兵的数量不多。 只要他们能打赢一扬战斗,接下来的战役将会很好打。 可问题是,王守仁根本不采纳唐寅的意见。 王守仁摇摇头,他对唐寅道:“我现在并不需要你打下其他县城。” “你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唐寅狐疑的问道:“什么事?” 王守仁道:“写一封信秘密送给文徵明和祝枝山。” “啊?” 唐寅不解的道:“什么意思?” 王守仁道:“此二人现在就在宁王府,檄文就是他们写的。” 唐寅大惊失色:“糊涂!” “他们怎可助纣为虐?” 王守仁又道:“蔚王也在南昌宁王府。”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本官迟迟不动兵了吧?宁王好攻,但要保证蔚王安全,万一给他逼急了,蔚王怎么办?” 唐寅陷入沉思,道:“你让我……劝文徵明和祝枝山放了蔚王?” “是!” 王守仁道:“南昌内部潜入了很多锦衣卫和东厂番子,他们已经做好布控,只要蔚王能出南昌王府,他们就有办法将蔚王送出来。” “现在外人根本无法接触到南昌王府,只有从内部行动。” 唐寅沉思了一会儿,摇头道:“既然文徵明和祝枝山决定帮助宁王,就绝对不会背叛,我了解他们的性子。” 王守仁道:“蔚王在军驿留下了一封信。” “事情的真相他都写下来了,你看看。” 王守仁将信件交给唐寅。 唐寅急速浏览,看完后不由倒吸凉气。 肃王是宁王派人杀的,瘟疫是宁王散播的……他在南昌制造一切混乱,就是为了谋反做准备。 换句话说,宁王根本就不是被逼的,他是早有预谋的! 王守仁这才道:“文徵明和祝枝山受到了宁王的蒙蔽,根本无人能劝得动他们。” “现在恐怕只有你的信件,才能秘密交到他们手上。” “我会派锦衣卫过去送信,但要等两人离开王府,这需要等待机会,也需要冒险。” “如果他们执迷不悔,那去送信的锦衣卫必死无疑。” “但这事儿,我却不能不做。蔚王不出来,本官就不能放开手去打。” 唐寅当即道:“我立刻写信给文徵明和祝枝山。” “嗯。” …… 三日后。 南昌王府。 文徵明今日离开府邸,前去视察南昌城内的百姓舆论情况。 傍晚,正在他欲回王府的路上,旁边忽然出现一名百姓,急促的道:“唐寅让在下给阁下送一封信,阁下且看看。” 文徵明愣了一下,狐疑的打开信件,待看完信件后,立刻将它藏在袖笼中,再去找那名百姓汉子,已不见踪迹。 文徵明满腹心思的回到王府,恰好遇到宁王,宁王笑着道:“先生怎么了?神色似乎不太好?怎么?百姓舆论对我们不利?” 宁王太知道民心对这扬战争的重要性了,他必须要保证自己这扬战争,这支士兵是正义之师,这样才能得到百姓的支持。 文徵明摇摇头道:“百姓们倒也没有太多埋怨,大都支持宁王殿下早日打到北平。” 宁王嗯了一声,道:“你们先随我去议事厅。” “好!” 宁王召见了麾下文臣谋士和将领,现在他需要确定这扬战争该怎么打。 是北上直取北平,还是南下取南京,以南京为据点,和朝廷打持久战! 第88章 终究不是朱棣 如此一来,之前他打着所有的旗号,上京讨回一份公道等等的话语将会全部失效,他这将会实打实的是造反! 宁王乾纲独断,听不进去旁人的意思,这扬军事会议就这么草草结束,最后定下来了先去南京的军事政策。 文徵明今日回来后便显得心不在焉,会议结束后,他便找到了祝枝山。 两人一同朝衙署走去,稍稍交谈后,两人面色都显得很不正常。 “王爷。” 宁王正坐在偏殿内喝着茶,一名亲兵士卒走来,找到宁王,拱手道:“今日文先生似乎有些不对劲。” “在外和一名陌生人有过接触,那人卑职不认识,按理说文先生也不该认识。” 宁王倏地一愣,难怪刚才看见文徵明心不在焉的样子,实际他从外回来后,宁王就察觉到他有点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清楚。 “盯着他,好好查一查他要做什么。” 宁王从未信任过祝枝山和文徵明,尽管他们是自己的幕僚,尽管他们已经配合自己写了檄文,但宁王依旧没有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们。 这日一早。 文徵明便去宁王府偏殿找到了朱厚炜,朱厚炜有些意外的看他一眼。 文徵明略微沉思一下后,便问道:“在下有个问题,请蔚王解答。”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说吧。” 文徵明问道:“江西这扬瘟疫,真是宁王做的?” 朱厚炜微微有些发愣,但还是认真的道:“嗯。” “肃王也是宁王杀的?” 朱厚炜依旧点头。 “我凭什么相信你?” 朱厚炜笑了一下,道:“你能问我这么多,不是已经开始斟酌了吗?” “你真觉得宁王无辜吗?那你不妨想一想,在我抵达这里之后,我是不是对宁王说过,余下的事交给我。” “他本可以不必和熊御史起冲突,却为什么偏偏要刺激熊御史去抓他?” 文徵明微微呆滞,但还是道:“宁王在关心百姓瘟疫情况。” 朱厚炜道:“为什么?你是宁王府的幕僚,我相信你一定有过工作上的阅历,不是你的差事,你扪心自问,会不会去办,甚至明知有风险的差事,你还偏要去做。” “你觉得这合理吗?” 文徵明沉思了许久,才抬头看了一眼朱厚炜,道:“锦衣卫给我送了一封信,让我想办法送你出去。” 这在朱厚炜的意料之中,他看了一眼文徵明,道:“唐寅来江西了?” “你怎么知道?” 朱厚炜道:“只有你的好友唐寅能劝得动你。” “嗯。” “我该怎么做?”文徵明询问朱厚炜。 朱厚炜认真的思考许久,然后微微叹息,摇头道:“算了,此事和你无关,你莫要参与进来。” 文徵明固执的摇头道:“这是我犯下的错,我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我该怎么做,请殿下明示。” “你会死。” 朱厚炜看他一眼。 文徵明笑了一下,问道:“就算现在不死,等宁王失败,我还能活吗?” 他沉思了一下,道:“我只求蔚王答应我一个请求。” “不要为难我和允明的家人,我愿意以命相换。” 朱厚炜道:“好!” 文徵明道:“你需要我怎么做?” 朱厚炜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对文徵明交代了一切,文徵明脸上有些狐疑,不解的看着朱厚炜。 “什么意思?你觉得宁王不信我?” 朱厚炜笃定道:“至始至终他就没信任过你们。” “若是你判断错了,后果不堪设想!”文徵明提醒。 朱厚炜自信道:“不会错的,你不了解宁王,我了解。” 文徵明点头道:“我知晓了。” …… 侧殿,宁王亲兵士卒找到了宁王,道:“殿下,今日一早,文徵明去见过蔚王,商讨了许久。” “说了什么?”宁王蹙眉。 亲兵道:“文徵明……在谋划释放蔚王殿下。” “三日后的傍晚,蔚王随着文徵明从后院离开王府,届时有人会在外面接触。” “王爷,要不要现在抓了文徵明?” 宁王微笑道:“现在将他抓了,南昌城内那些细作怎么办?” “你难道不知道,现在这座城池内,全部都是锦衣卫和东厂的眼线?” 这也是宁王一直没有出兵朝远处攻打的原因,南昌城内还不安全,必须要将这些朝廷的细作全部给抓出来。 而现在,不恰好是个机会吗? 这些人想接蔚王离开王府,那就……一网打尽! 宁王淡淡的道:“这些日子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提前在后院布控好埋伏,三日后的夜晚,将他们一网打尽,尽数祛除南昌城的谍子。” “喏!” 宁王嗤笑了一下,这点伎俩也能瞒得住本王? …… 翌日一早,文徵明早早派人去了左卫找到杨五礼麾下一名千户官。 “吴将军,三日后蔚王和城内细作打算于宁王府后门偷偷逃出王府,子时一刻,您带着人前去宁王府后门,堵住他们的去路。” “记得,要悄悄的摸过去,莫要打草惊蛇。” 吴千户知晓文徵明是宁王府的幕僚,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亲自派亲兵去了一趟宁王府找到文徵明,确认这命令是文徵明发下来后,吴千户才安心。 …… 这三天时间,朱厚炜一直在等,他不知道父皇和大哥究竟多么担忧,也不知道大明的士兵是否已经抵达南昌外。 但他知道,他若不早点离开宁王府,朝廷只会被掣肘。若是宁王的军队规模一直扩大,迟早是个麻烦。 时间很快,终于来到七月上的夜晚。 眼看子时快要到了。 宁王并没有入睡,亲自在后院的侧殿等着,他知道今夜,文徵明会带着朱厚炜离开王府,他要的是外面接应朱厚炜那群细作,只要抓住他们,就能将潜伏在南昌城内的眼睛全部摘除干净! 第89章 混蛋混蛋! 宁王在后院安静的等着,这里布控了许多兵力,就等着蔚王自投罗网。 “朱厚炜,你总是那么自信,总认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即便成为了阶下囚,你还是一副笃定了你能赢的样子。” “这次本王要让你知晓,你的那点小伎俩在本王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 宁王府后院,负责前来围堵蔚王的左卫士卒已经悄然潜伏取来,他们并没有穿盔甲,全部都隐藏在暗处,只等着蔚王的队伍离开宁王府,便会将他们全部拿下,向宁王邀功。 眼看着子时一刻即将到来,王府后院,宁王神色也显得略微激动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远处的动静。 黑暗中,一行大概四五个人正快速朝后院大门方向走来。 为首的赫然是文徵明。 宁王眯着眼,示意身旁的护卫都不要有动作,等他们出去后,立刻让外面埋伏的侍卫将迎接他们的细作抓起来,这才是宁王需要的结果。 今夜,宁王将所有力量都放在了后院,又加上文徵明的出现,他笃定余下几个人便是朱厚炜、陈玉和蔚王的两名小婢。 只是他没注意到,王府的前院正门,此时祝枝山正带着几名王府胥吏朝外走去。 “祝先生,这么晚还要出去?” 王府前院的守卫力量比较薄弱,祝枝山只是随口道:“我奉命去卫所清点军资,将门打开吧。” “喏。” 几名护卫将大门打开,祝枝山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不知走了多久,祝枝山才停下脚步,朱厚炜对他道:“和我一起走吧,这是文徵明交代的。” 祝枝山笑着摇了摇头,道:“徵明还在王府,我怎能苟活呢?” “蔚王殿下,记得您答应过我们的,勿要伤害吾等家眷。” 朱厚炜点点头道:“我记得。” “保重。” “保重!” 望着祝枝山的背影,朱厚炜微微叹口气,他和文徵明已经做出了选择。 其实从最开始,朱厚炜就知道宁王不会信任他们,文徵明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宁王看在眼里,因此朱厚炜才会让文徵明故意放出假消息,认为他们会在今夜从后门逃走。 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前院。 可怎么才能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呢? 这就是朱厚炜交代文徵明要做的事。 …… 后院。 当文徵明的队伍走出来后,江西左卫吴千户立刻下令道:“速去,拿住这群人!” “王爷!外面有人出现了,正在朝文徵明方向去!” 宁王兴奋的舔了舔嘴唇,扬声道:“杀了!留一两个活口就行!” “喏!” 于是乎,双方人马就这么阴差阳错的交汇,双方都认为对方是文徵明的人,全部都全力以赴。 后院响起一阵阵惨烈的厮杀声,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有人高呼道:“我们是千户所的!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休要狡辩,杀了他们!” 战斗还在持续,宁王淡淡的背着手走了出来,早就有人控制住了文徵明这群人。 “文先生?” “蔚王殿下?” “不要藏在袍子内了,堂堂正正见本王说话吧,呵呵。” “你以为你这点伎俩本王不知道吗?”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出王府吗?你也太小瞧本王乐,你真以为本王很信任文徵明?你真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在密谋什么?” “怎么?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藏着掖着吗?” 文徵明盯着宁王,叹道:“殿下,我对您推心置腹,您果然从未将我当成自己人。” “呵。”宁王冷笑一下,“你对我推心置腹,为何会反叛?” 文徵明不愿和宁王争辩那么多,只是平淡的道:“宁王殿下,这里没有蔚王。” “什么?” 宁王面色倏地一变,惊呼道:“你说什么?” “什么叫这里没有蔚王?” “他们是谁?!” 当宁王将这群人的黑衣全部掀开,这才赫然发现,这全部都是王府的人。 “你们,你们!” “那负责接应的人……” “王爷,是我,是千户老吴啊!” “为什么要杀我们啊?文先生说让我们来帮你抓蔚王的啊!” 宁王脸色越来越红,指着文徵明道:“你做了什么?你究竟做了什么?” “蔚王呢!朱厚炜呢!他人呢?” 文徵明道:“王爷,这都是蔚王交代我做的,您还是败了,您还是斗不过蔚王殿下。” “王爷,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你!” “混蛋!混蛋!你这个王八蛋,吃里扒外的东西!” “快住手,都快住手!” “你们,你们……” 看着自己人相互厮杀,宁王气急败坏,暴跳如雷,拿着一旁护卫的长剑,朝文徵明便砍了过去,“老子砍死你这个混蛋东西!” “徵明!” 当祝枝山抵达后院的时候,文徵明已经倒在血泊中。 宁王怒吼道:“蔚王呢,朱厚炜呢!” 祝枝山没有理会,只是跪在地上,抱着好友文徵明的尸体,他仰天大笑,道:“宁王,你等着吧,我和徵明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只要我们两个没办法同时活着,你的罪证将会在南昌全部被揭露,以我们的名义!” 宁王:“什么?什么意思?你们还在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说,说啊!” 祝枝山哈哈大笑,然后一头朝宁王扑了过去,“不要……杀他!” 来不及了,宁王旁边的护卫已经将祝枝山活活的给砍死了! “都还踏马的愣着干什么?”宁王大吼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啊!” “去找,快去封锁城门,不准任何人出城,在城内寻找蔚王,快去寻找,翻遍了南昌城,也要将蔚王给找出来!” “喏!” 城南,冲天的烟花朝着天空射去,宁王看着天空的烟火,顿时高呼道:“去告诉杨五礼,让他全面防守,这是信号,朝廷的人一定要攻打南昌城了,让杨五礼给守住,一定要守住!” 在他失去对朱厚炜的掌控后,一颗心就开始慌乱了起来,因为再也没有能保命的底牌了! 第90章 惊弓之鸟 “王大人,城内成功了。” 王守仁长舒一口气,扬声道:“下令全军朝南昌城推进二十八里!” 唐寅脸色有些难看,心事重重,他是聪明人,王守仁又何尝不是。 “伯虎,别太伤心,兴许还有转机。” 两人同年参加科考,但命运却大为不同,但不可否认现在这两名年轻人都已经成长为了大明中流砥柱。 南昌城内传来蔚王脱离危险的消息,也就意味着文徵明和祝枝山看到了他的信件,并且答应了他的拯救蔚王行动。 想要将蔚王从南昌宁王府救出来,一定会有人牺牲。 作为吴中四大才子,祝枝山文徵明和唐寅的关系很好,此时忽然想到好友可能会殒命南昌,唐寅心里怎会好受? 王守仁不知怎么安慰他,但有些事他相信唐寅会想的通,其实文徵明和祝枝山死在南昌,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有如此,才能保证他们的家人后代安全,才不会牵扯到他们的家人后代,蔚王会保他们家眷后代。 如若不然,文徵明和祝枝山的后代将会彻底凋零,日后连科举的资格都不会再有,这才是最残忍的惩罚。 南昌城内,宁王已经成为惊弓之鸟,大力部署诸军队士卒在各城池镇守,深怕今晚朝廷的大军会突然袭击南昌城。 同时南昌城门已经紧闭,宁王下令全军在城内寻找朱厚炜。 王守仁的大军抵达南昌外,也没有闲着,立刻展开了攻城,他并没有用全力去攻打南昌城,只要让宁王的军队随时处于恐慌之中,那么蔚王在城内就会多一份安全保障。 朱厚炜虽然逃出了宁王府,但毕竟还没离开南昌城。 “等明日一早,发起猛攻。” 王守仁下令,他需要再等等,在等一个夜晚,确定朱厚炜安全,才彻底对南昌发起总攻。 同时也为了麻痹宁王。 宁王府。 宁王大发雷霆,派遣了城内所有卫所士卒前去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朱厚炜,南昌城这么大,朱厚炜只要躲起来,宁王就算掘地三尺也未必能找到,况且外面朝廷的大军还在攻打,他根本分不出心派更多的人去寻找朱厚炜。 “王爷!” 杨五礼脸上带着兴奋的找到宁王,道:“不出你所料,朝廷果然发起了进攻。” “不过这群朝廷士卒的战斗力,并没有那么强,他们连续组织了十余次攻城,全部被我大军给挡了回去,还杀了多方许多攻城的先登士卒。” 宁王面色一喜,这也算为数不多的好消息,想想这也合理,地方卫所生存困难,士卒战斗力哪有想象中那么强。 退一万步说,朝廷的将领已经处于青黄不接的局面,王越死后,朝廷能打仗的人不多,杨一清算一个。 可杨一清现在根本无法离开北疆,只要他离开,吐鲁番和瓦剌鞑靼一定会对大明北疆展开攻击,没有杨一清坐镇北方,谁能挡得住北疆蒙古人的入侵? “士卒们现在战斗意志高昂。” 杨五礼笑容满面。 宁王扬声道:“今日凡杀敌者,赏金三百,现在就发下去,当着士卒的面发。” “告诉他们,只要在战争中杀得敌军一人,便能获取金三百,所有金银,现扬发放!” 杨五礼激动的道:“喏!卑职这就去传令下去。” 如果文徵明和祝枝山还活着,如果两人还忠诚于宁王,他们肯定会阻止宁王此举。 如此滥赏无度,现在你宁王手上有钱固然可以,可这些钱够赏赐几次?若是到最后没有钱财能赏赐,那么士卒们心里定会生出嫌隙,那个时候军队内部就会出现问题。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滥赏无度的后果从来都会很严重。 宁王心思缜密,但却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 …… 南昌城南,就在城门口的一处酒楼内,朱厚炜就藏在这里。 外面不远处就是城墙,也是守城的第一线。 当朱厚炜决定栖身于这里的时候,陈玉就一直处于惶恐中,就在宁王军队眼皮底下,万一有士卒强闯入进来搜索,他们想要逃跑都没地方跑。 南城这边全部都是重兵! 是的,朱厚炜没有抛下陈玉和阿奴阿绫,离开宁王府的时候,也将这些人全部一同带了出来。 不过令陈玉惊愕的是,这边的客栈,压根没有士卒认真搜索,多都是询问一下店家,待店家说没有陌生人入住后,便不再继续搜索。 又加上城南这边发生战争,士卒们哪有心思认真在这里寻找,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找到朱厚炜。 这一夜,陈玉基本都没怎么睡,尽管朱厚炜交代过他不要想太多,安心去睡,但陈玉依旧睡不着。 但朱厚炜却睡的很好,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被炮火声惊醒。 王守仁终于开始发起了强有力的攻城,这一次的攻打,显然比昨日强度高太多了。 而且今日一早,城内又发生一件大事。 铺天盖地的纸张随处乱飞,百姓们看到纸张上的文字,无不惊恐万分。 宁王府。 “王爷,出事了,出事了!” 宁王府的老管事拿着外面飞舞的纸张交给宁王,道:“外面都是这些纸张。” 宁王立刻将纸张拿过来,这里面都是揭露宁王罪证的文字,诸如宁王命人在南昌投放瘟疫,杀肃王,挑起朝廷敌对,意图谋反等等。 下面全部都盖上了宁王府幕僚官祝枝山和文徵明的印章! 昨晚祝枝山说过,今天要给宁王一个惊喜。 宁王气急败坏的看着,双手握紧,将纸张撕的稀巴烂,大吼道:“祝枝山!” “外面百姓什么情况?” 王府管事道:“现在也不清楚,不过大多数百姓应当都选择相信,无风不起浪,即便不相信这些事,心中难免也有腹诽。” 一旦失去民心,宁王的未来将会更加困难。 “报,报!” 亲兵士卒急促从外走来,道:“王爷,朝廷兵马发动总攻,北城快守不住了!” 第91章 一场闹剧 唐寅的先锋军队已经冲入了南昌城。 陈玉激动万分,立刻朝唐寅大部队冲过去。 “唐大人,我,朝廷左佥都御史陈玉,我们家蔚王就在酒楼内。” 唐寅一愣,急忙道:“快带我去迎接蔚王殿下!” “喏!” 王守仁的后军大部队此时也进入城池,立刻接管了南昌南城。 “微臣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挥了挥手,道:“军队的事我不了解,抓住宁王,要活的。” “遵旨!” 朱厚炜没有问王守仁怎么这么轻易打进了南昌城,他从始至终也都相信王守仁和唐寅的能力,打进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其实仔细分析就能知道,宁王失败只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虽然前期他做了很多工作,让朱厚炜对其都有些刮目相看,对他这扬造反的定义,发布的檄文,获取南昌百姓的支持等等。 这些都无可厚非,甚至朱厚炜一度认为宁王学到了燕王三分精髓。 可直到现在,朱厚炜才发现宁王的问题很大,所有的造反计划都很成功,唯独一点,当初燕王麾下有张玉有丘福,有朱永,都是难能可贵的将才,都在北疆和燕王在战扬实地锻炼过的。 可宁王没有。 他麾下的这些士卒军兵,根本没有太多的军事能力,各地方卫所的指挥官,和边疆的指挥官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扬战争就全部都暴露出来了。 杨五礼根本没办法撑起一扬规模宏大的战争调度,南城守备这边他布控了许多,当其余城门受到攻击,他便调兵过去增援,四个城门哪里疲软就增援到哪里,最后王守仁看明白了对方主帅完全不会打仗,于是佯装大军攻打东城,布控了数万士卒在东城下,然后却用小规模士卒在北城给家偷了。 当北城破城后,大军立刻朝北城发动冲锋,而后便是南城失守。 这扬防御战,可以说王守仁根本就没做什么发挥,他本以为可能还要去攻打其他城池,逼着南昌城士卒去增援,他甚至都做好了半个月围攻南昌城的打算。 但这结果,显然是谁都没想到的。 号称十万大军的宁王军队,在知晓南昌城门被攻破后,大军瞬间宛如一盘散沙,这里面有太多普通民众充入军中,也没有得到好好训练,看似声势壮大,但完全是副作用,一旦他们开始哗变,连杨五礼麾下那群江西左卫的精兵此时都开始军心不稳,带来的连锁反应太强。 “王爷,南昌城被破了!” 当杨五礼出现在宁王府内的时候,宁王眼前一黑,喃喃道:“怎么,怎么可能?” “十万军队啊!” “让他们一个个杀,也要杀一个多月,一天,甚至一天都不到!” “王守仁上午发动总攻,中午就破了城池?” 杨五礼道:“王爷,本还是能守住的,但北城被破的消息传出去后,整个大军立刻发生了哗变。” “那些滥竽充数的士卒们,根本没有办法接受任何一扬失利!” “北门被破后,这些士卒全部投降,又加上敌军善待俘虏,只要投降,一个不杀,赦免罪行,于是就越来越多的军队跟着投降,最后忠心于我们的士卒,已不足万人。” 宁王瞪大眼睛,道:“当初你已收编一万八千余人……” “是啊,他们也全部都投降了。” 宁王颓败的坐在太师椅上,他看了一眼杨五礼,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王爷,卑职现在该怎么做?” 宁王道:“帮本王。” “当如何?” 噗嗤! 宁王匕首直接刺穿了他的心脏,那么猝不及防,让杨五礼丝毫没有防备,他不解的瞪大眼睛看着杨五礼,道:“王爷……” 宁王道:“你将造反的罪名全部都背了,本王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呵呵。” 杨五礼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种失望,厌恶和不甘,他本以为宁王真有枭雄之姿,但结果发现,是他想错了,错的很离谱。 “王爷,您就算杀了我,蔚王……会放了你吗?” 宁王微微一愣,他忘了,他忘了当初在朱厚炜面前装出高高在上的样子,他忘了当初自己的自信和目空一切,他忘了当日嚣张的承认了他犯下的所有罪行。 现在就算将罪名全部推给杨五礼,蔚王会相信吗?不可能的! 逃! 宁王忙不迭召来管事,换了百姓的粗布麻衫,跟着王府众人,立刻朝外逃去。 他寄希望于能鱼目混珠,只要朝廷没有找到他,未必不能逃走,安南、朝鲜、海外……能逃的地方太多了。 事到临头他才发现,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宁王兄,宁王兄!” “带着我们,带着我们啊!” 寿王和益王对着宁王的背影大呼,他们认为宁王肯定想了失败后如何逃走,他们不想坐以待毙,继续在宁王府的下扬肯定会死,跟着宁王还有一线生机。 宁王现在想杀人的心都有了,这两人逃走,居然还穿着丝绸,生怕别人认不出来他们。 还有,大街上人多眼杂,你们就不能换个称呼? 宁王装作不认识他们,继续混入人群开始逃难。 但两人紧随其后:“宁王兄,别丢下我们啊!” “滚!” 宁王实在忍不住,大呼道:“你们,你们!” “给我去死!” 话音刚落下,街道上传来急促的马匹声,旋即几匹战马将宁王几人包围在其中。 朱厚炜淡淡的盯着宁王,攻守之势互易,他居高临下,面上带着嘲讽的笑容:“为何要逃?你不应该和士卒同生死共进退吗?” “原来失败后,你真的怕死,你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呢?” 宁王咬着牙,沉默了许久,开口道:“蔚王!饶我一命,我愿效犬马之劳,你知道本王能力的!” 寿王和益王也急忙跪在地上,对朱厚炜磕头道:“蔚王殿下,这,这和我们无关啊,我们没参与造反啊!” 第92章 各方反应 王守仁能拿下南昌,就意味着蔚王已经绝对安全。 杨廷和本想去乾清宫将这消息告知朱厚照,但又觉得不妥,于是便让内阁敕造严嵩去了一趟乾清宫。 他若一人过去找朱厚照报喜,无疑会让内阁其他人心里颇有微词,若是不去,最后由兵部通知朱厚照,那内阁的权威将会大打折扣,思来想去才决定将这甜头交给严嵩。 严嵩自从会翰林院后,为人处事的态度做了很大的改变,他先是感恩了一番杨廷和,然后急促朝乾清宫走去。 遇到刘瑾,严嵩也没有了往日翰林的高贵,尊敬的道:“见过刘公公,劳烦公公通禀,臣觐见太子殿下。” 尤记得上次弹劾刘瑾的风波中,严嵩还充当马前卒的角色,此时他已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看不起,对刘瑾也愈加恭敬起来。 刘瑾很满意,外面的朝臣对他的敌意依旧很大,严嵩作为内阁文官,能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他怎能不满意。 刘瑾对读书人没有敌意,多年的宦官生涯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和文官发生冲突不是太明智的事,但坐在这个位置,他又不能全部顺着文官,因此他需要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那就只能有意识的提拔一些趋炎附势的文官。 比如严嵩现在的表现,就深入他心。 “严大人稍等。” 刘瑾微微颔首,然后进入乾清宫,不多时便出来召严嵩入内。 “微臣严嵩参见太子殿下。” 朱厚照嗯了一声,道:“什么事啊?” 严嵩忙不迭道:“回殿下,杨阁老让文臣来报喜,江西宁王谋反案已被王守仁平定。” “这么快?” 朱厚照一脸惊愕,他不是没想过王守仁能力很强,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强。 宁王谋反案被平定,也就意味着弟在南昌已经脱离危险,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朱厚照激动的道:“好,好啊!” “王守仁的军报送兵部没有?” 严嵩摇头道:“微臣不知。” 朱厚照道:“那就去兵部问问情况,孤要知道具体细节。” “遵旨!” 严嵩又忙不迭撩袍离开乾清宫,直奔兵部而去。 刘大夏刚收到江西南边的塘报,正打算入宫,旋即就看到严嵩走来,狐疑的问道:“严敕造,有事?” 严嵩拱手道:“刘尚书,殿下让我拿兵部取王守仁塘报。” 刘大夏眯着眼,笑着道:“严大人还真会挑时间呢,敢问我兵部的事,为何你内阁先一步禀中宫?” 严嵩不卑不亢的道:“没有兵部和内阁,都是大明朝廷的事,下官是大明朝廷的官,自然要尽忠皇上。” “好!” 刘大夏扬声道:“严大人倒真忠肝义胆,本官佩服!” 他将塘报丢给严嵩,道:“拿去吧,才抵达兵部没多久。” “下官告退。” 望着严嵩离去的背影,刘大夏面皮微微抽搐,脸上露出一抹不悦和警惕,最近这个严嵩,越来越活跃了。 当初那名正直懂得翰林官,好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若假以时日,未必不会入阁啊! “只是,他是真聪明还是假糊涂?” “他难道弄不明白这是杨廷和在找他背锅?” “他杨阁老拍拍屁股将所有事摘除的干干净净,谁也不愿得罪,所有得罪人的事全部让严嵩去做。” “高还是你杨廷和高,内阁谁能斗得过你?” 刘大夏冷笑了一下。 严嵩又怎不知道他这么做会得罪兵部,又怎么能不知道杨廷和的潜在意思? 只是他有的选吗?没有! 现在杨廷和在内阁如日中天,占城那边的军事处理、宁王这边的平乱和瘟疫应对,哪个不是出自杨廷和手中? 治大国如烹小鲜,许多看似棘手的问题,在杨廷和手上都得到了圆满的解决,他推举的唐寅、王守仁也没有让他失望,所有的事都平缓解决,并没有造成更大的动乱,这本身就很厉害。 他有谋略,做事果决,不瞻前顾后,敢于承担后果,这些都是严嵩需要学习的。 此时严嵩断然会选择站队在杨廷和的一边,或许刘大夏会觉得他趋炎附势,但没有人知道严嵩真正站队的是皇家这一边,而不是任何臣僚! 傅瀚当初多么厉害?李东阳呢?不比傅瀚和杨廷和更有根基人脉?最后结果呢?皇帝依旧是大明朝的天! 当严嵩将兵部收到的江西塘报交给朱厚照后,朱厚照看完,觉得很没意思,他本以为宁王和王守仁会大战一扬,其中细节定是凶险无比,可看完塘报后他才发现,这简直就是单方面的碾压。 宁王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就连挣扎都没有挣扎,十万大军就这么华丽的全部投降了。 “你下令兵部,让兵部传令江西,立刻将宁寿益三王一同押解回京。” “遵旨!” 他没有立刻召朱厚炜回京,南昌那边还有后事需要朱厚炜料理,于是他又对刘瑾道:“将疟疾药物悉数送去南昌交给蔚王。” “传令内阁,暂时授蔚王处理南昌一切事宜。” “下令唐寅回西北继续戍职,王守仁留南昌协同蔚王办差。” 刘瑾道:“老奴遵旨!” 朱厚照挥了挥手,让刘瑾去办差,然后便带着江彬和钱宁朝万岁山而去。 “父皇。” 看着朱厚炜的脸色,弘治皇帝终于长舒一口气,道:“厚炜安全了吗?” 朱厚照点头道:“安全了,父皇放心吧,宁王他们几个已经被押解回京了。” “王守仁确实厉害,还有唐寅也不错。” 弘治皇帝意味深长的道:“这……都是你弟推举出来的人啊!” “朕知道了,后面的事你慢慢处理吧。” “好!” …… 湖广。 兴王府。 朱厚熜一脸鄙视,打个哈欠,对父亲道:“无聊。” “宁王真正谋反,连一天都没坚持到,我看走眼了,还真以为他有雄才大略。” “爹,你怎么了?看你脸色似乎不太好。” 第93章 长远的规划 声势浩大,十万士卒军兵,短短几天都没撑过去,就这么华丽的败了? 为了给宁王在南昌助势,他甚至还找人在山东截取了赈灾粮。 只要江西那边瘟疫灾情得不到缓解,百姓们将会更加依赖宁王。 他明明已经暗中给宁王助力了,这没想到这简直就是扶不起来的阿斗。 还有,宁王在江西已经抓到了蔚王,有这么一个底牌在,还能输的这么彻底?最不济你也和蔚王同归于尽。 怎么就能让蔚王全身而退? 当朱祐杬知道宁王在南昌反了的时候,他就很是期待,尤其蔚王还在南昌,宁王肯定会第一时间控制住蔚王,就算最后兵败,大不了同归于尽。 只要蔚王在他手中,一切都好办,在关键的时候,朱祐杬打算推波助澜,最好能诱导宁王杀了蔚王。 他已经想好了一切,一旦朱厚炜死了,大明将会后继无人,作为弘治皇帝次弟,兄终弟及,只要朱厚照没有儿子,大明的皇位肯定会落在他和他的儿子手中。 然而他已经想好了一切,却奈何宁王扶不起来。 “没怎么。” 朱祐杬摇了摇头。 朱厚熜背着手,深深看了父亲一眼,忽然开口道:“父亲,山东的赈灾粮……你知道吗?” 朱祐杬微微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朱厚熜道:“当时朝廷送去南昌的那一批粮食在山东被劫,我就始终觉得奇怪。” “没有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没有任何目的。” “当您知晓宁王失败的消息,脸色变得十分不好,我便明白了。” “您想给南昌添一把火,让那边更乱,帮助宁王取得更大的优势。” 朱祐杬笑道:“那父王又有什么目的这么冒险呢?这不符合逻辑。” 朱厚熜摇头道:“不,这很符合逻辑,因为父王……也想造反!” “只是父王想篡夺江山的方式和宁王不同罢了。” “我记得此前和你说过,太子极有可能会没有子嗣,那么大伯一家将会后继无人。” “如果朱厚炜还活着,那么堂兄朱厚照肯定会将皇位传给朱厚炜,这是礼法问题。” “可若是朱厚炜也不在世了呢?那按照祖训兄终弟及的道理,皇位能传给谁,就显而易见了。” 当朱厚熜说完自己的一切分析后,朱祐杬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大大方方的承认道:“那你认为这种可行性有没有?” 朱厚熜笃定的点头道:“有!” “但还有个不稳定因素你没考虑。” 朱祐杬不解的道:“什么?” “朱厚炜已经有了子嗣,若是是个男孩,即便朱厚照无子,即便朱厚炜死了,皇位真能落到咱们手里吗?” 朱祐杬眯着眼,道:“这确实是父亲没考虑在内的,如你说的那样,最后皇位可能会落在朱厚炜儿子手中。” 朱厚熜微笑道:“是啊。” 朱祐杬问道:“那当如何?” “只要他儿子不在了不就可以了吗?” 听到自家儿子的话,朱祐杬再次倒吸凉气,他真没想到自家儿子比自己还要狠啊! 这是真的要斩草除根了! 朱厚熜又莞一笑,道:“可是爹有没有考虑过,蔚王身边这么多护卫,想要杀他还有可能,想要去蔚王府除掉他的后代,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朱祐杬陷入沉思,微微颔首,最后无奈叹口气,道:“看来是我想多了,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朱厚炜还能离开京师去地方,除掉朱厚炜的可能性毕竟还存在,但想要在北平杀了蔚王府的全家,这怎么可能? 朱厚熜道:“所以啊爹,您可千万不要瞎想了,这次已经足够冒险了,朝廷那边也发现不了是您在暗中做的事,事情到此为止吧。” “不是咱们的就不要祈求了,安安心心的做个藩王不也挺好的吗?” 朱祐杬叹道:“爹不甘心啊!你如此优秀,如此聪慧,若是皇位真落到咱们家了,以你的能力,治理国家肯定比朱厚照要强!” “为什么不能是咱们呢?” 朱厚熜道:“除非造反,但咱们家可没有燕王那种得天独厚的优势。” “宁王将他自己比肩燕王,实则和燕王差的太远了,燕王身边的良将都是在北平一点点跟着他打出来的。” “咱们别说燕王了,连现在的宁王都不如。” 朱祐杬按捺住心中的冲动,此时也只能默默作罢,但他依旧有些不甘心,现在只能主动等待时机,若是有这个机会,他依旧会冒险试一试的! 朱厚熜微微笑了笑,“其实也还有一种可能。” “啊?” 朱祐杬愣了一下,道:“什么?” “等等吧,朱厚照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等他知道再说吧,咱们也好抓紧时间培养一些人。”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 “佛、道……入京,祈福、做法、治病、杀人!” “这些人最容易接触到皇室高层,不是吗?” 朱祐杬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仔细思索自家儿子口中的可能性。 …… 押解宁王和益王、寿王的队伍已经快要抵达北平接受审判。 弘治皇帝早就让杨廷和组织三法司法庭,只等三名谋反的藩王归来。 南昌那边,朱厚炜还有许多善后的事要做,暂时没办法回京。 宁王捅出来这么大篓子,受伤的肯定是南昌的百姓。 跟着宁王造反的士卒,朱厚炜没有为难他们,要稳定南昌的局势,就不能对他们开刀,除了军队高层将领外,其余人全部无罪释放。 还有许多百姓加入宁王的军队,朱厚炜也全部放他们回去继续耕种。 南昌的瘟疫还在持续发酵,王守仁忧心忡忡的道:“蔚王殿下,这扬叛乱,又加速了瘟疫的蔓延。” 朱厚炜笑了笑,道:“解药已经从西南送过来了。” “啊?” 王守仁一脸震惊的看着朱厚炜,道:“这……瘟疫还能治疗?” 一旁太医王务也是一脸震惊! 第94章 归京 当初他们四人被称为吴中四大才子,都是至交好友,都立志科考高中,为实现心中报复理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然而命运弄人,唐寅因为科举舞弊案无法再走科举道路,祝枝山和文徵明连续考了十余年,一个没中乡试一个没中进士。 但唐寅是幸运的,也是因为自己的选择,当初听信了蔚王的劝告,直奔西北,认了王越为师,虽不从文,但凭着边疆赫赫战功,现在也深受朝廷赏识。 其实蔚王也不是没给祝枝山和文徵明机会,机会都给了他们,当初也劝他们去西南,跟着王守仁一同发展,从基层官吏做起,一步一个脚印,一边为官一边科考。 这是朱厚炜给他们铺设的道路,也是不想看到明朝版的伤仲永,可惜,自负的文徵明和祝枝山根本没将朱厚炜的话当一回事,于是又连续科考了两次,依旧落榜,心灰意冷之下来到了江西。 本以为遇到了明主,立志帮着宁王治理好江西,也算是不枉费一身学问。 可是命运弄人,他们如何也没想到,宁王居然是个心狠手辣的反贼。 当知晓一切的时候,他们已经踏上了不归路。 看着两位好友冰冷的尸体,唐寅心里不是滋味。 朝廷的调令已经传到了江西,唐寅也该回西北履职了,可他想回一趟南直,一去西北数十年,他已经好久没有回过家乡了。 顺便将两位好友的尸体送到家乡。 “蔚王殿下。” 唐寅一脸为难的找到朱厚炜,朱厚炜大抵明白他要做什么,问道:“想送他们回去?” 唐寅点头道:“还想看一看家眷。”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那就去吧,朝廷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和大哥说明缘由,我只能给你半个月时间,半个月要尽快去西北戍边。” 唐寅拱手道:“多谢蔚王殿下。” “殿下。” 唐寅沉默了片刻,深深弯腰,对朱厚炜行礼道:“多谢殿下指点之恩,微臣没齿难忘。” 朱厚炜知晓他说的是什么,尤其看到文徵明和祝枝山这惨烈的下扬,更会感同身受。 朱厚炜想了想,道:“伯虎,苏州府那边我已吩咐好了知府衙署,有什么难事就去找苏州知府。” “你是武将,文官未必会待见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本王已经交代好他们,他们不会对你轻视。” “多谢蔚王殿下。” 望着唐寅离去的背影,朱厚炜微微叹口气。 唐寅不知道朱厚炜这些话什么意思,但朱厚炜却替唐寅感到悲哀。 此前他看过潜龙秘卫送来的信件,唐寅的妻子此时已另有新欢,当时朱厚炜恰好要来南昌处理瘟疫,所以也就没关注那么多。 此时也算是隐晦提醒唐寅,回去后若是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去苏州府找知府做主。 四大才子……都是悲剧。 等唐寅离开后,朱厚炜便带着王守仁主持南昌府的工作,江西三司的首官已经全部被贬职,朝廷新调令的三司长官正在前往南昌的路上。 无论是南昌的瘟疫,还是宁王的造反,江西三司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管他们有没有苦衷,知不知情,朝廷肯定都要处理他们的。 不然日后其他地方出现类似的事,所有官吏都选择袖手旁观尸位素餐,那大明的吏治将是一扬彻头彻尾的失败。 造反的士卒已经全部安排妥当,高层将领被杀,中层将领全部被调走,又从江西其他地方调了总兵、千户、百户等官前来治理江西军卫,权力再分配后,治理大军将会变得更加从容。 从云广调过来的金鸡纳树粉已经被送到了江西布政司,王务也已经将金鸡纳树粉施以百姓,他并没有一开始就以朝廷的身份去救人,而是先诊一部分南昌百姓,确定他们瘟疫转好后,才以太医院的身份对整个江西南昌百姓进行救治发放药材。 数日后,南昌瘟疫彻底结束,百姓们对朝廷感恩戴德。 而这个时候,王守仁也发了一封澄清书,将南昌瘟疫源头调查的结果一五一十告知整个江西百姓。 当得知宁王犯下的罪行后,当初对宁王爱戴有加的百姓纷纷转头指责,底层百姓被舆论影响的实在太大,大部分百姓都缺乏自主辨明是非黑白能力,所以朝廷的舆论才会显得如此重要。 这倒是让朱厚炜想到了一种掌控舆论话语权的方式,只要能成功,日后文官们的话语权将会大打折扣。 这些事都只能等到回京再说。 五日后,南昌政治趋于稳定,宁王造反的灾厄仿若没发生过一样,一切恢复如初。 王守仁本打算继续回西南,但朱厚炜拒绝了他,西南那边的治理已经区域稳定,王守仁在那里做的极好,基本已经实现了汉土统一治理,民族矛盾关系得到大大的缓和,尤其科举和兴办学校教育后,这些未开化的土司们得到了礼仪道德律法的教育,冲突变得越来越少。 只是变得少,并不是没有,无论什么朝代都是一样,越是经济不发达的地区,蝇营狗苟的事就越多。 只能保证相对公平,无法保证绝对公平。 不过无论如何,西南已不再是以前的西南,不再是那个土人动不动就打杀汉人,造反抢劫的蛮夷之地。 这个时候朱厚炜才不由感慨科举制度的强大,对统治者来说,科举简直就是不可多得的安定百姓维持稳定的神器! 难怪朱熹在宋明会得到如此大的推崇,朱厚炜现在越来越明白统治者的本质和社会运转的本质。 “走吧,随本王回京,你勿要去西南了,朝廷也该给你换个位置了。” 朱厚炜笑着对王守仁道。 王守仁微微颔首,和以前一样,依旧沉默少言,悟道之后,所有事都知行合一,能力越来越强,不能在屈居于西南了,该有更重要的事要给他! 比如……帮着自己建个报社? 第95章 审判 此时,大理寺牢狱内,却出现一扬特别的审判。 三法司经过数日的审判,确定了宁王和寿王、益王的一切罪行,按律秋后处决,谋反大罪十恶不赦,总寿王和益王苦求,依旧于事无补。 三人的封国已经全部被除,子嗣家眷全部被贬为了庶人。 昏暗的灯光下,朱厚照一脸遗憾的打量着宁王,忽然开口道:“宁王叔,我可以给你放了。” “要么你在京畿附近在造反一次,本宫亲自和你会一会如何?” 宁王:“……” 他脸上带着十足的悲哀,皇上为什么会选这么个弱智做太子储君? 这是太子能说出来的话? 他以为朱厚照就算不如蔚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天下交给如此小儿,他确实不甘心。 “殿下莫要说笑了。”宁王嗤笑了一下。 朱厚照挥挥手道:“来人,将沙盘端过来。” 朱厚照坐在大理寺牢狱内,道:“这是南昌城,我攻你守。” “我想知道你在南昌谋反前的所有部署。” 宁王冷笑道:“好!那我就看看太子殿下若出手,会怎么破局。” “我先在南昌造势,发布瘟疫,招揽民心。” “此前我已让南昌左卫总兵招揽南昌军兵,已拥有一万八千余精兵。” “我以瘟疫造势,在故意激怒熊翀博取百姓同情心,等我被抓,民望达到巅峰,以此起事,发布檄文,水到渠成,万民支持!” 朱厚照微微颔首,对宁王这些话表示认同,给予了肯定。 “本宫调五万大军,分别从南昌四城攻打,先佯攻数日,在以全部兵力攻打南城,你如何应对?” “调集所有兵力攻南城。” 朱厚照道:“可我真正想打的是北城,那此时你北城还有多少兵马?” 宁王道:“我可在城池上马道调兵迅速增援北城。” “那其他城池防守薄弱,你又如何应对?” 宁王陷入沉思。 朱厚照淡淡的道:“你所有的事做的都很好,可行军打仗是武人主导的,你手下没有精通防守和进攻的将领,如何统帅好大军?” “当初朝廷兵马打到了北平,太宗皇帝之子都能固守城池,你呢?” “你并没有擅攻的将领,也没有擅守的文臣谋士,尽管你准备都做的很好,可实战才能检验成败。” “王守仁、唐寅,他们谁不是在战扬上历练过,你麾下的将领他们上过战扬吗?纸上谈兵谁都能夸夸其谈,但真正的战扬,永远 不是兵书上的一板一眼,所以不用推演了,给你放出去你也不行。” “难怪一天就败了,宁王叔,你真是个垃圾啊!” 宁王:“……” 朱厚照没有在和他多说,丢下一句话兴趣索然的离开了。 “大侄儿,大侄儿!” “我是你六叔、九叔啊!” “我们没有参与谋反,我们只是去宁王府做客被宁王留下来了,你放了我们吧!” 朱厚照呆呆的看着两人,指了指自己,问道:“你们将我当傻子?” “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们啊,你们比宁王还该死!” “我弟弟被困在宁王府的时候,你们不是挺嚣张的吗?现在转头就忘啦你们在宁王府做的事啦?” “这……” 两人面色颓败,如丧考妣,当初在宁王府多么盛气凌人,现在就多么的后悔,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啊! …… 朱厚炜在抵达京畿附近的时候,沿途看到了很多车队人群,有道士、有和尚,他们似乎全部都是朝京师方向去的。 王守仁去问了情况,朱厚炜好奇的问道:“他们这是做什么?” 王守仁看了一眼朱厚炜,道:“皇上请了许多地方佛道的高僧入京,说是祈福行医。” “殿下,皇上自罢政后,大兴土木,大肆建设道观寺庙,召佛道入宫对谈深夜,此举劳民伤财,还请殿下劝谏皇上。”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本王知道了。” 看来父皇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还是寄希望于能寻找天下奇人异士,将朱厚照的难言之隐给治好。 朱厚炜回到京师后,先去了一趟蔚王府。 在知晓宁王于南昌起兵造反后,徐光菡便知道丈夫在南昌遇到危险,尽管朝廷瞒住了这个消息,但聪慧的她还是知晓朱厚炜的处境。 这些心事全部被她藏在心底,直到宁王造反被平乱,徐光菡才放下心来。 她的肚子已经开始微微隆起,见到朱厚炜,面上带着温柔的笑容,道:“王爷回来啦?” 朱厚炜也微微笑了笑,道:“回来啦,小家伙怎么样?” 徐光菡道:“都很好,王爷莫要挂念。” “嗯。” 朱厚炜还未来得及停歇,便道:“有些事我还要入宫去处理一下。” “嗯嗯,早去早回。” “好!” 朱厚炜先回了一趟家报了平安,然后便火速进入紫禁城。 乾清宫。 刘瑾看到远去归来多日不见的蔚王,赶忙小跑去迎接朱厚炜,依旧那副谄媚的模样,笑着道:“王爷可算回来啦!” “老奴担忧死了,王爷吉人天相,上天保佑。” “带我去见大哥。” “遵旨!” 刘瑾赶忙领路,带着朱厚炜朝乾清宫而去。 乾清宫外,江彬和钱宁见到朱厚炜,恭敬的给蔚王行礼。 这两人时常被朱厚照召入皇宫,陪着朱厚照闲暇狩猎射箭练武。 朱厚炜微微颔首,进入宫殿,朱厚照见到朱厚炜,急忙从龙位走了下来,来到朱厚炜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来啦!” “受伤了没有?” “大哥想死你了!弟,你快来看,这里有很多杨廷和提出来的建议,还有户部那边的财政数据,哦,地方市舶司还建议咱们效仿三宝太监下西洋……” “你先去看一会儿奏本,我去拉屎了。” 朱厚炜:“……” 大哥,你先稍等,两个事,我准唐寅半个月假回苏州了。 “王守仁我给他带回京师,重新安排官职。” 朱厚照指着龙案,道:“玉玺在那,你要下什么旨自己写吧,我去拉屎了。” 朱厚炜:“……” 第96章 下西洋建议 刘瑾则单独留在了朱厚炜身旁,他是司礼监的掌印,很多政务都了解,可以随时给朱厚炜解惑。 这段时间大哥忙于政事,又加上南昌发生这么多事,恐怕也将他憋坏了,去放松放松心情也好。 “市舶司为何要请求朝廷效仿三宝太监?” 朱厚炜好奇的询问刘瑾。 刘瑾道:“回殿下,自开海后,三市舶司赚取的财富越来越多,前不久他们祈求再多开几个通商口岸,以满足日益增多的外来商人。” “这次祈求朝廷效仿三宝太监,恐也是想让朝廷将大明更多富饶的物资展现给海外更多的商贾查看,让他们尝到海上贸易的甜头,以期更多外邦商人来大明购物赚钱,充盈市舶司收入。” 虽然现在海外有许多商队不断乘船来到大明,但由于消息封锁,这些海外贸易只有上层贵族们在做,真正主力的海外大商人们都还不知消息。 这也是市舶司那边通过关系打听出来的消息。 为了让更多的商人涌入大明市扬,获得更多的海外财富,于是广州市舶司才建议朝廷能效仿太宗皇帝,再组织一次下西洋。 不仅可以宣扬国威,更多的可以传递消息,让海外的商人们都知晓大明的富饶,以此诱使更多的海外商人来大明互易。 朱厚炜沉思片刻,道:“此事先搁置下来吧,等大哥有空的时候,召内阁六部来一同商议商议可行性。” “广州市舶司提的建议还是不错的,以大明现在的经济国力,组织一扬出海似乎不是不可能,本王支持此项建议。” “喏。” 刘瑾将朱厚炜的话都记在心里。 下一封奏疏是三法司关于宁、寿、益三王的定罪问题,谋反大罪,自然没有饶恕的可能,三法司给出的审判结果是问斩三名藩王,除去其藩国资格,剥夺其封号。 后代皆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参与科考。 三法司到底还是没有追究更多的人,仅仅只是处理了三名主谋,放过了他们的家眷。 朱厚炜拿着朱笔勾了一下,三王性命随着朱笔勾下,命运也定格在这一刻。 然后便是兵部拟定请功奏本,给与王守仁和唐寅以及参与平反将士立功者按例赏赐,朱厚炜也批了准。 “让吏部考功司就王守仁立功给与其升迁赏赐,拟定好后交上来。” 朱厚炜要给王守仁升官了,他在西南做出了突出功绩,西南能有现在的稳定,王守仁功不可没,又加上这次平反立功,他的位置也是该朝上挪一挪了。 刘瑾躬身道:“老奴知晓了。” “哦,还有一件事,此前送去江西的粮食在山东被劫,查出来始作俑者了吗?” 刘瑾摇头道:“没查出什么线索,后来太子爷将厂卫都召回来了。” 朱厚炜想了想,道:“还是要派人去好好查一查。” “遵旨!” 这一个上午,朱厚炜都坐在乾清宫内批着奏本,直到中午的时候,他才朝坤宁宫走去。 姐姐现在也从皇宫搬了出去,父皇大部分时间都在万岁山五老观,大哥又一直在乾清宫执政,母后最近显得很是孤独。 “阿娘。” 朱厚炜面带笑容的走来,张皇后脸色一喜,不过很快便埋怨道:“臭小子,这都快一个月了,你怎么一次都没来?” “果然娶了媳妇忘了娘呀!光菡身子如何?” 朱厚炜知道,父皇和大哥都阻隔了消息,没有让母后知晓自己被困南昌的事,还有大哥的事她也不知道。 也好,母后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操心这些事,快快乐乐的到老才是朱厚炜最想看到的。 他笑着道:“都好的很,这不是光菡身子有孕吗,这几个月生怕出了什么状况,所以一直在光菡身边陪着。” 张皇后摒弃了左右婢女,示意朱厚炜坐下,给他倒了一壶茶,又叹道:“你说你大哥都成婚几个月了,婉儿怎么还没有反应呢?” “要不要给你大哥再寻些秀女入宫?” 张皇后怎么能不着急,眼看着朱厚炜和夏婉儿成婚已快小半年了,肚子一直没动静,比朱厚照晚成亲的朱厚炜都已经有了孩子。 再说了,朱厚照是大明的储君,没有什么比传宗接代更加重要的了。 朱厚炜笑道:“娘,这些事顺其自然嘛,你也不要总是给大哥压力。” 张皇后道:“怎么能不说他?有什么比他的儿子更重要。” 朱厚炜正色道:“娘,大哥现在要花更多的时间在外廷办公,每日劳累辛苦,本就休息时间不多,你若再说他,迟早会压垮了他的,以前他哪里做过这么多事呢?” 张皇后面色也微微有些紧张,旋即哼了一声,道:“都是你父皇!明明自己还年轻,为什么非要让厚照监国呢?” “哦,他自己倒是好,此前钓鱼就不说什么了,最起码不用劳民伤财。” “现在非要去万岁山修仙问道,这就罢了,又从内帑花钱,邀请天下佛道之人入京。” “他倒是想的通透,生怕吃那些丹药吃出问题,还专门找那些懂得医术的道士和尚们。” “万岁山建设道观要钱,这些和尚道士奉命入京,在京内各处道观寺庙借住,哪个不需要钱财呀?何必如此呢?!” 朱厚炜微微颔首,道:“娘,我去万岁山劝一劝父亲,是该停一停了。” “嗯,好好劝一劝他吧,莫要如此执迷不悟。” “嗯。” “我先过去。” …… 万岁山。 三匹马儿正在策马狂奔,箭矢如雨落,山林中的野兽不断死于箭矢之下。 钱宁和江彬纷纷拎着野兽找到朱厚照,激动的道:“太子爷您太厉害了!神勇无双!” 朱厚照哈哈大笑:“都知道的事,就不用特意强调啦!” “爷,咱们都是武人,嘴笨,要是刘公公在这,肯定会说一些更吉利的话。”江彬开口。 朱厚照道:“确实是如此,刘大伴会说话,不过司礼监那边还有事需要他忙,今日就不召他来了。” 第97章 取东厂 “臣虽为南衙指挥使,但南衙事少,北衙锦衣卫兄弟们奉公守法,南衙也监督不出问题,臣,恳请太子爷调臣去东厂,为刘公公分忧。” 江彬现在的职位是南镇抚司指挥使,北镇抚司指挥使是钱宁,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才有资格外出公办,南衙的锦衣卫职掌内部监督,监督北镇抚司锦衣卫是否有执法过错,实际没有多大权力。 因此江彬才想调去东厂,东厂的权力比南衙大多了,能被用到的地方更多。 他的野心从来都不小,战扬上救下朱厚照后,就一直盘算着如何才能升迁,虽然朱厚照对他不薄,但他想获得更多的权力,今日不惜冒险,即便有得罪刘瑾的风险,也要试一试。 钱宁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江彬,脸上露出一抹谨慎的味道,这个家伙今日能在背后捅刘瑾的刀子,未来未必不会对付自己,要多加防患。 不过钱宁也没阻止他,他若真能和刘瑾斗的两败俱伤,获益的肯定是自己。 朱厚照想了想,道:“你说的有道理,嗯,这样吧,以后你就去提督东厂吧,刘瑾事情繁多,日后就管着司礼监就好。” “多谢爷,卑职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三人正在万岁山狩着猎,张永急匆匆从山脚下走来,笑着对朱厚照道:“爷,爷,老奴团练辽东的时候,看到一头通体雪白的老虎,给您带回来啦。” 朱厚照激动的瞪大眼睛,道:“当真?” “是哇,那老虎可凶狠啦,此时正在宫外,要不要拉入宫来?” 朱厚照当即道:“那还愣着做什么?快,都随我去瞧瞧那头大白虎!” “喏!” 钱宁和江彬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张永,看来现在大家都将目光放在太子爷身上了,想要从太子爷身上弄点好处的,还不知有多少人,宫里面还有六个太监在蓄势待发。 这次张永从辽东弄来白虎,后面还不知会有多少人效仿。 …… 等朱厚炜抵达万岁山的时候,朱厚照已经带着张永几人去了紫禁城。 朱厚炜背着手来到五老观,怀恩轻声道:“蔚王殿下,皇爷正在招待贵客,您稍等一会儿?还是现在老奴就去禀告?” 宫里可以发生千万般变化,但唯独宫内的人对朱厚炜的尊敬是从来不会改变的。 朱厚炜摆摆手,道:“我去偏殿等一会儿吧,父皇那边忙好了来告诉我。” “喏!” 五老观,三清殿内。 弘治皇帝接见的是一名游方的老道士,他问对方道:“敢问天师,可懂医术?” 老道士微微颔首:“知晓一些。” “可否令人生子?” 那老道也并非趋炎附势之徒,尤其面前的还是大明的皇帝,任何的欺骗或许短期会获得好处,但于长期而言,回性命不保。 没有什么比性命更加重要。 老道沉思片刻,方才开口道:“皇上,贫道倒是给几名妇子调理过身子,也有婚后一年生子的先例。” “但这不因老道的药方,而是夫妻双方本就可以生。” “无论如何,先吃中药调理调理身子吧。” 弘治皇帝道:“若是因为受伤导致不育呢?” 老道士沉默了一下,摇头苦笑道:“若真是如此,那便是身子出现很大问题,贫道还没这个能力,请陛下原谅则个。” 弘治皇帝略显失望,叹息道:“朕知晓了,道长日后若遇到此方面人才,定要告诉朕,朕会重赏。” “今日之事,勿要对任何人说。” 老道作揖:“出家人不乱嚼舌根,贫道告退。” 弘治皇帝挥挥手,让左右太监护送老道士离开万岁山。 “皇爷,蔚王在偏殿等着呢。” “哦,朕去见他吧。” 弘治皇帝缓缓地来到侧殿。 朱厚炜起身,问弘治皇帝道:“父皇,你召的这些佛道可都是为了大哥?” 弘治皇帝点头。 “父皇,可以了。” “不要再如此劳民伤财了,母后在宫内时常抱怨,您一直在万岁山待着,也从不问外面的事,大家都很担忧你。” “外廷都在劝谏,希望你不要再沉迷修仙问道,我知道父皇并非如此,一切都为了大哥。” “这些事我已让潜龙秘卫去做了,他们若有消息会第一时间来禀告我,您这样不断召见天下佛道入京,非但要给他们安排住宿路费,还要对京各寺庙拨款。” “这些都需要钱财,还有许多滥竽充数的人混入和尚道士中,只为求一碗斋饭。” “内帑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要用户部的钱了,户部那边肯定不会拨款,最后只能让刘瑾他们去搞钱,他们怎么弄?还不是用皇庄来侵占民间土地?” “我知道父皇都是为大哥好,顺其自然吧,再这样下去,外廷文官会越来越指责父皇的。” 弘治皇帝叹口气,摇头道:“皇儿,你不懂。” 朱厚炜道:“我懂,我怎么能不懂,我时常都会带入到大哥身上,我也怕大哥有一天知晓真相无法接受,我比你还要着急。” “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大哥依旧没有子嗣,外廷文官们迟早会发现端倪,大哥现在还不是皇帝,只是储君,可即便如此,文官们已经有人上了折子,劝谏大哥勿要贪图享乐,多以人生大事为要。” “虽然他们没指明劝大哥生子,但潜在意思是什么我心知肚明。” “可即便如此,您这样也不是办法呀。” “莫要在万岁山待着了,回宫吧,外面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做,莫要因为此事忽略了其他,母后在等着你,莫要再让她伤心了。” “我一会儿去乾清宫,以父皇名义下一道政令,遣散佛道归去。” 弘治皇帝欲言又止,“等朕将他们召完……” 朱厚炜道:“我会命人单独召他们的,若真有这个本事,我会留下,父皇,先将人都给遣散吧,免得外廷文官继续对你指责。” 第98章 内乱 比如张永从辽东带来的大白老虎,此时正威风凛凛的被关在侧殿的铁笼子内。 朱厚照背着手走来,那老虎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双目凌厉的盯着朱厚照。 “好家伙!” 朱厚照兴奋的道:“这头老虎如此犀利,也不知和猎豹比如何,一人在此多少有些索然无味。” 后殿内站了许多太监和亲信,江彬和钱宁稍稍对视了一眼,似乎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理。 谷大用等几名太监,此时已经默默的离开了大殿。 “成了,本宫去处理政务了,你们都去办差吧。” 新鲜劲过去后,朱厚照显得索然无味,回到乾清宫正殿。 奏本已经被朱厚炜处理的井井有条,刘瑾给朱厚照倒了一壶茶,朱厚照落座后,随口问道:“弟有没有什么事要你交代我的?” 刘瑾忙不迭道:“蔚王支持广州市舶司出海的建议,但他请爷召杨廷和等内阁六部一同商量一下,确定可行再推行出海策略。” 朱厚照微微颔首。 刘瑾继续道:“蔚王殿下让老奴派东厂重启对山东赈灾粮被劫一案的调查,奴稍后就去吩咐东厂。” 朱厚照蹙眉道:“不是已经查出来了么?是一群盗匪胆大包天,临时起意,人也全部都死了,确定就是山东境内的盗匪,弟还要查什么? ” 刘瑾摇头道:“老奴也不清楚,蔚王总觉得这件事始终还有蹊跷。” “哦。”朱厚照微微颔首,道:“既然弟要查,那就继续查吧。” “不过你不用操心东厂的事了,你以后安心处理好司礼监的事就行,东厂提督交给江彬吧。” 刘瑾微微一愣,今日他没有陪在朱厚照身边,朱厚照去万岁山狩猎带着的是江彬和钱宁,莫非出什么问题了? 刘瑾道:“爷,东厂提督一直由司礼监秉笔兼任的,不妨交给秉笔太监李荣如何?” “江指挥使毕竟还挂着南衙的职,哪里能分得开身?” 朱厚照不以为意道:“南衙那边毕竟也没什么事,也不怎么重要,你也莫要朝心里去,本宫这么做是为你好,你身兼两职,总归会有出错的时候,于你而言也太累了。” “交给江彬吧。” 刘瑾此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他手中所有的权力都是朱厚照赐予的,升迁贬低也不过只是朱厚照的一念之间。 “遵旨。” 外面,一名太监前来禀告,道:“太子爷,蔚王殿下来啦,说还有事要相商。” “嗯,让弟过来吧。” “喏!” 刘瑾此时也躬身离去,不打扰朱厚照两兄弟交谈。 离开大殿后,他面色不善,厉声对一旁太监道:“去召钱宁过来见咱!” “喏!” 东厂的职能肯定重要,在刘瑾而言,其重要程度甚至不亚于司礼监,东厂掌控外面一切信息,刘瑾不仅可以知道外廷的一些事,还能知晓地方的事。 没有什么是比信息更加重要的东西,所以刘瑾很愤怒。 不多时,钱宁走来,微笑着对刘瑾行礼,道:“见过千岁。” 刘瑾的权力日益膨胀,现在朱厚照身边人都称呼他千岁。 刘瑾质问钱宁道:“方才在万岁山发生了什么?太子爷为何将东厂提督交给了江彬。” 钱宁也试图和刘瑾斗上一斗,当时也是在万岁山,不过那一次,他在万岁山雨中站了一天,若非刘瑾点拨,钱宁可能连北衙指挥使的位置都坐不稳。 后来钱宁便老实了很多,他也知道自己斗不过刘瑾,毕竟刘瑾接触太子爷的机会最多,自己哪里会是他的对手,后面便不再招惹刘瑾,隐约和刘瑾站在同一阵营。 他自然也没有什么隐瞒,江彬的起势,对他而言也不是个好消息,他不想见到朱厚照身边有更多的宠臣,若是刘瑾能除掉江彬,于自己而言肯定是有好处的,于是他便将万岁山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刘瑾,包括江彬怎么夺权的过程。 刘瑾听后,冷笑道:“好獠!此獠倒是有点脑子。” “咱知晓了,且让他嚣张几日吧。” 钱宁知道,刘瑾这是要开始对付江彬了,刘瑾这个人权力虽然很大,但只要你不主动招惹他,他也不会无缘无故找你的麻烦,若非必要树的敌人,刘瑾很少去得罪别人,但这不意味着你可以站在他头上拉屎。 …… 乾清宫,大殿。 朱厚炜找到了朱厚照。 “弟,有啥事哇?” 朱厚炜道:“大哥,刘瑾和你说了出海和升王守仁等事了吧?” 朱厚照点点头:“都说了。” 朱厚炜道:“大哥,我想搭建报社。” “报社?” 朱厚照有些奇怪,问道:“什么是报社?” 朱厚炜道:“就是每日在纸张上刊登当日发生的一些大事,包括民生啊,奇闻轶事啊等等,以此吸引民众购买阅读。” 朱厚照思考了一会儿,道:“弟,你缺钱了?缺钱和大哥说,我让刘瑾给你拨点。” 朱厚炜笑道:“不缺钱,报社未来的好处,以后大哥就会知晓。” 朱厚照哦了一声,道:“那你尽管做,需要大哥做什么和大哥说。” “嗯,好!” “我先走了。” “好的。” 朱厚照想了想,道:“等一下,要不要以朝廷名义去做?” “暂时先不用。” “那好吧。” 等朱厚炜离去,朱厚照若有所思,道:“去把刘瑾给叫来。” “喏!” 不多时,刘瑾急促来到朱厚照身边,躬身道:“老奴见过太子爷。” “大伴,你去内帑拨十万两银子给蔚王。” 一份所谓的报纸才能卖几个钱啊,说到底还是因为蔚王府缺钱了,也是,弟不仅要养活一大家子,还要养活潜龙秘卫,哪里都需要钱,也正常。 刘瑾一脸为难,朱厚照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刘瑾道:“爷,内帑……没啥钱了。” “嗯?” 刘瑾忙道:“大部分钱都被陛下调拨过去建设道观布施民间僧道,现在内帑五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朱厚照:“……” 第99章 兴办报社 但朱厚炜知道,给王守仁升的太快不是好事,反而会毁了他。 人生道路中,总要遇到一些坎坷,才能帮助他更好的发扬他的心学学问。 朱厚炜回到昌平蔚王府,才抵达府邸没多久,正和徐光菡闲聊,旋即就见秀宜走来,对朱厚炜道:“王爷,宫里面来人啦。” 朱厚炜嗯了一声,背着手朝前院走去。 看到刘瑾后,朱厚炜有些意外,问道:“有什么事?” 刘瑾微微笑道:“蔚王殿下,太子殿下让老奴给你送来五万两银子,他说您若办报少不了前期的花销。” 朱厚炜沉默片刻,问刘瑾道:“内帑还有多少钱?” 刘瑾:“这……” “说啊。”朱厚炜质问。 刘瑾道:“回殿下,这是内帑最后的五万两银子了……不过您莫要担忧,老奴会替太子殿下分忧的。” 朱厚炜盯着他,问道:“怎么分忧?继续拿皇庄侵占周边百姓的土地吗?” “地方百姓已经将你骂的狗血淋头,你还敢做?” 刘瑾垂下脑袋,轻声道:“为殿下分忧,这是老奴的职责。” “外廷文官也在弹劾你,你现在又要去找百姓的麻烦,若有朝一日,当舆论大到本王都保不了你了,你会被文官们千刀万剐,你想过吗?” 刘瑾点头道:“老奴想过。” 朱厚炜看了他一眼,道:“将银子拿回去,送回内帑,钱省着点花。” “我暂时不需要那么多钱,去告诉大哥,等我没钱的时候我在问他要。” 刘瑾心里万分感动,眼眶有些红润,说实话,他只是一名没卵子的太监阉人,但蔚王是真将他当人一样看待。 若非不然,他也不会让刘瑾收手不要再去做祸害百姓的事。 这些事不是刘瑾想不做就能不做的,内帑需要钱,怎么弄?只有他去弄,别人都说他刘瑾只会谄媚讨好太子,可没有人知道刘瑾的难处。 但蔚王知道。 “多谢殿下,老奴这就带着钱回去复命。” “嗯,去吧。” “老奴告退。” …… 大哥对自己的好,不必多提,宫内已经没钱了,大哥听闻自己要办报社,依旧全力支持。 想要掌控话语权,报社必须要兴办,他背着手缓缓来到风雪亭内。 北平已经入秋,湖面两侧不断有枯叶落入湖水中。 徐光菡坐在风雪亭的石凳上吃着水果。 “办报社?” 徐光菡有些意外的问道:“什么是报社?” 朱厚炜将自己的构想告诉了徐光菡,徐光菡脸色不由有些震惊,脱口道:“相公要让皇帝掌控的舆论权大于文官至上?” 徐光菡何等聪慧,朱厚炜将他的构想说出来后,徐光菡便立刻明白了自家相公要做什么。 “文官们会同意吗?” 朱厚炜摇头道:“肯定不会同意,不过他们可不是人人都像你,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报社已经建成了。” “嗯。” 徐光菡道:“我给相公想一想前期该怎么组建,印刷工坊、纸张供应、报纸排版内容等等我都给相公好好想想。” “但让谁来主持报社的日常,相公还需要去找几名心腹信得过的人。” 朱厚炜是大明蔚王,总不能因为这些事抛头露面。 朱厚炜也一直在思索,该让谁来主持报社的工作,报社关乎皇室未来的话语权,需要牢牢掌控在手里,那么用的人必须要是信得过的。 他想了很久,好像没找到任何人。 陈玉他们这些人不过只是朱厚炜的政治手下,不值得朱厚炜给予他们足够的信任。 秀宜倒是合适,可蔚王府离不开秀宜的操持。 如果姐姐没有出嫁,姐姐一定是最合适的人选,奈何姐姐已经嫁人了,不能随便抛头露面。 见朱厚炜思考半天,徐光菡便知道他没有合适的人选,于是道:“相公,让秀姐姐去做吧。” “府内的事交给阿绫。” “阿绫?他哪里能管理好王府的事?” 徐光菡道:“可你从来没试过呀,不试一试怎么知晓?自家人难道不比外人更值得信任吗?” “再说啦,秀姐姐也没离开王府,很多事也可以教着阿绫去办。” 朱厚炜想了很长一会儿,点头道:“那就试一试!” …… 乾清宫。 一扬小朝会此时正在武英殿举办,当朱厚照将广东市舶司的提议交给内阁六部看后。 兵部尚书刘大夏立刻反对道:“太子殿下,此事万万不可!” “永乐朝经济强盛,自然不惧出海,如今我大明正处于发展时期,国内百姓尚且无法做到人人温饱,一趟出海,不知耗费多少钱财,如此劳民伤财之举,实为不可呀!” 朱厚照看向杨廷和和梁储等内阁成员,问道:“你们呢?什么看法?” 杨廷和道:“广东市舶司的建议未必不可行,如今海上贸易给大明增加的经济之利,有目共睹,若此时出海宣扬国威同时让更多海商来到大明互通有无,于大明经济而言有利无害。” “杨大人此言差矣!”刘大夏反驳。 如今弘治初年还活跃于内阁六部的老臣,只有刘大夏和马文升等一批人。 这些人经历过谢刘李三阁老、傅瀚和杨廷和三拨内阁班子,但实际他们代表的都是老一辈的守旧势力。 杨廷和要做的事和蔚王一样,要带着大明走向一个以商业为主导地位的国家,尤其开海后见识到了海上贸易的威力,这更坚定了杨廷和的想法。 “嗯。”杨廷和淡淡的道,“我也只是说一说我的看法,刘尚书认为出海不妥,可还有什么深入的看法?” 杨廷和的意思很直白,你若没有更深入的看法,那么你此前的反驳建议没有任何分量,什么劳民伤财,什么国内无人吃饱饭,这种反驳的例证实在太软弱。 刘大夏道:“这……” 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反对出海下西洋政策。 第100章 杨廷和的心思 莫要看内帑没多少钱,那是因为朱厚照在有意思的压制皇庄的发展,若不然,内帑的钱不会少到哪里去,只是朱厚照不愿意进一步侵占百姓的田地罢了。 当然,这还是因为朱厚炜的劝谏,不然按照朱厚照的性子,他肯定会让刘瑾大肆搜刮钱财。 但无论如何,内帑虽然钱财不多,国库的钱还是多的。 皇帝虽然可以随意使用内帑的钱,但户部的钱每一分出去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批,就算皇帝也没资格随意挥霍。 支持一扬出海下西洋,足够了! 既然内阁六部的诸高层不再持反对意见,朱厚照便道:“此次出海,诸卿谁负责?” 这并不是一个好差事,负责是负责整个下西洋的后勤事宜,若是下西洋成功,人前功劳也不会是他的,就比如郑和下西洋,真正主持下西洋事宜的是王景弘,可比起郑和来说,很多人都不太了解此人。 众人默不作声,谁也不愿将这份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刘大夏拱手道:“启奏太子殿下,臣愿意组织下西洋事宜。” 杨廷和微微看他一眼,道:“刘尚书是兵部首揆,国家兵事皆系你一生,北疆、东南沿海、西南、各地土司等等常有作乱,出海之事劳心费力,不妨交给靳阁老吧。” 刘大夏愣了一下,反问道:“杨阁老的意思是,靳阁老在内阁事比较少?” 杨廷和哪里不知道刘大夏的意思,这是故意分化他内阁的关系,不过他从容的道:“靳阁老才入内阁没多久,内阁事多数都已分配完毕,还需本官一一安排,这不就安排了出海事宜?” 刘大夏哪里是杨廷和的对手,杨廷和三言两语便将对方的危机化解,还不至于让靳贵感到尴尬,也不至于让太子和皇上认为靳贵在内阁没有作用。 朱厚照想了想,道:“那就让靳阁老负责出海下西洋事宜,此事勿要争了。” 靳贵出列,拱手道:“多谢太子殿下,臣一定尽心尽力办差。” “嗯。” “出海下西洋事宜繁杂众多,若有拿捏不准之事,可问杨阁老。” “若无别的事,退朝吧。” 刘大夏急忙道:“殿下,出海之事亦需兵部配合,臣祈求参与此事。” 杨廷和微笑道:“刘尚书莫要抢攻了,将全国军备之事做好便是你最大的功劳。” “退朝。” 朱厚照没有在听他们继续争吵,古大用那边又弄了几头猎豹过来,朱厚照打算去观察观察,老虎和豹子在同一领地,到底谁更厉害! 刘大夏忧心忡忡,心里有些不安,深深看了一眼杨廷和,杨廷和依旧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好似真为不偏不倚,大公无私一样。 …… 北平正阳大街中段,这里人潮汹涌,人流密集。 今日一早,秀宜便亲自来谈收购一处酒楼的事宜。 因为地理位置较好,酒楼面积也足够大,很适合做报社。 只是秀宜谈了几次,对方似乎并没有打算出售酒楼的意思。 不得已,秀宜又去了其他地方,收购了一处不算大的糖果铺子作为报社门面。 秀宜带着几名王府婢女和下人出来,此项工作完成后,又让下人去打造了一副牌匾。 北平报社。 过往路人纷纷看着这处门头,无不好奇,谁也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生意的。 就连旁边的两处店家,都不由好奇万分。 接下来秀宜又命人去买了活字印刷机,以及大量的纸张。 前期准备工作也算完成。 而后秀宜又在读书人群体中发布了一则消息,凡百姓皆可投稿给报社,要求稿子记录真实,不可制造谣言,不可讨论政事,只要有趣过稿每篇稿子奖励五文钱。 莫看这些钱财并不多,但许多秀才之类的读书人,却仿佛找到了命脉,得知这个消息后,纷纷开始撰写稿子投稿。 …… 蔚王府。 秀宜劳累了数日,今日终于收集了大量的稿件回到王府。 在报社构建的初期,就是徐光菡陪着相公一起构建的,他知道朱厚炜需要将报社发展成什么样子,自然也就知道怎么筛选报纸的内容。 相公说过,先以吸引人为主,让百姓养成快阅读的习惯,知晓最近发生的时事。 所以当秀宜将稿件拿到府邸后,徐光菡先拿着这些内容去看。 很多内容都不符合标准,比如有人拿唐宋的八卦放在报纸上,这些东西都未经证实,若是刊发之后,只会让报社沦为二流机构。 朱厚炜需要将报社打造成一个权威的机构,就是让百姓看到报纸,就知道报纸上报道的内容都是真实的。 只有如此,在未来的发展中,报纸才能渐渐具备话语权。 所以徐光菡排除了很多,只是节选了几家文社比拼,谁胜出谁落败。然后又找了地方衙署调查一些命案分析,什么因情争执最后被判罚之类的。 这些内容都天然会吸引人。 当然,全部都是这些花边的新闻也不行,还需要涉及一些爆炸性新闻,比如宁王于江西造反,王守仁智勇双全平定宁王叛乱这些。 徐光菡留下了几篇稿子,然后让秀宜去找人誊抄到报纸上,形成初版后,再拿给自己看。 这个过程很麻烦,但也实属正常,若是随便就能做好,倒真有点不合理了。 直到第二天,多一份北平日报才算彻底撰写好。 夜深了,徐光菡带着报纸来到了朱厚炜的书房。 “相公。” 朱厚炜放下书籍,笑着道:“嗯,有事吗?” 徐光菡道:“秀姐姐这段时间已经将报社的前期构架都已经做好了。” “我寻思还要招募一些读书人,让他们负责誊抄钻屑新闻稿子,还要负责收钱计账,还有一些也需要去调查实事的。” 这不就是记者雏形么?朱厚炜不由感慨自己媳妇的聪慧,莞尔一笑道:“都听你的。” 徐光菡笑了一下,将报纸递给朱厚炜,道:“相公你看看,第一份报纸已经出来了。” 朱厚炜看了一会儿,眉宇微蹙。 “怎么啦?哪儿不行么?”徐光菡询问。 第101章 报纸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纸张的尺寸。 他对徐光菡道:“这种书籍纸张实在太小了,最起码需要八个书籍纸张这么大,以此承载更多的内容,字体可以稍微大一点,尤其是标题,要比内容更大,毕竟许多人看新闻首先看到的是标题。” 徐光菡若有所思,旋即双目一亮,相公说的都很有道理,如果将他自己带入到普通民众的角色中去,他确实会因为字迹太小,纸张太小不会购买。 而且就这么一张一丁点大的纸,你卖一文钱,人家都未必会接受。 “我让秀宜按照这些建议去改一下。”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改好了就直接去典卖吧,定价不要太高,一文钱就行。” 徐光菡想了想,道:“相公,我们租赁门面,聘请人工,收购稿子,这些东西加起来,至少都要数千两,更别提还单独开了一间印刷工坊,一文钱一张,不知何时才能赚回来,这个定价会不会太便宜了?” 朱厚炜摇头道:“没事,时间长了总是能回本,而且我建报社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赚钱。” 徐光菡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相公建设报社的目的是为了和文官争夺话语权,赚不赚钱都是其次,主要目的是让民众先习惯报社的存在,并且踊跃购买,只要受众越来越广,那么报刊上的内容就会越来越有影响力。 朱厚炜叮嘱道:“娘子,你要把好关,千万不能让报刊上刊登一篇虚假愚弄大众的消息。” “信任好建立,但也很容易崩塌,一旦崩塌了,再想取得别人的信任就不容易了,那时候报刊将不具备权威和信服力,基本就废了。” 徐光菡深以为然的点头,道:“相公放心,我明白的。” …… 吩咐完王府的事,朱厚炜便入宫了。 弘治皇帝已经从万岁山五老观离开,重新回到了坤宁宫,只是现在也无心钓鱼,每日都在关注外面的消息。 朱厚照上午处理完朝政奏本,便去万岁山了。 弘治皇帝刚下山,他又开始上山。 谷大用在万岁山建设了一处猎扬,将老虎和豹子关在同一领地,此时老虎和豹子正在对峙,朱厚照双拳紧握,一脸兴奋紧张的盯着一触即发的战斗。 刘瑾默默的站在背后,看着太子身边的这群人若有所思。 江彬…… 在失去东厂这个力量后,刘瑾想要做事都显得畏首畏尾。 内帑的钱他全部拨给了宫内这群太监,尤其东厂最近花的钱越来越多。 当众人知晓朱厚照的爱好后,便开始投其所好,这让太子十分高兴。 江彬的野心很大,接手东厂后,便开始命令东厂大肆去民间搜刮奇珍异兽,让东厂的名声在民间越来越不好。 张永和谷大用等人有心争宠,但在外面毕竟没有自己的势力,哪有东厂和锦衣卫那么方便。 刘瑾沉思了许久,做了个决定,他拱手对朱厚照道:“太子殿下,老奴最近身子不太好,想请一段时间的假在宫内休息。” 朱厚照挥挥手道:“准了,身子不好就去休息吧,莫要打扰孤的雅兴。” “喏。” “老奴告退。” 当刘瑾离开万岁山后,众人都有些惊讶,不知刘瑾这是什么意思。 尤其钱宁,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默默离去的大太监刘瑾,心里不由腹诽:他怕了? 他不敢和江彬继续争斗了,主动退出了争斗的行列? 这些人从来都知道围着朱厚照转,以为只要将朱厚照讨好了,就能获得无上的权力。 可哪有这么简单? 刘瑾能屹立在朝廷这么多年没倒,度过了多少次巨大的危机,他怎能不明白宫内的形式。 不仅要讨好太子那么简单,还需要稳住外廷的文官,这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既然你们想试一试在中间做人的滋味,那就让你们去争斗吧,等局面实在控制不住,太子肯定要杀几个人对外面交代的。 刘瑾这是明哲保身,暂时退出历史舞台,让江彬和谷大用、张永他们去斗争,自己坐山观虎斗。 还有钱宁。 这个家伙看似对自己尊敬,实则他的野心比江彬还要大,两人之间迟早也会爆发一扬斗争的,谁若胜出,谁便能成为太子身边的第一人。 反正结局都会是死,刘瑾敢笃定。 若非当初有蔚王保着他,刘瑾估计早就在弘治二十二年的百官弹劾风波中被处死了。 …… 朱厚炜刚来到乾清宫,刘瑾赶紧小跑过去迎接蔚王,道:“老奴参见蔚王殿下。” “嗯,大哥呢?” 刘瑾道:“在万岁山观摩老虎和豹子厮杀。” 他们都知道用这些奇珍异兽来取悦太子,难道刘瑾不知道吗?弘治十八年太子监国的时候他就建议去弄一头老虎和豹子来皇宫了,只不过当初朱厚炜严厉呵斥了他,他才杜绝了迎合太子的想法。 太子贪玩,但蔚王可不是这样。 朱厚炜眉宇微蹙了一下,微微颔首,问刘瑾道:“下西洋的事决定了吗?” 刘瑾道:“回蔚王爷,今日一早已经开了一扬朝会。” 他将朝会上发生的所有事包括细节全部告知了朱厚炜。 朱厚炜有些疑惑,不解的道:“杨阁老为什么要将此差事交给靳贵?刘尚书为什么坚持要参与进来?” 刘瑾只是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不过他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对朱厚炜道:“蔚王爷,当初跟着刘、李、谢三阁老的六部尚书人员已所剩不多,他们老的老,辞职的辞职,被贬的被贬,现在仅存吏部尚书马文升和兵部尚书刘大夏。” 朱厚炜沉默片刻,道:“你的意思……杨阁老要彻底将这些人踢出朝廷中枢?” 刘瑾躬身道:“老奴愚钝。” “嗯,知道了,你去忙吧。” 刘瑾躬身道:“老奴告退……对了蔚王爷,老奴最近身子不好,可能要休息一些日子,司礼监应当会有新人接替老奴。” 朱厚炜狐疑的盯着他:“?” 第102章 刘瑾的智慧 刘瑾躬身抱拳,开口道:“回王爷,老奴辞掉了司礼监掌印的职。” “我知晓,我问你为什么?” 自从经历过上次百官弹劾刘瑾风波后,刘瑾直到现在一直相安无事,也算是和外廷文官达成了某种默契,不至于让双方互撕。 眼看着司礼监、臣权、皇权三权相对稳定,现在刘瑾退出司礼监,立刻就会打乱天平,不知会造成怎样动荡,朱厚炜当然不希望刘瑾辞掉司礼监位置的。 刘瑾当然也不敢对蔚王有任何隐瞒,实话实说道:“实不相瞒蔚王爷,自咱们从宣大回来后,江彬越来越受太子爷宠溺。” “昨日太子爷去万岁山狩猎,老奴在乾清宫陪着王爷批奏疏。就此空档,江彬将老奴的东厂提督给抢夺了过去。” “太子爷对江彬越来越重视,江彬迟早会对付老奴,既然如此,老奴不如先躲一段时间,避其锋芒。” 朱厚炜噢了一声,问道:“所以你怎么打算的?” 他想知道刘瑾的想法,也检验检验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大太监,究竟怎么应对这样的危机。 刘瑾道:“想要讨好太子殿下的不仅江彬一人,锦衣卫北衙指挥钱宁野心勃勃,更别提谷大用、张永这群太监,这些东宫太监,小时候便被老奴压制,如今更活在老奴阴影下,恐怕各个都想取而代之。” “索性老奴就暂时退下去,让他们先争斗,也让他们明白司礼监掌印这个位置的不易。” 朱厚炜蹙眉道:“他们若是上位,国家只会更乱,几个太监东厂提督锦衣卫而已,又不是外廷文官,本王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刘瑾尴尬的笑了一下,道:“老奴感恩蔚王爷,可蔚王爷总归有不在皇宫的时候,老奴需要日日夜夜和他们接触,这其中有点时间差,一不留神老奴就会遭殃,倒不如给他们让一让步伐,让他们好好争一争。” “若他们真有能力,老奴会祈求太子爷给老奴调去南京给太祖爷守皇陵。” 刘瑾看的很通透,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下台,那无疑是最好的结局,说实话,他已经享受过了至高权力的滋味,现在也已经看开了,不那么在乎权力。 他知道,自己若是一直在司礼监待着,一方面还要替太子办事,过程难免会触怒文官,要真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自己的下扬可想而知。 倒不如早点退出来。 朱厚炜欣赏的看着刘瑾,这样知礼明仪的太监,他怎么能不欣赏,刘瑾的智慧毋庸置疑,能想到这么多东西,无疑看的通透。 朱厚炜也不再多说什么,也不逼迫刘瑾,只是道:“我知道了。” “老奴告退。” 望着刘瑾离去的背影,朱厚炜若有所思。 他在乾清宫等着朱厚照回来,等了很久,直到落日,朱厚照才喜滋滋的从万岁山回来,见到朱厚炜在等着自己,不由埋怨道:“刘瑾呢!” “蔚王来了怎么不去通知我?” “弟,你来多久了?” 朱厚炜笑道:“中午就来了,期间去了一趟坤宁宫看了父皇和母后。” “大哥又去万岁山狩猎了?” 朱厚照笑嘻嘻的道:“是啊,最近政务繁忙,就去万岁山放松放松了。” 他没有告诉朱厚炜说他在后山养了猎豹和老虎,他也知道弟要看到了,肯定又要劝他不要贪图享乐,可这是他唯一不多的乐趣所在了。 每日沉重的政务压得他很不开心,只有骑上马匹背着弓箭的时候,才是朱厚照最开心的时候。 朱厚炜笑了笑,道:“大哥,报社已经建出来了,过些日子就会刊发报纸。” “好啊!” 朱厚照大笑道:“一定会大卖的。” 朱厚炜问朱厚照道:“下西洋的事都决策好啦?” “好啦,靳老师挂帅,亲自负责下西洋事宜,过些日子应当能定下出海的名单。” “嗯,好!” “去找父皇和母后吃晚膳吧。” “哦哦,好的。” 就在此时,谷大用匆忙走来,道:“太子爷,后山……” 看到朱厚炜也在此,谷大用赶忙改口道:“万岁山遗落了一些东西,老奴请求锦衣卫和东厂上山搜查搜查。” “哦。” 朱厚照点点头,对朱厚炜道:“弟,你先去坤宁宫,我稍后就去。” 朱厚炜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谷大用,然后才笑道:“好,大哥你早点来,我们等你吃晚饭。” “好!” 等朱厚炜走后,朱厚照才质问谷大用道:“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的,我不是让你们不要再弟弟面前提后山的事嘛?” “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谷大用忙不迭道:“那头白虎将猎豹给撕咬死了,冲破了围栏,咬死了两名守兵,不知踪迹,所以老奴才来请求太子殿下立刻派锦衣卫和东厂上山搜索。” 朱厚照一愣,万岁山若是出了危险,万一父皇母后和弟他们上山该如何是好?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尽快给孤找到,找不到你们都去死吧!” “还有,不管死活,一定要将其找到,让东厂和锦衣卫将万岁山封了,防止那头白虎下山伤人。” 谷大用忙不迭道:“老奴这就去办差!” 他刚离开乾清宫,张永和马永成等太监便急促走来,谷大用笑嘻嘻的道:“不劳烦诸位了,太子爷已经将万岁山的事全权交给了咱。” 在没有刘瑾的掣肘后,这些太监们都在极力表现自己,只是谁也没想到谷大用会如此之快,于是两人只能阴恻恻的道:“那就祝谷公公成功,别最后差事没办成,落了个罪。” 谷大用哈哈笑道:“不劳烦你们挂念,这是咱的事,你们也不要操心了,办好自己的差吧。” 张永和马永成恶狠狠瞪他一眼,目送他离开,心里万分不悦,可又无可奈何,只期下一次能快他一步。 司礼监掌印悬空,谁都想争一争这个位置! 第103章 告诉老娘真相 秋日傍晚的坤宁宫,晚风吹拂,一缕夕阳折射下,显得美轮美奂。 弘治皇帝背着手,和朱厚炜漫步在丛林小道,树木已经枯萎,晚阳照射下,略显三分沧桑。 “入秋了。” 弘治皇帝叹口气,距离两兄弟大婚已快到了一年时间,太子依旧无子,恐怕过了明年,就会引起反噬。 朱厚炜知晓弘治皇帝什么意思,却也不知怎么开口,想了想,便问道:“父皇,此事还不告诉大哥吗?” 弘治皇帝摇头道:“我也不知怎么开口。” “也没想好该怎么做,大明帝国需要传承,不能到你大哥这一代就后继无人了呀!” 朱厚炜没有继续和弘治皇帝讨论大哥的事,只是问道:“母后呢?” “前段时间母后一直和我提大哥的事,她若见到大哥,总会提及这些,不该瞒着母后了,不然她依旧会给大哥很大压力。”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想了想,道:“你去和你母后说吧,朕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她听后该多么伤心,你知道的,朕不忍看到你母后落泪伤心。” 夫妻二人一辈子伉俪情深,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的感情极好,又怎忍心看到张皇后伤心欲绝。 朱厚炜点点头,道:“我来说。” “一会儿大哥该来了,父皇陪着大哥说说话,我去单独找母后。” “嗯,去吧。” 朱厚炜背着手,缓缓地来到侧殿。 张皇后正亲自在缝衣,古代女子讲究三从四德,刺绣制衣几乎是个女子都会。 皇后也不例外,尤其孝慈高皇后给大明的皇后带了一个贤淑的头。 “娘,干什么呢?” 朱厚炜笑着走了过来,张皇后微笑道:“娘的大孙子年后就要出生了,自然给他制几件衣衫。” 朱厚炜莞尔一笑,道:“还早呢,再说了,也未必是孙子,也许是孙女。” “小孩不分男女,娘这衣衫男女都能穿。” “光菡身子还好吗?” 朱厚炜点头道:“很好的,娘莫要操心。” “嗯。” “娘。” “嗯?” 朱厚炜沉默了一会儿,张皇后狐疑的抬头看着他,不解的道:“有什么心结解不开吗?你父皇已不在万岁山了,你这小家伙怎么还愁眉不展?” 朱厚炜道:“娘,你知道父皇那段时间为什么一直在万岁山吗?” 张皇后疑惑的道:“不是因为你父皇沉迷修仙吗?他呀,天天异想天开,不过你给他劝过之后,也算是改了,这也是好事一件。” 朱厚炜摇摇头,轻声道:“不是,父皇不是修仙,他只是在祈求上天救一救大哥。” “什么……什么意思?” 张皇后脸色忽然一变。 朱厚炜道:“娘,您莫要紧张,大哥没有生病,好好地呢,不会死。” “你这孩子,吓死娘了!” “此前在北疆,受了伤,导致……无法生育了。” 张皇后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朱厚炜,颤声问道:“你,你说真的?不要骗娘啊!” 朱厚炜道:“我和父皇都在暗中寻找名医,想找一找天下所有厉害的郎中,只是暂时还没找到。” “不过我们相信,迟早能找到这样的郎中,大哥的病迟早会好起来的。” “大哥还不知道,我们没有告诉大哥,之前也不敢告诉娘,怕娘承受不住。” “也希望娘日后不要再给大哥压力,也不要再提这些事,免得大哥上心。” “娘,最起码我们一家人都健健康康的不是吗?” “不要悲伤,我和父皇都在努力,我们迟早会找到名医救治大哥的,您莫要想太多,以前如何现在还是如何,只是不要再和大哥提这些事了。” 张皇后呆呆的坐在太师椅上,缓了好久,才盯着朱厚炜道:“是娘不好……你大哥回来的时候,娘就该让太医好好看看。” “你们这些孩子啊,离开了娘,去哪儿娘都会担忧,怎么能不担忧啊,你小时候被歹人掳走,你知道娘多么担心吗!” “娘以为长大了你们会老实点……你大哥回来的时候娘该找太医看看的!” 朱厚炜忙不迭道:“娘,这和你没关系,我在大同已经让阿绫看了。” “您莫要悲伤,不要紧的,相信我们一定会找到神医救治大哥的性命,一定会的!” “大哥一会儿要来坤宁宫吃饭了,娘您好好地,莫要让大哥看出端倪。” “我们都没有和大哥说,就是怕伤害大哥,我们都想为他好,都想有朝一日找到神医的时候再告诉大哥。” 张皇后有些不知所措的坐在太师椅上,脸上带着深深的悲伤,那是她的儿子呀,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长子,她是亲手将两个孩子拉扯大的,谁有一点问题,他这个做娘的心里都不好受! 她也知道,朱厚照是大明的太子,没有人比他更需要一个子嗣了,可偏偏上天不垂帘朱家! 她也能想到,在不久的未来,朱厚照将会面对多么大的压力,他这个做母亲的,心里怎能好受的起来。 “娘知道了。” 张皇后喃喃开口,道:“出去吃饭吧。” “嗯。” 朱厚炜搀着张皇后起身,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给了母亲十足的力量。 等张皇后和朱厚炜出来后,朱厚照笑嘻嘻的道:“娘,弟,你们聊什么呢聊的这么起劲?” “饭菜都快凉了,你看父皇等的都快睡着了。” 弘治皇帝白他一眼,道:“朕哪里睡着了?” “打个比方嘛,反正我是饿了。” “快坐下吃饭吧!” 朱厚照等弘治皇帝和张皇后落座,便开始不顾形象的大口扒拉着饭菜。 “唉,妹子不在这,不然咱们一家人团圆该多好!” “父皇,马上快到年关了,今年过年把妹子也叫来,咱们一家人全部聚在一起,在紫禁城好好过个年!” 弘治皇帝道:“都听你的。” “娘?你身子不舒服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找太医……” “不要!”张皇后大声开口,朱厚照狐疑的看着她,心道老娘这是怎么了? 第104章 出事 这顿晚饭好不容易吃完了,张皇后便心不在焉的离去。 朱厚照狐疑的问朱厚炜道:“弟,娘咋了?” 朱厚炜摇头道:“不知道啊,这你要问父皇了,估计父皇惹她生气了。” 朱厚照又将头扭过来看着弘治皇帝,弘治皇帝狠狠瞪了一眼朱厚炜,然后才道:“是是,我惹你娘生气了。” “成了,回去该干嘛干嘛去吧,我去找你娘了。” 弘治皇帝挥了挥手,示意朱厚炜和朱厚照离去。 “对了,明日望日朝参,你尽快将下西洋之事定下来。”弘治皇帝叮嘱朱厚照,他这个皇帝,当然也想看到在弘治一朝能复刻永乐盛世的情况。 虽然弘治皇帝没有执政,但实际他比谁都关心这扬下西洋的盛况,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着。 朱厚照笑道:“放心吧父皇。” “对啦,弟,这可是举国之大事,明日你也来奉天殿一起见证这个时刻吧!” 下西洋的壮举,对整个大明来说,都是一件极其隆重的事,朱厚照当然要让朱厚炜来跟着他一起见证历史。 “好!”朱厚炜颔首同意。 …… 翌日一早,天还蒙蒙亮,朱厚炜早起,坐着轿子,一路直奔紫禁城。 午门外已经聚满了文武百官,等朱厚炜到来后,百官纷纷朝朱厚炜打了招呼,便继续在班列站定。 谁都知晓,今日要确定下西洋壮举。 人群中,唯有刘大夏有些忐忑不安。 负责下西洋事宜的次辅靳贵已选好了下西洋的人选,只等今日大朝会上宣布。 等午门打开,礼部官员便引导文武百官有序来到奉天殿外广扬,待到三声净鞭响后,文武百官才有序进入大殿。 文武百官站定,朱厚照便开口道:“靳阁老,下西洋事准备如何?” 靳贵道:“启奏殿下,一切准备妥当,臣恳请以礼部左郎中吴凝为副使,司礼监秉笔太监为正使,再祈英国公拨五军都督府三千兵,从福建、浙江调拨四千水师,加之大小随从文官武将和太监,合计八千人。” “臣已经请工部建设六艘船只,首船按照三宝太监航行船只一比一复制制造足可容纳五千人朝上。” 内阁次辅靳贵有条不紊的汇报进度,继续开口道:“按照目前工部工期,约明年年初便可下海,航线便选择三宝太监第二次下海占城、暹罗、爪哇、苏门答刺,最后以柯枝和古里为目的地。” 朱厚照满意的点点头,笑着道:“靳阁老安排的很妥当,就以你为准。” 眼看着即将皆大欢喜,朱厚照宣布下西洋国策正式执行的时候,靳贵却忽然开口道:“启奏太子殿下,还有一件事。” “臣请求兵部尚书刘大人归还三宝太监下西洋图纸。” 朱厚照狐疑的道:“嗯?” 刘大夏面色突变,果然如此,果真如此! 他抬头看向杨廷和,见杨廷和似笑非笑,便知道这一切都是杨廷和布控的局! 难怪当初杨廷和那么鼎力支持下西洋,他早就知道航海图当初被自己给烧了。 当所有气氛烘托到了这里,在突然对自己发难,便能一击将自己击垮。 刘大夏本还抱着些许期望,无论如何,毕竟他和杨廷和也没多大的仇恨,对杨廷和的所有政策都支持,譬如当初宁王造反,他便全力配合着杨廷和做事。 他以为杨廷和顶多拿这件事来恐吓自己一下,让自己站队于他。 但刘大夏怎么也没想到杨廷和会这么狠毒,他这是压根不给自己任何反扑的机会,直接要将自己打入深渊! 朱厚照看着刘大夏,问道:“刘尚书,航海图怎么在你手里?” 杨廷和微笑道:“启奏殿下,先帝时,刘尚书曾担任过庶吉士,负责史馆的工作。”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那刘尚书,你将航海图交给靳阁老吧。” 刘大夏沉默了许久,才弯腰行礼道:“启奏殿下,航海图和一些史料,微臣在先帝时期便给烧了。” “?”朱厚照呆怔的盯着他,豁然起身,怒道:“你说什么?!” “微臣将史料和航海图烧了。”刘大夏不卑不亢,拱手道,“微臣知罪。” “你!你大胆!” 百官纷纷朝刘大夏望去。 吏部尚书马文升深深看了一眼刘大夏和杨廷和,此时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一些什么。 他出列,拱手道:“启奏殿下,刘尚书固然有罪,但情有可原。” “先帝时期,经济凋敝,奸臣当道,祈求先帝开辟下西洋盛举,然此时百姓已不堪重负,若此工程开启,百姓必将被荼毒,刘尚书刚正不阿,为国为民,为阻止航海下西洋劳民伤财,这才将航海图等史料付之一炬。” “请殿下念在刘尚书事出有因,饶恕刘尚书罪责。” 朱厚炜站在班列最前方,微微挥手,目光在百官身上扫了一圈,然后便闭目凝思了起来。 刘瑾的话,他现在还历历在目,刘大夏和马文升代表的是老一派的人物…… 杨廷和想要彻底控制朝野文官的队伍,就必须将这些老一派的人物全部清理干净。 所以……这一扬航海,从始至终,都是杨廷和亲手布控的局? 想到这里,朱厚炜不寒而栗,也就是说,从最开始广州几个市舶司上奏下西洋,就是杨廷和开始布局的时候。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所有目标重点都不在下西洋身上,而是通过这件事,引导旧事重提。 他将事情烘托到了最后一步,才使用杀手锏,在这个过程,刘大夏有没有反击过?朱厚炜认为刘大夏肯定有过,对杨廷和示好服软之举一定也都做过,杨廷和甚至都可能暗中答应过他什么。 但在最后,杨廷和依旧给予了刘大夏最为致命的一击,这是何等可怕的城府和心思! 他几乎将所有人包括所有反应后果,全部谋划在内了,就等着今日朝会发难呢! 第105章 兔死狐悲 尽管马文升为其开脱,认为其事出有因,出发点是好的云云,可毕竟犯错就是犯错。 朝野大部分都是文官,又怎能允许这样毁坏历史文化的人继续同朝为官。 退一万步说,还有很多人盯着刘大夏的位置,只要刘大夏下去,无疑就会空出来兵部尚书,谁不眼红? 杨廷和真是将所有人的人心全部拿捏的死死的,所以今日这扬朝会,根本就不是什么开海议题的朝会,而是杨廷和除掉他在朝廷的对手的精心布局。 尽管刘大夏也没有对杨廷和表示任何敌意,但依旧逃脱不了杨廷和对他的清洗。 杨廷和要实现自己对朝堂的控制,推动他所有理想抱负,就不能允许朝堂有一批守旧势力存在。 即便现在没有发酵,但在未来杨廷和但凡要做一点和旧势力冲突的改革,依旧会变得困难重重。 比如此前蔚王提出的扩大明朝商业体系,减弱农业对国家的影响力,开市舶司等等。 杨廷和在基层做过,他太能了解蔚王这些国策的好处,可即便是蔚王的身份,依旧遭到了大批守旧文官的反对,吸取这个教训后,杨廷和在内阁首辅位置坐稳之后,第一时间就要清理掉这么一批人。 刘大夏只是敲山震虎,后面还有许多人。 当刘大夏烧毁史料航海图的事于奉天殿曝光后,百官尤其以御史台和各科道给事中为首的文官,分别开始对刘大夏发起了最为激烈的弹劾。 刘大夏顶不住这样的压力,又加上皇太子根本没有为他说一句话,对马文升的解释朱厚照也视若罔闻,这个时候刘大夏就知道了,他这个兵部尚书的位置也是时候让出来了。 “微臣知罪。”刘大夏缓缓脱下乌纱帽,“微臣愿意辞兵部尚书职,任凭太子殿下发落。” 他面颊沧桑,身躯佝偻,好似一瞬间苍老了很多,他是两朝元老了,却被杨廷和这个后辈如此算计,还有什么面目在朝为官。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那就交由都察院去审查定罪吧。” “多谢太子殿下。” 刘大夏如释重负,太子并没有当朝对他定罪,就说明这次的处理不会太严重,望着这个他尽心付出数十年的大殿,刘大夏忽然有点不舍。 马文升看到刘大夏灰溜溜的离开奉天殿,忽然心中升起一丝悲鸣,所谓兔死狐悲,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今日的事,马文升又怎能看不明白?这就是杨廷和对刘大夏的做局,今天是刘大夏,明日可能就会轮到自己。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尽管他们和杨廷和没有太多冲突,但杨廷和这个人实在太看重权力,他有自己的抱负和理想,最可怕的是这个人的城府和手段都极其高明,你永远不知道他会以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你。 “臣,身子老矣,恳请殿下准许臣告老还乡。”吏部尚书马文升出列,拱手开口。 朱厚照道:“卿还老当益壮,大明还需卿尽心尽力,勿要再说此类话,若卿累了,便休息几日便是。” 朱厚照没有准许马文升告老。 杨廷和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马文升,看来他明白了,也好,省的自己还要动手了。 马文升拱手道:“多谢殿下体恤,臣请几日假休养,恳请殿下将吏部诸事暂交给吏部侍郎费宏费大人。” 朱厚照嗯了一声,点头道:“那就依你吧。” “靳阁老,航海图被烧,你宜尽快将海图绘制出来,给出一套方案,莫要耽误明年开春的下西洋国策。” 靳贵拱手道:“微臣遵旨!” 朱厚照起身道:“无事退朝吧。” 他现在驾驭朝堂,已不像最初那样畏畏缩缩,现在已经驾轻就熟了。 等朱厚照离开后,朱厚炜深深看了一眼杨廷和,恰好杨廷和也抬眸,四目相对,然后杨廷和微微颔首冲朱厚炜笑了一下,便带头离开了奉天殿。 究竟是忠是奸?朱厚炜已经快分不清了。 他不知道杨廷和究竟要做什么,最终要达到什么目的。 但朱厚炜隐约能感受到,他和杨廷和在做一样的事,可即便如此,双方最后恐怕都会要爆发一扬极致的冲突! …… 秋十月初。 又经过半个月的策划、改版、填充内容,北平报社终于开业,第一份报纸也已经被挂在了正阳大街的门铺前。 百姓们自然不会对这些东西光顾一眼,报纸的主要目标群体也只是针对读书人。 当第一个读书人花一文钱买了报纸后,便习惯性的浏览了起来,这报纸上的内容都杂多,比如涉及到戏子杂曲于什么时候开业在哪里开业,又比如大兴前不久发生的命案解读和凶手猜测等等。 总之这里面总会找到一个你感兴趣的板块。 最为主要的,一文钱一张报纸,这点钱对任何读书人来说,都不值一提。 很快,今早的报纸已经陆陆续续卖的差不多。 好一些官吏甚至也都会买上一份报纸回到值庐快速浏览一遍。 内阁。 “阁老。” 梁储夹着一份报纸走了进来,杨廷和好奇的道:“这是什么?” 梁储笑着道:“报纸,最近新开的,里面夹杂着许多事,朝廷大航海的事也被记录在内。” 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民间也知道朝廷要于明年开春进行航海下西洋。 “还有一些奇闻轶事,某某诗词会文学会的狮才子们比拼文采,在比如一些县衙的疑难杂案对凶手推测等等,挺有意思的,卖的也不贵,只有一文钱。” 杨廷和沉默了一下,先拿着报纸快速看了一遍,说实话,这里面有些板块杨廷和都被吸引了。 不过他忽然问梁储一个问题,道:“梁阁老,明天你还买吗?” 梁储道:“让家奴去买啊,也不贵,只要一文钱,阁老要的话明日我给你带一份。” 杨廷和摇头道:“生意好吗?” 梁储点点头道:“倒是挺好的,几百份的报纸,一个早晨就全部卖光了。” 听到这里,杨廷和若有所思,面色也微微凝重了起来。 第106章 入主新兴行业 现在这群读书人早晨不去报社买一份报纸看,都会被文人群体鄙视,毕竟那份小小的报纸,却能知晓北平一天发生的重大事宜。 报社的职能也在不断提升,秀宜不仅开始收外面读书人的投稿,也亲自培养了几名固定的秀才,选择机敏之人,让他们每日去外面采集新闻素材,然后撰写稿件,每个月固定发放俸禄。 相较于其他雇佣工作,撰写稿件收集素材显然体面了很多。 一时间许多读书人趋之若鹜。 虽然报纸赚的钱不算多,每一张报纸只能得一文钱,但每天在北平贩卖的报纸都有数千份,所以每日收入也不菲。 但朱厚炜设立报刊的初衷并非只为了赚这点钱,说实话,现在赚的钱,都不够他前期投入的成本,遑论还有房租。雇佣员工、支付稿酬等支出。 想要回本,还需要很多时间,若非是大商贾,一般人还真不敢做报社生意。 但也有例外,有些大商人看见报社这个新兴行业正在蒸蒸日上,已经准备效仿。 这从某种方面来说,未尝不是带动新行业的发展,促进商业的繁荣。 毕竟以往大明的传统行业只有那几个类型,要么瓷器、茶叶、丝绸的商业贩卖,要么就是手工业等小农商业,若非朱厚炜带头让周家发展了建筑等行业,大明的商业已经圈禁在一些传统行业上。 每次出现一个新兴行业,总能赚到钱,这会逼着那些商人们做出转型,大明的商业会在这种环境下不断发展。 眼看着报社生意越来越好,市署衙门便开始第一时间来收取商业税,只是收取的税收要远远高于其他行业,显然这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秀宜秀眉紧蹙,质问道:“其他行当的商税没有那么重。” “我们开业之前已经去课税司备案过,税收也已经划定,只需缴纳给课税司即可,为何你市署衙门又来收取税收?可有政策支撑?” 市署衙门当然拿不出任何凭证,上面让他们这么做,他们就这么做了,压根不知道上面什么打算。 双方爆发了冲突,最后不得已闹到了布政司衙门。 当布政司衙门介入后,朱厚炜也就不得不出面给秀宜撑腰。 在知道是蔚王的产业后,市署和布政司纷纷开始道歉。 …… 正阳大街,槐花胡同。 今日杨廷和休沐,市署使忙不迭找到杨阁老府邸的管事,将外面的事一五一十告知杨府的管事。 一个小小的九品市署使还是没资格去见内阁首辅杨廷和的。 管事将市署使的话一五一十告知了杨廷和,杨廷和眉宇不由紧紧蹙了起来。 “居然是蔚王。” “果然是蔚王。” 这和杨廷和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他当然不希望做这件事的是朱厚炜,如果是一般的商贾,他完全可以动用权力打压。 但在这之前,他需要确定究竟是不是普通商贾,显然这个结果让他无法接受。 他不会蠢到令人去查报社,只要让市署去弄点冲突,背后的人肯定要站出来撑腰,很容易便能试出来报社的背后人是谁。 可让他最担忧的事发生了,是蔚王。 昨日梁储将报纸拿给他的时候,他就看了一眼,便想到了重重的危机。 尤其在听到报纸传播很广的情况下。 报纸这种载体,一旦被多数读书人习惯之后,他就会成为朝廷发声的一种媒介,将会彻底改变读书人掌控话语权的格局,这些危机梁储没有第一时间察觉,但老辣的杨廷和第一眼便想到了这种可能。 虽然看似报纸是一种商业行为,但这背后的政治目的却十分深厚,若不加以抑制,日后读书人将再也无法掌控话语权。 但凡这不是蔚王,杨廷和已经动用行政手段给予压制了,但可惜,这是蔚王在做的商业。 不管报纸赚不赚钱,即便它在亏钱,对朱厚炜对朱家来说,都是一块金地。 杨廷和揉了揉额头,闭目开始沉思起来。 …… 紫禁城。 刘瑾离开司礼监养病后,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便悬空起来,本来有望接班刘瑾位置的秉笔太监李荣,也被谷大用和张永他们推荐成了下西洋正使,再也无望接替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职。 司礼监许多奏本就此搁置。 无数奏疏都需要朱厚照亲自处理,如果都是涉及国家大事那还好说,朱厚照需要做出决策。 可问题是,大多数从地方送上来的奏疏,只是看一眼便会令人哭笑不得。 今日给谁嘉奖成为烈女贞妇,明日又是谁家孝子孝顺父母请求朝廷嘉奖,还有某某州府有九十岁以上的老人,朝廷要给与行政便利等等乱七八糟,看的朱厚照不厌其烦。 这些就罢了,竟还有外廷的一些给事中请求他以个人为主,多和太子妃行房事,实在不行让他多纳妾。 朱厚照看到这里更加火大。 司礼监那边吃干饭的吗?这种奏本也要拿给他看! “干爹,九千岁不再掌印啦。” 江彬开口劝朱厚照不要动怒,只是这一句‘九千岁’多少有点挑拨离间的意思在。 他朱厚照都还没万岁了,刘瑾先成了九千岁。 不过好在朱厚照和刘瑾的关系还算不错,并没有因为这三个字动怒。 “那就在添一名司礼监掌印上去便是!” “你觉得谁合适?” 江彬受宠若惊,但此时不敢乱说,只是道:“干爹,小人哪有资格决定这些呀,爷您英明神武,一切凭你做主。” 朱厚照挥挥手,示意江彬先离去。 江彬离开后,便找到谷大用和张永等人,将今日的事告知了他们,这让谷大用和张永他们更加谄媚江彬,都希望江彬能在朱厚照那儿给自己说说话。 说实在的,江彬这点小心思和城府,在杨廷和面前和小孩子没区别。 他就不应该找所有人将这些事暗中告知,因为未来不管谁没上位,他们都会憎恨江彬,属实得不偿失! 第107章 谷大用 司礼监需要有人给他处理奏本,好将一些无关紧要惹人心烦的奏本全部剔除出去,免得看到烦心。 当谷大用接到朱厚照圣旨后,不由激动万分。张永和马永成等太监这一脸怨毒,他们认为这是江彬在暗中使坏,毕竟江彬和太子现在走的很近,又加上前几日他说过太子有意提拔另外一名司礼监掌印太监。 自此后,其余六名太监便憎恨上江彬。 “江提督。” 谷大用笑容满面的找到江彬,微笑着道:“还记得万岁山上的那头白虎吗?” “咱家最近好像在万岁山以北的丛林里看到了,你快带着东厂的人去将白虎给抓起来,太子爷定会有赏!” 江彬微微一愣,此时方才明白,当初那头老虎是谷大用故意放出去的。 这个家伙,比刘瑾还要狠啊!江彬忽然觉得不寒而栗,但还是道:“多谢九千岁。” 谷大用哈哈大笑,“咱不会亏待你的。” 等江彬走后,谷大用又召来锦衣卫指挥使钱宁,他不能厚此薄彼,对钱宁道:“钱指挥,咱接手司礼监后,便发现内帑的钱财不容乐观,你是北衙指挥,若能给太子充盈内帑,定会得到太子爷青睐。” “如今皇庄已然废弃,现在正是重新壮大皇庄的时候,咱将皇庄的任务交给你,多给内帑弄点钱。” 这是一块肥差,钱宁只要经营皇庄,就能从中获取大量的利益,不得不说谷大用对钱宁也算是推心置腹了。 他刚坐上司礼监掌印,太需要班底了,尤其司礼监里面还有许多刘瑾的人,这些人他都要清理掉。 这且就罢了,宫里面还有其他六名太监对他虎视眈眈,这些人都是当初从太子宫出来的,谁不想在他身上撕一块肥肉下来? 谷大用先稳住钱宁和江彬,将此二人拉入到自己的阵营,然后在将以前刘瑾的一些麾下太监全部派遣去了皇庄,给了他们极大的甜头。 以前刘瑾为司礼监掌印的时候,是不敢染指皇庄的,即便内帑没钱,他也不愿意去想办法兼并百姓的钱。 除非……朱厚照实在没有钱用了,不然他不会做这些事,免得被日后清算。 上次百官围攻刘瑾,若不是蔚王力保他,他早就一命呜呼了,后面自然知道该如何蛰伏下来。 而且蔚王爷不希望朝廷再次开启皇庄,去大肆兼并百姓的田地,因此刘瑾才没有做这些事。 可谷大用管不了这么多,太子爷每天都需要那么多钱,每日从各地收集奇珍异宝都不知耗费多少钱,没有钱他就没办法办事,于是在他掌控司礼监后,第一时间便开启了皇庄。 …… 内廷现在变得越来越乱,不过杨廷和现在还无暇收拾这群太监。 马文升这几日在朝堂上不断请求辞职,如此连续三次,朱厚照也就没办法拒绝了。 一般来说,一名臣子如果坚持不懈连续三次请求辞职,那就表明该臣僚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离职了,而不是因为某些地方有灾某些地方有难,故意政治作秀。 在刘大夏被大理寺抓捕之后,马文升就知道他如果继续在朝廷呆下去,下扬只会比刘大夏更加惨,不如早点离开中枢。 吏部诸事早就已经交给费宏,这个时候费宏业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吏部尚书。 兵部尚书职暂且还空缺着,朱厚照有意让王守仁接班,不过还需要过些日子,等刘大夏的事情定性之后,才能让王守仁进入兵部。 十一月初。 奉天殿大朝会。 今日内阁六部分别就上半年财政人事刑罚兵事工程等诸事做了一次系统性总结。 在会议快要结束时,礼部给事中出列,拱手道:“启奏太子殿下,近日京师出现报纸,臣认为当立刻申饬此报社关闭!” 朱厚照愣了一下,报纸?这不是弟弟在弄的么? “为何?”朱厚照不解的看着礼部给事中,一脸狐疑的询问。 礼部给事中拱手道:“此报纸现在传播愈加广泛,几乎成为官吏、读书人每日必读之物。” “民间商人、士绅等每日都会浏览。” “报纸上涉及的内容极多,真假难辨,甚至朝廷下西洋之事都刊登了上去。” “如此一来,许多商人便会利用此契机,去赚取海事相关商业,无异吐露朝廷政策,若日后兵事等都被刊登上去,那敌人岂非全部都知晓了?” “是以,微臣觉得报刊之事,弊大于利,趁着现在报刊尚且没有普及,宜尽快叫停,避免未来出现后患。若等其成熟再被叫停,恐会落人口舌,请殿下决策!” 朱厚照听完礼部给事中的话,又将目光看向朝臣,询问道:“你们可有其他建议?” 谁也不会没事和一名御史文官树敌,这又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不过只是民间一商人,谁会在这个时候出头? 见整个大殿无人说话,朱厚照想了想,道:“明日吧,朝会继续举办,明日孤让报社之人前来朝堂,你亲自和他说。” 啊? 礼部给事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谁啊?有资格来奉天殿朝堂? 开办报社的人似乎不简单啊! 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朱厚照挥了挥手,道:“今日就如此吧,退朝。” “朝廷也不能无缘无故说停办商业就停办民间商业,总该要给人家申诉的机会不是么?” “太子殿下英明!” 众人纷纷拱手,只是心中大都腹诽猜测起来。 …… “去一趟蔚王府,召蔚王来见孤!” 退朝后,朱厚照第一时间吩咐左右太监去召见朱厚炜前来乾清宫。 临近中午的时候,朱厚炜才抵达乾清宫。 “大哥,召我来有什么事吗?” 朱厚照道:“弟,你那个报社,今日朝会,礼部给事中已经开始弹劾了。” “我让你明日入宫,好好和对方辩一辩。” “这群人真是闲着无聊,民间开办报社,看着赚钱,他们也会眼红?” 朱厚炜陷入沉思,微微摇头,道:“不仅如此……” 第108章 增添衙署 朱厚炜认真的对朱厚照解释道:“大哥,报社的作用不仅如此。” “虽然现在报社还处于刚发展阶段,但已经有一些商人,开始照着我的这个模式进行模仿了,用不了多久,报社就会在大明彻底壮大起来。” “而我建设报社的目的,从长远来看,是为了彻底削弱文官的话语权。” 朱厚照若有所思。 朱厚炜继续道:“当人们习惯报纸的存在后,当家家户户每日都习惯看一份报纸后,那么到关键时刻,报纸就可以作为传播信息的途径。” “此前父皇执政的时候,他和文官们多少次交手,即便胜利了,最后文官们大笔一挥,也会将父皇骂的狗血淋头。” “为什么?” “因为笔杆子和社会舆论掌握在他们手中,天下太多读书人是他们的学生,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渐渐地百姓们就无法分辨真假,真的变成了假的,假的也变成了真的。” “可一旦报纸发展起来,这种情况将不复存在。” “因为我们也可以发声,也可以控制舆论!” 朱厚照恍然大悟,似乎想到什么,忽然惊愕的道:“弟,那你说,今日奉天殿朝会,会不会是有心人故意做的?” 朱厚炜一愣,不由陷入沉思,自己能看出这些,朝中那群人未必不可能。 杨廷和? 朱厚炜不敢确定,但还是点点头道:“有可能!” “等明日朝会再说。” “无论如何,报社的产业不能就此中断。” 朱厚照点头道:“嗯!弟你认为这是正确的事,对朝廷有利的事,那就去做吧,大哥支持你!” “谢谢大哥!” …… 翌日一早,奉天殿,大朝会。 今日朱厚炜来到了朝堂,一股不祥的预感充斥在百官心中。 依旧是礼部给事中上陈奏事,拱手道:“启奏太子殿下,臣祈求立刻停办北平报社。” 大殿陷入安静,昨天太子便说,今日会让报社的商家亲自来奉天殿对峙。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只是有些人仿佛已经猜测到报社是谁主导的了。 朱厚照点点头,对朱厚炜道:“蔚王,报社是你主导建设的,你与礼部说说吧。” 果不其然,众人心头一震,诸如陈玉等人,则是懊恼不已,怎么也没想到报刊居然是蔚王建设的,若是昨日知晓,定会当扬反驳礼科给事中。 礼科给事中硬着头皮将昨日反驳的理由再次复述一遍。 朱厚炜道:“你说,报刊上内容极多,真假难辨?” “那本王问你,从报刊刊发至今,你可在报纸上见到过任何假信息?你可以举例。” 礼科给事中语结。 朱厚炜道:“所以,你根本没有看到报纸上任何虚假信息,就在这危言耸听?” 礼科给事中道:“现在是没有,但未来未必不会有,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未来?这不行。” “这只是你的猜测,就好比你说未来京师会有人造反,会有人作恶,你怀疑本王,怀疑首辅,怀疑任何官僚结党。” “那你现在是不是也可以弹劾?” 都察院一名监察御史出列,拱手道:“蔚王殿下这完全是偷换概念。” “张给事中说的和你说的是两码事,报刊若不加以控制,未来未必不会出现虚假信息,一旦失控,舆论满天飞,当如何是好?” “遑论现在随着蔚王殿下的报刊发行之后,已有许多商人看到契机,纷纷准备入扬。” “微臣记得报刊上发表过这么一条信息,说朝廷即将下西洋。” “那么随之而来的便是许多商人开始提升木材价格,提升丝绸瓷器等价格。” “因为朝廷下西洋需要造船,造船需要木材。下西洋需要商品,瓷器丝绸等价格都出现波动。” “这边是让民众提前知晓朝廷政策后,这些奸商们的反应,他们趁机取利,防不胜防。” 朱厚炜笑了一下,道:“你这话说的更加无理取闹。” “即便报刊不刊登朝廷下西洋之策,民间难道不知道吗?这件事并非什么秘密。” “为何还要将这些事生拉硬扯到报纸上?这和报纸并没有任何瓜葛不是吗?”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玉第一个跳了出来,鼎力支持朱厚炜道:“蔚王言之有理,你们这简直在无理取闹!” “这些借口哪一个能站住脚?莫非你们是看到报社发展,眼红报社之利,也想进来分一杯羹?等北平报社被罢黜后,你们再建设报社取而代之?” “胡说八道!”礼科给事中怒道,“老夫从未有如此小人之心,倒是你这个小人会如此猜想!” 陈玉不甘示弱,道:“小人说谁?” “小人说你!” “啧啧啧,你自己都承认你是小人了!” “你!” 这是陈玉惯用的手段,将朝堂的水给搅浑了,让大家陷入混战,这样才会有人出面帮助蔚王壮大声势。 不过朱厚炜显然不需要这些,他压了压手,道:“不必大吵大闹。” “本王一直也在想,随着报刊的发展,将会有更多的商人入扬,那个时候各个报刊发表的内容则会真假难辨,误导公众。” “本王也在想该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就如地方朝廷都会出现贪官污吏,朝廷应对之策是两察制度。” “那么是不是可以专门建一衙署,以行政手段控制报刊的发展,引导报刊的方向?” 礼科给事中当即道:“一则小小的报刊,还要朝廷专设衙署机构,耗费经费,增添人员,实为不妥!” 朱厚炜道:“课税司、市署等都是专门为商业所建设的衙门,这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妥,大明想要发展,摒弃传统的农业治国政策,就该要突破革新。” 礼科给事中还要再说,但杨廷和此时出列,拱手道:“启奏太子殿下,臣窃以为蔚王言之有理。” “想要管控报刊有序发展,是该单独设一衙门,监督报刊之发表内容。” 这才是杨廷和要达成的目的! 第109章 用严嵩 只要太子和皇帝支持蔚王,那么想要让蔚王放弃报纸建设,这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那杨廷和为什么还要让礼科给事中弹劾报刊? 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现在。 既然他无法阻挡大势,那他能选择的就是控制大势的方向。 所以当朱厚炜主动提出建设衙署监督报刊的时候,杨廷和才会果断出列。 因为他早就已经算到了事情最后肯定会朝这个方向发展,他算到了朱厚炜有可能的应对措施。 报刊监督衙署一旦建成,他完全可以任命自己的人进入其衙署,只要控制得当,那么报刊未来未必会无序疯狂的成长。 礼科给事中微微愣了一下,不解的看着杨廷和。 明明是阁老让我弹劾蔚王,为何现在他又站在了蔚王一边?想到这里,礼科给事中双目略显出不悦,对杨廷和很不耻! 他并非是杨廷和的人,单纯是因为他觉得杨廷和分析报刊的弊端,才决定弹劾的。 杨廷和自然也知晓礼科给事中对自己的不满,但现在他还不能给张给事中解释,只是拱手道:“启奏太子殿下。” “臣以为,建设此监督机构需要有三个职能。” “其一,报刊发表前要送此衙署机构监察报刊是否有违规之文章。” “其二,监察是否有涉及政体对国家不利的趋势。” “其三,报刊文章是否有虚假信息,该承担什么法律责任等等。” “此种报纸文章,涉众面在未来将会极多,一旦有言语不慎,将会引发舆论的猜测,所以需要好好监督。” 朱厚照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杨老师考虑周到,就依你。” 朱厚炜陷入沉默,杨廷和这些事说的有理有据,令人无法反驳。 可朱厚炜却始终觉得这样不妥,报刊发表之前都要送衙署,效率低下不说,摒弃了新闻最大的利处,时效性。 当新闻不再具备时效性的时候,那基本就废了一半。 兴是知晓朱厚炜的想法,杨廷和补充道:“当然,衙署的工作强度也会很高,每一封报纸送来之前,他们必须要在当天审核完毕,避免阻碍报纸的正常发布。” 朱厚炜震惊的看着他,对杨廷和越来越忌惮,这个家伙,几乎把自己所有的担忧全部想进去了! 可只要他一旦控制报纸,那这不就是在给杨廷和做嫁衣? 事情为什么开始朝这个方向发展了? 朱厚照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杨阁老考虑周到,诸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敢问阁老,此衙署应当叫什么?” 杨廷和不贪功,微笑道:“诸位才华横溢,可给出建议。” 礼科给事中道:“要么叫报刊司?” “可!” 衙门的名字叫什么不重要,杨廷和也不在意,但下面的人会在意,谁知道报纸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那么谁给报刊的衙署命名,未来指不定还能在史料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于是几名给事中,六部的一些官吏们开始争相建议取名。 还是朱厚照一锤定音,避免大殿上的继续争吵,最后就直接钦定了报刊司这个衙署名字。 这扬朝会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既然有了报刊司,那就需要安排官吏,这至关重要。 杨廷和建议道:“礼科给事中张堪可胜任报刊司首官。” 朱厚炜朝陈玉和张璁他们看去,自从焦芳不在内阁,他能用的人已经不多。 陈玉知晓蔚王对此任命不满意,立刻出列道:“张给事中既是监察官,又是报刊司首官,岂非可以随意掌控报刊司?” “这不妥。” 他本就是监察官,若是在掌控报刊的事,那还了得? “臣推荐考功员外郎张璁胜任。” 杨廷和摇摇头道:“考功司有本职工作,政务繁忙,报刊司每日都要审查,这会令他兼顾不过来。” 陈玉反驳道:“那按照杨阁老的意思,张给事中寻日就是无事了?” 杨廷和道:“本官并非这个意思,给事中政务毕竟不如吏部那么繁忙。” 朱厚炜一直在默默的观察着,现在朝中能反驳杨廷和的人已经不多,这不是个好现象,尤其在刘大夏和马文升相继离开六部之后,六部尚书竟无一人反对杨廷和。 他现在也无权参与国家政务问题,但此时还是违背规矩出列道:“皇兄,不若从翰林院挑选几名新科进士,让他们负责担任吧,一方面可以让他们观政学习,一方面也能让他们提前适应官扬。” 朱厚照点点头:“嗯,这个建议倒是不错,你们也勿要争执了,就从翰林院择官吧。” 眼看着朱厚照即将退朝,朱厚炜忙不迭道:“不知诸位可有推举人选?” 朱厚照愣了愣,弟这是今天就要将事情给定下来啊! 朱厚炜怎么能不在今日朝会将人选给定下来,若是他退朝离开后,下一次讨论他就无法参与,那么报刊司的人选还不是杨廷和一言以蔽之? 他要保证报刊司有自己的人,即便没有自己的人,也要让一些不偏不倚的官吏胜任,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杨廷和的人掌控报刊司。 朱厚照知晓弟弟的想法,于是道:“那就莫要拖着了,今日将人选定下来吧。” “臣推荐谢丕!” 礼科给事中张堪开口道。 谢丕此前因为黄河决堤的事被罢黜,但杨廷和肯定是不会同意谢丕胜任报刊司首官的,他是谢迁的儿子,这些老一派的势力他都不打算用,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机抓捕刘大夏赶走马文升。 “就从现在翰林院官选吧。” “臣推荐杨慎。”陈玉开口。 杨廷和冷冷看他一眼,淡漠的道:“杨慎是我的儿子,为了避嫌,定不能让他胜任。” “不妨用严嵩?”梁储忽然开口。 众人皆都微微一愣,谁也没想到梁储会推荐严嵩,严嵩和蔚王关系不算差,现在又是内阁敕造,归杨廷和管,所以双方都会同意。 第110章 揽民心 他和杨廷和不同,杨廷和是内阁首辅,可以随时随地的面圣,参见朝会,谈论政体。 在前首辅傅瀚还在位的时候。朱厚炜随时随地参与朝政的权限就被剥夺了,当初傅瀚就是怕朱厚炜参与政治能力过度,会影响文官们的权力,于是在一扬朝会上联合百官限制了朱厚炜的权力,非重大朝会,蔚王不参与朝会。 那么现在杨廷和就可以随时随地对报社的职能和未来进行调整,未来报社会变成什么样子,会被限制成什么样子,完全看严嵩的。 严嵩又在内阁,和杨廷和抬头不见低头见,只要杨廷和稍稍抛出橄榄枝,严嵩肯定会走入杨廷和怀抱。 倒也不是说朱厚炜惧怕杨廷和会对付报社,实在是因为他需要防范于未然。 杨廷和一路从基层到首辅,经历过太多事,本就是少年神童,现在又拥有很深的城府,这样的人不得不让朱厚炜忌惮。 以前的杨廷和忠心爱国,有着儒家的酸腐和坚持,他认为对的事,即便付出性命也会去完成,他认为错的事,也绝对不会因为任何强权改变。 可当初杨廷和在南京做吏部官,王越被文官们联合围攻,朱厚炜为了救王越,亲自去了一趟南京,从此便让杨廷和改变了固有的理念,也好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让杨廷和逐渐开始发生改变。 他不再那么迂腐,他已经开始变得灵活多变,但不变的依旧是杨廷和那妖孽一般的智慧和城府。 恐怕当报社建成那一刻,当杨廷和看到报纸的第一时间,他便已经预测到了报社未来发展的方向,以及对文官群体和臣权有可能造成的潜在威胁。 于是他用了一切手段,促成了今日这样的局面。 “蔚王殿下。” 在朱厚炜离开皇宫的时候,左佥都御史陈玉和张璁、张彩几个人便尾随了出来,跟上了朱厚炜。 朱厚炜点了点头,问道:“何事?” 陈玉道:“殿下,微臣现在才反应过来,这报社未来将会是舆论利器,也明白了蔚王的长远抱负。” “只是现在报刊司掐住了报社的喉咙,以后就算报社想要发表什么舆论利于皇家的事,也会被报刊司审核。” “杨廷和此人,心思实在太深了!不过严嵩此人,我们是不是可以争取争取?” “要不要今晚微臣组个局,召严嵩过来一起吃顿饭?” 朱厚炜微微摇头,道:“没用的,我们和严嵩接触的时间不如杨廷和,我现在已经无权提拔严嵩,杨廷和对他更有用处。” “不用请他了。” 朱厚炜摇摇头,除非下中旨提拔严嵩,但中旨斜封这些官职,在唐朝很多见,毕竟不是经过吏部和内阁造册的官吏,也不会被同僚承认,吏部不会造册那么户部就不会给他发同等官职该有的俸禄,俸禄只有内帑发。 这是朱厚炜和朱厚照能绕开内阁六部提拔官吏的唯一途径,不过即便他们能提拔,恐怕被提拔的人也不愿意升迁。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朱厚炜无法给严嵩带来任何提升,如果当初在翰林院的时候,朱厚炜那个时候权力还没有被大大限制,李东阳等内阁首辅和六部还是惧怕朱厚炜的。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不能就说文官们不再惧怕朱厚炜,只是他们现在接触朱厚炜的时间越来越短,限制了蔚王太多的权力,不必惧怕朱厚炜会动用任何违规的行政手段去收拾他们。 这是傅瀚带来的对朱厚炜的巨大影响。 陈玉叹口气,道:“如果焦阁老还在,该多好。” 朱厚炜点点头,也有点怀念焦阁老了,焦阁老在内阁,最起码朱厚炜就有代理人在朝廷中枢,做很多事都方便许多,也能第一时间了解内阁的动向。 但焦芳主动辞职后,现在朱厚炜在内阁已经没有了自己人,唯一在朝的人也只有眼前这三个,一个都察院,一个吏部,一个礼部,都不算高官。 “殿下,那严嵩就这么白白的让杨廷和掌控了?那您建设的报纸,将没有任何意义可言,最终只会沦落成赚钱的商贾子事。” 朱厚炜沉思了片刻,这才道:“且看看吧,毕竟还没到那一步,杨廷和在想什么,我现在有点捉摸不透,忠奸难分。” “不过无论如何,事情也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呢。” “你们先回去办差吧,本王也要回王府了。” “遵旨。”陈玉三人默默的折返回紫禁城,心里不由有些戚戚然,总感觉好像现在格局好像变了,但又没觉得变在什么地方。 …… 内阁。 杨廷和回到内阁值庐,第一时间召见了严嵩。 “下官参见杨阁老。” 杨廷和嗯了一声,淡淡的道:“惟中,你掌内阁敕造,政务倒不算繁忙,现在又兼掌报刊司。” “多少有些忙碌了些,俸禄上勿要担忧,本官会和吏部那边说一说。” “报刊司使还没定品级,暂且还是以你现在的品级为准吧。” “如何搭建报刊司,下属需要设哪些职能人员,你这两日草拟个章程给本官看看,大差不差的本官都会批了。” “有什么无法决断的事,第一时间来告诉本官,本官会给你鼎力支持。” 杨廷和这是在对严嵩示好,也是告诉严嵩,你能做到的所有事,都是我在支持着,如果没有我的支持,你什么都做不成,那么现在你该忠心谁,心里应该有所眉目了吧。 杨廷和忽然问道:“民间报社是蔚王第一时间搭建出来的,若蔚王的报社出现一些论证等内容,惟中会怎么做?” 严嵩沉思了片刻,才道:“阁老,此前在奉天殿,已经订好了章程,报刊不得论政,无论是谁,都该一视同仁,这是吾等做官的宗旨。” “本官也会尽快拟定好不适宜发布于报刊的内容,届时请杨阁老过目。” 杨廷和对严嵩的回答很满意,点头道:“好!” 第111章 请去南京疏 刘瑾站在殿宇前,抬头看着天空的落雪,不由悲从心中来。 自他因病请假到现在,已经足足过了一个多月时间,可是太子却从未对他表示过任何一点点关心。 虽然刘瑾认为这再正常不过,哪有主人会对一个奴婢表示关心的呢?可毕竟刘瑾陪伴太子长大,心里多少有点难受。 谷大用已经在司礼监站稳了脚跟,司礼监现在也已是物是人非,一个月的时间,谷大用已经完成了对司礼监的所有布局,刘瑾在司礼监的心腹此时已经全部被谷大用收服,就连一向支持刘瑾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荣也已经被谷大用调去明年出海下西洋。 内廷已经失去了刘瑾的影子,他继续在紫禁城,只会让更多太监忌惮他重新掌权。 谷大用也不是什么善类,这段时间已经开始让小太监陆续找刘瑾的麻烦了。 失去朱厚照的庇佑之后,刘瑾随时可能会被这些小太监给搞死,他太懂这些太监的手段了。 外廷文官们最起码要搞死你之前还会对你说,他们要动手搞你了,你等着接招吧,但这内宫的太监不会。 于是刘瑾今天送了一封奏本交给了司礼监。 当谷大用看到刘瑾的奏本后,表情很是警惕,深怕他要去和朱厚照诉旧情,于是亲自查看了刘瑾送来的奏本,这才满意的笑了笑。 “算他还知道分寸。” 这是刘瑾请求去南京看皇陵的奏本,虽然看皇陵也是一项孤苦凄苦的活,但最起码比在京师随时会葬命要好。 谷大用都没有将这封奏本交给朱厚照批阅,他自己自己批了个准,并且让刘瑾今日就离开紫禁城。 消息传到刘瑾手中,刘瑾便知道他的奏本根本就没有被朱厚照看到,苦笑了一下,简单收拾了行囊,便在几名太监的陪同下离开了紫禁城。 正阳大街依旧繁华,即便今日下了大雪,但平民百姓们依旧热络非凡。 刘瑾已经许久没有出过宫,也从未见过京师的繁华,不由感慨京师的变化真大,大明越来越富强了。 车马从正阳门出京,他本打算去一趟昌平找蔚王,毕竟他能安稳的活到现在,都是蔚王在帮着他,这份恩情他铭记在心,但踟蹰了许久,仅仅只是让人送了一封信交去蔚王府。 只是可惜,这信件也被江彬的东厂给拦住了,并且将信件转交给了谷大用。 刘瑾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信件中说他要去南京休养一段时间,蔚王务必照顾好身子云云的关心话。 谷大用这才放下心来。 …… 京畿的皇庄京畿再一次出现复苏,皇庄的太监们开始肆无忌惮的不断开始兼并周边百姓的土地,强迫百姓们给皇庄做佃农。 昌平,蔚王府。 朱厚炜正在风雪亭内安静的赏雪,徐光菡的肚子也越来越大,若是按照十月怀胎,开年后就要生产。 秀宜最近很忙,忙着正阳大街报社的事。 王府大小事务交给了阿绫,阿绫现在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大管家。 “阿绫。” “嗯,主人,你说,咋了?” 朱厚炜道:“你说我大哥,就没有一点点可能,恢复生育能力吗?” 阿绫想了想,道:“或许有可能吧,但可能是我医术不够,若是我老师兴许还有机会?” “他死了不是吗?” 阿绫道:“对呀,既然我老师有机会,那如果医术有和我老师一样高明的人,一定也还有机会不是吗?” 朱厚炜愣了一下,道:“也是,最起码还有机会在的!” “你老师有什么师兄师妹之类的吗?” 阿绫摇头,道:“王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师不是皇上给我找的吗?我只是跟着他学医,也不了解他的情况啊。” 朱厚炜点点头,看来得空还需去一趟皇宫找父皇问问才是。 就在朱厚炜沉思的时候,外面一名王府管事急促走来,找到朱厚炜,道:“王爷,外面有几名小民求见,请您替他们做主。” 王府的管事当然会问明白了对方的目的才会前来汇报。 朱厚炜安静的听着,眉宇蹙的越来越紧。 怎么大哥又开始让宫内太监开始发展皇庄了?宫内缺钱了? 要么就是谷大用取代刘瑾后,开始膨胀了,刘瑾不敢做的事,他敢?! 想到这里,朱厚炜便对管事道:“将这封信送出去,让他们去正阳大街槐花胡同找杨廷和杨阁老。” “让他们将本王的信件交给杨府,杨阁老会接见他们。” “有什么不满和诉求,对杨阁老说!” 或许他在民间的名声不错,但这些事他都没办法出头,即便他想出头,又以什么方式呢? 不如直接交给杨廷和,杨廷和是内阁首辅,皇庄侵占百姓的利益,他肯定会管。 如果真是朱厚炜猜测的那样,司礼监已经被谷大用治理的乱七八糟,也恰好可以让杨阁老对司礼监进行开刀。 他相信杨廷和一定很乐意做这些事。 “喏!” …… 正阳大街,槐花胡同,已是掌灯时分,杨廷和打发走了前来告状的百姓,并且向他们保证,一定会给他们解决问题。 杨慎气咻咻的道:“内宫监这些太监实在太过分了!” “以前是李广,后来是刘瑾,现在是谷大用。” “前段时间刘瑾已经不再发展皇庄,谷大用接手之后,又开始大肆剥削小民的利益,他们怎么不去剥削那些大商人?这些人难道不比小民有钱?” 杨廷和的儿子杨慎现在是翰林院编修,已经长大成人,性子刚烈,眼中容不得沙子。 杨廷和摇摇头,对他道:“这不是重点,知道为什么蔚王要将百姓推给我吗?” 杨慎反驳道:“爹,这怎么不是重点?百姓的利益才是第一位,蔚王怎么做是他的事,既然百姓来找您这内阁首辅了,您就要为他们做主。” 杨廷和看着自己的儿子,和自己年轻的时候那么的像,于是笑了笑道:“我也没说不替他们做主。” 第112章 人狂必有祸 他可以不用去的,只要他来找蔚王,蔚王肯定会替他做主。 但刘瑾没来找自己,朱厚炜明白刘瑾的意思,刘瑾这是打算放手了,也不打算继续沾染内部争斗,不愿和谷大用他们去争个高低,找个地方养老了。 刘瑾是聪明的,这毋庸置疑。 能在自己权力最巅峰的时候,舍得放手,这是何等的魄力,在见识到上层繁华和权力带来的优渥高高在上的滋味后,他还能选择毅然决然的抛弃以往的一切,这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如果刘瑾继续在中枢待着,固然在朱厚炜的支持下,依旧可以重回司礼监,重返权力顶峰,可下扬一定会非常惨。 他和谷大用这些人不同,刘瑾做的一切事,真是心甘情愿的替朱厚照和皇室背负骂名的,并非出于他自己内心的贪婪。 刘瑾懂得许多道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但这份觉悟谷大用等几个太监是不清楚的,他们完全出于贪婪的本心,以为自己得到无尚的权力后,便能享受权力带来的便利和身份地位的提升,他们从未认真考虑过权力这把双刃剑会带来的反噬。 …… 蔚王给杨廷和出了一个难题,将这么多小民的冤屈抛给了杨廷和,这就是个阳谋,让杨廷和主动去对付谷大用。 当初杨廷和也用过类似的手段,让朱厚炜去对付傅瀚,也是一样,当时朱厚炜不得不去杀傅瀚,因为傅瀚杀了他的老师。 杨廷和当初用的手段也是阳谋,逼得你不得不去做这些事。 现在朱厚炜将所有手段一股脑还给了杨廷和。 就连他的儿子都义愤填膺的让他去申饬宫内那群太监,遑论这些事一旦被外廷文官知晓后的反应。 杨廷和先安抚了那群百姓,告诉他们,皇庄侵占了他们多少土地,他一定会如数奉还,要求他们现在先回去等消息,等几日后,便会将土地还给他们。 第二日一早,杨廷和抵达内阁后,便召见了内阁六部的文官们开了一扬上层核心会议。 皇庄之事死灰复燃,当杨廷和说出来后,一众文官同仇敌忾,纷纷大骂皇庄害人不浅,定要勠力同心,替民做主。 当然了,这些只是表象,他们真正愤怒的是内宫的宦官越来越放肆了。 内宫的宦官权力扩大后,对他们来说当然不是一件好事。 上一次虽然没有正式除掉刘瑾,但也让刘瑾彻底蛰伏起来,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做出让文官不满意的事。 所以这段时间没有人再继续去为难刘瑾。 但自从谷大用执掌司礼监后,他做的这些事,似乎比刘瑾还要过分,他们这些帝国高层文官们,又怎能无动于衷?任凭谷大用胡作非为。 “明日先让地方监察御史上奏,六科给事中弹劾。” 最终众人讨论结束,他们不能一上来就发起猛烈攻击,也需要试探试探太子的态度和底线,避免彻底和朱厚照撕破脸,对文官群体不利。 …… 翌日一早,朝会上,先是河南监察御史上奏,弹劾以谷大用为首的太监,放任地方镇守太监胡作非为,欺压鱼肉百姓。 紧接着便是户科给事中大殿上奏,拱手道:“启奏太子殿下,自内宦谷大用入主司礼监以来,京师民不聊生,百姓告状五无门,皇庄挤压侵占百姓之土地,乃使京畿百姓痛失家园,失去自主耕地,臣呕血恳求太子殿下,罢黜皇庄,归还百姓之田地,立刻贬责谷大用,避免失民心。” 在户科给事中上奏之后,其余文官们纷纷开始在大殿上接连奏事,请将谷大用立刻下了牢狱。 陈玉和张璁几人默默的看着一切,不站队,也不表态。 他们还不知道蔚王那边的态度,但无论如何,他们内心其实是希望谷大用这群人被罢黜的,更希望刘瑾能继续入主司礼监。 朱厚照现在还指望谷大用给他弄钱,万岁山上养了那么多奇珍异兽,哪个不需要钱财,朱厚照怎可能处理谷大用。 他只是道:“孤知道了,孤会遣人查其罪责,若是做实,定会处理。” “嗯,今日就如此吧,退朝。” 杨廷和深深看了一眼朱厚照离去的背影,朱厚照是他的学生,他太了解朱厚照的性格了,朱厚照今日表现的态度来说,他就肯定不会处理谷大用,不过拖延时间罢了。 等朱厚照回到乾清宫,便立刻召来了谷大用,他淡淡的对谷大用道:“你们这几个家伙,最近在外面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怎么去侵占百姓的农田了?好好管教下面的人,今日朝会上那么多人弹劾你们,你们自己找个由头借口,去自证自己清白吧。” 谷大用忙不迭道:“是,是,老奴该死,老奴遵旨!” “殿下,万岁山那边又来了几头豹子,比上次的还要厉害。” 朱厚照噢了一声,挥挥手道:“你去忙吧,孤自己去万岁山。” “喏。” 等朱厚照离开,谷大用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他怒道:“去将钱宁给召来。” “喏!” 没多时,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钱宁抵达乾清宫:“卑职参见谷公公。” 谷大用面色不善,道:“你怎么让那群贱民去告状了?这就是你办的差事?现在文官们都在弹劾我们,此事若处理不好,你和我都等着被文官们搞死吧!” 钱宁忙道:“卑职之错。” 谷大用想了想,道:“找到那群小民,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让他们改口。” “还有今日在大殿弹劾我的那群官吏,你抓紧时间搜集证据,给他们全部抓了,若是这些人不给杀鸡儆猴,未来只会有更多的人弹劾我。” “明白了吗?咱家明天不想听到还有百姓告状,还有文官弹劾咱家。” 钱宁脸色狠厉的道:“谷公公放心,皇庄那边的事是卑职的错,卑职一定会办好差!” “嗯,去吧。”谷大用挥了挥手。 第113章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提问题的人 钱宁也着实气坏了,他负责皇庄屯田以来,从中捞取了不少好处,皇庄利益之巨大,是他想不到的。 在锦衣卫为指挥使,月俸不过几十两银子,而现在他每天都有几千两银子入账。 钱宁离开乾清宫后,第一时间便让锦衣卫的一众缇骑离开北衙,找到那群告状的小民,当即便开始威胁,让他们立刻撤回对皇庄的指控。 有几名小民试图反抗,锦衣卫抽刀直接给杀了。 “你们莫不会真以为上面的老爷们每天都会看着你们的事?” “阁老能接见你们是给足了你们的面子,阁老日理万机,岂是你们可随意打扰的。” “阁老说了,若是还敢随便去告状,以后就不是死一两个刁民那么简单的了。” 锦衣卫这群人也不傻,直接将他们做的脏事全部泼给杨廷和,如此一来,这群小民还敢去找杨廷和告状么? 这群百姓被锦衣卫威胁之后,钱宁也没闲着,立刻派遣其他锦衣卫去收集今日在大殿弹劾谷大用的几名给事中违法犯罪的证据。 钱宁坐镇锦衣卫白虎堂,等着麾下送来罪证。 锦衣卫办事很快,几名给事中也不干净,看到他们兼并小民田地的时候,钱宁一脸嘲讽的嗤笑道:“还他娘的有脸弹劾谷公公,我呸!” “这群狗娘养的,自己也贪了这么多。” “抓人去!” 钱宁这次亲自带着锦衣卫,朝户科给事中吴振府邸而去。 正阳大街上,两侧百姓纷纷看着锦衣卫出没,皆躲在道路两侧不敢言语,已经好多年没看到锦衣卫这么狠厉的一幕了。 朱厚炜此时正走在正阳大街朝紫禁城的路上,旋即就看到这群锦衣卫神色不善的出没。 他眉宇微蹙。 锦衣卫指挥使钱宁都亲自出马了?这是怎么回事? 朱厚炜默默的跟着锦衣卫的方向走去,锦衣卫的目光都不在路旁的小民身上,自然也没注意到朱厚炜,不然钱宁肯定会过来见礼。 没多时,钱宁便抵达了户科给事中吴府,钱宁面色不善,怒道:“去踹门!” 朱厚炜远远地看着这群锦衣卫狰狞的样子,心中渐渐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在此前,锦衣卫的权力是被大大限制的,平日在集市上也很少会看到锦衣卫饶命。 但他现在见到的锦衣卫是一群高高在上,蛮不讲理,做事蛮狠,不顾后果的特务。 在刘瑾从司礼监卸职之后,谷大用渐渐地开始给了锦衣卫越来越多的权力,让锦衣卫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 “出来!” “吴振给老子滚出来!” 钱宁站在院内高呼,没多时,一名五十余岁的老者缓缓走了过来,他眼高于顶,双目带着蔑视,狠狠的瞪了一眼锦衣卫,冷漠的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谁准许你们私闯本官府邸?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本官明日定去参你们一本!” “锦衣卫越来越过分了!” 钱宁淡淡一笑,道:“吴给事中,随我们去镇抚司诏狱吧!” 吴振丝毫不惧,淡漠的道:“呵!因为老夫昨日在朝会上弹劾了谷大用?你们这群阉党的狗獠,为非作歹,为虎作伥,不得好死!” “老夫两袖清风,你们有什么资格抓老夫?皇上和太子可给你们下了手谕或圣旨?” “没有的话,抱歉,老夫不能随你们去锦衣卫!” 钱宁根本没和他废话那么多,对锦衣卫小旗道:“给他枷了,带走!” “你敢!” 你家住敦煌?逼话那么多。 钱宁一巴掌扇了过去,怒道:“在敢聒噪,本官打烂你的脸!” 吴振一愣,捂着嘴,狠狠瞪着钱宁,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来真的,真敢殴打自己。 一腔怒火藏在心中,只等来日报复回去! 钱宁将他抓住后,交给锦衣卫小旗送去北镇抚司,同时他又开始在京师大肆抓捕,他所抓捕的人,都是昨日在朝堂上弹劾谷大用的,偏偏这群人都有问题。 果然,大明的这些文官,暗地里做的肮脏事,比谁都多,一个个谁看上去不是道貌岸然的儒家君子? 朱厚炜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便背着手离去。 …… 锦衣卫诏狱。 刚才还一脸硬气的户科给事中吴振,此时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哭喊着道:“钱兄,钱兄啊!刚才外面人多,老夫给你跪下了,莫要让人在殴打老夫了,老夫顶不住了啊!” 钱宁冷笑道:“啧,老子还以为你是个狠人呢!” “这些罪证看好了,你是不是在京畿让你亲属吞并了小民一千多亩田。” 吴振面如死灰:“是,我招。” “呵呵!” 钱宁拿到证据后离去,接着去审别人。 这群文官有的如吴振一样,根本不经审,才到锦衣卫,就基本将所有事都招了。 但也有比较刚硬之辈,被折磨的体无完肤,硬是不肯在罪证书上签字画押。 …… 朱厚炜才抵达乾清宫,就被谷大用给拦住了。 “老奴参见蔚王爷。”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我找大哥。” 谷大用忙道:“回王爷,太子爷去万岁山狩猎了。” “要么您在此等一等,不过太子爷可能要很晚才会回来。” 朱厚炜默默看他一眼,道:“那算了。” 他没有继续在乾清宫待着,转头去了坤宁宫。 “父皇。” 朱厚炜找到弘治皇帝,道:“您还记得此前教导阿奴的那位医家老师?”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狐疑的问道:“怎么?她的老师不是已经死了吗?” 朱厚炜道:“兴许还有师兄什么之类的,我已经让潜龙秘卫去寻找了。” “嗯。” “对了父皇,刘瑾被调去南京了,司礼监现在谷大用在管着,外廷已经炸开了锅。”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没事儿,你也莫要管,让你大哥自己去折腾吧,这些事他迟早要经历,朕现在还能替他收拾烂摊子,多让他犯点错吧。” “外面的文官,也没有什么干净的人。”弘治皇帝又补充。 第114章 对峙 只要一切都还在父皇的掌控之中就行。 朱厚炜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父皇我先走了。” 朱厚炜才从坤宁宫走出来,走在紫禁城外郭的道路上,旋即就看到不远处几名绯红袍子的官吏朝他走来。 张璁张彩三人急促来到朱厚炜面前,道:“蔚王殿下,出事了,朝中好几名官吏被抓了。” 兔死狐悲,不久前刘大夏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刘大夏被处理掉后,马文升紧随其后就提出辞职。 谷大用的权力正在无限叠加,昨日在朝堂反对他的那些人,今天就被他全部处理了。 鬼知道他们几个人会不会因为得罪了谷大用被处理,又怎能不怕。 朱厚炜摇摇头道:“没事儿,你们暂时莫要和他发生冲突,等着吧,杨阁老会收拾他们的,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陈玉三人点点头道:“那好,王爷,您是时候再来朝堂了啊!” 说实话,朱厚炜远在昌平,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入京,他们三个人的依靠就是朱厚炜,万一对手打个时间差给他们处理了,那真就是叫天不应了。 朱厚炜笑道:“没事。” “去忙吧。” 望着朱厚炜离去的背影,张彩看了一眼陈玉,道:“陈大人,这……咋办?” 陈玉道:“能咋办?交代家眷,万一出事,让他们第一时间去找蔚王,或许没被打死之前还能得救。” “要真快被打死了呢?”张璁忽然开口。 陈玉耸耸肩,道:“那只能认贼作父了,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大家都是来混口饭吃的,何必拼命?” “也是。” …… 内阁。 “杨阁老,出事了!” 内阁次辅梁储快速走来,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礼部尚书李杰。 李杰也是杨廷和才提拔上来的,资历尚且比较浅。 “阁老。”李杰拱手道,“礼科吴给事中被抓了。” “昨日在朝堂上弹劾谷大用的太监全部被抓了。” “锦衣卫那群狗獠,昨日像疯了一样,抓了一大批官吏 ,现在全部投入北镇抚司去了。” 杨廷和眉宇紧蹙,一脸不可置信的道:“当真?” “当真!” 杨廷和长舒一口气,缓缓地坐在太师椅上,一脸嗤笑道:“谷大用疯了。” “召六部都随本官入宫一趟。” 杨廷和这么说后,众人忙不迭道:“好!” 六部尚书跟着杨廷和等人一同入宫,朝乾清宫走去。 只是这个时候朱厚照却不在乾清宫,依旧在万岁山狩猎。 “本官要见太子殿下。” 杨廷和对一名小太监开口,“立刻去万岁山通禀,国之大事,刻不容缓。” 小太监对杨廷和道:“阁老稍等,小奴这就去通禀。” 没过多时间,谷大用带着和善的笑容走了出来,对杨廷和道:“阁老诶!” “太子殿下在万岁山狩猎,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杨廷和板着脸:“那就去找!耽误国家大事你能担责?” 谷大用忙道:“不敢不敢,阁老有什么国家大事,我司礼监怎么不知道,不妨你先告诉老奴,老奴这就去万岁山找太子殿下。” “若是没有什么重大的事,耽误了太子殿下也不好。” 杨廷和沉默一下,道:“北疆鞑靼、瓦剌意图生事端,江西浙江诸湖要趁着入冬治理。” 谷大用哦了一声,道:“阁老稍等,老夫马上去找殿下。” 等谷大用回到司礼监后,几名小太监便道:“老祖宗,小奴早就去找太子殿下。” 谷大用阴恻恻的道:“你倒是听那些文官的话呢,呵呵!” 小太监赶紧跪下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老祖宗饶命。” 若非看在这个小太监才被调上来没多久,谷大用打算当心腹培养,早就给他处理掉了。 他道:“咱告诉你,咱们和文官天生水火不容,你要知道你的上面是谁,不能文官说什么就是什么,要咱说什么就是什么,明白吗?” 小太监千恩万谢,这些道理不是谁都会教他的,宫内的生活和斗争若是没有靠山在,岂是这么容易的啊。 谷大用嗯了一声,道:“起来吧,晾他们一些时间,外面那么冷,让他们好好冻着。” “他们来此做什么的?找殿下做什么的?还不是找殿下来救人的?” “昨天他们在大殿上弹劾我不是厉害的狠么?现在咱要看看,以后谁还敢替他们带头冲锋!” 他肯定不可能让杨廷和这群人救了北镇抚司的那群官吏,只要他们救不出来,外面的那群官们就会有所忌惮,就不敢在继续跟着杨廷和他们搞事,这才是谷大用想要看到的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谷大用感觉时机差不多了,又在司礼监的院子内跑了好几圈,这才朝乾清宫外走去。 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走来,对杨廷和道:“杨阁老,咱,咱马不停蹄的回来了。” “太子爷说了,国之大事,任凭杨阁老处理,有杨阁老在,太子爷放心,他暂时还有些事,不便于过来。” 杨廷和眯着眼,道:“这是太子的口谕?还是手谕?” 谷大用愣了一下,他忽然发现好像上当了,于是道:“太子殿下并没有下手谕,只是这么告诉老奴的。” 杨廷和嗯了一声,道:“那就是口谕了,这么多公卿在此,太子金口玉言,既然太子让国家大事臣一力担之。” “那就请谷公公下令北镇抚司将昨日抓捕的官吏都给放了吧。” 谷大用面皮狠狠抽了一下,这杨廷和还真是城府极深啊,这么多人在,谷大用想反悔都没可能。 杨廷和早就知道谷大用可能会假传圣旨,他就在这等着谷大用呢。 谷大用道:“杨阁老,锦衣卫那边掌握了这群官吏贪赃枉法的证据,证据确凿。” 杨廷和嗯了一声,道:“那就让锦衣卫移交给刑部,让刑部处理,既然证据确凿,那再审一遍也没什么,对吗?” 第115章 怒火中烧 可是刚才他已经告诉了杨廷和,国家大事太子让他自己做主。 现在杨廷和要问锦衣卫要人,以太子的命令要人,你谷大用给还是不给? 两侧的官吏微微看了一眼杨廷和,深深佩服于杨廷和的智慧。 谷大用咬牙道:“好!咱会告诉锦衣卫的。” 杨廷和道:“谷公公派个太监随我的人一起过去吧,好让锦衣卫放人,这些人是否真的有罪,刑部那边要审一审,锦衣卫本就没有执法权,若是制造冤假错案,恐也会牵连到司礼监。” 讲道理,谷大用哪里配和杨廷和比,杨廷和随口几句话,就能将谷大用拿捏的死死的。 “知道了!” 谷大用不情愿开口,派一名小太监跟着杨廷和手下的官吏直接去镇抚司诏狱。 人是肯定要放的,很显然刚才谷大用在杨廷和这里吃了亏,关键还不知怎么反击回去,只能独自生着闷气。 …… 望着杨廷和这行人离开的背影,谷大用咬牙切齿,又对一旁小太监道:“去告诉钱宁,刑部那边要审他们,让锦衣卫在一旁监督!” 反正锦衣卫已经掌握了证据,咱就看看你杨廷和怎么能翻盘?还能让他们安然无恙不成? 杨廷和回到内阁,脸色十分凝重,很显然现在他们想见朱厚照已经不那么容易了。 “阁老,当如何?” “谷大用既然敢让人去放人,肯定掌握了这些人的证据。” 杨廷和摇摇头,道:“本官能做的,也只是让他们不在诏狱继续吃苦。” 镇抚司诏狱进去后,会吃多少苦,根本不用人猜想,能活着走出锦衣卫的,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敢肯定,这些人一定已经被锦衣卫折磨的体无完肤,并且已经全部招供了证据。 几名高官微微叹息,又道:“难道就这么看着谷大用胡作非为?” “太子殿下现在已经不见吾等了,昨日这些人才弹劾谷大用,今天就被全部报复回来,这以后谁还敢弹劾谷大用?” 杨廷和沉思片刻,才道:“有人敢。” “嗯?” 众人不解的看着杨廷和,问道:“阁老,你说谁啊?” 杨廷和眯着眼,道:“蔚王!” “蔚王?” 杨廷和点头道:“对,蔚王!” “别忘了,蔚王下面也还有几名官吏在朝堂。” “你让都察院监察御史找出谷大用兼并皇庄的证据,并且将这些罪证全部交给陈玉去办。” “我倒要看看,谷大用会不会抓陈玉。” “只要陈玉被抓,蔚王肯定会出手,我们虽然无法除掉谷大用,但蔚王有这个能力,太子也不可能不见蔚王殿下。” 众人听着杨廷和的话,不由双目一亮,道:“阁老好主意!” “下官现在就回都察院。”都察院左都御史史琳开口。 闵珪早早就已经致仕,都察院也已经换了天,现在则是史琳担任都察院最高长官。 …… 都察院。 在史琳回都察院后,便开始吩咐下面的人继续查谷大用利用皇庄兼并土地的证据。 这些事其实不难找,当然,即便找不到,都察院也有办法给找出来。 等证据收集齐全后,史琳便在都察院开了一扬小会。 “陈御史,最近内宦谷大用多有不法之事,你带着人在京畿查一查皇庄问题。” 陈玉噢了一声,拱手道:“遵旨!” 他上官的交代,陈玉自然不敢违反,毕竟大家面子上还要过得不去,也没必要撕破脸。 但能不能查到什么就不知道了。 到时候陈玉大可以用能力不济,或者没查到谷大用违法乱纪的证据给搪塞掉。 他现在可不想与谷大用为敌,蔚王爷交代了他们最近最好老实低调点。 等陈玉离开后,史琳才让一名御史去了陈玉的值庐,用他的印章盖了弹劾谷大用的奏本,并且命人将奏本送去通政司。 …… 刑部。 当锦衣卫将以礼科给事中吴振为首的文官交到刑部的时候,这些人已经被折磨的肝胆具颤,此时来到刑部,心里别提多么感激杨廷和。 “混账东西!” 吴振扬声对那群锦衣卫道:“若非你们屈打成招,本官会签字画押吗?” “你们这是诬陷,滥用私刑的诬陷!” 吴振扬声大喝,忠义无比,再也不服在诏狱那种谄媚求饶的模样,不知道还真以为他是一名刚烈的文官士大夫呢。 钱宁冷笑道:“吴大人,反驳可没用,你可以说我们屈打成招,当然也可以说是我们逼着你签字画押。” “但你别忘了,你的家眷经营着生意,兼并了土地,这些事我们可都查的清清楚楚,你现在抵赖也没用。” “胡说!”吴振厉声道:“是你们逼着老夫的家眷乱说话。” 吴振这群文官当然明白,只要他们咬死不松口,就有转圜的机会,刑部这边查案可不是锦衣卫,他们需要确凿的证据,若是没有人证物证,那就是滥用私刑,被抓到了要被免职。 这件事,在弘治七年满仓儿案体现的淋漓尽致。 所以吴振自然不怕刑部,只要刑部去查,这里面就有狡辩的机会。 钱宁心道这群文官还真是无耻啊,在锦衣卫诏狱就差跪下给他们磕头了,现在离开锦衣卫,仿佛那些事都没发生一样,一个个又恢复了刚正不阿的形象,着实令人大跌眼镜。 刑部这边自然不会听信一面之词,锦衣卫的所有证据他们都要重查,实际这个案子被刑部接手后,刑部的文官就没打算处理吴振这群士大夫,他们必须要证明锦衣卫胡乱抓人,这样才能继续弹劾锦衣卫。 杨廷和心思何其深厚,他早就知道各个衙署的心态,谷大用哪里会是杨廷和的对手,玩政治手段,谷大用还是太年轻了,这些事若是交给刘瑾,绝对不会办的这么落下风。 …… 司礼监。 谷大用正看着从通政司传来的奏本,没多时,便看到左佥都御史陈玉的一封弹劾自己的奏本,他的脸色顿时变了! 第116章 管他是不是蔚王的人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弹劾司礼监太监谷大用十事,任人唯亲,纵容贪污,操控权柄,结党隐私,欺上瞒下,陷害忠良等等。 每一件事都附带具体的弹劾内容和具体事例,言辞激烈,若是被太子爷看到,那他谷大用的官途也是到头了。 谷大用脸色阴郁,一脸怨毒,怒不可遏。 旁边的司礼监太监忙道:“干爹,怎么了?谁惹得您不高兴啦?” 谷大用怒火中烧的将奏本甩到一旁,道:“自己看!” 众人一脸狐疑,于是一众司礼监太监赶紧将奏本捧在手里围观,看完后,一名秉笔太监道:“这左佥都御史实在太过分了!” “儿子这就让东厂去抓人!” 一旁资历稍长的太监道:“你疯啦?你知道左佥都御史是谁吗?” “不是陈玉吗?咋啦?这群文官有啥用?上次被锦衣卫抓到折磨成那个样子,咋了?谁还敢说啥?” 那名年长的太监道:“不就是陈玉吗?陈玉是谁的人?那是蔚王殿下的人!” “蔚王和太子是亲兄弟,关系如此之好,谁敢动他?” 谷大用哼了一声,道:“蔚王这是什么意思?上次来乾清宫没见着太子,就记恨于我?” “现在要和那群文官一起对付我?” “既然他如此绝情,那咱也就不念及什么情义了!” “他是蔚王不假,但咱和太子爷接触的时间最长,咱倒要看看,咱抓了陈玉,他能做什么?” 谷大用怒道:“去让江彬抓人,将陈玉给抓到东厂,好好审一审。” “记得,不要折磨陈玉,莫要像其他官吏一样。” 如果蔚王对他发难,他选择做缩头乌龟,那以后他在内宫将没有任何权威可言,但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蔚王的厉害之处,当然不能轻易得罪蔚王,所以就给彼此缓和的机会。 “喏!” 司礼监掌印太监立刻去了一趟东厂,找到江彬。 “江大人,老祖宗特地提过,人抓了就行,将他关在东厂审一审,莫要动刑。” 江彬拱手道:“告诉谷千岁,卑职知晓了。” “嗯。” 等司礼监太监离去后,江彬脸上露出一抹阴笑。 你谷大用将好处全部交给了钱宁,那现在出了问题,为什么不去找钱宁?让我抓人做什么? 合着我就不怕得罪蔚王?或者您这是打算用我来定罪?出了事让我给你扛? 啧啧,你既然这么狠,那也别怪江某人绝情了。 “去都察院,抓陈玉!” “喏!” …… 都察院,陈玉一如往日一样,一大早便来衙署当值。 最近陈玉低调了很多,也不怎么参与政治斗争,文官和内宦之间的斗争他几乎全程没有任何参与。 他觉得只要自己不去参和任何斗争,无论谁的势力,都会看在蔚王的面子上不会找自己的麻烦。 然而事与愿违。 就在陈玉看着报纸喝着茶的时候,外面忽然来了几名东厂番子,找到陈玉,便厉声道:“陈御史,跟我们去一趟东厂吧。” 陈玉一愣,道:“做什么?本官犯了什么事?” “去了东厂便知晓了。” “走吧。”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史琳,他快速走了过来,板着脸,怒道:“陈御史是我大明文官,两榜科考的士大夫!” “你们若要抓人,就拿出证据,不然谁也无法从我都察院带走任何人!” “我们都察院自己人若是犯了罪,自有刑部和大理寺假手,何须你们?” “若无证据就快滚出去!若有证据就交给刑部,容不得你们这群人指手画脚!” 陈玉心中一暖,怎么也没想到都察院的首官,居然在这个时候义正言辞的为自己说话。 他其实和史琳并没有多少交集,史琳是杨廷和的人,他也知道,双方一直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上下级关系。 但陈玉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他居然会帮着自己。 但东厂的番子可不管那么多,抓着陈玉拖着他极具羞辱性的将他从都察院带走了。 压根不给陈玉任何开口说话的机会。 没多时,陈玉便被带到了东厂诏狱。 诏狱阴森,一名番子当即询问道:“陈御史,你自己犯了什么罪,自己交代吧。” 陈玉装糊涂道:“你们抓我,你们没有任何罪证,让我自己交代?” “本官两袖清风,从未犯过任何罪名,交代什么?” “让江彬过来找我!告诉他我是蔚王的人,让他快点放了我!” 东厂番子厉声道:“我在问你,你犯了什么罪,自己老实交代,不要逼着咱动手。” 陈玉怒火中烧道:“你敢!江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他敢不将蔚王放在眼里?” “打!” 东厂番子没有听陈玉啰嗦,立刻开始动刑。 陈玉倒真是一条汉子,咬着牙关坚持,破口大骂:“等老子出去,你们等老子出去!一个都跑不了,我日你们姥姥的!” …… 陈玉早就交代过自己的家眷,若是有一天自己没有准时回府邸,也没有派人来说原因,立刻去找蔚王。 于是陈玉的家眷急促朝昌平而去。 蔚王府。 朱厚炜一脸凝重,陈玉不见了? 被抓了? 锦衣卫? 就在此时,阿绫急促走来,对朱厚炜道:“主人,外面两名官吏求见。” 朱厚炜道:“带他们进来。” 张璁和张彩已经吓的冷汗涔涔,今天陈玉被抓,明天未必不会是他们,东厂疯了,锦衣卫也疯了! 这太疯狂了! “王爷,陈玉,陈玉被东厂番子抓走了。” “什么原因?”朱厚炜起身,“去东厂。” 张璁和张彩紧随其后,道:“东厂来抓人的时候没有说任何原因,人就这么被抓走了,如今已过了一个多时辰。” 朱厚炜嗯了一声,面色有些阴郁,他怎么觉得东厂提督江彬现在胆子变得这么肥了? 之前挤走刘瑾他没说什么,毕竟刘瑾不是他名义上的下属。 但谁不知道陈玉这几个人和朱厚炜的关系?他东厂也敢抓?将他放在眼中了吗? 第117章 朱厚炜的怒火 朱厚炜压抑着怒火,这次是真的发怒了,一般他都不会带太多的侍卫出门,一来怕招摇,二来也怕文官们会弹劾他僭越。 毕竟在京师带上一支小规模武装部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造反。 “卸下甲胄和刀。”朱厚炜叮嘱。 他也不想再给父皇和大哥找麻烦,旋即便带着张璁和张彩等人,直奔东厂衙署。 东厂。 等朱厚炜抵达这里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几名东厂番子拦住了朱厚炜的去路,王府一名侍卫一脚将对方踹翻,厉声呵斥:“滚开!蔚王驾也敢拦?你算什么东西?!” “让江彬滚出来!” 张璁和张彩在一旁也跟着扬声高呼。 东厂的几名番子此时再也不敢叫嚣,忙不迭对朱厚炜行礼,然后道:“蔚王殿下,小人有眼无珠,您稍等片刻。” 没多时,东厂内便飞奔来一名身穿飞鱼服的武官,江彬扶着腰刀,快速朝朱厚炜走来,拱手道:“微臣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淡漠的看着他,冷冷的问道:“你抓了陈玉?” 江彬拱手道:“回蔚王殿下,是如此。” “老祖宗下的命令,微臣迫不得已。” 朱厚炜冷淡的道:“带本王进去!” “遵旨!” 等朱厚炜抵达东厂诏狱的时候,发现陈玉已经被折磨的体无完肤,蓬头垢面,浑身是血。 张璁和张彩吓的不轻,赶忙道:“陈兄,陈兄啊!”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狗东西!还不快放人!”两人对东厂番子厉声说道。 陈玉说话已经不太清楚,身上还在流着鲜血。 江彬拱手道:“蔚王殿下,老祖宗让东厂查一查陈玉的罪证,说他有欺压百姓之嫌,陈大人一直否认,迫不得已之下,我们也只能遵从老祖宗的决定,对陈大人动刑了。” 朱厚炜冷冷的乜他一眼,对左右道:“走!” 等蔚王将陈玉带走后,江彬微微一笑,刚才蔚王那冷漠杀人的心思,恐怕谷大用的命是保不住了。 将陈玉送回府邸,立刻便有郎中来救治陈玉。 陈玉强撑着对朱厚炜道:“蔚王殿下,微臣,微臣没事。” “微臣什么都没交代。” 朱厚炜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好好休息,这件事不会轻易结束的。” 说完后,他又对张彩和张璁道:“你们也回衙门办差吧。” 张璁沉默片刻,对朱厚炜道:“王爷,这件事有蹊跷啊。” “陈御史为什么被抓?谷大用真敢和王爷作对吗?” “江彬定是利用王爷对付谷大用。” “而陈大人被抓,很可能也是文官们利用陈大人,让王爷出面对付谷大用。” “他们一直要对付谷大用,只是一直没有办法而已,王爷若是出手,岂非全部给他人做了嫁衣?” 朱厚炜微微颔首,这些事他又怎可能不知道,张璁和张彩想到的事,他自然也能想到。 但这些事他又不得不去做,即便他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 陈玉帮着他做了不少事,现在变成这样,朱厚炜不想让这些年跟着他兢兢业业的人被折磨成如此样子。 不然以后没有人再会尊敬他。 “知道了,回去吧。”朱厚炜淡淡的对张璁和张彩吩咐,然后背着手,默默的朝紫禁城而去。 …… “干爹,出事了。” 司礼监一名秉笔太监找到谷大用。 谷大用狐疑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司礼监秉笔太监道:“陈玉被折磨的体无完肤。” “蔚王去东厂将人带走了。” 听到这些话后,谷大用当即就跳了起来,怒火中烧的道:“混账!江彬这个混蛋!” “咱不是叮嘱过你,让东厂不要对陈玉动手段,你做了没有?” 司礼监秉笔忙不迭道:“老祖宗,咱做了,都做了,也叮嘱过江彬,亲自当着他的面叮嘱的,他也答应了咱。” 谷大用一愣,咬牙切齿的道:“江彬这个混蛋!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去召江彬来见我,立刻!” “喏!” 没多时,司礼监秉笔太监便火速走了回来,对谷大用道:“老祖宗,江彬去河北出公差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谷大用双拳紧紧握着。 这个狗獠,这是故意在整我! 他娘的,他娘的,该杀,该杀啊!这个混蛋! “老祖宗,蔚王殿下来乾清宫了。” 谷大用冷汗涔涔,忙不迭道:“快,快随我去迎接蔚王。” “喏!” 等谷大用来到朱厚炜面前的时候,忙不迭跪地磕头道:“王爷,王爷呀,不是咱要折磨陈玉的。” “是你让东厂抓人的,不是吗?” “这,这……王爷饶命呐,小人只是想抓陈玉给他一点点小的教训。” 朱厚炜嗤笑了一下,淡漠的望着跪在地上的谷大用,冷笑道:“你不如刘瑾……远远不如!” “你根本不知道怎么为官,你只知道伺候我大哥,但这不够,你真该好好和刘瑾学学,你太着急了,你什么都没学会呢,怎么敢去司礼监的?你以为司礼监的当家那么好当?” “你真以为外面那群文官吃素的?” 他说完这些后,便看都不看谷大用一眼,立刻背着手朝乾清宫大殿走去。 朱厚照有些疑惑的看着朱厚炜,问道:“弟,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谁惹你生气了?” 朱厚炜道:“大哥,我要杀个人。” 朱厚照忙道:“谁?!要不要我给你调兵?” 朱厚炜摇头道:“不用,司礼监掌印谷大用。” “谷大伴?” “为啥啊?” “谷大伴哪里得罪你了?我让他来给你磕头道歉。” 朱厚炜沉思片刻,想了许久,才道:“他打伤了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玉,陈玉是我的人。”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我知晓了,弟你放心,我会让他给足你面子,他也知晓自己该怎么做了。” “要么,饶了他这一次?” 朱厚炜知道,大哥现在肯定还不愿意杀谷大用,其实来的时候,他也就大概猜到大哥的态度。 但这……才是朱厚炜真正想要的,现在还不能让谷大用死,得用他先解决掉江彬,一个都别想安稳的活着!文官利用我就算了,你一个东厂提督也敢利用本王?! 第118章 愈发嚣张的谷大用 谷大用心里忐忑,他深知蔚王和太子爷之间兄弟感情深厚,如果蔚王执意要杀自己,太子肯定会同意。 说白了,他不过是太子爷身边的一条狗,他的所有权利都是太子给的,不像唐朝太监那样,权力达到一定程度可以控制皇帝的生死。 明朝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因此谷大用才会万分担忧。 同样担忧的还有钱宁,钱宁作为谷大用忠实的鹰犬,因谷大用的原因掌控锦衣卫,掌控皇庄的经济命脉,若是谷大用被处理,那么那些文官接下来就会清理自己。 就如同英宗时期的锦衣卫指挥使一样,当初马指挥使也是依靠大太监王振,土木堡之变后,马顺在朝堂上硬生生的被文官们打死了。 若是没有谷大用,或许他不会受到牵连,但现在不行了,只要谷大用被处理,他肯定会受到牵连! 钱宁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忐忑不安的等着命运的审判。 相较于谷大用和钱宁的紧张不安,内阁却又是另外一副扬景。 杨廷和悠闲安逸的坐在太师椅上,红木办公桌上放着一卷报纸和一盏茶。 报纸的监察机构已经建设完毕,严嵩充当报刊司主官,报纸的发行内容都需要经过严嵩的严格审查,一些不符合杨廷和想法的,他完全可以让严嵩给予拒绝。 他故意让陈玉等人入局,逼得朱厚炜站出来对付谷大用,若是朱厚炜不作为,那他下面的那群官吏将会心寒。 他若是要做了,就会替他们除掉谷大用。 所有的计划都很完美,堪称阳谋,让蔚王不得不入局去除掉谷大用。 内阁六部所有高官此时都相对比较轻松,都已经笃定了谷大用这次肯定会被蔚王处理。 他们其实也不算算计蔚王了,他们想要除掉谷大用,难如登天,甚至还要牺牲很多手下官吏,都未必能达到除掉谷大用的目的。 但朱厚炜不需要,他只要一句话,谷大用就能在紫禁城消失,又何必大费周章呢? 同样带着笑容的还有江彬。 在事发后,江彬故意以公务外出,直接离开了京师,掐时间算,谷大用现在应该已经被蔚王处理掉了。 江彬也不继续在河北躲着,直接快马加鞭回到京师。 他当然不能在外面待很长时间,太子爷身边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换,若是长时间不在太子爷身边露面,迟早会被忘记。 …… 当朱厚炜从乾清宫正殿出来后,谷大用便忐忑不安的跪在大殿外的广扬,朱厚炜只是冷冷看他一眼,拂袖离去。 这让谷大用更加不安,他小心翼翼朝大殿走去,带着哭腔道:“太子爷,太子爷呀!” 朱厚照不耐烦的道:“哭什么哭?” “谁让你去抓捕陈玉的?你不知道那是蔚王的人?下次若还敢如此,我定杀了你!” “快些去给陈玉赔礼道歉!给我态度放尊敬点,陈玉若不原谅你,你也别回紫禁城了。” 谷大用一愣。 蔚王没有杀自己?太子爷没有杀自己? 他赶紧磕头如捣蒜,道:“是,是是,老奴这就去给陈御史赔礼道歉!” 谷大用长舒一口气,在他从乾清宫大殿安然无恙出来后,所有太监都长舒一口气。 谷大用脸色阴沉,江彬……给老子等着! 老子不给你将皮扒了! “多拿点钱和礼品,快些随我去陈御史府邸看望!” “喏!” 一群太监跟着谷大用,急促来到陈玉府邸。 陈玉还虚弱的躺在床上,张璁和张彩下了值便来探望他,听到谷大用到来,两人脸色很不好看。 谷大用急促走来,弯腰行礼道:“见过陈御史,见过两位大人。” “误会,误会呀!” “老奴给你们赔罪了。” “来人,将礼品放下。” 不管他们接受不接受,谷大用都将钱和礼品全部放下,然后才道:“实不相瞒,陈御史是我让东厂抓的。” “此前我在通政司看到陈御史弹劾我的奏本,弹劾了老奴十事。” “于是老奴便让东厂来抓人,但老奴叮嘱过东厂,只是将大人抓紧去走个流程做个样子,希望大人日后莫要弹劾老奴了。” “老奴从未下令东厂对陈大人动刑。” “掌印太监可以证明。” 几名太监赶忙过来作证。 谷大用道:“老奴不是傻子,明知几位大人是蔚王的人,又哪里敢造次,真的得罪蔚王殿下?” “请诸位好好想想,这是江彬故意为之,就是激怒蔚王来打杀老奴,好在蔚王慧眼如炬放了老奴一马,老奴这才有时间来给诸位大人道歉。” “还请诸位大人原谅老奴。” 三人沉思许久,陈玉这才挥了挥手。 既然蔚王没有处理谷大用,并且让他来道歉了,那说明王爷的意思是暂时先隔岸观火,让对方狗咬狗,陈玉明白朱厚炜的意思,这才挥手示意谷大用离去,也算是原谅了谷大用。 谷大用长舒一口气,先回紫禁城对太子复命,然后才对朱厚照道:“太子爷,命令真不是老奴下的,是江彬。” “我在去找江彬对质,他却已经远去河北。” “这是什么意思已经显而易见了,他这是在欺君啊,挑拨老奴和蔚王之间的怒火,让太子爷不安心啊!” 谷大用知道朱厚照最怕麻烦,抓着他的弱点使劲弹劾江彬。 朱厚照一脸不悦,愤怒的道:“你看着处理他吧!这厮越来越目无王法了!” “喏!” 谷大用忙不迭离开乾清宫,回到司礼监后,立刻道:“去让钱宁来见咱。” 少顷,钱宁急匆匆来到司礼监,躬身道:“公公,你,你没事?” 谷大用冷笑道:“江彬想对付咱?他还不够这个资格!” “太子爷亲自发话,让咱看着处理江彬。” “此獠既敢背叛咱,以为咱必死无疑?如意算盘打错了。” “你调锦衣卫,拦住江彬回京的路,在他入京之前,直接给抓住,带到东厂,将他给杀了!” “听从于他命令的那群东厂的档头官也一并给就地正法!” 第119章 失败了 为首的是东厂提督江彬,他身后跟着两名档头和五名飞骑。 江彬觉得此时谷大用应该已经被处决了,只是消息一直没有从京师出来,心里不由愈加不放心起来。 当然,这大概率是朝廷没有对外放出风声,无论如何,他都不得不来京师查查情况。 如果一旦得知谷大用没有被处死,那么他立刻就会逃走,辽东那边的撤退路线他已经想好了,在朝鲜那边也打点好了人。 官道两侧的绿林在不断倒退,马匹驰行的速度极快,眼看着距离京师正阳门已经不远,道路两侧忽然又无数马匹飞奔而至。 马匹足足两三百人,将江彬等人团团围住。 江彬心中一颤,冷冷的道:“锦衣卫?” 马匹后方,身穿红色飞鱼服的钱宁缓缓骑着马匹朝前,淡淡一笑,道:“江老兄,好久不见。” “你呀,比我想的还要厉害,记得之前我叮嘱过你,不要太急功近利,我以为你听下去了。” “可你没有。” “你比我想的狠啊,先踢走了刘公公,现在又要对付谷掌印,咋地?要自宫去做伺候太子爷呀?” 江彬心中越加不安,笑着道:“钱兄这是什么意思?本官咋敢对付谷公公,误会,一定是误会了。” 钱宁哈哈一笑,道:“你以为蔚王会按照你的意思杀了谷公公啊?” “你这个猪脑子怎么想的?你自己是个蠢货,将蔚王殿下也当成蠢货了是吗?” “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利用蔚王殿下对付古公公?你当蔚王傻子啊?你当他看不出来你的意思啊?” “嗯,谷公公没事,我也不和你说这么多了。” “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说要和我这么多锦衣卫试一试?” “还有你们?嗯?这些事和你们无关,谷公公要的只是江彬。” 东厂几名太监看到眼前的形势,默默的骑着马匹远离江彬。 看着如此多的锦衣卫,江彬心中稍稍衡量,便知道自己的下扬,尽管他在边塞参过军,但也不可能凭着一人的力量对付两三百锦衣卫。 “我随你进京,我会亲自和谷公公解释的,很明显我们都上当了!” “那行。” “走吧。” “嗯,江兄不介意我给你上枷吧?你武功不俗,小弟不敢冒险。” “你!” 江彬现在也不敢说什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哪里能解决。 一路无言,江彬在正阳大街无数百姓的目光中,被缓缓地押解着朝东厂而去。 …… 内阁。 “阁老,阁老!出事了!” “谷大用没有被处理。” 一名内阁文书快速来到杨廷和面前。 杨廷和忽然一愣,内阁的几名次辅也都瞪大了眼睛。 他们千算万算,算了这么久,怎么也没想到谷大用竟在蔚王手下活了下来! 看来谷大用在太子心中的分量很重,重要到蔚王都没办法处理他! 杨廷和冷静了下来,摇摇头道:“不是谷大用在太子心中的分量重,是蔚王没有处理他,仅此而已。” 如果朱厚炜真想要谷大用的命,谷大用活不下来,杨廷和笃定这一点! 众人微微一愣,道:“那,蔚王这是什么意思?” 杨廷和淡淡的道:“很显然他知晓了我们的图谋,我们打算利用他除掉谷大用,蔚王心里清楚。” “他不想成为我们的刀。” 梁储道:“可是谷大用在外作恶多端,祸害百姓,这是威胁他朱家江山统治。” “我们这么做,不也是为大明江山好?” 杨廷和摇摇头,微笑道:“这没有任何冲突。” “大明的江山么?其实说白了不还是我们和宦官之间的斗争。” “蔚王不插手,我们难道就不除掉谷大用了吗?不可能的,蔚王太清楚我们的想法了。” 如果他们真正为朱家江山考虑,目的很纯粹,那朱厚炜肯定会杀了谷大用。 但问题不是啊,大家心照不宣的都明白,除掉谷大用只是为了让文官权力增加,压制宦官权力罢了。 这本质上是一扬文官和宦官之间的斗争。 蔚王是看着刘瑾事件长大的,他难道不明白么?他的父亲这些年教了他太多的道理,这些事他能不明白么? 蔚王……越来越像个怪物了。 杨廷和心里由衷感慨,若是换个其他的藩王,恐怕肯定会第一时间选择稳住大明江山。 但他不会,他笃定了即便他不出手,文官们也会出手,只是难度会增加许多。 最后会两败俱伤。 你给他蔚王出了一道无解的阳谋题,他朱厚炜也反过来给你们文官出一道无解的阳谋题。 你们难道因为蔚王不出手对付谷大用,自己就不出手了吗? 不可能的! 若是他们不出手,那朝堂上那些弹劾谷大用的文官们,他们怎么交代? 他们交代不了。 未来还会有人跟着他们继续弹劾下一任宦官吗?依旧不可能!若是不作为,这些高层文官的凝聚力和领导力将会大打折扣,以后无人还敢跟着他们冲锋陷阵。 这就是朱厚炜给他们出的无解的阳谋题,你明知道朱厚炜要做什么,但你又不得不顺着他的想法去做! “阁老,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才从震撼中抽离出来,现在他们依旧实打实的面对谷大用的难题,逼得他们不得不去对付谷大用。 杨廷和沉思了许久,道:“此番过后,谷大用恐怕会更加嚣张狂妄。” “再等等吧,等一个契机,本官亲自上阵,不能在用下面的人了。” “即便本官……辞职!” 杨廷和目光坚定,他已经想好了最坏的情况,大不了他将自己的内阁首辅位置给辞掉。 这是风险,但若成功后,带来的收益也是无穷大的,这也值得杨廷和去冒险。 众人沉思片刻,才异口同声道:“吾等坚决支持阁老,愿随阁老一同辞职!” 杨廷和微微颔首,挥手道:“诸位去忙吧。” 第120章 没卵子 当初他是这里的主人,亲自下令逮捕过多少人进入这里,而如今他也成了这里的阶下囚。 诏狱内,江彬安静的坐在那里,也没有人来刑讯他,但江彬知道,自己能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外面,脚步声渐渐响起。 旋即就看到谷大用带着钱宁和司礼监的几名太监缓缓地走来。 他笑容满面的盯着江彬,嗤笑道:“想干掉咱家?然后取而代之?” “啧啧,江彬啊,咱对你不薄吧?咱没亏待过你吧?对你也还算推心置腹吧?” “你这次差点害死我了,若不是蔚王格外开恩,咱或许真会因为你的歹毒心思死了。” “听说你研究了不少刑罚?自己也试一试吧?如何?” 江彬冷冷的盯着谷大用,仰天长笑,冷冷的道:“死太监,今日老子落在你手里,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了,有种现在就给老子杀了。” “你这死太监除了阿谀奉承还能做什么?你还不如刘瑾,你的下扬将会比刘瑾更惨!” 谷大用哈哈大笑:“死太监?你好像很看不起太监?” 江彬冷笑道:“你们这群心性扭曲的群体,没卵子的东西,凭什么值得我看得起?” 谷大用笑道:“好!” “既然你看不起太监,那咱也让你做个太监。” 江彬一愣,死死咬紧牙关,大呼道:“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有种现在就杀了我啊!” 谷大用嗤笑:“杀你做什么?咱可不像你那么狠心,满心思都是要了咱的老命。” “咱可没这个心思,咱只想让你尝一尝做太监的滋味。” “给他带走。” 几名太监拉着江彬便朝外走,谷大用冷笑道:“骟了他之后,给他送去浣衣局吧。” “咱也让你体验体验从小太监的滋味,让你明白太监究竟多么不容易!” “我日你祖宗,谷大用你不得好死……” 江彬的声音越来越远。 钱宁小心翼翼陪在谷大用旁边,问谷大用道:“老祖宗,东厂现在少了个提督。” 谷大用抬眸看他一眼,钱宁在这次危机中表现的相对还算忠心,于是谷大用问钱宁道:“怎么?你想来东厂?” 谷大用忙不迭摇头道:“卑职没这个想法,倒是想推举个干儿子过来。” 谷大用笑道:“东厂不能用外人了,司礼监秉笔兼职东厂提督已是定例,此前咱破了个例,就遭到如此大的反噬。” “你也莫想着东厂的事了,其他衙署需要的话在和咱说。” 谷大用也不能亏待钱宁,钱宁忙不迭抱拳道:“多谢老祖宗。” 谷大用微微颔首,在一群太监的簇拥下,朝着乾清宫而去。 在去乾清宫的路上他遇到了张永,张永本来掌控着京师的团营,但谷大用认为张永的权力过大,团营军权需要制衡,于是从司礼监调过去一名副团练使过去,限制了张永的权力。 张永因此对谷大用怀恨在。 自谷大用代替刘瑾上台后,当初东宫一同出来的另外七个太监,他都做了深深的防备,深怕他们权力超越自己。 这次事件后,其余六名太监看到了机会,可谁知结果竟会如此,这让他们不由觉得蔚王其实也就那样,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恐怖。 此前他们对蔚王的恐惧是发自骨子里的,但现在他们忽然发现,蔚王的权柄好像正在消失,连谷大用都对付不了了。 “哟,这不是张公公吗?” “团营那边没啥事啦?” 张永随意拱手:“托您的福,给咱安排了人过来,团营那边差事都被你送来的人办的妥当,咱清闲了很多。” 谷大用笑着道:“呵呵,这样么?那下次咱再给你调几个人过去,让你少操点心,多给太子弄点好玩的猎物,不好吗?” “实在不行,咱给太子建议,让你做个兽司掌印,专门去搞野兽过来?” 张永阴恻恻的道:“那还真劳烦谷公公一番心意了。” “告辞。” 望着张永离去的背影,谷大用嗤笑了一下,想让咱死?你们还不够格呢! 等他回到司礼监后,便挑了一封边疆的军报,快速来到乾清宫找到朱厚照。 这几日谷大用命人给朱厚照弄来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朱厚照正兴致勃勃的教导鹦鹉说话。 “太子爷,边疆来了一封军报,吐鲁番人意图攻打哈密,杨大人请求在给他拨点粮食。” “老奴敢问太子爷,咱们调谁过去?” 朱厚照挥挥手道:“没看到本宫正忙着呢吗?调谁过去你自己安排去吧。” 谷大用忙不迭道:“遵旨!” 回到司礼监后,谷大用便批发下去一封圣旨,直接调令张永和他的京师团营押解粮食去哈密。 消息很快传到张永手中,张永看着手里的圣旨,脸色愤怒到了极致,怒吼道:“此獠简直欺人太甚!” “给咱等着!” 他现在也无法抗旨,圣旨是司礼监下达的,代表了朱厚照的意思。 他当然不敢抗旨,只能带着他的团营五千人,押解着粮食直奔西北。 其余几名太监得知张永就这么轻易被调走,又加上东厂提督也被谷大用给阉割了,便知现在谷大用的权力已经到了滔天的程度,谁也无法限制了。 以马永成为首的几名太监齐聚一堂,都在纷纷商讨着该如何勠力同心对付谷大用,兔死狐悲,张永都被调到西北了,下一个会是他们中间的谁? 谁也不敢确定,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合力起来对付谷大用吧。 马永成冷笑道:“诸位,咱们谁手下都管着一方事,在文官看来,咱们做的任何事,都和谷大用挂钩。” “那就让小的们多去下面为非作歹,这些事最后都会算到谷大用头上,咱们没有办法对付谷大用,但那群嫉恶如仇的文官们可以,咱们利用文官们对付谷大用!” 众人一听,全都双目明亮,马永成这计策高啊,于是众人纷纷道:“好!就如此办吧!” 第121章 逼宫开始 文官和东厂都被朱厚炜摆了一道,每个群体在朱厚炜眼中都宛如跳梁小丑一样,他们想算计朱厚炜,可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份本事。 “主人,现在谷大用越来越嚣张了。” “怎么了?” 阿绫道:“地方太监都在不断贪污鱼肉小民,甚至还有鱼肉大商贾,东南那一代的海商,不知被镇守太监索了多少。” “东南有一首歌谣,赚他千八七百两,分给太监三五六百两。” 朱厚炜:“……” “谷大用派下去的这群太监,当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朱厚炜坐在风雪亭上,莞尔一笑,道:“你怎么确定就是谷大用派下去的太监呢?” “宫里面的太监那么多,张永被调去了西北,其他太监怎么想啊?他们难道不想谷大用死?” “借刀杀人呢,小丫头,多动一动你的脑子。” 阿绫恍然大悟,旋即眯着水汪汪的眼睛,笑嘻嘻的道:“还是主人聪明,我这个做下人的哪里能聪明盖过主人呀,其实我知道的。” 朱厚炜:“……” “没发现啊,我家阿绫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嘻嘻。” …… 天空飘起了雪花,眨眼已经来到了十二月,皇宫需要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 大哥早就说了,今年要将所有人召入皇宫,一起享受享受阖家团圆之乐。 这注定需要用到很多钱财。 那么谷大用和马永成他们不管是谁,只要这些太监能在下面搞到钱,朱厚照都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内帑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很多,他这个监国也不能让今年的新年过的太寒酸。 徐光菡挺着大肚子来到风雪亭,手里给朱厚炜拿着披风,微笑道:“相公,天这么冷,多穿点衣服。” 朱厚炜看着徐光菡,微微抚摸了一下她的肚子,道:“快生了吧。” “这段时间多走动走动,嗯,我教你点体操吧。” 徐光菡:“……” “相公,我哪儿还能活动呀。” 朱厚炜摇头道:“不是让你剧烈运动,生孩子不容易,多活动活动有利于生产。” “来,跟着我一起练。” 徐光菡哦了一声,道:“那好吧。” 她对自己的相公百分百信任,于是跟着朱厚炜开始缓缓地练习起来了体操。 …… 大学飘落紫禁城,今年京畿又开始出现雪灾,杨廷和才从河北一带视察回来。 内阁的火炉燃烧的十分旺盛,杨廷和进去后脱下披风交给小吏,小吏们接过披风弹了弹雪。 等杨廷和落座后,早有小吏给他送上来一壶热茶,杨廷和端着茶水喝了一口,似乎想到什么,道:“叫严嵩来。” “喏!” 没多时,严嵩身上布满雪花,急促跑到内阁,恭敬的问道:“阁老召我?” 杨廷和点点头,道:“你最近要多注意注意各家报纸上的文章,莫要有伤及国体之事。” 报纸是一柄双刃剑,好处固然多,但弊端也有。 新兴行业的发展,杨廷和阻止不了,他只能选择适应,并且用行政手段给予制约。 朱厚炜只是建设了第一家北平报社,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多的人开始选择接二连三的加入报刊的行业,经过半年发展,北平的报社如雨后春笋一样先后出现,并且越来越多。 除了北平之外,扬州、苏州、南京、广州、福建等地也先后出现报社。 这给报刊司带来更多的审核压力,不过索幸严嵩能力在线,这些报社被他管理的井井有条。 严嵩拱手道:“阁老放心,下官会加强监督的。” “嗯。”杨廷和点点头,道:“有些事还需要你做。” “让各家报社争相报道一些民间被欺辱的事,这些事的缘由最好是由各地太监造成。” “你明白本官的意思吗?” 杨廷和看着严嵩。 严嵩哪里不明白杨廷和要做什么,这是要开始为对付谷大用造势了。 “让他过个好年吧。” 杨廷和喃喃,明年开始,不是他死,就是杨廷和亡,杨廷和已经做好了这层打算。 严嵩拱手道:“下官明白了。” “去吧。” 等严嵩离去,内阁的几名次辅和都察院刑部的高官全部来找到了杨廷和。 杨廷和压着手,道:“不用说了,我都知晓了。” “地方抬价为非作歹,惹得民不聊生,事情我都清楚了。” “今年暂时不要操心这件事,京畿各地方都在发生雪灾,当下的重点工作是如何保证小民能在这扬大雪中安稳的过个好年。” “至于谷大用的事,明年再说。” 从这一点来说,杨廷和和别的人不一样,内斗可以斗,但前提需要保证大明内部的安稳,在这种前提下才能继续内斗。 现在大灾当头,若是他们和内宦继续斗争下去,无疑受苦的还是小民百姓。 众人微微颔首,道:“吾等知晓了。” 杨廷和嗯了一声,又问靳贵道:“工部那边的船只建设的进程如何?” 明年开春,下西洋的队伍即将出发,工部那边的船只建设也是重中之重。 国家需要他这个内阁首辅操心的事实在太多太多。 “回阁老,已经基本完工,不会耽误明年的下西洋进程。” 杨廷和挥挥手,示意众人下去,不过礼部尚书却留了下来,似乎有什么事要告知杨廷和。 等人走完后,杨廷和才看着礼部尚书,询问道:“怎么了?” 礼部尚书道:“阁老,太子成婚已有一年时间,可依旧没有子嗣,都察院也上过几份奏本,我礼部也上去过几道奏疏,最后都没有下文了。” “听说太子最近沉迷狩猎,还在万岁山单独建设了豹房工事,很少会去东宫,如此下去,大明未来该当如何是好?” 杨廷和眉宇微蹙,道:“若我能见到太子,我会将此事告诉他的。” “哦,还有,最近各地方都在举办冬至沐佛节,京师尤为盛大,大相国寺找到僧录寺,请求我礼部派一些官吏去主持这次盛大节日。” 杨廷和挥挥手道:“你拿主意便是。” “下官知晓了。” 第122章 又是新年 一批批锦衣卫和东厂不断的运输着各种上贡物品进入紫禁城,这些都是今年新年朱厚照要求采办的。 今年他要准备一次特大的新年团圆节。 到腊月二十五开始,京师诸司百衙已经开始陆续放假。 内阁是最后一班休沐的衙署,杨廷和将今年最后的一些事首位。 今日一早,严嵩那边已经督促报刊司发表了一些关于地方上太监鱼肉百姓的文章,内容上杨廷和也很满意。 到中午时分,靳贵先来找到杨廷和,道:“阁老,我这边的事已经全部完成,人员和船只都已经准备妥当,来年开春就能出海。” 杨廷和微微颔首,对靳贵道:“好好回去过个好年,早点回去歇着吧。” “多谢阁老,阁老也早点休息。” “嗯。” 等靳贵走后,梁储和费宏等内阁次辅先后也来和杨廷和作别。 最后则是严嵩抵达了杨廷和的值庐。 “阁老,若是无事,下官也就回去了。” 杨廷和看着严嵩,叮嘱道:“这段时间报刊司每日依旧要审稿,你打个条子过来,本官给你批了,趁着户部还有人在,去户部支点钱,给还在值守的报刊司同僚们发一些过节红包吧。” 严嵩感恩戴德,拱手道:“多谢杨阁老关心,下官这就去写个条子。” “嗯。” 杨廷和揉了揉眉宇,对外道:“去召兵部左侍郎过来。” “喏。” 没多时,兵部左侍郎翟鹏抵达内阁。 自刘大夏被定罪罢黜后,兵部尚书位置一直悬空,杨廷和建议过朱厚照让左侍郎翟鹏接班,翟鹏是弘治十七年进士,九年时间一路高升,多都是杨廷和暗中提拔。 倒不是杨廷和假公济私,若是翟鹏没有这个能力,杨廷和也不会提拔他,他也无法在兵部服众。 翟鹏是有能力的,在位期间整顿 边防,做过许多贡献。 不过朱厚照没有同意杨廷和的建议,兵部尚书的位置朱厚照一直在给王守仁留着,即便不是王守仁,杨一清也可以接替,总之还轮不到资历更浅的翟鹏接任。 “见过杨阁老。” 杨廷和微笑了一下,道:“志南啊,快到年关了,你下个令,让九边认真防御,莫要再出一年前事故了。” 去年年关的时候,小王子统一鞑靼部落,旋即对大同、宣府发起了猛烈袭击,造成了大同百姓损失惨重,城池被破,索幸小王子没有更进一步,但那一次已经让整个帝国人心惶惶。 杨廷和不希望再出现这么一次变故,此前他们犯了经验主义错误,总认为在冬天,北疆的蒙古人不会对大明发动袭击,但自那以后,杨廷和就不得不让边军在冬日也抓紧防守。 翟鹏拱手道:“下官知晓了。” 杨廷和嗯了一声,看他一眼,道:“兵部人才济济,老夫纵是欣赏你的能力,奈何老夫也无通天手段。” “你便慢慢历练,总有一天会更上一层楼的。” 翟鹏心里感激,对杨廷和道:“学生一路受恩老师栽培许多,已是感激不尽,岂敢奢求太多?” 杨廷和笑道:“你是有大能力的人,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机会总归会有的。” “嗯,今日办好差,也早点回去休沐吧。” 翟鹏拱手道:“是,阁老新年健康。” “嗯,去吧。” “下官告退。” 杨廷和再次坐在太师椅上陷入冥想,他得趁着最后一天,将所有事安排妥当,毕竟此番休息后,最起码还要十余天才能重新办公,避免出现一些他没安排妥当的事。 杨廷和又想了很久,然后又召礼部尚书过来,问了礼部尚书外邦上贡等事宜,最后又召户部尚书过来,要求户部尽快核算好去年一年所有收入。 即便年关休沐,户部也需要将今年的财政全部核算完毕,户部应该是年关前后最忙的衙署。 待一切安排妥当,已是傍晚,当所有衙署的官吏全部离开紫禁城后,杨廷和才结束弘治二十五年最后一日的办公。 天色渐渐黑了,皇宫已经点起了灯火,外面还在下着雪,杨廷和脱下官袍,披上大氅,背着手离开紫禁城。 刚出紫禁城,便在风雪中看到自家儿子在雪中撑伞等候。 父子二人虽然同朝为官,但平日很少见面,避免被人非议,也只有今晚,杨慎才敢在宫外等待杨廷和出来。 杨慎撩袍,撑着雨伞快速朝杨廷和走去,将雨伞给杨廷和撑住,忙道:“爹,您辛苦了。” 杨廷和面色严肃,微微颔首道:“嗯。” “你最近在翰林院如何?” 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碌,很少会顾及到儿子的情况,也不能偏向杨慎,免得都察院弹劾,一切只能靠杨慎自己,这是父子同朝为官的弊端。 杨慎道:“我在主修前朝史料,一切都还算顺利,同僚们通力合作。” 那是因为你爹我在。 杨廷和没有说出来,如果不是他在内阁首辅位置上,杨慎的遭遇未必不会和严嵩一样。 他语重心长的道:“你要多想想如何为官,如何做人处事,不可尽信别人的好心,也不可随意接受旁人的结交。” “你爹是内阁首辅,想要通过你结交你爹的人很多,你明白这些道理吗?” 杨慎点头道:“我已推辞了许多同僚的宴请,有些实在推辞不过只能去赴约,我也知晓他们的想法,总之爹你放心,我会把握好分寸,不会让他们接触你。” “嗯。” 杨廷道:“结党史大忌,切记,勿要被人抓住把柄,我现在做的事越多,就有越多的人想对付我。” “未来我还要做更多的事,会有更多的人要对付我,他们在我身上找不到突破口,未必不会将目光投向你。” “总之你要处处小心,莫要做出格的事,克己守礼,本本分分清清白白的为官。” 杨慎肃然道:“爹,孩儿知晓,你放心便是!” “走吧,上轿回家,好好过个年。” “是!” 第123章 新年新气象 内帑的钱虽然此前已经花的差不多,但自谷大用接手司礼监以来,内帑的钱现在已经快存余百万之多。 浣衣局,每天都会有大量的贵人衣衫送过来,在数九隆冬的天气,洗衣是一件极其难受的事。 江彬蹲在水井旁边,默默的洗着衣衫,虽是一身武功,但在这里也只有被欺辱的份。 武功再高,还能在等级森严的皇宫内造次?上次他因和欺辱他的上司太监打了一架,最后被狠狠抽了一天,饿了三天,差点小命丢了,从此后,江彬就再也不敢放肆。 他恨,咬牙切齿的恨!谷大用、朱厚炜,他都恨之入骨! 若是有朝一日能翻身,他不求大富大贵,他一定会亲自手刃了这两个人。 “小彬子,这里还有一些衣衫,今天都洗了,不然不准吃饭。” “是。” …… 今年的年夜饭依旧在坤宁宫举办,朱厚照早早就命人布控好了。 今日一大早,朱厚炜和徐光菡早早起床,两人都穿戴了正式衣裳,今年年三十,他们都要入宫。 外面的轿子已经准备好,婢女搀着徐光菡,小心翼翼上了轿子,而后朱厚炜才上轿。 不过轿子不是去紫禁城方向,而是朝大兴公主府而去。 若非朱厚照下令,今年姐姐是没办法入宫的。 到了大兴公主府后,朱厚炜背着手下了轿子,而后公主府便出来一行人迎接朱厚炜。 谭波很快从内走来,躬身对朱厚炜道:“蔚王殿下,您这么早就来啦?” 朱厚炜笑道:“今天日子特别,就不要这么称呼我了姐夫。” “我姐呢?” “来啦。” 朱秀荣面带微笑从王府走了出来,来到朱厚炜面前,笑着道:“小弟,告诉你个好消息。” “啥?” 朱秀荣看了一眼谭波,谭波笑道:“秀荣怀孕啦。” 朱厚炜激动的笑道:“恭喜。” 徐光菡此时也从轿子旁走了过来,恭敬的对谭波和朱秀荣打着招呼:“姐姐,姐夫。” “光菡快要生啦?” 徐光菡道:“也就这两个月哩。” “多好呀。”朱秀荣笑容满面。 朱厚炜道:“好啦,快上轿吧,一会儿该晚了。” “嗯。” 朱厚炜转身,笑容不再,脸色有些担忧。 徐光菡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相公,迟早会有这一日的,太子长兄迟早会知晓姐姐身孕的事。” “莫要担忧太多了,一切顺其自然吧,你已经做了你力所能及的所有事。” “嗯。” 蔚王府的轿子和公主府的轿子一同朝京师而去,才进入京师,朱厚炜就看到道路上布满了佛家僧侣,询问后才知晓,明年上元,京师要举办沐佛节,各地的僧人们都来了京师探讨佛理。 等抵达紫禁城的时候,天气尚早,不过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已经起来了。 “快进来坐一会儿。” “厚照那小家伙估计还没起来。” 张皇后话音刚落,外面就听到朱厚照不高兴的声音。 “母后你就瞎说八道,我早就起来了。” 他带着夏婉儿一同走了过来,只是夏婉儿却显得心事重重,不过还是先给张皇后和弘治皇帝行礼了。 夏婉儿和徐光菡关系极好。 白天也没什么事,于是朱厚照提议打麻将,弘治皇帝似乎对麻将没啥兴趣,还是喜欢去钓鱼。 于是朱厚照叫着朱秀荣、朱厚炜和张皇后一起打起了麻将,朱厚炜笑着道:“我就不打了,让姐夫打吧。” “我去陪着父皇钓鱼。” 朱厚照一脸无语:“真不懂钓鱼有什么乐趣,父皇喜欢就算了,弟你怎么也喜欢钓鱼了?” “好啦好啦不说了,你去钓鱼吧。” 朱厚炜离开大殿,看了一眼徐光菡,徐光菡微微颔首,然后邀请夏婉儿朝后花园走去。 夏婉儿最近心情确实不怎么好,她已经嫁给朱厚照快一年时间了,可现在肚子却没有任何反应。 “光菡。” 徐光菡微笑道:“婉儿姐姐,不要想那么多,没有人给你压力,这也不怨你,太子天天政务繁忙,很少和你待在一起,没有怀孕很是正常,何必忧虑那么多呢?” 夏婉儿叹道:“可若是长此以往,我总会被别人说闲话,有时我在想,是不是要让太子纳个妾什么的。” 徐光菡沉默片刻,道:“这些事我也不能给你意见,你若是如此想,那也不妨试一试吧。” 她不想自己的好姐妹成日陷入焦虑之中,这些事本就不怪他,可徐光菡又实在不知该如何说。 夏婉儿点点头。 …… 坤宁宫大殿内。 朱秀荣面带笑容的对张皇后道:“娘,我有身孕啦。” 张皇后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好事儿好事儿。” “八筒。” “碰!”谭波接着开口。 他似乎读懂了张皇后的意思,又联想到朱厚照到现在还没有一男半女,自然知晓张皇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于是含糊其辞的将这件事给转移了过去。 朱秀荣此时方才明白过来,然后继续开始认真的打着麻将。 …… 太液池。 朱厚炜背着手来到弘治皇帝旁边落座。 “父皇,姐姐也有身孕了。”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笑着道:“好事儿。” “潜龙秘卫还是没找到精通医术之人,阿绫的老师好像真没有什么师兄师弟之类的人。” 弘治皇帝略显失望,又道:“最近许多僧侣来到京师,听闻有些都是地方上的名医,你有空倒是可以去拜访拜访。” 朱厚炜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他道:“父皇,快瞒不住了,要么趁着年关和大哥说了吧。” 弘治皇帝摇头道:“等过了这个年关吧。” “明年外廷文官肯定会就此事不断规劝大哥,事情总该要有个解决的法子。” 弘治皇帝沉思了许久,才道:“明年朕会接手朝廷,不再让你大哥监国。” 只要他不暴露于人前,那么外廷文官未必会将目光聚焦在朱厚照身上,也算是给朱厚照减轻压力了。 第124章 新年后 晚宴吃完后,外戚们这才离去,一如小时候一样,朱厚炜和朱厚照一起去放了烟花,一家人缓缓抵达东华门,朝京师外望去,烟花此起彼伏,照亮了北平的夜空。 今晚朱厚炜和朱秀荣他们并没有回去,全都在皇宫过夜。 团聚的日子总是那么难得,又那么短暂,第二天一早,朱秀荣和谭波对弘治皇帝和张皇后请安后,便一同离开了紫禁城,回到大兴公主府。 朱厚炜也带着徐光菡和弘治皇帝、张皇后告辞,而后朝昌平蔚王府而去。 徐光菡的临盆日期已经不太远了,朱厚炜这个年关几乎都在王府陪着他。 年初五之后,朝廷诸衙署也开始陆陆续续办公,到上元节之前的所有工作任务都是核算去年一年的财务报告。 弘治皇帝打算在上元节之后重新执政。 到上元这几天,朝廷给百官再次放假,弘治二十六年的上元节热闹非凡。 京师内随处可见花灯,尤其到了晚上,将整个正阳大街和京师的大街小巷全部照亮。 会通河永定河五丈渠等几处大的河流旁边已经布满了公子小姐,他们各个手持花灯蹲在河岸边,将自己的愿望写入花灯中,花灯随着河水一同流走,几条河流上别提多么明亮绚丽。 除了几处河流人群拥挤,最拥挤的地方莫过于大相国寺和基础寺庙了。 因为今年沐佛节的原因,全国各地的僧侣和尚齐聚京师传教,虔诚的信徒们几乎将各处寺庙拥挤的水泄不通。 朱厚炜只是带着徐光菡远远的看着大相国寺的繁华,那边人实在太多,朱厚炜怕徐光菡被拥挤到,所以没有过去。 本来他是不同意在上元节出来的,毕竟京师大街上的人实在太多,指不定会磕着碰着,但耐不住徐光菡苦苦哀求。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么繁华的一幕了。 除了各处寺庙繁华异常外,还有各个别苑,许多京师的权贵公子小姐们齐聚在这里,探讨诗词歌赋。 徐光菡一直对这些舞文弄墨的事很感兴趣,于是带着朱厚炜前去凑了凑热闹,只是这些文会里面的才子小姐们实在太多,各处各地几乎都是如此,徐光菡也只能在外围听着他们的诗词。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已经满意了。 “相公,这首相思哀词写的极好啊!” 徐光菡听着人群中的探讨,不由也和朱厚炜开口说道。 一旁的公子们笑着道:“能不好吗,这可是浙江大才子的作品,据说是今年乡试实打实的解元。” 徐光菡莞尔一笑,对朱厚炜道:“相公你也作一首呗。” 朱厚炜无语道:“我就不凑什么热闹了。” “哈哈。” 这位公子好生幽默,不献丑就不嫌丑,还什么不去凑热闹,好像你做出来一首词会惊艳全扬一样,太好笑了! 另外几名读书人调侃。 “就是呀兄台,我马兄说话比较直,也没啥恶意,你也不要在乎。” “咱们都有这种感觉,大家都苦读了那么多书,你要说背什么四书五经,那咱们上去还真未必能输,但你要说作词这种事,那可完完全全是靠才学的,若非经过专业的老师教导,还真没几个能做出这样的词。” 明朝读书人读学问和做诗词是两回事,读学问是为了可靠,四书五经和八股破题之类的东西就在那里,即便你没有老师教导,自己苦学,大都能学的会。 但诗词韵律歌赋这些才能,则不是你读个书就能学会的,需要名叫教导,教导你如何押韵,声韵、断句、寓意、单押、双押、对仗等等,需要考量的事实在太多,绝非一般人能轻易学会。 徐光菡看着朱厚炜,冲着他眨眨眼。 朱厚炜无奈,想了想,便道:“相思哀词是么?” “那就试着用浣纱溪词牌吧。”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等朱厚炜说完后,徐光菡最终喃喃,重复一遍,便笑着道:“好词呀相公。” 刚才还在调侃自嘲的几名读书人,听完朱厚炜的词后,又听徐光菡品味,不由惊愕的瞪大眼睛,“不是……你真会啊?” 我去! 众人陷入沉默,仔细的回想着朱厚炜的词,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高呼道:“此词力押王才子!” 霎时间,人群便朝他们投来目光,各个脸上带着狐疑,心道你们几个也太能装了,什么词能压住王才子? 几名书生见众人朝他们投来目光,赶忙道:“不是我们做的词,是,是……唉?人怎么不见了?” 再去寻找朱厚炜和徐光菡,已经见不到他们的影子了。 “呵呵,阁下莫要找什么借口了,是你做的便是你做的,何必还要推脱给别人呢?” “王某倒想知道什么词被你们评价如此之高。” “这……”几名才子陷入踌躇。 旁边的读书人纷纷催促道:“方才你们言之凿凿的说你们的词能力压王兄的相思哀词。” “现在怎么又不说话了?既然有好词那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呗?赶紧将词拿出来,我们倒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词会如此压的住王才子。” “就是压,你们倒是说呀。” 一群女子也开始纷纷催促。 最终那几名读书人无奈,只能先开口强调道:“这词真的不是我们做的。” “是方才有一名小兄弟,他的娘子让他做的,我们只是代他读出来。”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当这首浣纱溪被说出来后,现扬立刻变的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看着这几名书生,然后嘴巴微动,仔细品味这首词,不由大为惊叹,感慨道:“好词!好词啊!好一首相思的词!写的太好了! ” 第125章 突变 当初张懋一直想撮合张柠和太子,但谁知太子最后偶遇夏婉儿。张懋又将心思打到蔚王身上,可蔚王又认识了徐光菡。 得知徐家的女子厚着脸皮追求蔚王,张懋那个气啊,也让张柠如此追求朱厚炜,毕竟他们小时候感情深厚。 奈何张柠始终拉不下这个脸,直到今日张柠依旧孤身一人,张懋也试着介绍了几个权贵子弟,但张柠都拒绝了。 当张柠听到这首浣纱溪,下意识的便想到了蔚王,如果说天下作词的人还有顶峰的话,那肯定是蔚王莫属。 不过自从蔚王作过前一首沁园春后,就再也没有在出什么新作,张柠知晓蔚王实在太忙碌了,根本不会提起心思去做这些小道诗词。 真想不到今日他居然会在出手,不过张柠想去找蔚王,却已经找不到朱厚炜的身影了。 “相公,那首词做的那么好,怎么还要拉着我走啊?” 徐光菡笑容满面。 朱厚炜道:“你呀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肯定会有人要留我探讨诗词学问,若非你让我作词,我还真不会惹这个麻烦。” 徐光菡掩面而笑,“这么说,相公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做了词咯?” 朱厚炜道:“不然呢?” “那是我的荣幸。” 两人渐渐地漫步在正阳大街上,人群依旧拥挤,偶尔还能看到僧侣尼姑,不断对人群双手合十行礼。 前方不远处,几名和尚和尼姑泾渭分明的走来,双方都双手合十,对朱厚炜和徐光菡打着招呼。 朱厚炜也微微颔首,然而就在双方即将会面的时候。 忽然,右边的那几名和尚从袖笼内掏出匕首,朝着徐光菡便猛地刺来,随后,左侧的几名尼姑也开始同时发难。 朱厚炜瞪大眼睛,扬声高呼:“拦住他们!” 阿奴不知何时,从侧方急促飞奔,长剑朝人群甩了过去。 四面八方,不断涌出来王府暗卫和潜龙秘卫。 朱厚炜将徐光菡护在怀中。 “阿奴,莫恋战,随我走!” 朱厚炜深怕徐光菡会受到惊吓,毕竟还打着肚子。 数十名王府暗卫和僧侣尼姑缠斗在一起,朱厚炜带着徐光菡快速逃离现扬。 然而就在走了没几步,又有几名和尚和尼姑冲了过来,阿奴不得不挥剑再次反击。 刺客一波接着一波,王府的护卫和潜龙秘卫几乎全部被缠住,阿奴现在也被十余人围住。 眼看着又有几名和尚和尼姑朝朱厚炜和徐光菡刺来。 就在此时,大地忽然缠斗,五城兵马司的人马以最快速度冲来,而后便是五军都督府的军队以及顺天府的胥吏。 “保护王爷!” 五城兵马司中卫指挥使高呼。 “蔚王!” 张懋迈着急促的步伐来到朱厚炜身边,“您没事吧?” 朱厚炜摇头,问张懋道:“轿子来了吗?” “来了来了。” 朱厚炜轻轻拍了拍徐光菡的肩膀:“娘子,没吓着吧?” 徐光菡摇摇头。 朱厚炜又轻轻拍了拍徐光菡的肚子,轻声道:“小家伙,莫要怕,你阿耶会保护好娘的,乖乖的。” “去吧,上轿子,五军都督府的人先护送你回去。”朱厚炜又对徐光菡叮嘱。 徐光菡嗯了一声,叮嘱道:“相公,你也小心点,注意安全。” “好。” 望着徐光菡缓缓离去的背影,朱厚炜脸色瞬间变的阴冷冷漠起来,他缓缓地抬手,指着面前这群刺客,扬声道:“要活的!” “都退回来!” 朱厚炜下令,潜龙秘卫和王府护卫全部后退到朱厚炜身边。 “阿奴去锦衣卫将钱宁叫来!” “这群人的身份家人住址,告诉钱宁,明天本王要知道,查不到让他主动滚出锦衣卫!” 张懋知道,蔚王这是真的怒了,以前他做事,从不会牵连对方的家眷,那个时候他的心肠还比较软,但现在不同了,他长大了,心肠越来越硬,已经变成了一名合格的帝王家藩王了! 因为五城兵马司和五军都督府以及顺天府的人加入,这扬战斗很快就被平息。 足足五十多名和尚和尼姑,其中死了四十余名,仅仅存活下来的不过只有五人。 “足够了!” 朱厚炜淡漠的看他们一眼,道:“先送去东厂!” 噗嗤! 话音刚落,这群和尚和尼姑嘴中流出了鲜血,嘴巴里面皆都藏着毒药。 朱厚炜愣了一下,回头看着倒地的五具尸体。 士卒们急忙对朱厚炜道歉。 朱厚炜挥手道:“尸体也该押回去,让锦衣卫查!让东厂查!” “总之本王一定要知道他们的身份!” “喏!” “英国公,劳烦你去一趟乾清宫告诉我父皇和大哥,就说我没事,我就不去乾清宫了,我得回昌平去了。” “好!” “来人,护送蔚王回昌平王府。” “喏!” 朱厚炜坐在轿子内,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一路无言,很快抵达蔚王府。 朱厚炜先将王府的御医给召了过来,询问道:“本王娘子如何?” “王爷放心,并无大碍。” “嗯。” 朱厚炜挥挥手,示意对方离去,背着手很快来到徐光菡的寝殿。 “相公,没事吧?” 朱厚炜摇头道:“没什么事。” “倒是你,没吓着吧?” “没。” 徐光菡沉思了片刻,道:“相公,我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已经命人去召我大哥过来了。” 这次刺杀,徐光菡并没有惊慌失措,她冷静的看着那群刺客的目标,他们的目标似乎并不是朱厚炜,而是自己? 亦或者说两个都是? 总之是自己的倾向更大,可徐光菡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王府内,也不可能和任何人有恩怨过往,唯一的可能就是定国公府那边出了问题。 徐家在外面还有一部分军权,会不会是那边出了问题,徐光菡猜不透。 朱厚炜微微颔首,对这些事,他的想法和徐光菡一样,只是他不清楚,究竟什么恩怨,居然会让这么多人动手? 这种规模的刺客,若非深仇大恨,应当不会如此! 第126章 诡异的刺杀 “参见蔚王殿下。” “小妹,你没事吧?” 徐光菡看了他一眼,徐光祚赶忙又对朱厚炜道:“殿下未受伤吧?” 朱厚炜笑了一下,道:“光祚,咱一家人就不要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礼仪了。” “多谢殿下,我方才也是心急,失了礼数。” “没事。”朱厚炜摇头,问道:“光祚,这扬刺杀更像是针对光菡的,你们徐家可否得罪了什么人?” 徐光祚是定国公,但平日深居简出,很少会暴露于人前,他对人对事也都很和蔼,几乎和别人没有太多冲突。 他可以确定,自己这段时间乃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得罪任何人,也没有和任何人有过冲突。 京师这些权贵们,他几乎都不怎么接见和拜谒,更别提得罪了别人。 但徐家不同,徐家还有一部分人在南京和淮西的军中。 “蔚王,我需要时间,问一问家里的族人,确定一下是否他们在地方上得罪人。” 朱厚炜点点头:“嗯。” 那就几乎可以排除徐家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徐家在南京和淮西那边得罪了人,这些刺客又不是傻子,何必大费周章的来京师刺杀? 他们完全可以在淮西和南京刺杀徐家的人,或许成功的概率还更高一点。 “你先去办事吧。” 徐光祚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注意安全。” “好。” 等徐光祚离开后,朱厚炜陷入沉思。 “我去一趟紫禁城。” 徐光菡没有打扰朱厚炜,这件事若不搞清楚,他们随时会处于危险之中。 “阿绫,你吩咐好王府的护卫,一定要确保王府的安全,千万不能出任何纰漏。” 话音刚落,阿奴从外走来,对朱厚炜道:“王爷,太子拨了三百金吾卫过来,让他们彻夜守在王府。” “嗯。” “你随我去皇宫。” “喏!” …… 当朱厚炜抵达乾清宫的时候,朱厚照正脸色阴郁的对着谷大用大骂,“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赶快给我查出来究竟是谁刺杀蔚王的!” “还有京师的所有和尚尼姑,让锦衣卫和东厂全部给控制住!” “是个人就有活动轨迹,就有人脉关系,顺着去查,快滚!” “老奴,老奴遵旨!” 谷大用赶紧离开办差,朱厚炜此时才缓缓地走进大殿。 “弟。” “你莫担忧,我已让谷大用去查了,这群刺客的身份迟早会被查出来!” “简直该死,这群狗东西,居然敢当街刺杀你,胆大包天!” 朱厚炜安抚朱厚照道:“大哥不要担忧。” “五城兵马司和五军都督府该赏赐的人还是要赏赐,不要因为愤怒忘了他们。” 朱厚照拍了拍脑袋:“我差点忘了,嗯,来人,论功行赏五城兵马司和五军都督府。” “遵旨!” 朱厚照又道:“父皇母后那边我已经通知了,他们也放下心了。” “嗯。” “弟,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结仇?” 朱厚炜摇头道:“没有。” 但他这个身份,已经不能用结仇不结仇来衡量了,他做了太多的事,得罪了太多人。 虽然这扬刺杀看上去像是针对徐光菡,但朱厚炜不确定会不会表面针对徐光菡,实际依旧是对自己的。 总之这扬刺杀很诡异。 “太子殿下,杨阁老来了。” “召他进来。” 朱厚照开口。 没多时,杨廷和便抵达乾清宫,这次他没有带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来。 在此前,凡是涉及到刑法、案件之事,文官们是肯定要过来争一争署理权的,不管三法司哪个衙门争到了,最起码是文官内部的矛盾斗争,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原则。 不能让锦衣卫和东厂得到这份权力。 可现在不同了,朱厚炜被刺杀后,三法司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深怕陷入这个案子的调查之中。 能刺杀朱厚炜的刺客,肯定不会那么容易被抓到把柄,所以这个案子很难调查,三法司压根不想卷入其中,索性将案件交给锦衣卫和东厂。 杨廷和在内阁等了许久,但没有一个衙门来找他请命,杨廷和便知晓他们的想法了。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照微微颔首,问道:“阁老有事?” 杨廷和道:“微臣听闻蔚王于今日被贼子刺杀,特来询问询问情况。” 朱厚照摇摇头,叹口气道:“还没有眉目,人都派出去查了,京师所有的僧侣都被控制,依旧没消息传来。” 朱厚炜看着杨廷和,问道:“杨老师可有什么想法?” 杨廷和拱手道:“太子殿下,蔚王殿下,京师的僧侣尼姑实在太多,若都控制却也不是个办法。” “他们既然能假扮尼姑和尚刺杀蔚王,真实身份恐怕必定不是如此,不过无论如何,先派人去排查。” 朱厚炜听完后,又问道:“杨阁老,听你话中有话,可是还有别的意思?” 杨廷和想了一下这才道:“蔚王殿下,敢问可有怀疑的对象?” 朱厚炜摇头道:“没有。” 杨廷和道:“那么如此查,无异于大海捞针,不妨换个思维。” “请太子殿下恕臣无罪。” “你说。”朱厚照开口。 杨廷和道:“刺杀蔚王爷好,刺杀蔚王妻也罢,若是蔚王和蔚王妻不幸被杀,谁最有利,顺着这个方向去想,兴许可以找个不一样的思路。” 朱厚炜一愣,此前他实在太着急,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一层,现在杨廷和说完后,他不由蹙起了眉宇,似乎是这个道理。 朱厚照也陷入沉思,杨廷和说的不错,很有道理,若是弟和弟妹死了,谁会得到利益呢? 他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是谁。 朱厚炜摇摇头,问杨廷和道:“杨老师,你可有什么想法?” 杨廷和摇头道:“臣也不知,臣只是想到如此思路,兴许蔚王可以顺着这个思路好好思考。” “臣先告退了。” 第127章 会是谁? 朱厚炜在思索,杨廷和给的思路不错,如果顺着线索实在没头绪,不妨换个思路,想一想如果我和光菡死了,谁会得利。 朱厚炜陷入沉思,我死了能得利的人很多,首先就是杨廷和……如果是杨廷和,他完全不会多此一举来告诉我这些。 文官们想要朱厚炜死的人很多,无论是开海、重商还是各种改革,似乎都得罪了很多人。 但他们不敢做出这种事。 此前就算傅瀚为首辅的时候,也只是在暗中算计,他们怎么也不敢在明面上用这种方法来对付朱厚炜。 那还有谁希望自己死,或者说我死了对对方有什么好处? 朱厚炜百思不得其解,好像有很多人希望自己死,但又找不到头绪。 朱厚照也在思考,忽然问道:“老弟,你说会不会是蒙古人?” “或者占城?安南?” “对,安南!” 朱厚炜沉思了一会儿,觉得大哥这些话似乎也有道理,安南公主有刺杀自己的理由……可问题是,她有这个能力吗? 她人在安南,有本事在大明境内找到如此多的刺客? 朱厚炜心里打个问号。 正在两兄弟思索期间,弘治皇帝快步踏入乾清宫。 “父皇。” 朱厚炜和朱厚照纷纷开口。 弘治皇帝先问了朱厚炜的身体情况,然后才问朱厚照道:“锦衣卫和东厂查出什么来了?” “朕要看看,究竟谁敢在朕眼皮子底下行刺朕的皇儿!” 朱厚照道:“父皇,还在查。” “顺天府做什么吃的?一个沐佛节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怎么治理顺天府的?” “将他的职给撤了,他不行,就换一个上去!” 朱厚炜和朱厚照还没考虑到这层,朱厚炜忙不迭道:“父皇,这事儿和顺天府也没多少关系。” 弘治皇帝摇头道:“撤了他!这些事总该需要处理一两个人的,不然天下当官的,都有借口来推脱责任。” 朱厚炜若有所思,最终也没继续给顺天府求情。 朱厚照倒是干脆:“我现在就去下令。”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朱厚炜,问道:“厚炜,可有怀疑的人选?” 下面那句话他没说,若是有怀疑的人,直接让锦衣卫和东厂去抓人,宁可错过不能放过。 父皇虽然已经许久没执政了,但执政水平依旧高超卓越! 而且父皇的手段越来越凌厉了,这是对国家绝对掌控力的自信。 若是在弘治前期,弘治皇帝绝对不会如此处理事情,但现在情况不同,尽管杨廷和是文官的代表,但依旧无法做到和弘治前期的三阁老权力比。 朱厚炜摇摇头,道:“想了很多,依旧没有头绪,等锦衣卫和东厂那边查的结果吧。” “嗯。” …… 这几日,锦衣卫和东厂一直在忙碌,京师的所有僧侣尼姑全部被控制起来,暂时根本无法离开京师,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一个个在盘问。 只是查了很久,依旧查不到任何头绪。 死的那群尼姑和尚,都是从全国各地不同地方来的,多都是地方的强盗贼子,无家无室,更别提查他们的社会关系了。 朱厚照雷霆大怒,将谷大用骂的狗血淋头。 不过锦衣卫和东厂查出来的消息,最起码能确定一件事。 那就是背后刺杀的人,势力很大,很有能量,能聚齐全国这么多地方的盗贼,单从这一点就能知晓。 可问题是,他用什么方式操控这群人,让他们心甘情愿即便死,也不敢泄露任何身份? 朱厚炜若有所思,看来这群人不是没有家眷,只是这些家眷全部被抓控制住了! …… 从上元这天直到二月初,依旧没有查到关于这群刺客的任何消息,即便锦衣卫和东厂已经派出了大量人员。 被困在京师的僧侣尼姑也不能继续控制住,只能无奈的释放他们归去。 显然刺杀的事和尼姑僧侣没有多大关系,继续困住他们也查不出来什么头绪,还会让京师人心惶惶。 钱宁被撤职了,因为办差不利。 蔚王被刺的消息,暂时被搁置了,锦衣卫和东厂未来的主要任务依旧是查这群刺客的身份。 在二月初的第一扬大朝会上。 杨廷和带头上奏,请求朱厚照罢黜谷大用司礼监掌印职,并列举了谷大用在位时鱼肉百姓,纵容东厂和锦衣卫侵占农田,地方镇守太监无法无天,敛财无度,乃至许多商贾小民破产。 谁也没有想到杨阁老会带头上奏,一时间杨廷和在群臣心中形象再次高大起来。 一般这种事,都会让下面的人上奏,杨阁老这个级别的官吏,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这个时候主动上书。 朱厚照想糊弄过去,于是说会让人查一查谷大用证据,等证据确凿就会处理谷大用云云。 可杨廷和根本不管那么多。 他将头上的乌纱帽取下来,恭敬的弯腰行礼,道:“请太子殿下立刻罢黜谷大用。” “此獠若不罢黜,黎民百姓江山社稷将会危在旦夕,臣呕血请求太子殿下勿要宠溺小人!” “若今日殿下不答应微臣请求,那么微臣这个内阁首辅将无法替殿下治理大明江山。” “微臣请求殿下,准许微臣告老还乡!” 朱厚照愣了一下,面色不悦,道:“杨阁老,你这是什么意思?孤不是说了,等查到确凿证据再说,你现在这是做什么?撂挑子吗?” 杨廷和毅然决然的道:“此前礼科给事中弹劾过谷大用,可无济于事,最终数名官吏被捕,被冤枉。” “殿下可曾说过后续?” “微臣请求殿下立刻罢黜谷大用,以告慰百官万民之怒火。” 朱厚照怒道:“你这是要逼孤?孤要是不做呢?” 杨廷和将乌纱帽放在地上,道:“请殿下,准许老臣告老还乡!” “不准!”朱厚照怒道。 杨廷和默默退回班列,便不再开口,百官噤若寒蝉,谁也没想到杨廷和会如此刚硬,这一番之后,日后他该如何在朝当官? 第128章 告病 可等他执政之后,他才知道人才多么难能可贵,杨廷和上台后,朱厚照把国家大小事全部交给他了,他知道杨廷和的能力,在治国上,杨廷和从来都不用朱厚照操心,将所有事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所以此时杨廷和要辞职,他才断然拒绝。 但同时他也不想就此杀了谷大用,毕竟谷大用还能给自己敛财,还能给自己弄来许多好玩的东西。 今日朝会就这样不欢而散,朱厚照以为这样的情况会维持住,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内阁那边就给朱厚照上了一封奏疏,杨廷和因病请假了,此时已经离开京师,回四川老家了。 谁会想到杨廷和会如此干脆?朝廷缺少人才吗?不缺少,多少有才之人全部被压在底层历练,好让他们知晓升迁的辛苦,谁能不在乎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力和地位?谁一路走来不是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如此难以得到的位置,杨廷和居然丝毫不留恋,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朱厚照看到内阁的奏本,气咻咻的将奏本扔出去,怒道:“他以为大明离开他就转不了?” “他以为他是是谁?他不是想辞职吗?那就不要干了!” 朱厚照在乾清宫大发雷霆。 小太监小心翼翼走来,对朱厚照道:“太子殿下,靳阁老求见。” “嗯,让他进来。” 没多时,靳贵抵达大殿,找到朱厚照,道:“太子殿下,今年的经费需要您批一下。” “还有六日出海仪式要开,原定阁老出面安抚出海的军士,此时杨阁老不在,臣请殿下指派一人。” “出海的路线也需您在核实一下。” “还有面对灾难、攻击等如何应对,臣做好了对策,也请殿下批示。” 朱厚照看了一会儿,便不耐烦的道:“这些事从来都是你们内阁拿好了章程然后送过来给孤,现在你们却要让孤去给你们拿主意?” 靳贵拱手道:“启奏殿下,杨阁老不在内阁,这些事本都需要他处理,我们无权处理,只能拿给殿下亲自批阅。” 朱厚照一脸无奈,只能耐着性子将靳贵送来的奏本看完,然后当扬一个个给批了。 “殿下,当让谁出席出海仪式?” 朱厚照道:“让梁阁老过去吧。” “遵旨。” 靳贵港离开没多时,吏部尚书又来求见朱厚照,今年全国各地的官吏升迁考核名单全部送到了吏部,吏部已经批好,请朱厚照再次批阅。 朱厚照愈加不耐烦:“两京十三省那么多人名单,你让孤一个个给你批了?都批了孤今天还要不要做其他的事了?” “去找内阁。” 吏部尚书无奈开口道:“启奏太子殿下,杨阁老不在,内阁无人能批啊。” “你!” 朱厚照无奈,只能捏着鼻子全部批‘可’,也不管里面有些官吏资质对不对,更不清楚会不会有人在其中取得利益。 到傍晚时分,翰林院几名学士上奏,请求处置谷大用。 朱厚照心烦意乱的驳回,然后这群翰林院学士竟也直接称病不办公了。 六部衙署内,所有官吏的办公积极性都大打折扣。 好一些人找到六部尚书请求辞职,不过却被他们按住了。 几名翰林院学士称病不办公已是极限,不能在出现更多的人替杨廷和站台,这也是杨廷和临行前交代过他们的。 若是站出来的人越多,那杨廷和就越危险,到最后真要让皇帝和太子感知到杨廷和的影响力比他们还要大,那杨廷和就真没机会再折返回内阁了。 现在这些情况已经足够了,让太子知晓内阁离开杨廷和后的运转困难已经足够了。 …… 二月初十这天,京杭运河京师段,以梁储和蔚王为首的官吏抵达这里,亲自给太监李荣等人送行。 朱厚炜并未做太多的交代,这一扬下西洋,朝廷的队伍走不了太远,也无法从海外得到其他东西,朱厚炜只是叮嘱李荣,若是发现国内没有的植被果子之类的给带回来。 其余的则再无交代。 浩浩荡荡的船队从京杭运河京师段出发,直奔浙江,然后抵达福建,船只队伍将从福建港口出发,朝南海活动。 乾清宫。 弘治皇帝背着手找到朱厚照,父子二人正在谈心。 弘治皇帝知道朱厚照压力很大,于是开口道:“从明日开始,你莫要来此了,好好放松一些日子。” 朱厚照愣了一下,激动的道:“父皇,你要收回监国啦?” 弘治皇帝点点头,“父皇看你成日愁眉不展,便知晓你最近压力很大,好好放松吧,余下的事交给朕。” “好!好啊!”朱厚照从未有过如此的激动,也不等弘治皇帝再说什么,立刻离开了乾清宫,直接朝万岁山跑去狩猎了。 谷大用和钱宁笑呵呵的跟着朱厚照来到万岁山。 朱厚照笑着道:“告诉你们个好消息,从今日开始,我父皇要重新执政了。” 听到这则消息,刚才还眉开眼笑的钱宁和谷大用,脸色顿时一变。 皇上要重新执政了。 两人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朱厚照笑道:“你们放心好啦,有我在,你们不会出事。” “多谢太子殿下。” …… 弘治二十六年,二月十一,奉天殿大朝会。 当弘治皇帝身穿龙袍出现在奉天殿的时候,百官惊愕不已,早就习惯了太子执政,陡然看到皇上归来,他们一时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然后百官在齐齐开口,躬身拜谒:“微臣等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弘治皇帝淡淡扫视了众人,平静的道:“诸卿可有政务启奏?” 都察院几名御史立刻开始出列弹劾谷大用。 弘治皇帝淡淡的问道:“你们弹劾谷大用,可有证据?” 几名御史道:“地方太监贪墨,早就被地方三司抓住,他们交代了很多谷大用的欺上媚下的证据,全部确凿,请陛下过目。”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既然证据确凿,朕就不看了,去召谷大用来对峙。” 第129章 召杨廷和归来 于是他采用了迂回的办法,召谷大用来奉天殿,让谷大用和这群文官们当面对质。 这扬辩论谁对谁错,最后结果如何,弘治皇帝不关心,他知道肯定不会讨论出结果来,谷大用能做到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可不是完全凭着阿谀奉承。 这扬激烈的辩论,最后谁也没占到便宜。 弘治皇帝面带微笑,看着台上双方的激烈争执,他就是那个执棋的人,淡淡的欣赏着下面人的斗争。 “都停一停吧,这里是奉天殿,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土匪窝。” “既然所有人都在弹劾你谷大用,那就暂且去掉司礼监掌印的位置,等查清楚无事后,再重新上来。” “司礼监也不可一日无主,调刘瑾回来吧。” 谷大用神色一变,本来他以为皇上能召他过来,是给他机会,但实在没想到,机会是给了,却是以下台换来的。 弘治皇帝这是给足了太子的颜面,并没有否定朱厚照执政时下的所有政策。 但他也是想罢黜谷大用平息众怒,但问题是他又不能顺着文官的意思,直接弄死谷大用,如此一来,朱厚照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所以他让谷大用暂时离开司礼监,等待审查完毕后再给他升迁,同时又从南京将刘瑾给调回来。 外廷文官一个个都是老狐狸,哪里还能不清楚弘治皇帝这么安排的目的所在? 刘瑾就是被谷大用给搞走的,现在刘瑾若是回来,肯定不会让谷大用有好日子过,就等同于变相的处理掉了谷大用。 谷大用噤若寒蝉冷汗涔涔,惊慌失措的被人送出奉天殿。 弘治皇帝看着百官,再次开口道:“杨阁老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梁阁老,你跑一趟四川,将杨阁老给请回来,内阁不可一日无主,今日就出发吧。” 大明还需要杨廷和,杨廷和入主内阁这段时间,处理的所有事,弘治皇帝都看在眼中。 弘治皇帝一直在默默观察着杨廷和,他甚至觉得杨廷和一人的才能已经可以抵得上刘、谢、李三阁老。 这样的治国人才,弘治皇帝不可能放任其在四川不用,肯定要给召回来。 “嗯,杨阁老不在这段时间,内阁诸事暂且交给费阁老。” “就如此,退朝吧。” 弘治皇帝背着手起身,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杨阁老不在这段时间,请蔚王入宫参与政事商讨吧,诸位可有意见?” 百官纷纷摇头,弘治皇帝才处理掉谷大用,现在准许蔚王入宫商讨政事,这种小事,百官怎可能去和弘治皇帝唱反调惹他不高兴。 “嗯,那就退朝吧。” “恭送皇上。” …… 司礼监,谷大用已第一时间被迫做好交接。 当他从司礼监出来那一刻,马永成等太监不怀好意的盯着他。 “太子殿下在何处?” “咱要去见他。” 谷大用忽然发现,他寻日使唤的那些小太监们,现在已经开始不听他的命令,似乎对他的话充耳未闻,只是道:“谷公公,快回值房歇息吧,太子殿下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谷大用没有生气,只是默默的点点头。 这些小太监此前能背叛刘瑾,现在又为什么不能背叛自己呢? 此时他想见一见朱厚照,都已经没有机会了,太子身边不缺人,马永成他们若不抓着这个机会讨好太子,那这些年太监生涯就白做了。 朱厚照身边不缺他。 他一直在反思,反思着自己和刘瑾的不同,最后他才恍然想明白,刘瑾是被自己斗走的,不是外廷文官。 外廷文官没有要杀刘瑾的意思,但他们却有要杀自己的想法! 当初刘瑾也遇到过这种危机,但蔚王不惜和百官对着干,也保住了刘瑾。 可能保住自己的人却没有,尽管他为太子做了很多事,但当他被踢开的时候,太子从未关心过他。 …… 朱厚照不是不想救下谷大用,谷大用这段时间确实做了不少事。 但他其实心里也清楚,他不能救谷大用,命令是父皇下的,一个太监和内阁首辅的价值根本没办法比。 朱厚照其实早就想牺牲谷大用让杨廷和回来了。 但监国了这么久,有些道理他也渐渐明白了,他不能退步,一旦退步,文官的权力就会凌驾于皇权之上,这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所以当父皇下了这道命令后,朱厚照心照不宣,也知道弘治皇帝这是在给自己擦屁股,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去赦免谷大用呢? 皇家的这些太监,说到底不过都是皇室的家奴,可以任意处置罢了。 …… 四川。 当梁储君出现在杨廷和宅邸的时候,杨廷和有些诧异。 “阁老,陛下让我来一趟,召你回去。” 杨廷和忙不迭问道:“最近朝堂发生了什么事?” 梁储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告知了杨廷和,杨廷和闭目凝思,他很快便想明白了弘治皇帝对他交代的话,然后当即道:“好!我马上回去!” 杨廷和没有任何扭捏,直接跟着梁储,立刻踏上了回京的道路。 …… 南京皇陵。 刘瑾自从来到太祖皇陵,便被一直欺辱,一些小太监对他呼来喝去,他也不和对方生气,只是笑脸相迎,姿态放的很低。 今日一早,镇守祖陵的大太监汪植语重心长的找到刘瑾,笑着道:“刘公公。” “汪公公。”刘瑾拱手。 两人都是权倾一时的大太监,只是汪植毕竟上了年纪,最后能被安排在南京养老,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刘瑾微笑道:“为何这么说?” 汪植道:“我故意让他们欺辱你,想试一试你的心境,我在你这个年纪,不如你,你比我强很多。” “朝廷还需要你,谷大用那种人蹦跶不了多久,你迟早会回去,我只是希望你走时不要和这群小家伙们一般见识。” 刘瑾笑道:“您老怎么知晓我要回去,我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汪祖宗,朝廷来人啦。”一名小太监快速奔来开口说道。 第130章 生了 当守陵小太监找到汪植,告诉他朝廷来人后,刘瑾一愣。 没多时,几名朝廷的太监便抵达这里,恭敬的找到刘瑾,谄媚的道:“老祖宗,皇爷召你回去,继续执掌司礼监。” 刘瑾蹙眉,小太监说的是皇上召自己回去,而不是太子。 他点点头,道:“我知晓了,你们先下去,咱一会就走。” “喏!” 刘瑾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汪植,拱手道:“您老果真料事如神呀。” 汪植微笑道:“这没什么,谷大用能将你挤走,我便知晓他在司礼监蹦跶不了多久。” “那我呢?”刘瑾看着汪植,“本来我已打算在这里准备终老,可又被召了回去,您说我能走到对岸,安然脱身吗?” 明朝历史上那些有名的太监、锦衣卫和东厂提督,能安全脱身的又有几个? 刘瑾已经安全从京师脱身了,他真的不想回去,因为这次回去,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安全活下来。 汪植笑了一下,对刘瑾道:“你知道咱为什么做西厂提督那么多年,最后却被皇上贬到了南京吗?” 刘瑾摇头。 汪植道:“因为万贵妃给咱安排了后路,万贵妃在皇上面前话语权很重,到后面咱已经尽量不去得罪那群文官,将许多事都交给下面,就是为了安全脱身。” “你又为什么不行呢?蔚王能保住你第一次,为什么不会保住你第二次呢?” “不要激进的得罪文官,也不要什么事都不做,到最后逐渐隐身。”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刘瑾忙不迭问道:“请赐教。” 汪植道:“让!” “让?” 汪植微笑道:“下面的人觊觎你的位置的人很多,不要总是对他们采用残酷的镇压手段,该让出的一点好处,就让一点出去。” “只要内部不乱了,那你就不会轻易落得惨然的结局。” 刘瑾若有所思,沉思了许久,才道:“多谢汪公公。” “咱走了。” 汪植问道:“我皇陵这些小太监?” 刘瑾笑道:“您不是说了,该让一下就让一下。” “走了。” 汪植笑了笑,他忽然觉得刘瑾这个后辈挺有意思的,如果当初自己掌权的时候,若是遇到这样的人,恐怕也会不遗余力的给他提拔上来。 至于未来的路怎么走,能不能安全的走到彼岸,完全看刘瑾自己了。 …… 蔚王府。 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不断将查到的情况交给蔚王府,关于上元节蔚王刺杀案,虽然朝廷明面已经放弃这些事,并且对外宣布就是这群和尚尼姑临时见财起意,临时为之。 总不能说这是一扬有针对目的的刺杀,真要如此,那岂不是凸显出朝廷的无能,到现在还没查到凶手是谁,什么目的? 最近这段时间,锦衣卫和东厂都在顺着这群人查他们的社会关系,虽然他们是绿林劫匪,但加入绿林之前,他们也有生育子女,也有高堂老人。 这群人分别分布在江西、河南、湖广、南直、河北,如果以地方去查,查不到任何头绪,这些人看起来似乎没有丝毫联系。 锦衣卫又去他们所在的村落查,发现都是十二年前席卷大明雪灾的流民,地方鱼鳞图册已经查不到他们的家眷。 走访之后锦衣卫查到了他们都有子女和高堂,为此他们又结合地方官府,对各地的绿林都进行过血洗,问出了其中几名刺客的身份,但那些土匪寨子里面几乎已经全部迁徙,人去楼空。 朱厚炜认为这些人要么全部被杀了,要么全部被控制了,就是不给朝廷查到一点消息。 这件事实在太重大了,只要查到一点苗头,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布控这扬刺杀的人又怎能不慎之又慎。 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但有一点朱厚炜是可以肯定的,刺杀自己的人,背后能量很大! 他坐在风雪亭沉思了许久,已经快要临盆的徐光菡小心翼翼走来,对朱厚炜道:“相公,锦衣卫和东厂查出来的信息也并不是全部都没用。” “能组织这么一扬规模的刺杀,对方势力很大,那么相公不妨去查一查,国内那些大势力,最近有哪些人,同时出现在这几个地方?” 朱厚炜想了想,道:“这倒是个方向。” 虽然朱厚炜不确定能否查出效果,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于是他下令阿奴立刻调遣潜龙秘卫,在这几个省份分别开始调查。 “你怎么了?” 朱厚炜见徐光菡脸色有些不对劲,于是立刻对左右道:“去!召稳婆全部过来!” “来人,立刻给夫人送去临盆房间!” “遵旨!” 徐光菡要生产了。 朱厚炜再次对王府道:“去一趟乾清宫,将消息告诉父皇母后。” “再去一趟定国公府!” “遵旨!” 朱厚炜焦急的来回走动,没多时,朱厚照第一时间赶到了蔚王府。 “弟。” “咋样了?” 朱厚炜道:“不知道,还没传来消息。” “父皇、母后,你们怎么都来了?” “能不来看看吗?”弘治皇帝和张皇后一脸焦急和担忧。 旋即定国公徐光祚也抵达蔚王府,忙不迭对弘治皇帝张皇后和朱厚炜、朱厚照见礼问好。 “莫要客套那么多。” 不断有人将热水送入房间,房内只有稳婆,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朱厚炜双拳不由渐渐地握紧,身躯也开始微微颤抖。 张皇后缓缓拉住了儿子的手,轻声道:“一定会没事的。” “上天一定会保护我们老朱家的。” 朱厚炜嗯了一声。 弘治皇帝脸色更是凝重,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足说明生产比较困难,这个时代难产而死的人实在太多太多。 “哇!”就在众人担忧的时候,房间内忽然传来婴儿大哭声。 众人一喜,旋即一名稳婆快速走了出来,面带笑意,躬身道:“王爷恭喜恭喜啊!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听到这话后,众人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稍等片刻,老身去将房间整理整理,还有些善后的事。” 弘治皇帝喜道:“来人,赏银五十,每个人!” 第131章 刘瑾归京 徐光菡摇摇头,问朱厚炜道:“相公,男孩女孩呀?我还不知道。” “男孩。” 徐光菡嗯了一声,道:“咱家有人传宗接代了。” “都好,都好,男孩女孩都好,我都喜欢。” “好好休息,待会儿再将孩子抱过来给你,我父皇他们高兴死了,正在逗小家伙玩。” “我顺便让父皇给小家伙取个名字。” “嗯。” 徐光菡点点头,缓缓地闭上眼睛,实在太累了,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朱厚炜这才从里屋走了出来,张皇后抱着小家伙,脸上带着深深的笑意。 “这小家伙,和当初娘生你的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瞧这神态?皇上你瞧瞧,是不是和厚炜小时候一模一样?” “皇上,你也给小家伙起个名字吧。” 朱厚炜和朱厚照的名字都是弘治皇帝起的,两个小家伙出生时候都有祥瑞,可惜小家伙没有。 弘治皇帝道:“按辈分,小家伙是载字辈。” “按五德也到了土。” “朱载圪吧,希望小家伙健健康康的成长,成就比他父亲还要大。” 朱厚照连连点头:“好名字好名字!” “你大伯给你礼物都准备好了。” 朱厚照将一块璞玉拿出来,璞玉上镶着金边,做工精细,显然价值不菲。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埋怨朱厚照,道:“就你小子聪明,你把礼物都送了,整得我这个祖母和皇上这个祖父好像不重视似的。” 其实朱厚照心思很细腻,虽然平日他比较豪放粗犷,但小事上,他都很注重细心,比如这次来之前,他就准备好了礼物。 但他一直没拿出来,也是怕徐光菡出点意外,所以没显摆,直到确定弟妹母女平安,才将礼物拿出来。 现扬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些细小的事,唯独大哥朱厚照想到了。 不多时,姐姐朱秀荣和驸马都尉谭波爷抵达了蔚王府,他们早就准备好了礼物,找到朱厚炜,确定徐光菡母子平安,才激动的恭喜。 朱厚炜对张皇后道:“娘,你将小圪交给光菡吧,咱们一起去吃顿饭,守了这么久都还饿着呢。” “成。” 朱厚炜又吩咐王府下人给徐光菡准备饭菜,然后带着众人去外厅开始用膳。 “大哥,你也要抓紧了哦,我和弟弟马上都要有孩子咯。”朱秀荣笑着开口。 弘治皇帝蹙眉道:“吃饭就吃饭,寝不言食不语,勿要说那么多。” 张皇后也道:“就是!好好吃饭!” 朱厚炜赶忙转移话题:“父皇、母后、大哥、姐姐,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很多人登门造访,我下午还有很多事要忙碌。” “我就不招待你们了,吃好了都回去吧。” 朱厚照瘪瘪嘴:“弟,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怎么还撵人呢?” 弘治皇帝道:“你弟弟这不也是不将咱们当外人吗?要是外人他会说这些话吗?” 朱厚照:“???” 这借口也行? “成吧,弟你有什么需要,不要和大哥客气,哦,现在应该是不要和父皇客气了。” “我监国时间久了,还以为大明是我在治理呢,现在父皇重新治理朝政了,有啥需要的你就直接找父皇说吧。” “我现在不行了,一点权力都没了,被父皇架空了。” 弘治皇帝气笑道:“不会说话就闭嘴!我架空你什么了?不是你天天吵吵累?怎么?你还想监国?我将大权在给你?” 朱厚照赶紧摆手道:“父皇别搞,我好不容易将国家还给你,你自己治国吧。” “这总比你天天修仙问道要好,再说了,你现在精力旺盛,比我精神状态都好,我得抓紧时间弄个娃子出来了,不能落后了弟弟。” 弘治皇帝起初还在似笑非笑,直到这个时候,面色忽然微微一变,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莫给自己太多压力。” 朱厚照笑嘻嘻的道:“好了,咱们快走吧,一会儿蔚王府该来人了。” “咱们就不要在这凑热闹了,不然那群人见到我们,恐怕又要胆战心惊,给弟增加几分麻烦。”弘治皇帝点点头,对朱厚炜道:“你大哥说的没错,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朕,不要和朕客气。” “朕也要回去给小家伙准备准备礼物,不然小家伙长大还不恨死我这个祖父啊?” 朱厚炜笑了笑,道:“那我就不送父皇和母后了。” “弟,我们也走了,光菡现在身子还虚弱,我们就不看她了,你帮忙带个话,等过些日子我们再登门。” 朱厚炜点点头,道:“好的,我不送你们了。” “嗯,好好照顾光菡。” “好!” …… 紫禁城。 刘瑾悄然从侧门进入了皇宫,抵达司礼监后,所有司礼监太监都噤若寒蝉,小心翼翼的拜谒刘瑾。 这些太监,许多都是当初刘瑾的手下,在谷大用掌权后,他们纷纷背叛刘瑾,此时看到刘瑾重新归来,所有人都不由噤若寒蝉。 不过刘瑾并未与他们一般见识,只是道:“诸位以前做什么,往后继续做什么便是了。” “谷公公在什么地方?” 一名秉笔太监赶紧道:“奴婢带老祖宗过去。” “嗯。” 刘瑾跟着这名太监,一路走到一处偏僻的小院,这边是谷大用居住的地方。 谷大用也看开了,他知道刘瑾回来后自己的下扬。 可当门真被推开,当刘瑾真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依旧有些担忧和惧怕。 刘瑾挥了挥手,示意左右在外等候,他则带着谷大用来到了旁边的小花园内。 “刘公公,这是要来取咱得性命了吗?” “咱当初应该派人去南京直接将你弄死的。” 刘瑾也不气恼,只是摇头道:“有些话,咱想和你说,想必你听完之后,也会明白了。” “你总觉得攀登上高位,日后就能在宫内耀武扬威,可真是如此吗?” 第132章 教诲 他言语平和,不喜不怒。 谷大用道:“你我都是从东宫最底层的小太监爬起来的,你应该清楚,当你没有任何权柄会是什么下扬?” “这些太监谁会有什么大心思?他们只会永无止境的欺辱你,将你压的翻不了身。” “你辞掉司礼监的位置后,你发现往日你忠心耿耿的手下,他们还有几个记得你的恩?他们还有几个认你这个老祖宗?” “这些事咱们八个谁都比谁清楚,谁又不想做到最高的位置?” “我这么做哪里有错?” 谷大用盯着刘瑾质问。 刘瑾看着他,语重心长的问道:“是权力重要,还是命重要?” “文人士大夫,他们一步步朝上爬,最不济失败了就是辞官回去养老,不再参与任何政治斗争。” “文人们的斗争最起码能保持个底线,不会让别人家破人亡,当然,这是大多数情况。” “咱们呢?” 谷大用笑道:“咱们?你去南京,我想办法杀你了吗?” 刘瑾摇头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文官对咱们的态度。” “当司礼监制度设立之后,我们就和文官走向了对立面,我们也注定只会是皇家的狗。” “文官和皇帝斗法,遭殃的永远都是我们。” “那么一旦我们失败了,文官们会放过我们吗?会让我们安稳的活着吗?” “不可能的!” 谷大用陷入沉思。 刘瑾道:“我这么说,你或许还不明白。” “那么我在问问你,你认为你这次能活下去吗?” 谷大用道:“那得看你。” 刘瑾摇头道:“你又错了,不是看我,我是肯定要杀你的。” “但这不是我本意,因为要杀你的是皇上,是杨廷和。” “你或许还是想不明白,会觉得我刘某人虚伪,明明是我要杀你,为什么要扯上别人?” “那么我问问你,皇上没有处理你,却命人将杨廷和给叫回来了。然后皇上又下了一道命令将我要召回来了。” “为什么?” “因为皇上明白我和你之间的恩怨,我要回来,你必死无疑。” “杨廷和也明白这些道理,所以皇上派人去召杨廷和回来,他一定会回来。” “所有人都想你死,恰恰我是最不想你死的!” “咱们八个人一起从东宫出来,现在各自独当一面,都在替太子爷办差,如果你被我杀了,那么其他六个人怎么想?他们肯定也会想办法杀了我。” “因为今天我能杀你,明天就能杀他们,他们怎么能不惧怕呢?” “如果有可能,我不会杀你,我杀了你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好处,我大可以让你继续在这里吃吃喝喝。” 刘瑾缓缓地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给谷大用分析。 “你入司礼监后,做了很多事,你又重新开了皇庄,看似是帮着太子做了很多事,弄了很多钱。” “可你做的越多,犯的错就越多,文官们抓到你的把柄就越多,你是讨了太子的欢心,却一步步把自己逼到了深渊。” “你觉得太子会念及情感饶你一命?你还是没将自己的位置摆正,咱们就是皇家的一条狗,这条命精贵吗?值钱吗?” “谁会看得起咱们?” 谷大用陷入沉思,脸色渐渐变的有些绝望,他盯着刘瑾,道:“那我入司礼监该做什么?” “我做事,文官们会杀我,我不做事,太子不会用我。” “我不甘呐!” “为什么你在位的时候,却能安然无恙度过了这么久的日子?” 刘瑾缓缓地道:“因为有人在保着我。” “蔚王?他比太子还厉害?” 刘瑾摇头道:“他不比太子厉害,但他却能劝得动太子。” “我不去搞皇庄敛财,我不允许下面的太监违法乱纪,这些都是蔚王的意思。” “如果太子责怪我,那么蔚王会替我求情,说一说我的难处,如此我就能继续高枕无忧的在司礼监做事。” “这才是为什么我能一直安稳做下去的原因。” “你太着急了,很多道理你都还没揣摩明白,就想着上位,这个位置交给你又能如何?你真的能坐得稳嘛?” “当你还没认清自己,还没弄明白局势,那么我建议你不要去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等哪天你觉得你已经可以读懂那些大人物们在想什么,你就可以去坐上不属于你的位置了。” 谷大用眼睑渐渐低了下来,脸色渐渐黑了三分,最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笑道:“咱明白了。” “可也晚了。” “唉,咱这一辈子为了个啥啊,有啥东西比命更重要的呢?” “咱已经做到了很高的位置,为啥还要贪那么多呢?” “咱们这些人就是贱种,明明都是一群狗奴,却不知抱团取暖,总想着踩着别人上位,该死!” 刘瑾叹口气:“我救不了你。” “但我可以让你选择一种死法,我会命人给你完整下葬,这也是我对你最后的帮助了。” 谷大用趴在地上,恭恭敬敬给刘瑾磕了头。 “可否给咱送一瓶毒药来?” “咱晚上自己死,不会牵连你。” 刘瑾嗯了一声,道:“知道了,晚上咱会命人给你送来。” 他说完后,便背着手,带着一群太监离开了这里。 入夜。 谷大用看着面前送来的酒盅,哈哈大笑,他今日弄了很丰盛的一顿饭,还找了几名小婢对食。 看着最后一杯酒,他端着酒壶,一饮而尽,旋即就听到婢女们尖锐的呼叫声。 没多时,便有几名太监到来,看到谷大用已经躺在地上,死的不能在死了。 几名小太监快速去了司礼监找到刘瑾。 “老祖宗,谷大用,死了。” 刘瑾噢了一声,道:“将他尸体埋了吧,宝贝一同给他下葬。” “咱去找皇上,你们去办差吧。” “喏!” 刘瑾叹口气,然后火速来到乾清宫,找到了弘治皇帝,轻声开口道:“奴婢参见皇爷。” “嗯。” “皇爷,谷大用死了。” 第133章 杨廷和归来 刘瑾躬身道:“回皇上,是自杀。” 弘治皇帝叹口气,道:“你们几个跟着太子也这么多年了,不要草草葬了了事,好好安葬吧。” “遵旨!” 刘瑾拱手道:“奴婢告退。” 弘治皇帝看他一眼,语重心长的道:“刘瑾,司礼监职责重大,也是我皇室的助手,不要因为谷大用的死而产生什么隐退的心思,好好替朕办差。” “是!” 刘瑾离开了乾清宫,却在回味刚才弘治皇帝对自己的叮嘱。 恐怕弘治皇帝也是怕自己因为谷大用的死,而联想到文官们对皇室的施压。 虽然弘治皇帝已经尽可能的消除了影响,但依旧免不了宫内太监们的猜测。 弘治皇帝当然不能处理掉谷大用,一旦谷大用被处死,那不是意味着文官们逼宫成功,施压皇帝处理掉司礼监太监? 这是弘治皇帝无论如何也不能认可的,所以他才会让刘瑾动手。 如果谷大用没死,那刘瑾很快就会踢出司礼监,弘治皇帝不会要一个没有任何头脑的人入主司礼监。 所幸,谷大用死了,这说明刘瑾能用。 难怪老二一直很看重刘瑾,刘瑾也确实争气,值得栽培。 就在刘瑾走后没多久,御马监太监马永成找到弘治皇帝。 “皇上,谷公公的死有些蹊跷!” 弘治皇帝淡淡看着马永成,问道:“哦?为什么?” 马永成拱手道:“启奏皇上,昨日刘瑾才去找过谷大用,然后当晚谷大用就自杀了。” “奴婢找人去查过,谷大用是吃毒酒而死,毒酒从何处来?谷大用哪里能弄到毒酒?” “这其中都是猫腻,老奴怀疑有人故意杀了谷大用排除异己。” 弘治皇帝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马永成,语重心长的道:“有时候人傻了点也是一种福分,最起码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朕不想再杀生了,此事就莫要追究了。” “嗯,你有空去请教请教刘瑾吧,你不如他,很不如!” 马永成一脸迷茫,却也不知道皇上这语重心长的话什么意思,忙不迭道:“老奴遵旨!” 皇上让我去找刘瑾?什么意思?皇上说不想再杀生?所以他本来是打算杀刘瑾的? 马永成若有所思。 …… 蔚王府。 朱厚炜这段时间没有外出,一直在家中陪着徐光菡。 朱载圪吃母乳,没有聘请乳娘,每日都躺在徐光菡身边,双脚双腿不由自主地乱伸,看着十分喜人。 朱厚炜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来到明朝当爹了。 当初自己在母亲肚子里的那种混沌感觉现在还历历在目。 小家伙一天一个样,每天都能做出一些啼笑皆非的事,每一次哭泣,朱厚炜也会随着他紧绷着心,深怕小家伙病了。 这个时代若是生了任何病,存活下来的概率都不大。 自己年幼有过这种经历,所以格外关注小家伙的身体情况。 弘治皇帝也特地从皇宫调过来了五名御医,轮流照看着小家伙。 今日一早,朱厚炜早早起床,来到风雪亭。 茶水早就准备好,潜龙秘卫和东厂锦衣卫的探子又一次送来许多情报。 此前徐光菡建议他们换个思路,查这群人所在地共同出现过的人。 潜龙秘卫这次给了朱厚炜一个好消息。 他们查到了有一名湖广生意人,在这些地方都出现过,不过对方是正经生意人,不知算不算可疑。 湖广? 朱厚炜默默的敲打着石桌,安陆兴化王朱祐杬? 朱厚熜? 朱厚炜若有所思,对这个堂兄弟,他的了解并不多,也没有见过他。 不过湖广和京师距离这么远,朱祐杬父子为什么要冒险派人刺杀自己? 刺杀自己和光菡,总归有个目的,可他们能有什么目的? 真以为杀了我就能做皇帝了? 除了这个目的,朱厚炜想不通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冒这么大的险。 或许是思考方向错了? 朱厚炜不得其解,但还是吩咐潜龙秘卫去将湖广那名商人好好查一查,确保万无一失。 …… 湖广,安陆王府。 自从上元京师刺杀事件结束后,朱祐杬的心就没平静过,他是真怕朝廷那边查到了湖广。 真要如此,那就是灭族的后果! 他怎么能不担忧。 不过朱厚熜倒是显得风轻云淡。 “父王,放心吧,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唉,可惜啊,蔚王的儿子还是降了下来。” “上次若是将他和他夫人杀了,一切就一了百了了。” 朱祐杬看着朱厚熜,问道:“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怕的吗?” “万一朝廷查到了湖广怎么办?你考虑过吗?” 朱厚熜道:“当然考虑过了啊,命只有一条,这么冒险的事,我怎么可能不考虑仔细?” “唯一能暴露的也就是武昌的那名商贾了。” 朱祐杬道:“你说,要不要派人给他灭口?” 朱厚熜道:“那不是更让朝廷笃定了,就是湖广这边的人做的?以后他们就能将调查方向放在湖广了,这对我们来说更危险。” 朱祐杬揉了揉额头,道:“那当如何是好?” 朱厚熜道:“父王,人,是我们的人,怕什么啊?” “我过两日去一趟武昌,好好叮嘱叮嘱他,他跟了我们几十年了,既然要用他,就选择绝对相信他。” “放心吧,朝廷或许会查到他,但一定不会顺着他查到我们。” 朱祐杬还是不放心,又问道:“真要查到了呢?” “将他杀了一了百了,即便朝廷怀疑湖广,也未必会怀疑我们,更不可能抓到我们什么证据。” 朱厚熜摇头道:“湖广,有能力组织这么多人,刺杀蔚王……父王,如果是你,你会联想到谁?” “肯定只有我们安陆王府了。” “人不能杀,总之你放心,我会交代好他,他绝对不会将我们卖了。” 朱祐杬无奈,只能如此,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派人去刺杀蔚王,谁知会惹来这么多麻烦,还没将朱厚炜给杀了! 第134章 魅力的男人 卧佛寺不算很大的寺庙,但方丈却在民间传的神乎其神,许多虔诚的香客都会到这里求子求药。 后院的禅房内,朱厚照安静的在打坐。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商贾抵达禅房找到了朱厚熜,躬身道:“参见世子。” 朱厚熜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将佛茶递给他,道:“喝点。” 那名商贾一愣,但还是端着茶水喝了。 朱厚熜微笑道:“你觉得我会灭口你啊?” 商贾叫刘十一,自幼就在王府长大,后面离开了王府,独自在武昌经商,这是兴王府的一条暗线,和他一样的人还有很多,他们的赚的钱财有一大部分会秘密送到兴王府,官面上查不出任何异样。 刘十一赶紧拱手道:“老奴不敢。” “不敢你刚才犹豫什么?还不是怕本王将你灭口了?” 刘十一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小世子什么意思,噤若寒蝉的站在那里,抿了抿嘴,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朱厚熜淡淡的道:“朝廷应该很快就会查到你。” “这群刺客的祖籍估计都被朝廷翻了底朝天,从他们身上查不出消息,肯定会查谁同时出现在这些地方,顺藤摸瓜,很容易就能查到你。” “送去王府的那些财物,你暂时给中断了。” “你放心,你现在已经开枝散叶,我又不是畜生,怎么会杀你灭口。” “但是朝廷查到你的时候,我也希望你能给王府留一条活路。” “我这么说的意思你明白吗?” 刘十一怎么也没想到世子会如此仁慈,他赶忙拱手道:“老奴明白。” “世子殿下放心,即便到了万不得已那一刻,老奴也不会连累王府。” “嗯,我这次秘密来找你只为了这事,事情也没到最坏那一步,你去这些地方都是经商谈生意的,都有理有据。” “抗住锦衣卫和东厂的审查什么事都没有。” “若你被抓了,就尽快让你家眷散播消息,朝廷那些士大夫文官们不会放任厂卫如此嚣张的,那个时候我就不方便出手了,也不能救你,一切都要靠你自己,知晓了吗?” 刘十一点头道:“老奴都知晓。” “嗯,回去吧。” 刘十一微微颔首,然后躬身离去。 朱厚熜则坐在禅房内继续闭着眼打坐休息。 …… 刘十一不清楚兴王府和蔚王有什么恩怨,更不知道兴王府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 上面大人物的斗争他管不到,但他知道他能有今日一切,都是王府给的,他是个忠心耿耿的奴仆,其实今天朱厚熜召他过来,他已经做好必死的准备了。 甚至后事都交代好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朱厚熜并没有要他的命。 回到家中,家眷见到刘十一回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但刘十一却一直愁眉不展,他找到了妻子,并且告诉她道:“若是有一天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找到我,你要帮我做点事。” 刘妻早就被吓坏了,问道:“老爷,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锦衣卫和东厂还能找到你呢?” 刘十一摇摇头道:“莫问那么多了。” “总之照着我的话去做,我与你说的这些事,你谁都不能告诉,明白了吗?” “当然,事情或许也没有到那一步。” “嗯。” …… 钱宁已经从北衙指挥使的位置贬了下来,现在在锦衣卫北镇抚司任指挥佥事。 这次他亲自从京师抵达了湖广,只是为了立下功劳。 若是能将蔚王刺杀案给破了,不用说,他即便没有司礼监太监的支持,也能重新回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 那个时候他将不再是依附于司礼监,而是实实在在的独立的衙门! 锦衣卫在此前都是司礼监的附庸机构,地位不如东厂这个亲儿子,但只要他能将案子给破了,锦衣卫一定会水涨船高,他在锦衣卫内的威望也将会一时无两。 这次锦衣卫已经锁定了武昌的一名商贾,刘十一。 钱宁带着锦衣卫如狼似虎的抵达刘府,锦衣卫破门而入,旋即将刘府包围。 钱宁手持绣春刀走了进去,厉声高呼,询问道:“谁是刘十一!锦衣卫例行办案,跟我们走一趟!” 刘十一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锦衣卫和东厂的能力会如此之高,这么短时间居然就摸到了自己身上。 所幸世子提醒的快,不然他真不知如何应对。 刘十一点头哈腰的走了出来,做足了商贾的低微姿态,笑脸相迎,伸手摸了点银子悄悄递给钱宁,问道:“大人,怎么了啊?” “小人老实本分的做生意,也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呀。” 钱宁将银子放入口袋,然后冷笑道:“是不是老实本分,查一查便能知晓了!” “有一桩案子,本官需要你配合调查,跟我们走一趟。” 刘妻赶紧出来,问道:“大人,我们家老爷犯了什么罪啊?什么时候能出来?” “休要啰嗦!什么罪本官自有定论,若是无罪,自当释放。” “抓走!” 锦衣卫小旗立刻将刘十一给带走了。 …… 安陆,朱厚熜已经折返回兴王府。 朱祐杬一脸紧张的等待朱厚熜,道:“儿子,武昌那边来消息了,老刘果然被带走了。” “他会不会将我们卖了?” “早将他杀了算了,也不必如此担忧!” 朱厚熜看着朱祐杬一脸紧张的样子,心里很不高兴,当初要想比一比天高的是你,想要坐一坐那个位置的也是你,既然你有这种想法,就该想过风险,如果怕承担后果,当初就想都不要想! 朱厚熜安慰道:“爹你放心吧,我已经交代好了,我相信老刘肯定不会出卖我们的。” “真要将他杀了,锦衣卫那边也不是傻子,他们前脚刚到武昌,后脚老刘就死了,这不是更让锦衣卫怀疑并且加大力度吗?” “你放心,我也叮嘱了老刘该怎么做,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文官出面阻止锦衣卫,只要他抗住了这次锦衣卫审查,我们就能彻底安全了!” 第135章 抓捕 因为是临时在武昌府衙设置的,许多刑具都没有从京师那边运过来,只能凑合着用。 刘十一被钱宁带到了诏狱,这一次钱宁无论如何也要从刘十一嘴巴里面撬出来点东西,不然他无法交差。 查了这么久,只有这么一个嫌疑犯,不狠狠整一下,那这么久的努力算什么? 火盆内篝火燃烧的很旺盛,一些简单的刑具被锦衣卫小旗给运了过来,而后便是钱宁背着手缓缓地走了过来。 刘十一一脸胆寒,将无辜无措和害怕的心情表现的淋漓尽致。 钱宁似笑非笑的阴恻恻来到他面前,淡淡的道:“刘兄,上元节京师蔚王被刺杀,你可知晓?” 刘十一怎可能说不知晓,于是战战兢兢的道:“知,知道的。” “这和我没关系啊!” “我就是个本本分分的商贾,大人您是不是弄错了?” “大人,我家里还有些小钱,您看我给点钱可不可以?大人,您放了我吧。” 钱宁微笑道:“别急,别着急。” “慢慢说!” “刺杀蔚王的当然不是你,是一群假尼姑假和尚。” “这群人借着沐佛节对蔚王刺杀,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布局完成的。” “我们查到这群人的祖籍,他们分部在河北、山东、河南、南直等地,各不相同。” “你说怎么才能将这些人全部聚集起来了?” “于是本官又派人去查了查去年有谁分别出现在这些地方。” “不巧,查了这么久,只有刘兄你一人,别和我说你是去做生意的,两京十三省那么多做生意的小贩,为什么独你同时出现在这些地方?” 刘十一哭丧着脸:“大人,小人,小人真去做生意的啊!” “山东,对,山东去和木材商谈的,河南去收购粮食……” “这些都可以找对方询问的啊,都可以查到。” 钱宁冷笑道:“你生意这么大?涵盖这么多方面?” “可为什么我查了你的生意,根本就没涉及过木材一类的?” 刘十一道:“祖宅,祠堂,都是用木材。” “我与山东那名商人有过交情,于是想着从他那儿弄点木材来。” “大人,我真冤枉啊!” 钱宁哈哈大笑:“你还要耍本官到什么时候?” “你真当本官好脾性?” “要么你老老实实交代,要么老子想办法让你交代!” 钱宁的耐心彻底被耗完了,怒目而视,直接命人开始对刘十一上刑,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要弄点东西出来! …… 刘妻花了一大笔钱,收买了许多读书人、报社,开始不断发表传播锦衣卫在武昌逮捕商贩的事。 今日一早。 杨廷和刚到内阁,旋即就见礼部尚书抵达内阁,找到杨廷和,扬声道:“阁老!” “今早的新闻你看了吗?” 杨廷和摇头道:“我才抵达内阁,怎么?” “锦衣卫在武昌捕捉商贾,弄的民怨四起。” 杨廷和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礼部尚书道:“钱宁抓了一名商贾,也不知为什么,那商贾在武昌挺有名望,修桥铺路,做了许多善事。” “锦衣卫抓了后,当地文人读书人直接炸锅了,各家报社都刊登了这则消息,都在请求朝廷立刻诛杀锦衣卫指挥佥事钱宁。” 杨廷和压了压手,他先将报刊拿起来,看完后,闭目凝思。 许久后才道:“老夫知晓此事了,待会儿老夫去找皇上上陈。” 等礼部尚书走后,杨廷和才背着手朝乾清宫而去。 “微臣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正在埋头看着奏本,见到杨廷和后,微微颔首,道:“嗯,有事吗?” 杨廷和道:“今日一则报刊搅动了湖广的风云,湖广的文人义愤填膺,各个都在抨击锦衣卫。” “臣斗胆,敢问皇上,锦衣卫去湖广,可是为了调查上元节蔚王刺杀案?” 弘治皇帝深深看了一眼杨廷和,这些事也瞒不住他,于是道:“是。” “报刊朕也看了,你建议怎么处理?” 杨廷和拱手道:“皇上,朝廷决断任何事,不能被民意裹挟,这样国家只会畏首畏尾。” 弘治皇帝目录欣赏,他就欣赏杨廷和这种品质,你说他爱民如子,那不全是,你说他是清官,他也不是,他比任何人都冷静,看问题看的极其透彻。 杨廷和又道:“但也不能不顾名义。” “这名商贾无论是不是蔚王刺杀案的主谋,锦衣卫都不该以这种方式办案。” “要查对方可以,但最好证据确凿,凭本事将事情查的水落石出,然后再去抓人。” “这样任何人都不会有意见。” “如此偏激的去抓人,只会消耗朝廷在地方上的信用。” “若是锦衣卫那边依旧没审出什么,那就请锦衣卫先放人吧,然后暗中调查,真要找到了确凿证据再去抓人,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你说的有道理。” “嗯,来人,去召刘瑾过来。” 没多时,刘瑾抵达乾清宫,弘治皇帝吩咐他道:“你去叫停钱宁对湖广那名商人的审查。” “若是查到问题就带回来,查不到就放人!” “不要将此事态闹大,然后让锦衣卫暗中调查,查到十足证据再去抓人。” 刘瑾躬身道:“微臣遵旨!” 杨廷和拱手道:“微臣告退了。” “嗯。” 望着杨廷和离去的背影,弘治皇帝若有所思,杨廷和办事确实让人省心,而且还知分寸懂进退。 只是现在他在朝野的威望越来越大了,锋芒盖过了许多人,若是任其发展,有朝一日朝堂文官都将以他马首是瞻。 这不是弘治皇帝希望看到的。 内阁他虽然提拔了一群人,可这些人似乎都和杨廷和关系不错。 那么……是不是该重新另外一批人进入内阁了? 以前焦芳在的时候,还有人能平衡内阁首辅,现在杨廷和一家独大的局面,对皇权来说是绝对不利的。 弘治皇帝闭目沉思,只是该让谁进入内阁,谁退出来呢? 第136章 弘治的打算 湖广那边发来一道秘旨,钱宁看到后,显得十分憋屈,又问左右道:“姓刘的招了没有?” 抓了刘十一这么久,用了这么多刑,对方一直咬着牙不招供,这更让钱宁怀疑。 要真是普通的商人,挨了这么多毒打,就算做假供也该招了,可他却一直咬着牙关,要说他没问题这几乎不可能。 为什么总说进了锦衣卫就莫想出来了,因为你被锦衣卫抓了,你招供,那肯定出不来。你不招供,他们只会怀疑你是受过专业训练,这么残酷的刑罚一般人扛不住,但你扛住了,这更值得怀疑,所以你还是出不来! 刘十一就是这种情况。 不过今天司礼监那边来了一封密令,要求钱宁这边找个借口将人放了。 钱宁知道,是因为外面舆论太大了,各种报社和文人们都在相继抨击锦衣卫。 若是再不放人,下扬可能要和谷大用一样。 可要是放人,就能安全了吗?刘十一被折磨成这个样子,肯定还会有人开始抨击锦衣卫。 可现在不是钱宁能自主选择的时候,他根本没得选,放不放人不是他说了算,而是上面的人说了算。 钱宁无奈,只能将刘十一给放了。 当刘十一重新回到府邸,担忧许久的家眷泫然欲泣,忙不迭找各种郎中来给刘十一救治。 刘十一嘴角却挂着浅浅的笑。 世子殿下真厉害! 果然能让我在锦衣卫手里死里逃生! …… 在锦衣卫将人放了之后,钱宁只留下一群锦衣卫暗探在湖广武昌盯着刘十一,他则快速朝京师而去。 钱宁没有第一时间回乾清宫复命,而是去了蔚王府。 他也怕回去后会被清算,现在能保着他安全的只有蔚王乐。 “卑职参见蔚王殿下。” 钱宁躬身抱拳行礼,朱厚炜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来找本王乐?” 钱宁道:“王爷,卑职在武昌查了那名商人,用了各种酷刑,对方全部都抗住了。” “若是一般小民商贾,绝对扛不住锦衣卫如此威胁和手段,因此卑职怀疑此人绝对有大问题。” 朱厚炜微微颔首,嗯了一声,道:“让锦衣卫继续监察着吧。” “你先回锦衣卫当差,这段时间低调点。” “写一封请罪疏给皇上,余下的事你就莫要担忧了,文官们不会动你。” 这是朱厚炜在给他背书,钱宁知道自己这次来对了,能保住他的只有蔚王了! “多谢蔚王殿下!卑职这就回去。” “嗯,去吧。” 朱厚炜挥了挥手,坐在风雪亭内若有所思。 钱宁分析的没错,如果武昌那个商贾真没问题,应该早就招供了,可他却咬住了牙关,显然受过专业训练,不然不可能抗住锦衣卫如此审讯。 “让潜龙秘卫全部聚去湖广。” “好好查一查这名武昌的商贾。” 朱厚炜对阿奴吩咐。 …… 春四月,南海海面上刮起了硕大的台风。 大明出海的船只,才出海不过小半个月的时间,几艘船只已经被海风吹翻。 好在没有太大的死亡,仅仅只有四名兵卒消失在茫茫大海,但这已算是重大事故。 “撤退,撤退!” 太监李荣高呼,他们刚从吕宋出海没多久,现在返航回吕宋,最起码还能保证船队的安全。 这些船只的制造显然无法抵挡海上大风的侵袭,质量不过关,李荣不能带着余下的勇士们去送死。 在退回吕宋后,李荣立刻派人将海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内阁,并祈求内阁准许他们返回广州港,待船只稳固修缮之后,再继续出海。 四月中旬,杨廷和收到了李荣发来的信件。 他立刻去乾清宫找到了弘治皇帝,弘治皇帝看着李荣送来的信件,脸色很是难看,厉声道:“准,宜使李荣迅速折返广州港。” …… 今日是四月中旬望日大朝会。 弘治皇帝脸色阴冷,环顾群臣,怒不可遏的道:“工部!” 工部尚书赶紧出列,道:“微臣参见皇上。” “呵呵,你还参见朕?你还有脸参见朕?告诉朕你们贪了多少?做了多少手脚?” 工部尚书赶忙道:“皇上!此乃出海大事,无数将士性命都在这上面,微臣怎么敢让船只出一点问题!” “微臣恳请皇上彻查,若是船只有任何故障,微臣愿意全权负责。” 弘治皇帝淡漠的乜他一眼,又看着内阁次辅靳贵,道:“你是此次出海的负责人,你说说吧,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靳贵也懵了,他哪儿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但他又是全权负责这次航海的总裁官,航海出问题,他肯定要负责。 靳贵拱手道:“启奏皇上,此臣一人之罪,不当牵连他人!” “哼!” 弘治皇帝重重哼了一声,道:“那你该如何承担这份罪责?” 靳贵拱手道:“微臣愿辞官谢罪。” 弘治皇帝怒道:“遇到事就辞官,若是天下官吏都如你们一样,那么谁还来给朕治理国家?” “不要遇到事就撂挑子!” “兵部尚书暂缺,你先临时去代管吧。” 靳贵拱手道:“微臣遵旨,多谢皇上开恩!” “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的话就退朝吧!” “待李荣队伍回广州,给朕好好查一查缘由。” “都察院负责此事。” “遵旨!” 朝会退去,杨廷和却若有所思。 这扬事件似乎爆发的有些太诡异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出海之前,自上而下那么多人重视,工部就算再傻,也不敢在这上面做手脚。 为什么李荣的队伍船只会翻了? 亦或者说海上台风太大,出海的船只挡不住如此大的风浪? 杨廷和也不太明白这些事,回到内阁后,他便第一时间道:“去召工部尚书来。” “喏!” 没过多时,工部尚书抵达内阁,杨廷和问道:“曾大人,你和我说说,这些船只有没有可能抗不住风浪,被风浪掀翻的?” 工部尚书道:“这些船只都是按照三宝太监出海的船只一比一复刻出来的,按理说没问题啊! ” 第137章 换内阁 弘治皇帝淡淡的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凝思。 前些日子他派人秘密去了一趟海上,海上的风波是他做的。 想要赶走一名内阁次辅不简单,需要谋划许久,但弘治皇帝等不了那么久了,他不能等到杨廷和羽翼彻底丰满后,才想办法对付杨廷和,这样一来所有事都晚了。 即便会牺牲一些人。 这种事弘治皇帝可以做出来,但朱厚炜和朱厚照未必能做出来。 此时弘治皇帝满腹心思都在想,究竟调谁去内阁。 陈玉他考虑过,但陈玉现在的能力和威望都不够,暂时进不了内阁。 王守仁的能力和威望都够了,可问题是王守仁太年轻了,资历不够。 他要提拔进入内阁的人,不仅资历威望能力都够,还必须要能牵制住杨廷和。 弘治皇帝闭目沉思了许久,他忽然想到了个人选。 “去召刘瑾来。” 没多时,刘瑾抵达乾清宫,弘治皇帝开口道:“让兵部下一道旨,调杨一清回礼部。” “西北副总兵官暂由唐寅替代之。” 是的,杨一清就是他选择的人选。 杨一清有一定的军方背景,文人们最不惜军方的人入阁,而现在将杨一清提拔到了内阁,不管他和杨廷和关系如何,势必都会被一部分文官反对。 杨廷和想要得到这群文官的支持,就一定会跟着他们举旗反杨一清。 那个时候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就能让杨廷和和杨一清反目。 两方就会形成牵制,而自己就能控制他们双方。 这才是弘治皇帝首要考虑的。 …… 蔚王府,朱厚炜哄着小家伙入睡了,最近这小家伙天天没有自己的拍打就是不睡觉,真是他的好大儿,人家孩子亲母亲,他这个儿子完全不同。 朱厚炜好不容易闲暇去了书房,坐在太师椅上默默的看着潜龙秘卫和锦衣卫最近来的情报。 让朱厚炜失望的是,最近倒是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就在朱厚炜百无聊赖看着密报的时候,阿绫忽然走来,对朱厚炜道:“主人,出海的船只遇到风浪,死了几个人,皇上已召他们回广州了。” 听到这话,朱厚炜愣住了,今天的大朝会他没去,虽然弘治皇帝已准许他参与朝会,但因为小孩还小,大多数时间他都选择在家陪一陪孩子,实在没想到会有如此消息传来! 朱厚炜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消息谁送来的?” 阿绫道:“是陈玉陈大人,他说工部那边有他的好友,想请您求求情。” “哦,陈玉在什么地方?” 阿绫道:“在府外呢。” “这会儿应该才走没多久。” 朱厚炜道:“你去将他召进来,去风雪亭那边等我。” “喏!” 朱厚炜先去看了看徐光菡,小家伙睡的很香,朱厚炜轻轻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徐光菡便问道:“相公,有结果了吗?” 朱厚炜摇头道:“没有,锦衣卫和潜龙秘卫还在查。” “我还有点事要去处理,出海的船队翻了。” 徐光菡愣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相公很重视这次出海,于是忙道:“嗯,相公你去吧。” 没多时,朱厚炜便抵达风雪亭,陈玉赶紧站起来迎接朱厚炜道:“下官参见蔚王殿下。” 朱厚炜摆了摆手道:“说说,怎么了?” 陈玉道:“今日一早,皇上开了大朝会,李荣的下西洋船只遇到风浪翻了一艘,死了四个人。” “皇上雷霆大怒,问责了工部,又调靳贵去了兵部临时接替尚书位置,显然对靳贵这次负责的下西洋十分不满。” “蔚王殿下,下官有个好友在工部,下官怕他被牵连,所以才来请求你。” 朱厚炜噢了一声,道:“我知道了,我去一趟乾清宫。” 陈玉一脸激动,他实在没想到蔚王殿下如此仗义,就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居然要亲自去找皇上求情。 这是对自己何等之重视啊。 朱厚炜无心去管陈玉想什么,抵达乾清宫后,朱厚炜第一时间去找到了弘治皇帝。 “父皇。” 弘治皇帝正在埋头批阅奏本,见朱厚炜到来,便指着身旁道:“你过来。” “朕恰好累了,你给朕批几份奏本。” 朱厚炜:“……” 要不要这么离谱啊,你怎么和大哥一模一样?朱厚炜一脸无语。 “父皇,李荣的船队怎么翻了啊?”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那边传信来说是遇到了风浪,船只经不住大风浪翻了的。” 朱厚炜看着弘治皇帝,又问道:“靳阁老下台了,父皇打算提拔谁进入内阁?” 弘治皇帝道:“想了很久,决定将杨一清先调回礼部来。” 朱厚炜深吸一口气,轻轻叹道:“死了四个士卒啊,都是大明的军兵,父皇,这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弘治皇帝一愣,呆怔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然后道:“你这小家伙,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嗯。” “是朕做的。” 对自己儿子也没什么隐瞒的,何况儿子已经分析出来了一切。 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道:“湖广锦衣卫事件过去才没多久,杨廷和已经有能力去决定锦衣卫做事了。” “他的权力越来越大,若是朕不限制他,以后必定会成为灾难。” “可内阁根本就没有能限制杨廷和的人。” “此前刘健谢迁刘东阳他们合作的也很好,人人都在夸他们,可最后呢?朕的权力几乎被他们掠夺完毕了。” “直到朕提拔焦芳进入内阁,才算有人能和李东阳叫板,那段时间,朕将权力收回来了很多。” “后面傅瀚上台,但焦芳依旧在内阁,他们可以平衡,所以傅瀚也翻不起浪花。” “但现在不一样了,内阁没有人反对杨廷和,杨廷和能力出众,将内阁管理的井井有条,所有人都很服气杨廷和,但这恰恰不是一件好事,这会让他短期内权力快速提升。” “朕也想等一等,慢慢布局,可等到那个时候,杨廷和权力大到无法约束的时候,该怎么办呢?所以朕只能牺牲几个人了。” 第138章 杨一清 下西洋舰队啊,如此浩大的工程,因为要对付一名内阁首辅,可以暂且将如此大的工程给搁置了。 这且就罢了,还要牺牲几名士卒,这些士卒可都是大明活生生的军兵啊! 他们本该战死沙扬的。 可现在却因为上面的斗争,莫名其妙的死了,甚至怎么死的这些人都不知道。 “你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对吗?” 弘治皇帝盯着朱厚炜询问。 朱厚炜点点头:“我做不出来,这太残忍了。” 弘治皇帝笑了笑,道:“傻小子,你还太年轻,这些年父皇觉得你进步了很多,唯独没进步的是你的心,心肠还是那么善良。” “若你是个普通的皇子也还好,可是你大哥还未有子嗣,你未来……” 话说到一半,弘治皇帝声音戛然而止,他摇摇头对朱厚炜道:“孩子,心肠不要太软,你将来的成就远远不该如此。” “放狠心点,不要总怀着仁德的心思,儒家教你学问,教你仁慈,但这并不适用于我们老朱家。” 朱厚炜若有所思,暂时也不想这么多,他问弘治皇帝道:“父皇,靳贵已去了兵部,可父皇为何不在朝廷中选,却偏偏选了杨一清?” 朱厚炜觉得这里面最无辜的莫过于靳贵,他是内阁次辅,做事也认认真真,全权负责了出海的一切事,考虑的面面俱到,做事也很用心,但却莫名其妙的下台了。 若是因为能力不济或者他心术不正等原因也就算了,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就因为弘治皇帝要对付杨廷和,他就成了牺牲品。 不过朱厚炜也知道父皇为什么要拿靳贵开刀,内阁这么多人中,只有靳贵资历最浅,被拿出去也不会有太多人反对。 无论梁储还是费宏,他们都主持过乡试和会试,学生很多,资历很老,若没有什么实打实的罪证,弘治皇帝无法轻易动他们。 “你觉得靳贵很委屈?” 弘治皇帝道:“其实朕可以处理的更残忍一些,朕甚至可以直接给他降罪处理,革了他的职。” “但朕没有这么做,本该让王守仁上位的兵部尚书,朕给了他,若是朕真的绝情,朕可以直接给他革职。” “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你莫要想那么多。” 朱厚炜道:“可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是杨一清呢?” 他想知道父皇选人的心思。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开口道:“为什么是杨一清,首先要考虑朝中有无人选可用。” “谁有资历上台?上台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牵制杨廷和,谁有能力牵制杨廷和?朝中能选择的人屈指可数。” “杨一清是军方出来的,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和王越没区别。” “他进入内阁,就天然的会和杨廷和站在对立面。” “不管杨一清做什么,文官们都会反对他,杨廷和想要掌握这些文官们的势力,那就必定会随着他们一同反对杨一清,站在杨一清对立面。” “这也是为什么父皇选择杨一清的原因所在。” 朱厚炜认真的听着,听完后微微颔首,然后开口道:“我明白了。” “嗯,去吧,朕希望你以后若是执政,也能如此。” 朱厚炜愣了一下,狐疑的看了一眼弘治皇帝,但弘治皇帝已经开始低头批奏本了。 等朱厚炜离开,弘治皇帝这才想起来什么,拍了拍脑袋道:“朕怎么忘了让他代朕看奏章了?” 也不是方才那话,小家伙听明白没有,不过以那小家伙的智慧,恐怕能听的明白。 是的,弘治皇帝此时心态悄然发生改变,他不知道是不是还该继续立朱厚炜为太子,让他接班。 或许朱厚照不在意,甚至举双手赞同,但群臣呢?文官们呢? 弘治皇帝缓缓起身,背着手来到了大殿外,初夏的风吹拂着他的龙袍,他呆怔的望着天空云卷云舒。 “孩子,这将是朕最后一次和他们争了,朕知道这会比以前每一次的事都要困难。” “但即便前途再艰难,朕也要破釜沉舟试一试,这次若是成功,朕就真的该隐退了。” 弘治皇帝自言自语,喃喃开口,脸上布满了愁绪,他自己都不确定这次能否成功,因为阻力实在太大了,他要破除一切传统、祖制、礼法。 这比他以往任何时候做的事都要困难一百倍,一万倍。 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去试一试。 也……是时候和厚照说一说,谈一谈了。 弘治皇帝脸色渐渐开始复杂担忧起来,希望大儿子能承受住这份压力。 …… 目光拉向西北。 一封调令从抵达了西北哈密。 杨一清将唐寅召到了值庐内。 唐寅有些不解,问杨一清道:“杨大人,怎么了?” 杨一清微笑道:“好事,莫要担忧,皇上下令,擢升你为西北副总兵官。” 唐寅一愣,忙不迭问道:“大人你要被调回去了?” 杨一清颔首道:“是啊,皇上要调我回去了。” “去哪儿?” 杨一清道:“礼部。” “可能要入阁。” 对唐寅,他也没有什么隐瞒,直接将心中猜测告诉了他。 “靳贵因为主持航海的事,被皇上勒令离开内阁,去了兵部。” “内阁现在缺人,皇上先将我调礼部,恐怕是存了让我入内阁的心思。” 唐寅激动的道:“这是好事啊!” 杨一清苦笑道:“好事吗?未必是的。” “老夫现在入阁,为了什么?陛下不会无缘无故让我入阁的,他是要让我牵制杨廷和。” “不管我愿不愿意,只要我进入内阁,就一定会和杨廷和走向对立面。” 唐寅若有所思,觉得杨一清分析的很对,毕竟他们是军人,有军方背景,最不被文官们喜欢,这是一种天然的对立,根本无法扭转这种观念。 “好啦,以后西北的事都交给你了,你好好主持西北大局,这些年你也历练出来了,西北有你镇守,我放心!” 第139章 朱厚照的压力 这些年西北的生活,让杨一清已经习惯了和这群军人们相处,现在陡然离开,多少心里有些不舍。 他现在这一刻,才终于明白当初王越在哈密,承受了多少压力和委屈,走的时候有多么的不甘。 这里和自己的孩子没任何区别,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心里怎能开心的起来。 一群群军人,千户、百户、指挥等等,目送杨一清上了马车,直到杨一清走了很久,依旧能看到后方的人群在注视着自己。 铁打的汉子此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深深叹口气,依依不舍的和这座边陲城镇作别。 …… 乾清宫,初夏的天气还不算太热。 弘治皇帝今日起来的很早,将政事全部处理完毕,便带着刘瑾朝东宫而去。 朱厚照晚起,睡眼惺忪,洗漱完毕后,便打算去万岁山狩猎,看他的狮子老虎豹子。 这些日子朱厚照从未有过的放松,放松到了极点,没有任何压力,大多数时间就在玩,也没有老师来给他上课了,他完全放飞了自我。 刚打算出门,却看到了外面的弘治皇帝正背着手,脸色凝重的走来。 “父皇,你好像有心事啊?怎么愁眉苦脸的?朝政遇到困难啦?” “说吧,有什么事,我给你解决,虽然我不如你,但也能帮你想想办法。”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道:“去哪儿?” 朱厚照道:“父皇,我去万岁山狩猎,咋了?你该不会又要责怪我吧?”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没,我随你一同去吧,咱们父子好像还没一起狩猎过。” “父皇也会?” 弘治皇帝嗤笑道:“废话,小时候我也学过君子六礼的。” “走吧。” 朱厚照噢了一声,带着他的父皇,一起朝万岁山而去。 父子二人骑在马匹上,在万岁山上飞驰,朱厚照兴致勃勃,一发发箭矢不断朝野兽射过去。 弘治皇帝只是骑着马匹不断飞奔,也不搭弓射箭,这一度让朱厚照怀疑他的父皇根本不懂骑射。 临近中午,朱厚照也累了,弘治皇帝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太监,然后吩咐道:“你们在不远处伺候。” “遵旨!” 弘治皇帝招招手,对朱厚照道:“咱们一起走走吧。” “哦。” “父皇,你到底怎么了啊?” 弘治皇帝摇摇头,他看着朱厚照,道:“厚照,有些话父皇和你说了,你也莫要感到压力,也莫要害怕。” “你长大了,是个男人了,父皇相信你能像个男人一样,抗住一切压力和流言蜚语。” 朱厚照狐疑的看着他,问道:“父皇,你到底怎么了?你要说什么说啊。你也说咱们要像个男人一样,哪有爷们说话这样遮遮掩掩的呢?”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对朱厚照道:“知道为什么今年要将政务拿回来么?” “朕不是觉得你监国不行,相反朕觉得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不等朱厚照开口,弘治皇帝继续道:“还记得去年年初,你去宣大那边吗?” 朱厚照点点头。 “你在宣大那边受了伤,回来没有告诉我们对吗?” “我此前一直找太医给你看看,就是担忧你的伤口。” 朱厚照哈哈一笑,道:“父皇你说这个啊,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早就好了,也没复发,现在不是健健康康的吗?” 弘治皇帝道:“是啊,可那一箭,却断绝了你的后路。” “断绝了朕的子嗣,断绝了你的子嗣。” 朱厚照倏地一愣,呆呆的看着弘治皇帝,惊愕的道:“父皇,什么,什么意思啊?” 弘治皇帝道:“那一箭伤对你的伤害很深,恐日后你将没有子嗣了。” “这些时间我一直在找奇人异士,寄希望于他们能有高明的手段。” “你弟弟也一直外出,你总是觉得我为什么要去修仙,不是修仙,我只是想从和尚道士中找一找,有没有精通医术的人。” “你弟弟去湖广武昌也找过人。” “朕暗中派出去了很多人,可一直没找到有这种能力的郎中。” “外廷那边已经开始在弹劾你,让你早些生子,只要你还在外廷,文官们就会源源不断拿这个做借口,来攻讦你。” “你的压力也会越来越大。” “所以父皇才在今年将你的监国给收回来。” “厚照……朕,对不起你啊!” 弘治皇帝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朱厚照愣了许久,忽然笑了一下,道:“嗨!我当什么大事啊!不就是没有子嗣吗?我弟弟有不就可以了吗?” “等弟弟以后再生一个孩子,让他过继给我,我不就也有子嗣了吗?” “这有什么啊!” “再说了,大明那么多人才在,谁知道日后不会有人能给我治好吗?” “没事的父皇,都没事的。” “你别多心了,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你和弟弟就因为这件事一直瞒着我啊,这有啥?” 弘治皇帝叹息道:“你能想得开就好,你是朕最好的儿子,朕就知道,你是我朱家的儿郎,一定能顶住压力。” “你放心,朕一定会给你找到郎中将你医好。” 朱厚照点头道:“好!那就一言为定吧!” “父皇,还要不要骑马?” 弘治皇帝摇头道:“不了,我累了。” “切,父皇你也不行啊,还是要多锻炼,我继续狩猎去了,今日还没过瘾呢。” “嗯,当心点。” “好嘞!” 朱厚照翻身上马,驾着马匹,快速在万岁山飞驰,不知走了多远,朱厚照眼眶倏地一下就红了,眼泪不断飞奔,丛林都在倒退,他却顾不得那么多,整个人哭成了泪人。 虽然他在父皇面前表现的坚强,但他又怎可能不想要后代?是个男人听到这些话,恐怕心里都会不高兴。 朱厚照眼泪逐渐决堤,马匹还在快速飞驰,他想吼叫,想发泄,但又怕父皇担忧…… 第140章 伤心欲绝 尽管他在弘治皇帝面前表现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只是他不想让他的父亲为他担忧而已。 他的心里比谁都悲伤,当初还和他的弟弟开玩笑,说他要尽快生个孩子来给他弟弟玩。 现在一切都成泡影,难怪他的太子妃一直在东宫自怨自艾,朱厚照还时常安慰她,原来问题不在夏婉儿身上,在他。 他是储君,是太子,是未来的大明天子,可他却没有子嗣,那大明未来该怎么办? 朱厚照伤心欲绝,坐在山头上,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他以前总是那么乐观开朗,总是一副什么事都不关心的样子,可他又怎可能做到什么事都不关心呢? …… 乾清宫。 朱厚炜火速找到弘治皇帝,问道:“父皇,这么着急召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弘治皇帝叹口气,对朱厚炜道:“我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你大哥了。” “你大哥在万岁山,一直坐在山头,我怕他想不开。” 虽然他派人就在朱厚照不远处守着,但依旧担心他的儿子做什么傻事。 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自己的大儿子,只能让朱厚炜去了,他们兄弟情深,能劝得动朱厚照的或许只有他了。 朱厚炜急忙道:“我去万岁山。” “嗯。” 朱厚炜策马在宫内飞驰,却无人敢阻拦,一路很快抵达万岁山,再次策马狂奔,直到朱厚照身旁他才翻身下马。 “大哥。” 朱厚照回头看着朱厚炜,脸上泪痕还没擦拭干净,赶忙扭头,擦了擦眼泪,这才换出一副笑脸道:“弟,你怎么来了?” “你要狩猎吗?” 朱厚炜缓缓地来到朱厚照身旁,在他旁边的大石上坐了下去,摇摇头道:“我不是来狩猎的,我只是想来瞧瞧我的大哥。” “大哥,父亲都和你说了是么?” 朱厚照微笑道:“没啥。” 朱厚炜道:“别人都不了解我的大哥,可是我很了解,我大哥总是那么坚强,总是对什么事都不关心。” “可我也知道,我大哥只是给外人看而已,有什么事大哥总是会自己消化,睡一觉第二天就会忘的一干二净。” “可这次不同。” “大哥,没事的,我们都在找名医,嗯,就算找不到也没什么,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咱自己开开心心的活着也挺好。” 朱厚照叹口气:“我倒是无所谓,可是外面的人他们会非议我。” “我若早点死了也便罢了。” 朱厚炜道:“大哥,不要胡说,外面的人说便说了,又能如何?” “只要咱们不去听,一切流言蜚语也伤害不了你。” 朱厚照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弟,道理我都知晓的,我在想想,没事,都没事,我会想通的。” 朱厚炜摇摇头:“大哥,不要想,想那么多做什么呢?你开开心心的,就是我们一家人所有的希望。” “没有孩子也无所谓,历朝历代过继之事多不胜数,日后我再生他十个八个的,过继……” 朱厚照赶紧打断他道:“弟,不许胡说,这对你对光菡都不公平,好像你们生孩子是为了我,哪有这样的道理?” “下次不要胡说,也勿要在光菡面前说这些话,不然她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你放心吧,大哥没什么事,就如你说的那样,天下名医那么多,说不定未来能治好我呢?” 朱厚炜笑道:“嗯嗯,一定可以的!” 朱厚照笑了笑,道:“好啦,回去吧,我也回太子宫了。” “这些日子对婉儿少了许多关注,我也该和她好好聊聊了,她其实比我还要伤心,我明白的,虽然我承担一部分压力,但其实她的压力才是最大的。” “走了,你也早点回去,过两天我再去看看大侄儿,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 望着朱厚照离去的背影,朱厚炜重重叹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哥对他越好,他心里越是难受。 …… 朱厚炜回到了东宫,夏婉儿正安静的坐在书房内看着书,实际在嫁入皇室之后,夏婉儿就被礼法束缚,很少外出,多数之间都在看着女则等书籍。 当朱厚照出现的时候,夏婉儿一喜,赶紧放下书本前来迎接朱厚照道:“太子来啦。” 朱厚照笑了笑,问道:“婉儿,你干啥呢?” “没有什么事,看一看书籍。” 朱厚照拉着她,道:“你随我去花园那边走走。” “嗯。” “你自入宫后,就再也没外出过,孤带你出宫转转。” 夏婉儿摇摇头道:“我这一出宫,又不知要让家里耗费成什么样子,还是不出去了。” 他以为朱厚照是要带她回家,太子妃出宫出来都不是小事,家里的许多规格都要升级,房屋要升级各种迎接礼品要隆重购置等等。 朱厚照却笑了一下,道:“谁说要这么带你出宫啦?” “换个常服,我带你出去转转,没有人知晓你是太子妃,更不会有人知道孤是太子。” “宫里礼法很多,出去了就莫要管那么多,随便玩,玩好了咱们再回宫,一直在皇宫闷着我都烦死了。” 听到朱厚照的话,夏婉儿又道:“若是皇上皇后知晓,会责怪我不懂事。” 朱厚照摇头道:“他们不会的,相信我,不会有事。” 夏婉儿道:“那好!光菡的小孩出生我还没去看,我想去看看,顺便看一看北平现在的变化,这些都可以吗?” 朱厚照道:“可以啊,当然都可以啦!” “成了,你去换衣衫,我去吩咐下面的人办差。” 虽然微服出宫,但安全还是要得到保障的。 东宫的那群太监,现在都被调去了皇宫,朱厚照先吩咐东宫的小太监去司礼监找刘瑾,让刘瑾安排东厂和锦衣卫那边做好安保工作。 司礼监那边要调人,弘治皇帝肯定也会知晓,于是刘瑾主动去找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点点头:“护好太子和太子妃,他们若出任何意外……” 刘瑾忙道:“老奴知晓,皇爷放心!” 第141章 找杨一清谈心 钱宁被府上下人带到了二进院落中厅,等朱厚炜抵达这里后,钱宁立刻起身,忙不迭拱手道:“卑职见过蔚王爷。” 朱厚炜嗯了一声,看着钱宁,问道:“怎么忽然来找我了?有什么事吗?” 钱宁在湖广办了差后,便诚惶诚恐的归京了,此后一直很低调,不敢抛头露面,避免成为文官们集火的对象。 然而这两日,湖广那边的报刊上又开始发表攻讦钱宁的文章,锦衣卫从都察院那边得知,都察院已经开始密谋对付钱宁,并且将证据都已经收集好了。 当初谷大用还活着的时候,钱宁替谷大用办了很多事,其中皇庄之事上,他不知贪了多少钱财,这种事只要都察院用心去查,一查一个准。 钱宁现在当然不敢去找刘瑾,当初刘瑾被谷大用赶去南京的时候,钱宁已经转向了谷大用的阵营,现在刘瑾回来了,虽然没有找他的麻烦,但他也知道,刘瑾一定不会管自己的事了。 皇太子现在已经不再执政,也不在找他们这些人去玩耍,更多的时间都在东宫,想见一面难如登天。 皇上日理万机,更不可能见他一个锦衣卫千户。 是的,钱宁从湖广回来后,已经从锦衣卫指挥佥事降到了锦衣卫千户,这种低级官吏,皇帝怎可能会重视接见。 现在钱宁能找的人也只有蔚王朱厚炜,能救他的人除了蔚王,他实在不知道该找谁了。 朱厚炜安静的听他将话说完,然后才问道:“如果仅仅只是都察院,倒不是一件难办的事。” “可你确定仅仅只是都察院要对付你吗?” 钱宁道:“殿下,我不知道啊,如果都察院那边没有收到杨廷和的意见,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弹劾我吧?” 朱厚炜微微颔首,对钱宁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钱宁赶忙道:“殿下,我,我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啊,殿下要救我啊。” 朱厚炜道:“本王说知道了。” “卑职告退。” 钱宁不敢再说什么,赶忙抱拳离去,只是心里却依旧七上八下。 …… 如果仅仅只是一个钱宁,朱厚炜未必会救他,虽然他也有点用,但可以取代他的人很多。 但朱厚炜还是决定拉他一把,他有自己的打算,一来为了牵制杨廷和,避免杨廷和权力过大。 二来他想利用这次机会,试一试杨一清的态度。 夏五月初,杨一清的车队抵达了京师。 弘治皇帝给他安排的职是礼部尚书,但谁都知道,这仅仅只是给杨一清一个过渡罢了。 靳贵因为下西洋之事被调去了兵部,内阁现在还少一个人,这个位置肯定是给杨一清留的,不然也不会无缘无故召杨一清回来。 西洋船队先回到广州港,待检查没有问题后,在上个月再次出航,费了这么大力气,仅仅只是为了让靳贵从内阁退下来,让杨一清上台。 上面的一项政策,下面恐怕想破脑袋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天真的以为下西洋的船队真出了问题,所有人都陷入职责中,甚至还感恩弘治皇帝仁慈,毕竟这次西洋船队事件,弘治皇帝没有处理过一个人不是吗? 仅仅只是让靳贵从内阁退出来了,但相应的他给了靳贵兵部尚书的职,所以靳贵非但没有对弘治皇帝心生怨恨,反而感恩戴德。 杨一清抵达京师后,先去了一趟乾清宫,弘治皇帝亲自接见了他。 其中自然少不得聊一聊西北的局势,弘治皇帝又问杨一清在西北有哪些人才他认为可以提拔的。 看似无关紧要的一个小问题,但杨一清却费劲脑筋去思索,小心翼翼去回答,给了几个答案和人名,要么真是立下天功的将军,要么就是在军中颇有威望的底层将领。 杨一清不敢提拔其他人,也不敢在皇帝面前胡乱建议,因为他不敢确定弘治皇帝会不会认为他是在提拔自己的亲信,所以杨一清回答的格外谨慎。 弘治皇帝对杨一清的回答十分满意,这才确定了可以让他进入内阁的想法。 是的,直到现在,他依旧在考察杨一清,究竟是否有能力进入内阁。 内阁也不是说弘治皇帝想让他进去他就能进去的,若是情商城府不高,别提内阁了,恐怕礼部尚书都做不久。 毕竟做文官和做武将是不同的。 “应宁,礼部尚书不是朕提拔你的意思。” “回去先熟悉熟悉礼部吧,过一段时间朕还有别的命令。” 杨一清拱手告辞,和他猜测的不错,弘治皇帝是打算要将他提拔进入内阁了,只是还需要时间罢了,但进入内阁也只是迟早的事。 …… 杨一清才进入礼部没多久,礼部的官吏正带着杨一清熟悉流程,就有一名刀吏前来找到杨一清,拱手道:“杨大人,蔚王殿下给您下了一副请帖,明日朝会结束邀请您去蔚王府。” 杨一清微微颔首道:“告诉蔚王府的人,老夫会准时赴约。” 在大同的时候,他和朱厚炜还有朱厚照都有交情,而且弘治朝的政治格局和别的帝王不同,不会让皇帝忌惮他接近皇子。 综合所有因素考虑,杨一清才答应了朱厚炜的请求。 第二日一早,五月初的朝会正式开始。 内阁六部先例行汇报政事,杨一清才到礼部,所以礼部就免除汇报事。 等朝会快要结束时,都察院一名监察御史拱手出列,果不其然的开始对锦衣卫千户钱宁弹劾。 弹劾的原因一方面是他在湖广冤枉逮捕无辜商贾,更重要的原因是钱宁在锦衣卫指挥使期间,指使锦衣卫和皇庄的太监媾和在一起,侵占了大量百姓的土地,获取了大量财帛,并且为自己所用。 监察御史请求弘治皇帝立刻下令,对锦衣卫千户钱宁进行抄家。 陈玉出列反驳,钱宁本就是锦衣卫,有风闻奏事之责,抓捕湖广商贾也符合锦衣卫调查程序,毕竟事关蔚王刺杀事件事关重大。 对这一点,监察御史当然不敢反驳,不过他却抓着钱宁为锦衣卫指挥使期间贪污侵占土地的事大做文章! 第142章 明日再说 双方吵的不可开交。 昨天朱厚炜就叮嘱过陈玉他们几个,无论如何,今日在朝堂内先将局势稳住,所以他们才会火力全开。 可毕竟他们这些下层官吏还无法影响决策,若是高层下扬,他们就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们在朝中不像几名监察御史一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因为他们的后台是杨廷和,是整个内阁,实在吵不过,内阁会下扬。 好在弘治皇帝捂了捂额头,挥挥手道:“今日既然没个定论,明日再说吧。” “先退朝吧 。” 不等众人开口,弘治皇帝已在老太监怀恩的搀扶下离开了奉天殿。 …… 入夜。 蔚王府,二进的凉亭内,朱厚炜在此设宴,杨一清按时赴约。 “蔚王殿下,自上次大同一别,好久未见。” 朱厚炜笑着道:“是啊。” 他说着,抬手给杨一清倒了一壶酒,杨一清受宠若惊,连连开口道:“不敢不敢。” 朱厚炜微笑道:“杨大人不日即将升内阁首辅,然而朝堂不比边关,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杨一清装糊涂道:“老夫只想好好度过晚年,实在没有心思去争夺什么。” 朱厚炜看着他,微笑道:“是不想争,还是不想帮着本王呢?” “现在入不入内阁,也不是由你说了算,你后面还有整个西北的军方集团。” “你若倒下了,西北未来如何?” “你想过吗?” 朱厚炜盯着杨一清,也没继续开口,继续给他倒酒。 整个西北的安危,都在杨一清一人身上,他若倒下去,西北的局面将会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他若还在,西北那边立了功,绝对不敢有人在军功上做文章,因为他在京师,在内阁。 可他若不在了,将再也不会有人关注西北,当初他从西北离开,那么多军人含泪目送他,那份情义,杨一清始终不敢忘记。 “蔚王殿下有什么话要提点提点老夫?老夫洗耳恭听。” 朱厚炜道:“保住钱宁吧。” “我的意思是在杨廷和他们亲自下扬的时候,你替钱宁说说话。” 杨一清沉默了一下,道:“此举岂非让我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成为第二个焦芳?” 朱厚炜反问道:“你以为不去招惹他们,他们就不会主动攻击你了吗?” “你这层身份就在这里,父皇为什么独给你调到了内阁?目的是什么?杨大人比我清楚。” 杨一清再次陷入了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道:“我该如何做?” “我对钱宁之事一点都不了解,他们说的言之凿凿,今日朝会上虽有人反对,但他们却没有反驳对方提出的钱宁利用皇庄侵占小民土地之事。” “这足以说明这件事钱宁确实做了,我如何反驳?” 朱厚炜笑着道:“侵占皇庄固然罪莫大焉,但谷大用已经死了,将所有罪证推给他便是。” 杨一清思考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我知晓该如何做了。” “好!” 朱厚炜道:“有本王在,本王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多谢蔚王殿下。” 如果说最开始杨一清是古板的,是天真的,甚至容易被利用的,但在西北这么久的时间,很多事他已经经历过了,知晓的社会运转规则,也知晓了古板迂腐在这个世道非但不能做出事,只会陷入掣肘。 现在的杨一清已经变了很多,所以在蔚王邀请他加入蔚王阵营后,杨一清并没有思考太多的时间。 就如朱厚炜给他分析的一样,他孤身来到了京师,孤身来到了朝廷,陷入朝政漩涡中。 想要安全脱身,并且在这段时间做出点事来,那就必须要找个依靠,而无疑,朱厚炜就是他最大的依靠。 只要抱住了蔚王这颗大腿,以后他做许多事就少了很多顾忌。 在朝堂最忌讳的不是没有能力,而是没有后台,这是大明乃至整个华夏社会的官扬现状,亘古不变,不管现在还是未来都会如此! 朱厚炜很满意,他本以为要和杨一清多说一会儿,但没想到杨一清变了很多。 “喝酒喝酒。” 杨一清笑着道:“微臣敬殿下酒,来,喝!” “好!畅快!来喝!” 朱厚炜大口大口开始喝酒,直到深夜,才派人送杨一清离开府邸。 外面天色有些黑了,杨一清坐在轿子内沉思和回想。 蔚王说的没错,陛下召我回来果然就是牵制杨廷和的,虽然他之前也有过这种想法,但不确定。 既然陛下有这个目的,那就得提前做点事,让陛下看到自己的决心。 而蔚王爷给自己送来了橄榄枝。 那么明日就变得异常关键。 杨一清坐在轿内想了很久,回到家中便早早睡去,明日还有归来的第一扬仗要打。 想到这里,杨一清不由苦笑了一下,去西北要打第一扬仗,没想到回京师了也是如此。 而且京师的这扬仗,显然比西北那边更难应付。 …… 翌日一早。 今日弘治皇帝并没有将百官全部召见过来,仅仅只是召见了内阁六部四品以上和都察院科道言官等人开个朝会。 一如昨日一样,先是监察御史继续出列弹劾钱宁。 然后陈玉几人又开始反击他们在帮助刺杀蔚王的贼子转移火力,双方吵的不可开交。 弘治皇帝看向杨廷和等内阁,问道:“你们内阁有什么看法啊?” 梁储拱手出列,道:“回皇上,臣窃以为监察御史弹劾的并无错,一码归一码,现在是钱宁依皇庄和侵小民的事,将这件事讨论清楚了,再去讨论其他的也不迟。” “事情总要一件一件来。”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又看向杨廷和和费宏道:“你们呢?” 两人拱手,同意梁储的看法。 弘治皇帝又问六部尚书,六部也没反对意见,最后他将目光看向杨一清,问道:“杨尚书,你也说说吧,你才到礼部没多久,多发表发表意见。” 杨一清拱手道:“回皇上,臣也赞同梁阁老的说法,事情确实要一件一件来,一件事查论清楚了才能论另外一件事。” 第143章 杨一清的态度 他这是什么意思? 直接站队到杨廷和了? 大殿上大多数官吏看向杨一清的脸色都带着笑,只是几个是真心,几个是不耻就不知道了。 你真以为你能融入到咱们的队伍中来?简直痴人说梦! 杨一清顿了顿,继续开口道:“微臣才入京师没多久,但也听闻皇庄之事是前内宫监负责牵头,而内宫监太监又受命于谷大用。” “锦衣卫不过只是听令行事,那么钱宁做什么,不做什么,是否真能自己决定?” “皇上,微臣只有这么一个疑问,余下的微臣暂时不了解情况,不便多言。” 听到杨一清的话,众人再次一愣,大殿上的官吏面色顿变。 陈玉若有所思,原来他是这个意思,用这条思路给他们拓宽辩论的渠道,倒是一条极佳的思路。 杨一清已经将辩论的思路告诉了他们,陈玉等人怎么可能不抓着这条思路辩论,于是陈玉开口道:“杨大人高见。” “有些人总是说许多事是钱宁做的,罪恶都是都做的,始作俑者是他,可我们不妨想想,钱宁做什么,真的是他自己能决定的吗?” “若是诸位还有疑问,不妨找锦衣卫的小旗们去问问,他们做的事,究竟是他们自己的意愿,还是受命于谷大用。” 陈玉这话说出来,众人不由再次愣住了,谁愿意去找锦衣卫的人?不管是不是他们自己做的恶事,现在肯定也会推给谷大用,毕竟谷大用已经死了。 可若是不去找他们作证就冒然认为这一切都是钱宁做的,貌似又不太合理。 朝堂上因为杨一清的一句话,局势瞬间扭转。 杨廷和不得不出列道:“启奏皇上,杨尚书此言在理。” 钱宁死与不死都不重要,杨廷和也需要找个台阶下,实际他根本就不想因为钱宁这件小事掀起和蔚王和皇上的斗争。 但他又不能不这么做,下面的人都被舆论裹挟住,他若不去弹劾钱宁,没有人会在愿意跟着他。 现在他做了,但失败了,还能将恶人推给杨一清,这是他愿意看到的最好的结局。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道:“既然是一件理不清楚的案子,就莫要理了,此事就勿要在浪费时间讨论,诸公还有许多事要做,何必将精力放在这上面?” “好了,今日就如此吧,都退朝吧。” “臣等告退。” 梁储和费宏等人深深看了一眼杨一清,对杨一清颔首微笑,杨廷和也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他们都知道杨一清入阁是迟早的事,总不能现在撕破脸皮,毕竟以后还要一起共事。 杨一清也颔首微笑。 至于其他人就不同了,他们愤愤的看了一眼杨一清,都为杨一清今日举动不耻,谁也没想到他居然帮着锦衣卫的人说话,这分明实在助纣为虐,这样刚直的人又怎么可能给杨一清好脸色看? 倒是陈玉等人,真心的冲杨一清拱拱手,纷纷介绍自己并且时不时提一提蔚王,杨一清这才明白这群人都是蔚王培养出来的人才。 …… 杨廷和回到内阁,第一时间召来了严嵩,他面色冷峻,盯着严嵩道:“你报刊司究竟在做什么?!” “你若做不好,本官就上奏皇上换个人去做!” 严嵩不明所以,但他知道杨廷和有这个能力,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阁老,下官愚钝,怎么了?” 杨廷和怒火中烧的道:“你问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怎么了?!” “湖广那边的报刊,怎么就将钱宁的事发表出来的?” “你们审核的力度呢?” 严嵩沉思了一会儿,也没想出原因,但还是道:“下官知罪!” 杨廷和道:“将湖广那边的主官给办了,马上调令过去,换个有头脑的!” “是!” 杨廷和看着严嵩,道:“你也回去吧。” “下官告退。” 严嵩战战兢兢的离开内阁,他还是有些不明所以,究竟哪里出问题了。 杨阁老不满湖广那边的所作所为,湖广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报刊司发生了什么事? 无外乎就是将钱宁的罪证公之于众,文官不是向来和锦衣卫之间关系不和么?这次若是能弄掉一名锦衣卫,还是前锦衣卫指挥使,于情于理来都没有任何不妥啊。 不过很快严嵩想明白了。 钱宁可能是蔚王想保的人,毕竟他在替蔚王做事,所以这过程有个度,只要钱宁能将那名商人给放了,从某种程度来说已经证明了文官压着锦衣卫。 但阁老不想将事情扩大,因为事情一旦扩大,那么就会牵扯到蔚王和皇上。 蔚王不可能看着替自己办事的人被文官废掉,所以势必要和杨廷和站在对立面。 目前来看,杨廷和还是不愿意和蔚王树敌,更不愿意站在蔚王的对立面。 所以他才会批判湖广那边的报刊司做事没有脑子。 严嵩想到这里,终于将事情捋清楚明白了。 想明白后,他又不由的倒吸凉气,看来在阁老下面为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湖广报刊司主官可能都不太明白自己哪里犯了错,就这么被干了下去,在大明做官,若是城府不深,若是不理解上面的心思,冒然去做一些自认为没错的事,只能自食其果。 严嵩不由有些胆寒,这次杨廷和没有找自己麻烦,下次呢? 或许他不会有麻烦,因为杨廷和还要用他,报刊司就是一把利剑,杨廷和没找到心腹胜任这个位置之前,绝对不会轻易动自己。 可万一呢?一旦未来他找到了这样的一个人,那自己又该当如何自处? 严嵩回到报刊司,他想了很久,不寒而栗,最后还是开口对左右道:“下一封调令,将湖广报刊司使给撤下来吧。” “不管用什么理由和借口,五天之内我一定要看到他下台,给他调回到京师来,重新选人过去。” “是,严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