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黄昏吞噬的光》 第192章 真的恨过 第一百九十二章 真的恨过 苏瑾谙抬手,艰难地抚上他的脸,指尖冰凉,却稳。 “我以前是怨的!” “那时候你不记得我,还站在别人身边,眼里没有我。 我恨过你,真的恨过!” “可后来,我看你梦里哭,看你站在我画前发抖,看你在窗外一站就是一夜—我不恨了!” “我就觉得你辛苦!” “你不记得我,是别人给你造成的,不是你自己的错!” “我不想你再痛了!” “我都原谅了!” 顾承泽眼泪终于落下。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地贴在脸边,像是终于找回了失散的灵魂。 “你说你不想让我再痛了,那你就别走,好不好?” “我现在记得你了!” “我记得你每一张画,每一行字,每一个没说完的句子!” “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就算我还不完全记得你,但我想一点一点地找回来!”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苏瑾谙盯着他,眼睛湿了。 “我现在……怕我给不起你时间!” “我撑了太久了!” “医生说,我这一年是在靠意志活!” “可现在,我这口气已经快撑不下了!” “我见你一面,是我最后的底线!” “我不想你在我面前看着我走!” 顾承泽摇头,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我不会让你走!” “哪怕你现在身体不好,哪怕你记忆混乱,哪怕你恨我、骂我,我都不会让你走!” “你不是为了等我才撑到现在吗?” “那我现在来了,你就得陪我一点时间!” “你欠我这一点!” 苏瑾谙哭笑不得,嗓子发颤:“你还说我欠你?” 顾承泽握住她的手:“是,我说的!” “我不要你死得干干净净地走掉,让我一个人活着去面对这一堆空荡荡的过去!” “你不是最怕被忘记吗?” “我现在记住了,你就不能走!” “你要是走了,那我就白记了!” 苏瑾谙闭着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进耳边:“你这人,怎么还是这样……不讲理!” “我就是不讲理!” “你是我认回来的,你得对我负责!” “我不管你死不死,我都要你先陪我活!” “哪怕一天!” “哪怕你明天就走,你今天也得跟我活着!” “我现在还不会笑,我想看你再画一张图,让我看看你画完后的样子!” “让我看看你不是只有痛!” “我想看你活着的样子!” 苏瑾谙被他逗得笑了,眼角的泪还挂着,却笑得比这几年任何一次都温柔。 “好!” “那我明天就画一张!” “画完了,我就躺着不动!” “你要是真想记住,那你就把我画进你脑子里!” “别再忘了!” 顾承泽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哑声说:“不会忘了!” “我这辈子最痛的事,是忘了你!” “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 贺晓站在病房门口,听着里面两人一问一答,靠在墙边泣不成声。 她不知道还能陪着她多久。 她也不知道明天的图她画不画得完。 但她知道,苏瑾谙真的笑了。 那是真正的笑,不是带着克制和逞强的那种,而是心里真的轻了。 轻到她终于不再怕了。 她等的人来了。 不是为了再重新开始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而是为了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不一定要多动人,也不一定能写进故事里。 这个答案是:他没真的走。 她也没白撑。 她这一场孤独的奔跑,终点站不是死亡,是顾承泽站在那里,哪怕不记得,也还在找她。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苏瑾谙就醒了。 她精神比前几天好了一些,虽然还是吃不下饭,但眼神有了点光。 她让贺晓把画板搬进病房,自己坐在床上,一笔一划地开始画。 顾承泽坐在床边,看她画。 她一边画一边说:“我这次不画首饰了!” “我画你!” “就画你现在坐在这的样子!” “你说你记不住我,那我就画一张图让你记得自己!” “你得记得你坐在我身边的样子!” “以后要是你又忘了我,你就看这张图!” “看完了,你就该想起来了!” 顾承泽笑着看她,眼睛里是止不住的温柔。 “那我不许你画难看!” “画难看了,我就不认!” 苏瑾谙低头继续画,声音很轻,却带着久违的活气。 “你现在就开始挑了?” “你以前还说我画什么都好看!” 顾承泽靠在椅背上,喃喃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是我画里的命!” “你不在,我笔都动不了!” 她抬头看他,眼神坚定:“那你以后,就别再让别人替你决定什么!” “我在的时候,你看我!” “我不在的时候,你看画!” “你得记得,是你要我活下来的!” “不是我自己非要多撑一天!” “你别以后又后悔!” “我这次……就不再等你了!” 顾承泽握着她的手,郑重地点头。 “你不等,我也不会再迟到了!” “这次,我永远记得!” 苏瑾谙画得很慢。 她一向画得慢,可现在比从前更慢了。 以前是因为她对每一笔都要求极致精准,不允许有瑕疵;现在是因为身体跟不上了,握笔的手指太瘦太细,血液循环不畅,动一会儿就发麻。 可她还是握着那支旧钢笔,画着,没吭声。 那张画纸在她膝上,铺开,边缘被顾承泽按着。 她怕纸飘,他就一直替她按着,哪怕手酸也不动。 顾承泽没催她。 他看着她眉头紧锁时的神情,仿佛能从她眼里看出她过去这些年熬过的那些夜晚。 她没再等他。 但她也没真的放下。 她是在用尽最后的气力,把所有还没说出口的话,画进纸里。 这张画不是为了他看。 是她送给自己的一场完结。 她想知道自己这段记忆能不能画清楚,如果能,就证明她还活着,还能留下些东西;如果不能,那她也没什么遗憾了。 画纸上,是顾承泽的轮廓。 他现在的样子,眼神,坐姿,手指的弯曲角度,她一笔一笔地画下来。 旁边是她自己的剪影,她没画正脸,只画了一个背影,坐在窗边,阳光从窗外打进来,窗外是一棵银杏树,叶子掉了一地。 第193章 从来都是背影 第一百九十三章 从来都是背影 苏瑾谙把两人的距离画得有些远,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本画册,还有一只杯子。 顾承泽看着画,忍了很久,终于低声问:“你为什么不把我们画在一起?” 苏瑾谙没抬头:“你不是已经不记得我了么!” “你梦见的我,从来都是背影!” “那我就只画背影!” “我们没能站在一起,就别假装能靠得太近!” 她说得平静,手里的线条也没停。 顾承泽想说什么,可一句话哽在喉咙口,说不出来。 他觉得委屈,却也知道,她说得对。 他现在连她过去的一句笑话都想不起来,却还想要“在一起”,本就太奢侈。 他只能继续坐着,看着她画,陪她。 哪怕她一句话不说,哪怕她画到最后不写他的名字,他也愿意。 他怕她走。 怕她这张画画完,就真的彻底放下了。 他不是怕她离开,而是怕她连回头的力气都没了。 苏瑾谙画了整整一上午。 期间贺晓来过一次,看见两人坐在一起,一个画,一个沉默地守着,什么都没打扰,只是轻手轻脚地把热水壶换了,顺便给两人带了几块面包。 她知道现在插嘴就是多余的。 她也知道这张画可能是她最后一张画。 到了中午,苏瑾谙的手开始抖,脸色也越来越白,气息有些不稳。 顾承泽一见不对,立马放下画纸,扶住她的肩膀:“你先休息,别画了!” 她摇了摇头:“就剩一点!” “我想把它画完!” “你让我再画一下!” 顾承泽没拦她,只是在她身边坐得更近了,手轻轻护着她的手腕,生怕她因为脱力笔掉地上。 “你要是撑不住,就别勉强!” “这张画,不是我非得要!” “是你自己想画的!” “我都懂!” 苏瑾谙看了他一眼,眼里有光。 “我是想画!” “但也是给你!” “你现在记不清我,那就记住这张图!” “你以后要是又忘了,拿出来看看!” “哪怕你再想不起我是谁,你也会知道—你曾经,有人这样陪过你!” “哪怕只一瞬!” 她把最后一笔落下时,整个人已经快要坐不稳。 顾承泽赶紧把她扶回床上,她靠在枕头上,眼睛闭着,呼吸有点急促,但嘴角是弯的。 “画完了!” “我这辈子……算是没有遗憾了!” 顾承泽把那张画捧在手里,像捧着一块骨头。 他不懂画,但他能看懂线条里的情绪。 他知道她不是在画他们现在的样子。 她是在画回忆。 她画的是她记得的顾承泽,而不是眼前这个忘记她、失去记忆、只能靠直觉去靠近她的人。 他恨自己没早点来。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只能把这张画牢牢记住,用眼睛刻进脑子里,哪怕哪天再次被清除,他也会知道— 有这么一个人,在他不记得她的这些年里,一直在画他,一直在等他。 画完这张图的第二天,苏瑾谙高烧。 医生说是身体极度疲劳导致免疫系统全面紊乱,发烧只是其中一个症状。 她烧得厉害,整个人陷入半昏迷状态。 顾承泽一夜没睡,就守在她床边。 他给她擦额头,喂水,喊她的名字—不是“苏小姐”,不是“你”,他喊她:“瑾谙!”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喊出这个名字。 可一喊出口,他整个人就颤了。 这个名字,他口齿不熟,可心却一阵一阵的疼。 医生说她意识混乱,说不准什么时候醒。 顾承泽坐在床边,低声对她说:“你不是说你不想让我痛了吗?” “那你现在这样,我不就更痛了吗?” “你醒来吧!” “我不求你原谅我,也不求你再爱我!” “我就想……你再看看我!” “哪怕一眼也行!” “我现在在了!” “我不会走了!” “你别一个人扛了!” “我们一起扛,好不好?” “你别再为了画图连命都不要!” “你活着,就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作品!”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哑了,眼睛也红了。 他哭得悄无声息,整个人靠在床边,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摸着她画的那张图。 他不敢哭出声,怕吵到她。 怕她一睁眼,看见他这副狼狈样,连最后一眼都不愿给他。 他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他是失忆后第一次那么真实地感受到“我不能再错了”。 如果这次她真的走了,那他这一辈子都得活在这场记忆空白的惩罚里。 他可能会再次忘了她是谁,可这份疼,是不会忘的。 他知道那不是梦。 那是命。 是他命里来晚了一步的女人。 而他,再也不想晚了。 第三天凌晨,苏瑾谙终于醒了。 眼睛睁开的那一瞬,她看见病房的天花板,白得发亮,刺得她一阵发晕。 她动了动手指,觉得麻木,手心是干的,喉咙里有种烧灼感,像是刚从火里爬出来一样。 她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耳边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她缓缓地把头转过去。 顾承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整个人靠着床沿,脑袋搁在她手臂旁边,眉头皱着,眼下有一圈深青,头发乱得像好几天没洗,手还紧紧握着她的。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 不是因为不熟悉,而是因为她不敢相信—她熬过来了,他还在。 她动了动手,他立刻惊醒,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惶急:“你醒了?” 她微微点头,声音干哑:“嗯!” 顾承泽呼出一口气,整个人一下松了下来,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红着眼眶,眼神发酸:“你吓死我了!” “我以为……” 苏瑾谙轻轻地笑了:“我也以为我这次走不了了!” “结果你一来,我又撑过来了!” 她靠在枕头上,喘了几口气:“你果然是我的命门!” 顾承泽坐直,捧着她的手,声音发紧:“以后你别再拿命赌了,好不好?” “我已经记不清我们曾经的细节了,可我记得我爱你!” “我哪怕不记得你是谁,我的身体也会记得你!” “你别再这样……你不怕死,我怕!” “我真的怕你突然就不见了!” 第194章 我全给你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全给你 苏瑾谙笑了一下,眼里有点湿。 “你这么说,我该觉得开心呢,还是难过?” “你忘了我,但你还在意我!” “可我都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 “我这一副骨头都散了,完全靠的是情绪在活!” 顾承泽俯身抱住她,低声说:“我陪你!” “你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帮你撑着!” “你画不动我给你画!” “你别自己一个人扛!” “你这几年的苦,我知道我没赶上,我补不回来!” “可我后面能给的,我全给你!” 苏瑾谙闭着眼,轻声道:“你现在记不清的,就别硬想了!” “你能来就够了!” “你坐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值了!” “你不是晚了!” “你是刚好!” 她的声音里没有怨,也没有责备。 她是真的放下了。 她等他来,不是为了重来,是为了说一句再见。 可他来了,她却舍不得再说了。 她不是没想过和他重新开始。 可她知道,她这副身体根本撑不起未来。 她想的是,如果他愿意留,她愿意用剩下的时间和他安安静静地待一段日子,不吵不闹,不解释过去,也不强求将来。 只当是在对彼此的生命做一次温柔的归档。 她说:“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你喜欢我画图的样子?” 顾承泽点头:“记得!” “你说过,就算你看不懂,也觉得我安静画图的时候特别好看!” “你说你喜欢看我皱着眉头挑石材的样子!” “你还说,有时候觉得我画图的时候像在讲故事!” “你说我的图里藏了我们的事!” 苏瑾谙嘴角弯了弯:“你现在还觉得我画图好看吗?” 顾承泽看着她,眼神一瞬都没移开:“比以前还好看!” “现在的你,不再是只为了别人设计,而是在给自己留纪念!” “你画的不只是线条,是命!” “是你这几年,所有没说出口的委屈、心碎、等候、悔意、爱意!” “你不画出来,它们就要烂在你身体里!” “你把它们画出来,就算你走了,它们还在!” “你是靠图活着的!” “可我想你以后……靠我而活!” 苏瑾谙没说话。 她眼里已经湿了。 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指望谁能靠得住。 她是硬着头皮从深坑里爬出来的,每一次心碎都是自己缝上的,每一次崩溃都是自己捂住嘴忍过去的。 她以为她活着这点意义,除了画图之外就什么都没了。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她还能靠他活。 他不怕她病,她不怕他忘。 他们都不怕疼了。 顾承泽开始在医院陪护。 他不再回林清浅的别墅,也没再去接手顾氏的业务。 他一整天的时间都用来陪着她,帮她端水、擦手、揉肩、读文件、改图稿。 她画图他在边上盯着看,她累了他就读书给她听。 她说:“你以前最烦人家读书!” “你那时候说听人念东西像上学!” 顾承泽笑了:“我以前眼睛瞎、耳朵堵、心也死了!” “现在不一样了!” “你画的时候我读,你不画的时候我说话,你只要听着就行!” 她靠着床,眼神温柔。 她说:“我其实没想你会回来的!” “我以为我这辈子……就画到你梦里!” “我以为你会一辈子都不记得我!” 顾承泽握住她的手:“那你现在信了吗?” “信你来过!” “也信你还在!” “我也还在!” 她轻轻点头。 “那就够了!” “我们别说后悔,也别说过去!” “你现在在,我就不怕了!” “我哪天走了,你也别哭!” “你就记得,我画过你!” “就够了!” 她说完这些话,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她的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可顾承泽知道,她是真的安心了。 哪怕她明天醒不过来,今晚,她是安心的。 他不记得他们是怎么开始的,也不记得曾经那些甜蜜和痛苦的细节。 可他知道,他的心,已经找回来了。 找回她,就找回了他自己。 林家老宅坐落在郊区,庭院深深,墙外看去是掩映在绿树间的三层欧式别墅,白墙红瓦,窗台处挂着细致的花篮,看起来就像是某本杂志里家庭特辑的范本。 林清浅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正值黄昏,阳光打在玄关处,她站在那一刻,身上没一点颜色。 她的外套一尘不染,头发收得整齐,一双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林母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居家裙,身姿挺拔,唇边带着一抹温柔的笑,像是见到许久未归的女儿,语气柔和:“回来了?晚饭在保温柜里,你先坐会儿!” 林清浅没有动,站在原地良久,才低声说了一句:“妈,我输了!” “我把他留在身边那么久,我做了那么多……可他还是走了!” 林母脸上的笑意没有变,眼神却一寸寸冷了下来。 “输了?” “你觉得你输了?” 林清浅低头,肩膀微微发抖,像是怕自己站不住。 “我清除了她在他脑子里的一切……可他还是梦见她!” “他连她是谁都不记得了,可他还是会跑去找她!” “他坐在她病床前哭了一夜,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是不爱我,他是从来没把我放进去过!” 林母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傻孩子!” 她声音温柔得让人发颤:“你没有输,是他们太肮脏了,是你太干净!” “你以为爱情是靠回忆? 不,爱情是靠控制,是谁先掌握主动权!” “你给过他自由,所以他才会跑!” “你要像我一样!” 话音刚落,林母突然一耳光扇在林清浅脸上,清脆又狠。 林清浅身体一晃,差点摔倒,捂着脸抬头,眼里全是错愕。 林母的声音依旧温柔,甚至唇角还有笑:“哭什么? 你以为你这样像个被抛弃的小女孩,就能让他回心转意?” “你从小就太情绪化了,我告诉你多少次? 人是可以调.教的,只要你舍得下手!”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打断那女人的手? 她没了画图的能力,还能留下什么?” 第195章 怪你心软 第一百九十五章 怪你心软 “你为什么不在他第一次梦见她的时候就控制他神经中枢? 他连自己都认不清了,还能想着别人?” 林清浅站在原地,眼神一寸寸沉下去。 “你要怪,就怪你心软!” “你太怕他恨你了,怕得忘了你原本是该赢的人!” “你是林家的人,不是街头卖苦情的可怜虫!” 林清浅咬紧了牙,手指死死掐进掌心。 “可他就是不看我!” “哪怕我坐在他身边十年,他还是梦见她!” “我做了那么多,我比她多爱他太多了,可他还是选了她!” 林母走回沙发,坐下,姿态优雅地捏起杯子啜了一口茶。 “所以,你接下来该冷血一点了!” “哭有什么用?去找他,把他带走!” “告诉他你要跟他彻底分手,告别,断得干净!” “他一定会来!” “然后你就给他做个彻底的修复手术!” “把他脑子里那点乱七八糟的残存碎片统统清理掉,再不留一点!” “他现在记不得她是谁,那你就让他连‘想她’这件事都不具备!” “以后他只要看见线条,看见银杏,看见病房、画纸、甚至是你画的图,他都觉得难受!” “你不是输了,是你还没赢!” “林清浅,记住,你没输!” 林清浅站在原地,慢慢垂下眼帘,半晌,声音轻得像是风里飘出来的一缕:“我知道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心软!” 她转身走出门,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背脊却挺得比从前更直。 第二天早晨,顾承泽接到了林清浅的电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温柔:“阿泽,我最后一次打扰你!” “我这次不是来求你回头的,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我想见你一面,就一面!” “以后你不再欠我什么,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生活里!” “你来吗?” 顾承泽在医院门口站了很久。 手机贴在耳边,他沉默许久,才开口:“你真的放下了?” “嗯!”林清浅轻声道:“你爱她,我知道了!” “我不想再挣扎了!” “我只想亲口说一声对不起,也对自己有个交代!” 顾承泽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说:“我再问瑾谙的意见!” “她现在身体不好,我不想她再受一丁点刺激!” “如果她点头,我就来!” 林清浅顿了一下,低声说:“好!” 挂了电话后,她坐在车里,沉默地看着窗外,半晌,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 她知道顾承泽不会轻易离开苏瑾谙。 可她也知道,他心里还有愧疚。 愧疚就是她的机会。 他会来。 他心软,他一向心软。 她只要让他看见她落泪,他就会犹豫。 只要他走进那个小型诊所的房间,坐在那个设备齐全的治疗椅上,她就能完成最后一步。 她已经改良了芯片,不是删除记忆,而是覆盖感知。 从此以后,顾承泽看到银杏会觉得厌恶,听到“设计”两个字会烦躁,闻到画纸味会头疼。 她要从根上,切断他所有和苏瑾谙相关的东西。 不是让他忘记,而是让他再也不敢靠近。 那是她最后的办法。 如果爱不能留人,那就毁了他感知爱的能力。 她现在已经不需要顾承泽“爱”她了。 她只需要,他不再有“爱”别人的能力。 她要一个彻底被驯化的顾承泽。 一个不再拥有反抗权、只知道她是唯一来源的人。 林清浅坐在驾驶座上,冷静地打开仪器,开始连接数据端口。 屏幕上跳出系统提示:【授权开启:记忆感知重组模块!】 她一点一点操作着,表情没有波澜。 窗外阳光明亮,映得她脸上一片柔和。 可她的眼里,再没有了温度。 那天晚上,顾承泽应约去了林清浅约定的地方。 是一家私人医疗机构,地址偏远,外观低调,仿佛只是普通的别墅,没人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样的设备。 林清浅早早就到了,穿着一身浅色长裙,脸上带着一贯温柔的笑,看不出一点异常。 “进来吧!”她对顾承泽说:“就是一个检查,走个流程,不疼的!” 顾承泽有些迟疑:“你不是说只是见一面?” 林清浅低声一笑:“我就想给你做一次全面的检测,放心,不动你任何东西,就是做个评估!” 他看着她的脸,眼神复杂,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林清浅转过身,眼神一寸一寸冷下来。 设备启动得很快,医生是林家秘密请来的,一切流程都安静得像流水线操作。 顾承泽刚躺上仪器,便感到后脑一阵轻微的灼热感,一道清凉的电流从脊椎传上大脑。 他来不及发问,就陷入短暂的意识模糊。 他没知觉地昏过去,而此刻,一枚新型芯片,悄无声息地嵌入了他的神经中枢。 这一次的芯片不是删除,而是重写。 它覆盖了顾承泽的全部情感共振区,抹去了任何对“苏瑾谙”一词可能引发的记忆碎片和触动通感,却保留了他对林清浅的“信任”模块。 林清浅站在手术台外,看着屏幕上那些不断跳动的数据,嘴角慢慢弯起,像一朵含着毒液的花。 “这下!” 她喃喃地说:“你再也不会记起她了!” “你属于我了!” 顾承泽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有些胀,却说不上哪里不对。 他看着站在床边的林清浅,听她说:“你晕了一会儿,我叫医生检查过了,没事!” 他点点头,竟然真的没有一点怀疑。 他的眼神干净澄澈,不再带任何挣扎。 苏瑾谙,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有意义。 可林清浅不知道— 芯片再强,也只能控制“认知”。 控制不了“本能”。 几天后,林清浅带着顾承泽去了医院。 名义上是回访医生,但她特意挑了时间,知道那天苏瑾谙也在。 她想让苏瑾谙亲眼看见—她输了。 她失去了顾承泽,永远。 她把他从自己记忆里挖出来,如今他不记得她了,还站在林清浅身边,温顺又沉稳,仿佛这世界上从未存在过“苏瑾谙”这三个字。 第196章 她必须活着 第一百九十六章 她必须活着 走进医院那一刻,顾承泽忽然眉头一皱,手摸了摸后脑,眼神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压迫感。 “怎么了?”林清浅问。 “没事!”他低声说:“头有点闷!”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他们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刚好一位护士从另一边推着病床走过。 床上的人瘦到皮包骨头,眼睛半睁着,一条氧气管贴着鼻梁,正是刚做完检查的苏瑾谙。 四目相对。 苏瑾谙看见顾承泽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几乎是本能地想撑起身子,但刚一动,胸腔剧痛,整个人几乎栽出病床。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喘.息,眼神里尽是绝望与不可置信。 他站在那里,目光淡漠,没有一丝反应。 他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普通病人。 苏瑾谙看着他,嘴唇颤着,想开口叫他名字,可什么都没发出来。 只是那一瞬,她的血压陡然飙升,心率失控,面色苍白得像张纸,手抖着伸出想抓住他。 医生大喊:“病人情况恶化!心率下降!马上送抢救室!” 顾承泽站在原地,眼神有些恍惚。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那女人的眼神他认得—熟悉,痛苦,含着所有说不出口的爱。 他不知道她是谁。 可他胸口的痛实在太真实了。 林清浅看到苏瑾谙被推走的那一幕,脸上的笑一寸一寸僵硬,指尖死死掐着包带,青筋突起。 她的计划是让苏瑾谙“彻底绝望”。 不是让她死。 如果她现在死了,那她就成了“牺牲者”,顾承泽就算不记得,也会本能地反感她林清浅。 她不能让苏瑾谙以这样的方式赢。 她咬着牙,转身打了个电话。 “马上准备专机,我要把人送走!” “通知挪威那边的医生,准备手术!” “把最顶尖的脑神经专家都给我请上来,不管多少钱!” “我要她活着!” “至少,一年!” “只要她不死,就能看到自己输给我!” 苏瑾谙从抢救室出来后,陷入短暂昏迷。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转运机上,氧气罩扣着,窗外是夜色沉沉的高空。 贺晓陪她同行,坐在一旁红着眼,不敢告诉她这次的转运不是医院安排,是林清浅亲自下的命令。 她怕她一开口,苏瑾谙当场崩溃。 她只能含糊地说:“你病情恶化了,国内设备不行,转去国外治疗!” 苏瑾谙没多问,只是低声问了一句:“他……有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贺晓沉默。 她看着她的眼神,那里面还有那么一丝不甘、那么一丝期待。 可她说不出口。 半晌,贺晓轻轻摇头:“没有!” 苏瑾谙闭上眼,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进发际线。 她没怪。 她只是心疼。 疼到这一刻,她才真的信了— 顾承泽,已经不记得她了。 不是忘记,是被抹去。 她是被亲手从他生命里剜掉的那一块。 她撑到现在,画到今天,活到这个病体交瘁的地步,到头来—他看着她的眼神,还是空的。 她终于真的想放下了。 可她还不能死。 林清浅不会允许她死。 她要她活着。 活着看她怎么输得一干二净。 而她,也想活。 不是为了和林清浅斗。 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她想等顾承泽哪怕只是再抖一下手,再疼一次心,再做一次梦。 她想知道,在这个全世界都不肯让她留下痕迹的记忆里,他的身体,是不是还能记得她的一点温度。 哪怕是错觉,她也认了。 飞机在北欧某个偏远城市的小型医疗专用机场降落时,天还未亮,浓云压城,外头温度只有零度上下。 苏瑾谙醒来时,舱内没有开灯,只有窗边的急救灯亮着,晃得人头晕。 她感觉自己整个身体像是被钉在床上,动不了,脑子里像有团雾,意识很模糊。 身边传来贺晓轻轻的呼吸声,她回头看了她一眼,问:“这儿是哪里?” 贺晓刚醒,吓了一跳:“你醒了?!” “我们……到了挪威!” 苏瑾谙喉咙干哑:“不是去瑞士的吗?” 贺晓低下头,声音发虚:“挪威这边有更好的脑外科专家,是临时改的计划!” “你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她没告诉苏瑾谙,这次转院是林清浅安排的,也没说她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只是悄悄收起了那张航线更改的文件,眼神避着苏瑾谙,心头压着一口闷得发疼的气。 苏瑾谙没再问,她其实心里已经猜到是谁的安排。 她只是不想点破,她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能喘气就已经不易了。 她不是认命,只是知道,在她还不能死的时候,反抗没有意义。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活着。 哪怕只是多一天。 这家医疗机构隐藏在山林之间,是林清浅动用林家资源调来的私人脑科研究所,设备先进,保密等级极高,来这里接受治疗的患者非富即贵。 林清浅安排的是一整套治疗计划,由挪威本地最顶尖的脑神经外科教授主刀,再由几个来自国际脑研究组织的博士辅助,整个团队为苏瑾谙量身打造的项目,目标明确:延长寿命,减缓压迫,至少维持一年的稳定状态。 她不是真心想救苏瑾谙。 她只是不能让苏瑾谙就这么“体面地死掉”。 她要她活着—活得艰难,活得屈辱,活得被人遗忘。 这才是林清浅的胜利。 如果苏瑾谙在顾承泽已经彻底忘记她的情况下安安静静地死了,那她这一生就变成了“顾承泽心里最疼的那个背影”。 那不行。 她不允许。 她要苏瑾谙活着,看着顾承泽再也想不起她,看到他牵着别人的手,笑着走完余生。 她要她知道,她这场爱,最后输得一无所有。 顾承泽这边,芯片已经稳定了。 他没有察觉什么异常,只是偶尔会在夜里醒来,胸口莫名发紧,手脚发冷,明明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却总有一种“自己忘了重要东西”的错觉。 他告诉林清浅:“我最近常常觉得烦躁!” “你说我是不是身体还没好?” 第197章 治疗的副作用 第一百九十七章 治疗的副作用 林清浅抱着他,语气柔和:“是你太累了!” “你前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一时适应不了!” “再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顾承泽没再问。 他已经不再试图去回忆。 他现在唯一能感知的,就是靠近某些事物时的反应—看到画册会心跳加快,闻到颜料味会胃里一阵翻涌,哪怕只是路过市区一个展厅,都能让他心里发慌。 他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林清浅说,那是治疗的副作用。 他信了。 可他始终忘不了,在医院那天,他和那个女人擦肩而过时,那一瞬间的剧烈心痛。 他痛到站不住。 可是他不记得她是谁。 他甚至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林清浅这几天情绪稳定得吓人。 她陪着顾承泽吃饭、散步、聊天,时不时还带他去做理疗,甚至给他请了老师教他冥想,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彻底安心了下来。 她对身边的所有人说:“阿泽最近好多了!” “记忆清除得很干净,没有出现任何情绪反弹!” “只要继续这样调养下去,很快他就能彻底适应新生活!” 她嘴角含笑,语气平缓,像个终于收回失控爱人、过上理想生活的女主人。 没人知道她用了多狠的手段。 也没人知道,她到底怕什么。 她怕的,是顾承泽突然有一天再梦见苏瑾谙。 哪怕只是一个剪影。 哪怕是一个线条。 他一旦再梦见,所有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所以她需要时间。 她要苏瑾谙安安静静地被困在那间北欧的病房里,做一个被囚禁的患者,不死不活,不能画画,不能和任何人联络。 最好她连贺晓都不想见。 她要她心死。 从心底死掉,再也不想爱,再也不想留下来。 那样顾承泽就不会再记得她了。 就算记得,也只是一个模糊到连名字都叫不出口的“过去”。 林清浅对着镜子补妆的时候,盯着自己脸上的轮廓,冷冷地笑了一下。 她知道,赢的人,不是看谁先爱上。 是看谁能留到最后。 苏瑾谙可以等,可以撑,可以画出一幅幅让人心碎的作品。 可她林清浅—可以让那些画永远没人看见。 而此时,苏瑾谙被安排在研究所三楼的特护病房,门外有专人守着,设备全开,通讯封锁。 她的意识清醒,但身体虚弱得几乎抬不起手。 每天的治疗流程都排得密不透风,从清晨的脑部扫描到下午的神经激活注射,再到夜晚的深度休眠药物干预,整整十二个小时。 她不是病人,是实验样本。 她知道自己不是来“治疗”的,是来“延命”的。 她活着的意义,不是为了康复,是为了被控制。 贺晓一开始抗议过,想强行带她走,结果被林清浅的律师团队威胁起诉,护照被扣,手机被封。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留在苏瑾谙身边。 她问她:“你想走吗?” 苏瑾谙侧头看她,眼神没有一点光。 “走去哪儿?” “顾承泽现在……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 “他不认我!” “我就算回去,也没有意义!” “他身边是林清浅!” “他不会记得我了!” 贺晓红着眼:“可你这样下去,也活不成啊!” “你不是活着的样子!” “你是被困着的!” 苏瑾谙轻轻笑了:“我活着,是为了证明我没死!” “我不求谁认我,我只求自己别忘了自己!” “林清浅让我多活一年!” “那我就活这一年!” “我不逃!” “我哪怕什么都不剩,我也要在她眼前,活满她安排的每一秒!” “我不要她得意!” “我不要她看到我死得体面!” “我要她亲眼看着—她夺不走的东西,她永远夺不走!” “哪怕顾承泽不记得我!” “他也会记得他曾经为了谁,心痛得几乎活不下去!” “那个人,不是她!” “永远,都不是她!” 苏瑾谙的治疗计划在第六天进入第二阶段。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每天从清晨五点半开始,她要接受连续三小时的脑部神经刺激,接着是对抗性镇痛强化,再之后,是一整套维.稳神经反馈疗程。 她不是在治疗,她是在和时间对赌—赌她还能不能熬到下一次输液结束,赌她还能不能再睁开一次眼睛。 她知道林清浅在看着她。 她不傻。 林清浅用这最精密、最昂贵的设备给她续命,不是善良,更不是心软。 她要她活着。 要她活着,看着顾承泽越走越远,看着她一寸寸被世界遗忘,看着她活得像个被封印的幽灵,永远不能再出现在顾承泽的视野里。 她要她清醒地输。 苏瑾谙坐在病床边,窗外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白色积雪覆在山头,风一吹,松枝摇动,却没有一点声音。 她的眼睛干涩,盯着窗外发了很久的呆,贺晓在旁边喂她喝水,她才慢慢回过神来,哑声问了一句:“他还好吗?” 贺晓顿了顿,没敢说话。 其实这几天,林清浅有给他们传来顾承泽的照片—他在吃饭,他在看书,他在和林清浅一起在花园里散步。 他眼里是平静的,甚至还偶尔笑着低头,像是早就把那个混乱的记忆翻篇了。 但贺晓知道,照片能骗别人,骗不了她。 顾承泽每一个表情看起来都太干净,那种“干净”不对劲,像是被硬生生从情绪中剥离出去的冷静,是一种“我忘了我该忘的人,但我也记不清我自己是谁”的麻木。 他不是平静,是空。 那是芯片的作用—不是删除,而是掐断本能和情绪之间的联系。 林清浅在剜他最真实的部分。 贺晓咬了咬牙,轻声说:“他很好!” “没有再失眠了,也没有梦见你了!” “他每天吃饭、散步、看报纸,生活很规律!” “他的记忆……已经被封死了!” 苏瑾谙听完,没有反应。 只是低头笑了笑,声音轻得像风吹进玻璃缝:“这样也好!” “他不记得了,就不会再疼了!” “我记着,就够了!” “你别太难过!” “他现在不是顾承泽了!” “他只是……另一个活在林清浅手里的躯壳!” 第198章 哪怕一秒的挣扎 第一百九十八章 哪怕一秒的挣扎 贺晓眼睛红了:“那你呢?” “你就这样耗着?” “你都快撑不住了,你要是现在放弃了,你这几年图什么?!” “你活到现在,不是为了看他变成这样一个连你名字都不记得的人!” 苏瑾谙静静地听着,没有回嘴。 她靠着床头,目光落在窗外的积雪上,语气温柔:“我不放弃!” “我就坐在这儿,看着!” “我想看看,她到底能把他改造成什么样!” “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能用一块芯片替代掉人这一生所有的爱!” “我就看!” “我要是现在死了,那就成全她了!” “可我还没看够!” “我还没看到他哪怕一秒的挣扎!” “我不信……他真的会干干净净地过下去!” “我不信……他一点都不会疼!” 贺晓说不出话。 她看得出来,苏瑾谙不是还抱希望。 她是在死命地咬住最后那点尊严。 她活着不是为了被谁记得,是为了不让自己连最后那一点存在感都被抹去。 她要用这一年,让林清浅知道—人不是机器,不是程序。 一个人哪怕彻底失忆了,他身体的细胞、心跳的节奏、睡梦中的反应,都会记住那个他真正爱过的人。 与此同时,顾承泽站在画室里,看着一张纸发呆。 纸上是一串看不出轮廓的线条,是他昨晚睡不着时拿笔随手画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画了这个图。 只觉得画着画着,手指就一阵一阵发麻,心口像堵着什么,说不上疼,但很闷。 他看着那些像是叶片的弧形,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可他翻遍了自己所有的记忆库,都找不到对应的画面。 林清浅走进来时,他还拿着笔,愣愣地盯着那张图。 她笑着靠近,语气温柔:“你在画画?” “你不是说你不擅长这些吗?” 顾承泽皱了皱眉,低声道:“我不是不擅长……我只是觉得我以前可能经常画!” “这种线条,我的手……很熟!” 林清浅心里一跳。 她连忙笑着拿走那张纸:“随手涂鸦吧,别当真!” “你要是无聊,我带你出去走走?” 顾承泽点了点头,却还是眼神落在那张被拿走的图纸上。 他不知道那图为什么让他心跳加快。 他只知道,自己看到那个图案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模模糊糊的,有个“谙”字,但他想不全。 他没告诉林清浅。 他不敢。 他怕她会生气。 她已经为他做了那么多,如果他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梦,她会难过的吧。 可他不知道,他越是压着,身体反应就越发强烈。 而另一边,苏瑾谙被推进治疗室。 这一次是脑部调节仪器联合神经修复方案。 她签了字,没有挣扎,也没有问一句“风险”。 她只说了一句:“你们别手下留情!” “我要活得清醒点!” “别让我活成你们安排的样子!” 医生有些动容:“你知道你可能会承受不了!” “你可能会连说话都不能了!” 她笑了:“没关系,我画画不靠嘴!” 治疗开始的那一刻,她闭上眼,脑袋被稳稳固定在支架里,光电神经刺入器发出细微的嗡鸣。 她开始流泪。 不是痛,是压抑。 这些年她忍着、画着、等着,一直到现在,终于可以正面对抗命运了。 她告诉自己:我要活着。 活到他哪怕一秒的崩溃。 活到他哪怕有一天突然想起我。 哪怕只有一个梦。 哪怕他醒来就忘。 也值得。 她不甘心只做一个记忆的弃子。 她要让林清浅知道,有些人,是连时间都消不掉的印记。 她活着。 她还活着。 林清浅没赢。 这局,才刚开始。 治疗持续了六个小时。 苏瑾谙整个人从机器里被抬出来的时候,意识是清醒的,但身体几乎失去了对四肢的掌控。 她像是被从骨缝里抽干了所有力气,连睁开眼都需要拼尽全力。 贺晓守在门外,看见她被推出治疗舱的那一刻,几乎冲上去抱住她。 可她不敢碰,她怕她一用力,这个人就散了。 苏瑾谙靠在移动床上,眼神还有些涣散,但嘴角动了动,像是在笑:“我还活着!” 贺晓眼泪一下涌上来:“你吓死我了!” “你知不知道医生刚才差点叫停,他们说你心率不稳,血压飙高—” “你再撑五分钟,可能就……” “可我撑了!”苏瑾谙看着她,笑意轻得像一丝风:“我说了,我要活!” “活着,看他们怎么输!” 她没死,也不会死。 她知道她赢了第一步。 治疗虽然没有治愈她,但医生承认,她的脑部功能竟然比预测的要稳定,神经修复的初步反应比想象中好很多。 “她是靠意志在撑!”医生惊讶地说:“这种类型的病人我们见过,但她是第一个能在第二阶段调控疗程后主动恢复意识的人!” “她不是在被救,是在自己往回拽命!” “这种意志力……你们要保护好她!” 林清浅在得知苏瑾谙没有死、甚至状况有所好转的消息时,整个脸都僵了。 她站在顾承泽的房间阳台,手机屏幕上是医院专线发来的数据反馈报告,字字如针,刺得她五脏六腑都发紧。 她捏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地抖,半晌,深吸一口气,才把怒火压下去。 她知道苏瑾谙不会那么容易死。 但她没想到,她不仅活了下来,还恢复了。 恢复了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还有可能再次回顾承泽的生活里。 而她不能接受。 她已经失去一次顾承泽,不可能再失去第二次。 这一次,她要彻底断掉所有可能。 她推开阳台门走回房间,顾承泽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一张杂志封面发呆。 封面是新.一.届国际设计奖的初选名单,其中有一个熟悉的缩写—“S.J”。 他指着那个名字问:“这个设计师……是我以前认识的吗?” 林清浅一顿,马上笑着坐过去:“没有吧,你以前对设计一向不感兴趣!” “可能是你觉得名字眼熟!” 顾承泽眉头微皱:“可我心里一看到这个缩写,就觉得怪怪的!” “好像有点……压着!” “像是心脏那块……憋着难受!” 第199章 请你别想太多 第一百九十九章 请你别想太多 林清浅笑着伸手合上杂志,顺势拿起遥控器,语气轻柔:“可能你治疗后太敏.感了,医生不是说你最近会有些幻觉感知么?” “我帮你调整一下情绪中枢!” “你别想太多,好不好?” 顾承泽沉默了两秒,点了点头。 林清浅起身走进书房,关上门后,脸上的笑彻底收了回去。 她看着手里的遥控器,指节发白。 她知道芯片已经接近极限,她不能再多次使用高强度干预,否则会损坏他的神经链接,造成永久的情绪剥离—那样他会变成一个空壳。 但她没得选。 她要他彻底厌恶“S.J”这个缩写。 要他看到“银杏”“手绘”“胸针”这些关键词时,第一反应就是反感、抗拒、不适。 她已经给不了他爱,那她就剥夺他爱别人的能力。 林清浅缓缓地按下控制键,系统开始重新链接顾承泽的脑部感知区域,深度注入排斥反馈。 五分钟后,她站在门外看着顾承泽,温柔地说:“你怎么脸色那么白?” 他按着头,眉头紧皱:“我头疼……刚才你说的那个设计师,我现在连图都不想看!” “我心里烦!” “特别烦!” 林清浅一笑:“你以前就这样!” “你不喜欢情绪类设计风格!” “你说那种东西矫情!” “现在你记不清了,但身体还记得!” “你现在很稳定!” “这样很好!” 而这边,苏瑾谙坐在病床前,画着她的新稿。 她的手终于可以撑住两小时了。 这一次,她画的是一只坠耳环,中间悬着一枚极细的银杏叶,左右不对称,边缘刻着一个字母“S”,背面却没有任何记号。 她说:“我不打算再用名字了!” “我画这张图,是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哪怕他不知道这是谁画的!” “只要他在看到这个耳环时心疼一次,我就知足了!” “他现在的理性是被人安排的,可他的心跳还是他的!” “他不认我没关系,但他要是能认出我画的东西—那他就不是彻底死了!” “我活得这么狼狈,也就为了这一点回应!” 贺晓听完,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她手边的热水续满。 她知道苏瑾谙不会放弃。 也知道她不是真的“为了自己画”。 她是为了那个男人的本能画。 她不奢望他爱回她,她只希望—哪怕他忘了她十次,也能因为她画的线条,疼一次。 哪怕一秒。 这一秒,就值她这一年。 她可以再撑。 因为她知道,林清浅以为她赢了。 但她没赢。 她只是,还没看到输。 医院里的窗户总是关着,隔着厚厚的双层玻璃,哪怕外面阳光刺眼,屋子里依旧灰蒙蒙的。 苏瑾谙坐在病床边,靠着床头支架,手里拿着一支铅笔,在膝盖上摊开的纸上缓慢描着线。 这是她最近的第十三张稿。 不是特别的图案,只是一组耳钉的轮廓,银杏叶形,却做了倒转处理,叶柄朝外,尖端朝内,就像两个方向不同的人,最终还是撞在了一起。 她画得慢,比以前还慢,每一次落笔,都像是在压榨身体最后的耐力。 贺晓站在一边,眼圈发红:“你都这样了还画?你画它干什么?” 苏瑾谙没有抬头,只说了一句:“画完,我就躺下!” 她不是没力气了,她是怕不画的话,连这一点存在的证据都没了。 她从不奢望作品能把人唤回来,可她希望哪怕有一天顾承泽看到这组稿,哪怕什么都想不起来,哪怕名字都不记得,也会像从梦里醒来那样— 心疼一下。 哪怕只有一秒。 她这几年撑到现在,就图这一秒。 而与此同时,林清浅那边正进行着一场“记忆重建计划”的最后环节。 她安排了一整间别墅模拟了“婚前新生活”的情境。 从居住环境、生活节奏到对话模板,全都按照她设定的“温馨且无争执”的理想模型执行。 墙上挂着的是她和顾承泽的合照,摆在玄关的是两人订婚纪念时的限定饰品,就连每日三餐的菜色,都是“他曾经喜欢的”,经过了她精心改编,变成了“他以为一直吃的”。 顾承泽站在厨房,看着林清浅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倒进他面前的杯子里,语气柔和:“还是你以前爱喝的这牌子,我都没变过!” 他接过杯子,点了点头,神色没有一丝异样。 可他喝下去的那一刻,胃里突然一阵泛恶。 不是味道的问题,是身体的反应。 他强忍着没表现出来,低声道:“你能再加点蜂蜜吗?我觉得有点苦!” 林清浅微微一愣,笑着说:“你以前不加糖的呀!” 他低头:“我现在口味变了!” 林清浅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 他并没有按照她的脚本回答。 这已经是这几天来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看到街头一个孩子在画画,他驻足看了许久; 第二次是他梦里说出“她在窗边画图”的片段; 这一次是牛奶。 林清浅越发觉得不安。 她知道芯片不是万能的。 哪怕她删掉了顾承泽所有跟苏瑾谙相关的画面、词汇、情绪反应,只要那个人还活着,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活着,他的身体迟早会找到路。 那是人类本能对情绪残像的记忆补偿。 她不能再拖了。 她必须加速计划。 第二天早晨,她带顾承泽去了心理调节中心。 她对外说,是为了帮他更快适应恢复期,其实是为了进行第三次“错觉植入”治疗。 这是她亲自参与研发的技术。 通过记忆视觉重组和环境暗示,加上特定药物导入,让人把“记忆感知”替换成她预设的“假象”。 她要让顾承泽彻底相信—他过去爱的人就是林清浅;他对苏瑾谙的所有心动、疼痛、梦境、迟疑,都是“幻觉”;所有的线条、画图、银杏叶,都是他自己脑子虚构出来的错觉。 她不需要他爱她。 她只要他忘了“那个她”。 治疗进行得比前几次都顺利。 顾承泽在药物作用下,情绪变得平稳,面部肌肉不再紧绷,大脑反应曲线也逐渐进入“适应区”。 第200章 一抹温柔的笑 第二百章 一抹温柔的笑 屏幕上显示:【感知替代进入阶段二,情绪判断模型建立中!】 林清浅坐在观察室,看着屏幕上那张熟悉的脸,心里渐渐生出一股说不清的满足。 她做到了。 她真的做到了。 这个男人现在彻彻底底属于她了。 他再也不会质疑,再也不会问“她是谁”,再也不会在梦里喊着别的名字流泪了。 她坐在沙发上,轻轻闭上眼,嘴角浮出一抹温柔的笑。 而远在北欧雪山脚下的那间病房里,苏瑾谙的画终于完成了。 她用尽了整整一个月。 她一笔一划地勾出那个银杏叶耳坠,从线条到细节,最后在叶片中心,嵌入一颗极小的、用透明墨水描出来的字母:“C”。 那是顾承泽名字的首字母。 她不打算签名。 她也不打算投稿。 这幅画不会被发表,不会上架,也不会展览。 她要寄给一个不知名的艺术品档案馆,只写一封匿名信,内容只有一句话: 【若有人见此图,心疼不止,请将此画送回归处!】 她不指望那人能看见。 她只是在赌。 赌这个世界还有哪怕一秒,能让他停下来疼一下。 哪怕他已经忘了她是谁。 哪怕他已经过得很“安稳”。 她也要在他“最不疼”的日子里,狠狠刺进他身体最深的记忆角落。 让他记不住名字的时候,还能记住“心痛”。 这是她的胜利方式。 她赢不了林清浅的筹码,赢不了那些权势、科技、资本、手段。 可她能留下“疼”。 能让顾承泽在一个人站在阳光底下时,忽然胸口一紧;能让他在翻书看到银杏时,不自觉地皱眉;能让他在听见某个旋律时,莫名心烦意乱。 哪怕他对所有人说:“我不记得了!” 他的身体也会替她记住。 她不是记忆。 她是本能。 本能不能被删除。 她笑了。 笑得很安静,眼角带着疲惫,却没有绝望。 她知道,她还能撑。 她要活着,看着林清浅亲手制造的“完美生活”,如何在某一天,从内部慢慢塌掉。 她要活着。 哪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等什么。 苏瑾谙的画被装进一个木质信封盒,盒子外表看起来普通,开口处却是她亲手嵌上的暗扣结构,没有签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符号,只贴了一张便签纸,写着一串地址,是那家默默收藏无主设计稿的艺术档案馆。 贺晓帮她填了邮寄单,那一刻手都在抖:“你真要寄出去?” 苏瑾谙靠在床头,嘴角勾着一点点笑:“我不是寄出去,是放生!” “画画对我来说,不是留下,是放下!” “我放下它,就不属于我了!” 贺晓看着她眼里的光,那是一种混着疲惫却又死撑出来的坚定,让她一时说不出话。 她知道苏瑾谙这一次是真的“放”了。 她不是没力气了,是终于不想再耗在一个看不到尽头的人身上。 “你还在等他记起你吗?”贺晓问。 “不是了!”苏瑾谙轻轻摇头:“我等的是我自己什么时候能彻底忘了他!” “忘了之后,我就自由了!” “不是自由地去爱别人,是自由地不再需要爱!” 她说这话时,声音轻得像落雪,字字入骨。 贺晓沉默了一会儿,把盒子封好。 “那我寄了!” “你以后……不后悔吧?” 苏瑾谙闭上眼:“后悔也来不及了!” 另一边,林清浅的“记忆重建”项目进展得异常顺利。 顾承泽的日常越来越稳定,他不再质疑,也不再失眠,甚至对“苏”这个字产生了自然排斥反应。 她曾在一次“无意”的对话中故意提起:“你小时候是不是有个姓苏的同学?” 他头疼了整整一晚。 林清浅看着他捂着头靠在沙发上的样子,几乎是带着一种病态的欣慰微笑。 “你看!”她温声安抚:“你大脑对这些信息就是不适应!” “你现在只要避开这些,让自己放松,病就不会犯!” “我在你身边,你不用想其他的!” 顾承泽点了点头,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他没有意识到,他的世界越来越安静了。 安静得像是被密封的盒子,没有过去,没有脉络,只有现在和“该有”的情绪反应。 林清浅控制了他的一切。 她不需要他真的快乐,她只需要他“不再痛苦”。 她知道,只有让他彻底拒绝情绪,他才不会再在深夜里因为梦里的影子而惊醒;他不会再听到“银杏”两个字就心悸;不会再在看到线条断口的时候呼吸急促。 她建造的是一个失忆人的乌托邦。 没有记忆,也就没有背叛。 没有情绪,也就没有波动。 她终于能安安稳稳地坐在顾承泽对面,看他拿起报纸、吃早饭、对她说一句:“今天阳光不错!” 她终于可以幻想,他们是一个普通的未婚夫妻,将来举办婚礼、换戒指、拥有一个干净的未来。 她甚至为此联系了国际知名的婚礼策划团队,订了一套定制西装和婚戒,连摄影棚都预定好了。 她要办一个属于他们的“庆典”。 一个彻底抹掉过去的起点。 她要所有人都知道—顾承泽属于她。 即便他是一个“记忆空白”的顾承泽。 可她也清楚,这一切是脆的。 极脆。 他现在还能配合她,但他不是机器人。 他是人。 他的梦,是她控制不了的。 有一天凌晨,林清浅听见动静,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身边的位置空了。 她披着外套出去找他,看到他站在书房的窗边,一张画纸摊在桌上。 他正一笔一笔地画着。 她走过去,一眼认出那是银杏的形状。 她心口一缩,强忍着不发作,轻声问:“你怎么又画这个?” 顾承泽低头,神情有些恍惚:“我不知道!” “我最近手总是自己画这个……我不想,但手不听话!” 林清浅强笑:“可能是你前阵子治疗太频繁,神经反应过度了!” “我帮你调整一下!” 她立刻关掉他脑内的“自由绘图触发系统”,将所有线条关联的信息转入屏蔽区。 第201章 他是干净的了 第二百零一章 他是干净的了 顾承泽再也画不出来了。 他的手,开始僵。 不是因为技术退步,是芯片封锁了他的“回路”。 从那天开始,他画图时手开始抖,睡觉时牙关紧咬,梦里越来越安静— 安静得他开始害怕梦。 而林清浅,反而开始睡得极香。 她觉得自己赢了。 她把那个人从他身体里剜出来,用一场精密到毫厘的系统,把“顾承泽”这个人彻底清空,再重新组装,封好,打包,独属于她。 “他是干净的了!”她自言自语。 “我赢了!” “你活着也没用了!” “他不会记得你!” “你哪怕画再多,他也不会看你一眼!” “苏瑾谙,你现在画的每一笔,都只是你自己在疼罢了!” 而在北欧的那头,苏瑾谙的身体状态开始反弹。 脑部疼痛减缓,神经反应恢复了一些,她甚至能不靠镇静剂撑过一整晚。 医生说她奇迹般地进入了“稳定缓慢康复阶段”。 他们都觉得这是科技的力量。 只有她知道—是意志。 是那口气。 她在画完那第十三张图后,并没有停下来。 她继续画。 画耳钉、戒指、项链,全都是不对称的设计,左右两边总有一边残缺。 她说:“我不要完美的东西!” “完美的东西太假!” “人不是完美的!” “感情也不是!” “我要他看见这些的时候,知道什么叫‘缺’!” “知道自己缺了什么!” 哪怕他不认得了,她也要让他一辈子都“感觉到”。 她要他过得干净,却不安生。 她要林清浅知道,她拼命守住的那个人,终有一日,会因为她的一张画、一笔线条、一缕梦,崩溃。 她不着急。 她有的是时间。 这一年,她不是来等死的。 是来复仇的。 而她的复仇方式,从不需要见血。 她只需要—一直活着。 苏瑾谙在北欧的第八十三天,身体数据再次稳定下来。 医生站在她床前,一边翻看着各项检查指标,一边惊叹:“我们从未见过这么强的神经自愈能力……你不是靠药物,你是在用一种极强的情绪控制自己的脑部反应!” 他看着她瘦削的面容,眼神复杂:“说实话,我们以为你最多只能拖三个月!” 苏瑾谙靠在病床上,嗓音轻哑:“我不是在拖!” “我在准备!” 医生不解:“准备什么?” 她笑了笑,眼神不含任何笑意:“准备还手!” 她没有让自己完全休息。 每天除了必要的治疗,她照常画图,整理手稿,练习力所能及的手部动作。 她不再画那些暗藏情绪的对戒、不再画泪水似的耳坠、不再画仿佛回忆破裂一般的胸针。 她开始画“干净的东西”。 纯线条,极冷色,几乎机械重复,却在每一个重复的末尾,总有一笔极轻微的偏差。 她对医生解释说:“我是设计师,这是练手!” 实际上,她是在一点点找回属于自己的节奏。 她知道,林清浅还以为她“顺从”了,还以为她被困在这个研究所,每天只知道接受治疗,老老实实地活着,甘愿在一个密闭空间里枯萎、等待。 林清浅错了。 她从来不是一棵等死的树。 她是毒药,慢慢渗进每一个角落,哪怕不见天日,也终有一天,会反噬。 她现在还没有能力“出去”。 那就先留着。 反正这一年,她是注定要活下来的。 不是为自己。 是为顾承泽。 顾承泽最近总觉得心烦。 烦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地步。 他早就习惯了清晨起床的咖啡味、林清浅准备的早餐、每日一遍的心理放松程序,也习惯了每天晚上那套冥想流程和记忆稳定训练。 他的世界是清净的、规律的、无波澜的。 可就是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他的身体会莫名反应。 有一天,他经过市中心的一家橱窗,玻璃里摆着一对胸针。 是一对不对称的银杏叶。 那形状不是特别新颖,设计甚至算不上复杂,可他站在那里,整整看了二十分钟。 他心跳加快,胃里翻腾,太阳穴一阵跳痛。 林清浅把他从那橱窗前拉走的时候,他脸色苍白得吓人,指尖冰凉,嘴里一直低喃着:“我是不是见过这个?” “我是不是……” 林清浅的脸色在风中几乎无法维持温柔:“没有!” “你从没见过!” “你只是最近太焦虑了!” “我不是说了吗?你现在对一些没有意义的图案,会产生误判!” “这很正常!” 顾承泽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继续追问。 但他心里某个地方开始动了。 不是记忆,而是“抗拒”。 他开始抗拒“解释”。 开始怀疑这个“安稳的世界”,是否真的就是他唯一应该待着的地方。 林清浅很快察觉到了变化。 她开始频繁加密顾承泽的控制指令。 他所看的媒体、浏览的内容、接触的物件、说的每一句话,都被细致地调整。 任何可能唤起旧识的东西,全部屏蔽。 她甚至更进一步—将家中那株银杏小盆栽扔掉了。 扔掉那天,她站在垃圾处理器前,看着那几片叶子被压进粉碎机,脸上带着笑:“没用的!” “她已经死了!” “你还记得什么?” “你记得你是顾承泽,你记得你未婚妻是林清浅!” “你不需要记得‘苏’!” “她从你世界里剥离干净了!” “你现在,只属于我!” 她的笑越发温柔,手却在不知不觉中捏紧了那枚遥控器。 指节泛白。 她不能出错。 她输了一次,已经付出太大代价了。 这一次,她不能再错。 而就在她觉得一切都被控制住时,一张画到了北欧艺术馆的匿名画稿,被悄悄挂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展区角落。 没有名字,没有说明,图是单枚耳钉,设计极冷极简,却在左边叶片的轮廓处,微妙地露出一个被覆写过的“J”。 整个展厅的人几乎没停留。 唯有一位访客,站在那张图前驻足了整整四十分钟。 他是某大设计公司派来搜集素材的中层,看过无数画,却在这一刻说不出话来。 他说:“我不知道这是谁画的!” 第202章 它不该被藏在这里 第二百零二章 它不该被藏在这里 “但我看见它的瞬间,我就想哭!” “不是图有多打动人,是我觉得……它不该被藏在这里!” “它像是,某个人最后的……声音!” 没人理他。 他拍了照片,偷偷保存,发给了他在国内的一个朋友。 那个朋友不敢发朋友圈,也不敢公开,只是把那张图悄悄存在了手机相册最隐秘的角落。 直到那天,顾承泽在林清浅的手机里偶然刷到。 林清浅不是故意让他看到的。 她把手机落在了客厅茶几上,正在楼上接电话。 顾承泽起身喝水,路过沙发,无意间看到手机屏幕亮着。 他本不该看。 可屏幕上那一张图片,让他整个人定住。 一张耳钉设计图,银杏叶,一笔断在轮廓边缘的线。 他看了一眼,猛地按住了胸口。 像被什么击中一样。 心脏一抽一抽地疼,耳边的血液“轰”地炸开,他呼吸都困难。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张画能让他痛成这样。 可他知道—他一定见过。 一定。 哪怕他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身体已经给了他答案。 林清浅下楼时,看见顾承泽坐在地板上,额头抵在沙发边,脸埋在臂弯里,背脊一抖一抖的。 她脸色白了一下。 走过去,想伸手碰他,却被他下意识躲开。 他头也没抬,只低声说:“你能告诉我,这张图是谁画的吗?” “我求你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疼得这么厉害!” “但我……真的很想知道!” 林清浅沉默了半秒,慢慢把手机收回去,眼里一点点泛红,最后说了一句: “是我!” “是我画的!” 顾承泽没有回答,半晌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是吗!” “原来是你!” 他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而那一刻,他不知道,他刚刚彻底错过的,是属于他的最后一场梦。 一个,他不记得的名字,一段,他身体永远抗拒遗忘的情绪,一张,他曾说“你画的我都喜欢”的图。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 可真相被替换的那一刻,他却连疼痛的来处都没法再问出口。 林清浅垂下眼,轻轻地笑了。 “顾承泽!”她在心里说, “你现在,是我一个人的了!” 北欧的初春很冷,天还没亮,地面就是一层薄霜,呼吸一口就觉得肺在发紧。 苏瑾谙醒来时,病房里静得出奇,连机器的滴答声都像被收了音,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发了好久的呆,直到贺晓端着一杯热水进来,才把她的注意力从虚空中拉回来。 “醒了?” 苏瑾谙点了点头,眼神有些游离。 贺晓把水放到床头,眼角泛着红:“你再这样,我真不知道你还能撑多久!” “你上次画完那张耳钉图后,整整昏了三天,我都以为你要……” 她没把“死”这个字说出口。 苏瑾谙却懂了。 她声音轻:“我不会死!” “至少现在不会!” “我还没等到那一刻!” 贺晓咬牙:“你还在等?” “你都知道他现在记不起你了,连你是谁都不问了,甚至连你画的东西都被林清浅换成了她的作品,你还等?” “你还指望他会回头?” 苏瑾谙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窗外,像是能穿透那厚重的玻璃和天边的积雪,看见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不是等他回头!” “我是等我自己死心!” “我如果连‘死心’都没做到,我就不能走!” “我不能死在半路上!” “他要是永远不疼了,我就认了!” “可我得亲眼看着他彻底不疼!” “不是你告诉我,也不是他嘴上说,是他连看我的画都能笑出来的那种‘不疼’!” “我等那一刻!” “到了,我就走!” 贺晓抬手狠狠抹了把脸:“你到底要活成什么样,你才愿意放过你自己?” “你画完图,交完作品,心跳一下一下弱得跟没了似的,我连医生都不敢喊太大声,怕一喊你心跳真停了!” “你真的以为这样值?” “你以为你留下那点东西,别人就会记得你?” “他要是不认你,就算你画成了世界第一,还是没人知道你是谁!” 苏瑾谙垂下眼:“我知道!” “我不是为了让人记得我!” “我是为了别让我自己忘了!” “我怕我哪天病得再严重一点,我自己都不认得我画的东西!” “那我就白活了!” 贺晓眼圈彻底红了,声音发哑:“你说你不是为了顾承泽画的,可你画的每一笔,都写着他的名字!” “你不恨他吗?” “你不恨他现在连你是谁都不想知道了吗?” 苏瑾谙轻轻摇头:“我恨不动了!” “从我画完那第十三张稿开始,我就不恨了!” “他忘了,是他输!” “不是我!” “我是记着走的!” “他,是忘着活的!” 贺晓终于没再说话,只是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一声不吭地陪着她。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陪多久。 但她知道苏瑾谙不会死得那么快。 不是她身体抗得住,是她心里还有事。 而顾承泽这边,生活变得越来越规律。 他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早餐,七点半冥想,八点开始一天的“重塑记忆”课程,课程内容是林清浅根据“情绪构建模型”设定的,从小到大的“回忆”逐渐拼凑,让他相信自己和林清浅从学生时代就认识,一路相伴,彼此依靠。 他相信了。 他开始会对林清浅说“你陪了我很久了”,也会在她做饭的时候站在一旁递调料瓶,甚至有时候还会自然地握住她的手,笑着问:“你说我们是不是天生一对?” 林清浅每次听到这话,眼睛都会湿.润。 她知道,这是她“赢”的最好证明。 她终于把他从那个叫苏瑾谙的深渊里,硬生生地拉了出来。 顾承泽现在看银杏不再心跳加快,看到耳钉设计图也不会胸口发闷,就连她故意在他面前打开那张匿名图稿的时候,他只是皱了皱眉,说了一句:“太冷了,没温度!” 林清浅的心,一寸一寸放下来。 可她不知道,顾承泽夜里还是会醒。 不是痛,不是梦,是“空”。 第203章 把谁弄丢了 第二百零三章 把谁弄丢了 顾承泽会突然睁开眼,觉得整个房间安静得像个牢笼,四周没有回音,心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在问: “是不是漏了谁?” “我是不是……把谁弄丢了?” 他曾经偷偷查过一份老设计展的资料,那上面有一张没有署名的归处系列草图。 他看了一眼,胸口一抽。 不是疼,是闷。 是那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难受。 他试图问林清浅,那是谁画的。 林清浅看着他,平静地说:“是你以前公司旗下一个设计团队的旧稿,不重要!” “你不喜欢那种风格的东西!” 顾承泽低头:“可我……觉得很熟!” “我手心会出汗!” “我想知道我是不是跟那组作品,有什么关系!” 林清浅眼底闪过一丝狠意。 她坐过去,握住他的手,温柔地贴着他耳边说:“你现在不会了!” “你属于现在!” “过去的那些记忆,是你生病时候留下的错觉!” “你已经好了!” “你是全新的顾承泽!” 顾承泽没再问。 可他晚上开始失眠。 那种“全世界都静止了,只有你一个人在喘气”的失眠。 他不会再梦见“苏瑾谙”。 可他每一夜,都会在四点醒来,然后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发呆到天亮。 发呆到他想不起来自己到底为什么睡不着。 林清浅开始筹备婚礼。 她说:“我们不能再等了!” “你已经好了,是时候完成我们之间的承诺!” 顾承泽点头。 他不再抗拒“结婚”这个词。 对他来说,林清浅就是陪在身边的那个人。 她为他铺好了所有的路,把他从混乱中带出来,让他稳定下来。 他不是爱她。 他只是没力气去抗争。 而林清浅知道,他现在是“最好控制”的时候。 她要趁这个机会,把他“彻底固定”。 她让顾承泽跟她一起拍婚纱照,在草地、湖边、花园、教堂,拍了整整三天。 照片出来后,她亲自挑了三张,准备做成电子请柬,发给所有认识的人。 她要所有人都看到—顾承泽现在的身份,是林清浅的未婚夫。 而不再是谁的“曾经”。 她甚至故意把其中一张照片发到了顾氏集团的官方内部系统里,作为“董事近况”,照片旁写着:“顾总恢复良好,即将迎来人生新篇章!” 就在这张照片发布的第二天,某个远在挪威的匿名档案室里,一名负责收集华人设计图的志愿者,在翻资料时看到了这则更新。 他看了两眼,又低头看了看手里刚收到的一张匿名画稿。 图上,是一对银杏胸针。 左右两侧形状极其相似,却在光影落点上出现了错位,像是曾经一模一样的两片叶子,在某个时间节点,被强行撕.裂。 背面,只留一句话: 【她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他不知道这是谁画的。 可那一刻,他忽然明白: 有些画,是写给“看不见”的人。 但哪怕那人永远不回头,画也不会停。 因为画的人,活着的方式, 就是继续写下那个被忘记的名字。 直到写到最后,连自己都快不记得了, 才会停笔。 苏瑾谙收到那张电子请柬,是在医院例行复查结束后。 医生把她推回病房,刚安置好输液,贺晓就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台平板,脸色僵硬。 “你别看了!”她声音低哑:“是林清浅发的!” 苏瑾谙抬眼。 平板屏幕上,照片已经加载完成。 画面里是顾承泽和林清浅站在教堂前,阳光正好,两人都穿着婚礼定制服,男方黑西装,女方一身纯白长纱。 顾承泽站得笔直,低头看着林清浅,眼神平静,看不出情绪。 林清浅仿佛笑得温柔极了,整个人埋在那身白纱中,像是梦里的人生赢家。 照片上配了一行字: “我们终于要走到这里,感谢所有陪伴,愿所有爱有回音!” 下面是婚礼的时间和地点,明明白白,一字一句扎人眼睛。 苏瑾谙没接平板,只是轻声问了一句:“他笑了吗?” 贺晓咬牙:“没有。 他从头到尾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不是开心,是被牵着走!” “苏瑾谙,你别信这些!” “他不是结婚,是被洗成这个样子之后,被迫签个协议罢了!” 苏瑾谙垂下眼:“可他还是签了!” “照片也拍了!” “他站在她身边,穿着她给的西装,拿着她挑的戒指,就算不是真的心甘情愿,那又怎样!” “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她伸手拿过平板,手指一点点滑过那张照片,每一点都像是刀在划她的皮。 她闭着眼:“你把这图截下来,帮我做成一张卡片!” 贺晓一怔:“你疯了?你要留着这个?” “我要寄回国内!”她语气冷静:“寄到顾氏总部,匿名!” “我想让那座楼、那群人、他那些所谓的记忆中,哪怕只是一秒钟,重新浮现起‘苏瑾谙’这个名字!” “哪怕他没看见!” “哪怕只是哪个秘书随手翻阅邮件,看见这张脸,皱一下眉也好!” “我不能让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 “我活着!” “我还在画图!” “我还记得他!” “我不会出现在婚礼现场,但我会让他在婚礼的前一晚,哪怕只是梦里,都不能安生!” “林清浅要他干净地嫁给她?” “她做梦!” 那张卡片最终被寄到了顾氏集团的内部文书室。 前台助理拆信时一愣,本能想扔,但因为看不出寄件人,又怕是某个重要合作方的私人邀请,只好暂时搁在董事办公室门口的小推车上。 顾承泽那天本不该来公司,是林清浅要求他“象征性露个面”,拍几张办公照给媒体用,走个“顾总回归”的姿态。 他走进办公室时,看到那一叠文件,一眼就扫到了那张卡片。 没有信封,只有一张相纸卡,银灰色底,一张黑白婚礼图。 左下角,一串极小的字— 【恭喜你,终于不再记得我!】 顾承泽手猛地一抖,卡片掉在地上。 他蹲下去捡,手却忽然抖得厉害,像是身体在拒绝触碰这张卡。 心脏一阵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