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为人妇,前未婚夫要迎娶我?》 第1章 靖国,玉京。 长公主府主殿。 “谢玉珩, 能不能不要在定亲宴上抛下我?” 一袭绣金对襟凤尾罗裙的沈昭璃扯着谢玉珩的衣角,眼眸轻垂,声音微颤。 “仅此一次。我只求你留下来这一次……” 谢玉珩眉头微皱,臂膀微抬将自己的衣衫扯出。 “别闹,溪儿体弱多病,又自小依赖我,若她身体无恙,我很快回来。” 眼瞧着谢玉珩毫不留恋,步履匆匆踏出公主府门。 沈昭璃唇角微勾,凤目闪过一丝嘲意。 苏清溪乃是谢玉珩的小青梅,柔弱多病。 自他官拜一品丞相,便将人接进了丞相府养身子。 她已数不清,这是谢玉珩第几次为了苏清溪弃她而去。 今日,是她的诞辰,也是他们定亲宴。 满朝文武,玉京权贵云集长公主府,都等着他二人一同出现,承接皇兄赐婚旨意。 他却只因下人来禀:“苏姑娘为了死去爱犬,伤心欲绝不肯进食。” 便抛下一切,不顾众人阻拦,赶回丞相府安慰。 三载痴恋,他亲口答应愿意娶她。 而今这般,又将她置于何地? 垂眸敛去神色,褪下一袭红装,沈昭璃乘玉辇入皇宫。 定亲宴上,谢玉珩拂袖而去,不顾她,更不顾皇家颜面。 既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又何须执迷一人? 皇宫御书房内,皇帝沈知瑾眉宇间有几分怒气。 “北凉王好大的口气,竟敢以两国邦交要挟,要朕的璃儿和亲,简直痴心妄想!” 沈昭璃立于门前微微一愣,打断想要通报的太监。 “可是皇上,大靖与北凉虽国力相差无几,可北凉人重武,兵力雄厚胜于大靖,若真打起来……” 殿中传来茶盏碎裂声响,沈知瑾暴怒声音随之而来。 “朕的大靖何须靠牺牲一个女人来保和平?朕便是拼了御驾亲征,也绝不许任何人委屈朕的妹妹!” “若敢胡言乱语,传入璃儿耳中,休怪朕无情!” 沈昭璃心头微涩,红唇轻抿。 身为大靖长公主, 她追在谢玉珩身后,不知做了多少有失皇家颜面之事。 更未曾尽到一国公主之责。 可皇兄纵容,百姓包容,从未有人苛责她一句。 这些年来,她受尽万千宠爱。 而今,也该是她回报之时了。 “皇兄,我愿和亲北凉。” 沈知瑾错愕一瞬,随即扬起笑意,疾步而来。 “胡说什么,你与谢玉珩的赐婚旨意已经拟好,可是璃儿等急了?皇兄这便随你一同回公主府。” 沈昭璃摇摇头,清冷眼眸透出天生倨傲。 “我身为大靖长公主,受百姓供养爱戴,而今国难当头,怎可耽于儿女私情?” “皇兄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沈知瑾沉默片刻,仍是将赐婚旨意塞给沈昭璃,语气难得沉重。 “北凉迎亲队伍三个月后,便会入京,但璃儿你记住,只要你不愿,无人可勉强于你。” “有朝一日,你若后悔,这道圣旨便是退路。” 目送沈昭璃离开,大内监吴昱快步行至沈知瑾身边,低声禀报。 “陛下,有人来报,谢丞相在长乐殿下定亲宴上,抛下殿下独自回丞相府了。” 沈知瑾眉头紧皱,眼底闪过怒色。 怪不得璃儿会在今日忽然进宫,还改了主意。 这谢玉珩真是混账! 若不是看在璃儿心悦他的份上,必要好好惩治一番。 “璃儿和亲之事,先莫要声张。” …… 沈昭璃出宫路上,没乘玉辇,一步步走出皇城。 再有三个月,她便要离开玉京,离开靖国了。 她虽不愿辜负皇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收下了赐婚圣旨。 但她心中清楚,自谢玉珩在生日宴上将她抛下,她便不会再回头了。 前些年,西域上贡一只通体雪白,长不大的小狗。 灵动可爱,机灵通人性。 皇兄见她喜欢,便赐给她,取名月牙儿。 苏清溪当着谢玉珩的面说了一句羡慕,谢玉珩便费尽心思,替她寻了只样貌相似的松狮犬。 只可惜到底不是西域上贡的珍贵品种,苏清溪没养多久,便越长越大。 毛发蓬松,瞧着也十分喜人。 去岁上元节宴,谢玉珩带苏清溪赴宴。 松狮犬咬死了她的月牙儿。 谢玉珩护着诚惶诚恐的苏清溪,语气冷淡。 “不过就是一只畜生罢了,何必如此计较。” 她顾及谢玉珩,不想将事情闹大,亲手埋葬血肉模糊的月牙儿。 彼时,谢玉珩对她的伤怀嗤之以鼻,只顾安慰自责内疚的苏清溪。 而今这样的事,轮到苏清溪,谢玉珩便全然变了态度。 心疼得不得了。 不过是不在意,所以不察觉罢了。 谢玉珩将苏清溪当眼珠子,却视她如敝屣。 她又何必自折风骨。 “公主殿下,传闻北凉王多情不羁,心思诡秘,手段狠辣,您真要去和亲吗?” 觅宁跟在沈昭璃身后,神情有些担忧。 沈昭璃神情温和,眸光流转间,宛若九天神女。 “你父母亲人皆在玉京,届时便不必同我一起去了。” 觅宁眼眸微红,语气着急:“公主殿下说哪儿的话,奴婢深受您的大恩,不管您去哪儿,奴婢都跟着您,奴婢只是心疼殿下。” “十五年前,先帝先后失踪,朝野内外一片混乱。” “五年前贼人在宫中策划的那场祸事,若不是您让奴婢护着陛下先躲起来,奴婢哪儿能活到今日?” “可您也因此被歹人抓走,在外流落一年,受尽苦楚,如今才回宫过了几年好日子,又要落入火坑……” 提及当年,沈昭璃不由微怔。 初见谢玉珩,便是她流落在外之时。 那歹人抓了她,并未如何,只是将她关入昏暗地牢待了大半年。 她摸清所有看守换岗时间,试了许多次,好不容易逃出来。 却因不见天日太久,坏了眼睛,险些被人卖掉。 是谢玉珩救了她,还雇了马车,找人护送她回玉京。 后来她的眼睛治好了。 再次见面,已是她回到皇宫一年。 那时,皇兄册封谢玉珩为百官之首,授丞相之职,在皇宫中举办曲江宴。 那日他一袭祥云仙鹤紫袍官服,头戴玉冠,清冷卓绝犹如山巅清雪,让人深觉高不可攀。 不张扬,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她惦记着当年的救命之恩,总爱往谢玉珩跟前凑,一颗心全抛在他身上。 可他却好似忘了,自己曾救过一个险些被卖掉的小姑娘,待她总是那般冷漠疏离。 只有瞧见他青梅竹马的苏清溪时,才会流露出几许温柔。 这三年,她无一时不希望,谢玉珩能记起自己。 而今,好像不重要了。 沈昭璃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觅宁坐上玉辇回公主府。 天色将暗,宾客早已散尽。 偌大的公主府,少了白日喧闹,一片冷清。 下人议论便更显得清晰。 “咱们殿下才情惊世,风华绝代,丞相大人怎就偏爱那清汤寡水的苏姑娘。” “可不是,今日何等重要,丞相大人还扔下公主,回去找那小青梅,让公主下不来台。” “便是傻子都瞧得出丞相大人心系苏姑娘,却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只是妹妹。” “可怜咱们多好的殿下,一腔痴心错付了。” 沈昭璃神情微怔,是啊,便是傻子都瞧得出的事。 她偏偏用了三年才看清。 她早该放下了。 第2章 “这些个下人,怎么敢嚼殿下的舌根!” 拉住觅宁,沈昭璃摇头:“堵得住府里下人的嘴,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吗?” 今日寿宴,谢玉珩当众弃她而去,文武百官皆是见证。 她早已成了笑话。 而今只怕整个玉京都晓得了。 觅宁眼眶红红:“殿下,奴婢为您不值。” “这些年您为谢丞相做了多少事?旁人或许不知,可奴婢却是清楚的。” 谢玉珩虽是大靖史上最年轻的丞相,可堪称惊才绝艳。 可家中清苦,便是入朝为官,日子过得也不如旁人松快。 偏偏家中老母看病花钱如流水。 谢玉珩为人清傲,生活琐事更是一塌糊涂。 偌大一个丞相府能有今日荣光,谢老太太而今身子康泰。 全是靠着沈昭璃又是接济,又是请太医,又是送补品。 还要顾及着谢玉珩的颜面,变着法儿一点点送过去。 丞相府里如今用的奴才婢子,厨娘管事,都是沈昭璃精心挑选,让牙婆以最低价送进丞相府,自己掏银子补贴他们的月银。 便是一应吃穿用度,也全是沈昭璃补贴。 否则谢丞相那穷乡僻壤出来的小青梅,也能穿上千金难求的云锦衣衫? 成日打扮得比玉京中贵女们还要精致。 一想到这些,觅宁心中就膈应得厉害。 “殿下,您对谢丞相那么好,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沈昭璃轻笑,若说她往日里没有怨气,是假话。 可而今想通了,便不觉如何了。 “罢了。谢丞相乃是朝廷股肱之臣,做出颇多政绩,造福百姓,本宫替他解决后顾之忧,免他分散精力,终也算一件好事。” 觅宁小声嘀咕:“可丞相大人分出来的精力,全给了苏姑娘。” 沈昭璃微微一怔,她三月后便要和亲北凉,再管着丞相府的开支,也的确不合时宜。 “吩咐下去,日后丞相府的开支,公主府不再管了。” 觅宁眨眨眼,心头有些欣慰。 这些年,殿下如何待丞相大人,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早已替公主殿下不值。 而今殿下总算是清醒了。 回到清欢殿。 香雪,紫嫣,云瑶三个平日里贴身伺候的婢女,见沈昭璃回来,个个都是眼眶红红。 却没一人敢提今日之事。 侍候着沈昭璃用了晚膳,又沐浴更衣。 觅宁抱着礼册行至沈昭璃跟前。 “今日公主诞辰,文武百官都送了贺礼来,有几样格外珍贵,还得请公主过目。” 微一摆手,身后跟着两个婢女便在沈昭璃跟前排成一列。 “陛下今年特让尚珍局为您打造一套新头冠,料子全是最珍贵的,冠顶上镶嵌的珠子是南海上贡顶级东珠,百年难得一见。” 锦盒打开,一整套精致的公主吉服和头冠躺在柔软的丝绸之上。 纯金打造的头冠镶嵌着无数宝石,正中央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口中衔着流光溢彩的硕大东珠。 上等丝绸制成的吉服,更是华贵精致到了极点,领口袖口都镶有珍珠,随着光线流转出柔和圣洁的光泽。 单单只是看一眼,便能清楚其中工艺繁琐。 见沈昭璃似是有些惊讶,觅宁笑着解释。 “尚珍局的人将头冠做出来,陛下便觉该有相配的吉服,才配得上殿下您,又命尚衣局赶制了这件吉服。” “虽说时间有些紧,但尚衣局不敢怠慢殿下,日夜赶工才出了这么一件。” “殿下瞧着可喜欢?” 沈昭璃眸子泛出点点喜色,唇角微扬。 “辛苦她们了,让人去赏。” “殿下安心,陛下晓得您的性子,让人赏了银子,还给放了三天假。” 觅宁又打开另一只锦盒,笑意吟吟捧到沈昭璃跟前。 “摄政王这几年在外游玩,却是惦记着殿下的,特让人寻了块上好的暖玉,说是让殿下带着养身子。” 不大的玉佩被雕成凤凰模样,握在手中莹润温暖。 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惊喜:“皇叔当真有心了。” 因着前些年在地牢中寒气入体,她总是手脚冰凉,比旁人更怕冷些。 哪怕这几年多有调理,也不见大好。 觅宁替沈昭璃将暖玉戴上:“有了这暖玉,殿下夜间便可睡得安稳些了。” “再有便是大长公主命人送来了自己亲手栽种的双色牡丹,说是独一份儿的,让殿下赏着玩玩。” “一同送来的,还有过几日春晖宴的请帖。” 沈昭璃眼眸微动,往年每逢春日,姑母都会在琼华园举办春晖宴。 广邀满玉京高门贵女,世家公子,前去赏花品茗,赋诗颂春华。 前几年她忙着追逐谢玉珩,这类宴会她鲜少参加。 今次倒可去上一趟。 觅宁边说着,边将手中礼册递上。 品级分明的礼册,纵然沈昭璃不曾刻意寻找,也一眼察觉没有谢玉珩的。 不由捏紧抓着礼册的手,心头涌上些许酸涩。 几日前,谢玉珩亲口答应娶她之时,曾言,待她诞辰,将有礼物相送。 而今她的诞辰都快过去了,却连人影也见不着。 罢了,反正日后大抵也不会再有任何牵扯。 忽而一声鸣叫打断沈昭璃的思绪。 华光闪过,寂静下去的夜色被五彩的烟火照得通明。 此起彼伏,绚烂无比的烟火争相在空中炸开。 众人移至殿外,全都兴致勃勃盯着空中烟火,气氛热烈起来。 “殿下,那烟火似是从丞相府放出来的,是不是丞相大人特意为您准备的礼物?” 沈昭璃微微一怔,循着那烟火发散的方向看去,当真是在丞相府。 “这还用说嘛,定是谢丞相特意为殿下准备的。” “不是给咱们殿下看的,还能是给谁?” 沈昭璃瞧着空中烟火,心中情绪有些复杂。 她曾无数次设想过,谢玉珩有朝一日能向她多走一步。 今夜的烟火是很美,可似乎已经有些晚了,她已经不想要了。 沈昭璃眸光微淡,转身进了寝殿。 几个婢女,皆是怔怔。 “瞧公主这回是真动了气,往日里哪怕谢丞相多同殿下说几句话,都高兴得紧,今儿如此盛大的烟火,也不见公主在意。” “也该叫谢丞相瞧瞧,咱公主也是有脾性的,日后便不敢如此怠慢殿下了。” 觅宁听得有些心烦,呵斥:“放肆!殿下也是尔等能妄论的?!” 况且殿下已经答应和亲,同谢丞相哪儿还有日后? 第3章 “行了,都别在这嚼嘴皮子了,殿下身边不能没人伺候。” 跟上沈昭璃脚步,觅宁扶着人坐上紫檀雕花拔步床。 伺候沈昭璃睡下,悄然离去。 翌日一早,觅宁让人将那些素净寡淡衣物全清了出去。 换上合乎公主服饰规制的宫装罗裙。 替沈昭璃好好梳洗打扮一番。 清欢殿偏殿已经摆好了饭。 沈昭璃便见厅桌上摆着道十分眼熟,却不该出现在公主府的糕点,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玉堂春的点心可难买,难为你们有心,还记得本宫想吃。” 觅宁瞧着负责膳食的香雪:“这个点想吃上玉堂春的点心,可得四更天便去排队,你这惫懒的丫头,今儿倒勤快一回。” 香雪一脸迷惑:“这点心可不是我买来的,摆饭的时候便在桌上了,我当是你特意去给殿下买的呢?” 清欢殿中几人皆是面面相觑。 觅宁眉头一皱,忙将那点心盒子撤开。 “不知是哪儿来的东西,也敢往殿下饭桌上摆!若有人谋害殿下,咱们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说着,觅宁便要让人将那盒糕点处理掉。 匆匆赶来的云瑶忙将那盒糕点护住:“可别,这可是丞相大人送来的。” 觅宁眉头紧皱,语气严厉:“胡说什么,丞相大人还在早朝,何时送过糕点来?” 云瑶笑眯眯将糕点放回沈昭璃跟前。 “公主殿下是真的,今儿天还不亮,门房上小厮便派人递话儿。” “说有人在公主府门前徘徊,怕是心怀不轨之辈,走近了才见是丞相大人,手里还提着玉堂春的点心盒子。” “丞相瞧见门房的人,二话没说,便将盒子递了过去,转身上马车,赶着去早朝了。” “门房小厮一寻思,这点心也只能是送给公主殿下的,便让人送进来了。” 云瑶打量着沈昭璃的神色,轻笑:“想来丞相大人面子薄,不好意思亲口道歉,才想了这般迂回的法子。” “殿下尝尝?” 云瑶提起银筷,替沈昭璃布了一块。 觅宁额心一跳,对云瑶怒目而视。 “公主府的规矩何时如此松散了?!” “不经查验,没有层层通报,便擅自将外头来的东西,呈到殿下跟前来。” “谁教你们如此做事的?!” 云瑶愣了一瞬,神色有些莫名。 “觅宁姐姐是不是有些小题大作了,往日丞相大人送来的东西,不都是直接递到公主殿下跟前的,无需这么麻烦吧。 ” 沈昭璃眸光落在银碟上。 淡黄色点心瞧着软糯,面上刻着精致的花纹,香甜气味涌入鼻息。 过了这么些时辰,也还隐隐冒着热气。 可见送来费了功夫。 但沈昭璃只是微蹙眉头,玉堂春的点心她都爱吃。 独独是这香甜软糯的栗子糕,她吃了便起风疹。 前年宫中大宴,皇兄特地请了玉堂春的厨子入宫做点心。 她便是吃了栗子糕,起了浑身的小疹子,发热三天。 闹得满宫里都晓得了。 那时,谢玉珩也是在的。 可他竟却独独买了栗子糕来。 沈昭璃忍不住发笑。 她该高兴谢玉珩竟肯费心思哄她,还是该心寒他对她忽略至此。 云瑶有些不明所以,但殿中凝固的气氛还是让她一颤。 觅宁冷着脸,让人将栗子糕撤下去。 “殿下食了栗子糕会起风疹!” “云瑶,你身为公主殿下贴身婢女,一不知殿下喜好,二不识府中规矩,三妄自揣度上意!” “该当何罪?” 云瑶瞪大了眼睛,她冤枉啊。 她去年才升到公主身边做贴身婢女,又不负责膳食,哪儿晓得这事。 只想着殿下知道丞相大人大清早送来糕点会高兴。 谁知道,谢丞相同公主殿下相处多年,却不知殿下吃不得栗子糕? 虽是冤枉,可云瑶不敢多言,麻利跪下听训。 “奴婢该死,请殿下恕罪!” 沈昭璃眸色微淡扫向殿中众人。 “若无今日之事,本宫还不知这公主府何时由谢玉珩说了算。” 虽是平和语气,但上位者的威严,依旧迫人。 满屋下人皆是一抖,立时跪下请罪。 空气桎梏的几秒,沈昭璃叹了口气。 这几年,谢玉珩在她这里得到了太多特权。 以至于公主府的下人们都敢为了谢玉珩,藐视公主府的规矩。 “觅宁,传本宫的令下去,整顿公主府,莫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和东西都放进来。” 沈昭璃的命令,不过片刻功夫便传至整个公主府。 …… 公主府,东澜阁中。 精致的小阁楼,摆满了谢玉珩曾经用过的物件。 大到旧书架,小到坏毛笔。 更多的,是沈昭璃为谢玉珩画的相。 行走坐卧,四季风光,闲适懒散,冷意凛然。 密密麻麻,几乎挂满了东澜阁的墙壁。 而此时,下人们正一件件将屋子的东西往外搬。 见婢女们将那些画一幅幅取下,觅宁有些心疼。 “殿下,这些都是你花了大心血才画出来的,真的要烧掉吗?” 香雪紫嫣几人也觉得有些可惜。 “殿下,有关丞相大人的东西,您若不想要,不要便是,可这些画都是您自己的心血,为何要烧?” “是啊,殿下您若觉得看着烦,也可以送给旁人。” 对上三双热切的眸子,沈昭璃微微一愣,觉得有些几分道理。 她为何要因谢玉珩便毁了自己的心血? 不过瞧着满桌子都堆不下的卷轴,沈昭璃仍是有些头疼。 觅宁瞧出沈昭璃的心思,上前拨弄一番,笑道。 “玉京百姓常言丞相大人为人端方,为官清明,又生的芝兰玉树,若能得丞相大人画像挂于家中才好。” “不若,殿下让人拿着这些画像出去摆摆摊子,也算满足百姓一个愿望。” 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若谢玉珩知道自己的画像,被人拿去贩卖。 以他那个清傲性子,不知会恼怒成什么样。 不过,这与她又有何干? “这样也好,换来的银子,便送去慈幼局,为那些可怜的孩子添些吃食。” 觅宁瞧沈昭璃的神情更多了几分敬佩。 “殿下心怀百姓,乃大靖之福。” 成堆的卷轴、物件搬出去,屋子一点点空荡下来。 沈昭璃瞧着,心绪有些复杂。 这间屋子里的东西,是她一点点填进去的。 承载了她关于谢玉珩所有的回忆。 现下都清空了。 第4章 “殿下,奴婢可否向您讨个恩典?” 觅宁怀中抱着一幅卷轴,有些不好意思。 “您也知道,奴婢家中有个弟弟,他向来崇拜丞相大人,惦记着能有一幅谢丞相的画像。” 觅宁眼底有些无奈。 她虽不喜丞相大人,但却架不住她那弟弟磨了许久。 沈昭璃点点头:“拿去吧。” 觅宁虽在她身边当差,却也是正经七品官员的女儿。 父亲任虞部司令使,负责制定捕猎采伐的政令。 在玉京这遍地是官儿的地界,算不得显赫。 但一家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听说觅宁的弟弟,也在准备科考。 谢玉珩当年可是三元及第,无数读书人心中的崇敬膜拜的对象。 喜欢谢玉珩也是情理之中。 此时,公主府门口。 “丞相大人,您先等等,待通传之人回来,若殿下应允,小的定让您进去。” 门房硬着头皮拦住谢玉珩,态度坚决。 谢玉珩眉头细不可查皱了一下,很快便恢复往日清冷疏离,立于公主府门前。 公主府向来任由他进出,无人敢拦。 看来,她还在为昨日之事生气。 不多会儿,通传下人来报,让谢玉珩随他一同进去。 一路上,礼节繁复冗杂到谢玉珩那般心思沉静之人,也不由多了几分烦躁。 谢玉珩踏进清欢殿,便见沈昭璃坐于花梨玫瑰椅上。 牡丹凤纹云锦裙勾勒出窈窕身形,如瀑青丝挽成精致凌云髻。 一整套白玉嵌红珊瑚花颜头面,将沈昭璃略施粉黛的容颜,衬得越发惊若天人。 往日被素净打扮压下去几分的贵气,此刻更是气场全开。 谢玉珩微微一愣,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却也无端感到些许疏离。 在桌边站了片刻,谢玉珩在沈昭璃身侧坐下。 “我有话同你说。” 见沈昭璃点头,觅宁挥手同几个婢女都下去了。 “点心你可吃了?” 沈昭璃抬眸瞧着面前冷若春雪的谢玉珩,扯扯嘴角,到底没忍住心头郁气。 “谢丞相想看本宫再起一次风疹?” 谢玉珩微微一愣,清冷嗓音带着几分茫然。 “我不知你不能吃栗子糕,那份我带回去给溪儿,明日再替你买份新的。” “昨日是我不好,你莫要同溪儿置气,我……” 谢玉珩话未说完,便被沈昭璃打断。 “本宫还未小气到同不相干的人置气。” 谢玉珩眉头微蹙,难得多看沈昭璃一眼。 “赐婚圣旨,我会入宫去求。” “不必了,昨日之事,皇兄正在气头上,以后再说吧。” 谢玉珩眉头皱得更紧,沉默片刻,清冷嗓音响起。 “昨日没赶回来,今日带你去游湖吧。” 沈昭璃愣了一瞬,红唇轻启。 “不必,本宫并不想游湖,还是不耽误丞相大人的时间了。” 谢玉珩眉头皱得更紧,清冷声线压抑着几分烦躁。 “你还在同我置气?” 沈昭璃眸色疏离,对谢玉珩的不悦有些不解。 不争不抢,大度懂事,这不就是他往日最想要的吗? “丞相大人多虑了。” 谢玉珩心头微沉,到底放柔了几分语气。 “你若不想游湖,陪你……” 话音未落,谢玉珩小厮殷吉便急匆匆行至门口,立马跪下行礼。 “大人,苏姑娘昨夜看烟火着了凉,今儿一早发热了。” 谢玉珩脸色一变,立即站了起来。 沈昭璃唇角微勾,笑意带着些许嘲讽。 原来就连那场烟火,也不是放给她看的。 “丞相大人既有事要忙,自去吧。” 谢玉珩未说出口的话,一下卡在喉咙,瞧着沈昭璃冷淡神情, 脸色有些难看。 到底惦记着苏清溪,谢玉珩语气冷硬。 “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言罢,谢玉珩转身离去,步履匆匆,一如昨日。 离开公主府时,险些撞上抱着东西往外走的婢子们。 侍女们忙退后几步,跪下请罪。 “今日公主殿下清理了不少杂物,命奴婢们拿出去掉了,拿得多,没瞧见大人,这才不小心冲撞了。请丞相大人恕罪。” 谢玉珩目光被那婢女托盘上的一个其貌不扬的泥娃娃吸引。 灰扑扑的泥娃娃,甚至连五官也不清晰。 却穿着精致的小衣服,打理的干干净净,不染一丝灰尘。 这不是他三年前,捏坏了打算扔掉,又被沈昭璃要去的那只吗? 她竟一直小心翼翼保存着。 谢玉珩心底柔和几分,她心里到底是在意他的。 …… 次日早朝后,沈知瑾将谢玉珩留下。 御书房中,紫檀木的书案宽大而沉重,上面摆放着精致的文房四宝。 笔架上挂着几只狼毫笔。 皇帝的御座位于书房的最深处,背后是一幅绣着金龙的屏风,龙眼镶嵌着宝石,闪烁着威严光芒。 沈知瑾捏着手中奏折,沉眸看向殿中跪得笔直的谢玉珩。 “知道朕为何叫你来吧。” 谢玉珩垂眸,语气恭敬:“ 赐婚宴上,臣弃长乐殿下而去,是臣有错。” 沈知瑾冷哼一声:“有错?朕倒没瞧出谢丞相觉得自己哪里有错!事出几日,也未见你有何举动。” 他原想着给谢玉珩一点时间处理,一直派人关注此事。 却不想谢玉珩如此大胆,三番两次令他的璃儿伤心。 谢玉珩眉头微蹙:“殿下性子烈,但臣已邀殿下一同游湖,会好好解释清楚的。” 沈知瑾啪一声,将奏折扔在书案上,起身行至谢玉珩跟前,满身怒气。 ”谢玉珩啊谢玉珩,你让朕说你什么好?” “你是朕的肱股之臣,朕信任你,才愿意将长乐许配给你,你便如此辜负她 ?如此大事,岂是你解释几句便能说清的,你该给璃儿认错!” 谢玉珩脊梁挺得笔直,声音不卑不亢。 “赐婚宴那日,人命关天,臣实在不能不走。” “溪儿失去心爱宠物,便是失去了半条命,可于长乐殿下而言,只是错过一场宴席,日后总是能补偿回来的。” “臣知道殿下受了委屈,日后她想做什么,臣都会陪着。” 沈知瑾盯着谢玉珩,被气得冷笑。 他算是看清了,他这丞相就是拎不清! 一边惦记璃儿,一边又放不下他那小青梅。 而今璃儿已伤心断情,答应同北凉王和亲。 他倒要看看,日后谢玉珩知道此事,又该如何自处! “看在璃儿的份上,朕不会重罚,去殿外跪一个时辰,自去吧。” 谢玉珩薄唇微抿,朝沈知瑾拱手叩拜,起身出了御书房。 在外等候多时的鸿胪寺卿柳宏,匆匆进殿,与谢玉珩擦肩而过,颔首行礼。 谢玉珩不由眉头微蹙。 鸿胪寺卿柳宏主掌外宾接待、礼仪安排之事。 近日不曾听说,外宾来朝,柳宏面圣所为何事? 御书房朱红色大门,在柳宏进去之后便关上,隔绝了里头谈话的声音。 “陛下,北凉传来消息,不日北凉王将入玉京朝拜。” 沈知瑾眉头紧皱:“不是说好了和亲队伍三月后才来吗?这楚云峥什么意思?” 鸿胪寺卿将头垂地更低,不敢触皇帝的霉头。 “据北凉那边的意思,北凉王想多同长乐殿下多相处相处。” 话一出口,整个大殿气氛顿时冷肃几分。 沈知瑾勾起一抹冷笑。 “朕答应和亲,已是给他们脸面,竟还想着得寸进尺。” “若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举兵迎战!” 帝王一怒,御书房中伺候之人皆战战兢兢,立时跪下。 鸿胪寺卿更是冷汗直冒:“陛下三思,两国国力虽相差无几,可北凉兵强马壮,此时开战,于大靖无益啊。” 沈知瑾面色冷沉。 他如何不知,开战不是最好的选择? 可今日容许北凉得寸进尺,明日便要割地赔款。 明明有一战之力,却退让龟缩。 只会让北凉越发肆无忌惮,若不亮出态度,维持住表面平衡。 大靖迟早让北凉分崩瓦解,逐步蚕食,落于被动局面。 鸿胪寺卿跪立难安,冷汗浸湿了衣领。 大内监吴昱瞧着沈知瑾难看的脸色,知道此事还得从长乐殿下那入手。 “陛下,您看这定亲的是长乐殿下,不若咱问问殿下的意思?” 第5章 沈知瑾脑中盘算暂停,心头怒气也在提及沈昭璃时,消弭几分。 “也好,让那北凉使者等着,待璃儿回了话,再行商议。” 众人都微微松了口气。 鸿胪寺卿退出御书房,擦了把汗。 能治住陛下的,还得是长乐公主啊。 宫中内侍前来传话儿时,沈昭璃也是一愣。 她虽与北凉王素昧平生,却也听过一些有关于北凉王的传言。 此人生性不羁,风流多情,后宫之中虽无人,可传出来的风流韵事却没停过。 若只是如此,还不值得她在意。 但而今的北凉王楚云峥,是在乱世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弑父杀母,踏着亲人骨血,坐上王位的。 手段狠厉可见一斑。 且这人登上王位之后,短短几年,北凉便开疆扩土,日渐兵强马壮。 而今已然成长到能与大靖分庭抗礼的地步。 若说这样一个人会为色所迷,沈昭璃是不信的。 思索片刻,沈昭璃点了点头。 “回去告诉皇兄,这事本宫应了。” 不管这北凉王是何目的,此时都不是同他撕破脸的好时机。 若北凉王诚心议和,她亦会遵守约定,前往和亲。 可若包藏祸心,大靖亦不会任人宰割! 丞相府,谢老夫人院子。 谢老夫人有些心疼得瞧着自家一瘸一拐的儿子,忙让崔嬷嬷替他按按腿。 “不是娘说你,这赐婚的大好日子,满朝文武都齐聚长乐公主府了,你怎么能抛下公主殿下不管呢?” “溪儿这边的事儿就算是再大,不是还有娘在,能让那丫头出事吗?” “现在可好,得罪了长乐不说,还连累你被陛下责怪,若是影响你日后的前程,可怎么好?” 谢玉珩不甚在意:“陛下不是那等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况且长乐也不会真看着我受罚。” 思及长乐公主对自家儿子上心的模样,谢老夫人略微安心些。 “娘知道你心疼溪儿,但这次的事情是你做得不对,你该好好去同长乐解释解释,莫要伤了你二人的情分。” 谢玉珩点点头:“母亲放心,儿子会的。” 话虽如此说,但苏清溪一直病着不见好。 一连几日,谢玉珩每日上朝归来,便一直在府中照顾身子不适的苏清溪,根本顾不上去哄沈昭璃。 庭院之中,身形纤弱,清秀苍白的姑娘站在树下,微风拂起一缕发丝,更添几分弱柳扶风的美感。 谢玉珩替苏清溪披上斗篷,清冷声音有几分无奈。 “身子才好,出门也不知多穿些。” 苏清溪转头瞧着谢玉珩轻笑,七分清婉,三分娇弱。 “清珪哥哥,溪儿哪儿就那么脆弱了,只吹吹风就会病倒。” 谢玉珩纤长手指轻动,将斗篷系好。 “好了伤疤忘了疼。” 苏清溪苍白面容染上淡淡红晕,娇美异常。 “谢姨让我去她院子里用膳,说是有事商量,清珪哥哥可要同我一起去” 谢玉珩犹豫片刻。 他答应过带沈昭璃去游湖,这几日溪儿一直病着,他脱不开身。 而今…… 瞧着苏清溪略带希冀的眼眸,谢玉珩心头一软。 “好,一同去。” 已是晚了,想必晚些时候再去看沈昭璃也不碍事。 丞相府谢老夫人住的院子。 几人围坐饭桌,下人们端着玉盘呈上菜肴。 三人用膳,圆桌上摆了七八道膳食,各个色香味俱全。 谢老夫人瞧了两眼,却皱起眉头。 “不是嘱咐过了,今日清珪和溪儿在这用饭,换些新鲜菜色吗?” 奉菜的丫鬟低头回答:“老夫人请恕罪,这已经是厨房那边能拿出来最好的菜色了。” 谢老夫人面色一沉:“你们平日糊弄我也就罢了,今日清珪也在,你们还如此糊弄,真当自己是公主府送来的人,老身就不敢处置了吗?” 当年她身子不好,吃食上极为讲究。 长乐公主便送了不少人过来,专司府中膳食。 到底是公主挑出来的人,一个个手艺规矩都没得说。 府中每日膳食一个月也不带重样的。 谢老夫人本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胃口也日渐好了起来。 身子也比从前刚入玉京时,硬朗得多了。 这些年,她对公主送来的人一直都是看重满意的。 只是不知这两日怎么了。 菜色品质一日不如一日不说,同样的菜色竟连着上了三天。 谢玉珩古井无波的眸光闪动片刻,清冷眸子看向那婢女。 “怎么回事?” “回大人的话,不是厨房的不用心,而是近日府中开销有些大,而今这已是最好的菜色了。” 谢老夫人眉眼一横,语气严厉几分。 “胡说八道,往年都是这个花销,怎么不见克扣吃食?” “老身看你们便是奴大欺主,仗着自己是公主挑出来的人,便敢随意怠慢我这老婆子了。” 近日玉京中传的话儿,她也不是没耳闻。 往日这长乐公主对她恭敬有加,她还当是个识大体的孩子。 不想堂堂一国公主,竟是这点容人之量也无。 不就是没陪着过生日,就耍起了小性子。 她儿贵为丞相,百官之首,还那是国家栋梁。 纵然是公主又如何?还不是痴缠她儿? 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便是公主也不能独断专行。 更何况溪儿一家对他们有恩,清珪后院怎么也有溪儿一席之地。 她还没寻机会敲打这未来儿媳妇,倒是她先摆上公主的架子,脸子甩到她跟前了,亏她还在儿子面前,替她说好话。 谢老夫人心中郁气难消,脸色难看。 谢玉珩眉头轻皱:“兴许只是个误会,长乐公主挑出的人,不会如此没规矩。” 谢老夫人瞪大眼睛,抚着胸口。 “真是儿大不中留,儿媳妇还没进门,儿子便帮着外人欺负老娘了。” 谢玉珩眼底有些无奈。 “母亲,长乐公主身份尊贵,不可胡言乱语。” 谢老夫人虽是个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人,却也知道长乐公主尊贵受宠的程度。 只是沈昭璃待她向来恭敬有加,难免得意几分。 平日便是有什么,也只敢在心里头说道一二。 今儿是有些气昏了头,当即噤声。 崔嬷嬷替谢老夫人抚着胸口,谢老夫人深吸口气开口。 “这菜色老身腻了,让人将老身的益寿羹拿来吧。” 奉菜婢女身子一僵,声音有些为难。 “老夫人,益寿羹里有一味十分难得的药材,一直都是公主府送来的。” “昨日那碗益寿羹,已将府里最后一点药材用了,公主府那边还没送新的来,今日怕是吃不上了。” 老夫人满脸怒气瞪向谢玉珩:“这就是你说的误会?” 谢玉珩眉头紧皱,面色有些不虞。 不过一件小事,他已道歉。 却还要闹成这样。 她何时如此不识趣了。 “先将本官每日养元汤的份例拿出来,挪给老夫人用吧。” 婢女额头冷汗直冒,声音也颤抖起来。 “大人,府中已经没银子了,您的养元汤几日前便不曾供应了。” 话音一落,满室寂静。 谢玉珩心头一滞,这几日他多半时候都在照顾溪儿。 下人没送来养元汤,他也没当回事。 府中何时困窘到如此地步了? 一旁苏清溪也不由瞪大了眼睛,娇美小脸有些不可置信。 偌大一个丞相府,庭院深深,雕梁画栋。 便是一只吃饭的玉碗都能抵得上普通人家大半年的收入了。 怎么会没有银子呢? 第6章 “清珪哥哥,平日府中账目都是谁在打理?怎会府中份例都弄不清楚?” 谢玉珩清冷如玉的面庞,难得闪过一丝羞赧。 他虽深谙朝政,在官场之上几乎无往不利,但却不善管家理事。 老母亲不通文墨,连账本都看不懂。 更不要指望她能撑得起整个丞相府大大小小的琐事和账目管理了。 是以自他官居一品,立府以来,府里账目都是账房自行管着。 谢老夫人面色难看的厉害:“什么没银子了,简直胡说八道,往日里也是这样的花销,从未出过问题。” “别是你们这些奴才,被富贵迷了眼,做下些手脚不干净的事情,还妄想着糊弄过去吧。” 谢玉珩清冷眸光扫过众人,心中也有些怀疑。 他月俸不少,加之这些年陛下荣宠,也赏了不少田产铺面,总不会连一个府邸都供养不上。 “让管家将账目拿来,给本官好好查!” 苏清溪见气氛凝固,轻扯谢玉珩衣摆,冲他眨眨眼。 又笑吟吟行至老夫人身后,替她按着肩膀。 “谢姨,青珪哥哥都别不高兴了。” “这些饭菜不合胃口,溪儿亲自下厨做几道小菜,先把饭吃了,可好?” “只是溪儿手艺寻常,只怕比不得公主殿下送来的厨娘。” “谢姨和清珪哥哥可不许嫌弃溪儿。” 谢老夫人是看着苏清溪长大的,知道她身子弱,哪儿舍得让她亲自下厨。 “溪儿有这份心,谢姨便高兴了,咱们溪儿日后可是要享福的,怎可做那些下人做的事情。” 苏清溪垂下眼眸,声音也低了几分。 “溪儿父母双亡,一介孤女,若不是青珪哥哥收留我,而今还不知在哪里讨生活,哪里敢肖想太多。” 谢玉珩清冷面上闪过一抹疼惜。 “胡说什么?苏先生对我恩重如山,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弃你不顾。” 谢老夫人也忙拉着苏清溪坐下,语带安慰:“可不是,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丞相府就是你的家。” “有清珪在,谁敢欺负你?” 苏清溪漂亮的杏眼染上水雾,巴掌大的小脸我见犹怜。 谢老夫人瞧得心疼,捏着帕子替她擦眼泪。 “瞧这可怜见儿的,可别哭了,哭花脸还怎么出门赴宴?” 苏清溪一愣,谢玉珩却是了然。 “大长公主命人送春晖宴的帖子来了?” 谢老夫人点点头:“可不,我的意思,你带着溪儿一同前去,也让她长长见识。” “整日闷在屋子里,哪儿有一点儿小女儿家的朝气?” “老身听闻这玉京的贵女们,都是要出门参宴的,溪儿多出去结交些朋友,也是好的。” 谢玉珩眉头轻皱,往日溪儿身子不好,他也不曾想过带她出去参宴。 而今溪儿身子比以前好了,母亲的话也不无道理。 “溪儿想去吗?” 苏清溪点点头,眼底有些希冀。 “清珪哥哥,我想去。” …… 长乐公主府,清欢殿。 一辆紫檀雕花马车停下,随行婢女将拜帖递给门房。 门房看清马车上太傅府周家的挂牌,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即禀报。 层层递进,终是由云瑶将拜帖递到沈昭璃跟前。 捏着拜帖犹豫好一会儿,沈昭璃才打开。 瞧着上头熟悉的字迹,不由眼眶微红。 果然是她。 太傅嫡长孙女周清韵,是她的金兰之交。 幼时她拜在周老太傅门下,与周清韵一同念书。 周清韵身为太傅之女,自幼耳濡目染,极为聪颖。 但沈昭璃亦是天资卓绝,什么东西一学就会。 两人更是同样的傲气,谁也不服谁。 从小到大斗了无数次。 可朝夕相处间,也生出惺惺相惜之感,反而成为金兰之交。 被并称为玉京双姝。 只是后来,沈昭璃日日追着谢玉珩,失了风骨。 周清韵不愿看到自己昔日好友如此卑微,几番相劝无果,便同沈昭璃断了往来,不愿再相见。 沈昭璃没想到,周清韵会主动给她递拜帖。 “本宫要亲自去接她。” 捏着拜帖,沈昭璃起身往外走去。 觅宁等人见状,也连忙跟上。 穿过小花园,远远便见犹如空谷幽兰般清雅女子,款款而来。 身着紫绡翠纹罗裙,满头青丝挽成单螺髻。 六件式翠玉莲花银缠丝头面,即贵气也不显繁复,清丽动人。 周清韵福身行礼,声音温雅,语气却有些生硬。 “臣女周清韵,给长乐殿下请安。” 沈昭璃一愣,笑容僵在脸上,仍是伸手将人扶起来。 “静宜,你这般可是在戳我心窝子。” 周清韵抬眸瞧着沈昭璃:“能戳长乐公主心窝子的,不是只有丞相大人?” 听出周清韵话中的怨气,沈昭璃忙挽住她的胳膊,语气温软。 “好静宜,从前是我不识好歹,就别同我置气了。” 周清韵盯着沈昭璃瞧了会儿,叹了口气。 “不识好歹的是他谢玉珩。” “你可知此番,整个玉京都在瞧你笑话?若这次你仍执迷不悟,我可真不管你了。” “我周清韵没你这般没骨气的手帕交。” 沈昭璃神色认真,眼底一片清明冷傲。 “静宜,我同谢玉珩从今往后,再无瓜葛。” “三月后,我便要和亲北凉,你能不计前嫌来找我,我很高兴。” 周清韵一愣:“和亲北凉?你…” 沈昭璃轻笑,打断了周清韵胡思乱想。 “我是自愿的,大靖与北凉的形势,想必你是清楚的。” “和亲一事,势在必行,这是我身为大靖长公主的责任。” 周清韵抿着红唇,清雅面上有些复杂。 她气沈昭璃堂堂一国公主,却耽于情爱,浪费年华。 可私心里,更不愿好友牺牲自己,换取和平。 偏偏她最是了解沈昭璃,做了决定,便不会回头。 三年前心悦谢玉珩一事如此,而今和亲北凉亦是如此。 “你既要嫁,便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沈昭璃轻笑,心头微暖。 “放心吧,本宫可是太傅大人最得意的弟子。” 二人边叙话,边往殿中走。 周清韵忍不住轻笑,嗔沈昭璃一眼。 “你倒好意思讲,你这几年所作所为,将爷爷气得够呛。” “传令让下人不许递任何你的消息进府,却又忍不住关心,时常来我院子旁敲侧击,打听你的近况。” 沈昭璃听的心头微酸,很是有些不好受。 这些年来,为了谢玉珩,她忽略了太多真正疼爱她,在乎她的人。 “改日我亲自上门去向先生赔罪。” 周清韵点头:“也好,别看爷爷整日骂你,心里头却是惦记着的。” 沈昭璃失笑,太傅周氏一族,乃是沈家近臣。 自大靖开国以来,便在朝中任职,家族世代为官,立下累世功勋。 周老太傅地位之高,便是皇叔在他跟前也要礼让三分。 幼时,她在周家族学念书, 没少挨周老太傅的板子,可周老太傅亦是将她当做亲孙女一般疼爱。 什么东西,有周清韵一份,便必然也有她一份。 “好了,也别总说我了,我可是听说你已同文安侯府陆家的大公子定下亲事。“ “那陆大公子年纪轻轻便坐上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听说不仅才高八斗,还相貌堂堂。” “日后前程不可限量,想必先生他老人家也是满意的。” 周清韵素白小脸染上几分红晕,声音有些羞怯。 “爷爷亲自相看过的,对陆家公子多有称赞。” 沈昭璃忍不住轻笑,促狭瞧着周清韵。 “先生满意,那静宜呢?你可满意?” 周清韵嗔沈昭璃一眼,脸蛋一片通红,纤细手指轻点沈昭璃额头。 “你啊,还有心思打趣我,莫要再埋没自己的才华才是。” “爷爷常说,你是他见过最有天赋才情之人,若肯好好研习,著书留世,将来或可打破桎梏,成为第一位女子大儒。” “可你倒好,这三年日日追着那谢玉珩跑,怕是将往日所学都荒废了。” 沈昭璃叹了口气,这三年她在谢玉珩身上花费了太多心思。 荒废的又岂止学业? 第7章 “慈幼局的孩子们还好吗?” 因五年前那场动乱,玉京城中多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 沈昭璃同周清韵一拍即合,建了家慈幼局。 专门收养那些弃婴,孤儿。 近一年多来,她因和谢玉珩的事,几乎焦头烂额。 已经许久未曾去看过那些孩子们了。 说起这事,周清韵便有些怨气,不由瞪沈昭璃一眼。 “亏你还想得起那些孩子们,每月只知送银子,却连面也不露。” 自她二人断交,她拉不下脸去寻沈昭璃。 便如约定好的一般,每月初一前往慈幼局。 谁知这没良心的,竟一次也没去过。 “是我不好,不若今日我们便去瞧瞧孩子们?”沈昭璃挽着周清韵的胳膊,语气有些讨好。 周清韵瞥她一眼:“我昨日才去过。” “慈幼局收养的孩子有一百多个了, 人手有些不够用,你若有心,便寻些人手来吧。” 沈昭璃神色郑重:“好,我定会将这事办好。” 姊妹二人许久未见,有说有笑,甚是欢乐。 日暮将歇时,周清韵才乘着周府马车离开。 却说丞相府那边。 谢玉珩下令查账,满府里下人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不多时,管家带着账房,抱着一摞账册前来,面色有些为难。 “大人,府里账面的确是没银子了。” 见谢玉珩眉头皱起,管家连忙开口。 “丞相府名下虽有几家田产铺面,但府中并无善于经营的人才,每月也只是维持基本运转,并无多少进项,唯一的收入来源便是大人月银。” “大人贵为丞相,虽月银不少,可府中开支更大。” “单说老夫人每日用的益寿羹,光是其中药材,每月便要花费五百余两。 ” “府中餐食日日不重样,每日都需采购新鲜食材,一月下来厨房开销约一千五百两。” “仆从月银每月要发放三百余两,光是这些算下来每月至少都要两千三百余两。” “这还不算宴饮出游,同其他官家往来贺礼,主子打赏还有穿衣出行等等,真细细算下来,府中每月支出至少接近四千两。” 账房手中算盘打得劈啪作响,也一下下重击在谢玉珩心头。 每月支出四千两?! 可他一月俸银也不过一千两。 如此大的银钱差漏,这几年又是如何解决的? 谢玉珩心头隐有猜想,却不敢相信。 谢老夫人被这账目吓了一跳:“这么多?这一个月的花销,都够普通人家衣食无忧过一辈子了。” 苏清溪也是瞠目结舌,却没忘记最重要的事情。 “管家,你方才说账面没银子了,是什么意思?” 谢玉珩和谢老夫人也看过去,心头有些紧张。 管家擦擦额上细汗,将账簿递到谢玉珩跟前。 “府中这个月欠银两三千三百两。” 账目上,红入黑出,笔笔记录在册,清晰了然。 谢玉珩面色沉沉。 偌大一个丞相府,账面上竟没有一两银子。 谢老夫人懵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倒欠两千多两?简直胡说,是不是你们这些奴才偷拿了府里的银子?” “这账一直都是你们在管,就算背地里做了什么手脚,我们也发现不了。” 管家和账房被污蔑,心头都有些不悦,但仍是守着规矩,不曾不敬。 “老夫人,账目上每一笔钱款开支都是查得到的,府中下人绝没有多拿丞相府一个铜板。” 转头朝谢玉珩躬身行礼,管家开口:“大人,旁的还好说,但下人们这三百两月银不能少。” 谢老夫人一听却是有些发怒:“不过是几个伺候人的玩意儿,每个月要发三百两银子?这不是抢劫吗?” “清珪立府之时,长乐公主硬要把你们塞进来,老身心里便犯嘀咕, 伺候人的奴才,哪儿不能买?” “塞你们进来还不就是为了看着我儿子?现下还搅得满府里不得安宁,厨房采买哪儿就要那么多银子了?她就没安好心!” “你们一个个的,只当自己仗着长公主的名头,便能无法无天。” “一群手脚不干净的东西,贪了府里的银子,还想要月银?” “门儿都没有!老身要叫你们统统送去官府!打上几十板子,自然就老实了。” 谢老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停,看屋子里的下人,那是个顶个的不顺眼。 一旁伺候的崔嬷嬷,眉头微皱,还是上前替谢老夫人按摩顺气。 谢老夫人拍掉崔嬷嬷的手,眉目间怒气微消。 “我看你也是她派来给老身添堵的,每日里管着老身,这不许那不行!” “花了那么多银子,就招来你们这些冤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薛嬷嬷是从公主府出来的,听闻此言,不由面色微寒。 殿下劳心费力,供养的竟是这样一群白眼狼。 真是替殿下不值。 所有送到丞相府来的下人,都是从御用侍从局精心挑选出来。 一般来讲,都是专司伺候皇家主子的。 若不是长乐公主下令,哪怕是丞相府也用不上御用侍从局培养出来的侍从奴婢。 他们从宫中出来的,哪一个放到外头世家里,不是备受尊敬的教养嬷嬷? 月银五十两都算少的,世家还得供着敬着,如此还得瞧他们乐不乐意留下。 偏这丞相府不识好歹。 月银她才只要十五两银子。 还整日里呼来喝去。 而今竟还给他们扣上偷窃,这般恶心人的帽子! 退后两步,崔嬷嬷朝谢老夫人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 “老夫人,您既对我们如此不满,我们便也不好再赖着不走了。” “崔氏请辞!” 谢老夫人眼睛睁大几分,面上有些怒气。 “你们这些伺候人的,主子说几句便不乐意了?” “请辞?想用这法子威胁老身?门都没有!要走就走,可想要银子,那是一个铜板也没有!” 话音刚落,门外浩浩荡荡进来一群人。 “厨娘霍氏请辞!” “账房刘某请辞!” “管家吴某请辞!” …… 请辞的之声此起彼伏。 不一会儿,几乎大半个府邸的下人全都联名请辞。 老夫人气得面色铁青,拍案而起:“反了!你们都反了! 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也还拿乔起来了。” 谢玉珩眉头紧皱,没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声音多了几分严肃。 “母亲这事,你不要管了。” 谢老夫人气得够呛,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谢玉珩的眼神镇住。 谢玉珩面色缓和几分,看向众人。 “吴管家,崔嬷嬷本官知道你们为府里做出的贡献,我母亲说话有些口不择言,还望诸位莫要意气用事。” 吴管家脸色说不上好,但面对谢玉珩时,仍是十分客气。 “丞相大人,我们虽然是下人,却也是人,不是畜生。” “更何况,我们这些人都是长乐公主殿下送来的,并非卖给丞相府。” “如今既是不得主子的意,咱们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谢玉珩眉头紧皱,并不希望吴管家等人离开。 母亲不知这些人的珍贵,他却清楚。 “还请丞相大人允了我们的请辞!” 吴管家低头躬身行礼,众人也跟着躬身行礼,态度坚决。 第8章 话已至此,谢玉珩便是心中再不愿,也只得应了。 “诸位在相府多年,勤勉有功,诸位既心意已决,本官也不便多留。” “殷吉,将相府名下产业清点变卖,补上府中银钱缺口。” “诸位放心,你们的月钱一个字儿也不会少。” 谢老太太急得有些坐不住:“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谢玉珩眉头皱得更紧:"母亲,是银子重要,还是你儿子的前途重要?" 玉京城里稍微有点儿脸面的人家,都不会拖欠下人月银。 更不要说官家士族,更是以这种事情为耻,闹大了还会影响官声。 谢老夫人对自己这个儿子还是有些畏惧的,当即闭嘴。 吴管家崔嬷嬷等人行礼谢恩,纷纷退了下去。 谢老夫人眉宇间顿时有些不悦。 这些年她早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哪儿还能过得下去苦日子? “明知那长乐公主是个小气性子,善妒得很,还偏要去招惹她干嘛?” 谢老夫人说着,瞪谢玉珩和苏清溪一眼。 “你们二人也真是的,纵是有情,在外头也该收敛些。” “待日后,公主嫁进府里,管你是娶妻还是纳妾,还不都随你们。” “现在可好,家产全赔出去了,日后这日子怎么过?” 谢玉珩面色一黑:“母亲莫要胡言乱语,毁了溪儿清誉。” 谢老夫人撇撇嘴,到底没再说什么。 苏清溪却心头一紧,莫名有些酸涩,而后乖巧的将手腕上的玉镯取下。 递到谢玉珩跟前,略显苍白的小脸上满是认真。 “清珪哥哥,谢姨,我在相府这些日子,你们给我置办了不少衣服首饰,都拿去变卖了吧,也能为府里减少些损失。” 谢玉珩心头一软,将玉镯重新带回苏清溪手上。 “安心带着,只是日后府中须得缩减开支,怕是日子要过得清苦些了。” 长舒了口气,谢玉珩冷道:“变卖家产一事我意已决,不必再议。” 谢玉珩发话,众人都不敢有不从,领命下去。 瞧着空了不少的宅子,谢玉珩心头有些烦躁。 …… 春末夏初,正是赏花好时节。 大长公主沈双玉喜侍弄花草,一双妙手种出许多奇花异草。 引得司农寺官员们都赞不绝口。 为让众人得以欣赏,每年五月,大长公主沈双玉都会在琼华园举办春晖宴。 广邀玉京才子佳人,共赴盛宴,赏花品茗,赋诗颂春华。 日子一晃,便到春晖宴当日。 琼华园前,车马络绎不绝。 名门贵女,世家公子齐聚,分坐两席。 虽说是赏花宴,可却没几人将目光放在满园春色上。 “听说了吗?这次春晖宴,长乐殿下也会来。” “真的假的,这几年各类宴会,长乐殿下少有露面,春晖宴更是从不来的,更何况日前才出了那样一桩丑事,殿下怎么会来?” “那还用说?长乐殿下定是为了丞相大人前来。” 言谈间,身着银甲的护卫隔开人群,宫女们手持长柄羽扇和华盖开路。 六人抬的銮驾缓缓而来,众人立即低头噤声。 四周垂挂绣有金丝凤凰的绯色帷幔,微风扬起,隐隐透出其中人儿风华绝代。 銮驾停在观赏台前,觅宁扶着沈昭璃下来。 一身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满头青丝挽成飞仙髻,六件式羊脂白玉海棠迎春花头面妆点。 越发衬得她仙姿玉貌,举世难寻。 通身贵气斐然, 高贵圣洁,犹如月宫仙子落入人间。 众人怔愣恍然,一时间忘了言语。 殿下往日里总是清汤寡水的素净打扮,美则美矣,却少了分皇家气派。 今日这装扮,简直堪称九天神女下凡! 众人心中感叹,却不敢有一丝言语,生怕亵渎了这份美好。 待沈昭璃一路过去,众人才面色微红,跪下行礼。 带着苏清溪姗姗来迟的谢玉珩,站在观景台下。 仰望着一路而上的沈昭璃,眼底有些惊艳。 她生来便众星捧月,光辉灿烂。 却也高坐庙堂,不识人间疾苦。 跟在谢玉珩身边的苏清溪,瞧着那般光彩夺目的沈昭璃,心头也不由震撼。 那便是日后要嫁给清珪哥哥的长乐公主吗? 真的好美。 苏清溪垂眸紧紧捏着衣摆,有些自惭形秽。 这已是谢姨为她准备的最华美的衣裙。 可同那位长乐公主比起来,却犹如萤火之于皓月。 并未察觉苏清溪情绪的谢玉珩收回目光,领着人往观赏台赴宴。 却被嬷嬷拦着,瞧了苏清溪两眼。 “谢丞相,女客们都在西侧观台,奴婢带这位姑娘过去吧。” 苏清溪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心头微怯,默默拉紧谢玉珩衣角。 一旁嬷嬷见状,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早就听闻丞相大人有个小青梅,无媒无聘便住进相府,没规矩得很。 而今大庭广众之下,便同男子拉拉扯扯,真是不知羞耻。 谢玉珩不觉有何问题,轻拍苏清溪的手,语气温和。 “别怕,去了之后只管找长乐公主,她自会照顾你的。” 苏清溪想起方才瞧见的人影,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 见二人如此做派,薛嬷嬷不由翻了个白眼。 谢丞相真是昏了头。 这丫头什么身份,也配让长乐殿下照看。 “走吧。” …… 主位之上, 谢玉珩带着小青梅赴宴的事儿,早已传入沈双玉耳中。 宫婢在一旁禀报着,沈双玉面色算不得好。 这谢丞相未免太不知好歹。 这种场合,也敢将那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带来! 沈昭璃在一旁听着,只觉可笑。 前几日口口声声说着,晚些时候去看她的人。 转头便带着自己的小青梅参加宴会。 谢玉珩这个外人眼里诚信重诺之人,在她这不过就是个骗子罢了。 沈双玉叹了口气,轻抚沈昭璃脸颊,眼底有些心疼。 “璃儿,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啊。” 第9章 沈昭璃红唇微抿,心头有些难受。 当年父皇母后,在她两岁那年失踪。 朝野内外动荡不堪,沈双玉云英未嫁,却毅然决然护着沈昭璃兄妹。 将二人带入玉华宫养在身边。 沈知瑾隔三岔五便要去摄政王那学习为帝之道,八岁上便搬离了玉华宫。 但沈昭璃却是实打实在沈双玉身边养了八年,不是母女胜似母女。 这三年来,她为了谢玉珩没少做荒唐事。 不敢叫姑母知晓,便少去玉华宫,此事她心中一直有愧。 沈昭璃难得露出几分脆弱,一双琉璃般的凤眼瞧着沈双玉。 “姑母,从前是璃儿不懂事,姑母可否原谅璃儿?” 沈双玉摇摇头,眉眼温柔。 “说什么傻话,只要你能想开便好。” “想开?嘁,都追着谢玉珩跑三年了,她能想得开?” 女子张扬跋扈的声音响起,顿时让整个观赏台陷入一片安静。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事谁都知道,可谁敢明目张胆将这事拿到长乐殿下跟前来说? 拂长乐殿下的脸面,那是不想要命了。 也就只有安宁郡主才敢仗着身份,蹦跶到长乐殿下面前了。 匡连月身着赤色桃花云雾烟罗衫,娇艳动人。 眉目间扬着几分嚣张神色,行至沈昭璃跟前。 “生辰宴上被未婚夫抛下,连个男人都看不住,皇家脸面都被你丢尽了,倒还有脸来参加春晖宴?” “怎么?是听说谢玉珩也要来,便巴巴地跟着来了?” 满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头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高台之上,沈昭璃神色微冷,凤眸扫过,自有一股压人气势。 匡连月不自觉缩缩脖子,又面色难看的挺直脊梁。 “看什么看,本郡主哪里说的不对?” 沈昭璃嗤笑:“你以为,本宫会将区区一个男人放在眼里?若惹得本宫不高兴,不要了便是。” 匡连月有些惊诧地瞧着沈昭璃,满玉京谁不知道沈昭璃爱谢玉珩如命? 这是说不要就能不要的? 惊诧地不止匡连月,在场所有人都是一脸讶异。 长乐公主不要谢丞相了? 这话好比太阳打西边出来一般,让人觉得天方夜谭。 可瞧着沈昭璃如今模样,众人无端觉得。 沈昭璃说的是真的。 匡连月盯着沈昭璃看了片刻,忽而满面嘲讽,笑得花枝乱颤。 “沈昭璃,你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满玉京里谁不知道你就那谢玉珩的一条舔狗?只要谢玉珩勾勾手指,你便没了骨头。” 匡连月眼眸极尽挑衅,逼近沈昭璃。 “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子,又下贱又恶心?” “我若是你,便一头撞死在南城门上,省得给皇家丢人。” 匡连月乃是摄政王沈长陵收养的孩子。 沈长陵前半生为江山社稷操劳,并未成亲,膝下也一直无子。 一心辅佐皇帝沈知瑾坐稳帝位。 但仍不乏有人猜忌,沈长陵身为摄政王,权倾朝野,怀有不轨之心。 十三年前,沈长陵带回一周岁女婴收养,并直言此生不娶。 这才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沈知瑾坐稳朝政后,沈长陵放权离开,四处云游。 摄政王府便只剩下匡连月这一位小主子,自然是处处有特权。 沈昭璃记得,匡连月这个小她三岁的妹妹,小的时候是很喜欢她的。 总爱同她黏在一起。 也不知从何时,匡连月便处处同她过不去。 隔三岔五便要闹上一回。 她心悦谢玉珩,匡连月便也要争一争。 只是谢玉珩那清傲性子,向来也没个好脸色。 匡连月在谢玉珩那碰了几次壁,便把怨气都记在她头上。 越发同她针锋相对了。 沈昭璃凤眸微厉,周身气息压人。 “看在皇叔的面子上,你若住嘴,本宫不与你计较。” 匡连月毫不收敛,神色越发嘲讽起来。 “计较?哟,本郡主可真怕呢。” “当年若不是我父王,你还能坐稳长公主之位吗?” “旁人不知你是什么德行,本郡主还不知吗?有本事你就将事情闹大,最好是闹到陛下面前去,你的谢丞相可就要受罚了。” 见沈昭璃闭口不言,匡连月眼底满是得意,笑意猖狂地压低声音。 “沈昭璃,若你不想将事情闹大,便寻个僻静地方跪下来求我。” 沈昭璃眼眸闪着寒光。 这三年来,谢玉珩每次抛下她不管,匡连月都要冷嘲热讽一番。 往日她替谢玉珩的名声着想,总不愿将事情闹大。 更因顾忌着皇叔,多半时候不与匡连月计较。 而今,她不乐意了。 啪! 一记响亮耳光落在匡连月脸上,白皙面颊立时便红了一片。 “你…竟敢打我?”匡连月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沈昭璃唇角微勾,神色虽淡,却难掩眸中冷傲。 “打你又如何?” “这第一掌,打你不敬长姐,目中无人!” 啪! “第二掌,打你以下犯上,不尊礼法!” 啪! “第三掌,打你口无遮拦,大放厥词!” 匡连月被沈昭璃气势镇住,捂着脸颊有些发懵。 如玉脸庞红红掌印已有些肿起来,发间朱钗也有些许松动,丝毫不见方才的雍容艳丽。 沈昭璃纤细指节落在匡连月鬓边,替她撩起一丝乱发,嗓音却带着几分警告。 “若再敢胡言乱语,给皇叔惹祸,休怪本宫不客气。” 匡连月微微一愣,稍稍冷静下来。 朝臣们本就对摄政王沈长陵颇为忌惮。 纵是沈长陵已经云游四海,依然每日都有朝臣上书,请求废除摄政王。 但沈知瑾深受沈长陵恩惠,虽为叔叔,却更似父亲。 又哪里做得出卸磨杀驴的事情? 匡连月今日之言若传出去,满朝文武必定对摄政王群起攻之,以正朝纲。 第10章 主位之上,沈双玉面色沉沉看匡连月一眼。 “咋咋呼呼,不成体统,还在这丢人现眼作甚?下去!” 匡连月虽知自己失言,却亦是满心不服。 狠狠瞪沈昭璃一眼,带着婢女匆匆离开。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大长公主凤眸环视四周,温柔嗓音带着几分威严。 “不必为了些许小事,搅扰了雅兴。” 素手一扬,春晖宴正式开始。 每年春晖宴,沈双玉都会拿出些物件做添头。 若谁能在赋诗一环拔得头筹,便能得大长公主的添头。 东西贵重是一码事,最重要的是,能博一个好名声。 不论是日后女子议亲,还是男子入仕,都是有益。 一时间众人四散而去,在琼华园中穿行,寻找赋诗灵感。 沈昭璃对此事并不在意,安然坐于沈双玉身侧。 而那头…… 薛嬷嬷将苏清溪带到女宾席上,便离去了。 众贵女听闻苏清溪乃是丞相大人亲自带来的。 擦肩而过时,都不由好奇多看了几眼。 这将长乐公主那般妙人儿都比下去的,会是什么样的人物。 可不过一打眼儿,众人便失了兴致。 苏清溪一身苏绣月华锦衫,秀发梳成垂鬓分俏髻。 为赴宴,还专门将谢老夫人压箱底的一套翡翠珍珠莲花头面戴上,打扮得十分郑重。 可即便如此,在一众贵女间,也算不得多显眼。 单独瞧着也算是个清秀俏佳人,却始终有些小家子气。 不提容貌,便光是气质也同长乐殿下差了一大截。 众人异样的目光,让苏清溪有些无所适从。 周遭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传来,更叫她心下委屈。 不由轻咬下唇,垂下眼睑,避开众人目光。 犹豫许久,苏清溪鼓足勇气往高台上走, 只是还未接近沈昭璃,便已被宫婢拦住。 “这位姑娘,上头是主子们的地方,您有什么事儿吗?” 苏清溪愣了一瞬:“我想找长乐公主。” 宫婢一早便认出苏清溪,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长乐公主殿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你是什么身份?” 苏清溪捏紧衣袖,清秀小脸因羞赧而微红。 “我……我是丞相府中的姑娘。” 宫婢语气更是嘲讽:“丞相府?可没听说谢丞相有什么姊妹,姑娘还是别乱攀关系了。” 苏清溪面色微白,捏着裙摆的手,越发紧了。 “是清…谢丞相让我找长乐殿下的,还请这位姐姐通报一声。” 话说到这份上,那宫婢也不好再行阻拦,翻了个白眼。 “ 等着吧。” 沈昭璃听闻谢玉珩让自己照看苏清溪时,也是不由一愣。 谢玉珩究竟是信任她,还是存心想给她难堪? “璃儿,你若不愿,本宫让人将她打发了就是。” 沈双玉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也配让你亲自照看。” 沈昭璃心头一暖,却还是摇摇头。 她已决心同谢玉珩划清界限,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往来。 何必多生事端。 “姑母不必动气,不过照看一个小姑娘,算不得什么。” “大靖之内,皆为子民,本宫不愿为难一个无辜之人。” 沈双玉闻言,面上有些欣慰。 “璃儿长大了,你能想得开便是最好。” 沈昭璃勾勾唇角,让人将苏清溪带过来。 虽早已从谢玉珩口中,听说过许多关于苏清溪的事。 但见面还是头一回。 面前的小姑娘,瞧着和她差不多年岁。 只是身形更加纤弱单薄,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精致。 素色衣裙,衬得小姑娘越发弱柳扶风,病若西子。 自有一番美人风味。 沈双玉草草瞧了眼,便收回目光。 苏清溪绞着手帕,有些怯怯抬眸,只一眼就被沈昭璃容貌惊住。 先前遥遥一观,已觉惊为天人。 而今凑近了才知,长乐公主远比她想象的还要美。 每一处都似精心雕琢,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让人无端生出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给苏姑娘赐座吧。” 清脆悦耳的声音,惊醒怔愣地苏清溪,忙低下头来,面颊一片火热。 观赏台高处本就是给皇家之人准备,并未放置多余座席。 宫婢思索片刻,让人搬了个圆凳来,放置在沈昭璃身侧不远处的角落。 同其余众人拉开距离。 苏清溪瞧了眼,没挪步子,看向沈昭璃,声音夹杂着几分委屈。 “长乐殿下,我能挨着你坐吗?”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皆有些奇怪。 世家贵女们尚且没资格坐到这高台之上。 长乐殿下允她上来,已是天大的恩赐。 这位苏姑娘还如此不知足,竟想坐长乐殿下的位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沈双玉亦是眉头微皱,对这无礼的苏清溪有些不满。 谢丞相是怎么教的人,将人纵得如此没规矩。 沈昭璃只微微有些惊讶,便点了点头。 她少有参加姑母的春晖宴,没必要因这点小事,扰了大家兴致。 “既如此,将那凳子搬到我身侧吧。” 宫婢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照吩咐办事。 苏清溪低着头在沈昭璃身边坐下。 心头隐约有些失望委屈,长乐殿下是嫌弃她吗? 沈昭璃并没给苏清溪太多关注,让人送来茶水点心,便同沈双玉叙话。 沈双玉自礼佛以来,最喜与人论经。 长篇大论、滔滔不绝。 沈昭璃虽不精于此道,但博览群书,交谈起来也并不匮乏。 一旁的苏清溪却是云里雾里,一个字也听不懂,不由坐立难安。 便是连手边的糕点也不香了。 眼瞧着沈昭璃侃侃而谈,众人欣赏崇拜的模样,苏清溪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她们为什么要故意说这些晦涩难懂的话题? 自苏清溪出现在高台之上,谢玉珩便一直关注着。 见沈昭璃将苏清溪落在一旁不管,心头有些不悦。 前往琼华园各处赏花之人,渐渐归来,众人纷纷在自己席位上题字赋诗。 沈双玉同沈昭璃也停止论经,看向台下众人。 “今次春晖宴镇国大将军家的宋忱小将军也来了,倒不知他会做出什么诗来。” 听闻沈双玉的话,沈昭璃面上有些惊讶。 镇国大将军家一门忠烈,可惜子嗣单薄,这一辈也只有宋忱一个。 自小便勤练武艺,十岁便已被送到战场上历练。 直至三年前,十八岁的宋忱才从边境回来。 因立下不少战功,被皇兄封为飞羽将军。 这人领军打仗很有一套,却不曾听说喜欢舞文弄墨,也不喜花草。 没想到宋小将军竟会来这春晖宴。 “待会儿便知了,我也有些期待呢。” 提及赋诗,苏清溪抬起头来,清秀小脸有些跃跃欲试。 她自幼熟读各类诗书,五岁上便已能赋诗。 父亲和清珪哥哥都常夸赞她的诗才。 若能在春晖宴上拔得头筹,也能替丞相府挣些脸面。 “长乐殿下,我能参加吗?” 苏清溪声音有些怯怯,神色倒很坚定。 沈昭璃不大在意地点点头:“自然可以,这春晖宴人人都可赋诗。” 沈双玉瞧苏清溪一眼,声音淡淡。 “方才你不曾去赏花,可需本宫着人领你去看一趟?” 苏清溪微微一笑,清秀小脸浮上一抹自信光彩。 “不必了,小女胸有成竹。” 第11章 苏清溪自信转身前往一旁内侍搬上来的桌案,却没发觉众人瞧她的眼神,有些不对。 这人怎能如此不懂规矩? 回大长公主的话,也不知行礼,还如此大放厥词。 听说这位苏姑娘门第不高,父亲不过是个举子,并无官身。 可也在丞相府住了许久,崔嬷嬷那样好的教养嬷嬷在身边。 便也没想着请教学习一番? 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身的小家子气,改也改不掉。 沈双玉眉头亦是微微皱起,到底没同一个小姑娘计较。 观赏台上,已有人开始斗诗会友。 你来我往,精彩纷呈。 宫婢们亦不断自各位贵客处捎来写好的诗词,给沈昭璃和沈双玉看。 沈昭璃看了几首,便兴致缺缺。 放回托盘时,却发现一张格外显眼的纸张。 旁人递上来的宣纸,皆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独是这张,拇指大的墨点晕了一片,瞧着脏乱得很。 沈昭璃将那张诗词挑出来,却见其上字迹苍劲有力,风骨绝佳。 同那脏兮兮的纸张截然不同,赋诗一首《牡丹吟》。 长空映日花初绽,乐土春归艳无双。 国艳天香人共赏,色压群芳独占春。 沈昭璃瞧着不由眉头轻蹙,看向一旁宫婢。 “这诗是谁作的?” 宫婢仔细辨认一番,瞪大了眼睛。 “这…… 奴婢也不知啊,呈上来的诗词,各位公子姑娘都署了名的。” 沈昭璃往一旁瞧了眼,果然其他纸张左侧下方都署着名字。 独独是她手里这张,左下方只有一大块污渍。 这人是故意将自己的名字抹去了。 不想让她知道是谁。 纤细手指划过每句诗词头一个字,赫然便是长乐国色。 沈昭璃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敢作藏头诗夸她,却不敢承认了。 想了想,沈昭璃从怀中拿出一片刻着长乐印的金叶子,置于其上。 “若找到赋诗之人,将东西给他,便说本宫赏他的。” 沈双玉见状,不由轻笑。 “璃儿此番既是来了,可要为这春晖宴的斗诗,増些添头?” 沈昭璃眉头轻挑:“有何不可?” 很快, 满园子人都知道了。 长乐公主殿下拿出一支御赐的金雀衔花步摇作为添头。 一时间众人争斗更加激烈,观赏台上处处可见三两人聚集,对饮斗诗。 有人兴高采烈,便有人垂头丧气。 瞧这一派热闹景象,沈双玉不由轻笑:“你这随手拿出来的添头,倒比本宫精心培育的花苗还受欢迎得多了。” 沈昭璃忍俊不禁:“您那些花苗个个金贵,没有十年经验的花匠都养不活,怎敢贸然争抢?” 沈双玉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往年那些拔得头筹的姑娘公子,多半也都是将从她这里赢来的花苗,送去了司农寺。 “也罢,那今日本宫便那些不一样的东西做添头。” “璃儿拿了金钗,怎可没有华服相配?”沈双玉笑着招来宫婢,低声嘱咐。 不多时,一只锦盒便被送上高台。 沈昭璃远远瞧着那锦盒上的花纹,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姑母,您该不会是……” 沈双玉微微一笑:“我已老了,留着那凤舞罗裳也是无用,不如留给旁人吧。” 沈昭璃眼皮一跳,心头有些震惊。 那凤舞罗裳制作工艺复杂至极,需采集六十四种不同颜色的丝线,以特殊工艺织成布匹。 裁剪制成罗裙后,遍寻天下绣工最好之人,辅以金丝银线绣出花样。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似能瞧见凤飞九天,从而得名凤舞罗裳。 那件凤舞罗裳做了整整一年。 现下当年制作的工艺早已丢失,沈双玉手中,便是世间唯一一件凤舞罗裳。 瞧出沈昭璃的心思,沈双玉温柔面上,满是笑意。 “若不是你来了,本宫可舍不得拿出凤舞罗裳来。” “既是喜欢,便自己赢回去。” 沈昭璃微微一笑:“姑母既是如此说了,那我便也来凑个热闹。” 凤舞罗裳一出,观赏台上,众人议论纷纷,皆是志在必得。 苏清溪眼底亦有些渴望。 “长乐殿下,我可否与你斗诗?” 苏清溪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高台之上的人听清。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看苏清溪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这苏姑娘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长乐公主殿下虽多年不曾出宴赋诗,可其惊世才情远播四方。 当年长乐公主随手所作诗词,都备受玉京才子才女们追捧。 更有大儒夸赞殿下才学。 “她怎敢像殿下提出斗诗?岂不是自取其辱? 苏清溪三番两次对沈昭璃不敬的行为,早已让觅宁厌烦。 此时更是有些压不住怒气。 “苏姑娘,谁教你的规矩,敢同殿下平辈相论?” “殿下大度不与你计较,却也不是你蹬鼻子上脸的理由!” “我们殿下才情惊世,何须自降身份,与你斗诗?苏姑娘还请自重!” 觅宁气得够呛,瞧苏清溪的眼神亦是厌恶至极。 一介平民贸然对殿下提出挑战,已是藐视皇家威严,冒犯至极。 更何况,还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是想做什么? 利用殿下博关注吗? 苏清溪被骂得微微一愣,紧紧捏着衣袖,脸颊一片通红。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解释的话没说完,苏清溪就被觅宁厌恶鄙夷的目光刺痛了自尊。 她是平民,就不配同公主切磋诗词了吗? 诗无贵贱,文无高低。 长乐公主怎可如此轻贱于她? “长乐公主,你不答应,是不敢吗?” 苏清溪紧张的浑身发抖,却依然定定地看着沈昭璃,声音提高几分,清晰传入众人耳中。 很快,整个观景台都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高台之上。 第12章 觅宁被苏清溪这般挑衅态度,气的身子直抖。 跟随殿下身边多年,除了安宁郡主,还未曾见过有谁敢如此对殿下不敬。 “你……” 觅宁话未出口,便被沈昭璃抬手制止。 诗书传世,无问出身,只是… “那你呢?” “本宫应了你的挑战,可若你输了又当如何?” 苏清溪愣了一下,并未想过自己有输的可能。 “若我输了,任由殿下处置便是。” 众人听闻都不由皱起眉头。 这般言论,未免太讨巧了些。 谁人不知殿下向来心慈仁善,哪里会重罚? 沈昭璃侧撑着额头,精致漂亮的指节划过发丝,清润嗓音透着威严。 “本宫并非独断专行之人,若苏姑娘输了,今日之为,便依律法礼制处置吧。” 高台上,众人闻听此言,皆面露讶异。 若按律法礼制,苏清溪今日之行罪责可不轻啊。 苏清溪不以为意,一口应下。 “便如殿下所言,但若我赢了,还请答应我一件事。” “莫要再怪清…丞相大人了。” 沈昭璃眼眸微眯,眼底泛起几丝冷意。 她的事,何时轮到旁人置喙了? 之前不与苏清溪计较,不过觉得没必要自降身份,却好似叫人将她当做了软柿子。 “苏姑娘未免有些越俎代庖了。” 无形气势弥漫开来,苏清溪不由垂下视线。 她丝毫不觉自己今日行事有什么不妥,反正再不济还有青珪哥哥替她撑腰。 众人瞩目下,苏清溪踏上斗诗台,来到宫婢备好的桌案前。 提笔那一刻,眼神顿时变得透亮,连周身那股小家子气似乎都散去不少。 苏清溪凝神片刻,抬笔沾墨。 丞相府的苏姑娘同长乐公主斗诗,这可是天大的乐子。 众人也顾不上自己得什么彩头了,全涌到斗诗台周围落座。 大长公主沈双玉见状,也让侍卫撤去阻拦,只让人在外围维持秩序。 好让众人瞧的清楚些。 众人瞧着台上的苏清溪,议论纷纷。 无一例外,皆是一副不看好的态度。 苏清溪捏着手中毛笔,心中有些委屈恼怒,抬眸看了眼坐于高台之上的沈昭璃,又燃起了些斗志。 她不会输。 深吸口气,苏清溪在宣纸上落笔。 一手娟秀小楷跃然纸上,不过片刻功夫,便做了首七言绝句。 众人见苏清溪这般快便放下狼毫笔,不由微怔。 “这位苏姑娘是真有才学,还是破罐子破摔?这么快便作好诗了?” “方才匆匆一瞥,虽未瞧见诗的内容,但那苏姑娘写得一手好字,想来是有些才学的。” “说来也是,丞相大人可是三元及第,才高八斗,既是如此看重那位苏姑娘,想必不是个草包。” “有才学之人多了,可如她这般没有自知之明的,却没几个。” 剑眉星目的俊郎男子,依着雕龙石柱冷嗤。 斗诗台下,众人言论不一。 苏清溪红唇微抿,将手中诗词交由一旁宫婢,送到唱诗宫人手中。 随着唱诗宫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响起,苏清溪的诗词内容也落入众人耳中。 翠竹轻摇影婆娑,低处生长亦自歌。 不羡高枝攀凤阙,清风徐来节更坚。 …… 嘈杂之声渐渐消弭,只剩唱诗宫人的声音回荡。 众人瞧苏清溪的目光,也从一开始的不屑,逐渐变得敬佩起来。 观景台上坐着的不乏有才之人。 不少世家公子都对苏清溪投去欣赏的目光,甚至有人忍不住高声叫好。 方才对苏清溪爱搭不理的贵女们,眼神也和善许多。 谁也没想到一个看似柔弱无骨的女子,竟能做出这般气节的诗词。 借诗言志,志气高洁。 瞧见众人反应,苏清溪紧捏的手松开,整个人放松不少。 清秀小脸浮着笑意,缓缓抬头看向沈昭璃。 “长乐殿下,该你了。” 众人目光顺着过去,落在高台上的沈昭璃身上。 “这苏姑娘才华斐然,便是榜上有名的学子也不敢说能作出这般诗词来,长乐殿下能赢吗?” “谁知道呢?长乐殿下虽成名已久,可到底荒废多年,也不知如今是何水平。” “长乐殿下若是输了,那可是丢人丢大了。” 人群中的谢玉珩不由眉头微皱。 溪儿的诗才极高,沈昭璃往日里有虚名,但少见其作诗,只怕难以做出更好的诗词来。 谢玉珩犹豫片刻,正欲开口,便对上苏清溪期待的目光,顿时心口一滞。 罢了,难得溪儿高兴。 至于沈昭璃,身为长公主,竟还如此意气用事。 既是她自己答应了斗诗,若输了也该由她自己承担。 磨磨她那不稳重的性子。 沈双玉瞧着沈昭璃,温柔眉眼间略有些担忧神色。 “璃儿,这苏家姑娘有几分才学,若有为难,不必勉强,姑母自会替你解决。” 沈昭璃轻笑,神色自始至终都是一派淡然。 “姑母不必忧心。” 宫婢领着沈昭璃踏上斗诗台,递上上好的笔墨纸砚。 沈昭璃只淡淡瞥了眼,便挪开目光。 “不必如此麻烦。”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沈昭璃朝苏清溪走出一步。 “殿下这是做什么” “不知,难道是自觉作不出更好的诗,已经打算认输了” 听着台下众人议论,苏清溪有些忍不住得意起来。 纵是长乐公主容貌无双,身份尊贵,没有才学,也不过是空壳。 “长乐殿下,我知你是因青珪哥哥为了我,在定亲宴上抛下你而生气,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若你认输,小女子不会多做纠缠,只希望殿下莫再同青珪哥哥闹了。” 沈昭璃步子一顿,不由嗤笑出声,瞧苏清溪的目光有些莫名。 闹? 苏清溪胆敢在她面前如此大放厥词,是仗着谢玉珩的偏爱吗? 凤眸微眯,迫人的气势立刻冒了出来。 “玉阶生翠影,花间露华浓。” “笔端流云意,墨海起波澜。” 沈昭璃每朝苏清溪走一步,便念出一句诗。 清润好听的嗓音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传入众人耳中。 “不因金缕贵,自是才华重。” “草木皆有情,何分尊与卑。” 话音落下,众人皆惊。 目之所及,一片鸦雀无声。 好半晌,众人才回过神来,瞧沈昭璃的目光带着敬佩与狂热。 这便是年仅十岁,便一诗动玉京的长乐公主。 才情惊世,绝非虚言。 沈昭璃在距离苏清溪约莫一丈远的地方停住脚步,清凌凌目光落在苏清溪身上。 “这个闹字本宫可当不起,苏姑娘未免太心急了些。” 苏清溪不可置信瞧着沈昭璃,她自认成诗速度已是极快。 可如今…… “你,你竟然…不到七步便成诗了!” 第13章 人群中,谢玉珩有些惊诧地瞧着沈昭璃,清冷眼眸逐渐泛起层层涟漪。 这些年他竟不知,她有如此才学…… 众人回过神来,顿时啧啧称奇起来。 “苏姑娘所作诗词,虽也堪称佳品,可诗中所言格局,却远不及殿下。” “岂止,光是七步成诗,便已是那苏家小娘子拍马也难及了。” “这你可说错了,殿下方才只走了五步便成诗了,而且还是这般极品之作,殿下之才非我等能及。” “苏家小娘子同殿下这场斗诗,孰高孰低,高下立判。” 众人议论之声,丝毫没有避讳。 斗诗台上,苏清溪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捏紧衣裙,眼眶因屈辱而红了一片。 沈昭璃勾唇浅笑,眉目间一片冷傲,似是根本不将苏清溪放在眼中。 “承让了。” 苏清溪薄唇微抿,清秀小脸上有些委屈不甘。 “殿下才情既是如此厉害,为何一早不说?” “殿下是不满清珪哥哥待我好,所以故意想看我出丑吗?” 场上气氛凝滞片刻,众人皆是一脸震惊地瞧着口无遮拦的苏清溪。 沈昭璃眼眸微眯,周身气势渐冷。 苏清溪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小脸微白。 “请殿下恕罪,小女子只是一时失态,并非有意冒犯。” 瞧着苏清溪一脸害怕的模样,沈昭璃不由冷笑。 “苏姑娘三番两次对本宫不敬,恐不是一句无意便能了的。” 苏清溪精致小脸多了几分惊惶,忙看向台下的谢玉珩,满眼无助。 瞧见苏清溪的动作,沈昭璃眼眸微凉,冷哼一声。 “苏姑娘,愿赌服输的道理,该不会不懂吧。” 苏清溪捏紧交叠的双手,有些紧张地瞧着沈昭璃。 “殿下想如何?” 沈昭璃眉头微蹙,如此说话,倒像是她欺负了人一般。 “按律法礼制,藐视皇威,蓄意挑衅,重则处死,轻则流放。” 一道不羁嗓音忽而响起。 沈昭璃眉头微挑,朝说话那人瞧了眼。 不远处的雕龙石柱旁靠着一身形高大的男子。 身着紫青祥云圆领长袍,银冠束发,剑眉星目,眼清目明,周身气势带着几分冷煞。 迎上沈昭璃的目光时,他耳根微红,很快移开视线。 沈昭璃略有些惊讶,这不就是镇国大将军府的飞羽将军宋忱? 传言宋忱为人毒舌冷傲,轻易不同人交好。 今儿倒是奇了,竟帮她说话。 其实藐视皇威的罪责也要依程度来判定惩罚。 方才宋忱所说,乃是最严重的一条。 苏清溪听闻,清秀小脸顿时失了血色,一片煞白,噗通朝沈昭璃跪了下去。 “小女子知罪,请殿下放小女子一条生路。” 苏清溪嗓音带着几分呜咽,显然是被吓坏了。 沈昭璃凤眸轻扬,眼底没有丝毫怜香惜玉。 这苏清溪哭起来是挺梨花带雨,可这行事却着实上不得台面。 苏清溪此番,说的严重,但确实够不上死罪。 只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若不严惩,实在烦人。 沈昭璃刚打算开口,话音未落,一道劲风拂过。 谢玉珩步履匆匆自沈昭璃跟前过去,一把扶起苏清溪。 清冷眸光落在沈昭璃身上时,带着些责备。 “溪儿身子不好且并非有意冒犯,臣烦请殿下看在微臣面上,饶恕溪儿。” 沈昭璃眉目彻底冷了下去,脸色难看。 她本不想闹的难堪,一让再让。 倒叫他们踩着她的脸面,来演上一出郎情妾意好戏码。 “面子?我倒不知何时本宫依国法办事,需要给丞相面子了!谢丞相还请你记住,君臣有别,莫要以为你是丞相,便可以对本宫指手画脚。” 谢玉珩冠玉般的面庞黑了几分,面色沉沉,墨色眼睛凝视着沈昭璃。 她刻意对他隐瞒自己才华之事,他已不想追究。 她倒是闹起性子来了。 “溪儿是我教养的,殿下若一定要罚,便罚我。” 谢玉珩将苏清溪拉到身后,紧紧护着,语气微冷。 沈昭璃被气笑,不由冷嗤一声。 “若依丞相所言,大靖律法何在?” “来人!苏家小娘子藐视皇威,鞭笞三十,若有阻拦,同罪论处!” 大袖一挥,沈昭璃连一个多余的眸光都不乐意给谢玉珩。 转身重回高台,没有丝毫留恋。 谢玉珩瞧着沈昭璃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往日里,便是他眉头皱一下,沈昭璃都紧张的不行。 更不要提他若动气,沈昭璃定然放下身段,不敢再与他相争。 今日竟如此硬气? 苏清溪被护卫压住,吓得满脸是泪,眼巴巴盯着谢玉珩。 “清珪哥哥,我害怕。” 谢玉珩捏紧拳头,向来古井无波的俊脸多了几分愤怒。 几步踏上高台,朝主座上的沈双玉躬身行礼。 “请大长公主念在溪儿年幼无知,并非有意冒犯长乐公主的份上,饶她一命。” “溪儿自幼身子弱,她经不起三十鞭笞,大长公主吃斋念佛,有仁慈之心,想来也不愿眼睁睁看着长乐殿下闹出人命来吧。” 还未坐稳的沈昭璃听着谢玉珩这番言辞,眼底寒光更胜。 她不过依法惩治苏清溪挑衅之罪,倒成了她要闹出人命? 好一个颠倒黑白,护短如斯。 沈双玉神色淡淡瞥谢玉珩一眼,瞧向沈昭璃。 “璃儿,这事你自己处置吧,本宫不插手,这园中护卫也随你调遣。” 谢玉珩面色微变,脸色紧绷的厉害。 台下苏清溪早已被吓得瘫软,清秀小脸煞白,眼泪似断线珠子般簌簌落下。 本就瘦弱的身形,在身旁侍卫的对比下,显得更加柔弱无依。 谢玉珩眼底有些心疼,黑眸锁定沈昭璃。 “请,长乐殿下开恩。” 众人见状,不由叹了口气。 “丞相大人既是开口,长乐公主定然要放过那女子了。” 第14章 沈昭璃垂眸瞧着谢玉珩,心头忍不住浮起些怒气。 先前苏清溪三番两次挑衅于她时,谢玉珩不曾站出来说一句话。 而今苏清溪咎由自取,他却出来阻拦。 谢玉珩总是这般,无论何时,都费尽心思维护他的小青梅。 哪管旁人死活? 从前她心中在意谢玉珩,宁愿委屈自己,也要叫他顺遂。 可如今她已不在意了,谢玉珩以为这样的小把戏,还能拿得住她吗? 凤眸淬上寒冰,沈昭璃清润嗓音带着几分淡漠。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今日本宫若饶了苏姑娘,来日岂不任何人都能在本宫头上踩一遭?” “如此,皇室威严何在?” 众人听着皆有些惊讶。 长乐公主竟然拒绝丞相大人了? 瞧着高台之上的沈昭璃,华服加身,容颜惊世,光是站在那里,周身华贵威严便叫人难以忽视,便觉本该如此。 那是大靖的长公主啊。 金尊玉贵,生来便该受尽万千宠爱之人。 怎可让人如此诋毁羞辱? 倚在石柱上的宋忱凝眸瞧着谢玉珩,冷嗤一声。 “谢丞相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日前,御史台小官在朝上弹劾于你,不过几日功夫,那官员便悄无声息辞官回家了。” “丞相大人如此睚眦必报,如何到了长乐殿下这,便要她大度宽容?” “你的标准真比战马还难驾驭,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叫人捉摸不透。” 宋忱一番话说的众人忍俊不禁,却又碍于谢玉珩之威,不敢笑出声来。 放眼望去,一片肩头耸动。 谢玉珩转头瞧着宋忱,眼底寒光更甚。 在场不乏达官贵人,谢玉珩年纪轻轻便官拜丞相。 官场之上,树敌颇多。 而今有宋忱这个莽夫牵头,逮了机会,都忍不住踩上几句。 “宋小将军说得是,长乐殿下已再三给那位苏姑娘机会,是她自己不珍惜,谢丞相怎能颠倒黑白,反怪起长乐殿下来了。” “可不,丞相大人深受陛下恩宠,竟还如此为难长乐殿下,可真叫陛下寒心。” 谢玉珩脸色沉得厉害,低垂眼眸之中满是厉色。 他同沈昭璃之间的事情,何时轮到这些人多嘴了。 紧捏拳头,谢玉珩深深看沈昭璃一眼,屈膝半跪。 “臣恳请殿下看在溪儿年幼体弱的份上,饶她一命。” 沈昭璃红唇微抿。 第一次,谢玉珩在她面前低头折腰。 却是为了给苏清溪求情。 沈昭璃轻笑着摇头,原以为她心头会有些许波澜。 可瞧着谢玉珩这般模样,只觉可笑。 “丞相大人既执意罔顾国法,维护苏姑娘,本宫也不是个不讲理之人。” “你想代罚,便代吧。” 谢玉珩抬头看向沈昭璃,面上清冷神色龟裂一瞬。 她竟真要对他动刑? 瞧着沈昭璃浑不在意的模样,谢玉珩心头有些恼怒,大袖下手背青筋暴起。 “臣,谢长乐殿下恩典。” “清珪哥哥!” 说话间功夫,苏清溪已挨了好几下鞭笞,小脸苍白的不成样子。 谢玉珩思绪被拉回,面色微变。 甚至来不及同沈双玉和沈昭璃行礼,便提着衣摆起身,冲下高台。 沈双玉皱皱眉头,也没理会谢玉珩,只叫人将此次斗诗的彩头都拿来给了沈昭璃。 瞧着宫人摆在跟前的物件,沈昭璃不由轻笑。 “姑母就这样将东西给了我,只怕大家不服。” 沈双玉眉目间满是笑意,指着台下。 众人正热火朝天讨论着沈昭璃方才所作诗词,不少人都将其记了下来。 见沈昭璃目光落下,立刻扬了笑脸。 “殿下才情,众人目睹,无一不心悦诚服,那彩头殿下便安心收着。” “是啊,能得殿下新作,吾等已是荣幸之至。” 沈昭璃心头微暖,这便是大靖的子民,她的子民。 总是如此包容爱戴着她。 “既是比试又怎能没有评判?这凤舞罗裳是姑母对本宫的一番心意,本宫不会推诿。” “却也不能因此搅扰了大家的兴致,本宫这朱钗既是给出去,便没有收回的道理。” “一如往常胜出者得之。” 沈昭璃起身立于高台之上,垂眸俯瞰众人,白璧无瑕的面上挂着笑意。 众人齐齐跪下,朝沈昭璃行礼谢恩。 沈双玉脸上也有些欣慰之色。 虽有些小插曲,但此次春晖宴的斗诗会,因有沈昭璃珠玉在前,引得不才子佳人发挥超常。 倒比往年所作佳品还多上不少。 沈昭璃那支金雀衔花步摇,叫国子监祭酒陆家大公子陆文渊赢了去。 …… 玉京城因春晖宴热闹非凡之时,大靖边城官驿中却是一片冷肃。 身着赤锦绣莲华裙的女子,秀发半挽,珊瑚珠串发饰在额前形成漂亮的弧度,随着女子动作轻轻摇摆。 “废物!北凉同大靖虽已议和,可这儿是边城,境内百姓对北凉人恨之入骨,须得处处小心谨慎!” “可你们倒好,王上先于迎亲队伍去了玉京,你们却不拦着,若王上遭遇危险,你们有几个脑袋够本郡主砍?!” 驿站内众人皆低头噤声,不敢对上萧时缊视线。 身旁护卫额头冒着冷汗,小心翼翼开口:“郡主,王上是带着近卫走的,应当不会有事。” “况且,以王上的性子和武艺,属下们也拦不住王上。” 萧时缊美眸微眯,艳红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反手便是一掌打在护卫脸上。 “拦不住,就拿命去拦。” 护卫嘴角淌着鲜血,却根本顾不上擦,瞧萧时缊的目光有些惊恐。 “郡主饶命,属下只是一时失言……” 话音未落,护卫便已直直倒下。 胸口插着把嵌着宝石的弯刀,刃口泛着凌冽的寒光,叫众人不寒而栗,越发噤若寒蝉。 萧时缊慢条斯理捏着帕子擦去面上血珠,留下一道浅浅的红色血印。 将她本就美艳的面容,衬托的越发妩媚。 “王上若有任何事,北凉必将踏平大靖!” 萧时缊将北凉王楚云峥消失在迎亲队伍中的消息遮得严严实实。 玉京之中,无人知晓,楚云峥已悄悄潜入。 第15章 春晖宴后,马车在丞相府前刚停下,下人便急匆匆冲进谢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不好了,大人带了一身伤回来!” 谢老夫人正倚在软榻上小憩,闻言顿时惊醒,绣鞋都没穿好,便往外跑。 “不是去赴宴?怎么会受伤?” 传话小厮擦着额头的汗:“奴才也不知啊,丞相大人不肯说,可那真是一身的伤啊,衣服都被血浸透了。” 谢老夫人大惊,步伐更快了些。 “快,去找太医来!” 下人应了声,便赶忙驾马赶往太医署。 谢老夫人领着几个丫鬟仆婢赶到相府门口,便见谢玉珩被苏清溪扶着自马车上下来。 藏于披风下的一袭青衫,被溢出的鲜血染成深色,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鞭痕。 清俊脸庞苍白如纸,身形摇晃几乎站不住。 谢老夫人面色大变,忙迎上去,一行人往府里走。 “我的天爷啊,这是怎么搞得?谁敢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谢玉珩强忍着浑身痛楚,朝谢老夫人摇头。 谢老夫人心疼儿子心疼的不得了。 见谢玉珩还不肯说怎么回事,顿时有些压不住怒气,瞪向跟着去的下人。 “你们都是死的吗?眼看着自家主子受这么重的伤!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苏清溪扶着谢玉珩,一双漂亮杏眼已经哭肿。 “谢姨,是长乐公主殿下让人打的青珪哥哥。” 谢老夫人有些不可置信,顿时眉眼一横,怒气上涌。 “她凭什么让人打清珪?” “就算再怎么有气,也不能对自己未婚夫下这种死手啊!日后嫁过来还怎么得了?不把我们整个丞相府都掀翻了去!” “哪儿有她这样做人媳妇的?” 老太太越说越气:“不行,老身非得去找她要个说法。” 谢玉珩神色微变,拉住谢老夫人,眉头深锁。 “母亲,别闹了,我说了不怪她。” 谢老夫人瞪着谢玉珩,气得直抖:“你个不争气的,都被打成什么样了,还为她说话!” 话音刚落,谢玉珩便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众人见状,都慌了神,忙将谢玉珩送回房间。 太医很快过来,为谢玉珩诊治。 听闻虽看着严重,却都是皮外伤,仔细养段时间便能好,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谢老夫人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叫来下人,一脸阴沉。 “去,到长乐公主府去,将人给我叫来!” 她倒要看看这儿媳妇要翻出什么天儿去。 下人可是见过长乐公主在老夫人面前做小伏低的模样,闻言立刻答应下来,驾马赶往长乐公主府。 一见门房,便摆出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快让你们家公主随我走一趟。” 门房瞧这下人面生,还敢如此放肆,来了怒气。 “何人敢在公主府门前放肆!不要命了?” 下人双手背立,瞪门房一眼:“瞎了你的狗眼,我乃是丞相府的人,奉我家老夫人之名,让你家公主过府的。” 公主府又怎么样?往日里对他们丞相府的下人还不是客客气气,好吃好喝讨好着的。 一个小小门房,还敢跟他大呼小叫。 门房一听是丞相府的人,眉头登时皱了起来。 上次替丞相大人送栗子糕,扣了一月月钱。 这教训他可还没忘呢。 那下人见门房不说话,顿时得意起来。 “知道怕了吧,那还不快让我进去!” 说着,下人便大步流星往公主府里走,却被门房一把拦下。 “丞相府又如何?我家公主已下令,不见客!” 门房被推了个踉跄,瞪大双眼有些气急。 “你是聋了?没听我说是我家老夫人请长乐公主过去?” “你家公主在我家老夫人跟前可是多恭敬的,你这下人竟敢阻拦,得罪了老子,信不信我回去告上一状,叫你连这看门狗的活计都没得干!” 门房见状,不由冷笑一声。 丞相拎不清,怎么连府中下人都看不透形势。 从前对丞相府下人多有恭敬,那都是看在公主心悦丞相大人的份上。 丞相府所得恩宠,荣耀都是公主给的。 而今殿下既已不将谢丞相放在心上,他们又何须再顾及丞相府的脸面? “来啊,此人胆敢在公主府前大放厥词,冒犯公主,将他给我打出去!” 话音方落,府中便冲出三五护卫,给那下人一顿乱棒。 下人被打的抱头鼠窜,边跑还不忘边骂。 “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回去告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门房冷哼一声,有殿下的命令,便是丞相大人他也敢拦。 一个小小下人,他怕个屁! 公主府门口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入沈昭璃耳中,也只是轻轻一笑。 “赏那门房一月月银。” …… 丞相府,谢老夫人院子。 茶盏碎裂声伴随着谢老夫人的怒喝响起。 “真是反了天了,这小贱人还想不想嫁给我儿子?” 下人捂着青紫交加的脸,哭嚎道:“那门房嚣张得很,说是就算老夫人您亲自求上门,也不会让您进去。” “还骂您倚老卖老,敢对公主不敬,仔细着脑袋呢。” 谢老夫人气的胸口起伏,两眼直翻。 好,好她个长乐公主! 平日里对她恭敬有加,小心伺候,而今她儿子答应了赐婚,就变了脸! 她倒要看看,她这个当娘的若是不同意,沈昭璃能不能进得来谢家大门。 她非得要这不知好歹的小贱人,给她跪下磕头道歉不可! “老夫人息怒,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谢老夫人瞧一眼鼻青脸肿的下人,语气缓和几分。 “你下去吧,让人找大夫给瞧瞧。” 下人心中得意,得罪了老夫人,连公主殿下都没好果子吃。 那该死的门房,等着受罚吧。 却说,谢玉珩那边。 苏清溪倚在床边,本就因病弱有些苍白的小脸,眼底泛起一片乌青,脑袋轻点昏昏欲睡。 谢玉珩昏迷一夜,终是缓缓醒了过来,喉咙火辣辣的疼痛,让他不由眉头微皱。 “水。” 嘶哑声音立时惊醒一旁的苏清溪,面上满是惊喜。 “清珪哥哥你醒了!” 意料之外的声音让谢玉珩微微一愣,瞧着面前的苏清溪,脱口而出。 “沈昭璃呢?” 苏清溪笑意僵在脸上,不由捏紧了帕子。 “长乐公主没来,一直是我在照顾你。” 第16章 谢玉珩眉头微皱,心头隐隐有些失落。 往日,但凡他有个头疼脑热,沈昭璃必定第一时间就会来到他身边。 为了照顾他,常常衣不解带。 明明就是一点小毛病,她却看得比什么都重,忙前忙后,怎么劝也不听。 这屋子里总是到处都有她的身影。 思及过往,谢玉珩不由失笑。 “清珪哥哥,喝水。” 苏清溪扶着谢玉珩起身,将茶盏递到他跟前,清秀小脸上隐隐有些委屈。 谢玉珩略有些尴尬,拖着嘶哑的声音安慰。 “溪儿,多谢你费心照顾我 。” 苏清溪摇摇头,将水喂到谢玉珩嘴边。 冰凉茶水入口,谢玉珩眉头便皱了起来:“没有热的吗?” 沈昭璃知道他肠胃不好,从不让他喝凉茶。 煮给他的茶水总是用养胃的普洱,又费着心思将茶水温着,不论什么时候他想喝,都是温热的。 见谢玉珩神色不对,苏清溪略有些慌乱,心头委屈更甚。 “是我疏忽了。” 现下府里人手不足,她在这里照顾清珪哥哥一夜,哪里还顾得上烧热水。 谢玉珩叹了口气,只喝了两口便不喝了。 也罢,溪儿自幼身子娇弱,哪里会伺候人? 苏清溪有些失落地将茶盏放下,忽而眼神微亮。 “ 清珪哥哥你饿不饿,我熬了粥,端来给你吃些吧?” 谢玉珩昏迷一夜,颗粒未进,此时还真有些饥肠辘辘:“好。” 苏清溪小脸上浮起笑意,转身出了房门,却未将门关好,冷风呼啸而过,吹得谢玉珩有些难受。 不多会儿功夫,苏清溪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进来。 坐于床边,舀了一勺白粥喂到谢玉珩唇边,清秀小脸上满是自责。 “若非我想替相府挣些脸面,在春晖宴上得罪了长乐公主,也不会连累清珪哥哥替我受罚了。” 见苏清溪眼底隐有雾气,谢玉珩温声安慰。 “这事不怪你,我知你一片好心,你也不要怪长乐公主,她自幼养尊处优惯了,难免有些脾气。” 说到底,沈昭璃若不是为了他,也未必为难溪儿。 苏清溪垂下眼睑,眸中有些失望。 “溪儿知道了,不会怪长乐公主的。” 舀了粥递到谢玉珩嘴边,银勺碰到嘴唇,顿时一股灼痛袭来。 谢玉珩不由眉头紧皱,下意识往后退去。 苏清溪手一抖,勺中粘稠的白粥撒落,弄脏谢玉珩身上的白衣。 苏清溪满眼惊慌,忙放下碗,捏着帕子替谢玉珩清理。 却忘了谢玉珩此时满身的伤,下手没个轻重,痛得谢玉珩不停吸气,面色如纸。 “溪儿,你停下,我自己来。” 见状,苏清溪立于床侧不敢再动,神情慌乱,满眼是泪。 身上衣衫因方才苏清溪那一番动作,弄得到处是粥。 谢玉珩向来有洁癖,此时瞧着黏黏糊糊的衣衫,难受的厉害。 “罢了,还是叫人来替我换一套衣衫吧。” 苏清溪抹了把眼泪,往外走:“ 我这就去叫人。” 谢玉珩眉头紧皱,到底没将人叫回来。 同样是自幼十指不沾阳春水,可若是沈昭璃便不会将事情做成这般。 她总是事事思虑周全,不叫他多费一点心的。 叹了口气,谢玉珩越发怀念起沈昭璃的好来。 也罢,到底是他先在订婚宴上失约,沈昭璃心中有气也是应当。 待他伤好,定要好好哄哄她。 夜幕降临,公主府门前聚了几十人,可把门房吓了一跳。 还当是下午那小厮叫了人来闹事,立马叫了府中护卫。 可走近一瞧,却见是崔嬷嬷等人,顿时有些惊讶。 “崔嬷嬷,吴管事,你们不是都在丞相府做事吗?怎的都到这儿来了?” 崔嬷嬷面上有些难为情:“还请门房小哥替我们向长公主通报一声,有事求见。” 崔嬷嬷本就是从沈昭璃身边拨出去的,从前在公主府也多重用,自是不敢耽搁,立马便通报去了。 不多时,便来人将崔嬷嬷一行人领进清欢殿。 沈昭璃瞧着院子里浩浩荡荡的人群,亦是不由眉头紧皱。 这些不都是当时她送入丞相府的下人? “崔嬷嬷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崔嬷嬷一见沈昭璃,便不由抹一把老泪,跪了下去。 “公主,是老奴无用,不得谢老夫人欢心,年纪一把还要回来求殿下收留。” 谢家老太太的性子,沈昭璃岂能不知? 从前为了不叫谢玉珩为难,她多有忍让,也没少在谢老夫人面前吃亏。 崔嬷嬷等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哪里会伺候的不顺心? 只怕是那谢家人故意为难罢了。 沈昭璃沉着脸将崔嬷嬷扶起:“嬷嬷安心,是谢家有眼无珠,不识抬举。” “这些年诸位受苦了,只需安心在公主府住下即可,本宫必不会亏待了你们。” 众人感激涕零,纷纷跪下谢恩。 翌日,沈昭璃早早便让人给太傅府送去拜帖。 又命觅宁备下厚礼,坐马车前往玉京最大的首饰铺子玉玲珑。 一到地儿,掌柜的便引着沈昭璃上了二楼包厢。 周清韵见沈昭璃进来,忙迎了上去,面上略带歉意。 “昨日失约是我不对,只因昨日陆家送了定礼来,母亲也说我如今订了亲事,不宜在外抛头露面。” “为了给你赔罪,今儿玲珑阁中无论你瞧上什么,我都包了。” 太傅周家虽是文官清流,却亦是传承百年的大家族,底蕴自是不容小觑。 但沈昭璃自幼金尊玉贵,也不缺这些东西。 “且不说这些,婚期定在何时了?” 周清韵面上浮起一丝红晕,难得露出几分小女儿情态。 “订了七月初二,说那日是个极好的日子,还有将近四个月的筹备时间,两家婚事也不会太过仓促。” 第17章 说着,周清韵情绪便有些低落。 “只可惜,你怕是不能来参加了。” 沈昭璃心头亦有些惆怅,只是掩饰的极好。 “我啊,定会替你备上厚厚的添妆,嘱咐皇兄替我多照看着些你。” 周清韵忍不住红了眼眶。 “待你去了北凉,定要平安顺遂,若有什么,便飞鸽传书回来,你可是大靖的长公主,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沈昭璃心头微暖,亦是眼眶微红。 “好了,不说这些叫人不高兴的。上次便说要去看望师傅,我特意备了他爱喝的茶,但我已三年不曾去看他了,他能让我进门吗?” 三年前,她为了谢玉珩,放弃随周老太傅研习已久的古书,著文也半途而废。 便也失去了参加文渊阁学术大典的机会。 师父因此大怒,险些将她逐出师门,闭门不见。 她心知当年师傅对她寄予了多高的厚望,也因愧对,无颜去见。 如此一拖,便拖了三年。 大靖男尊女卑,女子地位低下,不可入仕,更不可抛头露面。 世家大族女子处境还好一些。 可民间女子多为不通文墨之辈,不到十四岁年纪便要嫁人。 终此一生相夫教子,困守后院。 若有丈夫不满,非打即骂,典卖妻子也是常事。 文渊阁学术大典,乃是大靖开国皇后所设,每三年举办一次。 不限男女,若有真凭实学皆可参加。 每个州府都有十个名额,可将人送来玉京,参与文渊阁学术大典。 由文渊阁众位学士点评选拔,若能得他们认可,便可获‘儒士’称号。 男子若得,可多一个入朝为官的机会。 女子若得,可兑换乡君封号,享一方食邑。 可多年来,来参加文渊阁学术大典的女子屈指可数。 凡得‘儒士’称号者,每月都可入文渊藏书阁一次,遍览天下藏书。 此乃天下学子心之所向。 日后著书立世,成就大儒,则青史留名,成为天下学子表率。 可文渊阁学术大典,百余年历史也只出过三位大儒,且皆是男子。 但沈昭璃熟读各类典籍,她知晓,大靖史上曾有过一位女子大儒。 只因她倡导女子入仕,不为世人所容,被除名青史罢了。 沈昭璃贵为大靖长公主,却也受礼法桎梏。 纵使才学惊世,亦不可轻言朝政,只可参加些诗会寄情罢了。 但她心中到底有些不甘,为何女子便只能相夫教子? 这文渊阁学术大典便是唯一能改变的机会。 只可惜为了谢玉珩,她错过了太多。 沈昭璃垂下眼眸,心底有些失落。 “安心些,祖父一直都惦念着你的,只是拉不下面子罢了。” “有我在,今日定让你见到祖父。” 瞧周清韵信誓旦旦模样,沈昭璃略略松了口气。 太傅府,周家。 古韵悠然的院落,几株苍劲的翠竹随风轻摇,发出沙沙声响。 屋中身着深色长衫的老人,捋着花白胡须看向下人。 “大姑娘回来没有?” “回老太爷的话,还没瞧见大姑娘的马车呢。” 周老太傅冷哼一声:“出去便野了,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 下人跪着不敢言语。 桌案前身着紫色织锦团花长裙的老妇人,停下手中的笔,瞪周老太傅一眼。 “你这老头子,孙女儿出去还不到两个时辰,你这都催了多少回了。” 说着,周老夫人朝那下人摆摆手。 周老太傅捋着胡子,板着张脸:“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静宜已经定亲,总出去抛头露面做什么?” 周老夫人啪一声放下笔,理着大袖行至一旁坐下。 “说的什么话,女子定亲成婚便该一辈子困在后院了?你如今是越发迂腐了!” “当年你上门求亲时,若这般说话,我定不会嫁你。” 周老夫人年轻时,亦是才情满腹,也曾参加文渊阁学术大典。 是为数不多获得了‘儒士’称号的女子。 当年,周老太傅便是被周老夫人才华所吸引。 见自家老婆子动气,周老太傅立马敛了神色赔笑。 眼睛细纹挤在一块儿,干瘦的小老头儿顿时威严全无,多了几分滑稽。 “是我说错了,夫人不记小人过,莫要同我这思想顽固的老学究一般计较。” 周老夫人轻哼一声,虽鬓发花白,面上亦有岁月痕迹。 但一举一动风韵十足,可见当年风华。 “你当我不知你在想什么?” “往日里静宜出去,也从没见你管过,还不是听说了春晖宴上的事儿,惦记着你那好学生。” “你说说你,一大把年纪了,怎还如此别扭。” “这三年来,长乐公主也没少给你送拜帖,你倒好,躲着不肯见,偏偏心里又惦记的紧。” “怎么着,听说静宜今儿出去见长乐公主,急着打听消息?” 周老太傅被自家夫人戳破心思,倒也不恼。 “谁惦记那没良心的了,多好的才情,都让她埋没了。” “我才没有这般不知上进的学生!” 周老夫人抬手掩唇,笑得开怀。 “这话说出去也就外人信,你若真不惦记,书房里还放着长乐公主的文章?” “多少年了,理得整整齐齐,隔三岔五便要拿出来翻看,边看边叹气。” 周老太傅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颓败。 “老朽一生阅人无数,有师徒之谊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收徒五人,偏偏专研书海一途者,唯有我这关门弟子一人,她悟性之高,世所罕见。” “若能专心研读老祖宗留下的古书,著书成册,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说着,周老太傅便有些恨铁不成钢。 “可她却为了一个男人,将多年所学抛诸脑后,实在愚蠢!” 第18章 周老夫人瞪老太傅一眼,语气严肃几分。 “璟华是你的学生,却也是大靖的长公主,君臣有别。” “这些话便是在家中也要少说些,免得给人留下把柄,临老了还给自己留下污名。” 周老太傅摆摆手:“实在是可惜啊。” 周老夫人自是知道自家夫君对长乐公主寄予了多高的厚望。 书房中珍藏多年的古书,内容晦涩难懂,唯有专研此道者能译文看懂。 迄今为止,除了周老太傅,也就只有长乐公主能看懂一些。 若长乐公主不再研究那些古书,文渊阁中历代流传下来的藏书,便成了摆设。 只怕日后,再无人能读懂了。 的确可惜。 “好了,你既是如此放不下,为何不去见见长乐公主,同她好好聊一聊?” 周老太傅眉眼一横,花白的胡子微颤。 “当年话说得那么绝,你叫我怎么拉得下面子去见她?” 周老太傅嗫嚅了下嘴唇,别开脸去。 “再说了,哪有老师去找学生道歉的,不可能!那些古书,老朽自己也能解译出来。” 周老夫人不禁翻了个白眼,懒得同他掰扯,自去写字了。 风声潇潇,不知过了多久。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身着素锦彩蝶襦裙的清雅女子抬脚进门,带来一室娇笑。 “祖父祖母,你们瞧我把谁带来了?” 沈昭璃自周清韵身后走出,瞧见二老鬓边花白的头发,心头微酸。 踏进房门,行至周老太傅跟前,提起裙摆跪了下去。 “璟华拜见老师,辜负老师多年教导,璟华有错。” 周老太傅神色微动,浑浊眼眸涌起些泪意,别开脸强忍了下去。 一旁周老夫人忙上前欲将沈昭璃扶起来,满脸笑意。 “璟华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你老师啊一直惦记着你呢。” 沈昭璃瞧了眼周老太傅神色,朝周老夫人摇摇头。 “师母,您就别劝了,这三年我荒废所学,老师心中有气也是应该的。” “璟华跪一会儿,若能叫老师消气,也是值得。” 眼瞧劝不动,周老夫人只得给自家乖孙女儿递了个眼色。 周清韵意会,几步行至周老太傅身后,替他按着肩膀。 “祖父,璟华是真的知道错了,她已决心不再为儿女私情所扰,孙女儿亲眼瞧见,绝出不了差错。” 老太傅斜眼看向沈昭璃,冷哼一声,并不动摇。 “老朽本不收女弟子,便是陛下开口,不收便是不收。” “是你亲自跪在太傅府门前,求老朽收你为徒,并立下誓言,日定要成为大靖第一位女子大儒!” “小小年纪却雄心壮志,我才破例收你为徒。” “可这几年你都做了些什么?为师对你实在失望!” 周老太傅一番话,说得沈昭璃无地自容,满心自责愧疚。 周老夫人有些看不下去,瞪老太傅一眼。 “璟华难得来,你非要把人气走才高兴吗?” 周老太傅面色一沉,起身避开沈昭璃的跪拜。 “谁稀罕她来!” 见周老太傅是真动了气,几人也不敢再劝。 沈昭璃跪的笔直,转向老太傅的方向,小脸上满是认真神色。 “之前是璟华荒唐,但如今我已醒悟。” “为表决心,我将参加今年的文渊阁学术大典,定不会叫老师失望。” 周老太傅神色并未缓和,反倒多了几分怒气。 “学术大典岂能儿戏?你荒废多年,才刚回来,便如此好高骛远。你若这般态度,老朽只当没你这个学生!” 周老太傅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沈昭璃叹了口气,有些失落。 周老夫人上前将沈昭璃扶起,轻声安慰:“璟华,你老师是念着你的,他只是一时脾气倔,想不开,你莫要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沈昭璃提着裙摆起身,摇摇头。 “不怪老师,是我自己不争气,此次文渊大典,我会让老师看到我的诚意。” 周老夫人眉头微皱,不大赞同。 “你有此心乃是好事,但今年未免仓促,还是等下一次吧。” 沈昭璃面色微苦,皇兄为给她留下退路,还不曾将她要和亲北凉的消息传出去。 是以老师和师娘还不知,不日她便要远嫁北凉。 这次若是不参加,只怕日后更没机会了。 见沈昭璃不说话,周老夫人叹了口气:“也罢,你这丫头同你老师性子一样倔。” “既是决定了,便去做吧,便是做不好也打紧,你老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周清韵瞧着沈昭璃,也有些担心。 “璟华,此次文渊大典,是爷爷主理,你若不能叫他满意,只怕适得其反。” 自家爷爷的脾气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平日里有多慈爱,谈及书本,便有多严苛。 最要紧的是,那些古书实在深奥难懂。 当年她跟随爷爷多年,耳濡目染也只对那些古文字略知一二,多半都是读不懂的。 唯有璟华,一学便会,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可……璟华到底荒废几年,爷爷这几年在府邸中,却一直研读古书,造诣更深,只怕璟华到时招架不住。 沈昭璃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 “不论如何,此次文渊大典我必竭尽所能,全力以赴。” 见沈昭璃心意已决,二人也不再多劝。 说话功夫,自外头进来个嬷嬷传话儿。 “大姑娘,主母让您到前厅去一趟,说是陆家来人了。” 周清韵眉头微皱:“陆家人才来过,怎的又来了?” 沈昭璃瞧周清韵一眼:“我同你一起去吧。” …… 前院厅堂内,周家主母姜月衫坐于主位上,瞧着陆家夫人笑意盈盈。 “陆夫人怎的没说一声便过来了,我好去门上接你才是啊。” 姜氏乃是周清韵母亲,出身武将之家,虽不通诗文,却生得明艳大方,性子爽利。 同周家大公子感情和睦,膝下却只有周清韵一个女儿。 向来是当眼珠子一般疼爱的。 陆家主母秦云瑛乃是文安侯的夫人,向来贤名在外。 同周清韵议亲的陆家大公子便是她的儿子。 秦云瑛生得端庄温柔,笑起来格外有亲和力。 “咱们两家过不了多久便是一家人了,哪用得着如此麻烦。” “这次上门,也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婚事。” 周家主母姜月杉面露不解:“婚期不是已经定下了?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第19章 秦云瑛捏着帕子有些难以开口。 “姜夫人,不知能否屏退左右 ,让我细细道来?” 听闻这话,行至门外的沈昭璃和周清韵二人顿住脚步。 沈昭璃拍拍周清韵胳膊,低声道:“你去吧,我便不进去了。” 周清韵点点头:“也好,你身份贵重也不便随意见人,我让袭香送你去侧堂休息会儿。” 沈昭璃转身前,还是多嘱咐了句。 “若有什么不对,记得唤我。” 周清韵掩唇轻笑:“我可不会同你客气。” 袭香领着沈昭璃离开,周清韵便抬脚进了门。 姜月衫一见自家闺女,立马迎了上去。 “你来得正好,你陆伯母有话要说。” 周清韵规矩极好的给秦云瑛行了个礼。 姜月衫将下人屏退,厅中便只剩了三人。 秦云瑛叹了口气:“这事皆因我那不成器的二儿子而起,他瞧上了一个小官家的庶女,闹着要将人娶进门做夫人。” “我与他父亲本是不同意的,却不想那逆子竟要了人家姑娘的身子。倘若是个丫鬟婢女,打发了便是。” “可这庶女身份虽低,到底是个身家清白的官家女子,现下那姑娘肚子大了,若不妥善处置,闹起来,只怕影响文安侯府的名声,得快些抬进门。” “原本也只是一顶小轿的事儿,可我那不争气的二儿子,死活也要娶那女子为妻。” “文安侯府有训,家中兄弟不可越过长兄去。” “为此,我才不得不厚着面皮儿,找上亲家。” 周清韵秀气眉头微皱,听懂了陆家夫人的意思。 姜氏面色也不大好:“陆夫人,您找上门来说这事,是怎么个意思?” 秦云瑛满脸歉意的瞧着周清韵和姜月衫。 “好孩子,依伯母的意思,是想让你和渊儿的婚事提前些日子。” “提前到什么时候?” 秦云瑛似是已经想好,答的很快。 “文安侯府已看过日子,下月初八便极好,不知亲家觉得如何?” 瞧二人神色似是有些不对,秦云瑛又补了句。 “我知这事让静宜受了委屈,若太傅府肯答应,我另带了八抬聘礼过来,以做补偿。” “定叫人将这桩婚事办得体体面面,风风光光。” “日后待静宜入府,管家权也交到她手中,定是不会委屈了她去。” 秦云瑛一番话说得还算诚恳,姜氏面色好了不少。 “陆夫人既想的如此周全,婚事提前,倒也不是不能商量,只是下月初八未免有些太过仓促了。” 周清韵面色有些不好,但碍于母亲,有些话也不大好说。 可心底却不舒服的很。 婚事才定下,便要她给二房叔叔办的混账事让道,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婚事若真如此仓促,不定叫外头人如何猜测。 岂不坏了太傅府的名声。 “这时间是紧了点,但文安侯府这边都已经准备好了,不需麻烦太傅府多少,要不周夫人先看看聘礼单子” 秦云瑛说着将一本册子递给姜月衫。 周清韵想阻止,奈何她母亲动作实在是快。 姜月衫瞧着聘礼单子,神色不由缓和下来,面上露出些笑意。 周清韵觉得有些不妙,忙起身朝秦云瑛行礼。 “陆伯母, 这事来得委实有些突然,不知可否让我考虑两日,再给答复?” 秦云瑛瞧周清韵一眼,笑着看向姜月衫。 “静宜啊,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听听你母亲怎么说吧。” “亲家母, 这八抬聘礼是额外给的,大婚时也不必带回陆家去了。” 姜月衫闻言,手上动作一顿,面上多了几分笑意,看向周清韵。 “静宜啊,这陆家大公子是你祖父祖母瞧过的,婚事也已经定下,以母亲的意思,这早嫁晚嫁都是嫁。” “况且陆夫人还如此看重你,想来日后你嫁过去,也不会受苦,不然咱们便答应了?” 周清韵眉头皱得厉害,心中有些无奈。 母亲家姊妹众多,外祖父母总是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再加上外祖家乃是武将,家中不算富裕,母亲小时候过过苦日子。 纵使后来嫁给父亲,过上养尊处优的日子,仍是十分看重钱财。 往日里,家里人念着母亲幼时过得不容易,纵着她。 却不想在她婚嫁大事上,母亲竟也如此糊涂。 不过八抬聘礼便要应了陆家如此无礼的要求,偏偏姜氏是她生母,不论如何,她也不能忤逆。 “母亲,这事非同小可,还是同祖母商量一番再说吧。” 方才面色还好的姜月衫,听自家女儿提起周老夫人,有些不悦起来。 “你祖母已将管家权给了我,便是凡事都让我拿主意,你总要提你祖母作甚?” 周清韵面上闪过一抹苦涩,不知如何是好。 因外祖家是武将,不喜舞文弄墨,母亲虽识得字,却没念过什么书。 在母家时也不曾专门学过管家理事,原也不擅长。 才嫁到周家来,自祖母手中接过管家权,便出了个大纰漏。 听信小人蒙骗,引狼入室,盗走府中不少珍贵藏品。 祖母宅心仁厚不曾怪罪母亲,倒让母亲越发愧疚,便主动将管家权交还给祖母。 这些年,母亲便一直过着闲散日子。 可近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母亲忽而又想着要管家。 还同祖母吵了一架,拿回了管家权。 她同陆家的婚事便也一同从祖母手中,移交给母亲来操办。 “静宜,你母亲说的是,大人说话小孩儿还是少插些嘴得好。” 秦云瑛笑着挽住姜月衫的胳膊:“亲家母安心,文安侯府定不会亏待静宜的,那这亲事便定在下月初八了?” 姜月衫心中虽也有些犹豫,但瞧秦云瑛态度实在好,便点了点头。 “也好,那就这么定下吧。” 周清韵眉头拧得很紧,却不能在外人面前下自家母亲的面子,只得忍气吞声。 侧堂里,沈昭璃听着几人对话,面色亦是有些怪异。 这文安侯府虽有爵位,但文安侯在朝中并无甚大权,世家之中也算不得名声显赫。 竟敢如此糊弄太傅嫡亲孙女的婚事? 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寒色,站起身来。 “袭香,带路。” 第20章 袭香应了声,连忙上前将侧门打开。 觅宁上前立于门侧,高声道:“ 长乐公主驾到!” 屋中三人神色各异,忙回身看向侧门。 沈昭璃款款走近,凤眸扫过几人,随即笑了起来。 “本宫不请自来,应当没有打扰到几位吧。” 姜月衫愣了一下,忙笑着迎上去。 “长乐公主说哪儿的话,殿下能来是我们的福气。” 秦云瑛额头冒出几丝细汗,垂着头上前给沈昭璃行礼。 “臣妇秦氏见过长乐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传闻长乐公主同这周清韵已经断了往来,怎会忽然来了这里? 也不知方才那些,长乐公主都听了多少去。 沈昭璃目光扫过秦云瑛,声音微淡。 “陆夫人起吧。” 若有似无得压迫感让秦云瑛心头一沉。 眼瞧着沈昭璃坐上主位,姜月衫瞪一眼周清韵,小声埋怨。 “长乐公主在府里,你也不知提醒我一声。” 周清韵有些无奈,璟华入府的事又不曾隐瞒,但想起自家母亲的性子,还是没反驳。 “不知殿下忽然过来,是有何吩咐?”姜月衫神色有些紧张。 沈昭璃笑笑,让周清韵坐到自己身边来。 “吩咐谈不上,但静宜乃是本宫至交好友,她的婚事本宫自然要替她把把关。” 沈昭璃说着,状似无意地看向秦云瑛。 “听说,陆夫人想将婚期提前?这只怕不合规矩,大靖礼制有云, 成婚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缺一不可,这可不是月余能完成的。” 秦云瑛面上笑意有些维持不住,捏着帕子笑道:“殿下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了。” “殿下既听到了,我也就不怕您笑话,我那二儿子不争气,在他大哥议亲的节骨眼上出了丑事,实属不该。” “可静宜到底是要嫁到文安侯府来的,日后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此事遮掩不过去,对静宜也不好啊。” 一听这话,姜月衫便有些不高兴了。 “这同我女儿有什么干系,陆夫人说话还是要慎重些,莫要坏了我家姑娘的名声。” 秦云瑛被噎了一下,连忙说道:“亲家母误会了,静宜自然是好的,可这丑事若闹出去了,只怕大哥儿名声也要受损,日后岂不影响前程。” “这大哥儿的前程若是受了影响,苦的可不就是静宜?” 秦云瑛说着,看了眼沈昭璃。 定亲礼已下,如若不是男方有大过错,一般是不允退亲的。 若退亲,女子名声必定要受影响,日后都不好再议亲。 唯有周清韵配合着将此事遮掩过去,才是皆大欢喜的法子。 姜月衫思虑片刻,觉得秦云瑛说得有理。 刚想转头劝劝自家女儿,便瞧见她身旁神色不定的沈昭璃,立刻哑了火。 沈昭璃一耳朵便听出秦云瑛的言外之意,似笑非笑地看着秦云瑛。 “陆夫人说得有理,可说到底,此事由令府二公子而起,怎么也不该委屈未过门的静宜,来平息此事。” “况且大靖的好儿郎又不止陆家大公子一人,有本宫在,自有法子让静宜全身而退。” 秦云瑛面色微变,以长乐公主的受宠程度,求一道退亲圣旨也就是一句话儿的事,谁敢置喙? 周清韵有长乐公主撑腰,日后议亲自是不愁。 可届时文安侯府名声怕就要一落千丈了。 “殿下说的是,我家二哥儿的事,我回去定妥善处理,不叫静宜费心。” 姜月衫有些看不懂这突然的变化,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周清韵目光制止。 第21章 沈昭璃笑笑:“陆夫人想来贤良大度,想来不会因此记恨静宜吧。” 沈昭璃对周清韵维护至此,秦云瑛哪儿还敢乱说话。 “长乐殿下说哪儿的话,静宜可是我文安侯府看定的儿媳,喜欢都来不及呢。” 沈昭璃勾勾唇角:“如此便好,此间事了,本宫同静宜还有些事,便不奉陪了。” 言罢,沈昭璃也不瞧二人脸色,起身带着周清韵离开。 姜月衫和秦云瑛连个大气儿也不敢喘,连忙跪下恭送。 待走远,周清韵才拉住沈昭璃的胳膊,如释重负。 “璟华,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若不然这次便要闷头将这亏吃下了。” 沈昭璃轻笑:“便是没有我,师娘也不会叫你受如此委屈的。” 姐妹二人说着话,一同回了后院周老夫人的院子。 不多会儿功夫,姜月衫送走秦云瑛也赶来。 周老夫人目光深深看了眼姜月衫,而后看向周清韵:“前头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这事你是如何考虑的?” 周清韵蹙眉,犹豫片刻开口。 “陆夫人瞧着像是没了法子,才求到咱们府上,可见陆家那位二公子是个痴情种。” “我那素未谋面的妯娌,只怕也是个厉害角色。” “而今有璟华出面,陆夫人虽说会将此事处理好,可孙女儿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姜氏在一旁听着有些不以为意。 “这有什么可想的,那陆家若不看重你,怎会多给八抬聘礼,二公子的事儿也说了会处理好,陆家诚意已是十足,你迟早是要嫁人的,陆家已是极好的人户了。” “静宜啊,不是母亲说你,万不可太挑剔了,日后嫁过去只要陆大公子待你好不就是了。” 周老夫人眼神微利地瞧姜氏一眼:“你若不懂,便多听多学着些,莫要随意擅作主张,害了自己女儿。” 姜月衫听着这话有些不高兴。 “母亲这是说哪儿的话,静宜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害她?这门亲事还不是您和父亲挑的,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周老夫人紧皱眉头,叹了口气。 “行了,你还是回去歇着吧,静宜的婚事我自会安排。” 姜月衫面色难看,朝沈昭璃行了个礼,气冲冲离去。 周老夫人捏捏眉心,似是有些头疼。 周清韵面露愧疚之色:“祖母,您别气坏了身子。” 周老夫人摆摆手,看向沈昭璃:“让璟华看笑话了,这事儿你也听了来龙去脉,觉得该如何是好?” 沈昭璃思索片刻:“周夫人有句话说得还是有道理的,静宜要嫁的是陆家大公子,这事何不瞧瞧他的态度,再做打算。” 周清韵点点头,心中也是这个想法。 “陆大公子约了我上巳节出门踏青,孙女儿会问问清楚的。” 沈昭璃其实对那陆家并不满意,私心里也不愿周清韵受这般委屈。 那陆家夫人话虽说得漂亮,可有这前车之鉴,日后过府,只怕日子难过。 静宜是个奇女子,不止做得一手好诗,更研读兵法。 当年大靖同北凉在玉泉关一战,节节败退,丢了边境三座城池。 若非静宜匿名献计,玉泉关早已失守。 大靖也无法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 若许女子入仕,静宜定有军师之能。 而今眼瞧着静宜马上就要被困守后院,日日勾心斗角。 沈昭璃心头替周清韵可惜,更有些难受。 从太傅府出来,沈昭璃便乘马车回公主府去了。 朱雀大街,天香楼。 第22章 众人为给宋忱接风洗尘,大摆宴席。 推杯换盏间,却不见主角。 二楼门外凭栏处,身着紫青祥云袍,墨发高束成马尾的男子慵懒倚着。 长腿微曲,手中玉壶轻晃,靛青发带随风而动。 眼眸微垂,目光跟随楼下缓缓而过的马车。 龙凤呈祥的图案,绘制在紫檀木的车身上,四周垂挂精致的流苏,随着马车行进轻轻摇曳,发出悦耳的铃铛声。 上等丝绸制成的车帘,绣着精美的牡丹花,随风轻晃,偶尔透露出一丝车中人惊世的美貌。 太仆寺协领王忠忽然自房中过来,揽住宋忱肩膀。 “好小子,我们替你接风洗尘,你倒是一个人躲清静来了。” “哎?这不是公主府的马车?近日玉京城中盛传,长乐公主同谢丞相闹翻了,我瞧是胡说。” “你这三年在边境任职可是不知,长乐公主对那丞相大人有多痴迷……” 话未说完,王忠便觉后脖颈一凉,抬眼便瞧见宋忱神色冷冽,似乎有些动怒,连忙敛了话头。 宋忱十岁上便去了战场历练,练就满身煞气。 同玉京那些世家公子不是一路人,他们这些人在玉京城中任职不高。 全是因同宋忱一起上过战场,这才打成一片。 宋家满门忠烈,对皇室沈家一片忠心。 平日里宋忱还算好说话,可若对皇室不敬,便是踩了他的雷。 王忠拍拍宋忱肩膀:“知你最是忠肝义胆,是我错了,不该背后妄议长乐公主。” 宋忱收回视线,悠远目光目送公主府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 忽而不知从何处,丢进来一只绣工精致的荷包,稳稳落在宋忱身前。 对面茶坊二楼,身着粉色衣裙的蒙面女子,低眉挪开视线,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众人见状,不由调笑。 “阿忱,三年前你荣封飞羽将军,成为大靖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年将军,便惹得玉京城中无数女子为你神魂颠倒。” “无论走到何处,都要被荷包砸。” “而今虽在边境待了三年,可这魅力却是丝毫不减啊,才刚回来几天,便又有姑娘给你扔荷包了。” “可不是,要我们说啊,阿忱年纪也不小了,该娶亲了,要不过去茶坊,同那姑娘见见?” 宋忱凌冽目光落在面前荷包上:“什么碍眼的丑东西。” 素手一拂,掌风将那做工精巧的荷包掀飞出去,孤零零落到长街上。 对面茶坊女子面色微白,瞪宋忱一眼,跺脚离开。 众人不由摇头。 “阿忱啊,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对待姑娘家就不能温柔些吗?” “可不是,瞧方才那姑娘都快哭了。” “满玉京心悦阿忱的女子,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咯,他就是个不解风情的。” 宋忱浑不在意众人言辞,提起玉壶仰头喝酒。 “众人之爱,如风过耳,非吾所求;吾之所爱,自如山岳,岿然不动。” 宋忱凭栏远眺,目光似乎穿过琼楼玉宇,看见他心之所向。 他心中早已有了最明亮的那一抹月光,又怎会在意那些庸脂俗粉。 王忠等人听闻此言,皆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领兵打仗又不是叫你出家当和尚,你小子就是再忠君爱国,那也得娶妻生子啊。” “你家可就你这一支独苗,你这般拖着,老将军可着急了吧。” 宋忱面色一黑,自他回京这几日,老头子便没一天清净,整日里逼着他出去相看姑娘。 今日似乎还特意找了媒婆上门。 第23章 “诸位,今日这顿宋某请了,府中有事,改日再叙。” 言罢,宋忱翻身自凭栏处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众人见怪不怪,都知晓宋忱性子,转身进屋,继续喝酒去了。 宋忱一回镇国将军府,便赶忙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往门口行去。 镇国大将军宋英武,乃是大靖国之栋梁。 一生征战沙场,无心儿女情长,年过三十五才娶了皇商之女孟倩岚为妻。 次年,孟倩岚生下一子,便是如今的宋忱。 虽是晚年得子,但宋老将军却从未溺爱宋忱,反而十分严苛。 此时,镇国将军府庭院中,身高八尺的宋老将军,立于圆拱门前,拦住宋忱去路。 宋英武身高八尺,两鬓花白,眼尾虽已布满皱纹,但眼神却依旧犀利。 “你要去哪?” 宋忱眸光微闪,拎着包袱轻笑。 “方才出去吃酒,王忠说他家的小儿子想学武,让我过去教两天。” 宋英武盯着宋忱,冷哼一声。 “你当我不知你在想些什么,媒婆已拿了你的画像去,这段日子,无论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许离开镇国将军府。” 宋忱眉头紧皱,面上闪过一丝不虞。 “爹,儿子已经长大,婚姻大事可以自己做主。” “况且,儿子目前还没有成婚的打算。” 宋英武额头冒起一丝青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胡闹?” “此事由不得你,你一走便是三年,此次既是回来,婚事必须定下!” 宋忱捏紧手中包袱,墨色眼眸微垂,掩去眸中神色。 “儿子近年来,镇守边境苍云城,深知大靖与北凉积怨已久,虽未有大战,小摩擦却是不断。” “而今北凉派使者入京和谈,事出诡异,恐有不轨之心。” “国未安定,儿子没心思成婚。” 老将军宋英武双手背立, 来回踱步,鹰眼中有几分怒气。 “一派胡言,若你真忧心国事,便该守好苍云城,何必赶着回京?” “宋忱,我不管你为何回来,但你的婚事不可再拖!明日便给我去见户部尚书家的二姑娘。” “你若敢跑,我打断你的腿!” 宋忱眉头紧皱,似乎能夹死一只蚊子。 “我不去!” 老将军宋英武面色沉沉,二人在庭院中对峙,眼瞧着父子二人便要打起来。 孟倩岚急忙赶来,拦住宋英武,眉宇间有几分不悦。 “儿子才刚回来,你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吗?” 孟倩岚瞪宋英武一眼,上前将宋忱肩头的包袱取下。 “儿啊,你跟娘说,你一直不娶亲,是不是心里有人?若是有,你同爹娘说,只要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无论什么身份都不拘的。” “我和你父亲就盼着你能早日成婚,为宋家承袭香火,你告诉娘,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 宋英武闻言,也暗暗转头盯着宋忱。 但见宋忱半晌也没动静,便气儿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 “就他那个油盐不进的德行,能有心悦的姑娘?” “你同他废话什么,让他明日去见那姑娘就是了。” 孟倩岚美目一扬,瞪宋英武一眼,老将军顿时哑了火,嗫嚅几下还是闭了嘴。 他这个妻子,比他小上十几岁。 不嫌弃他年龄大,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入镇国将军府。 二十几年来,他在外征战,都是孟倩岚将府中打理的仅仅有条。 宋英武对孟倩岚心中有爱有愧,从不与她争执。 “我心中的确有心悦之人,但我与她身份有别,这件事你们还是别管了。” 第24章 宋忱沉默片刻,终是开了口。 宋老将军眉眼一横,对宋忱怒目而视。 “以我宋家家世,玉京城中哪家姑娘配不上?你既有喜欢的人,便说出来,我同你母亲立即便去替你提亲。” 宋忱将包袱从孟倩岚手中拿过,眉头微皱。 “宋家又如何,她若不愿,什么都没用。” 言罢,宋忱转身往房间走去。 见宋忱这个态度,宋英武眉宇间浮起怒气,撸起袖子便要追上去,被孟倩岚拦住。 “儿子这些年都在边关驻守,身边除了些糙汉子,哪儿有什么小姑娘? ” “你说咱儿子,他不会……” 孟倩岚面色有些一言难尽。 大靖风气不言,断袖虽少却也不是没有。 她儿子该不会是喜欢上男人了吧。 宋英武面色一黑:“不行,宋家不能断在这臭小子手里,明日就是绑,我也要把人绑去见那姑娘。” …… 公主府。 沈昭璃刚回去,周家后脚便来人送来许多古书。 瞧着布满了笔记的古书,沈昭璃不由轻笑。 她便知道老师还是惦记她的。 让人把古书送去书房,沈昭璃叫来觅宁。 “陆家的事情,本宫觉得有些蹊跷,你着人去打听打听,不要漏过一丝一毫。” “本宫不想让静宜落入火坑。” 觅宁领命而去。 之后几日,沈昭璃便日日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研究古书。 几乎已经到了两耳不问窗外事的地步。 直至皇宫里来了圣旨,才将沈昭璃从书房中挖了出来。 清欢殿中,紫嫣替沈昭璃梳妆打扮。 觅宁替沈昭璃送上一杯醒神茶,温声道:“殿下闭关这几日,丞相日日都来,奴婢怕打扰殿下,便没禀报。” 沈昭璃喝了一口醒神茶,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谢玉珩不好好养伤,来找她作甚? “你做得对,若谢玉珩再来,也不必理会。” 她如要做的事情多了,没空同谢玉珩多做纠缠。 梳洗完毕,沈昭璃便带着觅宁一同入宫。 銮驾走在宫道上,沈昭璃懒懒倚靠座椅,闭目养神。 远远便听见前头传来女子跋扈的声音。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胆敢当我的路?” 沈昭璃掀开眼眸,往前看了眼。 宫门转角处停着驾小轿,露出一片烟粉色衣裙,瞧着有些眼熟。 “殿下,前头那好像是安宁郡主的小轿。” 沈昭璃眼眸微眯,想起来了。 那套烟粉色宫装,还是匡连月从她哪儿抢过去的。 銮驾渐渐往前,小轿前的情形也显露出来。 匡连月身前跪着一身着锦澜织锦兰花襦裙的纤弱女子。 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但却能从有些凌乱的发髻中看出,怕是受了些磋磨。 匡连月趾高气昂站在小轿前,身边丫鬟飞霜一把扯住那女子头发。 “我家郡主同你说话呢,没听见吗?!” 女子被迫抬起头来,柔美至极的一张俏脸落入眼帘,只是此时那女子苍白小脸上满是痛苦惊慌。 沈昭璃眉头微皱,这女子不是皇兄才纳入后宫的虞宝林。 虞宝林名唤虞曼青,乃是兵部侍郎家的姑娘,门第在玉京城中算不得高。 当初选秀时,因生了一张极美的脸蛋,被留在宫中做了宝林。 她听闻这虞家姑娘性子温柔,怎么会惹到安宁。 虞曼青的宫婢红叶跪在地上,满脸泪痕,不断朝匡连月磕头。 “郡主,求求您放了我家娘娘吧,她根本不敢拦您的路啊。” “您若心里有气,便罚奴婢吧。” 匡连月冷哼一声,瞧那宫婢红叶的眼神有些不屑。 第25章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向本宫求情?飞霜给我打!” 话音才落,飞霜便扔开虞曼青,大耳瓜子甩在红叶脸上。 哐哐几下,红叶小脸便红肿起来。 虞曼青咬着下唇,上手去拦,却被飞霜一把掀翻在地,白嫩手臂擦出一道血痕。 主仆二人狼狈不堪,瞧得沈昭璃不由眉头微皱。 “住手!” 銮驾在小轿边停下,沈昭璃居高临下看着匡连月,眼底有些不悦。 “皇宫大内可不是你可以随意撒野放肆的地方。” 沈昭璃一出声,除匡连月之外的所有人立刻跪下行礼。 匡连月梗着脖子看沈昭璃,眼底有些怨色。 “我教训一个小小宝林,算什么放肆?” 沈昭璃带着圆润漂亮的指节划过额角,嗤笑一声,凤眸不怒自威。 “不管虞宝林是什么品级,都是皇兄的女人,轮不到你来教训。” “上次的教训这么快便忘了?本宫劝你还是收敛着些性子,莫要给皇叔惹麻烦。” 思及上次被打了好几巴掌,匡连月面色难看得厉害,阴狠目光落在虞曼青身上。 “哼,这次算你走运,下次若是再犯我手里,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言罢,匡连月带着飞霜拂袖而去。 沈昭璃有些无奈摇头,让人将虞曼青扶起来。 “你怎会惹到安宁?” 虞曼青轻咬下唇,眼眶微红。 “我也不知何处得罪了安宁郡主,想来还是我不好,叫安宁郡主不高兴了。” 一旁宫婢红叶有些忍不住开口。 “我家姑娘尚未入宫时,安宁郡主便多有为难,只因我家姑娘替您说了几句话。” 沈昭璃眉头微挑,这里头竟还有她的事儿? 虞曼青柔美脸蛋泛起几丝红晕,瞪红叶一眼。 “不准胡说。” 红叶低头不敢再多言。 沈昭璃细细瞧虞曼青一眼,对这张脸多了些记忆。 几年前,参与宴会无聊之时,她曾随手在帕子上留下一首诗词,后不小心落入酒水之中。 晕染了墨迹,她便丢了。 是虞曼青捡到,还特意来向她求走了那块帕子。 想来虞曼青或许是她的追随者,曾在安宁面前,帮她说过话,便被安宁记恨了。 虞家姑娘一看便是个软性子的,可不得被安宁拿住。 思索片刻,沈昭璃还是从怀中拿出一枚金叶子递给虞曼青。 “安宁性子烈,日后还是躲着些,本宫也不是次次都能碰到。” “若碰到什么无法解决之事,可让人拿着这片金叶子,来长乐公主府找本宫 。” 言罢,沈昭璃摆摆手,銮驾便继续前行。 虞曼青目送沈昭璃离去背影,将金叶子小心翼翼用帕子包起来,放进衣服里。 红叶扶着虞曼青往回走:“有了长乐公主的恩典,便不怕日后安宁郡主再欺负您了。” 虞曼青瞪红叶一眼:“莫要胡说,不能给殿下添麻烦。” 很快,沈昭璃便到了御书房,让她惊讶的是匡连月也在这里。 沈知瑾瞧见沈昭璃,面上便浮起笑意,迎了上去。 “阿璃来了,听闻这几日,你日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可别闷出病来了。” “过几日便是上巳节,太府寺卿来报,将在那日开设西坊市,引入异域市场,想必会很有意思。” “届时你也可去看看,热闹热闹,也好散散心。” 皇兄一片好意,沈昭璃不曾拒绝。 “知晓了,届时我会去的。” 一旁匡连月有些不大乐意,撅着嘴:“堂兄怎么都不叫我去?” 沈知瑾瞧匡连月一眼,神色淡淡。 第26章 “以你的性子,不必朕说,也是会去的。” 匡连月还想说什么,沈知瑾已从大袖中拿出一纸信封。 “皇叔来信了,这也是朕叫你们来的缘故。” “传信之人特意嘱咐,让朕将你二人一同叫来,再看信。” 沈昭璃闻言,不由眉头微蹙,行至沈知瑾身边。 匡连月亦有些好奇:“我爹在信中写什么了,弄得如此神秘。” 沈知瑾摇摇头,打开手中信封。 白色宣纸上,笔迹龙飞凤舞,潇洒非常。 只是信上内容,让几人越看,眉头皱地越紧。 十五年前, 大靖帝后双双失踪。 这许多年来,杳无音讯,不知生死。 自沈知瑾继位以来,一直让人暗中寻找父皇母后的消息,但多年来却一无所获。 摄政王沈长陵离开玉京后,也一直四处打探。 却不想传回来的第一个消息,便让人高兴不起来。 信上言明,沈长陵追查已久,找到些蛛丝马迹。 先帝后是被萧氏一族抓走囚禁,如今不知生死。 那萧氏一族十分神秘,他们一族以智谋武力著称,历朝历代都有他们的影子。 近几十年来,不知为何,萧家士族逐渐淡出世人视线,隐居不出。 但萧氏的影响力,依然在民间流传。 父皇母后失踪多年,竟和萧氏一族有关。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沈知瑾捏着信纸,面色阴沉。 而今正值北凉同大靖议和关键之时,如若大靖内乱,岂不让北凉人坐收渔翁之利。 沈知瑾想到的事情,沈昭璃同样想到。 在那弄清萧氏目的之前,北凉与大靖绝不能先起争端。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凝重。 匡连月有些不以为意:“既是已经有皇伯和皇伯母的消息,派军将那萧氏一族一锅端了,将人救出来不就是了。” 沈知瑾面色有些黑,看匡连月一眼。 “这事就无需你管了,皇叔在信中特意交代,让你在京中收敛着些性子,莫要四处惹是生非。” 匡连月有些不服:“我惹什么事了?若有人犯在我手里,定是他自己不长眼,我才没错。” 言罢,匡连月扭头便走。 途经沈昭璃时,还不忘恶狠狠瞪她一眼。 沈昭璃有些无奈摇头,看向沈知瑾,面色有些严肃。 “皇兄,此事非同小可,得早做准备。” 沈知瑾轻抚沈昭璃秀发,眼底满是郑重。 “阿璃,皇兄这次定会护好你,也会救回父皇母后。” 留在宫中吃了午膳,沈昭璃便乘马车离开。 没回公主府,径直去了文渊阁。 距离此次文渊阁学术大典只剩一个月时间了。 既是已经夸下海口,自是不能叫老师失望。 三年荒废,必得要好好恶补一番,幸而三年前,她便已得‘儒士’称号。 可入文渊阁翻看古书,查阅典籍。 文渊阁位于东华门外皇城外围的翰墨园中,乃是玉京城中最大的一座皇家藏书楼。 上下分为两层,腰檐之处设有暗层,面阔六间,西尽处设有楼梯连接上下。 青砖砌筑直至屋顶,简洁素雅。 文渊阁外围有侍卫驻守,除却在文渊阁任职的编修出入自由,其余人等若无儒士牌,皆不得入内。 公主府的马车停在翰墨园门口,沈昭璃从马车上下来,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 “宋忱,你给我出来!” “躲得了初一,你躲不了十五!今日这天香楼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众人瞧着立于翰墨园门口的宋老将军,皆是一愣。 第27章 宋老将军黑着一张脸,似是被气得够呛。 沈昭璃有些惊讶,宋忱是武将,不曾听说他也得了儒士牌啊。 竟能进得去文渊阁? “殿下,这宋老将军看起来可真凶啊。” 沈昭璃瞧觅宁一眼,不由轻笑。 “宋老将军可是一名悍将,当年大靖同北凉大战,便是宋老将军领军杀敌,打的北凉人节节败退,割地送城,为求和还送了一名质子来玉京。” “此后更是年年上贡,以致大靖国力强盛,镇国二字用在宋老将军身上,可是半点不虚。” 只不过后来,父皇母后失踪,大靖动乱。 那几年,北凉却发展飞速,渐渐能与大靖分庭抗礼。 三年前,北凉大军压境,亦是宋老将军拼着身受重伤,顶住了压力。 但那质子却被北凉人趁机接了回去。 大靖与北凉也进入了短暂的和平。 “老臣宋英武拜见长乐公主!公主安康!” 沈昭璃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宋英武就听着了。 他是武将,常年在外,对这位长公主知之甚少。 三年前,他受伤回京后,听到关于长乐公主最多的传言,也只是如何痴缠丞相谢玉珩。 倒不想长乐公主竟不嫌弃武将粗鲁,还如此欣赏他。 沈昭璃忙上前扶住要跪下的宋英武,眉眼间满是尊敬。 “宋老将军不必多礼,若没有宋家拼战沙场,本宫这个长公主又如何坐得安稳。” 宋英武大笑,对沈昭璃改观几分。 “长乐公主言重了,保家卫国这都是吾等武将该做的。” 看了眼沈昭璃身后的马车,宋英武忽然想起,长乐公主还是个名声在外的才女。 “殿下这是要去文渊阁?” 沈昭璃知道宋英武想说什么,不由轻笑。 “宋老将军是想让我替你找找飞羽将军吧,这事本宫应了,不过能不能劝得动,本宫便不敢保证了。” 宋英武面上有几分欣喜,拱手朝沈昭璃行礼。 “不打紧,只求殿下帮老臣传句话给我那混账儿子便是。” “殿下便说,他若再不回家,我和她娘就直接做主,给他将婚事定下了。” 沈昭璃忍俊不禁,但思及宋家子嗣不旺,又多了几分唏嘘。 “宋老将军放心,本宫必替你将话传达到。” 宋英武行礼谢恩,沈昭璃便领着觅宁进了翰墨园。 在院中转了一圈,却没瞧见宋忱身影。 忽而几片梅花飘落,沈昭璃抬眸便见倚在廊檐上的宋忱。 一身黒锦长袍,墨发高束,靛青发带轻扬。 唇角一勾,剑眉星目,眼若繁星。 “宋忱参见公主殿下,无奈之举,还望殿下见谅。” 沈昭璃微愣,怪不得没瞧见人,原是在这里躲着。 “无碍,宋老将军让本宫带句话,小将军若再不回家,他便要替你定下婚事了。” 宋忱翻身一跃,自墙垣跳下,稳稳落在沈昭璃身前。 “殿下有所不知,宋忱已有心悦之人,不想耽误别的姑娘。” 沈昭璃红唇微抿,心头有些尴尬。 她同宋忱似乎没熟到能聊这些的程度。 但瞧着俊脸上有几分委屈的宋忱,犹豫片刻,沈昭璃还是开口。 “既如此小将军何不直说?想来宋老将军不是个死板之人。” 宋忱星眸盯着沈昭璃的眼睛,唇角微扬,耳朵一片通红。 “臣心悦之人身份尊贵,臣唯恐配不上她,不敢直言。” 沈昭璃心头一跳,不自觉移开视线。 “以宋小将军身份,怎会有配不上的女子。” 宋忱收回目光,将手中红梅递给沈昭璃。 第28章 “殿下说的是,或许我该让她知道我的心意。” 瞧着面前盛放的梅花,沈昭璃微微一愣,隐约觉得宋忱似乎意有所指。 正要拒绝,便听宋忱坦荡声音。 “多谢殿下替我遮掩,无以为报,折花已代。” 沈昭璃眉头微挑,这才接下梅花。 宋忱退后两步,朝沈昭璃行礼谢恩,转身一跃,衣袂翻飞,靛青发带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 不过眨眼间,宋忱便已消失在翰墨园。 将红梅递给觅宁保管,沈昭璃并未多想,转身进了文渊阁。 却说丞相府谢家。 自谢玉珩受伤后,一连几日都在府中养伤,不曾上朝。 眼瞧着他伤都快好了,沈昭璃却始终没来。 谢玉珩的心情 ,一天比一天差。 沈昭璃究竟在干什么,明知他伤得这么重,也不曾来看他。 苏清溪从未见过谢玉珩为了谁脸色如此难看过,薄唇微抿,勉强勾起笑意。 “青珪哥哥,饭厅已摆好饭了,我扶你过去吧。” 谢玉珩冷着张脸,虽面色还有些苍白,却已经可以独自行动了。 “不必。” 起身下床,谢玉珩便往屋外走。 苏清溪清秀小脸上有几分委屈,亦步亦趋跟在谢玉珩身后。 “青珪哥哥,若不然我去找长乐公主解释一下吧,待解释清楚,殿下或许便会来看你了。” 谢玉珩听闻此言,面色越发冷淡,心头萦绕着几分烦躁。 “你又没做错什么,何须向她解释。” 听着谢玉珩微冷的语气,苏清溪眼眶红了一圈:“可青珪哥哥因此事不开心了,溪儿不想你因此难受。” “是我惹得殿下不高兴,只要我去道歉认罚,殿下便不会像现在这般冷待你了。” 苏清溪做小伏低的模样,让谢玉珩有些心疼,不由顿住脚步,温声安慰。 “这是我同沈昭璃之间的事,与你无关,更无需自责。” 苏清溪眼底一抹错愕,不由捏紧手中帕子。 清珪哥哥怎能说,与她无关? 谢玉珩不曾察觉苏清溪的异样,领着人到了饭厅。 一进门便见老夫人满脸怒气,神色不悦的模样,谢玉珩眉头微皱,心底有些烦躁。 “又怎么了?” 谢老夫人起身行至谢玉珩身边,指着桌上饭菜大骂。 “你自己瞧瞧,厨房里每日上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这是给人吃的吗?” 谢玉珩看向餐桌,漆红黄花梨圆桌上,摆着四五道清粥小菜,虽不丰盛却胜在清爽。 “这不是挺好的。” 谢玉珩上前坐下,并未附和谢老夫人。 苏清溪见状,轻拍着谢老夫人后背,将人扶着坐下。 “谢姨,您若不爱吃这些,让厨房再做些合您胃口的菜色便是,可别气坏了身子。” 谢老夫人坐下,听着这话更是气儿不打一处来。 “我怎么没说,那道玉带麒麟老身都想多久了,不知同厨房说了多少次,也不见端上桌儿来。” “这也就罢了,这餐桌上连一点儿荤腥都没有,这饭让人怎么吃?” 苏清溪听闻此言,也不由抿了抿唇。 这几日的饭菜,属实太清淡了些,她也有些吃不下去。 但瞧着谢玉珩的神色,苏清溪坐在一旁默默无言。 谢玉珩本就口清,加上这几日养伤,吃得更是清淡,并不觉这饭菜有什么问题。反而皱眉看向谢老夫人。 “娘,你能不能别闹了,那玉带麒麟用料珍贵,本就不是家常菜,您什么时候嘴如此叼了。” 那玉带麒麟本是宫中菜肴,需用生活在雪山之巅的玉麟兽的肉作为主材。 第29章 其肉鲜嫩无比,具有极高的药用价值。 却也因其珍贵,唯有宫中主子才能享用。 当年是因沈昭璃特许,还送了会做玉带麒麟的崔厨娘入府,一年才能吃上两回。而今且不说这玉麟兽的肉弄不到。 便是弄到了,没有崔厨娘,那菜也是吃不上的。 从前他苦读之时,家中清苦,便是野菜汤也吃得津津有味,能如现在这般清粥小菜,已是很好了。 现下府中资产不丰,此次他受伤缺朝,怕是还要扣些俸禄,下月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母亲为何就不知体谅些他的不易? 谢玉珩叹了口气,心底烦躁更盛。 往年里,府中一应账目自有吴管家和账房先生打理的井井有条。 何须他如此费心理事。 “母亲若闲着无事,便让溪儿教你认些字,也好学学管家理事,定定心。” 谢老夫人这几日在府中过的处处不顺心,沈昭璃打了她的脸面,也不曾上门来道歉,本就压了一肚子火儿。 而今听谢玉珩如此说,更觉面上挂不住,黑了脸。 “老身供你吃穿念书,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享上清福,如今儿子大了,出息了,嫌弃你老母亲不认字了。” 谢老夫人边骂边哭:“我老婆子不就是想吃口好饭,你个没良心的,你小时候的口粮,还不都是从老身嘴里一点点省出来的。” “而今你厉害了,我吃口饭还要看你脸色,老身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谢玉珩被谢老夫人这哭嚎弄得有些心烦,却也不由想起,幼时若不是老母亲力排众议,砸锅卖铁坚持送他去书塾。 夏日酷暑,数九寒天风雨无阻给他送吃食,他也不会有今日。 深吸了口气,谢玉珩到底放软了语气。 “母亲,是儿子错了,您莫要再哭了。儿子这就让厨房做几道您爱吃的菜。” “但让您学管家理事,实在是为谢家好,儿子日日上朝,顾不得家中琐事,若无人理事,偌大一个丞相府迟早要出乱子的。” 闻言,谢老夫人也不是真想为难自己儿子,抹了把泪,便借坡下驴,脸色转好几分,只是脸上仍有些为难。 “我大字不识的,你让我这把年纪去学认字,未免也太为难我了。” 说着谢老夫人目光忽然投向一旁的苏清溪,眼神亮了亮。 “与其让溪儿费心教我认字,还不如直接让溪儿学学如何理事,有她帮你,不就能轻松许多。” 苏清溪微愣,下意识看向一旁谢玉珩,眼底藏着几分期待。 谢玉珩面上不显,心底却觉有些不妥。 他虽将溪儿当亲妹妹看待,可若让她管着丞相府后宅之事,沈昭璃知道,定要不高兴的。 “清珪哥哥,若能帮上你的忙,溪儿定会好好学的。” 苏清溪眼巴巴瞧着谢玉珩,语气温婉。 谢老夫人笑着拍拍苏清溪胳膊,看向谢玉珩。 “是啊,就让溪儿帮你吧,学学管家理事对溪儿也是件好事啊。” 谢玉珩犹豫片刻,到底点了点头。 “也罢,那便有劳溪儿了。” 苏清溪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忙点了点头。 “溪儿定不会叫清珪哥哥失望的。” 一顿饭毕,老夫人便让苏清溪去账房处,着手学习官家理事。 见人离开,谢老夫人才一脸严肃看向谢玉珩。 “你同长乐公主究竟怎么样了?这都多少日子了,她一次也没上门,还想不想进咱家的门了。” 谢玉珩眉头微皱:“她不过一时闹脾气,自然是要进谢家门的。” 第30章 说起来,自上次他缺席定亲宴后,赐婚圣旨便一直没下。 他也该寻机会入宫面圣一趟了。 谢老夫人瞥谢玉珩一眼:“既是如此,那你便好好哄哄她啊。” “她往日里对我多恭敬的,有什么好的不想着我老婆子,现下你们二人冷着,大家伙都跟着遭罪。” “女人家就是要哄着些,你也莫要将架子摆的太高了。” 谢玉珩微微一愣,思及往日沈昭璃来丞相府的时候,似乎从未摆过长公主的架子。 每次来总是要带许多东西,将满府里的人都哄得服服帖帖。 便是溪儿,她也不曾亏待。 甚至还肯纡尊降贵亲自服侍母亲,不论他母亲提出什么无理要求,她也从不生气的。 “我知道了,会好好同她说的。” 谢老夫人瞪谢玉珩一眼,嗔道:“你这孩子,怎的如此死板,光是说有何用?” “过几日便是上巳节了,你便不会约着长乐公主出去玩玩?” “老身瞧她这次是真动了气,你将咱家这传家的镯子拿给她,她定然就知道你的心意了。” 说着,谢老夫人自手腕取下一只玉镯,递到谢玉珩手中。 质地瞧着虽一般,但光泽却油亮,瞧得出是保存多年的老物件。 谢玉珩小心将那玉镯放好,应了下来。 见状,谢老夫人也微微松了口气。 待儿子将长乐公主哄好了,她便能过回以前的日子了。 …… 长乐公主府中,沈昭璃难得没将自己关在书房中。 一大早便让觅宁等人准备了不少吃食,衣物,书籍,弄得众人一头雾水。 “殿下,您准备这么多东西,是要做什么去?” 沈昭璃将一本三字经放入箱子,轻笑道:“前几日崔嬷嬷不知从何处听说,本宫的慈幼局那边缺人手,大家都想去看看。” “ 正好,今日天气不错,本宫也许久未去看过孩子们了,便一同去瞧瞧。” 觅宁闻言,面上也有几分喜色。 崔嬷嬷等人自从丞相府回来,殿下便让大家一直在公主府住着。 但大家都不是混吃耍懒之人,让他们在公主府闲着也是埋没了人才。 现下能到慈幼局安置,也是一件好事。 很快,东西便全准备好,装了满满两大车。 沈昭璃坐上马车,众人便出发前往西城区永兴坊的慈幼局。 玉玲珑门口,正提着东西往外走的苏清溪扯扯谢玉珩衣袖。 “清珪哥哥,那是不是长乐公主的马车?” 谢玉珩微愣,立刻抬眸望去。 紫檀雕凤车身彰显着马车主人尊贵的身份,上等丝绸制成的车帘将马车中的人,遮挡的严严实实。 随行护卫隔开想要靠近的人群,马车后还跟着两辆押着货箱马车,缓缓向前驶去。 果真是长乐公主府的马车,沈昭璃这是要去哪儿? “清珪哥哥,长乐公主去的方向,好像是咱们丞相府。”苏清溪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小声说道。 谢玉珩清冷眼眸闪过一丝亮光。 是了,沈昭璃平日不喜出门。 经过朱雀大街往西城区走,那边只有丞相府是沈昭璃常去的地方。 带着这么多东西,难道是特意去丞相府同他求和的? 谢玉珩不由唇角微勾,清冷面容浮现几分暖意。 他便知道沈昭璃是不可能不管他的。 不过这次斗气的时间长些罢了。 瞧了眼手中锦盒,谢玉珩眼底笑意更浓。 不愧他特意让溪儿陪他来挑送给沈昭璃的礼物。 第31章 “走,回府。” 听着谢玉珩语调都轻松几分的苏清溪,眼底闪过一抹失落,很快便跟了上去。 却说沈昭璃那边。 公主府的马车很快便穿过朱雀大街,进入永兴坊的范围。 西城区不同于城东的繁华,这里更多了一份质朴和宁静。 街道由青石板铺就,两旁是鳞次栉比的木结构房屋,屋顶覆盖着青蛙,屋檐下挂着灯笼,在夜幕降临时,为归家行人指引方向。 每逢三六九日,实际上便热闹非凡, 摊贩们摆出自家种植的蔬菜,水果,还有渔夫刚捕捞上来的鲜鱼。 各色手工艺品,生活用品,琳琅满目。 穿过几条幽静的小巷,公主府的马车停在慈幼局门口。 精致的木门上雕刻着花纹,门楣上挂着的牌匾笔记苍劲有力,正是出自沈昭璃之手。 觅宁让人进去慈幼局通报,不多会儿,一位中年男子便朝急忙跑出来。 男子一身粗布长衫,手腕和裤腿的衣服都往上卷着,衣衫上还沾着些许泥点子。 “草民娄方驰见过长乐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沈昭璃瞧娄方驰一眼,不由眉头微挑。 “楼局首这身打扮是?” 这慈幼局虽是她和静宜一同让人建造,但她二人平日里都不方便抛头露面,无法对慈幼局的事亲力亲为。 便寻了个人替她们管着慈幼局中,平日里的大小事务。 这娄方驰本是书院的一位夫子,家有娇妻稚子。 只是五年前那场动乱,娄方驰的妻儿皆遭遇了意外。 他的许多学生也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孩子们信任娄方驰,这人也算有几分本事,她和静宜便让人做了慈幼局的局首,照看孩子们的饮食起居。 娄方驰面色有几分莫名,低声恭敬道:“殿下有所不知,草民已不是这里的局首了。” “而今不过是慈幼局中一个管菜园子的罢了,不知殿下驾临,未能先正衣冠,污了殿下的眼,草民有罪。” 说着,娄方驰忙将自己衣袖落下。 沈昭璃眉头微皱,眼底有些惊讶。 “发生了何事?你与本宫细细说来。” 沈昭璃朝觅宁摆摆手,众人便开始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 娄方驰苦笑一声,将近年来慈幼局发生的事,大致同沈昭璃说了说。 慈幼局初建时,娄方驰得沈昭璃之令,的确做了慈幼局的局首。 只是后来,不知玉京府衙从何处得了消息。 晓得这慈幼局乃是她同静宜一起建的,便让官府之人接管过去。 “周家大姑娘可知道此事?” 沈昭璃心头略有些疑惑,局首换人不是件小事,静宜为何没同她说过。 娄方驰一愣:“周大姑娘应当知晓吧,我记得当初来人,便挂着周府的腰牌。” 沈昭璃眉头皱得更紧,此事有些奇怪。 “罢了,你先带本宫瞧瞧慈幼局现下的模样吧。” 娄方驰应了声,便带沈昭璃进入慈幼局。 院落不大,却布置的井井有条。 院内建筑分为几排,每排都是单层的平房,屋顶覆盖这青瓦,檐下有风铃轻晃。 屋内布置的虽简单,但胜在还算舒适,每间屋子都有足够的床铺和被褥。 院中东侧角有个书房,只是此时其中并无多少书籍。 后院便是一方小菜园和小池塘,还有一间不大的木屋,便是娄方驰的住所。 “孩子们呢?” 沈昭璃瞧着娄方驰,眉头微皱。 转了一圈,竟是一个孩子也没见着。 第32章 她分明记得,上次静宜同她说,而今慈幼局已有上百人规模,人手不够来着。 娄方驰神色略有些纠结,嗫嚅片刻,刚要开口,乌泱泱的孩子们便自慈幼局外头进来。 与孩子们一起进来的,还有几个生面孔。 但从几人的衣饰上,沈昭璃可以看出,那些都是玉京府衙的人。 瞧见沈昭璃,几人顿时一愣,连忙上前行礼。 “下官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娄方驰,你怎么能带殿下来这种地方?弄污了殿下的衣裙,你可赔得起吗?” 说话那人身量不高,身材还算壮硕,板着张脸时,颇有几分威严。 但娄方驰只是看那人一眼,轻飘飘道:“殿下可不像陈大人那般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陈元眼底闪过恼恨,瞪娄方驰一眼,连忙看向沈昭璃。 “下官只是怕您弄脏了衣裳,下官先带您去院子里坐会儿?” 沈昭璃目光淡淡扫过陈元:“也好,本宫正有些话想问。” 陈元微愣,随既立刻应道:“殿下有什么想问的,下官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言罢,陈元便瞪向一旁娄方驰 “你就别跟着了,菜园里的草都除好了吗,孩子们可都还等着吃的。” 娄方驰眉头紧皱,立在原地没动。 陈元眉眼一横,语气严厉几分:“还愣着做什么?你自己的活儿不干,还指望本官替你干吗?” 见沈昭璃没出声,娄方驰转身离开。 “殿下别同这书呆子一般见识,他啊就是看不惯下官接替了他的位置,故意在您面前告下官的小状呢。” “您瞧属下将这慈幼局经营的多好,孩子们也都好着呢。” 跟陈元转了一圈,也见了孩子们。 果真如他所说,孩子们各个身体康健,性格也开朗乖巧。 沈昭璃略松了口气,让公主府的人把带来的东西给孩子们分了去,空置的书房也填满。 午膳时,霍三娘给孩子们露了一手,引得孩童们各个围着霍三娘夸赞。 吴管家同孩子们讲着奇闻轶事,逗得孩子们时而哈哈大笑,时而一片惊呼。 瞧众人玩儿的开心,沈昭璃心头也有几分欣慰。 临回去时,崔嬷嬷霍三娘等人找上来。 “殿下,奴婢们商量过了,大家想一起留在慈幼局做事。” 沈昭璃瞧着崔嬷嬷,面色沉静。 “你们可都考虑好了?你们都是本宫挑选出来的人,在公主府住着,无人敢置喙什么。” “若是离了公主府,本宫虽也能照拂,却到底不如在公主府那般方便,日子只怕也要苦些。” 崔嬷嬷瞧着沈昭璃轻笑:“殿下,奴婢们半生都在做伺候人的事儿,而今也想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还请殿下成全!” 沈昭璃见众人都是一脸认真,看院中孩子时,面上挂着笑意,也不由勾起唇角。 “你们若是想好了,本宫自然也替你们开心。” “想留,便留下吧。” 众人闻言,皆是眼神一亮。 在慈幼局做事,虽不如在公主府中做事风光,却是正经差事,还能得一个好名声。 且这慈幼局是殿下的,他们仍然是在帮殿下做事。 “奴婢谢殿下恩典!” “奴才谢殿下恩典!” 众人齐齐磕头谢恩,沈昭璃摆摆手,将崔嬷嬷和吴管事叫到一旁。 “你们二人最是稳重细心,无论做什么,本宫都放心。” “这慈幼局本宫多年未来,现今是何情况本宫不得而知,你们在这做事,要多多留心,若有何异状,及时禀报。” 第33章 “那些孩子们都是苦命人,既是管了便要管到底。” 沈昭璃瞧着崔嬷嬷和吴管事二人, 神色有些严肃。 今日那娄方驰的表现实在奇怪。 还有那位陈局首亦是言辞闪烁,不知隐瞒了些什么,不可大意。 崔嬷嬷和吴管事虽有些惊讶,仍是点头应下。 “殿下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看孩子们的。” 自慈幼局离开,上了马车,觅宁便忍不住发问。 “殿下,您这是不信任周姑娘吗?” 沈昭璃摇摇头:“怎会,只是静宜自己也不能常来,只怕有些事她也是蒙在鼓里的。” 那娄方驰当年是她和静宜一同看中,选做局首的。 以静宜的性子,便是要换,也定会知会她一声。 可静宜没说,人却换了。 沈昭璃嗤笑一声,她倒想看看是谁敢在她的地盘做手脚。 回去路上,马车离开西城区,才刚入朱雀大街便撞上一辆马车。 马车轻晃,沈昭璃纹丝未动,觅宁和云瑶却是踉跄一下,险些摔倒。 赶车护卫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歉意。 “让殿下受惊了,还请恕罪。” 沈昭璃声音淡淡:“怎么回事?” “主街上马车右行,不知前面那辆马车怎么回事,竟行的左侧,咱们入街的时候,才会恰好撞上。” “不过殿下放心,属下已命人叫他们让路了。” 沈昭璃应了声,并不大在意。 很快,路便被让出来,公主府的马车缓缓离去。 途经那辆挡路的马车时,沈昭璃多看了一眼。 两驾的马车,厚重的车帘挡住马车中景象。 再普通不过的一辆马车,却打理的异常干净,仿佛它的主人对细节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 只一眼,沈昭璃便收回视线。 马车继续前进,很快与那辆马车拉开距离。 而那不显眼的马车之中,一道低沉声音响起。 “下次再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便去萧时缊那当差吧。” 男人一袭深紫色交襟长袍,领口袖口镶嵌着黑色狐狸毛,微卷的黑发随意束在脑后。 耳垂上挂着一枚精致的碧色耳坠,随着马车行动轻晃。 不羁中带着几分野性,深邃鹰眸透着锐利。 即便只是在狭窄的车厢中,也难以掩盖他满身贵气。 跪于男人面前的护卫,却满眼惶恐,额头冒出几滴细汗。 “是属下失职,请王上恕罪。” 郡主手段狠辣,若落在她手里,怕是连全尸都留不下。 楚云峥懒懒倚在马车壁上,狭长眼眸睨护卫一眼,低沉嗓音不怒自威。 “下不为例,可调查清楚了,西坊市何时开启?” “就在三日后的上巳节,届时西坊市正式开放,咱们的东西也会进入市场。” 楚云峥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轻敲桌面,薄唇勾起不羁弧度。 “吩咐下去,时间一到,立刻行动。” “属下遵命!” 却说丞相府那边,谢玉珩领着苏清溪着急忙慌赶回丞相府,却并未瞧见公主府的马车。 谢玉珩不由眉头微皱。 人呢?难道是怕人笑话,将马车赶到后门去了? “清珪哥哥,公主殿下定是先去同谢姨道歉了,咱们也快些过去吧。” 苏清溪一语点醒谢玉珩,清冷眼眸泛起一丝涟漪。 是了,从前沈昭璃每次来相府,总是要先去拜见母亲的。 这次她闹了这么久,定是先去给母亲请罪了。 “溪儿,你自己先回院子,我去母亲那看看。” 谢玉珩将苏清溪手中提着的锦盒接过来,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急切。 第34章 苏清溪捏着裙摆,眼底委屈一闪而过,仍是柔弱轻笑。 “也好,殿下不喜欢我,我还是不去惹殿下不高兴了。” 瞧着苏清溪眉眼低垂,有些失落的模样,谢玉珩不由皱眉。 “溪儿别多想,她只是性子娇气了些,只要日后你二人多相处些,她会喜欢你的。” “殷吉,送溪儿回去。” 言罢,谢玉珩便大步流星往府中走去。 苏清溪瞧着谢玉珩离去的背影,红唇紧抿,心底渐渐升起几分不甘。 “苏姑娘,走了。” 殷吉出声将苏清溪自思绪中拉出,一同回了相府。 而谢玉珩一路到了谢老夫人的院子,却未瞧见沈昭璃,心底隐秘的欢喜顿时散了个干净。 谢老夫人知晓此事,不由急得拍了下大腿。 “你说说你,都瞧见人了,怎么还能让她走了呢?” “她带着那么些东西,不是来丞相府的,那是去了哪儿?” 两大箱东西啊,这要是送来丞相府。 这日子不就好过了吗? 谢老夫人越想越心疼,脸都皱成了一团。 谢玉珩面色不大好:“不知,她平日里少有出门,更不曾去过西城区。” 谢老夫人闻言,眼珠一转。 “清珪,你说长乐公主是不是故意的?” 谢玉珩眼底有些疑惑。 “你想想,往日里你们二人闹了别扭,她那次不是早早便上门道歉了。” “但这次闹得实在大了些,她到底是个公主,想必是拉不下脸来,这才故意弄了这出,想引起你的注意,让你先去同她道歉呢。” 谢老夫人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拍拍谢玉珩肩膀。 “定是这么回事,不然她在西城区又没别的去处,特意让人带着东西从你和溪儿跟前过,做什么?” 谢玉珩紧皱的眉头舒展几分,心下不由好笑。 沈昭璃如此在意他,这样的事未必做不出。 谢老夫人看向谢玉珩,面上带着笑意。 “儿子,长乐公主既是先给了台阶,你便顺着下了,定要好好哄哄她。” “当娘的,只要看着你们好,娘就好了。” “还有那崔嬷嬷,你也让她给我送回来吧。” 谢老夫人面上有几分别扭。 这几日没了崔嬷嬷在身边,她是什么也不顺。 便是连早晨穿衣服,那些个下人也做不好。 更不要提每日里的按摩,按了没几次,别说放松了,弄得她是浑身腰酸背痛,苦不堪言。 谢玉珩瞧自家母亲一眼,面色淡淡。 “若将人带回来,母亲不可再耍性子。 ” 谢老夫人笑着点头:“自是不会,你就安心吧。” 只要哄好了沈昭璃,日后丞相府的开支还需担心吗? 她自然也不会吃饱了撑得,同那些个下人,计较那点儿银子。 …… 三日时间,眨眼便过。 上巳节当日,柳絮飘飘,桃花灼灼,市集喧嚣,货如轮转。 大清早,沈昭璃便已在书桌前念书了。 觅宁瞧了眼沈昭璃,小心翼翼开口。 “公主殿下,丞相大人在公主府外求见。” 沈昭璃抱着古书,闻言眉头微皱。 “本宫有事,将他打发了就是。” 觅宁眉目间闪过一丝为难,若是旁人她早让人大棍子打走了。 可丞相大人打不得骂不得,劝不走她便没了法子。 “殿下,谢丞相大清早便来了,一直在门口站着,怎么也不肯走。” “现下公主府外已聚集了不少人看热闹,未免坏了殿下名声,奴婢自作主张让丞相大人先进来了。” 沈昭璃放下手中古书,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这谢玉珩何时也学会死皮赖脸了? 第35章 “让他等着,待本宫忙完自会去见他。” 觅宁应了声,打发侍婢先去回话,自己则留在沈昭璃身边伺候。 话儿才传出去没多久,谢玉珩便不请自来。 瞧着一旁因拦不住谢玉珩而快急哭了的小侍婢,沈昭璃摆了摆手。 侍婢如临大赦,朝二人行了个礼,连忙退下了。 “今日天气好,我已命人准备好花船,可一同前去游湖。” 在府中休养几日,谢玉珩身上的伤已好了不少,只是面色还有些苍白,却不影响他冷峻面容。 墨色眼眸此时定定瞧着沈昭璃,眼底一片温和。 沈昭璃眉头微蹙,颇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谢玉珩。 往日里,她若做了什么叫谢玉珩不顺心的事,定是要对她甩脸子,直到她亲自去哄,才肯同她说话。 春晖宴那日她毫不留情面,他不生气,反倒上赶着邀她游湖? 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本宫有事要忙,丞相大人还是邀苏姑娘一同前去吧。” 沈昭离端坐主位,清润嗓音带着几分疏离。 谢玉珩眉头微皱:“我知你这些日子受了委屈,游湖赏月是特地补偿你的。” “春晖宴上是溪儿莽撞,我已让她在府中学规矩,今次游湖只有你我二人。” 沈昭璃略有些惊讶的瞧着谢玉珩,他这是在解释? 谢玉珩为人清傲,从不屑与人多费口舌,更不要提向谁解释什么了。 沈昭璃有些看不懂,却也不愿深究。 文渊阁学术大典还有一月便要开始,时间紧迫,她不想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 “本宫并无游湖心思,丞相大人还是请回吧。” 谢玉珩眉头皱的更紧,眼底温和也散了个干净,心头不悦。 春晖宴的事,他已解释清楚, 沈昭璃还如此冷淡,莫非是还在为当日定亲宴,他离席而耿耿于怀? 谢玉珩心底有些烦躁,语气也多了几分不耐。 “溪儿自幼体弱,爱犬病死伤心过度,当日我若不回去,她定然支撑不住。你身为一国公主便不能大度些吗?非要如此斤斤计较。” 沈昭璃眸色微冷,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还当谢玉珩转了性子,不过是掩藏的好罢了。 “那本宫呢?当年本宫的月牙儿被苏清溪的狗咬死,丞相大人又是如何待本宫的?”沈昭璃语带嘲讽。 谢玉珩微怔,瞧沈昭璃的目光随即变得有些不可置信。 “你同我闹了这么些天,便是为了一只畜生” 谢玉珩被气笑,清俊脸庞阴沉的厉害,声音亦带着几分怒气。 “你自幼养尊处优,要什么便有什么,不过一只畜生!死了就死了,你若想要,自然有大把的人为你献上。” “可溪儿不同,她自幼病弱,困守一方小小天地,那只松狮犬便是她的一切。” “沈昭璃,你何时变得如此自私狭隘?连这点同情心都没了?” 沈昭璃面色微白,她以为自己已经全然放下,可听谢玉珩这般说她,还是忍不住酸涩难受。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苏清溪处处不如她,所以她便什么也不能争,若争了便是她不懂事。 好似她是公主,便不该再苛求旁的了。 可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有七情六欲,会伤心,会难过。 瞧这沈昭璃颇受打击的模样,谢玉珩心头也有些懊恼,他今日来并非同她吵架的。 “好了,过去的事无需再计较,日后莫要再如此使小性子,平白让人看笑话。” 第36章 “今夜戌时初,在翠微江旁的望月亭见,花船游江是你期待已久的。我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不等沈昭璃回答,谢玉珩便已转身离去。 觅宁见状不由有些生气:“丞相大人这般未免有些太自以为是了,今天可是上巳节,凭什么他说要去殿下便得要去?” 沈昭璃微微一愣:“今日是上巳节?” 前几日,她还答应皇兄上巳节去西坊市看看。 这几日真是忙昏了头,竟忘了个一干二净。 可上巳节男女相约,芍药定情,可是情人节。 谢玉珩邀她今日游江,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殿下,丞相大人的邀约,您去吗?”觅宁瞧着沈昭璃,小声询问。 沈昭璃心头情绪有些复杂,往年诸如上巳节这般日子,总是她央着谢玉珩带她出去逛逛。 可他总是要忙,从未带她去过。 而今她已不再期待,谢玉珩却要主动带她去了。 “去,上巳节热闹非凡,为何不去?” “但却不是为了谢玉珩去,本宫带你们夜游翠微江,咱们也好好放松一下。” 入夜,觅宁替沈昭璃好生打扮一番。 一袭云霏织彩百花裙,外罩软毛织锦披风,三千青丝挽成惊鸿髻,搭配赤金梅花样式珍珠头面十二件套。 端的是华贵娇美,既大气又不显得过于繁复,恰到好处的点缀,将沈昭璃天赐的美貌衬托的越发令人惊艳。 打扮完,众人都忍不住看呆了去。 “殿下,你这般出去可不得将满玉京的人都迷住了。” 沈昭璃忍不住轻笑:“别贫了,快让人准备花船去吧。” 觅宁脆声应下,很快便让人准备好了。 戌时一刻,马车缓缓停在望月亭边,沈昭璃自马车上下来。 亭中一片寂静,并无人影。 沈昭璃不甚在意,甚至连多一个眼神都没有。 倒是随沈昭璃一同前来的觅宁云瑶几人,忍不住开口。 “丞相大人怎么回事,明明是他约的殿下,却还如此不守时。” “幸而殿下没想着与丞相大人一同游湖,否则岂不又要等丞相大人了。” 沈昭璃闻言轻笑,果真,只要不在乎,谢玉珩的行为便伤害不了她。 “咱们走吧,无需在此浪费时间。” 话音才落,丞相府的马车便来了。 谢玉珩自马车上跳下来,瞧着月光下犹如月之仙子一般的沈昭璃,眸中满是惊艳,快步行了过去。 “对不住,是我来晚了。” 沈昭璃刚要开口,谢玉珩身后马车便传出一道柔柔弱弱的声音。 “清珪哥哥等等我。” 车帘掀开,苍白脆弱如同一朵菟丝花的苏清溪进入众人眼帘。 觅宁等人登时有些愤怒。 “丞相大人,您不是说只邀了我家公主吗?” 沈昭璃心中冷笑,却不觉有多少惊讶。 谢玉珩一贯如此,不值得信任。 谢玉珩脚步微顿,面上笑意也僵住不少,语气少有几分急切。 “溪儿从未坐过花船,实在好奇,我这才将她带来,但你放心,我已命人再租一条花船,不会打扰我们。” 马车上,苏清溪听到谢玉珩的话,眼底闪过一抹失落。 “清珪哥哥说的是,我一个人坐一条船便是了,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苏清溪的懂事让谢玉珩有些心疼,但瞧着面前的人,到底没似往常那般开口。 沈昭璃没错过谢玉珩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心疼,不由冷笑。 “不必了,二位既是一起来,一起坐就是了,没得让本宫担上个棒打鸳鸯的名头。” 第37章 言罢,沈昭璃也不看二人,领着觅宁等人往岸边停放的花船走。 谢玉珩听出沈昭璃话语中的讽刺,心头虽有些不悦,仍是快步跟上去。 “你若不想见她,我让溪儿的花船离我们远些便是。” 沈昭璃步子微顿,似笑非笑瞧着谢玉珩。 “丞相大人舍得你的小青梅?” 谢玉珩被沈昭璃这语气弄得有些烦躁:“你能不能别像只刺猬似的说话。” “我已让溪儿独自乘船,你还想如何?” “难道都到了翠微江,再让人回去吗?” 沈昭璃瞧着谢玉珩语气微冷:“丞相大人还请注意分寸,本宫可不是你能教训的。” “另外,苏姑娘独自乘船是丞相大人安排的,同本宫何干?” 不愿同二人多做纠缠,沈昭璃等人行至岸边。 望月亭边,江面碧波荡漾。 虽是晚上,但两岸灯笼一路蔓延,暖光照亮水面。 四周街市更是热闹非凡,七彩灯笼随处可见,为整个玉京蒙上一层朦胧美感。 此时岸边正停着一排花船,其中一艘琉璃花船格外显眼。 比其他花船大上一圈,船身雕梁画栋,每一寸木板都经过精心雕刻。 船头彩绸随风耳扬,花船顶部覆盖着琉璃瓦,在灯笼光下熠熠生辉,朱漆栏杆环绕船舷,庄重华丽。 谢玉珩领着苏清溪不多会儿便追上来。 瞧着那隐隐有些鹤立鸡群的琉璃花船,谢玉珩眉头微皱。 哪家的花船,如此花哨。 苏清溪瞧着那琉璃花船,眼底欢喜都快溢出来了。 “青珪哥哥,那花船好漂亮啊,若是能坐一次就好了。” 谢玉珩本就因不能让苏清溪一同游船之事,有些愧疚,而今听苏清溪这般说,立即温声安慰。 “好,我让人去打听这是谁家的花船,定让你坐上。” 闻言,沈昭璃身边四个侍婢,不由嗤笑。 云瑶年纪最小,性子也跳脱些,没紧住翻了个白眼。 那苏姑娘也不看看自己身份,这琉璃花船是她想坐,就能坐的吗? 谢玉珩二人并未察觉,摆摆手,殷吉去打听了。 领着苏清溪行至沈昭璃身边,谢玉珩压下心头怒气,指着其中一艘花船。 “上去吧,这艘花船是我按照你的喜好准备的。” 顺着谢玉珩指出的方向,沈昭璃看了眼,而后不由笑出声来。 木色小船飘在水面上,并无太多装饰,船顶覆盖一层淡淡的青瓦,船舷两侧,几缕素色绸带飘扬。 几乎与周围湖光水色,融为一体。 颇有些清雅肃静。 只是沈昭璃自幼锦衣华服,怎会喜爱那般素到寡淡的东西。 那哪儿是她的喜好,那分明是谢玉珩自己的喜好。 不过是她以前心悦谢玉珩,处处迎合他的喜好罢了。 沈昭璃嗤笑不已,冷漠地瞧谢玉珩一眼,领着觅宁等人上了琉璃花船。 谢玉珩错愕一瞬, 随即眉头拧的能夹死一只蚊子,心头怒气上涌。 “沈昭璃,你上错船了。” 苏清溪亦是柳眉微蹙,小声道:“公主殿下,你还是快下来吧,清珪哥哥还等着你呢。” 强压着怒气,谢玉珩脸色微沉地盯着沈昭璃。 “我已经让人去定这艘船给溪儿坐了,你下来,同我去坐那艘。” 沈昭璃扶着船舷,居高临下扫二人一眼,便挪开视线,不予回应。 觅宁嗤笑一声开口:“苏姑娘和丞相大人说什么胡话呢,这琉璃花船可是皇帝陛下赠与公主的,我们殿下为何要下去?” 第38章 闻言,苏清溪和谢玉珩皆是一愣。 苏清溪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捏着帕子心底有些不甘。 为何什么好东西,都是沈昭璃的? 谢玉珩脸色黑如锅底,盯着琉璃花船上的沈昭璃。 她竟自己准备了花船? 这算什么?欲情故纵吗 谢玉珩冷冷瞧沈昭璃一眼:“公主殿下既是金贵,本相便不打扰了。” 言罢,谢玉珩当着沈昭璃的面,将苏清溪拉着上了雅致花船。 沈昭璃冷笑,转身进了舫内。 一直到二人上了船,谢玉珩都没听到沈昭璃阻止的声音,不由心底升起一股烦躁。 扭头却见前头的琉璃花船早已开出去一段距离了。 谢玉珩错愕一瞬,随即额头暴起青筋。 好好好,他倒要看看沈昭璃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出去打听琉璃花船的殷吉回来,见自家主子已带着苏清溪上了船,不由惊讶,但还是快速过去禀报。 “大人,奴才已经打听过了,那琉璃花船好像是私人的,不过奴才找了艘相似的花船,那家可以出租,只是这价格有些贵。” “不过乘坐游江一次,便要付一百两银子。” 如今丞相府的状况,这笔钱怕是拿不出来。 不过这话,殷吉不敢明说。 谢玉珩听闻,脸色更黑了几分:“不必了。“ 苏清溪见谢玉珩面色不好,温声安慰。 “清珪哥哥,公主殿下那般喜欢你, 想必只是一时气愤你带了我来,才如此态度的。” “是我不好,明知公主殿下不喜欢我,便不该来。” 谢玉珩难看脸色缓和几分。 沈昭璃就是被宠坏了。 这些年来,他身边除了当做妹妹看待的溪儿,还有过任何女子吗? 日后嫁过来,若还是如此,可怎么了得。 也罢,沈昭璃既是要闹,便让她闹。 母亲的传家手镯也不必给她了。 磨磨她那善妒的性子。 琉璃花船上,沈昭璃倚在船舱中的贵妃榻上,香雪为沈昭璃斟上温热的果酒。 船舱中间,歌舞升平。 身姿曼妙的舞姬随着清雅小曲儿翩翩起舞,衣袂纷飞,美不胜收。 觅宁见沈昭璃瞧得开心,也跟着笑笑。 “皇帝陛下说了,这可是教坊司最好的歌舞姬,您瞧着定会喜欢的。” 沈昭璃轻笑:“皇兄最是了解本宫。” 一路上,沈昭璃赏灯游船,看舞赏曲儿,丝毫没被谢玉珩影响到。 琉璃花船在翠微江游览一圈,便停靠在西坊市岸口。 上巳节的夜晚,西坊市热闹非凡。 如繁星一般的灯火,将夜空点亮,仿佛流动的画面,色彩斑斓,声色俱佳。 商贩们的叫卖声同异域乐器的弹奏声交织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香料的味道。 或清新或浓郁,为整个西坊市增添了一丝神秘。 河道上,画舫轻摇,灯火与岸边灯笼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公主府护卫随行将沈昭璃几人护在其中,隔开外围人群。 四个丫头跟在沈昭璃身边,瞧着这般热闹景象,都不由满眼惊喜。 “殿…姑娘,这西坊市一开,可真是热闹啊。” “可不是,方才我还瞧见有两个异域人过去呢,他们的眼睛竟然是蓝色的,真是神奇。” “还有那些小贩们摆出来的东西,好多我都没瞧过呢。” 几个丫头叽叽喳喳,气氛热闹的很。 觅宁有些无奈摇头,扶着沈昭璃轻声道:“殿下,这里虽热闹,可到底人多眼杂,还是小心微妙,奴婢让人去通知司市,多叫些人来保护您吧。” 第39章 沈昭璃轻笑,眼底有些无奈。 “你啊,都出来玩儿了,还如此操心。” “公主府护卫各个都是好手,不比司市的人厉害?行了,在外就别叫殿下了,咱们低调些,四处逛逛。” 说着,沈昭璃笑着看向其他几人。 “今日你们想买什么,都算在我头上,不必拘着省银子。” 几人闻言,顿时眼底一亮,忙不迭冲沈昭璃行礼。 “谢姑娘恩典!” 有了沈昭璃这话,几人便都放松下来,边走边逛,一路上买了不少东西。 “姑娘,那边好热闹啊,咱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云瑶有些激动地指着长街前头。 不知是什么摊子,人格外的多,里三层外三层,几乎只能看到窜动的人群。 沈昭璃眼底也有些兴味,这一路上她瞧见不少从前只在书中看过的东西。 皇兄这西坊市开的,着实不错。 “好,便去瞧瞧是什么好东西,惹得这么多人驻足。” 觅宁眉头微皱,觉得不妥。 这人实在太多了。 但沈昭璃都已经发话,觅宁便也没开口,扫自家公主的雅兴,只将一旁公主府的护卫同龄段飞沉拉到一旁,仔细叮嘱。 “此处人多,段将军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护好殿下安危。” “姑姑安心,定护公主周全。” 二人的小动作没逃过沈昭璃的眼睛,不由心头微暖。 接近那摊子,周围人便越发多了起来。 挤挤攘攘,几乎寸步难行。 段飞沉同公主府的其他护卫将沈昭璃一行人紧紧护在中间,半点也没挤着,却也怎么都进不去。 云瑶是个急性子的,忍不住问了旁边大爷一嘴。 “老爷子,这里头是做什么呢?怎么这么多人?” 老爷子看沈昭璃等人一眼,笑呵呵答道:“瞧你们这架势,是大户人家吧,今儿西坊市开放,来了好多大户人家,都在这猜灯谜呢。” 云瑶闻言有些不解:“这一路上过来,灯谜摊儿也没少见,没见人这么多啊。” 老爷子看几人一眼,不由大笑。 “这家若猜对灯谜,不止能得花灯,还能兑换对应的物价,各个价值不菲,这捡便宜的大好事,人当然多了。” “而且那摊主还生得一副好皮囊,多看一眼,心情也好啊。” 云瑶几人闻言,不由无语凝噎,视线落到带着面纱的沈昭璃身上。 幸而她们家殿下是带着面纱,不然以殿下的仙姿玉貌,这西坊市还不人满为患,全都走不动道儿了。 沈昭璃也不由失笑,想瞧瞧到底是怎样一个妙人儿,引得此处不论男女老少,皆驻足停留。 刚要往里继续走,便听得一道刺耳声音响起。 “本少爷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一个摆摊儿的倒还拽起来了。” “你今日若不跟我走,看本少爷不砸了你的摊儿!” 话音才落,便传来东西碎裂声音,人群惊呼一片,往一旁散去。 让出的缺口,正好可以让沈昭璃看清里面的情况。 青石地板上,不知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在灯火下泛着细碎如星辰一般的光。 往前看,不大的摊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小物件,有小动物,也有花草。 雕刻的栩栩如生,仿若要自那摆件中挣脱出来。 不知是什么材质做得,晶莹剔透的料子却流光溢彩,夺人眼球,瞧着价值不菲的模样。 但这所有的一切,却不都不及那坐在摊前那男子一丝光芒。 如瀑黑发似海藻一般微微卷曲,半束于脑后,额角落下一缕,显得慵懒随性。 第40章 肌肤胜雪,深邃眉眼,圆润耳垂上碧色坠子轻摆,月白錦袍勾勒出修长身形。 无需言语,他的存在便如同一幅精致的画卷,令人不自觉沉醉其中。 沈昭璃不由微愣,她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将月白这颜色穿得比谢玉珩还好看。 顶着这张脸,也怪不得大家走不动道儿。 实在是太惹眼了些。 只是此刻站在摊前的跋扈公子,瞧着有些碍眼。 沈昭璃几乎一眼便认出,越国公府的小公爷越世佳。 越家也是大靖开国功臣之一,公爵世袭三代。 只是越家先祖虽厉害,可子孙后代却不尽人意。 多年来在官场上并无建树,尤其到了越世佳这一辈,几乎已经淡出官场,只靠着祖辈余荫过日子。 但越家到底声名显赫过,且越国公府财力惊人,结交不少官员,在玉京中,也算得一等世家。 只是这越世佳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好色之徒,便是见了她也敢多看两眼。 那位公子被越世佳瞧上,怕是不好善了。 楚云峥抬眸看向越世佳,狭长眼眸闪过一丝不屑。 “好,若你能解出我的谜题,跟你走又如何。” 越世佳愣了一下,看楚云峥的目光越发猥琐起来。 “你这美人儿不仅长得好看,连声音都如此好听,本公子要定你了。” “不就是谜语,你尽管出,本公子叫你心服口服。” 说着,越世佳便伸手去摸楚云峥的脸颊,眼底邪念令人作呕。 楚云峥眼眸微眯,折扇轻甩,打开越世佳的咸猪手。 越世佳也不恼,反而瞧楚云峥的目光越发迷恋起来。 围观众人见状都不由唏嘘。 “这公子真是倒霉,竟碰上越世子这煞星。” “可不,我听说上个月越世子看上一卖茶女,将人强掳了去,带进府里不到一月,人就被这折磨死了。” 沈昭璃闻言不由眉头微皱。 这越世佳竟如此罔顾国法,草菅人命。 如此行径,绝不可姑息。 沈昭璃朝楚云峥看去,却见他面色如常,丝毫没被吓到的模样。 不由心中暗赞,这人倒是沉得住气。 越世佳才不管周围人说什么,横竖今日这人儿逃不过他的手心。 “快出谜语吧。” 楚云峥看越世佳一眼,低沉嗓音响起。 “空有其表不见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似有才实无用,终日碌碌无为功。” 越世佳一手抵着下巴,细细思索。 但围观众人却有不少人忍不住掩嘴偷笑,一副看热闹神情瞧着越世佳。 “噗嗤!” 沈昭璃轻笑出声,这公子真是个妙人儿。 一语双关,借着出谜语嘲讽越世佳草包。 越世佳被这声嗤笑打断思绪,瞧着众人模样,也反应过来,楚云峥是在戏耍于他,顿时恼怒不已。 “臭小子你敢骂我!” 说着,越世佳便要动手。 沈昭璃见状不由眉头微蹙,清脆如玉的声音带着几分威严。 “住手!” 楚云峥朝沈昭璃方向看去,被护卫簇拥着的女子款款而来,激起一片清香。 楚云峥狭长眼眸微眯。 虽有面纱遮住脸,但这女子露出的眼睛,却让他莫名有些熟悉。 越世佳有些不悦看向沈昭璃,上下打量一番,语气嚣张。 “瞧你模样,也是个世家女,难道不认识本公子?竟敢打扰我的好事。” 沈昭璃嗤笑,并不将越世佳的话放在眼里。 “识得你又如何,莫不是越世子以为这玉京都由你越家说了算?” 第41章 “更何况,答不出那位公子的谜底,是你无能,如何能怪罪出谜之人。” 众人沈昭璃站出来管闲事,皆是一脸震惊。 这女子是哪家的姑娘,竟如此生猛,连越家这小霸王都敢惹,真是疯了。 越世佳被这番话说的有些恼怒:“胡说八道,这算哪门子谜语,分明是他故意骂本公子!” “你想管着闲事是吧,那你来答,若你答不出,本公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虽笑,却也是如此认为。 方才那公子说的几句,文采虽好,却还真不叫谜语。 瞧沈昭璃的目光不由带上几分同情。 这小姑娘若是答不出来,定要被越家小霸王一起收拾了。 沈昭璃凤眸微扬,清润嗓音带着几分不屑。 “谜底便是绣花枕头,这谜题出给越世子正好。” 众人闻言一愣,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不就是绣花枕头。 那公子说的很真是个谜语啊。 越世佳也有些发愣,没想过沈昭璃真能答出来,随即便回过味儿来。 管他是谜面还是谜底,这不都是在骂他吗? “好啊,你这小贱人敢帮着他一起辱骂本公子,看来不给你们点儿颜色看看是不行了。” “来人,把这不知死活的小贱人拖下去好好教训一顿!” 话音一落,围在越世佳身边的护卫便朝沈昭璃冲过来。 越世佳每次出门,身边都带着两队护卫,人数是沈昭璃这边两倍。 越世佳一脸不屑瞧着沈昭璃,仿佛已经看到待会儿她向自己求饶的可怜模样了。 楚云峥眼底闪过一抹戾色,大袖下手指一弹,冲在最前面的护卫便双腿一弯,朝沈昭璃跪了下去。 众人见状皆是一愣。 沈昭璃美眸微眯,瞧了眼端坐一旁的楚云峥。 越世佳则是气得上前一脚将那护卫踹开:“没用的东西,滚一边去!” 随着越世佳摆手,身后护卫一拥而上。 沈昭璃眸光微寒,冷哼一声:“不必客气。” 围在沈昭璃身边的护卫队纹丝未动,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公主府护卫首领段飞沉飞身而出,不过三五下,便将越世佳带来的人全部打倒在地。 越世佳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一切,不由往后退了两步,指着沈昭璃跳脚。 “你竟敢纵容你的手下打本公子的人,你不要命了!” “你给我等着,本公子这就回去叫人,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 沈昭璃清凌凌的目光落在越世佳脸上,无形气势弥漫开来。 “聒噪!” 不过一个眼神,越世佳便被震慑住。 段飞沉上前将越世佳按住,觅宁冷哼一声行至越世佳面前。 “我们姑娘的名讳也是你配知道的?” 越世佳动弹不得,面上有些恐慌。 “你们想干嘛?我可是越国公府的小公子,你们要是敢对我动手,我爹肯定让你们吃牢饭!” 沈昭璃眼眸微眯瞧着越世佳。 “吃牢饭?玉京城中三座牢狱分属御史台、大理寺、刑部,却不知什么时候越国公府有权利让人吃牢饭了。” 越世佳一愣。 哪怕是世家女子,也不可接触朝堂之事,她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越世佳盯着沈昭璃,眼底满是恶意。 “好啊,你竟敢沾惹朝堂之事,大靖有律例不允女子涉足朝堂,你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被我抓着了这把柄,不只是你,还有你们家都要倒霉了!” 越世佳得意洋洋,仿佛已经拿准了沈昭璃。 第42章 “我劝你还是赶紧放了本公子,我看你长得还算不错,若是愿意伺候本公子,说不定本公子大发慈悲,或许还能放了你。” 沈昭璃凤眸微眯,眼底寒意渐浓。 自那位被除名青史的女子大儒孟子兰提出让女子入仕后,大靖对这方面的律法便越发严苛。 不只是不许女子入仕,便是连谈论朝堂之事也是大忌。 律法有令,女子意图涉足朝堂者,罚鞭笞二十,若屡次不改,则行株连之罚。 几年前,曾有一位世家大族女子,曾妄议朝堂之事,被下狱鞭笞。 连带其父也在朝堂被弹劾贬黜。 之后那女子,便急匆匆被远嫁,从此离开玉京。 出了这事后,玉京之中世家大族女子,再不敢越律令半步,去涉及官场之事了。 也是因此,静宜在那场战事中所立功劳,从不敢让人知晓。 越世佳倒是抓了个好把柄。 若是一般大族女子,或许真的会被吓到。 但可惜越世佳遇到的是她。 自她得“儒士”称号后,便得了皇兄特许,可以谈论政事。 “觅宁,张嘴!” 早越世佳污言秽语的时候,觅宁便想动手了。 此刻得了沈昭璃的命令,觅宁左右开弓,狠狠给了越世佳几巴掌。 越世佳被打的脸颊红肿,有些发懵。 “贱人,你竟真敢对我动手,越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觅宁瞪着越世佳,手心捏着玉牌怼过去,压低声音。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到底是谁不放过谁!” 越世佳眼睛微眯,伸头看清觅宁手中刻着‘长乐’二字的玉牌,顿时心头咯噔一下,面色煞白。 是啊,除了长乐公主身边的飞鱼卫,哪家护卫能有如此高强的武艺? 打他的是长乐公主? 想通其中关节,越世佳的腿都在打颤,额头冷汗直冒。 什么狗屁律令,长乐公主可是有特许的啊。 他方才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啊。 越世佳嗫嚅着嘴唇,噗通一声便跪下了。 沈昭璃凝眸瞧着越世佳,红唇轻启:“滚。” 段飞沉冷哼一声,松开越世佳。 越世佳微愣,随即如临大赦,转身便跑,甚至连自己的手下都顾不上。 众人见状,皆是一脸惊诧。 这姑娘到底什么来头,家中护卫如此厉害,一下子把越世子都打服了。 “真厉害啊,姑娘!” “是啊,这姑娘这次真是做了好事了。” “摊主你还不快谢谢人家姑娘。” 楚云峥狭长眼眸微眯,越世佳怕的不是武力,而是方才那婢女手中拿的玉牌。 长乐公主,竟真的是她。 此间事了,沈昭璃也没了再留下去的心思,转身欲走。 越家在玉京如此嚣张跋扈,欺压百姓,实在不能放任下去了。 “姑娘留步。” 楚云峥往前走了没两步,便被段飞沉拦住。 楚云峥毫不在意,狭长眼眸定定瞧着沈昭璃,清润低沉嗓音带着几分笑意。 “姑娘救了我的命,于我有大恩,无以为报,不知可否有幸邀姑娘同游西坊市?” 沈昭璃脚步微顿,转头瞧楚云峥一眼。 端看这人方才暗中出手,便可知其身手不凡。 即便没有她出手,这人也不会真的吃亏。 “不必,举手之劳罢了。” “也罢,那这个送于姑娘。” 楚云峥自摊上拿起一支玉莲花模样的发簪递给沈昭璃,灯光下泛着七彩琉璃光芒,甚是好看。 沈昭璃让觅宁接过发簪,微微颔首,便领着众人离开。 楚云峥并未阻拦,而是定定瞧着沈昭璃的背影,眼底闪着细碎光芒。 第43章 眼瞧着沈昭璃一行人消失在人群中,楚云峥也迅速离开。 西坊市某条昏暗巷子里。 “东西已全按计划被买走,接下来只需等消息便是。” 楚云峥理着大袖,鹰眸中暗流涌动。 “很快便有好戏看了。” “王上,还有一件事,郡主的人也来了玉京。” 楚云峥眉头微皱,萧时缊的人来做什么。 “派人盯着些,别让她的人惹出乱子来。” “迎亲队伍不日便要入京,孤决不允许任何人影响此事。” 西坊市中,马车缓缓行进。 觅宁给沈昭璃倒了杯清茶,温声道:“殿下宽心些 ,越世子这般人只是少数。若让陛下知道越世子对殿下如此不敬,必定治他的罪。” 沈昭璃摇摇头,心中并不乐观。 越家这一代在官场之上几乎已经无人,全靠家中积累的财富,维系着官场上的关系。 即便如此,这越世还敢嚣张跋扈,欺压百姓。 那玉京其他权贵又如何? 这三年来,她在谢玉珩和谢家身上耗费了太多心思。 玉京城中局势,忽略不少。 她受百姓供养,身居高位,既是看见了,便不能不管。 这般情况,必得禀告皇兄,好好整治一下风气才是。 沈昭璃正低眉思索,马车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随即段飞沉紧张声音便响起。 “殿下小心,有刺客!” 热闹的西坊市,数十个黑衣人自房檐飞跃而下。 各个手持弯刀,黑布遮面,直冲沈昭璃乘坐的马车而来。 众人见此阵仗,尽皆大惊失色,四散而逃。 段飞沉带领公主府护卫将马车团团护住,面色冷凝。 觅宁香雪几人神色亦有些紧张,小心翼翼护着沈昭璃。 “殿下安心,这里是闹市,出了事,坊市司令很快便会带官兵前来护驾。” “况且有段统领在,定然不会让公主殿下有事的。” 公主府护卫乃是出自宫廷暗卫其中之一的飞鱼卫,各个武功高强,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身为飞鱼卫首领的段飞沉,武艺之高更是可以和飞羽将军宋忱不相上下。 抵挡几个刺客自然不在话下。 沈昭璃眉头紧皱,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玉京乃是天子脚下,谁敢如此明目张胆对她动手? 马车外刀兵碰撞之声不绝于耳,显然是已经打了起来。 忽而,一支利箭穿破马车壁,露出泛着寒光的尖锐箭头。 觅宁几人吓了一跳,忙护着沈昭璃躲到另一边。 沈昭璃神色冷静,红唇轻启:“快!驾车离开!” 公主府马车皆是由极为结实的楠木制成,又经尚乘局工匠专门加固,轻易不会损坏。 可这箭头却能穿透马车,可见那些刺客有备而来。 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若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段飞沉束手束脚,更是坐以待毙。 车夫应了声,立刻甩鞭驾马。 四匹马儿齐齐向前奔去,马车飞奔而出,冲出刺客包围圈。 黑衣人见状,暗骂一声,立即分出一路人马追了上去。 不必再护着马车,段飞沉手上动作利索几分,很快便将身边几人解决。 但黑衣人也知道段飞沉才是最难缠的,立马便又围攻上来,将段飞沉死死缠住。 段飞沉面色冷凝,下手越发狠厉。 “快,保护殿下! ” 段飞沉分担了大半压力,飞鱼卫中其他几人冲出重围,朝马车行进方向跟了过去。 追来的黑衣人还在不停射箭,马车外不断传来叮当声响,偶尔有一支刺破马车壁射入。 第44章 觅宁等人面色发白,虽很是害怕,仍将沈昭璃紧紧护在中间。 “殿下放心,奴婢们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您有事的。” 沈昭璃面色凝重,推开几人,掀起马车中的小桌案挡住后方。 “说什么胡话,不过区区几个刺客,也能取你们性命?” “没有本宫的令,谁也不能伤害你们。” 觅宁几人眼眶微红:“奴婢们遵命!” 不敢愣着,几人忙寻找马车中能用的东西,挡住车壁,果真隔绝利箭。 但还来不及松口气,马车便狠狠颠簸一下,往一旁倒去,马车中几人全部跌落出去。 觅宁几人也因此同沈昭璃拉开了些距离。 空中利箭疾飞而来,直射沈昭璃胸口。 觅宁等人神色大变:“殿下小心!” 沈昭璃眉眼闪过一抹冷色,刚要抬手,便见一道月白身影落在身前。 墨发轻扬,衣袂翻飞间,折扇轻摆便将利箭打落,直直射入地面。 楚云峥拉着沈昭璃躲入翻倒的马车阴影之中,将人护在身前,躲过射来的其他利箭。 于此同时,西坊市司令也带着官兵赶到。 “快!护驾!” 身着银甲的众官兵上前,将沈昭璃所在的位置,团团护住。 楚云峥狭长眼眸盯着面前之人,低沉嗓音响起。 “可有伤着?” 沈昭璃略有些惊讶地瞧着面前之人,心底有些疑虑。 他为何会在这里? 眼眸微眯,沈昭璃不动声色退后两步,同楚云峥拉开距离。 “不曾,多谢阁下搭救。” 楚云峥并未错过沈昭璃的小动作,不由轻笑。 “姑娘该不会如此吝啬,只有口头感谢吧。” 沈昭璃眉头轻皱,瞧着楚云峥。 “那依公子所言,你想要什么?” 楚云峥轻摇折扇,勾唇一笑,上挑桃花眼定定瞧着沈昭璃的眼眸,风情无限。 “救命之恩,不知可否换姑娘芳名?” 沈昭璃被那笑恍了一下心神,随即越发警惕起来。 危机解除,急急赶来的觅宁等人听闻此言,忙将沈昭璃护住,瞪着楚云峥。 “休得胡言,姑娘家名讳岂能随意告知。” 沈昭璃抬眸瞧楚云峥一眼,红唇轻启:“只换一个名字,阁下未免太亏了些,觅宁,将带出来的银子都给他。” 自五年前,她流落在外回宫之后,便一直在练武。 虽比不上武林高手,但自保却不是问题。 便是没有这人,方才那一箭,她也是能躲开的。 况且,这人出现的时机,未免太巧合了些。 觅宁应了声,便去马车中翻找银子。 楚云峥瞧出沈昭璃的防备,不由轻笑着后退,桃花眼微眯,笑容迷人犹如一只狡黠的狐狸。 “既是如此,这救命之恩,我便先替姑娘记下,日后再还。” 言罢,楚云峥便飞身一跃,榻上房檐,消失在夜色之中。 沈昭璃凝眸瞧着楚云峥离去方向,红唇微抿。 这人相貌装扮不似大靖男儿,武艺还如此高强,究竟是何人? 正思虑间,谢玉珩同西坊市司令庆海拨开人群,一同前来。 谢玉珩步履匆匆,直直行至沈昭璃身边,将庆海落在身后,清冷眼眸带着几分质问。 “方才那人是谁?为何离你那般近?” 自谢玉珩同苏清溪在西坊市上岸,没逛多久,便听说有人遇刺。 谢玉珩放心不下,一路追过来。 恰好瞧见,西坊市司令庆海帮着段飞沉将所有黑衣刺客全部拿下,便知晓遇刺之人是沈昭璃。 匆匆赶来,便见沈昭璃同一长相惹眼的男子如此亲近。 第45章 便是人走了,还依依不舍的瞧着,心底顿时升起几分怒气。 沈昭璃眉头微皱,有些不悦瞧着谢玉珩。 “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宫?” 她方才遭遇刺杀,谢玉珩不曾问过她一句,却来质问些莫须有的,真是荒唐。 谢玉珩清冷眸子 盯着沈昭璃,眼底一片暗色。 “凭我是你未婚夫。” 沈昭璃微愣,似是有些没想到谢玉珩会如此说,随即便嗤笑出声。 未婚夫? 这三年来,谢玉珩无时无刻不在撇清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哪怕后来,他亲口答应娶她,也从不肯对外提及。 若非皇兄下令,要在她生辰那日下赐婚圣旨,满玉京的人也只会当做是她沈昭璃,一直痴缠着丞相谢玉珩。 可即便如此,赐婚那日,谢玉珩依旧弃她而去。 如今她早不在乎了,谢玉珩反倒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是她的未婚夫? 何等可笑! “比起本宫,你更像是苏清溪的未婚夫,本宫还是不同她争了。”沈昭璃唇角勾着讽刺的笑意。 谢玉珩被那笑容刺到,不由眉头紧皱。 “你在胡说什么,我一早便同你说过,溪儿只是我的妹妹,你为何连这点容人之量也无?” 沈昭璃面色微冷,凤眸微挑瞧着谢玉珩。 “妹妹?没有血脉之情却住在你府上的妹妹,对她比对自己未婚妻还好的妹妹?” 谢玉珩眉头紧皱:“溪儿父母双亡,我若不收留她,她便只能流落街头。” “莫要再无理取闹了,我对你和溪儿向来是一视同仁的。” 此言一出,不只是沈昭璃嗤笑。 便是连一旁众人也不由觉得离谱,谁人不知丞相府那位苏姑娘是丞相谢玉珩放在心尖尖上的。 沈昭璃唇角挂着冷笑,凤目寒冷如冰。 “两年前,我受寒高热卧床半月之久,你却陪着苏清溪,一次也未曾来看我。” 谢玉珩不喜沈昭璃这般翻旧账,眼底略有些不耐。 “那是因为溪儿自幼体弱,犯了旧病,你身边有太医围着,宫婢伺候着,我便是去了,又能如何?” 沈昭璃心头一阵冰凉,面上神情也越发冷凝。 “一年前,曲江华宴你答应会同我一起出席,却被苏清溪的丫鬟叫走,那日我一直在等你,吹了半宿寒风。” 谢玉珩大袖轻挥,清冷嗓音也多几分急躁。 “那是因为溪儿扭了脚,疼的睡不着觉,况且我不是让马车去接你了。” 沈昭璃冷笑,她缺得难道是马车? “日前,定亲宴上,你又被苏清溪的下人一句叫走,徒留我面对满府宾客。” 谢玉珩话音凝滞片刻,清冷嗓音多了几分艰涩。 “这事我已经解释过,溪儿的松狮犬去了,她……” 沈昭璃打断谢玉珩的话,凤眸微红,语气却冰冷失望至极。 “苏清溪的命比我重要,便是连她的狗也比你我的定亲宴重要吗?” “谢玉珩,你自己有没有数过,你为了苏清溪抛下过我多少次?” 周围众人落过来的目光,让谢玉珩有些不自在,清俊面容上一片冷色,大袖之下紧捏的指节,已然泛白。 抬手拉住沈昭璃手腕,谢玉珩声线微冷,目光落到西坊市司令庆海准备的新马车上。 “走,跟我上马车去谈。” 沈昭璃甩开谢玉珩的触碰,清润嗓音前所未有的冷漠决绝。 “谢玉珩,本宫再同你说最后一次。” “从前本宫或许心悦于你,可如今本宫后悔了,你我之间日后再无瓜葛!” 第46章 谢玉珩清冷面上一片错愕,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 “公主,莫要说这样的话,我补给你一个更加盛大的定亲宴,我亲自下帖邀文武百官前来见证,可好?” 沈昭璃轻笑,心头毫无波澜。 “这定亲宴还是留给你同苏姑娘吧,本宫不稀罕。” 谢玉珩眉头紧皱,面色也苍白几分,清冷眸子定定瞧着沈昭璃。 “近日事多,我已疲惫不堪,莫要再闹了好吗?” 沈昭璃懒得再同谢玉珩再次纠缠,转身往马车走。 谢玉珩伸手去拉沈昭璃的手,却被段飞沉一把拦住。 谢玉珩脸色黑色厉害,目光却一直瞧着沈昭璃的背影。 “公主,母亲一直惦记着你,同我一起回去好吗?” 沈昭璃不由脚步微顿,一旁觅宁几人都有些紧张。 殿下不会被说动了吧。 沈昭璃低眸轻笑,眼底满是清明,声音轻柔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 “谢老夫人是惦记本宫,还是惦记本宫的东西?” 从前,她心悦谢玉珩,自是什么好东西都想给他。 连带着谢玉珩的母亲,她也爱屋及乌,尊敬有加。 不管那谢老夫人提出何等无礼要求,只要她能做到,多半都是满足。 宫中御膳,稀世奇宝,珍贵药材。 那些普通世家一辈子也享受不到的好东西,谢家都享受到了。 可,那些东西是她乐意给才有,她若不乐意,也可统统收回。 言罢,沈昭璃步伐再无半分犹豫。 匆匆赶来的苏清溪瞧见这般情形,清秀小脸上略有几分怒气,冲上前去拦住沈昭璃去路。 “长乐公主,清珪哥哥伤势未愈,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听闻你遇刺,他担心的不得了,抛下我立刻赶来,你怎么就一点儿也不领情?” 沈昭璃凤眸微眯,冷笑一声。 “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苏姑娘是一点儿记性也没长。” “觅宁,掌嘴!” 苏清溪面色微变,终是知道害怕。 “殿下,我错了,是我口不择言,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觅宁早看苏清溪不爽,哪儿能让她继续在沈昭璃面前蹦跶,挥手让几个飞鱼卫将人拖开,给沈昭璃让出路来。 眼见沈昭璃上了马车,觅宁立刻让人压着苏清溪,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 响亮的巴掌声,不绝于耳。 苏清溪的哭声都显得断断续续,不一会儿苍白面颊便红肿起来。 “我错了,求求你,别打了!” “我再也不敢对公主殿下不敬了。” 觅宁才不管苏清溪说了什么,巴掌打得更重几分。 下次该准备条戒尺在身上,免得抽人嘴巴手疼。 谢玉珩满脸急色,瞪着面前段飞沉:“让开!” 段飞沉出自宫廷暗卫,丝毫不惧谢玉珩的威严,面目冷硬。 “我不能让你妨碍觅宁姑姑执刑。” 沈昭璃没说打多少,觅宁便一直抽到打不动,才让人松开苏清溪。 苏清溪力竭摔倒在地,那张白嫩小脸,红肿一片,连话都说不出来。 觅宁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瞧着苏清溪。 “苏姑娘,这次可要好好记住,对殿下不敬会是何等下场。” 言罢,觅宁大手一挥,众人便随着觅宁一起往马车行去。 段飞沉见状,也不再搭理谢玉珩,追了上去。 谢玉珩面色冷凝,忙上前将苏清溪扶起。 瞧着苏清溪红肿的面颊,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沈昭璃以前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温柔贤惠,何时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了。 女孩儿家最重要的便是脸蛋,沈昭璃怎么能对溪儿下这么重的手。 第47章 若是留了疤,日后还让溪儿如何嫁人? 苏清溪捂着脸颊,眼泪控制不住的流。 “清珪哥哥,我好疼。” 谢玉珩眉头紧皱,撕下一片衣角替苏清溪遮住面容,将人护在怀里。 “溪儿别怕,待回去后,我定请太医来为你诊治,不会叫你留疤的。” 苏清溪眼底闪过一抹慌色,眼泪流的更凶了。 留疤?她会毁容吗? 若是毁了容貌,她这辈子都毁了。 苏清溪捏紧谢玉珩的衣角,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恨意。 谢玉珩伤势未愈,面色也有些苍白,并未察觉苏清溪的情绪。 轻拍着苏清溪的肩膀,让殷吉去赶马车过来。 公主府马车那边,为保沈昭璃安全,西坊市司令领众官兵,一同护送。 段飞沉骑马护在马车身边,低声禀报。 “殿下,属下办事不利,跑了两个刺客。” “其余刺客虽尽数被俘,但被抓住后都立刻咬破齿间藏匿的毒药,毒发身亡了。” “属下已命人检查过这些刺客全身,并未发现任何印记,依属下看来,他们应当都是死士。” 沈昭璃闻言不由眉头微皱:“将那些尸体移交大理寺,让他们调查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段飞沉领命,吩咐手下去办了。 屋檐之上,隐于暗处的楚云峥瞧着沈昭璃渐渐远去的马车,鹰眼微眯,落在谢玉珩身上,眼底有些危险神色。 “去查,那个自称是她未婚夫的男人是谁。” 立于楚云峥身后的护卫窦元驹立刻点头:“是,属下立刻让人去查。” …… 皇宫御书房。 听闻沈昭璃在西坊市遇刺一事,沈知瑾大怒,看向一旁的大内监吴昱。 “朕不是早已派神威军前去西坊市巡防了,怎还会有刺客?” 吴昱面色为难,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奴才也是刚刚知道,原本派去西坊市的神威军,被皇后娘娘的娘家越国公府的人借走了,并未前往西坊市。” 这越家乃是开国功臣,地位超然。 虽子孙不争气,在官场上并无建树,但好在出了个皇后,也算是保住越家百年荣耀。 只是没想到,这越国公府竟如此大胆,背着陛下私自调动神威军。 依着陛下对皇后娘娘的宠爱,若在平日还好。 可偏偏这次长乐公主险些遇害,只怕是要出大事儿了。 沈知瑾面色沉了下来,语气冷然。 “来啊,给朕宣越国公进宫!” 吴昱瞧了眼外头天色,心尖一颤。 越国公已过六十大寿,这次陛下是真动了气。 摆摆手,立刻便有人出宫传话。 后宫之中,皇后长秋宫。 皇后越怜云斜倚在贵妃榻上,美目微阖,身后宫婢替她绞着一头乌黑靓丽的湿发。 动作十分轻柔。 越怜云身边大宫女抚晴急匆匆进门,挥手让宫殿内其他人全部下去。 半跪在榻前,轻轻将越怜云叫醒。 “皇后娘娘,老爷让人传来消息,越家得罪了长乐公主,让您想想办法呢。” 原本还有些迷蒙的越怜云听闻‘长乐公主’四个字,顿时清醒过来 ,面色严肃几分。 听着抚晴将事情讲完,越怜云娇媚脸上浮起一丝怒气。 原本她在宫中便是靠着陛下的宠爱过日子,母家给不了一点助力也就罢了,竟还如此扯她的后腿。 那长乐公主是什么人,是整个皇室都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 他们如此嚣张行径,是想让整个越家覆灭吗? 一群蠢货! 抚晴瞧着越怜云,神色有些焦急。 第48章 “您虽与陛下感情甚笃,但后宫嫔妃各个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那帧贵妃不仅母家在朝堂中身居要职,在宫中也颇会讨陛下欢心,您不可不防啊。” 越怜云眉头紧皱,满心愁绪。 抚晴说的是,越家虽在朝中无人,但到底承袭祖辈余荫,仍有不小的影响力。 越家若是倒了,日后她在宫中便是孤立无援。 还如何能够服众? “快,传话出去,让父亲领着本宫那混账弟弟入宫负荆请罪,无论如何也要平息陛下怒火。” “再替本宫准备一份厚礼,本宫明日要亲自去公主府看望长乐公主。” …… 丞相府中,因着沈昭璃遇刺一事,玉京中不少路都封了起来。 谢玉珩同带着苏清溪,不知在路上耽搁多久才回了丞相府。 谢老夫人听闻谢玉珩和苏清溪二人出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又带了一身伤。 刚歇下又爬起来,忙带着下人去瞧。 一路上也听下人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到了苏清溪住的玉清阁,瞧着二人狼狈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可请大夫来瞧了?” 谢玉珩看自家母亲一眼,点点头:“已派人去请太医了。” 一想到请太医要花费的银子,谢老夫人便觉心口一梗。 但瞧着苏清溪那红肿到几乎看不出模样的脸,也不好说什么。 坐在一旁圆凳上,谢老夫人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 “儿子,你平日里那么聪明一人,怎么会办这样糊涂的事情?” “明知道长乐公主还在气头儿上,你何必非得带着溪丫头一同去?这不是火上浇油?” “母亲先前还觉得是长乐公主太小题大做了些,现在看来,你这孩子有些事情,也实在做得不成样子。” 谢玉珩被老母亲骂得面色有些难看,却也没反驳。 谢老夫人叹了口气:“那传家手镯,你给长乐公主没?” 谢玉珩微微一愣,语气有些生硬。 “不曾。” 便是他带着溪儿前去不对,但沈昭璃今日做得也太过分了些。 那传家手镯何必给她。 谢老夫人气得瞪大眼睛,狠狠嗔谢玉珩一眼。 “娘知道你心高气傲,但长乐公主是你媳妇儿,你自己不哄,还指望谁去哄?” “早些将人哄好,这里里外外不也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咱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啊。” “你看看咱们府里如今都成什么样子了,怎么就这么倔呢!” 听着自家母亲的话,谢玉珩不由薄唇微抿,面色紧绷。 不可避免的想起沈昭璃今日说过的话。 “娘,你到底是在意沈昭璃,还是在意她带来的东西?” 谢老夫人被谢玉珩这话问得一愣。 “你这是说什么话?那长乐公主日后是要做你媳妇的,不管是她的人还是她的东西,日后还不都是我们的,分那么清做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还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谢玉珩拧着眉头,眼底有些烦躁。 “沈昭璃今日说,要同我断绝关系,日后再无瓜葛。” 谢老夫人闻言微愣,随即笑了起来。 “这女人家生气时候说的话,你也信。” “长乐公主有多喜欢你,那可是满玉京都知道的,往日里哪次不是她哄着顺着你?” “偶尔使些小性子也是有的,你姿态放低些,好好哄哄人家,自然便乖乖回来了。” “长乐公主是离不开你的。” 谢玉珩心头烦躁散去不少,面色恢复往日清冷模样。 第49章 沈昭璃在他身后追了整整三年,几乎舍去了公主的尊严,她绝不可能离开他。 说到底,沈昭璃不就是气他对溪儿太好了。 他虽与溪儿没什么,但若沈昭璃实在不高兴,日后同溪儿保持些距离便是。 横竖溪儿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母亲,去物色些好的世家公子,准备着给溪儿议亲吧。” 不待谢老夫人开口,躺在床上悠悠转醒的苏清溪听闻此言,眼泪簌簌落下,眼底满是委屈。 “不要,青珪哥哥你别不要我。” “溪儿日后可以待在房间里,再也不出去惹长乐公主不高兴,求你别把溪儿送走。” 苏清溪脸颊红肿,哭得毫无美感,但模样瞧着实在凄惨。 到底是看着长起来的孩子,谢老夫人有些于心不忍,忙上前轻拍苏清溪肩头。 “好了,好了,咱们不议亲,就在相府里住着,方才那都是你清珪哥哥胡说呢。” 苏清溪蓄满了泪水的杏眼盯着谢玉珩,不肯移开视线。 谢玉珩瞧着苏清溪那模样也有些心疼,叹了口气点头。 “是我胡说。” 也罢,到底是沈昭璃让人将溪儿的脸打成这样。 再怎么说, 也得先将溪儿的脸治好。 议亲之事,日后再说。 他先替溪儿相看着就是。 听到谢玉珩肯定的回答,苏清溪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翌日,长乐公主府。 自大清早起,府中便一直进进出出。 送礼的队伍就没停过。 阵仗比沈昭璃生辰那日还要大上许多。 光是宫中搬来的礼物便放满了一个小院子。 紫嫣伺候着沈昭璃梳妆打扮,觅宁云瑶在外理着众人送来的礼物。 香雪替沈昭璃递上一杯清口的香茶,忍不住轻笑。 “今儿公主府也太热闹了些,大清早便似过年一般。” 沈昭璃瞧着镜中自己,紫嫣替她挽好的飞云髻簪上最后一朵珠花,额前贴上花钿。 清贵之气扑面而来,美丽不可方物。 觅宁抱着礼册自外头进来,喝了口茶水,忙行至沈昭璃跟前。 “殿下,送礼来的人家都已理清了。” “除了陛下,大长公主送来的压惊礼,太傅府也送了不少珍贵的养身药材,还有一封信笺。” 觅宁说着便将信笺递给沈昭璃。 打开瞧了一眼,沈昭璃便不由笑了起来。 信笺乃是周清韵写来的。 信中言明周老太傅听闻她遇刺之事,十分担忧,让她无论如何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周清韵自己也留了几句话。 知晓出了这样的大事,沈昭璃这两日定然忙的很,她过两日在上门看她。 收起信笺,沈昭璃心头微暖。 觅宁抱着礼册,继续禀报。 “中宫皇后娘娘也命人送来了压惊礼,份量同陛下送来的也不多承让,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张拜帖。” “皇后娘娘今日将亲自来公主府看望殿下。” “再有便是越国公府,镇国将军府、户部尚书府还有兵部侍郎府都送来了压惊礼。” “数量太多,底下人还在清点入册,晚些时候再来向殿下禀报。” 沈昭璃闻言,不由眉头微挑。 倒是有意思得很。 越国公府和户部尚书府,两家关系可不好,这送礼倒是赶在一块儿了。 但无需细想,沈昭璃也能清楚其中关节。 皇兄如今后宫中嫔妃不多,单论家世得数出自户部尚书府的嫡女裴绣芸 。 这裴绣芸在闺中时便性子张扬,能歌善舞,颇为出挑。 第50章 容色在玉京贵女之中也是一等一的美艳。 才入宫不到四年,便一路晋升至贵妃之位。 其恩宠程度可与皇嫂相媲美。 昨日西坊市之事, 倒是让这两家先掐起来了。 送来厚礼,无非是想拉拢她,站在自家女儿那一边。 不过皇兄后宫之事,她还是不掺和的好。 至于镇国公府和兵部侍郎府,这两家的目的单纯些。 多半是因她曾帮过宋老将军和虞宝林的忙,知恩图报才让人送了压惊礼来,也是一份心意。 “觅宁,礼单理出来后,便让人送些回礼去吧。” 觅宁点点头:“殿下放心,奴婢定将事情安排的妥当。” …… 皇宫御书房外。 六旬的越国公身着太白长衫,跪在殿外,有些摇摇欲坠。 身旁是被扒去了外侧上衣,背着荆棘条的越世佳。 没吃过苦的贵公子,跪了一夜,荆条磨着后背,扯出丝丝血痕,早已是头晕眼花,双腿打颤。 “ 爹,儿子快要跪不住了。”越世佳苦着张脸,此时肠子都要悔青了。 越国公瞪自家儿子一眼,胡须微颤。 “你在外惹是生非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跪不住?给我闭嘴!” 下完早朝,沈知瑾才到御书房门口,便听着二人的话,冷哼一声。 “随朕进来吧。” 小太监推开御书房门,沈知瑾看也没看二人一眼,便进了殿。 越国公面色一喜,忙撑着起身,却因跪得太久踉跄一下。 吴昱见状,让小太监将两人扶着进了御书房。 不待皇帝开口,越国公便先一头拜了下去,涕泗横流。 “是老臣的错,不该一时糊涂,答应帮着平准署借调神威军,但实在是有人在平准署闹事, 平准令三番五次求到老臣这儿来。” “老臣也是怕平准署出事,连累玉京百姓,这才擅自做主的啊。” “老臣虽一时糊涂,却是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一旁跪着的越世佳,一脑门子汗,腿都吓软了。 这里头还有他爹私调神威军的事儿? 坑儿子,真是坑儿子啊。 看着在御书房中大哭大闹的越国公,沈知瑾冷哼一声。 平准署乃是玉京城中管理市场秩序和物价的场所。 越国公话说得漂亮,若真有人去平准署闹事,自然是平准署出了问题。 可这些人不知上报,却一心想着以武力镇压。 真是他的好朝臣! “平准令的过错,朕自然会追究,但越国公你私调神威军,以致西坊市潜入刺客,险些酿成大祸,朕亦不能轻轻放过!” 越国公闻言,神色顿时一紧,眼睛提溜一转,哭得更大声了。 “皇上,臣实在冤枉啊,老臣虽为越国公,可却没有实权,哪里能调动神威军?” “老臣顶多只是提了一嘴,擅离职守的还是他们神威军自己。” 一旁跪着的越世佳听着二人所言,冷汗直冒,不一会儿身上衣襟都湿了大半。 爹犯得可都是砍头的大罪啊。 越国公所言,沈知瑾岂能不知。 越家如今在官场上,的确已没有什么势力。 可越家出了一位皇后,更有累积三代的财富,又有谁敢小瞧越家? 不论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 越家能调动的实际权利,都比他想得要多。 可越是如此,沈知瑾便越发生气。 若是官官相护,贪污钱财,百姓们如何能过上好日子? 见沈知瑾神色不定,没有只言片语,越国公心底也有些慌了。 “陛下,老臣会如此糊涂行事,也是为了怜儿啊。” 第51章 越国公抹着眼泪:“是越家的子孙不争气,娘家无人,不能给怜儿撑腰也就罢了,还给怜儿拖后腿。” “老臣一时想差了,想着若越家还能有几分用处,也能给怜儿长些脸面。” 沈知瑾闻言,神色不由松动几分。 他心知越国公此言,多半只是为了脱罪。 但却也并非没有道理。 自父皇母后失踪,大靖局势便越发复杂。 当年若非皇叔强力镇压,大靖早已支离破碎,陷入无限战乱之中。 哪怕如今他已坐稳皇位,但朝堂之上势力依然盘根错节,难以理清。 若越家真倒了,哪怕有他的宠爱,云儿也未必能坐稳后位。 思及此处,沈知瑾眸色微暗。 越国公是个老人精儿,一眼便瞧出此事已有回转余地。 忙将一旁跪着的越世佳提过来,抽出背上荆条,便是一顿狠打。 “还有我这儿子也是不争气的很,整日在外惹是生非也就罢了,竟还敢对长乐公主不敬,老臣这就当着陛下的面,打死这不孝子。” 越老国公没留手,带刺的荆棘条每抽一下,都在越世佳背上带上一道血痕。 痛的越世佳吱哇乱叫,在御书房的大理石地板上打滚。 “你姐姐最是疼爱你,若知道你如此不争气,得有多失望?省得你这逆子日后给你姐姐惹出大祸,我今日就将你打死!” 越世佳缩在地上左右翻滚,哭嚎不已。 “我错了,姐夫, 我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快让我爹停下。” “爹, 别打了,再打真要被打死了!” 眼瞧着演变成一场闹剧,沈知瑾面色黑的厉害。 “够了!” 越老国公手一抖,荆条不小心又在越世佳身上抽了一下。 越世佳疼的瞪大双眼,倒在地上险些厥过去。 越国公丢下荆条,朝沈知瑾跪下,老泪纵横。 “说到底,还是越家对不住陛下,对不住长乐公主,是老臣没用啊。” 沈知瑾面色难堪,心底早已将越老国公的把戏看透,但为着越怜云,到底忍了一下。 “行了,越国公先起来吧。” “这次之事,朕可以免了你们的死罪,可活罪却是难逃,自即日起,罚没越家三年食邑。” 越老国公听闻此言,略微松了口气。 不过是三年食邑,他越家还承担起这个损失。 越世佳也终于放下心来,安静躺着。 瞧出二人的心思,沈知瑾轻哼一声。 “另,看在老国公年事已高的份上,免除一年牢狱之灾,由世子越世佳代为受罚。” 越老国公还未笑出来,面色便僵在脸上。 越世佳更是大惊失色,拖着一身的伤爬起来看着沈知瑾。 “姐夫,你是知道我的,自幼没吃过什么苦,若在大牢待一年,我活不下去的啊。” 越国公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舍不得人真下狱。 “陛下开恩,您若是气不过,老臣打到您消气为止,独独就是别将人送去大牢。” 自家儿子在外头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越国公哪儿有不知道的。 光是欺男霸女,以各种名头将人下狱都是家常便饭。 他若是自己进去了,还能有活路? 越世佳虽未 想到这一层,可他将人弄进大牢的时候也见过那里的情形。 脏乱的很,根本不是人待得地方。 “姐夫,求求您了,您罚我什么都行,就是别让我下狱。” “我还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将我扔进监狱,我三天都活不下去的。” 瞧着二人一唱一和的模样,沈知瑾冷哼一声,没有丝毫动摇。 第52章 “现在知道怕了,放言要将长乐公主送进大牢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 提及长乐公主,二人便知此事在皇帝这儿已是没了回旋余地。 越世佳面色一苦,顿时蔫了下来。 越国公也噤声,不敢再言,生怕惹怒沈知瑾,继续追究下去。 …… 长乐公主府。 沈昭璃坐于端坐主位,听着段飞沉调查得来关于越国公府的事情,越听越生气。 “属下已经细细调查过,诸如昨夜之事,越世子一年便做下不止五起。” “一开始或许还顾及着皇后娘娘的名声,若看上哪家姑娘,还会请媒人上门提亲。” “只是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最后越世子总有法子把人娶进门。” “后来几年,越世子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连过场也懒得走,看上哪家姑娘,便直接将人抢进府里,自然有人替他收拾残局。” “现下越世子府中妻妾已有二十几位,听说前些日子才又带进府里一位。” 闻言,沈昭璃不由眉头紧皱,眼底闪过一抹怒气。 “这越世佳也太不像样子了!是谁在替他遮掩?” 段飞沉垂着头,恭敬答道:“据属下所查,乃是刑部尚书吕江吕大人,一直在替越世子扫尾。” 沈昭璃纤长手指轻敲桌面,眼眸微眯。 刑部侍郎吕江身份有些特殊。 那吕江乃是典狱官出身,原本只是地方官,还因得罪上司险些被污蔑下狱。 后来被外出巡察的长广王沈修杰救下,投入长广王门下,得到扶持。 那吕江自己也十分争气,不过短短五年,便连破数个大案,一路晋升入京。 之后更是坐到刑部尚书的位置,乃是正三品大员。 近年来,那吕江在刑部政绩一直不错,在朝堂之上影响力也颇大。 只是这吕江怎会和越家搅和在一起? 还如此尽心尽力帮着越世佳处理那些糟烂事。 这可不像是那位刑部尚书的性子啊。 “可知道吕江和越家有何联系?” 段飞沉摇摇头:“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但暂时还没有消息。” 沈昭璃点点头,神色有些严肃。 “这事让人盯紧些,另外今日所查,让人书信一封送进宫里去。” 长广王沈修杰乃是她二皇兄。 先帝是个痴情人,一生只爱先皇后一人。 无论朝臣们如何谏言,先帝也不曾大肆开放后宫。 直至先帝后失踪之前,后宫之中也只有四位妃嫔,是以先帝子嗣也并不丰硕。 除却沈知瑾和沈昭璃乃是先皇后所出,沈知瑾是先帝后的第一个孩子,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 几年后,先皇后再次有孕时,惠妃也被查出有了身孕,还是十分难得的龙凤胎。 但惠妃一向身体娇弱,光是孕期便耗费了许多精力。 后生产之时,先皇后和惠妃乃是同一天发动。 惠妃率先产下二皇子沈修杰,之后便体力不支,第二个如何也生不出来。 倒是先皇后率先诞下沈昭璃,成为先皇的第一位公主。 而惠妃的第二个孩子,却因在肚子里憋了太久,好不容易生下来的时候,已经青紫。 太医会诊,想了许多法子也没救回来。 四公主便这么早夭了。 最后便是淑妃娘娘诞下的五皇子。 五皇子年纪虽小,却早早去了边关历练,如今并不在玉京。 说起这位二皇兄,沈昭璃印象里,他一直是个斯文俊秀之人,行事十分有条理。 被封长广王后,也一直深受皇兄重用,同他们兄妹二人关系也十分融洽。 第53章 沈昭璃眼眸微眯,恐怕此事多半还是吕江自己同越家的纠葛。 段飞沉点头应下,立马让人去办。 “殿下,另外还有一件事,大理寺那边来了消息。” “说是经仵作察验,发现刺客齿缝间藏匿的毒药,并非大靖所有,具体是何东西还在继续排查。” 沈昭璃闻言,眉头皱得更紧,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那这些刺客究竟什么来头,又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此事只怕不简单。 沈昭璃摆摆手:“让大理寺务必要将此事弄个清楚。” 段飞沉点头退下,出去时与入殿禀报的云瑶擦肩而过。 “殿下,皇后娘娘来了。” “奴婢们不敢怠慢,已将人先请入花厅就坐了。” 沈昭璃点点头,领着众人前往花厅。 花厅主位上,越怜云并未穿着复杂的宫装,而是一身碧霞云纹月华锦衫,青丝挽成大气发髻。 赤金嵌宝珠缠丝牡丹头面十二件一套,衬得本就生的温婉大气的越怜云越发端庄美丽。 瞧见沈昭璃进门,越怜云忙笑着迎了上去。 “好些日子没见,璃儿如今是越发光彩照人了,皇嫂瞧了都忍不住要脸红呢。” 沈昭璃轻笑着接过越怜云递过来的手,二人一同坐到主位上。 “皇嫂莫要打趣我,你才是容光焕发呢,怪不得皇兄如此喜欢皇嫂。” 越怜云俏脸红了一瞬,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说这些,昨日听闻你遇刺,我便一直惦记着你,只是昨日夜深,宫门落锁,这才没能及时来看你。” “如今瞧你没受伤,我同你皇兄便也能安心了。” 沈昭璃闻言,不由想起幼时。 每每她生病,除了姑母,照顾她最多的便是越怜云了。 兴许是爱屋及乌,那时越怜云还未嫁给皇兄便已对她十分好了。 “皇嫂安心,我并未受伤。” 听闻此言,越怜云面色微微松了几分,瞧着沈昭璃有些欲言又止。 沈昭璃知道越怜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越家父子昨夜被宣入宫,皇兄便给她递了消息,让她好好歇着,自有他替她出气。 今日她便听说,越世佳被打的够呛,还被下了狱。 越怜云便只有这么一个弟弟,自幼亦是宠爱非常,自是要着急的。 “皇嫂若有什么,便直说吧。”沈昭璃率先开口,打破安静。 越怜云拉着沈昭璃的手,端庄秀美的脸上有些羞愧。 “璃儿,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是我越家管教不严,才让世佳做出这等事来。” “但他已经收到了惩罚,你能不能看在皇嫂的面上,高抬贵手,便原谅他吧。” 沈昭璃瞧着越怜云露出略带歉意的笑容,缓缓抽出自己的手。 “皇嫂,只怕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越世佳出言不逊那几句,她早已反击回去,并不放在心里。 但越世佳对其他姑娘家做下的恶事,她却不能替那些人原谅。 瞧着越怜云有些黯然的神色,沈昭璃叹了口气。 “皇嫂,越世佳做下的事情,你都知晓吗?” 越怜云微微一愣:“不就是昨日在西坊市得罪了你,他还做了什么?” “皇嫂难道不知越世子后宅之中,妻妾成群吗?” 越怜云恍然:“你说的是这事啊,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寻常之事,世佳后院的人虽是多了些,却也不犯什么事吧。” 见越怜云一副不大在意的模样,沈昭璃便知,她这皇嫂怕是一直以来都被蒙在鼓里。 “皇嫂,我劝你还是别管这事了,若是皇兄问起也只说不知道,免得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 第54章 越怜云不是个愚钝之人,话说到此处,便已明白了大半。 自公主府离开时,越怜云面色并不好看。 一上马车,便立刻叫来心腹抚晴。 “立刻让人去查这到底怎么一回事,长乐不愿松口,但这件事我不能不管。” “越家这一脉就只有世佳一个儿子,他若出事,越家便没了,本宫绝不允许这般事情发生!” 公主府书房中。 觅宁替沈昭璃研着墨,不由感叹。 “皇后娘娘虽是疼爱您,但碰上自己亲弟弟的事情,便也没了章法。” “若非越家办了糊涂事儿,您压根不至于在上巳节遇刺,如今只是怕人关进大牢,给他点教训而已,便巴巴求到您这儿来了。” 沈昭璃放下笔,瞧觅宁一眼。 觅宁微惊,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后退几步,低头认错。 “殿下恕罪,是奴婢多言了。” 沈昭璃起身,语气淡淡:“不,你说的对,皇嫂对那越世佳便如皇兄待本宫一样,只怕今日劝解,她听不进去。” “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去太傅府住一段时日。” “正好,如今上巳节过去,便只有二十几日,文渊阁学术大典便要开始了,也好多同师傅学学。” 说着,沈昭璃便将这几日写了近半的书册收了起来。 觅宁闻言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好,奴婢这就派人将东西收拾好,再让人去太傅府说一声。” 公主府下人众多,收拾好东西也不过一会儿功夫。 沈昭璃没带太多伺候的人,只将觅宁紫嫣带着,便乘马车往太傅府去了。 才一下马车,便见周清韵领着人在门口等着。 瞧着沈昭璃便快步迎了上去,吩咐下人将替沈昭璃搬东西。 周清韵挽着沈昭璃胳膊,面上满是笑意。 “怎么来的这样突然,都没来得及给你准备个更好的院子。” “祖母思来想去,还是将你幼时住过的院子给收拾出来了,一点也没变,又给你添置了些用的,我这便带你去瞧瞧。” 沈昭璃心中高兴,更有些惊讶。 “我记得当时那院子原先是师母的,为了我让我住的舒服些,才让特意让人重新翻修一番。这么些年了,师母没住回去吗?” 周清韵摇摇头,嗔沈昭璃一眼。 “祖母和祖父有多疼你,你还不知?总是惦记着你日后要来住的,祖母一直没让人将那院子恢复原状,自己又重新挑了院子住。” 沈昭璃微微一愣,心头满是暖意。 “怪我,这些年都没怎么来瞧过师父和师母。” 周清韵顿住脚步,戳一下沈昭璃胳膊。 “你啊,可不许再说这些了。” “这些年你往府里递了多少帖子,祖母和祖父心里又不是不清楚,尤其是祖父,他心里也后悔着呢。” “况且如今不是一切都好了,万不可再囿于过去了。” 灿烂的阳光穿过云层落下,浅金色的光芒照在周清韵身上,将她面上的笑容衬得温暖至极。 沈昭璃心底忽而豁然开朗起来。 昨日不再来,今朝更胜昔。 她又何必将自己囿于过去。 “是我着相了,今后的每一天都会越来越好的。” 周清韵冲沈昭璃轻轻一笑,揽着进屋。 “快进去吧,祖父祖母都等着你呢。” 随着周清韵一路行过周家花园,沈昭璃想起件事来。 “我记得上次你说,陆家大公子约你上巳节同游,可还好?” 提起陆家大公子陆文渊,周清韵白皙面颊便红润起来。 “嗯,陆家大公子是个知礼的,他同我说了,并不赞同陆夫人的做法,会再劝劝陆夫人的,定不会让我受委屈。” 第55章 闻言,沈昭璃也不由高兴几分,忍不住打趣。 “看来这位陆家大公子十分看重你,如此我也能放心些。” 难得的,周清韵并未反驳沈昭璃的打趣,反倒是满脸羞涩笑意。 “原本只是因为陆家公子是祖父祖母看重的人,我才多上心了几分。” “但昨日,西坊市混乱的时候,陆大公子一直护着我,将我送回太傅府才回去,倒叫我改观几分。” 沈昭璃略有些愧疚:“说起来,静宜也是受了我的无妄之灾,不过听你这么说,这位陆大公子的确不错。” 周清韵抬手点点沈昭璃额头,凝眸瞪她一眼。 “我意气风发的大靖长公主去何处了?追了谢玉珩三年,如今倒是越发会找自己的麻烦了。” “旁人刺杀你,倒还成了你的错了,我便没听过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周清韵摇摇头,颇为无奈。 “快把你脑子里的水倒倒吧,省得祖父听着了,可又要气个够呛。” 沈昭璃下意识想道歉,却在话未出口前,反应过来,怔了片刻。 静宜说的对,她何时变得如此谨小慎微了? 父皇母后虽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失踪了,但有皇叔和姑母、兄长的疼爱。 自幼,她的性子虽不像安宁那般张扬,却也是意气风发,少年得意。 可这三年,面对谢玉珩,她道了太多次歉,低了太多次头。 连她的傲气和棱角都被磨平了。 轻轻叹了口气,沈昭璃打起精神同周清韵入了周家后宅。 才进正厅,便见周老太傅和周老夫人已经在主位上坐着了。 周老夫人见沈昭璃进门,面上便浮起笑意。 “璟华,快坐到师母这边来。” 沈昭璃冲周老夫人笑笑,恭恭敬敬朝周老太傅行礼。 “学生璟华,拜见老师。” 周老太傅看沈昭璃一眼,到底没像上次一样,吹鼻子瞪眼。 “嗯。” 周老夫人瞪周老太傅一眼,拉着沈昭璃坐到自己身边。 “别理他,他这人就是爱面子,不知道多惦记你呢。” 沈昭璃依言坐下,笑眯眯瞧周老太傅一眼。 “老师待我好,璟华心中都是清楚的。” “上次老师送来的古书,璟华都已经看了,很有收获,多谢老师为我费心。” 话音才落,周老太傅便起身往外走。 屋中几人见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盯着周老太傅背影。 人将走到门口,便回头瞪沈昭璃一眼。 “还愣着作甚,我考考你是不是真的都看进去了。” 沈昭璃愣了一下,连忙起身跟上。 “好,学生这就来。” 周老夫人有些无奈:“你这人真是个书呆子,璟华才刚来,就不能让人先歇息一会儿,安置好了再说这些?” 周老太傅眼睛微瞪,胡子颤动。 “那些事情你们祖孙两替她安排好就是了,还有几天便文渊大典了,对手那么多,她哪儿还有时间浪费?” 闻言,沈昭璃面色也严肃起来,朝周老夫人行礼。 “师娘,麻烦您了,璟华先同师傅去。” 周老夫人和周清韵见状,也不好再多劝,便由着这两位书呆子去了。 太傅府中安静祥和,玉京城中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神威军营中,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一杆银枪将神威军统领拦住。 “宋忱早听说神威军各个威武非凡,特来请求赐教。” 神威军营众人瞧着宋忱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知他们哪里惹得这煞星不高兴。 但飞羽将军宋忱可是凭借着一杆银枪,在边关敌军中来去自如的人物,谁敢真跟他打? 第56章 什么切磋,凑上去挨打罢了。 是以哪怕不爽,却也没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宋忱一身紫衣,靛青发带随风而扬,冷峻面容浮起几分嘲讽。 “怎么?难道诸位是不敢吗?” 众神威军皆是面色愤愤,瞧宋忱的目光带着几分恼怒。 怕是一回事,可让人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谁怕了,不过是顾及着同僚之谊,不想动手伤了情分罢了。” 宋忱眉头微挑:“切磋比武,正是为了促进感情,我瞧你便不错,不如就你来和我打吧。” 说话那人面色一黑,忙往后退了一步。 “我跟你没什么感情,用不着切磋,你还是找别人吧。” 无人敢应,宋忱大笑一声,长枪入地,提起腰间玉壶饮了一口酒。 “一群酒囊饭袋,哪里配得上神威二字?” 众人大怒,却又拿宋忱毫无办法。 神威军统领林崇忍不下这口气,手提长刀自人群中走出。 “你想如何切磋! 只管说来便是。” 宋忱眼眸一利,寒刀一般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语气冷厉。 “昨夜上巳节西坊市巡游的是哪一支队伍?” “也别说本将军欺负你们,巡游这支队伍本将军一力战之!” 众神威军皆是面色一变。 该不会这煞星有什么人昨夜出事了,所以把账算到他们头上了吧。 林崇面色也是难看的厉害。 借调这种事早已是常态了,况且西坊市还有坊市令的护卫队。 谁知道他们点子这么背,出了这种事儿。 但这宋忱都找上门来了,也不能不问。 “昨日之事,也不全是我们过错,若你有什么人受了伤,大不了我们兄弟凑些银子,给他看病治伤就是,也不必非要打一场,伤了和气。” 宋忱冷哼一声,神色半点儿没放松。 “你们该庆幸,她并未伤着,否则便不是打一场能解决的事儿了。” 林崇面色一黑,忍不住骂了声。 “宋忱你疯了! 谁不知道你那群兄弟都是些没家世背景的,便是伤了死了,我们也不是赔不起,何必如此上纲上线?” “况且你都说了,人家没伤着,大不了我们兄弟亲自上门去道个歉好吧。” “就是啊,又不是你媳妇,搞这么严肃做什么?” 林崇眼瞧着众人越说,宋忱面色越黑,似是要发怒,不由心中咯噔一下。 该不会让他们说中了。 这位铁树不开花的宋小将军开花了。 还在上巳节约会的时候,被搅扰了才如此生气吧。 若真是如此,镇国老将军还不得把他们这些人打脱一层皮。 林崇呵斥住众人,擦了把额上冷汗。 “这个,宋小将军,不然你说说,想让我们如此补偿,只要我们办得到,绝不推辞。” 宋忱懒得同这些酒囊饭袋废话,脚踢枪尖,长枪在手,端得是战意凛然。 “废话少说,战之!” 眼瞧宋忱是铁了心要打,林崇也不费口舌功夫了。 “不过是看在镇国大将军的份上给你几分面子,莫要以为我们真就怕了你!” “不是要打吗?好,我们便让你看看神威军的厉害!” 林崇盯着宋忱,大手一挥。 “神威军十二小队出列!” 宋忱眼眸微眯,盯着一个个出列的人,冷笑。 “就是你们擅离职守,以致西坊市守卫稀疏,混进刺客?” 林崇还想反驳,宋忱却不给他们机会。 长枪直出,一击便挑飞三个神威军。 林崇见状,面色大变:“快,都给我上,不用留手!” 瞧着一同涌上来的神威军十二队,宋忱冷嗤一声,嘴上毫不留情。 第57章 “废物就是废物,凑在一块,也是废物。” 林崇等人气得够呛,手上动作也越发卖力。 但他们又岂是宋忱的对手。 长枪如龙,不过一盏茶功夫,连带林崇在内的二十人,全部被打倒在地,各个鼻青脸肿。 宋忱收起长枪,冷眼瞧着众人,心头却有些疑惑。 神威军虽不如宫中禁卫那般厉害,却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但宋忱面上却不动声色。 “你们若还敢擅离职守,本将军见一次打一次!” 林崇捂着脸颊,瞪向宋忱。 “就算你铁树开花不容易,也不要太过分! 我们神威军还轮不到你来管!” 众人闻言,也立马明白过来,宋忱为何如此生气。 刚想说话,一道高昂声音便传来。 “圣旨到!” 宋忱面露惊讶,提枪跪下。 众人面上闪过一抹喜色,林崇瞪了宋忱一眼。 “你擅自殴打神威军,你完了宋忱!” 宋忱一个眼刀过去,林崇便立刻移开视线,不敢多言。 很快,拿着圣旨的人内监便行至众人面前。 瞧了眼众人模样,目光在宋忱身上多留一瞬。 林崇等人见状,不由欣喜。 让这宋忱仗着自己武艺高强,随意欺负人。 私下斗殴的处罚可不轻! 内监打开圣旨,高声宣读。 “神威军十二队擅离职守,违抗圣命,剥夺神威军称号,贬为庶民,押入大牢听候审理!” “统领林崇,知情不报,收受贿赂,罪加一等,剥去官职,杖责三十,押入大牢,钦此!” 林崇和神威军十二队的人,皆是面色一白,连忙求饶。 “公公,我等只是一时糊涂,请圣上开恩啊!” 内监收起圣旨,冷哼一声。 “你们买卖官职一事,陛下已经知晓了,这话你们还是留着去跟大理寺卿说吧。” 宋忱微微一愣。 这些人都是靠银子进入神威军的? 怪不得武艺如此之差。 神威军选拔十分严苛,需在各个军营之中比武擂台,胜者仍要通过层层选拔和考验,最终才能进入神威 负责玉京城内各处护卫,机关控制,职责甚重。 没想到竟有人将手伸到军营之中了。 林崇蔫了一瞬,瞧见一旁宋忱,眼底有些不甘。 “我得罪则我认了,那他呢?” “宋忱私自动用武力殴打我们,犯了私下斗殴之罪,又该怎么说?” 内监看宋忱一眼,瞧着林崇冷笑一声。 “你们本不是神威军,宋小将军也不过是帮陛下分忧,打了几个买卖官职的犯人罢了,何罪之有?” “来啊,将人拖下去!” 内监一发话,身后护卫便立即将人堵住嘴巴,拉了下去。 宋忱亦起身朝那内监行礼道谢。 内监摆摆手,笑着道:“宋小将军不必如此,您这几年虽不在玉京,可您为大靖做出的功绩,陛下心中都是念着的。” “宋小将军若真有心悦的姑娘,不妨入宫去同陛下说说。” “想来陛下定是十分乐意为您赐婚的。” 宋忱难得红了耳根,轻咳一声。 “没有的事儿,内监别听那林崇胡说,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言罢,宋忱提着银枪,快步离去,仿佛有狗在后面追一般。 内监不由失笑。 到底还是个少年郎,藏不住多少心思。 看来镇国将军府真要有喜事了呢。 …… 太傅府,周家。 沈昭璃和周老太傅这二人一进书房,便聊个没完。 直至夕阳西下,晚膳时候,还不见人影。 周清韵亲自到书房将二人叫出来吃饭。 见二人忙了一下午,倒不见丝毫疲累,反而神采奕奕的模样,不由轻笑。 第58章 “怪不得你们是师徒呢,祖父这般精神头,便是我也招架不住的。” 周老太傅难得大笑起来:“你啊,自小便爱同璟华比这些,如今大了还是一点儿没变。” “璟华对古书解译感兴趣,也有天赋,我们聊起来自然是不累的。” “老夫若是同你聊一天兵法,你也是不会累的。” 周清韵面上笑意僵了一瞬,但很快便掩饰过去。 “祖父说得是,只是各有所长罢了。” 沈昭璃没错过周清韵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静宜的兵法便是再厉害,也是无法派上用场的。 甚至她曾为大靖做出的贡献,也无法让人知道。 否则,等待着她的,将不是歌颂赞誉,而是被鞭笞下狱。 甚至连周老太傅一辈子的清白名声都要受连累。 不管为了什么,周清韵都不会再出头拔尖,心中抱负也只能压下去。 沈昭璃知道周清韵的郁结,轻拍她的胳膊,虽未言语,意思却很明白。 周清韵摇头轻笑 ,众人一同前往饭厅。 除了周老夫人,周清韵的父亲和母亲,也都在饭厅等着。 见沈昭璃一出现,便起身行礼。 沈昭璃摆摆手:“不必如此麻烦,本宫恐还要在府上叨扰一阵子,这些繁文缛节可免了去。” 周清韵的母亲姜月衫闻言,立刻笑着起身看向沈昭璃。 “公主说的是呢,这样都生分了,你同我家静宜是好友,日后姜姨便唤你一声璃儿,可好?” 不待沈昭璃开口,旁边周老太傅便先冷哼一声,面色沉了下来。 “胡言乱语,君臣之礼怎可废?长乐公主年幼和善,姜氏你却不可没了规矩,公主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 姜氏面色一僵,笑容凝固在脸上,伸出的手也收了回去。 “父亲说的是,是我不知规矩了。” 周清韵的父亲周华彦拍拍姜氏肩膀。 一气氛有些凝固,沈昭璃刚想说些什么,周老太傅便瞪她一眼。 “你也是,公主便是公主,什么不必如此繁文缛节。” “无论何时,礼制都不可废!” 瞧出周老太傅动气,沈昭璃连忙点点头,不敢反驳。 这顿饭吃的很是有些不自在。 有周老太傅夫妇压着,姜氏虽不敢造次,可饭桌上也没个好脸色。 才撤了桌,周清韵便忙拉着沈昭璃去了自己院子小聚。 让人在小厨房又做了些吃食。 “没吃饱吧,也就今日如此,明日便不会这般了。” 周清韵说着,叹了口气。 “还是上次那事儿闹的,母亲已经和祖母置气好一阵子了。” “这些日子也不知怎么回事,母亲日日去外头参加宴会,祖母劝不住也就随她去了。” “可母亲今日胆子越发大了,若不是还有祖父压着,怕是要和祖母吵起来的。” 周清韵眼底有些忧虑。 周清韵虽是姜氏唯一的女儿,但自幼却是养在周老夫人和老太傅身边教养。 虽是如此,母女二人感情也不曾受影响。 周清韵同姜氏说的话,姜氏总是能听进去的。 但近日来,周清韵同姜氏也是说不上两句,便要挨骂了。 沈昭璃拍拍周清韵的手,抓到其中关节。 “可知道姜夫人出去参加的都是些什么宴会?” “姜夫人性子直爽,从前在府里向来也是和善的,突然变化,该想想是不是受了什么旁的刺激。” 周清韵灵光一闪:“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母亲耳边嚼舌根,故意挑拨她和家里的关系?” 沈昭璃摇摇头:“此事还需你自己派人去查一查,到底是你家的家事,我不便多管的。” 第59章 “不过有件事,我要问问你。” 周清韵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沈昭璃将上次去慈幼局发生的一切告知周清韵。 “我知你定不会做这样的事,可那人却带着周府的牌子,你也该好好想想是从何处得来的。” 周清韵眉头紧蹙,细细思索起来。 沈昭璃也不打扰,不多会儿功夫,周清韵面色变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 “璟华,多谢你告知我此事,我会仔细去查的。” 沈昭璃点点头:“若有处理不了的,也莫想着同我客气。” 周清韵轻笑:“那是自然。” 姐妹二人相视一笑,闲话几许,夜色渐深,沈昭璃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如周清韵说得一般,那院子同过去一模一样。 瞧得沈昭璃心头上暖暖的。 觅宁伺候着沈昭璃洗漱过后,将人安置好,便熄了灯。 沈昭璃躺在床上却如何也睡不着。 脑海中思绪翻飞,难以安静。 忽而窗外传来一声轻响,沈昭璃立刻睁开眼睛,便见窗外一道身影投射。 沈昭璃心头一跳,盯着窗外人影,缓缓起身拿下挂在墙上的长剑。 月光映照下,窗外之人影子十分清楚。 沈昭璃一眼便能看出是个男人。 太傅府的守卫虽不及公主府那边严密,但因她要来住,也调了些公主府护卫在外。 这人能悄无声息摸到这里,看来是个高手。 沈昭璃眉头紧皱,脑中计算着,若她此时发声,有几成几率,能在外头那人进屋前,等到护卫来救。 窗外人影微动,沈昭璃心头一紧。 她那点拳脚功夫对付一般人还行,面对高手便不够看了。 捏着手中长剑,沈昭璃缓步行至窗边,满脸警惕。 窗外,宋忱瞧着紧闭的窗户,眼底闪过一抹懊恼之色。 怎么就不知不觉到这里来了。 如此唐突,实非他该所为。 纤长手指划过窗布,宋忱倚在一旁墙上,望着天边明月,墨发同靛青发带一同飞扬。 屋中,沈昭璃瞧着外头之人停住,似是并没有进来的意思,眼底闪过几分疑惑。 难道不是来刺杀她的刺客? 并未轻举妄动,沈昭璃轻轻坐于床边矮凳,瞧着窗外人影。 她倒要瞧瞧,这人想做什么。 但一直等了许久,等到她自己都来了困意,窗外之人还是没有动静。 若不是那人影偶有晃动,沈昭璃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 捏捏困倦的眉心,沈昭璃有些无奈。 这人该不会要就这么在她窗外站上一夜吧? 思绪才落,窗户便传来一阵轻响。 沈昭璃睡意立刻散去,捏着长剑,满目警惕。 泛着寒光的匕首自窗缝进入,缓缓拨开窗栓。 沈昭璃眼眸一冷,立于窗边的视线死角,确保若是外头这人进来,她能在第一时间,将长剑架在对方脖子上。 但出乎沈昭璃意料的是,窗户只打开了很小的缝隙。 外头那人动作很轻,那样子仿佛是怕惊醒屋中的人。 沈昭璃瞧见一只指节分明的白皙大手,自窗户缝隙伸进来,轻轻在窗沿边放下了个东西,便退了出去。 甚至还十分贴心的将窗户关好,恢复原样,而后窗边人影便消失了。 瞧着插好的窗栓,沈昭璃觉得有些荒唐。 这人在她窗外守了大半夜,便是为了送她个物件? 只是这人便没想过,她若是睡着没醒。 次日清晨瞧见紧闭的窗边,多了个物件,会如何想吗? 第60章 这般行径,让沈昭璃无端想起春晖宴上,那个做藏头诗的人。 沈昭璃有些无奈摇头,垂眸瞧了眼窗台上的东西,用手中长剑拨弄了下。 确定没有问题才伸手拿了起来。 圆润饱满的檀木珠手串,每一颗珠子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 沈昭璃不由微怔,这手串她很熟悉。 乃是出自甘华寺的祈福手串,千金难求的东西。 便是她贵为公主,若要得这样一串平安珠,也得要三跪九叩亲自上甘华寺祈求。 这样的手串,她曾为谢玉珩求过一串。 为此,病了大半月。 拿着珠子摩挲许久,沈昭璃心头有些感慨。 不论这人是谁,这番情意她都是无法回应的。 再过不久,待玉京之事全部了结,她便要远嫁北凉,何必浪费人家一番心意。 将那平安珠收好,沈昭璃揉着眉心回去睡了。 …… 次日天光微明,丞相府谢老夫人的院子。 谢老夫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有些烦躁的叹了口气,终是坐起身子。 “来人啊。” 屋外快步走进来个小丫鬟,行至床边恭敬行礼。 “老夫人怎么了,可是要起身了?” 谢老夫人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没给那小丫头几分好脸色。 “这床是怎么铺的?睡的人一点也不舒服,我老婆子都多大的年纪了,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还能有几年好活?” 小丫鬟被吓得脸色大变,忙跪下请罪。 “老夫人恕罪,奴婢给您铺床的时候已经用了最软的被褥,枕头挑的也是最好的,床上用的这些每隔两三日便要拿去清洗一次,奴婢是绝没有偷懒的。” 谢老夫人听得心头起火,瞪着那小丫鬟。 “你不知道我腰不好,睡不得软被褥吗?还专挑最软的被褥来,我瞧你是成心让我睡不安稳。” 谢老夫人边说边提起软包似的枕头:“我有头痛的毛病,向来都是睡玉枕的,你这软趴趴的是什么玩意儿。” 谢老夫人越说越气,将那枕头一把砸在小丫鬟头上。 小丫鬟垂着头不敢吱声,隐隐传来几声啜泣。 谢老夫人按着眉心,听得更加心烦。 “哭哭哭,哭什么哭,该哭的是我老婆子才是,做着伺候人的活计,却连怎么伺候人都弄不明白,你来府里做什么,白领俸禄的吗?” 小丫鬟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强忍着不敢哭。 “老夫人说的是,奴婢这就去叫人将被褥枕头都换了。” 提着掉在地上的枕头,小丫鬟便要退出去,谢老夫人气得直拍额头。 “丞相府怎会有你这种蠢出升天的东西,你走了,谁来伺候我穿衣洗漱?” 小丫鬟年纪不大,被这么骂了一早上,眼泪簌簌的落。 谢老夫人瞧得心烦:“老婆怎么还没死呢,就哭成这样,也不知道晦气,滚出去哭!” 小丫鬟被吓得一激灵,忙哭着退了出去。 谢老夫人摇摇头,自己下床洗漱。 负责梳头的丫鬟瞧见方才那人挨骂的样子,动作小心谨慎的厉害。 才挽了一半的头发,献老夫人的面色便阴沉下来。 “我都说了多少回,不要给我盘这样的发髻,显得我整个人老了十岁,你这年纪轻轻的,手怎么这么笨呢。” 梳头丫鬟面色有些委屈,不是他不想给老夫人梳好看的发髻,而是玉京城中的妇人们大多都是梳这样的发髻。 老夫人说的那些繁复又好看还贵气的发髻,哪里是他们这些小丫鬟能学的。 第61章 但这话,小丫鬟可不敢说。 默默给老夫人拆了头发,重新梳。 可梳了几回,谢老夫人仍是不满意,拖到下人们摆了早饭,才终于上了发饰。 瞧着餐桌上,那些个寒酸的菜色。 谢老夫人憋了好几日的火气,终是一股脑发了出来。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丞相府花银子请你们来是当摆设的吗?一早便说早膳每两三日便要换上一回,这都几日了,还是这些。” “你们是瞧我老婆子年纪大了便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众人噤若寒蝉,全都垂头跪了下去没一人敢吱声。 谢老夫人瞧着那些下人便满肚子的气。 从前崔嬷嬷在府里的时候,这院子里的事儿何时乱成这样过? 向来都是不需要她提,崔嬷嬷便将事情全都安排好了的。 如今这些下人真真是一个比一个不成样子,月俸却也没见少到哪去。 谢老夫人抬手摸了摸胸口,给自己顺了口气。 “大人呢?可知他去哪儿了?” “回老夫人的话,大人一走便出门上朝去了,如今还未见回来呢。” 谢老夫人叹了口气,眼底有些恨铁不成钢。 她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情事上太过木讷。 让他去哄哄长乐公主,这都多少日子了,还没将人哄好,连带着她也要过苦日子。 谢老夫人又瞧了眼桌上摆的饭菜,起身往外行去。 “备马车,去公主府。” …… 太傅府。 沈昭璃大清早便被周老太傅抓去书房看书,捧着书本儿,打了不知第几个哈欠,眼角渗出一滴泪来。 周老太傅翻了一页书,瞥沈昭璃一眼。 “昨夜睡得不惯?” 沈昭璃哪敢将昨夜之事说出来,忙摇了摇头:“没有,我睡得很好。” 周老太傅摆摆手:“行了,去洗把脸再回来吧。” 沈昭璃面色有些尴尬,起身朝周老太傅行了个礼,出门了。 才将出院子,便有小丫鬟快步来报。 “公主殿下,太傅府外有人求见,自称是丞相府的谢老夫人,让您出去见她。” 沈昭璃闻言不由眉头微皱,她的话已经说的再清楚不过,还找来做什么? 觅宁见沈昭璃思会有些不悦,开口道:“奴婢去将人打发了吧。” 沈昭璃摆摆手,谢老夫人的性子她了解。 今日若是见不着她,只怕要闹起来。 师傅年岁已高,没得再让他为这事生气的道理。 “罢了,派人同师傅说一声我晚些回去,随我一同去见她吧。” 太傅府外,一辆不大显眼的马车停在石阶下,那车边只有一个随行的马夫和一个小厮,瞧着颇有些寒酸。 谢老夫人坐在马车内,面色有些黑。 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动静,谢老夫人有些烦躁的掀开车帘,朝太傅府门口看去。 瞧见沈昭璃带人出来,脸色这才缓和几分,坐在马车上静静等着沈昭璃过来向她行礼。 沈昭璃行至门口,瞧见这情形,不由眉头微皱。 不是说找她有事,这般坐着是何意思? 不等沈昭璃开口,谢老夫人便拉长着张脸,坐在马车上招了招手,意思再明显不过。 沈昭璃眉头皱得更紧,一旁觅宁也忍不住开口。 “这谢老夫人也太过分了,明明是她眼巴巴找您,却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来。” 沈昭璃心头也有些不悦,只是碍于这是太傅府,她不想将事情闹大。 领着觅宁上了马车,沈昭璃神色疏离的乔谢老夫人一眼。 第62章 “老夫人今日寻本宫所为何事?” 沈昭璃这般冷淡态度,让谢老夫人有些不适。 为了找沈昭璃,他是从公主府又找到太傅府,他便这般态度。 谢老夫人不由眉头微蹙,但想起今日为何而来,还是扬了笑脸。 “璃儿啊,女儿家使些小性子没什么,但时间若是久了可就惹人烦了。” “你同青珪闹别扭闹的也够久了,也该和好了吧。” 沈昭璃神色冷淡,端正坐着,贵气自然。 “本宫的名讳不是老夫人可以直呼的,还是唤本宫长乐公主吧。” “至于本宫同谢丞相之间的事,本宫已同他说的十分清楚,老夫人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谢老夫人面色僵了一瞬,有些瞧不惯沈朝离这般疏离的模样。 往日里,沈朝离在她跟前儿总是乖巧孝顺的模样,何时给她摆过脸子? 谢老夫人叹了口气,伸手拉住沈昭璃。 “我知道这次是青珪做得不对,让你受了委屈,可两个人在一起哪有不吵嘴的,便是牙齿和嘴皮还有碰着的时候。” “你介意的,无非就是溪丫头的存在,这事也好解决,日后她嫁了人,不就碍不着你和青珪了。” “咱们身为女人,总是要体谅着些男人的。” “青珪之所以待溪丫头这般好,都是因为溪丫头的父亲对咱们谢家有大恩,更是青珪的恩师,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能不管呢。” 听着这番说辞, 沈朝离忍不住冷笑。 一开始的时候谢老夫人也是很疼她的。 虽然只是乡野妇人,却胜在淳朴热情,每次她去丞相府,谢玉珩都板着一张脸,唯有谢老夫人笑着迎接他。 会拉着她话家常,也会拉着她一同用饭。 偶尔,还会替她和谢玉珩制造机会。 她能感受得到谢老夫人彼时是真心待她好的,所以她也真心以对。 可曲江宴谢玉珩为了苏清溪失她的约,将她一人落在寒风中吹了大半宿那次。 她满心委屈的去找谢老夫人,得到的答案却是苏清溪身子骨弱,让她莫要计较。 彼时她在意他们,所以不论他们说什么,她都会认真听,认真去做。 从不曾怪罪那个身子娇弱的小姑娘,反而对苏清溪也很好。 可即便是如此,他们依然无限的偏心。 只要碰上苏清溪的事情,哪怕她受了再多的委屈,也只配得一句,莫要计较太多。 他们也并非不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 只是打心眼里都向着苏清溪罢了。 “苏姑娘已经十七,早到了议亲的年纪,仍在丞相府里住着, 不是早默认了她日后会是谢玉珩的人吗?” 谢老夫人面色有些尴尬:“璃儿…” 话未出口,沈昭璃清冷冷的目光便射过来。 谢老夫人心头有些恼怒,却还是强忍下来。 “长乐公主,溪儿自幼便在我们家长大,就算是将她配给青珪也是合情合理,大靖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但我们家青珪不是那样的人,多年来也只将溪丫头当做妹妹,为了让你开心,他已经在替溪丫头物色夫家了。” “我自己的儿子我还能不知道吗,他心里是有你的。” “你们二人既是有情,又何必闹成这个样子?” 沈昭璃不为所动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他们凭什么以为,她沈昭璃就该下嫁丞相府,忍受谢玉珩的三心二意。 身为大靖的长公主,她若想独宠,又有谁能不从? 第63章 可他们却好似全然想不到这些,将她对他们的好,当成是理所当然。 可却忘了那些好她能给就能收回。 沈昭璃冷笑一声,精致脸上闪过一抹轻蔑。 “老夫人这番话,倒像是本宫逼着你们替苏姑娘挑选夫家一般,日后若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还要本宫来背这个锅。” “无端端的,本宫可不想沾惹上这样的罪名。” “再则,谢丞相在老夫人眼里或许是人中龙凤,可于本宫而言也不过如此,他要如何亦同本宫无关。” “你们谢家的事情,还是少同本宫说。” 老夫人面色有些难看,面上笑意也有些维持不住。 “才几日没见,你这脾气怎么变得这样大?” “罢了,你同青珪的事,你们自己解决,老婆子我也不劝了。” “但崔嬷嬷你得让人给我送回来,没有她在身边,我是哪里也不得劲。” 沈昭璃似笑非笑瞧着谢老夫人,绕了这么大一圈子,终于将目的说出来了。 有苏清溪在身边,谢老夫人哪里会想到她? 不过是难以习惯,没有她带来的便利罢了。 “崔嬷嬷等人都已有了去处,不会再回丞相府了。” 谢老夫人有些急了,声音也高昂起来。 “他们能有什么去处,你可别骗我老婆子,我都已经打听过了,他们从丞相府离开之后,就去了公主府,人一直就在你那呆着呢。” “他们是我都用惯了的,以前那些过错我也不同他们计较了,只要降些月银,就让他们都回丞相府去。” 见沈昭璃不为所动,谢老夫人轻咳一声。 “你公主府又不缺人,老养着这么一群闲人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就让他们跟我回去吧。” 沈朝离轻笑一声,那笑声让谢老夫人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老夫人既觉得他们有过错,又是一群闲人,又何必要将他们要回去呢?” 不等谢老夫人开口反驳,沈昭璃便接着道:“你眼中无用之人,在外头可是千金难求的。” “他们如今的确已有了更好的去处,不会再回丞相府了。” 这倒不是假话,慈幼局听着不是个多好的去处。 可在那任职,日后也能混个一官半职。 是正经有品级俸禄的,更是能摆脱奴籍,日后子孙都能受这份余荫的。 谢老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攥着帕子,微冷的声音带着几分命令。 “我不管你把他们弄到哪儿去了,总之今日他们就得回丞相府伺候我。” 沈昭璃从前气得很了,也不是没这样硬气过。 最后还不是乖乖的回来,给青珪道歉也给她道歉。 这次他们已是给足了面子,劝也劝过哄也哄过,她竟还如此不识抬举,也不必给她什么好脸色看了。 沈昭璃面色微沉,压平的眼角透着几分冷意。 “呵!” 他们到底以为自己是谁,又凭什么可以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老夫人面色越发不悦,瞪着沈昭璃。 “你笑什么,我可没同你开玩笑,你今日若不将人给我送来,日后休登我谢家的门。” “放肆!” “璟华愿意去何处便去何处,何须经过你的同意?” 温雅却又十分威严的声音自马车外响起,车内几人皆是面色一惊。 觅宁连忙掀开车帘,几人瞧见外头来人是谁。 周老夫人一身暗紫绣金对襟袍裙,紫玉头面显得大气雍容,虽是站在马车旁,可气势却一点也不弱。 沈昭璃顾不上谢老夫人,连忙下了马车。 第64章 “师母您怎么来了?” 周老夫人瞧沈昭璃一眼将人拉到自己身边,轻拍她的手。 “我若不来,你别任由人家欺负到你头上去?” 沈昭璃有些不好意思,但若师母不来,她也是要叫人将谢老夫人赶走的。 只一打眼周老夫人便知道沈昭璃在想些什么,摇摇头把人往后推了两步。 谢老夫人是认得周老夫人的。 此前在皇宫宴席上,她曾见圣上都给周老夫人行礼。 清珪也跟她说过,周老夫人乃是一品诰命夫人,身份十分尊贵,不是她能惹的。 谢老夫人赔了个笑也赶忙从车上下来。 “老身见过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轻笑一声:“现在老夫人连在公主面前都敢趾高气昂,我可担当不起你行得这一礼。” 谢老夫人面色一僵有些难看。 “那不一样,公主她迟早…” 不待谢老夫人讲话说完,周老夫人便抬手打断。 “谢老夫人没念过什么书,不知礼也是有的,但出门在外您便代表了谢丞相的脸面,谢府的脸面,说话做事还是要斟酌着些。” “莫叫人抓住了错处,反倒给孩子们添麻烦,你说是也不是?” 谢老夫人面色一白立即反应过来。 只有沈昭璃在的时候,那自然是说什么都行,横竖沈昭璃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可在外头就不同了,沈昭璃到底还是大靖的长公主,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 周老夫人笑笑:“府中还有事便不留谢老夫人用膳了。” 说着,周老夫人便拉着沈昭璃往周府里走。 “你啊,就是太过心善,以你的身份地位,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日后这些个无礼之人随便派个下人打发了便是,没得脏了咱们的眼。” 被落在后头的谢老夫人听到这话面色黑的厉害,却又顾及着周老夫人的身份,不敢对骂,只得忍气吞声。 直到人都没了影儿,谢府的下人才上前询问。 “老夫人咱们怎么办,现在可要回去?” 谢老夫人气的胸口起伏,却又拿周家没有办法。 “不回去做什么留在这丢人现眼吗?” … 沈昭璃随周老夫人回去的路上,面色有些紧张。 “师母,师傅还不知道这事吧。” 周老夫人瞧沈昭璃一眼开口道:“便是他派人让我出来给你撑腰的。” 沈昭璃一愣,便听周老夫人接着说。 “你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不让我和你师傅多操心的,可也因此你对人总是和善,抹不开面子,若非贵为公主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谢家那个乡野里来的,从也不知什么规矩,惯会蹬鼻子上脸,你遇上她这样的,可不得要被拿得死死的。” “你师傅晓得你的性子,这谢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你了不起也就让人将她撵走,可这老妇若是撒泼,你便没了法子。” 周老夫人拍拍沈昭璃的手:“对付这般人同她讲道理是没用的,她所依仗的不过就是谢丞相,只要威胁到她儿子,拿住她的软肋,她自然便不敢惹你了。” 沈昭璃有些羞愧,她却有性子软的毛病。 碰上性子刚硬些的便容易吃亏。 周老夫人叹了口气,抬手摸摸沈昭璃的脑袋,语气温柔和善。 “师母知道我们璟华是顶好的孩子,虽身份尊贵,可自幼也没少吃苦,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从不叫人操心。” “可却没人教你,该如何处理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不怪你,我们璟华是这么聪明的孩子,日后定然会学得很好。” 第65章 沈昭璃心头温暖,忍不住倚在周老夫人肩头眼眶湿了一片。 深吸了口气,沈昭璃平复心情。 瞧着周老夫人微微一笑道:“师母,多谢你的开导,我已明白,日后不会如此了。” 言罢,沈昭璃便看向一旁的觅宁,面色严肃几分。 “这三年来,丞相府借着本宫的名义,获得了许多不属于他们的便利。” “而今他们既如此不识抬举,偏要凑到本宫跟前儿来,惹的本宫不高兴。那这些东西。也不必给他们了。” “派人传令下去,本宫名下产业,日后丞相府中人不可记账,一切都按规矩来。” “也该要叫他们知晓,本宫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 觅宁闻言微惊。 公主名下产业遍布玉京,衣食住行,各个行业都有。 这些年来,丞相府在公主名下产业占去的便宜可不在少数。 便说丞相府如今住着的宅子,虽是陛下赏赐。 可那本就是前朝大官查抄的宅子。 格局虽好,可里头的东西物件早被充了国库,空有其表罢了。 现如今丞相府里所有的家具物件,景观摆设全是从公主名下产业走的账。 当年谢丞相虽不好意思,却也接受了殿下的好意。 还说日后发了俸禄,定然会将这笔钱还上。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见谢丞相将银子还上来。 不仅如此,反倒是丞相府中的人常常 报着谢丞相的名字,在公主名下的产业白吃白拿。 一说银子,便是记账。 都不晓得记了多少。 她身为下人也不好多提,殿下自己能想起来,便是最好的了。 一群白眼狼,就不配得公主殿下的一丝好。 “殿下放心,奴婢定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 周老夫人见状,也笑得有些欣慰。 “这般便对了,丞相府一家本就是凭着你才过上好日子,如何还敢蹬鼻子上脸?便是你太过纵容了。” “你大可瞧瞧 ,你动了真格,他们可还敢对你大呼小叫。” 沈昭璃也是轻笑:“是璟华从前想岔了。” 她该考虑的不只是表面的体面,更该是皇家的威严。 便是她从前在谢家人面前太过和善,总不愿将事情闹大,想着息事宁人,才叫这些人以为她是个软柿子。 可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该怕的人是他们才是。 神清气爽回了书房,周老太傅也只是瞧了沈昭璃一眼,并未多问。 沈昭璃心头感激,捧着书本念得越发认真。 倒比之前几日,看得还要顺畅的多。 待解译完一本书,沈昭璃抬手揉揉脖子,深呼了口气。 周老太傅也放下书,瞧着沈昭璃,神色颇为严肃。 沈昭璃被盯的有些不自在:“师傅,您这么看着我作甚,我可没偷懒。” 周老太傅起身走向窗户,瞧着外头随风而动的树叶。 “你可知道这次的文渊阁学术大典,参与的都有谁?” 沈昭璃摇摇头。她近日来事多如牛毛,还真不知这些。 “请师傅赐教。” “太稷府推举之人,你认识。” 听闻太稷府三字,沈昭璃不由微愣。 谢玉珩便是出自太稷府。 可谢玉珩已经官拜丞相,自是不会浪费时间参与文渊大典的。 “太稷府学主事,十分推崇此人,言其天赋很高,若非身子不好,早几年便该参加文渊阁学术大典了,或者有望成就县主之位。” 沈昭璃眉头轻皱,心头有了些计较。 “您是说,太稷府推举之人是苏清溪?” 周太傅点点头:“若非她的名字出现在上报文册上,老夫也不敢相信。” 第66章 “但太稷府学的主事,也曾得‘儒士’称号,极有才华,这些年在太稷府学培养出不少学子。” “前些年,高中之人有小半都是他的学生,他所推拒之人,必定有真才实学。” 沈昭璃红唇微抿。 此前三年,她追逐谢玉珩,满玉京的人无形之中早已将她和苏清溪分而对立。 此次文渊大典,只怕也难免要将她与苏清溪放在一起比对一番。 周老太傅瞧着沈昭璃,神色严肃。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此次文渊阁大典来的不只是大靖各州县推举的有才之士,北凉人和东昌人亦会前来。” 闻言,沈昭璃眼底闪过几分惊讶,有些疑惑。 “文渊阁学术大典,不是我们大靖特有的盛典,关北凉和东昌人什么事?” “为何也要掺和进来?” 周老太傅瞧沈昭璃一眼,语气微凉。 “也不知你解译了那些古书,都解译到何处去了。” 沈昭璃微微一愣,忽而想起什么。 大靖史书上虽不曾记载,但文渊阁留下的古书上却有记载。 大靖、北凉、东昌,原本是一个国家。 只是后来,因当政者许多做法引得百姓不满,逐渐分为三个派系。 久而久之,便爆发了内战。 天下三分。 文渊阁中古书也被三国各自抢去一部分。 而今玉京城中的文渊阁也非当年的那一座,只是仿照真正的文渊阁所建的仿品。 “可这些年来,大靖同北凉战乱不断, 从无文化交流。” “东昌便更不必提,两国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次的文渊阁学术大典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见沈昭璃想起来,周老太傅有些欣慰。 “还记得便好。” “正如你所说,北凉和东昌从前并无参与大靖的文渊阁学术大典之争,那是因为他们之中,并无人能解译古书内容,自然无法参与。” “可如今不同,今次北凉和东昌都派遣了使者,提出要参与大典,条件便是他们手中的古书。” “你该清楚,文渊阁众学士是不会拒绝的。” 沈昭璃自然清楚,大靖虽重皇权。 可读书人地位之高,是能和皇权并行的。 留名青史的大儒们,振臂一挥,便能使天下学子蜂拥而至。 便是留下只言片语,也有无数人追捧。 只是能坐到大儒地位的人太少,没有经世之才,也难以使天下学子服众。 过去,曾出现在大靖历史上的几位大儒。 达成‘大儒’称号之时,多半已是古稀之年,留下著书便撒手人寰。 所以才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 可这文渊阁乃是天下学子心中圣地。 文渊阁中古书更是他们心中毕生追求,有这个做筹码。 文渊阁众学士是一定会同意的。 哪怕是皇兄也不能阻拦。 沈昭璃瞧着周老太傅干瘦却挺拔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师傅虽贵为太傅,书之一道上,在大靖已是无人能敌。 却也未曾达到‘大儒’称号。 这是师傅一生遗憾。 而今北凉东昌国人的到来,众人齐聚一堂的交流,或许可以让师傅寻到灵感,助他完成自己的著书。 一举成就‘大儒’称号。 若是如此,整个周家地位都将更加超然。 “师傅是想让我劝劝皇兄吗?” 周老太傅回头看着沈昭璃:“不,你皇兄不会阻止,我和你说这些,是要告诉你,你的天赋不该被埋没。” “此次文渊阁学术大典,不论为了什么,你都必须拿到第一,将北凉和东昌的古书,都赢过来。” 第67章 沈昭璃明白周老太傅的意思,却仍是有些疑问。 “师傅,这些古书究竟有何用处?为何引得三国争相抢夺?” “这些年我也解译了不少古书,除了记录大靖史书上不曾记载的历史,似乎并无太多奇异之处。” 周老太傅轻笑:“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这些历史的重要性。” “你只知大靖、北凉、东昌曾是一国,名为天盛,可你又知晓当年天盛王朝何等辉煌吗?” 沈昭璃摇摇头,她如今解译出来的部分,还很有限。 在她看来,很多都是废话。 周老太傅瞧着窗外流云,略显苍老的声音流露着几分厚重。 “萧家士族的厉害你应当知晓,可这样屹立几百年不倒的家族,在天盛王朝中也不过是小士族罢了。” “你只需明白,若想达到当年那等盛世,非解译完那些古书不可。” “北凉人这些年为何进展如此神速,便是因为他们解译出了有关粮草种植的技术,所以兵强马壮,乃至于敢同大靖叫板。” “如今天下三分,谁能从古书中解译更多天盛王朝留下来的秘术,谁便能获得更多的主动权。” “东昌和北凉的王,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皇兄亦不会。” 沈昭璃有些怔愣,她从不知文渊阁的古书还有这样的用处。 更不曾想过文渊大典,有一日竟会成为三国盛会。 周老太傅一眼便瞧出沈昭璃在想些什么。 “这些事唯有极少能接触解译古书的人才知道,无一不是如我一般,在各国朝中身居要位。” “你皇兄身处帝位,亦是知晓这等隐秘的。” “从前不告诉你,不过因为你虽有天赋,却心性不定,恐怕你难以坚守本心。” “但你如今既已知晓,也该明白此次文渊阁大典的重要性了。” 沈昭璃闻言,神色也严肃起来。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东昌和北凉国力渐盛,等待大靖的便只有战乱和被分割的下场。 此次文渊阁大典之争,她绝不能败! “璟华定会全力以赴!” 见沈昭璃认真起来,周老太傅也松了口气,欣慰点头,转身往屋外走去。 行至半途,还不忘回头嘱咐沈昭璃一声。 “你也回去休息吧,劳逸结合脑子转得才是最快的。” “今日是我和你师娘成婚五十周年的日子,我要带你师娘去天香楼吃顿好的。” 沈昭璃不由轻笑:“何必如此麻烦,天香阁的菜色一般,倒不如我将公主府的厨子调过来,做上一桌。” 周老太傅笑得开怀,摆摆手。 “去,我们老两口,可不需要你们这些小辈来打扰。” 言罢,周老太傅便步履匆匆离开了。 沈昭璃不由失笑,又翻开了一本新的古书。 …… 皇宫,御书房。 大理寺卿,鸿胪寺卿,文渊阁大学士齐聚一堂。 “陛下,上巳节当日混入西坊市的刺客,很有可能是北凉人。” “这些人身上的特征虽然都以十分残忍的手段削去,但我们查到其口齿中隐含的毒药,乃是北凉独有。” “且已让人探查过,这些人进入大靖的路线,的确能同去往北凉的路重合。” “至于他们为何要刺手长乐公主,还不得而知。” 大理寺卿杨承逸拱手上报,语气不卑不亢。 沈知瑾眼底闪过一抹戾色,眉头紧皱,并未表态。 鸿胪寺卿尹天成不赞同杨承逸的说法,皱着眉上前觐见。 “陛下,臣认为此事不一定便是北凉人所做。” 第68章 “且不说北凉人在战势为优的情况下,率先提出和亲止战,派来的使者也十分客气。而且今日臣才得了消息,迎亲队伍将在五日后,正式入京。” “这迎亲队伍乃是由北凉王和北凉郡主一同率领,若上巳节之祸真由北凉人做下,岂敢如此大张旗鼓深入大靖,岂不自投罗网?” 文渊阁大学士温烨也点了点头:“从鸿胪寺递过来的信笺,臣也看了。” “为能参加文渊阁学术大典 ,北凉人态度很好,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 杨承逸面色不大好,他查案几十年,怎会出错? “陛下,臣以为臣的推断没有错,北凉人居心叵测,不得不防。” 沈知瑾摆手让几人不要继续争吵。 “你们都是朕信任的大臣,不必如此争锋相对。” “北凉究竟是何居心,不日便有分晓,杨爱卿继续调查,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文渊阁学术大典之事,朕已知晓,由文渊阁众学士和太傅一同商议处理。” “另,和亲队伍入京一事,着人去告诉长乐一声。” 议完事,沈知瑾便让众人退下。 殿外小内监却匆匆进来,在大内监吴昱耳边轻语几句。 吴昱眉头一皱,瞧沈知瑾一眼,到底没开口。 倒是沈知瑾见其欲言又止的模样,问了一声。 “怎么回事?” “回陛下的话,长秋宫婢女来报,说是皇后娘娘生病了,想请陛下去瞧瞧。” 沈知瑾叹了口气。 越怜云去找沈昭璃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这几日越家人闹腾的厉害,他一直没管,便是想磨磨越家人的傲气。 省得日后再仗着越怜云皇后的身份,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只是没想到,怜儿竟也跟着胡闹起来。 还未退出大殿的大理寺卿杨承逸回过头来。 “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 鸿胪寺卿尹天成和文渊阁大学士温烨对视一眼,二人一同退出大殿。 “杨爱卿还有何事禀报?” 杨承逸拱手行礼。 “这事本不该臣来谏言,只是觉得还是该禀报陛下一声。” “曾有人来大理寺状告过越家世子,越世佳强抢民女致人丧命,事后更为了掩盖此事,将其女一家五口尽数杀害。” “只是当时状告之人,不过多久便没了踪影,臣也无处可查。” “但此间事,一般不由大理寺受理,民间百姓也多半是去玉京府衙状告,是以臣也去走访了一番。” “玉京府衙却说没这回事,臣亦不能越权,便将此事搁置了。” 沈知瑾闻言面色一黑。 “还有这等事?这越家真是好样的。” “朕命你将此事一同调查清楚,若越世佳真如此混账,朕绝不轻饶!” 杨承逸抱拳领命:“是!臣领旨!” 眼瞧着杨承逸离开大殿,吴昱瞧着沈知瑾难看的面色,犹豫片刻还是开口。 “陛下,那皇后娘娘哪儿?” 沈知瑾长叹了 口气,面色却不见好转。 “走,朕倒要看看,她是病在何处了。” 很快,沈知瑾便带着吴昱到了长秋宫。 进入内殿,便见越怜云卸去繁复的装扮,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有些病恹恹的。 沈知瑾不由眉头微皱,克制住自己想要过去的冲动。 越怜云眼底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强撑着起身,向沈知瑾行礼。、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瞧着越怜云摇摇晃晃的模样,沈知瑾倒底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病得这样重,为何不叫大夫瞧瞧?” 越怜云垂着眼眸,轻轻拉住沈知瑾的手。 第69章 “陛下,不关太医的事,是臣妾自己心思郁结,才会如此。” 沈知瑾眉头皱得更紧,心知越怜云的意思,并不接话。 越怜云抿抿唇,跪了下去。 “陛下,臣妾不求您饶恕弟弟,是他自作孽不可活,可您能不能保住他的命?” “世佳他已是我们越家仅剩的男丁了。” 沈知瑾叹了口气,心头有些烦乱。 他与越怜云少发夫妻,岂会没有感情。 只是身为帝王,他亦不能徇私枉法。 将人扶起,沈知瑾抬手擦去越怜云眼角泪渍,语气温和。 “怜儿,你善良温厚,朕知道越世佳所作所为定与你无关。” “这件事,日后不要再插手了,朕答应你,一定会秉公处理。” 越怜云微怔,还想再说什么,沈知瑾已起身往外行去。 “给皇后娘娘传太医。” 宫婢抚晴扶着越怜云在床边坐下。 “皇后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您明知道陛下不喜后宫之人插手前朝之事,虽是为越家求情,却也消耗了你们之间的情分。” 越怜云面色苍白,坐在床榻边,神情有些恍惚。 “可本宫若不向陛下求情,又能怎么办?” “璃儿不肯松口,世佳是受着伤入狱的,父亲母亲在府中日日以泪洗面。” “本宫能当做筹码的,便只有这点宠爱了。” 抚晴轻抚着越怜云的后背,欲言又止。 “皇后娘娘,若让奴婢说,这事就该怪长乐公主。” “她明知道少爷是您唯一的弟弟,您从前又待她那般好,为何不肯息事宁人?” “若是长乐公主肯开口,陛下自然不会再深究。” 越怜云捏紧了床榻上的锦被,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不怪璃儿,她是个好孩子,自然事事要讲礼法的,这些事情本就是世佳做得不对。” “也怪父亲母亲从小溺爱,让世佳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若查证无误,本宫也不能让陛下寒心为难。” 抚晴瞧着越怜云的模样有些心疼。 “皇后娘娘,可少爷若是没了,日后帧贵妃还不骑到您头上去?” “要奴婢说,您如今虽得陛下宠爱,可天长日久,往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娘娘还是要多为自己打算才是。” 越怜云捏着眉心,看向抚晴:“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抚晴眼底闪过一抹暗色,凑到越怜云身边耳语几句。 …… 入夜,谢玉珩回到丞相府,便听说自家母亲去找了沈昭璃。 来不及歇息,便立刻冲到谢老夫人院子里。 “母亲,谁许你私自去找沈昭璃的!” 谢老夫人本就在外受了一肚子的气,回来还要看自家儿子的脸色,当即便有些怒了。 “那我还不是为了你?若不是你自己不争气,连个女人都哄不好,我至于求到她面前去吗?” 谢玉珩紧捏双手,清冷如玉面上满是冷色。 “我与沈昭璃之间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我自有打算。” 谢老夫人虽是恼怒,却还是压了压脾气。 “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打算,也好叫母亲安心些。” 谢玉珩知道自家母亲的性子,他若不说清楚,说不准还要去找沈昭璃。 “照惯例,过几日长乐公主会去甘华寺祈福素斋三日,我会寻机会同她说清楚的。” “另外,长乐公主说得也不无道理,溪儿到底已经是大姑娘了,婚事可以放缓,但的确不适合继续住在丞相府了。” 谢老夫人微惊,瞧着谢玉珩。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将溪儿送出去住?” “她一个小姑娘家,你让她出去一个人住,这多危险?更何况咱们可是答应了苏先生,要替他照顾好溪丫头的。” 第70章 “而且你别忘了,当年…” 谢玉珩微凉目光瞪过来,谢老夫人缩缩脖子,止住话头。 “总之,咱们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事。” 谢玉珩眼底有些烦躁:“我已让人将丞相府对面的小院租了下来,到时再拨些下人过去伺候,若有什么事,咱们也能及时照应。” 谢老夫人眉头微皱,有些不满。 “花那个冤枉钱作甚,这府里又不是住不下。” 但瞧谢玉珩面色不好,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门外不远处的廊檐下,苏清溪掩着唇,杏眼浮起几分雾气,转身跑开。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马车在街道上缓缓前行,车沿上悬挂的铜铃,时不时发出悦耳的声响。 马车里,沈昭璃一手举着古书,一手撑着额头,眼底有些困倦。 周清韵忍不住将沈昭璃手中古书抽走,嗔怪一声。 “我就是瞧你最近压力太大了,才叫你同我一起出来,你倒好,在马车上也不忘看书。” 沈昭璃不由轻笑:“还说呢,人家陆大公子是约你游玩,带着我作甚。” 周清韵面颊微红,轻轻将古书放置一旁。 “这不是想让你帮我掌掌眼。” 沈昭璃点点头,上次让觅宁去查陆家的事情,还没有音信。 若能先瞧瞧这位陆大公子,也是好的。 “好,我定帮你好好瞧瞧这位陆大公子是否值得托付。” 姐妹二人正说着话,马车外头声音却忽然变得嘈杂起来。 周清韵皱皱眉头,询问外头车夫。 “怎么回事?怎么闹哄哄的?” 车夫声音很快传来。 “姑娘,前头不知是什么人犯了事儿,官兵堵了路,听动静好像还打人呢。” 闻言,周清韵同沈昭璃对视一眼,掀开车帘往前看了下。 道路两旁已经站满了人,五大三粗的官兵瞧着像是围成了个圈,里头的情形看不清楚,但却是把路挡得严严实实。 “主干道上不是不许人群围堵?这些官兵怎么回事。” 周清韵捏着帕子,眼底有些有忧虑。 她同陆大公子约好了未时初在玉泉书舍见面,再晚些便要来不及了。 瞧出周清韵的着急,沈昭璃看向一旁的觅宁。 “下去让他们把路清出来。” 觅宁应了声,便下了马车。 拍拍周清韵的手,沈昭璃温声安慰:“陆家大公子不是不讲理的人,便是你迟了些,也不会怪你的。” 想起往日里陆文渊对她总是十分温柔体贴,周清韵略略放松了些。 有觅宁出马,很快道路便被清开。 沈昭璃透过车帘瞧见前头的状况。 官兵们拖着个衣衫褴褛,瞧不清面容之人进了一旁小巷。 似是统领之人跟在觅宁身后,到了马车边上。 “殿下,周大姑娘,属下执行公务,并非有意挡二位贵人的路,还望见谅。” “二位贵人若不嫌弃,不妨告诉属下,要去何处,属下让手下人先将路都清出来,别误了二位贵人的事。” 周清韵瞧沈昭璃一眼,才开口道:“不必了,你们自去办差吧。” 统领应了声,退去了。 觅宁一上马车便忍不住开口。 “那人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被官兵们打的皮开肉绽的,瞧着可吓人了。” “奴婢瞧那些官兵像是玉京府衙的人,也没听说最近有什么案子啊。” 沈昭璃闻言眉头微皱,看向周清韵。 “静宜,上次我同你提过慈幼局的事,查的如何了?” 周清韵面色一僵,神色忽而有些不大自然。 沈昭璃面露疑惑:“怎么了吗?” 第71章 周清韵连忙摇头:“没什么,那件事还在查,没什么音信。” 沈昭璃不疑有他,周清韵近日忙着自己的婚事,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是常事。 不过这个玉京府衙,上次敢公然让人去慈幼局换她的人,这次又当街打人。 行事风格还真是耐人寻味。 路被清出来,马车便重新往前缓缓行去。 忽而,一旁小巷子冲出个黑色人影。 “什么人!” 段飞沉面色微冷,抬脚将人踢飞。 却不想那人趴在地上便呕出一口鲜血。 外头动静,惊动马车里的三人,觅宁一眼便认出那人,惊呼一声。 “这不是方才被打那人吗?” “亏我方才还还觉得他可怜,没想到他竟想对殿下不利!” 觅宁有些气呼呼的:“段将军,快把人交给玉京府衙之人。” 外头那人穿了一身深色衣衫,头发披散还有些脏乱,看不清面容。 身上衣衫破破烂烂,处处可见里面露出的血痕。 听着觅宁的话,那人身子动了动,挣扎着仍朝马车方向爬行。 沈昭璃眉头微皱:“段将军,去问问他想做什么。” 周清韵瞧沈昭璃一眼:“你是觉得这人是想求助?” 沈昭璃点点头,眼眸微眯瞧着那人。 “他在害怕,尤其是听到觅宁说把他交给玉京府衙的人之后。” 几人目光都落在马车外。 段飞沉一把便将人提了起来,发丝滑落一旁,众人也看清他的面容。 脏乱的发丝之下,是张可怖的脸。 右脸颊上大片凹凸不平的疤痕,看起来像是被火烧过。 完好的那半张脸也是鼻青脸肿,但还是能看出,那是个姑娘家。 段飞沉眉头微皱:“这人没有武功。” 周清韵和觅宁都有些被那女子的面容吓到,不由捂住唇角。 沈昭璃紧皱眉头,这人瞧着为何有些眼熟。 “把人带近些。” 周清韵面色微白,别过脸去,不敢看。 觅宁自己也怕的很,却还是伸手替沈昭璃挡了挡。 “殿下莫看,晚上要睡不着觉的。” 沈昭璃有些无奈的将觅宁的手压下,被关地牢那半年,她什么没见过。 段飞沉将人提到马车窗边,保持着安全距离。 那女子乌黑的眼睛,牢牢盯着沈昭璃,忽而开始张牙舞爪挣扎起来。 段飞沉面色微变,立即将人拖远了些。 她反而越发激动,盯着沈昭璃的方向,不停挣扎,活像要吃人一般。 “属下看守不严,让贵人受惊了!” 方才同沈昭璃请过罪的那统领,带着大批玉京府衙的官兵赶来。 统领方槐弓着腰上前,在马车边上跪下请罪。 “这人乃是从玉京府衙的大牢里逃出来的罪犯,杀了五个人,穷凶极恶的很,没吓着二位贵人吧。” 周清韵摆摆手:“还好有段将军在,我们也并未伤着。” 方槐松了口气:“属下就怕这人胡言乱语再惊扰了二位,即是没有,那属下便将人先拿走了。” 说着,方槐跪着退后两步,才起身招手,让玉京府衙的官兵去接段飞沉提在手中的女子。 那毁容女子眼睛瞪大几分,挣扎的越发厉害,不停看向沈昭璃的方向。 眼瞧着官兵越发近了,那女子更是死死抱住段飞沉不撒手。 方槐面色一沉,忙看向沈昭璃,拱手禀报。 “这人在狱中受了刑,精神有些问题,二位贵人莫怕,属下这就把人弄走。” 言罢,方槐转头看向那两个官兵,语气严厉几分。 “动作那么慢,若是惊扰了贵人你们担当的起吗?还不快点把人拖走!” 第72章 二人领命上前,拖住那女子胳膊便往外扯。 奈何女子像是铁了心一般,手脚并用,死死扒着段飞沉,连带着牙齿都用上了。 段飞沉面色黑黑,瞧着面前女人,反手一个巧劲儿便将人卸开。 两个官兵也抓住时机,将人反手扣住,嘴里塞了布团。 女子仿佛一瞬间失去了生气,垂着头,黝黑眼眸落下几滴泪。 方槐摆摆手,官兵便押着那女子往后退去。 行动间,女子手臂上将落不落的半截袖子被彻底撕断,露出小臂上拇指大小的红色胎记。 沈昭璃顿时眸色微变:“住手!” 沈昭璃话音方落,段飞沉立刻上前,按住两个官兵。 方槐赔着笑,开口询问。 “殿下有何吩咐让属下做便是,那疯子身上还不知有没有病,别污了您的眼。” 说着,方槐便忙给身后官兵使眼色。 可有段飞沉在这,谁能走得了? 沈昭璃瞧段飞沉一眼,段飞沉便将两人推开,提着那女子重新回到马车身边。 沈昭璃不动声色瞧了那女子胳膊几眼,看向方槐。 “这人本宫要留下,你们且先退下吧。” 方槐闻言,面色变了几分。 “殿下这恐怕不合规矩,这人是死刑犯,证据确凿,画了押的,没有上头的手令,您不能带走。” 沈昭璃凤眸微眯,天潢贵胄的气势立刻压了过去。 “规矩?本宫的话就是规矩!” “若问起来,便说人本宫带走了,走!” 方槐额头冷汗直冒,却是连头也不敢抬。 只得眼睁睁看着女人被段飞沉拎着,随沈昭璃的马车缓缓离去。 一直到车队里最后一个人过去,方槐才站直身子,擦了把额上的汗,转头有些凶狠地瞧着身后官兵。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现在可好,人被长乐公主带走了,怎么跟上头交代?” 官兵缩缩脖子,伸出手露出几道牙印。 “那女人就是个疯子,这实在是抓不住。” 方槐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 …… 马车缓缓前进,离远了那些官兵,周清韵才忍不住开口。 “这人你认识?” 沈昭璃神色略有些复杂地瞧外头那女子一眼。 “若我没看错,那是我奶嬷嬷的女儿,名唤杜婉。” 觅宁闻言也是一惊:“您是说那是芳容姑姑的女儿?可婉儿生得那般貌美,怎么可能是这个面容丑陋的女子。” 被段飞沉提着的女子,听到这个名字,身子动了动,发出呜咽的哭声。 沈昭璃越发确定了自己的判断,看向觅宁。 “你带人去后头马车上清洗一番,再将人带过来。” 觅宁神色严肃地点点头,忙起身下了马车。 周清韵瞧着沈昭璃,面上有些疑惑。 “璟华,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沈昭璃皱着眉摇头:“我也不清楚,芳容姑姑是我的奶嬷嬷,同我十分亲近。” “七年前,她说我也大了,自己的小女儿年纪还小,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便请辞离开了。” “我惦记着芳容姑姑,还常让人接她到府里来玩,也是那时见过几回芳容姑姑的小女儿。” “后来,芳容姑姑一家不知出了什么事,没说一声便搬走了,我便也再没见过。” 听沈昭璃这么说,周清韵也有些印象。 “小时候我去寻你玩,也曾见过一次的,那小姑娘不仅人长得漂亮,更随了芳容姑姑的心灵手巧,刺绣吃食做的都是一绝。” “可…方才那女子若真的是芳容姑姑的女儿杜婉,那她怎么会成了杀人犯?” 第73章 沈昭璃面色有些沉:“这些恐怕要等杜婉来,才能知道了。” 很快,觅宁便带着梳洗完的女子回来。 换了干净的衣服,才瞧见那女子身形有多单薄。 本就不大的袖子,穿在她身上却还是空空荡荡,瘦得便只剩下了皮包骨头。 脏乱的头发被梳顺束起,露出脸庞,面上脏污被擦去,却显得那些伤痕越发明显。 可即便如此,从那女子完好的眉眼间,仍能看出几分美丽。 沈昭璃心头微颤,朝那女子伸手。 “婉儿,是你吗?” 杜婉乌黑眼眸微颤,紧抿着唇,噗通跪了下去,呜咽着磕头。 但她手舞足蹈的动作几人却看不明白。 “璟华,她这是什么意思?” 沈昭璃面色微沉,抬手抵住杜婉的下巴,轻轻一掰。 杜婉嘴巴张开,露出空空荡荡的空腔。 周清韵和觅宁见状,皆是面色大惊,面色发白。 沈昭璃面色黑的厉害,眼底满是寒芒。 “芳容姑姑是不是出事了?“ 杜婉眼角泪珠簌簌落下,眼底满是痛苦,点了点头。 杜婉枯瘦的双手交叠在地面,虔诚地朝着沈昭璃磕头。 压抑的呜咽声,听得人心头有些难受。 觅宁在一旁擦眼泪:“殿下,方才我给婉儿擦洗的时候,发现她浑身上下都是伤,几乎没有一块儿好皮。” 沈昭璃和周清韵闻言,面色皆是难堪的厉害。 杜婉才十四岁,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竟被迫害至此! 沈昭璃长吸了口气,压下心头冷意, 将人扶起。 瞧着杜婉,沈昭璃语气温和。 “婉儿,本宫记得你是会写字的,现在你已经安全了,告诉本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觅宁拿出纸笔,铺在马车中的小几上。 杜婉噙着泪,写下密密麻麻的一页。 …… 让人将杜婉安顿好,沈昭璃陪着周清韵赶到玉泉书舍,却没见到陆大公子。 只见到了陆文渊的长随童柏。 “周大姑娘,我家公子原本是在这里等您的,只是国子监那边有事寻公子,叫的实在急,公子便先去了。” “公子让我等在这里,若见到周姑娘,便将这个给您。” 说着,童柏递了个精致的锦盒到周清韵面前。 周清韵接过盒子看了眼,里头是一方小小的紫云砚台,刻着兰花图案,旁侧还刻了静宜二字。 周清韵眼底闪过一抹喜色,看向童柏。 “你家公子可还交代了什么?” 童柏笑着道:“公子说,这紫云砚台陪姑娘的字是最好,若有幸能得姑娘一幅墨宝,便心满意足了。” 闻言,沈昭璃几人都不由调笑的看着周清韵。 周清韵被瞧得不好意思,白皙面颊逐渐红润起来,忙将砚台盖起来。 “你帮我转告你家公子,本姑娘的墨宝可不是一方砚台便能换的。” 童柏嘿嘿一笑,又拿出个盒子来。 “我家公子早猜到姑娘会这么说,让小的将这个也给您。” 周清韵眼底闪过几分惊讶,接过盒子。 “他怎么说的?你讲来我听听。” 盒子里躺着支通体以紫竹制成的狼毫笔,打眼儿便知道是和那砚台配套的。 “我家公子说,好砚配好笔,只缺姑娘一副好字了。” “公子还说,这次失约,是他不对,下次定会给姑娘补偿。” 一直到回到马车上,周清韵的面颊仍然红红的。 沈昭璃忍不住打趣:“看来这位陆大公子对咱们静宜还是十分上心的。” 袭香笑着应和:“可不是嘛,陆大公子隔三差五便要给姑娘送东西,为人又细致又体贴,而且待姑娘也好着呢。” 第74章 周清韵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嗔几人一眼。 “休要胡说,不知羞。” 沈昭璃敛了笑意,拉住周清韵的手。 “静宜,我虽没瞧见陆大公子,但听你们所言,这陆家大公子目前看来还算不错。” “但上次的事儿,多少有些膈应人,你还是要想清楚,莫要一时冲动。” 周清韵点点头:“放心吧璟华,陆二公子的事儿若没个交代,我是不会松口的。” 沈昭璃知道周清韵头脑清醒的很,也无需她多说。 二人一同回了太傅府。 只是马车还未停下,外头人便已经先有通传进来。 “殿下,太傅府门前停了辆马车,好像是丞相大人。” 沈昭璃眉头一皱,眼底有些不耐。 周清韵瞧沈昭璃一眼,打发人去问问情况。 不多时,便有人来报。 “丞相大人说,想请长乐公主殿下一见。” 周清韵捏捏沈昭璃的手:“你若不想见,咱们走侧门便是,不必理会他。” 沈昭璃吸了口气,面色微淡。 “不必,我有什么好避讳的。” 马车在太傅府门前停下,沈昭璃一下马车,便瞧见不远处站着的谢玉珩。 今日难得不似平日那般一身月白,而是一身紫衫,墨发半束。 月光下,谢玉珩的面容像是蒙上一层柔光。 冲淡了几分那张清冷面容带来的疏离感,多了几分柔和。 “阿璃,我想同你说些话。” 沈昭璃轻捏帕子,凤眸微动。 周清韵拍拍沈昭璃的胳膊,低声嘱咐:“我先进去了,既是见了,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 言罢,周清韵便带着丫鬟离去。 沈昭璃深吸了口气,缓缓行至谢玉珩跟前,缕缕酒香飘来。 沈昭璃不由眉头微皱,在距离谢玉珩半丈远的位置停住脚步。 “你喝酒了?” 谢玉珩立在原地不动,声音却比平时轻上许多。 “我很清醒。” “阿璃,我已让人给溪儿准备了新的住所,待她脸好了,便让她搬出丞相府。” “还有,我已经在让人给她相看人家了。” “咱们不闹了,可好?” 沈昭璃垂着眼眸,扯扯唇角。 呵! 她提过多少次,谢玉珩都不当回事,今次又是闹得那一出? 可不管他是如何想的,于她而言都已经,太晚了。 沈昭璃刚想开口,谢玉珩便逼近一步。 浓烈的酒香冲鼻,谢玉珩的步子也虚浮起来。 “阿璃,前些日子我受伤,你都没来看我,想好好同你说话,你也总是浑身是刺。” 清冷声音多了几分委屈,让沈昭璃一时有些发愣,甚至忘了躲开。 谢玉珩就那么跌跌撞撞扶住沈昭璃的肩膀,清冷眼眸有些迷蒙,却清晰倒映着沈昭璃的身影。 “阿璃,你为何都不对我笑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谢玉珩耳朵有些红,嘟嘟囔囔的孩子气模样,是沈昭璃从未见识过的一面。 沈昭璃怔怔瞧着谢玉珩,一时间,心绪杂陈。 “谢玉珩,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为何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抛下她,却又在她要放弃的时候,紧紧缠上来。 谢玉珩闭了闭眼,眼眸清明几分,语气很是认真。 “定亲宴被破坏了,但我会补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将你八抬大轿娶进谢家的门。” “让你做我的…妻子。” 话音才落,谢玉珩别跌在沈昭璃肩头,温热呼吸吐进耳畔。 还能隐约听到谢玉珩嘴里嘟囔着,阿璃。 沈昭璃心脏微缩,似是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微麻着疼痛。 闭了闭眼,沈昭璃看向一旁殷吉。 “将你家大人带回去。” 第75章 殷吉忙应了声,上前将谢玉珩接了过去。 走了两步,殷吉没忍住回头。 “殿下,我家大人真的很在意您,您就别生他的气了。” 在意吗? 沈昭璃红唇微抿,也许是在意的吧。 三年追逐,哪怕是个陌生人也该有那么一丝感情了。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 长叹了口气,沈昭璃瞧着殷吉。 “回去吧,给他熬碗醒酒汤,宿醉难受。” 殷吉面上多了几分笑意:“好,殿下放心,小的定照顾好大人。” 将人带回去,殷吉照顾了谢玉珩一夜。 翌日清早,谢玉珩醒来,瞧见床边矮几上放着的醒酒汤,端起来闻了一下。 熟悉的味道,让谢玉珩不由微喜。 “阿璃,是你吗?” 殷吉擦着脸从外面跑进来,一脸懵地瞧着谢玉珩。 “大人,您是在叫我吗?” 谢玉珩眉头微皱:“这醒酒汤谁做的?” 殷吉轻笑着行至谢玉珩身边:“是奴才做的,是不是不比长乐殿下做的差?” 殷吉没发现谢玉珩黑了几分的脸色,仍是一脸得意。 “之前长乐公主给您做醒酒汤的时候,奴才一直替殿下准备,光是挑选浸泡食材,再熬煮要一两个时辰呢,过程复杂的很。” “但奴才记性还挺好的,看了几次就学会了。” 谢玉珩面色越发黑了,将醒酒汤放在一旁。 “她人呢?” 殷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玉珩说得是谁。 “长乐殿下没来,但醒酒汤是殿下嘱咐奴才给您做的。” “大人,奴才觉得长乐殿下还是在意您的。” 谢玉珩抬眸看殷吉一眼,脑中闪过昨夜情形。 温软芳香的气息仿佛在萦绕在鼻尖。 阿璃没有推开他。 谢玉珩不由唇角微微勾起,他便知道阿璃只是一时生气。 上次说得那些也不过是气话而已。 她是离不开他的。 “听说了吗?飞羽将军宋忱冲冠一怒为红颜,因心上人在上巳节险些受伤,去将当日玩忽职守的将神威军打了。” “当然听说了,宋小将军从来都是不近女色的,也不知是哪家姑娘,得了他的青睐。” “若是我就好了,宋小将军这般做法简直帅到我心坎里了。” 庭院里,洒扫的两个丫鬟聊得热火朝天,没瞧见廊檐下走过的沈昭璃。 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原来上次宋小将军说自己有了心悦姑娘,竟不是搪塞宋老将军的借口。 觅宁听着这话,神色有些莫名。 “殿下,您说宋小将军的心上人该不会是您吧。” “上巳节当日,除了您也没听说还有哪家姑娘也险些受伤啊。” 沈昭璃闻言,亦是微愣,随即摇摇头。 “自然不是,上巳节当日人那么多,谁知道还有没有旁人被误伤,静宜也险些受伤。” 觅宁扯扯嘴角,总觉得宋小将军对自家公主的态度与旁人是有些不一样的。 院中洒扫的两个丫鬟还在聊着,其中瞧着年长一些的,点了点小丫鬟的额头。 “你啊,就别想了吧,我都听说了,宋小将军心悦之人乃是安宁郡主。” 小丫鬟不信:“安宁郡主性子那么跋扈,宋小将军怎么会喜欢她?不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上巳节当日有人瞧着安宁公主的马被人群惊了,是宋小将军将人救下的。” “没过多久神威军便被打了,这还不明显?” 小丫鬟面色有些失望:“宋小将军怎么会喜欢安宁郡主,若是喜欢咱们殿下该多好啊,瞧着多般配的。” 大丫鬟神色微变,忙戳了戳小丫鬟的头。 第76章 “你快别胡说了,若是让人听到你我二人妄议贵人,可是要挨板子的。” 小丫鬟应了声,二人赶忙走了。 觅宁哑了声儿,面色有些尴尬。 沈昭璃瞧着不由轻笑:“走吧,师傅还等着我呢。” 觅宁点点头,提着书匣跟在沈昭璃身后。 “宫里来消息了,说是再过几日北凉迎亲队伍便要入京,让您早做准备。” 沈昭璃神色淡了几分。 “你吩咐下去吧,让公主府的人将东西准备好,再过两日,我便上甘华寺。” 觅宁瞧着沈昭璃,温声道:“陛下让您莫要过于忧虑,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让您一切随心。” 沈昭璃点点头,将心头思绪扫尽。 …… 丞相府。 谢玉珩立于苏清溪门前,眉头轻皱,眼底有几分无奈。 “溪儿,我知你因脸上的伤,心情不好,但也不能不吃东西。” “先出来,将饭吃了可好?” 见屋中没有动静,谢玉珩又敲了几下房门。 一旁端着粥的丫鬟忍不住开口:“大人,苏姑娘从昨夜便一直叫不应了。” 谢玉珩面色微变:“为何不早说?” 让开面前位置,谢玉珩看向一旁殷吉。 “快,把门打开。” 殷吉助跑几步,一下将门撞开。 谢玉珩立刻跨进门,身影有些焦急。 “溪儿,你在哪?” 身后殷吉几人也连忙跟了进去,却只见一个空荡的房间。 屋中摆设没有丝毫变动,妆奁上还摆放着苏清溪前几日带过的首饰,被褥叠的整整齐齐。 可却丝毫不见苏清溪的身影。 谢玉珩站在房中,面色阴沉的厉害。 “人呢?” 小丫鬟身子直抖:“这几日苏姑娘心情一直不好,白日里也总是关着门不见人。” “昨晚送来的饭菜苏姑娘都还吃了的,奴婢实在是不知苏姑娘去了何处。” 殷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从梳妆台的脂粉盒下找到一封信。 “大人,你看这个。” 谢玉珩立刻转头,瞧见那仿佛被泪水浸湿,有些皱巴巴的信笺,心头一慌。 接过信笺,谢玉珩越看面色越沉。 “简直胡闹!” 眼瞧谢玉珩动怒,殷吉问了句。 “这信上苏姑娘都说什么了?” 谢玉珩捏着信,神色不定,声音微沉。 “她知道我要将她送出去住,为了不影响我和长乐公主,自己先走了。” 小丫鬟闻言,面色大惊。 “苏姑娘走了?可是大夫嘱咐了,苏姑娘身子弱,受了伤不能吹风,昨夜还下了小雨,苏姑娘她……” 谢玉珩面色沉得越发厉害,眼底闪过一抹愧疚。 溪儿本就脆弱,他怎么能为了自己,不顾溪儿的感受。 “去,让府里的人都去找溪儿,无论如何也要把人给我找回来!” 小丫鬟应了声,立马跑出去。 殷吉面色有些为难,瞧着谢玉珩,低声道:“那长乐公主那边呢?您好不容易和殿下缓和了些关系,这么大张旗鼓的找苏姑娘,若是让殿下知道了……” 话未说完,谢玉珩便开口打断。 “够了,现在溪儿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先把溪儿找回来,长乐公主那边,我回头跟他解释。” 殷吉扯扯唇角,眼底有些无奈。 长乐殿下对大人那么好,大人怎么就看不见长乐殿下,总是顾及着苏姑娘呢。 说句不中听的,苏姑娘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家人。 虽说苏家先生夫妇二人都去了,可苏家其他人还是在的啊。 哪儿就非得把人带到丞相府里来养着了。 不过这些到底都是主子的事儿,身为下人也不好多说的。 殷吉瞧一眼,谢玉珩焦急的背影,摇了摇头。 第77章 只希望日后,大人不会后悔吧。 丞相府里的人都出去找苏清溪,府里没来人伺候,谢老夫人很快便知道了这个消息,急匆匆赶来。 “溪丫头走了?” 见谢玉珩点头,谢老夫人红了眼眶。 “溪儿最是善解人意,她定是不想拖累你才离开的,她心里一直有你。” “你这孩子,你非要把人往外推,这不是在溪丫头心口上捅刀子吗?” 谢玉珩阴沉着脸,向来清冷的眼眸中满是内疚。 “母亲,你莫要再说了。” “你知道,我只当溪儿是妹妹。” 谢老夫人拍谢玉珩一下:“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总之你一定要将溪丫头找回来,不然我们怎么和苏家人交代?” “你怎么和你故去的恩师交代?” “还有那长乐公主也是,她已经金尊玉贵,为何就容不下溪儿,非要将她逼走逼死才安心吗?” 太傅府。 用完午膳,觅宁伺候着沈昭在院子里晒太阳,闲话几句。 “殿下,今儿公主府下人来报,说是丞相府的人一直在街上找人,好像是那位苏姑娘不见了。” 沈昭璃举着团扇遮住眼睛,有些讶异瞧着觅宁。 “苏清溪不见了?可知道怎么回事?” 觅宁摇摇头:“这倒没听说,不过奴婢让人打听了,昨儿丞相大人同您说的都是真的。” 沈昭璃微愣,约莫知道苏清溪为何不见了。 谢玉珩待苏清溪是什么感情不好说,同为女子,她再清楚不过,苏清溪是心悦谢玉珩的。 懒懒将团扇放在额头上,遮住眉眼,沈昭璃声音淡淡。 “管他们的,只要别闹到本宫面前来,扰了我的清净就是。” 觅宁替沈昭璃按着胳膊,也是点点头。 “可不,往日里不管那位苏姑娘有什么事儿,总少不得要将您牵扯进去,闹得您在丞相大人那受委屈。” “而今不管那苏姑娘出什么事儿,都赖不到咱们头上来了。” 沈昭璃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二人才说完话,云瑶便行至二人身边。 “殿下,丞相大人在外求见,看起来还挺急的。” 沈昭璃提起团扇,好看的眉头皱起。 这人什么毛病,怎么还没完了。 觅宁也有些不悦:“可知道他是为何寻公主殿下?” “问过了,丞相大人想让公主殿下调遣玉京城中护卫,帮着一起寻苏姑娘。” “说是苏姑娘身子不好,如今已不见一天了,恐要出什么事。” 觅宁听完便忍不住被气笑。 “丞相大人是昏了头吗?殿下虽贵为公主却也不能徇私枉法,私调护卫给他找人啊,这不是让殿下为难?” 沈昭璃重新躺回躺椅上,团扇遮住精致面容。 碰上苏清溪的事情,谢玉珩可不就昏了头。 “让公主府的护卫去几个帮他找,旁的不管。” 自从知道沈昭璃对谢玉珩没那心思之后,云瑶也一改往日对谢玉珩的好态度。 而今听沈昭璃想帮谢玉珩,还觉有些生气。 “殿下管这档子闲事作甚,吃力不讨好的。” 云瑶不明白,觅宁却清楚沈昭璃的用意:“行了,别扰了殿下的清净。” “丞相都亲自找上门来了,殿下若什么也不做,岂不是给人落下话柄?让公主府的护卫去寻,便算是尽了心意了,日后不管怎么样,都挑不出殿下的错儿来。” 云瑶了然,笑着应了声。 “奴婢明白了,这便让人去办。” 谢玉珩在太傅府外等了许久,却只见云瑶一人出来,眉头顿时皱起来。 “公主殿下呢?” 第78章 云瑶双手交叠身前,神色算不上多恭敬。 “丞相大人放心,公主殿下已经答应拨些人帮您一起找人了。” 谢玉珩眼底闪过一抹喜色,随即看向云瑶。 “她是不是生气了,所以才不出来见本官?” 云瑶撇撇嘴:“丞相大人多虑了,殿下在午睡呢,没空出来见你。” 话虽如此说,但谢玉珩知道。 沈昭璃就是生气了。 可就算她生气了,还是只要他开口,她便不会拒绝。 母亲给的传家手镯,也是时候给阿璃了。 等溪儿这件事情结束,他便入宫请旨,同阿璃成婚。 谢玉珩从大袖中拿出一只看起来并不十分精致的木盒,唇角微勾。 “帮我将这个给她。” 云瑶瞧着,眼底闪过一抹抗拒。 “丞相大人有什么东西,还是自己寻机会给殿下吧。” 上次栗子糕的事儿,她可还没忘呢。 谢玉珩面色微变,清冷面容多了几分冷色,高居丞相的气势立刻释放。 “本官不是在同你商量。” 云瑶眉头微皱,到底伸手接过盒子。 谢玉珩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云瑶拿着盒子,不情不愿回到沈昭璃住的院子里,将东西交给觅宁。 待沈昭璃午睡起来,觅宁才将东西给了沈昭璃。 打开盒子一瞧,便见里头装着支水头一般,但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白玉镯。 沈昭璃觉得这桌子有些眼熟,好似在哪儿见过。 很快她便想起,这镯子是谢老夫人的。 她还听谢老夫人说过,那镯子是谢家老祖宗传下来的,日后是要给儿媳妇的。 那时,她心中在意的很。 为了能得到谢老夫人的认可,还做了不少蠢事。 可后来,却见其中一只玉镯戴在苏清溪的手上。 她才明白,谢老夫人心中早有了她心仪的儿媳。 “这镯子瞧着也一般,丞相大人怎么会送这种东西给殿下?”觅宁瞧着那镯子,眼底有些嫌弃。 “殿下,奴婢帮您将这镯子收起来吧,还是别戴了,平白跌了殿下身份。” 沈昭璃轻笑,可不是,如此寒酸的镯子,她有什么好争的。 摆摆手,沈昭璃声音懒懒。 “让人给退回去吧,仔细着些别弄坏了就是,省得出了差错,还得闹一场。” 觅宁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依着谢家那家子人的性子还真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殿下放心。” …… 公主府后门。 身着素色衣衫,身形单薄的女子,望着辉煌宏伟的公主府,眼底有些恨色。 “喂,你是什么人?在公主府后门这里做什么?” 领着三五个采买回来的香雪,瞧着那带面纱的女子,眼底有些警惕。 苏清溪被吓了一跳,转身瞬间没站稳,向后跌去,撞到后门旁的石雕上,昏了过去。 几人被吓了一跳:“香雪姐姐,她不会摔死吧?” 香雪面色也有些不好看,总觉得这人身形似乎有些眼熟,可自幼以来的教养,不允许她私探她人隐秘。 “先把人带进去吧,让府医给她瞧瞧。殿下一身清名,可不能因为咱们几个给人落下话柄。” 几人上前将苏清溪抬起来,满脸的晦气。 “这人也真是的,没事儿在公主府后门窜什么,自己胆子小被吓摔了,还要麻烦咱们。” 香雪摆摆手:“行了,都别抱怨了,日后让人在后门也设几个护卫便是。” 几人合力将苏清溪抬进公主府厨房后院。 香雪想了想,还是让人将苏清溪,就近放在角门旁边的小屋子里,以免人醒了四处乱走。 第79章 不多会儿,苏清溪便醒了过来,眼底还有些惊魂未定。 苏清溪抬手轻触面纱,想起上次被掌嘴的情形,便忍不住觉得脸颊生疼。 幸而他们没看自己的脸。 虽然这几日她的脸已经好了不少,今儿淤青的印子却还没完全消散。 苏清溪眼底闪过一抹恨色。 听见外头脚步声,苏清溪心头一跳,连忙重新躺了回去。 香雪带着府医过来:“就是她,方才撞了后脑勺。” 府医给苏清溪把了脉,面色却不大好。 “这姑娘的身子也太弱了,像是长期气血不足造成的。” 香雪虽有些惊讶,却也不想多管闲事。 “先帮她看看头,若是没事,开几副药给她吃便是,殿下如今不在府里,咱们可不能出了乱子。” 府医连忙点头:“雪姑娘放心,我给她检查过了,撞的不厉害,应当没有大碍,我开一副药,给她喝下去,人就能醒过来。” 府医开了药方,香雪便拿着方子出去煎药了。 听着脚步声离去,苏清溪缓缓睁眼,见四下无人,坐起身来。 这几日她一直在屋子里养病,到没听说长乐公主离开公主府了? 苏清溪轻咬下唇,心底深处的念头不断冒出来。 日落时分,沈昭璃从太傅府的书斋中出来。 觅宁拎着书箱在后轻笑:“殿下这几日,倒时像是念书时候的样子了,每日里都要去太傅大人那上课。” 沈昭璃唇角微勾:“这几日功夫,过得倒比过去三年还充实些。 ” 离了谢玉珩,她才知本不必如此框住自己。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儿,云瑶便从外头进来,面上还有些慌色。 “殿下,公主府出事儿了。” 沈昭璃顿住脚步,觅宁眉头微皱:“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怎么回事?” “苏姑娘找到了,人就在公主府,而且……还受了重伤,现在生死不知。” “而且丞相大人已经知道此事,赶往公主府了。” 觅宁神色大变:“什么?这怎么可能?” 沈昭璃亦是面色沉沉,转头便往外走。 “备马车,回公主府!” …… 公主府后院。 谢玉珩抱着昏迷不醒的苏清溪,眼眶红红,浑身充斥着冷肃之气。 “谁干的?” 香雪面色微白,她也没想到那面纱女子会是丞相府的苏姑娘,事情还闹成这个样子。 “丞相大人,您冷静些,苏姑娘是自己摔倒的,而且奴婢已经让府医给苏姑娘看过了,不该这样的。” 谢玉珩冷厉目光落在香雪身上,将香雪吓了一跳。 “无缘无故,溪儿会自己摔倒?今日若溪儿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沈昭璃才将踏进院子,便听到谢玉珩的声音,面色也冷了下来。 “谢丞相好大的威风,敢在本宫府中大放厥词!” “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本宫劝丞相大人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沈昭璃凤眸扫过院中情形 ,丞相府护卫堵在侧门口,香雪护着几个婢女站角落,瞧那样子,方才还挨了打。 苏清溪躺在榻上,脸色煞白,昏迷不醒,被谢玉珩抱在怀中。 “除了你的人,还有谁会对溪儿下手?”谢玉珩凝眸瞧着沈昭璃,眼神冷漠失望。 沈昭璃红唇微抿,凤眸渐渐淬上一层冰寒之色。 谢玉珩又想冤枉她吗? 去年,她赠谢老夫人一只玉佛,被苏清溪打碎,怕被人发现,苏清溪便独自出门,想找一只一样的回来,却险些被醉汉欺负。 将人找到后,谢玉珩也如今日一般。 第80章 不分青红皂白,第一时间便将所有过错算在她头上。 若不是她威胁欺压,身体娇弱的苏清溪,怎么会独自出门找玉佛。 无论她怎么解释,谢玉珩都不肯听。 当着她的面,将她送去去那整套玉摆件,全部摔碎。 而今同样的事情,她不会再忍第二次! 觅宁领着太医进门,朝沈昭璃恭敬行礼。 “殿下,太医来了。” 沈昭璃眸光落在昏迷不醒的苏清溪身上,眼底泛着寒光。 若苏清溪在公主府出事,她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给她诊治!” 太医领命,立刻上前。 谢玉珩让开位置,神色却没有一丝松动,脸色更加冷漠。 若不是她的人做的,她怎么会那么着急让人去请太医? “沈昭璃,溪儿的事,你最好是不知情。” 沈昭璃眉目微蹙,语气算不得温和。 “本宫这几日一直在太傅府住着,事多繁忙,公主府的事,自然是一概不知。” 谢玉珩语气冷漠:“你除了争风吃醋,整日里还能有什么事?” 沈昭璃微愣,瞧着谢玉珩,忽而觉得有些可笑。 她从来不知,在谢玉珩眼中,她除了这个公主的身份,便是个整日无所事事的人。 “本宫的事不劳烦谢丞相操心了,自有分寸。” 沈昭璃眸光渐冷,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几分嘲讽。 “倒是你,苏姑娘是丞相府的人,在你眼皮子底下丢了,丞相大人倒怪起本宫了。” 谢玉珩面上闪过一抹恼怒,看着沈昭璃眼底怒火升腾。 “若非你小肚鸡肠,容不下溪儿,我又怎么会让她离开相府?” “这一切,皆因你妒忌溪儿,才会让你的人也如此针对于她!” “沈昭璃,你贵为公主,爱惜着些自己的脸面吧,溪儿只是个无辜之人,你怎么也能下得了手?” 沈昭璃冷笑一声,只觉可笑至极。 他竟以为是她嫉妒苏清溪,所以嘱咐香雪对苏清溪下手,为自己铲除障碍。 为了什么?得到谢玉珩的爱吗? “这简直是本宫今年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本宫嫉妒苏清溪?她有什么可值得本宫嫉妒?样貌?才学?权利?地位?还是你的偏爱?” 沈昭璃嘲讽的语气,让谢玉珩有些不适,不由黑了脸色,有些难堪。 朱太医自床边起身,抬手擦了把汗,朝沈昭璃行礼道。 “殿下,苏姑娘方才的情况的确危急,但微臣已用针法将她的情况稳住,现下算是保住了性命。” 沈昭璃敛眸问道:“苏姑娘何故如此,可查出病因?” “回殿下的话,苏姑娘当是娘胎里便带了病,身子虚弱,用不得翠玉莲子这般大补之物。” “此番乃是虚不受补,勾动了病根,才会导致五行经脉逆转,险些丧命。” 谢玉珩闻言,顿时面色一黑,看沈昭璃的眼神越发冰冷起来。 “翠玉莲子乃是御赐之物,唯有你公主府有。” “沈昭璃,你还说不是你派人害的溪儿! ” 满室寂静,众人皆惊,谁也不知这究竟怎么回事。 谢玉珩冷冷看着沈昭璃,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 “这翠玉莲子乃是南丘府上贡,每年也不过得一钧,算上路上损耗,能送入皇宫的便更少了。” “即便是玉京城中的高门大户,也见不着这翠玉莲子。” “唯有你长乐公主,受陛下宠爱,每年都会给公主府分发一些。” “若非你的授意,溪儿怎么可能接触得到翠玉莲子!” 沈昭璃眉头紧皱,凝眸瞧着谢玉珩,语气微冷。 第81章 “公主府早没有翠玉莲子了。” “当年,若不是谢老夫人身子不好,益寿羹里需要翠玉莲子这味药材,本宫根本不会去宫里拿。 得来的那一点,也全都送去了丞相府。” “自不再往丞相府送后,公主府自然也不再去宫中拿。” 言罢,沈昭璃眼眸锐利瞧着谢玉珩。 “说起来,丞相府中也有翠玉莲子,你怎知苏清溪吃的是从哪儿来的?” 谢玉珩眉头微皱,想起那些往事,心头怒火压下些许。 沈昭璃不屑在这种事情上说谎,难道溪儿服下翠玉莲子,只是个误会? “清珪哥哥……” 虚弱嗓音自身后传来,谢玉珩浑身一震,立刻转身行至床边,忙不迭拉住苏清溪的手。 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此时却布满了焦急和心疼。 “溪儿,你感觉怎么样,可好些了?” 苏清溪小脸煞白,面上尚未完全消散的淤青,便显得更加明显,勾唇柔柔一笑,凄婉可怜。 “我没事的,清珪哥哥,方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不关长乐公主的事情,你不要责怪她 ,那翠玉莲子是我自己不小心吃下去的。” 苏清溪抓着身前锦被,有些祈求地瞧着沈昭璃。 “长乐公主,小女子只求你一件事,能不能不要让清珪哥哥赶我走?我已经没有家了。” 言罢,如珍珠一般的泪滴,便大颗大颗落下。 一直在苏清溪身边伺候的小丫鬟秋玲,自丞相府护卫后面冲出来,眼泪汪汪瞧着苏清溪。 “姑娘,都到了什么时候,你还委曲求全,替她遮掩!” “她想要的可是你的命啊。” 秋玲恶狠狠看沈昭璃一眼:“老夫人的益寿羹都断了许久,丞相府里怎么可能还有翠玉莲子?这分明就是借口。” 秋玲乃是自幼就陪在苏清溪身边的婢女,伺候苏清溪许久,最是了解苏清溪的性子。 秋玲一开口,谢玉珩便有些变了脸色,看向苏清溪。 “溪儿,到底怎么回事?” 苏清溪别开脸去,闭口不言,只是眼角泪珠一个劲儿的流。 秋玲心疼得不得了,忍不住为自家姑娘说话。 “丞相大人,我家姑娘向来是委屈求全的性子,她知道日后您定是要娶公主殿下为妻的,她不想让您为难,才不敢说真话。” “更怕说了真话,得罪长乐公主,便真要被赶出丞相府去,姑娘她只是不想离开您啊。” 话已至此,谢玉珩还有什么不明白,眸光渐渐冷冽,起身看向沈昭璃。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吗?” “沈昭璃,我竟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歹毒了!” 谢玉珩冷哼一声,大袖一挥,侧过身去,仿佛不愿瞧见沈昭璃一般。 “给溪儿道歉,还有那动手之人,给我交出来。” “否则,就算你是大靖的长公主,亦不能一手遮天!” 瞧完了这一出好戏,沈昭璃不由嗤笑出声。 众人见状,都不由疑惑。 已然是证据确凿,长乐公主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莫不是真如丞相大人所言,想要以势压人,一手遮天? 沈昭璃在众人诧异目光下, 抬手打了个响指。 云瑶便带着一陌生面孔进门,那嬷嬷手上还拿了本册子。 “ 殿下,这便是府里有关翠玉莲子进出的记录册子,一笔一笔清清楚楚。” 早在沈昭璃回公主府的时候,便支使了云瑶在公主府中了解事情来龙去脉,随时策应。 在太医提及翠玉莲子之时,云瑶便已经带着管理库房的方嬷嬷在外候着了。 第82章 沈昭璃接过记录册子,抬手砸在谢玉珩身上,眸中满是冷意。 “正如你所说,翠玉莲子珍贵,每次进出皆要记录在册,不止公主府有,皇宫亦能查到记录,容不得作假。” “丞相大人,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究竟是谁在说谎!” 谢玉珩眉头紧皱,捡起地上册子翻看,越看面色便越发沉了下去。 沈昭璃说的都是真的。 躺在榻上的苏清溪有些慌了神,忙强撑着起来。 “清珪哥哥,定然不会是长乐公主有心害我,这里面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沈昭璃冷笑:“能有什么误会?便是连谢玉珩都不知你吃了翠玉莲子会犯病,如此私密之事,难道本宫的人会知道?” “还是你觉得本宫的人会蠢到拿一味如此珍贵的药材,去害你性命?” 谢玉珩面色冷沉,啪的一声合上册子放在一旁桌上。 苏清溪一愣,伸手抓住谢玉珩,泪眼朦胧。 “清珪哥哥,你是不信我吗?” “入公主府时,我是昏迷着的,谁给我吃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况且,公主府的人隔三差五便要去丞相府一趟,便是谁撞见过我犯病,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清珪哥哥,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儿戏。” 秋玲扶着苏清溪,亦是附和:“大人,我们姑娘是您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 “更何况公主府人多眼杂,谁知道有没有人偷拿翠玉莲子。” 谢玉珩眉头紧皱,心头进退两难,但瞧着苏清溪清澈的眼眸,到底心软几分,转头看向沈昭璃。 “溪儿不会骗我,还是将你府里可能接触过翠玉莲子的人都叫出来询问一番吧。” 沈昭璃广袖一挥,在人抬来的玫瑰椅上坐下,嘴角满是冷笑。 谢玉珩遇上苏清溪的事,便像是没了脑子一般,偏听偏信。 “你们既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好,本宫有一法子,可以抓出是谁动了那翠玉莲子。” 沈昭璃一声令下,觅宁便将满公主府的下人全部叫来。 密密麻麻的人群在侧院里站不下,众人便一同移步至正院里。 谢玉珩扶着虚弱的苏清溪,眉头紧皱瞧着沈昭璃。 “你又要闹什么?” 苏清溪眼底亦有些疑惑,不知沈昭璃是想做什么。 沈昭璃唇角微勾,瞧二人的目光有些玩味。 “你们只知翠玉莲子十分珍贵,却不知也因其珍贵,常有人作假,以次充好。” “为辨别真假,南丘府司农想了个法子。” “因这翠玉莲子的特殊性,不管碰到什么,都会保持翠色,可假的便会染色。” 说着,沈昭璃拍拍手,觅宁便带着人端上一个盖着的小手盆。 “本宫已让人在这手盆中灌入胭脂花制成的水,便让所有人一个个试。” “若碰过翠玉莲子,手上沾染了翠玉莲子的气息,自然不会染色,没碰过的人则相反。” “如此,便可知道究竟是谁做了坏事。” 沈昭璃目光在苏清溪面上一停而过,无形压力让苏清溪不由心头微颤。 谢玉珩眉头微皱,对这法子将信将疑。 “距离事发,已过了一段时间,还能测得出吗?” 秋玲对心疼自家姑娘,对沈昭璃敌意甚大,不由小声嘀咕。 “东西都是他们准备的,谁知道有没有私下里做手脚。” 可此时无人开口,她的话自已不差落入众人耳中。 沈昭璃眸光一利,觅宁立即意会,掏出藏于袖间的戒尺照着秋玲的脸便来了一下。 第83章 “没规矩的东西,主子们说话,何时轮到你个贱婢多嘴了?” “还敢对殿下不敬,讨打!” 觅宁说着,对着秋玲的脸便又来了几下。 细长的戒尺打在人脸上,比巴掌还要疼得多,不过三两下,秋玲嘴角便溢出血渍。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苏清溪几人都有些来不及反应。 秋玲刚想往后躲,便有粗壮的嬷嬷上前按住她,让觅宁打的更方便。 苏清溪面色黑的厉害,瞧着觅宁那打人的激动劲儿,不可避免想起前几日自己挨打的时候,缩缩脖子,甚至忘了呵止。 谢玉珩瞧着苏清溪的模样,满眼心疼,厉声呵止。 “长乐公主,还不让你的人住手!” 沈昭璃坐在玫瑰圈椅上,撑着额头,懒懒挥手制止觅宁。 “回来吧。” 见沈昭璃还算听自己的话,谢玉珩面色缓和几分。 瞧出谢玉珩在想什么,沈昭璃勾勾唇角,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 “什么玩意儿,也配本宫贴身婢女亲自动手?来啊,此人以下犯上,拖下去,赏二十板子。” 话音才落,便有公主府护卫上前,拖着秋玲往外去。 “姑娘,救我!”秋玲惊呼。 苏清溪有些慌神,忙扯扯谢玉珩的胳膊。 “清珪哥哥,秋玲只是心疼我,才心直口快了些,你让公主饶了她。” 谢玉珩也没想到,沈昭璃竟如此打他的脸面,面色难看的厉害。 “把人放了!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像什么样子?!” 沈昭璃缓缓抬眸瞧着谢玉珩,逼人气势让人不由心悸。 谢玉珩虽贵为丞相,却也难抵皇权之威,气势渐渐弱了下来。 沈昭璃冷哼一声:“若还想弄清此事原委,谢丞相还是闭嘴吧。” 不远处,秋玲的惨叫声传来。 苏清溪脸色青白交加,但事已至此,谢玉珩说话都不管用,她也不敢再去触沈昭璃的霉头。 沈昭璃摆摆手,院中站着的下人,便挨个上前来在小手盆中摸一下退开。 但所有人都捏着手,从外头瞧不出什么端倪。 苏清溪瞧得心头微跳,她也不能确定,到底有没有其他人碰过翠玉莲子。 很快,众人便全都碰过小手盆中的胭脂花水,只剩下沈昭璃和她的几个贴身侍婢,不曾碰过。 苏清溪眼眸微眯,倚在谢玉珩怀中,声音怯怯。 “清珪哥哥,我昏迷之前还想见过公主殿下身边那个姑娘。” 不待谢玉珩开口,沈昭璃凝眸瞧她一眼,让觅宁香雪几人也依次将手伸入小手盆。 未免届时苏清溪和谢玉珩还有话说,便是连沈昭璃自己都在那小手盆中摸了一下。 见状,谢玉珩点点头。 “既是都已经验完,也该让所有人摊开手掌,看看到底是谁害了溪儿。” “慢着!” 沈昭璃捏着手掌,冷眼瞧着谢玉珩:“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没验。” 谢玉珩眉头微皱:“我带来的人不可能对溪儿动手。” 沈昭璃嗤笑,谢玉珩的人都知他有多在乎苏清溪,自然不敢对她动手。 “苏姑娘自己呢?既有条件接触翠玉莲子,又清楚知道自己吃不得,苏姑娘自己岂不是也有嫌疑?” 谢玉珩眉头紧皱,下意识便驳了沈昭璃的说法。 “无稽之谈,溪儿怎么可能对自己下手。” 沈昭璃瞧着苏清溪,眼底满是玩味和探究。 “想来也是,苏姑娘绝对不会自己下手害自己。又确认自己不曾吃过,自然不会碰过这莲子。本宫自是相信苏姑娘的。可如今连本宫都亲自验证清白了,苏姑娘也不过走一下仪式,堵住众人之口。” 第84章 “怎么?苏姑娘不敢,是心虚吗?” 苏清溪面色微变。 她为何如此说,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 她早已确认过,服下翠玉莲子时,没有任何人看见,沈昭璃不可能知道,不过是诈她而已。 “有何不敢,小女子清者自清。” 谢玉珩虽觉沈昭璃不过无理取闹,但苏清溪都应下,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苏清溪自谢玉珩怀中出来,缓缓走近,目光不动声色盯着小手盆。 伸手功夫,婢女揭开木盖的瞬间,苏清溪清楚瞧见里头是淡粉色的水。 苏清溪镇定自若用手心碰了下,便攥成拳头,将手藏于大袖下,退回谢玉珩身边。 瞧着苏清溪有些苍白的脸色,谢玉珩有些心疼,忙将人扶住。 沈昭璃懒得瞧二人做派,红唇轻启:“苏姑娘身子弱,怕是等不住,不若便从你先开始揭晓吧。” 谢玉珩淡漠眼神扫过沈昭璃,拍拍苏清溪胳膊。 “给她看。” 苏清溪看着沈昭璃笑笑,坦然自若将手伸出。 白嫩掌心赫然已经变成了淡粉色。 “长乐公主,现下你该相信不是我自己,要害自己了吧。” “殿下,该你了吧。” 沈昭璃轻笑,在众目睽睽之下摊开手掌。 纤细漂亮的指节让人痴迷,白嫩手掌似美玉一般。 但掌心却干干净净,不见一丝颜色。 苏清溪眼底闪过一抹错愕,并未想过沈昭璃竟会碰过翠玉莲子,但随即心底便升起几分暗喜。 “长乐公主,怎么会是你?” 谢玉珩错愕一瞬,眼底满是失望。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 “我原以为至少你是清白无辜,却不想你是贼喊捉贼。” 沈昭璃波澜不惊,神色淡淡瞧着二人。 “这结论下的未免太早了些。” 不理会二人疑惑神色, 沈昭璃目光移向院中众人:“都摊开看看吧。” 谢玉珩和苏清溪二人不明所以,也转头看去。 却见院中所有人的摊开的手掌,皆是干净白皙,不染丝毫粉色。 谢玉珩眉头紧皱,看向沈昭璃:“这是怎么回事?” 总不可能这里所有人都碰了翠玉莲子。 苏清溪见状,心底却有些不祥预感。 沈昭璃淡笑看着二人,红唇微勾:“所谓辨明真伪的法子,不过是个障眼法。” “唯有真正碰过翠玉莲子的人,才会想法设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将掌心染上粉色。” 苏清溪脸上淡定神色散去,眼底有些惊慌。 “不可能,你胡说,那手盆里的分明是粉色胭脂花的汁水,只要碰到必然会染色!” 谢玉珩亦对眼前变故有些迟疑,但眼前清一色干净的手,却让他不得不信。 沈昭璃一早便猜到苏清溪会有此一说,朝旁侧觅宁摆摆手。 觅宁意会上前,将手盆上的木盖掀开,全貌露于众人面前,盆地粉色花纹进入众人视线。 沈昭璃瞧着错愕的谢玉珩和苏清溪轻笑。 “哪里有什么胭脂花汁,手盆中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清水,只不过盆地粉色映照,光线不清的情况下,很容易误以为是水有颜色。” 瞧着已经有些慌了神的苏清溪,沈昭璃眼眸渐渐锐利起来。 “苏姑娘很聪明,上前来的时候,特意关注了手盆中水的颜色,触碰过后,趁着将手拿出来之际,便已经发现自己掌心没有染色。” “从那时起,苏姑娘想必以为本宫所言皆是真的,是以为证清白,你用胭脂将自己的掌心涂成了粉色。” 第85章 “但你没有想到,此番自作聪明,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苏清溪此时已彻底变了脸色,却还强装着镇定。 “胡说,这分明是你污蔑。” 沈昭璃冷笑:“觅宁,将她藏在大袖中的胭脂搜出来!” 苏清溪有些害怕的扯住谢玉珩的胳膊:“清珪哥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谢玉珩凝眸瞧着苏清溪,眼底失望让她心头一震。 清珪哥哥已经不相信她了。 她完了。 觅宁一把将苏清溪扯过来,三两下便在她衣袖中摸出同苏清溪掌心颜色一致的胭脂。 觅宁举着那胭脂,眼底闪过些轻蔑。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而且你怕是不知,就在你那丞相大人做挡箭牌的时候,他的衣衫上也沾染了胭脂的颜色。” 谢玉珩低头瞧着自己身上月白衣裳,腰间那一抹粉格外刺目,分明便是方才苏清溪放手的地方。 谢玉珩面色沉沉,如同被人重重扇了一个巴掌。 真正贼喊捉贼的人,不是沈昭璃,而是苏清溪。 谢玉珩盯着苏清溪看了许久,转头对着沈昭璃的方向躬身行礼。 “这次是臣鲁莽,冤枉了殿下,是臣错了。” “但还请殿下看在昔日情分上,再饶过溪儿一次,她险些丧命,已得了教训,不敢再如此了。” “溪儿,给长乐殿下道歉!” 哪怕是苏清溪再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此事已不容她狡辩。 苏清溪抿着唇,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是小女子鬼迷心窍,一时想岔了,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请殿下责罚!” 苏清溪说着,便朝沈昭璃拜了下去。 谢玉珩叹了口气,抬眸看向沈昭璃,清冷眼眸带着几分恳切。 沈昭璃冷笑一声:“饶过她?苏姑娘这般以下犯上,可不是第一次了。” “若本宫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如何立威?” 苏清溪面色微变,咬牙朝沈昭璃磕头。 “是我错了,不该冒犯公主殿下,请殿下开恩! ” 谢玉珩见苏清溪额上已经隐隐渗出血迹,到底有些心疼。 “长乐公主,你说吧,要如何才能饶过溪儿。” 沈昭璃懒懒坐着,纤细指节轻敲椅背:“怎么,丞相大人又想替你的小青梅受罚?” 不待谢玉珩开口,苏清溪便先抬头瞧着沈昭璃,满脸恳求。 “殿下,此事皆由我一人所为,求您不要牵连清珪哥哥。” “好啊,既然苏姑娘如此敢作敢为,那本宫自然要如你所愿。” 沈昭璃红唇轻启,没有丝毫放过的意思。 “依照大靖律例,诬告上者,当反坐其罪,处以死刑;此外你们在公主府闹这一通,损坏的东西,打的人,都得一一赔偿。” 苏清溪早在听到处以死刑时,便没了力气,跌坐在地,哪里还顾得上后面的罪名。 谢玉珩亦是面色难看:“求长乐公主开恩!” 沈昭璃冷冷瞧着谢玉珩,并未有松口的意思。 谢玉珩咬咬牙,皱眉瞧着沈昭璃:“算我求你,看在当年救命之恩的份上,给我一个情面,再饶她一回。” 纵已经看透了眼前人,沈昭璃仍心中蓦然一痛,连骨子里都被冰的寸寸生寒。 他竟要用那救命之恩,换她放过苏清溪? 沈昭璃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漠。 “好,你既提及此事,本宫不能不应,可这份情你既用在了此处,本宫当年赠予的玉佩,也该还回来了。” 如此,他们也算彻底两清了。 谢玉珩眉头微皱,但触及沈昭璃冷漠目光,却也说不出什么。 第86章 言罢,沈昭璃不再多看谢玉珩一眼。 “本宫可以饶她不死,但她得写下悔过书,留存在本宫这儿,若再有下次,数罪并罚,谁也救不了她。” “另赔偿翻三倍,即日送入公主府,若有拖延,本宫不知会不会心情不好,便反悔了。” 谢玉珩和苏清溪是耷拉着脸离开公主府的。 公主府中人却觉大快人心。 “殿下这次总算是出了口恶气,看那苏清溪日后还敢不敢如此放肆!” 觅宁替沈昭璃捏着肩膀,语气颇有些兴奋。 沈昭璃面色却未见多好,抬眸扫过身边几人,声音微沉。 “是谁将人带进府里来的?” 香雪面色一变,连忙行至沈昭璃身前跪下,一同跪下的还有几个小丫鬟。 “奴婢当时并不知她是苏姑娘,只怕人倒在公主府门口,会招来非议,一时心软,才将人带进来的。” 沈昭璃轻哼一声,众人皆惊,齐齐朝沈昭璃跪下。 “请殿下息怒!” 沈昭璃瞧着众人,语气难得严肃。 “本宫身边的人何时如此没有规矩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敢往府里领。” “此次是平安度过,可谁能保证次次都能化险为夷?” 香雪等人有些惭愧的低下头。 沈昭璃瞧着众人,语气更重了几分。 “不日,本宫便要出嫁北凉,北凉不比大靖,无人可替本宫撑腰,若你们还如此意气用事,随便大发善心,迟早酿成大祸。” “届时,本宫又该如何?” 香雪头垂的更低,俯首磕头:“奴婢知罪,请殿下责罚。” 沈昭璃叹口气,摆手道:“自去领罚吧。” 让众人离去,沈昭璃留下觅宁。 “婉儿可安顿好了?” 觅宁点头,低声禀报:“殿下安心,段统领亲自保护,不会出差错。” 沈昭璃安心几分,上次路遇杜婉遭难,经她笔墨才知背后牵连甚广。 北凉迎亲队伍不日便要入京,此时不是追究的好时候。 “寻人给她治伤,照顾好她,芳容姑姑就剩她这么一个女儿了。” 觅宁应下,立刻便着人去办了。 公主府出了苏清溪这回事,沈昭璃也不便在去太傅府继续打扰,便上门辞行。 远远的,马车才到太傅府门口,便见下人进进出出,步伐慌乱。 一瞧便是出了事儿。 沈昭璃面色微变,忙下了马车进太傅府,路上寻了个婢女,弄清发生了何事。 原是今日沈昭璃离开太傅府后不久,周清韵便应陆大公子的约前去春江湖赴会。 谁知竟出了意外,周清韵落水,被陆大公子救上来。 春江湖四周瞧见此事的人甚多,流言蜚语已经传得到处都是。 春水寒凉,周清韵虽被救上来的及时,可刚被送回太傅府,便起了高烧,昏迷不醒。 沈昭璃只觉此事听起来处处都不对劲,眉头皱得厉害。 “可寻太医了?” “太傅大人已经让人拿着腰牌去请了,可是太医署的人今日入宫请平安脉,只有一位太医留职,听说被丞相府请了去,我们的人扑了个空。” “现下,只请了郎中替姑娘看病。” 沈昭璃眼眸一利:“云瑶,拿着本宫的玉牌离开将朱太医请到太傅府来。” 云瑶应了声,便立刻前去。 急急赶来袭香听闻此言,眼圈顿时红了起来。 “多谢殿下恩典,方才我们姑娘清醒片刻,听闻殿下前来,说是想见见殿下。” 沈昭璃眼睛微亮,步子更快几分:“快,带我去。” 袭香领着沈昭璃进入周清韵的闺房,便见周老太傅和周老夫人都在外院等着。 第87章 沈昭璃点点头,顾不上多打招呼便随袭香先进了屋子。 梨木拔步床上,周清韵只着月白中衣,乌黑青丝还有些湿,身旁婢女正替她绞着头发。 往日里神清气爽的小姑娘,此时像霜打的茄子似得,没什么精气神儿。 脸颊红扑扑的,眼神也有些迷离。 沈昭璃才一靠近,便觉周清韵整个人都烫的厉害。 “静宜,你可还好?” 周清韵眼神微动,抓住沈昭璃的手:“文渊,陆文渊。” 身旁伺候的婢女听到,都不由红了面颊。 沈昭璃眉头微皱,不知周清韵是何意。 “静宜,我是璟华,你想做什么,告诉我。” 袭香瞧着自家姑娘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 “殿下,姑娘是被陆大公子救上来的,这会儿怕是又烧迷糊,叫错名字了。” 周清韵眼神迷蒙,很快又昏睡过去。 沈昭璃瞧着有些心疼,忙起身让开位置,让婢女们继续忙活。 …… 丞相府。 谢玉珩替苏清溪请完太医,便闭门不见。 谢老夫人不知发生何事,只见苏清溪又带了一身伤回来,心疼的不得了。 “这是怎么弄的,快去歇着。” 苏清溪哪儿有心思休息,拉着谢老夫人的手,眼泪簌簌落个不停。 “我做错事,惹清珪哥哥生气了,谢姨你帮我劝劝他。” 谢老夫人将人按到床上坐下:“好了,你清珪哥哥无论如何都不会不管你的,先让太医给你治伤,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 话音才落,屋外便来人通报。 “不好了,太医方才背着药箱走了。” 谢老夫人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通报下人面色有些为难:“是长乐公主身边的云瑶姑娘,拿着公主的玉牌将人接走的,府里人没敢拦。” 谢老夫人面色难看,气儿不打一处来。 “让人到府里来截人,她还真是有本事的很,这不是存心同我们过不去?” 苏清溪眼底闪过一抹暗恨,抬手抓着谢老夫人胳膊,温言细语。 “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惹得长乐公主不高兴,她和清珪哥哥都不会生气了。” 谢老夫人拍拍苏清溪的手,轻声安慰:“不关你的事, 老身的眼睛还没瞎,到底是谁不明事理,怎么会看不出?” “你安心歇着,我让人去给你请大夫来。” 从苏清溪这出来,谢老夫人便去了谢玉珩的书房。 听闻沈昭璃将太医带走,谢玉珩也无甚波澜,低头整理着手中账目。 “带走便带走吧。” 谢老夫人走近些,语气有些不悦:“你就这么纵着她欺负溪丫头?好不容易才将人找回来,若是再将人气走怎么是好?” 谢玉珩手上动作微顿,语气冷淡。 “我已想好,让溪儿离开丞相府,她若不肯住在对面的小院子,便让她回苏家去吧。” 太傅府,袭香送走朱太医。 周老夫人拉着沈昭璃的手:“幸而有你,不然这次静宜便是不死,怕也要落下病根了。” 沈昭璃摇摇头:“静宜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这都是我该做的,只是师母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二人正说着话,通传丫鬟便进屋来,朝二人行了个礼。 “老夫人,文安侯府的陆夫人来了,说是来看望咱们姑娘的。” 坐着好半晌没说话的姜氏忽然开口:“母亲,想必陆夫人是为着静宜的事来的,我去看看。” 周老夫人看姜氏一眼,语气微淡:“等着,我同你一起去。” 姜氏笑容僵在脸上,眼瞧屋中气氛凝固,沈昭璃打了个圆场。 第88章 “横竖那陆夫人是来看静宜的,何不直接将人请过来,本宫去里屋陪着静宜便是。” 周老夫人笑眯眯拍拍沈昭璃的手:“还是我们璟华想的周到。” 姜氏面上神色算不得高兴,起身行礼,转身出门去了。 沈昭璃绕过屏风进到里屋,坐在床边小凳上。 周清韵吃了朱太医开的药,如今还睡着,也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紧锁。 沈昭璃替周清韵将被子掖好,随手将拿了本书看。 外室,姜氏接着陆夫人踏进屋子,二人有说有笑。 见着端坐的周老夫人,陆夫人微愣,随即福身行礼。 “听说周老夫人气度非凡,早就想来拜访,只是一直没得机会,今儿总算是见着了,果真是名不虚传。” 周老夫人笑笑:“陆夫人快请坐吧,难得你还惦记着我们静宜。” 在屋中坐下,陆夫人捋了下手中帕子。 “老夫人这是说哪儿的话,静宜是我们家未过门的儿媳妇,出了事,我怎能不过来瞧瞧。” “我家大朗回去便同我说了,静宜咽了不少水,怕出事儿,惦记着呢。” 周老夫人笑意微顿,面色淡了几分。 “朱太医已经来看过了,用了药已经没有大碍了,如今正睡着呢。” 陆夫人面上有些遗憾。 “那可是不凑巧,我原想着看看静宜的,既是睡了,便不扰她了。” 陆夫人捏着帕子,抬眸瞧周老夫人和姜氏一眼。 “我今儿过来,主要还是想同二位说说静宜同我家大朗的婚事。” “静宜落水这事儿虽说是个意外,但不少人都瞧见我家大朗将静宜从湖里捞出来,二人这便算是有了肌肤之亲。” “依我看,还是尽快将两个孩子的婚事公布出去,也省得流言蜚语,影响静宜名声不是。” 这话可谓说到姜氏心坎里,忙点点头。 “陆夫人说的是呢,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两家婚事是得彻底定下了。” 自上次出了陆家二公子的事儿,周家对这门亲事便一直是观望态度。 依着老太傅和周老夫人的意思,这陆家便是不堪托付的。 奈何陆家大郎那孩子还是个好的,同自家孙女儿相处的也十分不错,老两口才耐着性子,不曾插手这门亲事。 却也是要等陆家将那二公子的事情处理好,才能彻底定下这门亲。 但还未等到陆家的处理,便先出了这档子事儿。 周老夫人心头是有些生气的。 而今听姜氏如此应和陆夫人,便更是不悦。 “此事不急,陆二公子的事儿,不知陆家处理的如何了?” 陆夫人掩唇轻笑,语气淡淡。 “这不是出了变故,还没来得及处理呢。” “但二位也莫要担心,我已同我家二郎谈好了,可以让大朗二郎同一天办婚事,日子便可往后再拖几天,多给些准备婚礼的时间。” “日子就定在下月初八,如此,便是两不耽误,老夫人说呢?” 陆夫人这话说得看似客气,却没留一点儿话头儿,摆明了是已经想定了。 周老夫人岂会听不出陆夫人的意思,脸色沉了几分。 “陆夫人这话是不打算处理二公子的事了?” 陆夫人笑得开怀:“老夫人这话说得,这两个儿子娶媳妇儿都是一样的,哪儿有什么处理不处理的。” “再说了,静宜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出嫁了,再不嫁便成老姑娘了。” 姜氏和周老夫人面色都有些难看,也算是瞧出陆夫人今日上门,可不是为了看周清韵的。 第89章 陆夫人不大在意,仍是笑着。 “二位可别嫌我说话难听,这也是为着静宜好。” “依我看啊,你们也别留着静宜了,赶紧将这事儿定下,还能给太傅府保全个好名声。” “姜夫人,先头答应的八抬聘礼,侯府还照给,尽可以放心。” 周老夫人面色沉沉:“住口!这便是你们陆家的态度?” 陆夫人笑得十分坦然,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有问题。 “老夫人别生气,我这也是在想法子解决问题。” “你们也可想想,这般处理是不是两全其美,三家都周全。” 姜氏有些被陆夫人说动。 静宜如今已同陆家大公子有了肌肤之亲,除了嫁给陆大公子,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若是现在顺着陆夫人给得台阶下了,还能得些好处。 姜氏看向周老夫人小声劝道:“母亲,横竖陆大公子对静宜还是好的,趁着人家态度好,咱们便快答应了吧。” 周老夫人眉眼一横, 气得胸口直起:“ 你胡说什么呢!那可是你的女儿,你便由着人这般作贱?” 姜氏有些委屈:“我怎么作贱了,那静宜自己不小心,将事情闹成这个样子,总不能为了一时意气,真不叫静宜嫁人了吧。” 周老夫人被姜氏这番说辞气了个倒仰。 陆家摆明是要趁人之危,如此上不得台面的行径,若是此时应了。 日后静宜嫁入文安侯府,还能抬得起头过日子吗? 周老夫人摇摇头,怒瞪姜氏一眼,一口回绝陆夫人。 “周家同文安侯府的婚事就此作罢!我周家子女不受这般折辱!” 姜氏闻言这些急了,绞着帕子劝:“母亲,您糊涂啦,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您这是要毁了静宜一辈子啊。” 周老夫人别开脸去,不同姜氏掰扯。 “老身主意已定,无需多言!” 屏风后的内室,沈昭璃听着外头对话,眉头紧皱。 这陆氏娘家乃是鸿胪寺卿,自在闺中时,便名声颇好,嫁入文安侯府后,更是将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博了个贤良淑德的名声。 却不想竟如此趁火打劫,徒有虚名。 沈昭璃不好插手周家家事,却难忍心头愤懑。 屋外,陆夫人在一旁坐着,眼瞧着姜氏和周老夫人吵起来,忙开口相劝。 “就这么点儿事儿,哪儿值得动这么大的气。” “老夫人,我知道您是心疼孙女儿。” “可正因如此,您才更该答应这门婚事才对呀。” “静宜同我家大郎已有了肌肤之亲,不嫁到我们陆家还能嫁给谁?您今日若是去了文安侯府这门亲事,日后怕是贩夫走卒,也瞧不上静宜。” 周老夫人被气的胸口疼,抬手指着陆夫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儿来。 “出去,给我走!” 陆夫人稳稳坐着,摆了摆手。 “老夫是安稳着些,当心气坏了身子。” “您老别觉得是文安侯府占了太傅府的便宜,这门亲事本就定下了,如今不过提前一些日子。何必如此死板?” “更何况您不能只考虑您自己的孙女儿,静宜若不嫁,出了这等丑事,怕是您的娘家,江夫人的娘家,女儿们议亲都要受影响。” “您就别犟了吧。” 姜氏见周老夫人气的话都说不出来,捂着胸口直喘气,也有些被吓到了。 忙上前替周老夫人拍着背,看向陆夫人:“婚事回头再说,你还是先走吧,我家老太太都要被你气病了。” 听着外头状况越发不好起来,沈昭璃将手中书册扔到一旁起身。 第90章 “璟华。” 略有些虚弱,但却清晰的声音传入耳中,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忙转头去看。 “静宜,你醒了。” 周清韵抓着沈昭璃的手,声音嘶哑,眼眶红红。 “陆文渊同他表妹有染,二人珠胎暗结,所以才急着娶我过门。” “而且我今日是被人推下水的。” 因着上次她去晚了些,陆文渊有事,便先走了。 所以这次接到陆文渊的邀约,周清韵早早便出了门,在春江湖等着。 不想却撞破陆文渊和他表妹的好事,还听到二人对话,知晓了真相。 “璟华,帮我退亲!陆文渊不是良配。” 沈昭璃心头升起几分怒火,心疼的轻拍周清韵的发丝,温声道:“你可想好了” 周清韵点头,虽还在病中,可眼神却坚定的很。 “我知你心忧我名声受损,但我不怕。” 将周清韵的手放回被子里,替她盖好,沈昭璃神色严肃的点点头。 “你既想好,便安心歇着,一切有我。” 言罢,沈昭璃转身出了屏风。 外室几人瞧见沈昭璃的身影,神色各异,场面立刻安静下来。 沈昭璃快步行至周老夫人身边,将人扶住。 “觅宁,快让人去请太医!” 替周老夫人顺着胸口的气,沈昭璃语气轻柔。 “师母,你放宽心些, 有我在呢,没人能欺负静宜。” 周老夫人瞧着沈昭璃的眼睛,渐渐顺过来这口气,精神却是萎靡不少。 沈昭璃站直身子,看向一旁的陆夫人。 “婚事定不定倒是不打紧,本宫有件更有意思的事情,说给陆夫人听。” “城南永安钱庄的东家同本宫相熟,日前给本宫看了一份名单,说了件极有意思的事儿。” “巧得很,本宫便在那名单上瞧见了陆夫人的名字。” 陆夫人捏着帕子的手一抖,脸色顿时变了几分。 文安侯府虽不缺银子,但有老太君在上头压着,秦氏自己能花的却不多。 为充盈自己私库,陆夫人一直背着文安侯府的人,在外放印子钱。 为掩人耳目,银子都会从城南的永安钱庄过一遍,再入她的私库。 可这件事情,她向来十分谨慎,长乐公主不可能知道。 定定心神,陆夫人看向沈昭璃。 “是吗?臣妇不常去城南,倒是不知有什么趣事。” 沈昭璃似笑非笑,黝黑眼眸如同能看透一切,直让陆夫人额头冒汗。 “陆夫人不知道也不打紧,本宫回头同文安侯好好说道说道,想必他很愿意知道此事。” 陆夫人有这些维持不住面上笑意,再不敢有丝毫侥幸。 “长乐殿下有什么事儿,同我说便是,何必惊动侯爷。” 沈昭璃移步坐至一旁圈椅,抬眸瞧着陆夫人,语气淡淡。 “本宫上次同你说的那点小事便拖拖拉拉办不好,怕是同你说了也是无用,还是让陆侯爷来见本宫吧。” 陆夫人面色一白,大靖律法不允许放印子钱,这还是在天子脚下。 若让侯爷和老太君知道她在外做的这些事儿,非休了她不可! 最要紧的是,只要长乐公主拿着此事入宫说道两句,整个文安侯府都要遭殃。 顾不上姜氏和周老夫人在旁,陆夫人朝着沈昭璃便跪了下去。 “殿下恕罪,我家二郎的事,臣妇马上就让人处理得干干净净,婚事如何也全由周家说了算,您看这样行吗?” 沈昭璃把玩着指尖玉戒,眼底寒芒渐盛。 拿陆二公子的丑事做挡箭牌,倒把大公子摘的干干净净,这陆夫人是还打量着继续蒙骗下去呢。 第91章 “不必了,本宫做主,将两家婚事退了吧,但本宫不希望听到外头有什么损害太傅府名声的话出现,陆夫人知道该怎么做吧?” 陆夫人面色一变,有些错愕。 “退亲” 沈昭璃眼神一利,陆夫人立刻垂下头,只怕是事情长乐殿下都知道了,不敢再多言。 “臣妇回去便将定礼送回,将吓人的嘴捂得严严实实,不叫透露半分的。” “至于周姑娘落水之事。”陆夫人一咬牙:“便说我家大郎救的是旁人,周姑娘压根没到过场,只要周家也能配合这个说法,此事自然能够平息。” 沈昭璃收回目光,语气淡淡。 “去办吧,若此事办的不让本宫顺心,那写着陆夫人名字的册子,便不知会在何处了。” 陆夫人便打了个寒颤,额上全是细密的冷汗。 “殿下放心,臣妇一定将事情办的妥妥当当。” 从地上爬起,陆夫人腿软一下,踉跄着朝周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方才是我口无遮拦,您万万不要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周老夫人不愿瞧见陆夫人:“你走吧。” 陆夫人转头又朝沈昭璃行了个礼:“臣妇告退。” 提起裙摆,陆夫人低着头退出房间,态度恭敬的不像话。 姜氏瞧着不由目瞪口呆,长乐公主在太傅府里向来是一副和善模样,不想摆起公主架子来,竟是如此威风。 见人走了,周老夫人脸色才好了些许。 沈昭璃扶着周老夫人起身,温声道:“师母莫要再气了,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 周老夫人欣慰的点点头:“幸好有你在。” 姜氏方才有些不好说话,而今确是有些着急。 “长乐公主,你怎么就做主将两家的婚事退了呀?这外头人都瞧见陆家大公子将静宜从水中捞出来。” “就算能将这个事糊弄过去,静宜名声也定然受损。” “不嫁到陆家,她还能嫁到哪儿去?女儿家失了清白名声,旁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教训教训,让他们将事情解决了便是,细说起来,这还是一门好亲事的。” 周老夫人瞪姜氏一眼,语气颇有些严肃。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女儿家的清白与品行,怎能因旁人闲言碎语而受损?” “这陆家如此落井下石,趁人之危,若静宜真嫁过去,才真真是毁了后半生。” 姜氏面色还有些犹疑。 “可日后若静宜真嫁不出去怎么办?” 沈昭璃觉得姜氏这话可笑:“静怡一身才情,品貌端方,何愁没有好儿郎欣赏” “便是那些人都有眼无珠,静宜凭借自身能力亦能安身立命,夫人不必太过忧虑了。” 沈昭璃从不觉得周清韵是那般只能依附男人而活的女子。 姜氏摇摇头还是觉得不妥。 “这事哪有殿下说的那么简单,什么安身立命,若让她离了太傅府,怕是连口饭也吃不上。” “再说了,女儿家哪有一辈子不嫁人的?” 姜氏满脸忧虑,但到底没再提让周清韵嫁到文安侯府的事。 “殿下陪着母亲,我让人出去盯着些,万不可让此事影响到静宜的名声,这别家儿郎也得相看起来才是。” 言罢,姜氏忙朝沈昭璃和周老夫人行了个礼,匆匆离去了。 沈昭璃眉头微蹙,对姜氏这般行径,说不上赞同,但也提醒了她许多。 女子立世艰难。 哪怕如世家女子这般,自小便学习各种技艺,离了家族,也难有所作为。 便更不要说民间女子穷其一生,也不过是从一个宅子的后院儿移到另一个宅子的后院儿。 第92章 一辈子便是那一亩三分地的事。 玉京城中不管是胭脂铺,裁缝铺,还是首饰铺,这些个都是卖东西给女子的地方,也鲜少见到女掌柜。 除了家里,外头根本没有能让女子安身立命的地方。 不嫁人可不就成了离经叛道。 轻叹了口气,沈昭离扶着周老夫人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躺在床上的周清韵早已醒了过来,此时瞧着二人眼眶红红。 周老夫人得知了事情原委,心疼周清韵,心疼的紧。 “好孩子,你放心,有祖母在定会为你寻更好的人家!” 周清韵摇摇头,抬眸看着沈昭璃,勾起唇角。 “璟华说得对,哪怕不必嫁人,我亦能安身立命。” 周清韵握着周老夫人的手,与其前所未有的认真:“祖母,孙女儿已经想好了,我要去慈幼局里教书,做女先生。” 周老夫人瞧着周清韵红红的眼眶,一时间也不忍辩驳。 “随你高兴便是。” … 丞相府中。 为赔偿公主府的损失,谢玉珩将府中不少值钱的物件,都让人拿去典当了。 殷吉瞧着不由出声制止:“大人,您忘了?这些东西都是当初公主殿下从她名下店铺拿过来的,还有不少是从公主府库房搬过来的。” “不论是哪一种都典当不了。” 谢玉珩眉头微皱,想起过去这件琐事。 当年沈昭璃眼巴巴将东西送来,他却不领情,非要立下字据,日后好将银子还给沈昭璃。 沈昭璃为此还生了场气,可没过两天,便又巴巴的送了东西来。 可如今她似乎已经变了。 谢玉珩叹了口气,这次怕是真伤了阿璃的心。 “盘点一下,丞相府还有什么是能换钱的。” 殷吉瞧着谢玉珩有些不敢说。 “这府中怕是只有衣裳首饰能换钱了。” “库房里虽然还有不少好东西,可那些都是御赐之物。” 谢玉珩眉头皱的更紧,这么些年来,丞相府竟然空有一个壳子。 离了沈昭璃,便什么也拿不出来了。 “清珪哥哥,此事由我而起,让我帮你一起解决吧。” 苏清溪出现在书房门口,目光怯怯瞧着谢玉珩。 殷吉识相的退出书房。 苏清溪进门,将手中一块小巧精致的铜牌,放在谢玉珩的书桌上。 “我爹娘为我留了一笔嫁妆,存在永安钱庄,凭这铜牌便能取到。” “你将那些嫁妆拿出来赔给公主府吧。” 谢玉珩并未去动那铜牌:“既是苏先生给你留下的嫁妆,便该好好存着,日后嫁人的时候用。拿回去吧。” 苏清溪嘴唇轻抿,站着不动,好半晌才有些呜咽的开口。 “青珪哥哥,我知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谢玉珩放下手中账册,拧眉看着苏清溪,语气难得严厉。 “你怎能去陷害她你可知你让我伤了她的心!” 想起离开公主府时,沈昭璃冷漠的模样,谢玉珩便觉心口钝痛。 明明他该知道,沈昭璃不是那样的人。 可他却没有相信她。 苏清溪指间微颤,眼底蓄起泪珠。 “我只是害怕,怕你有了长乐公主,便不要我了。” “当年爹地和娘亲便死在我眼前,自那时起,我便只有你了呀。” 谢玉珩眼底有些复杂神色,瞧着苏清溪那般脆弱模样,脑海中不由浮现起当年之事。 苏清溪的父母,是为了救被草匪劫持的他,才会死的。 谢玉珩念书之时,一直住教书先生苏氏家中。 老母亲每月送来的银子不够谢玉珩笔墨纸砚的钱,但苏青山看在谢玉珩颇有天赋的份上,不曾在束脩一事上为难。 第93章 只让他闲暇时,帮着家里做些事情,便当抵了银子。 苏青山是真心 待谢玉珩这个弟子好,几乎将人当做了自己孩子,倾囊相授。 府试时,苏青山不放心谢玉珩独自一人赶路,便带着家里人租了马车陪同前往。 谢玉珩很是争气,凭借自己的才学,夺得魁首。 返乡时,却遇上了草匪,抢了银子却还要人命,劫持了谢玉珩。 苏青山拼着书生之身,将谢玉珩救了下来。 夫妻俩将苏清溪交到谢玉珩手里,拼死拦住草匪,才为二人赢得一线生机。 后来,府城官兵赶来,将草匪制服,二人得救。 自那一日起,谢玉珩便对苏清溪格外纵容宠溺。 而今瞧着苏清溪泪眼朦胧,满脸泪痕的模样,到底还是心软下来。 谢玉珩叹了口气, 拿出帕子替苏清溪擦去眼角泪渍。 “不论如何,你 如此陷害长乐公主都做错了,日后不可再如此糊涂。” 苏清溪眼泪簌簌的掉,轻轻抓住谢玉珩的衣袖。 “我知道错了,只要你别赶我走,我什么都听你的。” 谢玉珩心头有些无奈,却也清楚。 苏清溪是他的责任,他不能不管她。 “不会了,是哥哥错了,让你觉得不安全,才会做出这些错事。” 苏清溪听闻此言,忍不住扑进谢玉珩怀中。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给丞相府带来这么多麻烦。” 谢玉珩叹了口气,轻抚苏清溪的秀发。 到底是他教养着长大的孩子,做错了事情,也都是他的过错。 “没事了,你好好准备接下来的文渊阁学术大典便是。” 苏清溪眼底闪过一抹精芒。 若她能得‘儒士’称号,便可改换门庭,不再只是一个小小的孤女。 到时,她就能帮得上清珪哥哥的忙。 也不会再随意让长乐公主欺负了。 “清珪哥哥,此事到底由我而起,你便答应我,让我做些补偿吧,不然我于心难安。” 苏清溪自谢玉珩怀里退出来,捧着铜牌,定定瞧着谢玉珩。 最后谢玉珩还是没同意,让人将苏清溪送回自己的院子去。 缩减了丞相府大半的开支,又裁了不少府里的下人,只留下贴身伺候的人。 能变卖的也都变卖了,才算是勉强凑够银子,给公主府送去。 谢老夫人知道此事,气得够呛,火急火燎赶来找谢玉珩,却是扑了个空。 殷吉瞧着气冲冲的老夫人,有些害怕。 “老夫人,户部司的董大人邀请大人去天香楼了。” “临走前,大人特意嘱咐,把他身边伺候的人都送到您院子里去了,定不会叫您委屈的。” 谢老夫人插着腰,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这哪里是什么下人的事儿,凭什么将丞相府的银子送去公主府? 沈昭璃那么多银子,她还缺这一点儿吗? “等他回来,便让他来见我!” 言罢,谢老夫人气冲冲离开,在屋子坐着,怎么也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身边新来伺候的春妈妈替谢老夫人顺着气儿,出了个主意。 “您若是在府里待得不舒服,何不去外头找乐子呢?”春妈妈笑眯眯的。 春妈妈本是谢玉珩入朝为官后,送银子给谢老夫人,让她寻个伺候自己的人时,在乡下找的。 人做事麻利,要价还不高。 谢老夫人就把人留下了。 后来谢玉珩官拜丞相,在玉京城里有了大宅子,把谢老夫人从乡野里接出来,这春妈妈便也跟着来了玉京。 第94章 只是先头有公主府的下人在丞相府里待着,谢老夫人身边根本用不上她。 春妈妈便被打发去做了杂役活儿。 而今谢老夫人身边没人伺候了,春妈妈便又被重新调了回来。 谢老夫人气儿不打一处来:“府里的银子,都让他送去公主府了,哪儿还有银子让我出去玩?” 春妈妈替谢老夫人按着肩膀,笑呵呵的。 “奴婢身份低微,之前虽不能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但却一直关注着老夫人的。” “您这样的身份,随便去哪儿那不都得是旁人捧着您?谁还敢怠慢了您不成? ” “再说了,奴婢可都听说了,长乐公主给了您不少的孝敬呢。” 谢老夫人瞪春妈妈一眼。 “主子私库的事儿,也是你能打听的?” 长乐公主平日里是没少给她送银子。 起初到玉京来的时候,她哪儿见过如此繁华的地界儿。 便是自家儿子的宅子,她住着都不安心。 更不要说花银子了,那是什么也不敢买,生怕做错了事情,给儿子丢脸。 长乐公主便隔三岔五带着她出去玩儿。 什么新衣服,新首饰,凡是她老婆子没吃过没见过的,通通玩了个遍。 现下这玉京城里,那个地方的东家认不得她谢老夫人? 她敢说,光凭见识她比那些个出身高贵的夫人们,一点儿也不差。 春妈妈连连点头:“老夫人说得是,是奴婢多嘴了。” 瞧春妈妈态度恭敬,谢老夫人心中受用,语气缓和几分。 “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在府里受了这些日子的气,也该好好出去放松放松了。” 春妈妈眼神一亮,她可是见过谢老夫人每次出去,回来都是带着许多东西的,下人们都拿不下。 “老夫人出去,身边怎么能少了伺候的人,您看把奴婢带上可好” “定给您伺候的妥妥当当的。” 谢老夫人瞧春妈妈一眼,在丞相府里做了几年,倒也不像过去那般黑了。 “带着就带着吧。” 话音才落,门房便气喘吁吁跑来通报。 “老夫人,外头来了一大家子人,说是您的娘家妹妹,收到您的信,特地来看您的。” 谢老夫人面色微变,垂了下手。 她怎么忘了这茬事儿了。 谢老夫人娘家在当地算不上是富户,却也比一般人家过的好些。 父亲开了家包子铺,养着三个孩子。 谢老夫人是头生的,底下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这二妹自小便和谢老夫人过不去,二人攀比了一辈子的。 她在信里将丞相府说得花一般好,这要是让她那妹妹看到府里如今的样子,岂不是要笑掉大牙了。 谢老夫人有些慌了神,不停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老夫人这是怎么了,亲戚来了不是好事儿吗?” 谢老夫人急得嘴角都要冒泡了,有些烦躁地瞪春妈妈一眼。 “你知道些什么?! 要是让她看到府里如今连个像样的下人都没有,那老身岂不是颜面全无?” 春妈妈扶住谢老夫人,温声劝道:“您急什么,不让人进府里来不就是了。” 不待谢老夫人发火,春妈妈便继续说道:“老夫人带着亲戚去外头玩儿一圈,过几日再想个由头,把人打发走不就是了。” 谢老夫人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她那妹妹当年嫁了个小商人,便眼睛长到头顶上。 三不五时,便带着东西去她家显摆,显摆完了还不忘把东西拿走,可是将她气得够呛。 第95章 如今也该让她那没见识的妹妹,好好见识一下玉京城的繁华。 横竖外头那些,又用不着她付银子,只需说一声儿就是。 “走!出门!” 春妈妈拉住急匆匆地谢老夫人:“您不换身鲜亮点儿的衣裳?” 谢老夫人瞧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赞赏地看春妈妈一眼。 “你脑袋倒是灵光,去我衣柜里最好的衣裳拿出来!” …… 丞相府门口。 一群穿着棉布衣裳的人四处张望着,眼底满是艳羡。 不大点儿的小孩儿,揪着一位老妇人的衣裙问:“奶奶,这真是大伯的家吗?大伯这么有钱呢。” 许老太太笑眯眯摸着自家乖孙儿的脑袋。 “可不是,你大伯如今是大官了,你大奶奶说了,让咱们入京来投靠,以后咱们也能住这么好的宅子。” 许老太太的儿子许平军也凑过来。 “娘,珩哥儿这宅子可真气派啊,我听人说在这样的宅子里做差事,比外头大酒楼里做管事的还有架势呢,您说珩哥儿能不能看在兄弟面上,给我也在府里也安排个差事?” 许老太太瞪许平军一眼:“没出息的东西,哪儿有上赶着给人家当下人的,你就不会让你弟弟给你也弄个小官儿当当?” 许平军眼神亮了几分:“那能行吗?我这粗人,没学问的。” 许老太太摸着乖孙孙的脑袋, 看着面前这大宅子。 “那怕啥的,你弟弟可是丞相,那是多大的官啊,这么点儿小事儿,还能办不好?” 一大家子人在丞相府门口东摸摸,西看看,那叫一个热闹。 路过的人听着他们的话,都忍不住回头看。 这些是谢丞相的亲戚,瞧着也忒寒酸了些。 不过想归想,没人敢说的。 许老太太一大家子可不怕人看,只当那些人是羡慕他们呢。 等了好半晌不见出来人,许老太太的儿媳忍不住开口。 “娘,大姨儿是不是不欢迎咱们啊。” 许老太太也等得有些烦了,瞪儿媳一眼。 “这宅子多大啊,人走出来不要时间啊。” 话音才落,谢老夫人便被四五个丫鬟簇拥着,自府里出来。 春妈妈在一旁扶着谢老夫人,也换了一身体面鲜亮的衣裳,瞧着比许老夫人穿的还好些。 许老夫人一大家子,都被谢老夫人这出场的样子给惊着了。 “姐姐如今可真是享福了啊,你身上这衣裳料子还有这头上带的,我见都没见过呢。” 许家人盯着谢老夫人看来看去的,眼底满是艳羡。 许家儿媳王氏更是眼睛都看直了,忍不住伸手碰了下谢老夫人头上的发簪。 “大姨,这是红玛瑙的料子吗?可真好看呢,我曾见县衙夫人带过一支类似的,只是她那支上头只有指甲盖儿大小,她还日日带着四处显摆呢。” “您这个都有大拇哥儿那么大一颗了,定然更贵吧。” 许王氏一说,众人瞧谢老夫人头上发饰的目光都有些贪婪起来。 还是许老太太轻咳一声,众人才回过神儿来。 谢老夫人得意的扶扶头上的发簪,这可是长乐公主送她的,自然是好东西。 “行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必如此在意。” 瞧着谢老夫人这得意样子,许老夫人说道:“虎子啊,如今你大奶奶可是富贵了,快让她带咱们进府里去看看。” 谢老夫人面色一紧:“今儿就不进府了,我带你们出去玩玩。” 虎子冲上前去抱住谢老夫人的腿,撒着娇。 第96章 “大奶奶,虎子想住大宅子,不想出去玩,就让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谢老夫人生谢玉珩生得晚,谢玉珩又迟迟没成婚,早就想抱孙子了。 如今看着生得颇为可爱机灵的虎子,不由心生喜欢。 “虎子是吧,大奶奶带你们一家人去个又能吃饭,又能住宿的好地方。” “那可是玉京城里只有达官显贵才能去的地界儿呢。” 虎子兴奋起来:“那儿的东西好吃吗?有没有玩儿的?” 谢老夫人摸摸虎子的头,却闻到虎子身上不大好闻的味道,不由皱皱眉头。 “大奶奶先带你们去买几身干净衣裳穿穿吧。” 许家几人听闻,忙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人都说了给买新衣裳,那还能不要吗? 兴高采烈上了丞相府马车,许家人又是一顿恭维。 听得谢老太太心里舒服的不得了,带着许家人去绣阁将全身上下的衣裳,换了个遍。 绣阁的伙计算完账,拿着算盘行至谢老夫人跟前,恭敬道:“一共是一百五十两银子。” 许家人听闻这个数字,都不由瞠目结舌。 “这么多银子,在咱们哪儿都能买一套宅子了吧,玉京城的衣裳这么贵?” 伙计听闻,笑着解释:“谢老夫人知道,这些衣服的料子啊,都是上好的,自然价格高一些。” 谢老夫人点点头,她头一次来这绣阁的时候,也是许家人那个反应。 但现在这样的料子,她都瞧不上的。 谢老夫人摆摆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穿着就是。” 许家人见谢老夫人如此阔气,眼睛里直放绿光。 “大姨对咱们可真好。” “那可不,大姨现在那可是达官显贵的家眷,自然和咱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的。” 谢老夫人听得心里舒坦,招手让绣阁伙计过来。 “行了,把账记着就是。” 伙计点点头,恭恭敬敬退下了。 谢老夫人招呼许家人:“走吧,老身带你们长长见识。” “姐姐,这都不用付银子的吗?”许老夫人没见过这架势,也有些惊着了。 谢老夫人仰着头,颇有些趾高气昂的模样。 “谁家出门带那些银子,多重啊。” “这儿的人都认识我,说一声就是了。” “不过可不是谁都能这样的,妹妹可别学,放心被人抓去官府了。” 许老夫人也不尴尬,笑呵呵道:“姐姐如今可真是厉害了,都是托了珩哥儿的福吧。” 提起自己儿子,谢老夫人自然是骄傲得很。 “那是自然,别说咱那十里八村的,就是整个太稷府,也就出了我儿子这么一个丞相。” 许老夫人笑呵呵的:“珩哥儿现在有出息了,也得提拔提拔自家弟弟啊。” 谢老夫人大手一挥,不想放过这个在妹妹面前挣脸面的机会。 “这有什么难的,平军做什么伙计,我让清珪帮你说道说道,满玉京城没有哪个铺子敢不给谢家脸面的。” 许平军闻言,忙冲到谢老夫人跟前:“大姨,你说真的吗?真能什么差事,随我挑?” 谢老夫人顿了一下,察觉许老夫人看过来,立马答道:“那是自然。” 清珪平日里是不喜与那些商贾人家往来的。 但到底是丞相,一品大官,只要他开口,谁能不给面子? 再不济,那不是还有长乐公主。 玉京城里遍地都是她的产业,给许平军寻个差事,还不是简单的很。 许家人将谢老太太团团围住,好话不断,就这么出了绣阁。 第97章 伙计拿着记好的账册进屋:“掌柜的,方才谢家老夫人来记了笔一百五十两银子的账。” 正拨弄算盘的掌柜,手上动作一顿。 “你说谁?” “谢老夫人啊,怎么了?” 掌柜的脸色都绿了,忙起身追出去,却是连人影儿都没了。 伙计不解:“您这么着急做什么?谢老夫人不是每次来咱家都是记账的,回头把账目交上去便是,公主又不会说什么的。” 掌柜的一巴掌拍在伙计头上,满脸怒容。 “让你平日里总是打瞌睡,不好好听人说话。” “上次公主府的人便来嘱咐了,日后凡是谢家的人,一律不许记账。” “你倒好,一记就是一百五十两银子!” 伙计面色也变了几分:“那怎么办,要不我追上去,将这银子要回来吧。” 掌柜的瞪伙计一眼:“没瞧谢老夫人带着亲戚呢,这要是追上去,还不把人得罪死了,把账单收好送到丞相府去吧。” 伙计应了声,干脆将这几年谢老夫人在绣阁记的账,全收拾收拾,送去丞相府了。 …… 谢老夫人这边,领着许家五口人进了紫云居。 跨过圆拱门,便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地界儿,远离市集喧嚣。 精心设计的园林,令人挪不开眼。 随着引路仆人走过小桥流水,进入紫云居大堂。 地面铺设着精致的青石板,经过打磨光滑如镜。 所有陈设皆采用紫檀木制成,镶嵌金边。 飞檐翘角式的多层阁楼,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四周围绕着曲折的回廊,柱子上雕刻云纹,美不胜收。 许家人都被眼前景象所镇住,站在堂中不敢动弹。 谢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得意,一个眼神,便有侍女上前。 “贵人有何吩咐?” 谢老夫人自怀中拿出一块玉牌,给那侍女看过。 “带我们去四楼。” 紫云居中每一个厢房之间都隔了段距离,并不吵闹。 但每一层却有细微差别。 一楼接待的只有普通官员,二楼则接待五品以上官员,而这三楼则是接待三品以上大员的地方。 紫云居四楼是为东家预留的,不接待客人。 紫云居中客人听闻此言,皆是一惊,目光投向谢老夫人和许家人。 “这是谁啊,竟敢扬言去紫云居四楼?” “谁知道呢,瞧这老妇人的样子倒是贵气,却也不可能是这紫云居的主子吧。 婢女瞧见谢老夫人手中拿的玉牌,面色一变,态度越发恭敬起来。 “老夫人您随我来。” 婢女领着谢老夫人和许家几人上了四楼。 众人见状,不由惊讶。 这还真是紫云居的主子 紫云居四楼,整层不见一个客人,唯有伺候的婢女小厮立于两旁。 此处典雅华丽,远胜于方才一楼。 便是廊檐上用来照明的,都是拇指大的夜明珠。 许家人都不由瞪大了眼睛,被眼前一切惊住了。 婢女领着众人进了屋子,四处陈设更是让人不敢触碰。 便是一心想着来占便宜的许老太太都有些拘谨起来。 “姐姐,这里的东西若是碰坏了,不会让我们赔吧。” 谢老夫人摆摆手,笑呵呵的:“瞧你们那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有老身在这儿,敢多说一句?你们尽管玩儿便是。” 见立于一旁的婢女,恭恭敬敬的,连头都不敢抬,众人这才信了谢老夫人的话。 许老夫人眼底直冒精光,凑到谢老夫人身边。 “方才在楼下我可听人说了,这紫云居四楼等闲是不让人上来的,难道这地方是珩哥儿的?” 第98章 谢老夫人刚想说不是,瞧着许老夫人殷切羡慕的目光,又将这话咽了回去。 “自然是的,这整个紫云居都是我家清珪的,不必客气。” 待日后,长乐公主和清珪成了婚。 她的东西还不就都是谢家的东西了,提早享受些,也没什么吧。 想着,谢老夫人便心安理得起来。 楼下,两个戴着帷帽的女子进入紫云居。 身穿蓝色窄袖锦裙的女子,身子高挑,瞧着十分英气。 拉着身边紫裳的姑娘,满眼兴奋。 “璟华,要不是我爹这段日子一直把我关在家中,早来你这紫云居见识一下了,今儿好不容易出来,你不得带我去四楼看看?” 沈昭璃笑着看向霍云睛:“我也许久未来了,今日我便带你好好玩玩。” 紫云居中侍女们,瞧见沈昭璃身影,立刻恭敬上前行礼。 “见过主子!奴婢这便让人将掌柜的请来。” 沈昭璃声音淡淡:“不必了,带我们上四楼吧。” 侍女身子弓的更低,态度愈发恭敬。 “您随奴婢这边来。” 沈昭璃同霍云晴方离开一楼大厅,剩下的侍女立刻去禀报紫云居的掌柜。 厅中众人瞧着紫云居侍女们如此恭敬慎重的态度,一时有些疑惑。 “今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这紫云居主子,一来来两个。” “那位紫衣姑娘是紫云居的主子,那方才上去的那一大家人是谁?” 沈昭璃和霍云晴都是习武之人,耳力甚好,听闻此言,脸色皆是有些怪异。 霍云晴挽着沈昭璃胳膊,语气颇有些一言难尽。 “谢家那个,你还养着呢?” 霍云晴乃是神羽卫大将军之女,自幼习武,性子豪爽大气。 沈昭璃流落在外一年,回宫后便拜入霍大将军门下,与霍云晴一同习武,二人感情也颇为深厚。 霍云晴一直瞧不上谢玉珩,觉得一介文弱书生,配不上沈昭璃。 得知谢家那一大家子人扒在沈昭璃身上吸血,便更是瞧不上。 嘴巴里便没一句谢家人的好话。 沈昭璃有些无奈摇头:“不曾,我的命令已经传下去,兴许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霍云晴瞪沈昭璃一眼,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若不是你过去太过纵容,这家子人岂能如此放肆?” 沈昭璃安抚地拍拍霍云晴的手:“好了,别气了,我这不是已经改邪归正了。” 霍云晴被逗笑:“那你打算如何处置?” 沈昭璃轻笑,眼底并无多少波澜。 “紫云居打开门做生意,为何要同送上门的银子过不去,只是这紫云居四楼可不是他们能来的地方。” …… 紫云居四楼上。 谢老夫人同许家人围坐紫檀木浮云台边,许家人摸着云台边镶嵌的金丝边,忍不住感叹。 “这是真金子啊。” 谢老夫人捏着帕子掩唇轻笑:“自然是真的,这紫云居里所有的能瞧见的都是真的,可不用那些假货,掉面儿。” 许王氏摸着有些心疼:“这也太浪费了, 这么多金子,都够咱们一家人过上好日了。” 许老太太瞪自家儿媳一眼,许王氏立刻闭嘴,但眼睛却像是黏到那金子上去了似的。 谢老太太坐得端端正正,姿态里说不出的傲气。 “这还得是当年,老身坚持让清珪念书的好处,不然如今也没有这样的好日子,妹妹说是吧。” 许老夫人面色一僵,忙笑道:“当年我也是为你好,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才没借银子给你。” 第99章 “谁想到珩哥儿如此争气,简直是你们谢家祖坟冒青烟了。” “也是姐姐你决断的好,到底是比我有远见。” 谢老太太前半辈子,就没在自家这妹妹跟前抬起头来过,如今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那叫一个得意。 “那是自然。” “行了,到底是姐妹,老身也不跟你计较了。” 说话间,身着卷纱裙,身姿窈窕的侍婢们排着队上前,许平军看的眼睛都直了。 银蝶盛着各色不同的精致糕点,放在桌子上。 许王氏面上闪过一抹惊喜:“这是徐记的点心吗?我在太稷府的大酒楼里做工的时候见过,这一份都要卖到十两银子呢。” “寻常人家可吃不起这么贵的点心。” 四五岁的虎子正是馋嘴的年纪,伸手拿了一块儿,喂进嘴里。 “大奶奶,这糕点真香,虎子喜欢。” 虎子旁边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也是一脸馋色,看向许王氏。 “娘,我能吃吗?” 瞧两个孩子拘谨的模样,谢老夫人摆摆手。 “这有什么的,这些点心都是赠送的,随意吃便是。” 此话一出,许家人各个眼底冒光,便是连许家老太太也没忍住吃了一块儿。 谢老夫人端坐在一旁,没动静。 许家人不由疑惑:“姨母,您怎么不吃啊?” 谢老夫人抬手瞬间,不经意露出自己手腕儿上的晶莹剔透的玉镯。 “又不是些什么好东西,我都吃腻了。” 许老夫人闻言,也将手上糕点放下。 “姐姐如今富贵了,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亲人,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谢老夫人就喜欢许氏在自己面前这低三下四的模样,眼角眉梢儿都吊了起来。 “这有何难?” “来人!紫云居最好的饭菜酒水,都上来。” 话音才落,大门便被推开。 来者却不是送菜肴的,而是紫云居掌柜带着几个小厮一同进来。 掌柜钟祥先是朝谢老夫人躬身行礼,而后笑道:“老夫人,底下人弄错了,这四楼是不对外开放的。” “我们已经在三楼为主位准备好了厢房,请诸位移步。” 许家人闻言,皆是动作一顿,转头瞧着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面色沉了下来:“老身来紫云居,向来都是在四楼的。” 钟祥心中有些不屑,若不是每次都有主子陪着,谢老夫人哪里能上得了紫云居四楼? 心中虽是如此想,钟祥面上却不显。 “今日主子来了,谢老夫人还是移步三楼的好。” 谢老夫人眉头微皱,心头有些不悦。 人来了,竟也不知道过来同她问安,真是越发不如以前了。 “那又如何,来了便让她过来就是。” 许家老太太闻言微愣:“姐姐,是珩哥儿来了?” “说起来,我们也许久没见着珩哥儿了,快让人过来瞧瞧。” 钟祥不由眉头微皱,开口纠正。 “老夫人,我们紫云居的主子,乃是……” 话未说完,谢老夫人便变了脸色,急忙开口打断。 “行了,不是说让我们换去三楼?还不快带路!” 谢老夫人这般态度,让钟祥略有些不悦,但到底还是压了下去。 “那就请诸位随我来吧。” 谢老夫人看向许家几人,笑道:“清珪事忙,就不让他过来了。” “三楼厢房靠窗,还能看见玉京城的风光,咱们移步吧。” 许家几人不懂这些,但紫云居这地方对他们而言,处处都是好的。 没多想,便跟着一起下了楼。 钟祥退下,不多会儿,便有人送上一道道菜肴。 银碟盛至的佳肴,精致无比,每一道都是许家人未曾见过的。 第100章 飘香的味道,让许家人不由吞咽口水。 侍婢端着托盘,递上一小只玉壶,放在浮云台上。 许平军好奇的看了几眼:“姨母,这是什么?” 春妈妈上前,从一旁婢女手中端着的托盘中拿起银筷,替谢老夫人布菜。 这般情形,瞧得许家人一愣一愣的。 谢老夫人端正坐着,瞧一眼许平军指的玉壶笑道:“这是玉液酒,紫云居的招牌,是极好的东西,你们都尝尝。” 许平军一听是酒,眼睛放光,将玉壶提起来闻了一下。 “大姨,这么点儿酒怎么够喝?就不能多上些吗?” 谢老夫人嘴角微抽:“这玉液酒可是价值千金,这满桌子的菜也比不上这一小壶。” 许平军是个爱喝酒的,嘿嘿一笑。 “这整个紫云居都是珩哥儿的,总不能连酒都不让表兄喝好吧,姨母你说是不是?” 谢老夫人见许平军提起玉壶便灌了几大口,不由有些心疼。 却又不愿在许家人面前露了怯,摆摆手。 “不就是几瓶酒,来啊,再上五壶来。” 一旁侍婢忍不住开口相劝:“这玉液酒不适合豪饮,这位贵客若是想喝,可以再上些旁的酒。” 谢老夫人刚想说话,一旁许老夫人便开了口。 “姐姐,你家这下人的规矩可不怎么好,哪儿有驳主子话的。” 谢老夫人面色一黑,瞪那侍婢一眼。 “少废话,快去拿酒来。” 侍婢低头退了下去。 对面屋中,沈昭璃同霍云睛悠闲喝着茶水。 钟祥恭敬站着,将楼下之事一一禀报。 沈昭璃忍不住嗤笑,这紫云居什么时候成了谢玉珩的? “他们要什么上就是了,横竖这银子,都由丞相府来给。” 钟祥点点头,躬身行礼。 “奴才明白,这便去办。” 霍云晴不由笑出声来,戳戳沈昭璃的胳膊。 “你这招儿可够损的,照谢家老太太这造法儿,今儿丞相府可是要大出血了。” 沈昭璃慢条斯理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比起谢家在她身上得到的好处,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 “阿晴,这话说得可不对, 紫云居打开门做生意,自是要满足客人的需求。” 霍云晴笑得有几分幸灾乐祸。 “这下可是有好戏看了。” 楼下,厢房。 许家人就没吃过这么多好东西,一大家子没有客气的,一个个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是油。 谢老夫人也许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这一顿饱的人都有些发晕。 五壶玉液酒下肚,许平军迷迷糊糊,几乎是半躺在椅子上。 “大奶奶,这里的菜真好吃,以后我们能常来吗?” “是啊,姨妈,这地方儿也太好了,咱们接下来几日是不是都在这儿住?” 谢老太太笑着点头:“那是自然的,只要你们喜欢,住多久都行。” “来人,给我们安排几间屋子休息。” 话音刚落,钟祥便带着人推门进来。 身后还跟着个小厮打扮的人,手中拿着算盘。 谢老夫人见状,不由眉头微皱,面色有些不悦。 “这是做什么?” 钟祥笑呵呵道:“房间自然是有的,但这饭钱得先结了。” 许家人听到这话,皆是一脸疑惑看向谢老夫人。 “在自己家地方吃饭,还得付银子呢?” 谢老夫人面色黑了几分,瞪着钟祥,语气带着些怒气。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问老身要银子,你是不知道我是谁吗?” 钟祥面上笑容微淡,语气也冷淡几分。 “您是丞相府的谢老夫人,小的自然知道。” “但便是丞相大人在外吃饭,也是要给银子的,您自然也不能例外。” 第101章 谢老夫人面色更是难看,心底也不由暗骂。 这长乐公主是怎么调教的下人,如此没有眼力劲儿。 “行了,帮我记账就是,赶紧让人带我们去休息吧。” 钟祥站着不动,摆摆手,身后小厮手中的算盘便噼里啪啦的响起来。 算盘声停息,钟祥看了眼,朝谢老夫人道:“一共是八千五百二十两银子。” 听到这个数字,许平军的酒都被吓醒了。 许家其他人更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吃饭还是吃金子啊,这也太贵了。” 谢老夫人也没想到竟然花了这么多,不由心中微跳。 好在这笔银子不用她自己来付。 “知道了,帮我记账就是。” 言罢,谢老夫人便起身欲往外走,许家人也紧跟其后。 钟祥伸手拦住谢老夫人的去路,面上带着恭敬笑意。 “谢老夫人,紫云居不能记账,您还是把银子付了吧,否则怕是没法儿让您走。” 谢老夫人眉眼一横,面上浮现几分怒气,声音也不由抬高几分。 “没规矩的东西,老身在紫云居向来都是记账的。” “你瞧好了,这是什么!” 谢老夫人自怀中拿出一块儿雕刻着兰花图案的玉牌,对钟祥怒目而视。 钟祥一眼便看出那是沈昭璃的玉牌,笑容淡淡看着几人。 “老夫人息怒,但您这玉牌已经没用了,您还是把银子付了吧。” 谢老夫人面色铁青,气得厉害。 “你说没用便没用了,这玉牌可是紫云居的主子给老身的,你要是做不了主,便让掌柜的来!” 钟祥冷笑:“我便是这紫云居的掌柜,我奉劝谢老夫人还是别在胡搅蛮缠的好。” “您若是付不起银子,不若让其他几位一起凑凑。” 听着这话头儿有些不对,许家几人也变了脸色。 “姐姐,这是怎么回事?这地儿不是珩哥儿的吗?” “是啊,姨母,这该不会真要我们付银子吧。”许平军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 许王氏拍许平军一下,声音急得有些尖利。 “你疯了吧,这么多银子,便是把我们卖了也是付不起的。” “姨母,您还是快把银子付了吧。” 谢老夫人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怒火直冲面门。 “你家主子在哪儿,是不是在四楼?” “是不是她让你们这么干的!” 钟祥冷脸瞧着谢老夫人:“您慎言,我们主子可不是您能随意编排的。” 谢老夫人心中怒火更甚,一把推开钟祥,便往楼上去。 许家人不知怎么回事,却也不想留下来付那八千两银子,忙追着谢老夫人一同上了四楼。 钟祥面色一变:“快,把人拦住,别让他们惊扰了主子!” 楼上,沈昭璃和霍云晴倚在窗边笑谈。 忽而,大门被人推开。 谢老夫人怒气冲冲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大家子许家人。 沈昭璃微挑眉头,神色淡淡。 “谢老夫人有何贵干?” 谢老夫人瞧这沈昭璃这般随意模样,心头怒气更甚。 “知道我来,也不晓得过来伺候,还让人将收我的银子,你怎么回事!” “你忘了当初是谁求着老身来的?” 许家几人紧跟着冲进来。 却一时间被沈昭璃的美貌惊住。 许平军瞧着沈昭璃眼睛都直了,迷迷糊糊间,吐出几个字。 “这是紫云居的舞女吗?长的可真漂亮!” 此言一出,整个屋中气氛顿时凝固起来。 沈昭璃面色一冷,眉眼间浮起几分怒气:“放肆!给本宫掌嘴十下!” 隐于暗处的飞鱼卫立刻出现,抓住许平军便打了起来。 第102章 突然出现的人,让谢老夫人和许家几人都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凭什么打人,快放开我相公!” 许王氏慌忙上前,还未靠近,泛着寒光的长刀便架在她脖颈前。 吓得许王氏面色发白,一动不敢动。 许老太太瞧见这架势,更是满脸焦急,抓着谢老夫人胳膊,语气有些埋怨。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这姑娘是谁,怎么还动起手儿来了?!” “你快救救你大侄儿啊。” 谢老夫人瞧见沈昭璃冷漠的神色,也慌了一下,到底还是开口相劝。 “不知者无罪,你也别太生气了。” 沈昭璃冷哼一声,并不理会谢老夫人求情,一直到护卫打完十巴掌,才摆摆手让人退下。 许家人忙上前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许平军扶住,有些忌惮瞧着沈昭璃。 许平军酒被打醒几分,脸上火辣辣的疼,满眼都是愤怒。 “你个贱……” 眼瞧许平军还想骂人,谢老夫人便忙一巴掌拍在许平军背上,语气严厉。 “不许胡说!这可是你未来的弟妹!” 许家几人瞪大了眼睛,看向端坐高台的沈昭璃,许老夫人有些生气。 “这是珩哥儿未来的媳妇儿?怎么如此不知道规矩?!你知不知道我们可是珩哥儿的亲人,你敢对我们动手!” 许王氏也满脸得不悦,瞪着沈昭璃:“珩哥儿是读书人,可不喜欢你这样动不动就打人的,真是泼妇!” 倒是被打的许平军脸色好了几分,瞧着沈昭璃嘿嘿一笑。 “原是珩哥儿媳妇儿啊,那我就不怪你了,只要你给我道个歉就行。” 谢老夫人在旁,听得面色发黑,觉得有些丢脸,对沈昭璃越发不满起来。 “原就是你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能怨平军认错吗?你倒是还使起性子了。” “算了,今儿是我家来人了,老身就不和你计较。” “只要你好好跟他们道个歉,再让人把账结了,老身便准你来我身边伺候,不与你计较之前的错处了。” 谢老夫人瞧着沈昭璃,抬高下巴,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从前沈昭璃为了得她欢心,让她在清珪面前替她多说些好话,只要来丞相府便要在她身边伺候。 便是出来也不例外,将她服侍的妥妥当当的。 只是比起沈昭璃,她还是更喜欢嘴甜的溪丫头陪着,多半儿都是不让沈昭璃伺候的。 而今她主动提这事儿,沈昭璃总该好了。 沈昭璃眼眸微眯,看小丑似得目光扫过几人,最后落在谢老夫人面上。 “准本宫伺候?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同本宫说话?” 谢老夫人心头微跳,思及沈昭的身份,忍不住打了心颤儿。 但想起沈昭璃对自家儿子的感情,谢老夫人又硬气起来。 她就不信,沈昭璃敢真的不顾她的颜面。 “真是反了天了,你还想压到老身头上去不成?” 许家人替谢老太太不平,忍不住开口。 “你这小贱人真是没教养,就这么和未来婆母说话?” “我们珩哥儿可是当朝丞相,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可是高攀了,这般态度当心我们让珩哥儿不要你了!” 沈昭璃只觉可笑至极,起身冷眼瞧着几人。 “嘴脏,便该让人好好的洗一洗。” 许王氏皱起眉头,刚要说话,便见沈昭璃身后的黑衣护卫朝自己走来,眼底闪过几分慌张。 “你要做什么?” 护卫一把拎住许王氏,按着脑袋便将人塞进一边做观赏用的室内小池中。 第103章 谢老夫人吓了一跳:“住手!” 沈昭璃冷冷目光扫过,谢老夫人便被那眼神镇住,有些不敢说话。 许家几人不知沈昭璃身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四五岁的虎子,不知在哪儿捡了块石头,冲沈昭璃扔去。 “坏女人,快放开我娘!” 沈昭璃侧身躲过,那石头便直冲着身后的霍云晴而去。 霍云晴懒懒接住,上扬眉眼本就带着几分严肃,而今冷着脸朝那小孩儿看去,立即便将小孩儿吓哭了。 霍云晴轻啧一声,转头将石头砸回许平军身上,砸的许平军痛呼一声。 “我可不打小孩儿,儿子的账就让老子还好了。” 沈昭璃没忍住勾勾唇角,抬眸瞧向许家老太太和谢老夫人。 “本宫也不打老人,但若你们自己讨打,便也怪不得本宫了。” 谢老夫人变了脸色,声音都发着颤儿。 “你敢打我?我可是清珪的母亲,你疯了吗?” 话音方落,钟祥便带着紫云居众人冲进房间,见沈昭璃没有丝毫损伤,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带着人上前拨开谢老夫人和许家人,恭敬朝沈昭璃跪了下去。 钟祥行额头冷汗直冒,诚惶诚恐。 “奴才没拦住他们,让公主殿下受惊了,请殿下恕罪!” 沈昭璃轻笑,素手轻扬点过方才开口辱骂自己的几人。 “这几人以下犯上,每人就地赏二十板子,以儆效尤。” 钟祥面色一冷,转头便让护卫将人压住。 许家几人听到钟祥对沈昭璃的称呼,人都已经吓傻了。 许家这一家人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知府了,哪儿想过有朝一日能见着高高在上的公主? “公主殿下饶命啊!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 话音才落,护卫便一板子打下,许老夫人疼得满头大汗,忍不住破口大骂。 “甄翠兰!你个老货,你怎么敢得罪公主!你不想活了,我们还想呢!” 谢老夫人见沈昭璃似是动真格儿的,终是有些慌了起来。 “长乐公主,你可是要嫁进丞相府的,你不能对我动手。” 沈昭璃冷哼一声,钟祥立即便让人上前将谢老夫人也押住开打。 谢老夫人面色大变,却是躲不开,生生挨了几板子。 沈昭璃端坐着,明艳脸上冷然一片。 “谁说本宫要嫁入丞相府,日后再敢在外胡言乱语,败坏本宫名声,便割了你们的舌头。” 天朗气清,天香楼厢房之中。 香烟袅袅,谢玉珩端坐桌前,清俊面上无甚波澜。 户部司董大人给谢玉珩斟上一杯酒,面上带着满是笑意。 “谢大人,这城南的慈幼局每月报上来的税务,有些问题。但这慈幼局到底是长乐公主让人兴建的,这上不上报,都不好办。” “您与长乐公主向来交好,不若您就帮下官问问?” “若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也好尽快解开。” 谢玉珩眉头微皱。 沈昭璃什么时候办了慈幼局,他怎么不知道? “知道了,有什么问题你先同本官说。” 董大人有些犹豫。 谢玉珩一眼察觉,声音淡淡:“既是不好说,董大人还是自己去寻长乐公主吧。” 见谢玉珩要起身,董大人连忙将人拦住。 “大人这是说哪儿的话,长乐公主这等尊贵之人哪儿是下官这种微末之臣能见着的,还是得您来帮忙。” 况且这慈幼局之事少税之事,算不得光彩。 长乐公主受陛下宠爱,便是有什么过错也不是他能指摘的。 第104章 这等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也唯有同长乐公主亲近的谢丞相能做。 谢玉珩神色淡淡瞧董大人一眼,复又坐回去。 董大人叹了口气,说道:“大靖律例有言,兴办慈幼局,广受天下孤儿,所用皆由国库所出。” “但城南的慈幼局,是长乐殿下几年前便让人建起来的,玉京府衙也派了人去接手,但这税务却一直没能交上来,已经拖欠了三年。” “底下办事的也曾去催过多次,但碍于长乐公主脸面,不敢将事情闹得太僵,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近日户部严查,此事怕是不好再拖了。” 谢玉珩神色不显,心中却是疑惑。 沈昭璃缺银子了?怎会做如此上不得台面之事。 “且先瞒下,不许告知旁人,此事本官自会处置。” 董大人连连称是。 二人自天香楼出来,便听街边人群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紫云居今儿出了个大乐子。” “紫云居可是达官显贵常去之地,能出什么乐子?” 坐于一旁茶摊上的男子,大笑一声。 “丞相大人,天之骄子,百官之首,你们都知道吧?今儿这乐子便是丞相府的。” “丞相大人的母亲谢老夫人领着一大家子穷亲戚去紫云居吃霸王餐,让紫云居的护卫打了一顿,送去玉京府衙了。” 周围几人听得一愣。 “还有这样的事儿?那丞相府不是高门大户,怎会连顿饭都吃不起?” “可不是,没那银子还去充大头,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你们说这丞相大人的母亲下狱,咱们那位风光霁月的丞相大人在朝堂上还能抬得起头来吗?” 众人闻言,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谢玉珩面色铁青,等不及同董大人告别,便步履匆匆离去。 董大人瞧着谢玉珩背影,不由心中犯嘀咕。 丞相府缺银子了? 怪不得近日丞相大人近日出门,连小厮也没带。 董大人抬手摸摸下巴,谢大人母亲下狱,怕是自己都焦头烂额,没空搭理慈幼局的事情了。 也罢,还是自己想些法子。 念头一转,董大人便让人驾马车往太傅府去了。 …… 出城的公主府马车上。 沈昭璃有些无奈瞧着霍云晴:“你不回去,霍大将军便若是着急了,怎么办?” 霍云晴懒懒坐着:“安心,我已经派人回去同我爹说了。” “再说了, 他不总是嫌弃我不够稳重,同你一起去甘华寺吃斋念佛静心,他知道也定然是也同意的。” 此话倒是不假。 霍云晴自小便皮实的很,学问虽做的一般。 但拳脚功夫却是比许多男子,还要厉害,却也因此不大好议亲。 如今已过了十八,还未婚配,急得霍大将军夫妇两个四处相看男儿。 可霍云晴从前三不五时便在外打架,可谓是名声在外。 玉京城中世家大族子弟,便没有愿意迎娶霍云晴的,嫌弃她不够稳重。 之后,霍大将军便日日将霍云晴关在府里,还专门请了教养嬷嬷,便是为了让霍云睛少些痞气。 但沈昭璃却觉得,霍云晴活得很是洒脱自由。 霍云晴翘着二郎腿,双手撑在脑后,瞧沈昭璃一眼,颇有质感的声音带着几分懒散。 “这么瞧着我作甚,你可别跟着我学,若是将你带坏了,我爹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沈昭璃轻笑:“安心,霍大将军也就是嘴上厉害,心里却最是心疼你的。” 霍云晴眉眼一挑,略带英气的俏脸浮上几分得意。 第105章 “那是自然,谁叫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呢。” “别瞧他整日里为我出嫁的事情发愁,可真有人上门提亲,他又舍不得了,挑三拣四,没一个让他满意的。” 沈昭璃眉头微挑,这事儿她倒是真不知道。 但想想霍大将军那五大三粗的汉子,为了给霍云睛准备生辰礼,还特意寻到她跟前儿来,便又觉得合该如此的。 “那你呢,可有合意的?” 霍云睛摇着小腿,语气颇有几分吊儿郎当。 “我可不想嫁人,成婚有什么好的,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你知道的,我最想做的,便是上战场杀敌!” 霍云晴懒散语气多了几分认真,但很快便又恢复以往的痞气。 “不说那些,不年不节,你上甘华寺做什么?” 沈昭璃笑笑:“再过两日,你便知晓了。” 霍云晴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沈昭璃不说,她便不问了。 公主府的护卫护送着马车上山,整整半日才到了山顶的甘华寺。 寺庙中人一早便在寺门口等着,见沈昭璃自马车上下来,便齐齐跪下行礼。 “长乐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昭璃上前扶起主持,面上笑意温和。 “本宫今次上山本是为了祈福,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主持元寂眉毛花白,虽已年迈,眼神却十分干净,瞧着沈昭璃面上带着几分慈和笑意。 “殿下身份尊贵,自然不可怠慢,老衲已为殿下在后山备好院子,请这边来。” 沈昭璃双手合十:“如此甚好,多谢大师。” 随着大师一路往后山去,众僧人在后目送。 霍云晴伸着懒腰,懒懒散散跟在沈昭璃身后,四处张望。 “璟华,这马车瞧着挺眼熟,好似是摄政王府的马车。” 沈昭璃闻言微愣,转头瞧了一眼。 果真瞧见不远处车马区,停着辆颇为奢靡的马车,珠玉轻晃。 马车前方的玉牌上刻着一只黑虎,赫然便是摄政王府的标志。 安宁也来了甘华寺? “殿下,那辆马车好似是之前在朱雀大街上撞到咱们的马车。” 觅宁扶着沈昭璃,指着角落里瞧着灰扑扑的马车。 沈昭璃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甘华寺向来香火旺盛,前来拜佛之人多,也是常事。” 众人很快便到了寺中准备好的院子。 幽静之处,一座独立小院伫立。 几棵梨树自院墙边冒出头来,雪白梨花随风而动,时不时落下几片。 是个极为静谧漂亮的小院。 霍云晴看了几眼,兴致缺缺。 “大师,可否给我在安排个简单些的住处,这里美则美矣,不大适合我练剑。” 元寂身边的小沙弥开口:“施主若是练剑,距离这里不远处便有一个单独的木屋,屋前有一大片空地,只是久无人住,有些简陋。” 霍云晴一抬眼便瞧见位置高一点儿的地方,有个不大的木屋,眼底闪过一抹亮色。 “是那里吧,多谢了,待会儿我自己过去便是。” 元寂领着小沙弥冲沈昭璃和霍云晴行个礼,便离去了。 觅宁扶着沈昭璃往院中走,霍云晴跟在后面,颇有些没形象的揉着脖子。 “早知坐马车如此磨人,我还不如骑马上来。” 觅宁扶着沈昭璃,笑着接话。 “那您可赶不上我们殿下的斋饭了。” 霍云晴上前勾住沈昭璃脖子,笑道:“那可不行,我嘴刁得很,日日都要来蹭饭的。” 众人闻言,皆是笑呵呵的。 沈昭璃身份尊贵,便是上山礼佛,斋饭也是专人专做,同寺庙里的斋菜不同。 第106章 味道比天香楼的菜还要香。 霍云晴就馋这一口。 云瑶指挥着公主府护卫往院子里搬东西,香雪带着人往寺庙厨房去。 霍云晴惦记着自己的小木屋,跟沈昭璃要了两个人去收拾了。 觅宁扶着沈昭璃温声开口。 “殿下,这院子里正收拾,乱糟糟的,不如奴婢先陪您出去走走?” 沈昭璃瞧着天边红霞笑笑:“也好,咱们便去山上瞧瞧日落。” …… 云崇山,甘华寺后山顶。 身着殷红织锦罗裙的女子叉腰站在树下,怒气冲冲瞪着树上的人。 “宋忱! 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去?” 半倚在树枝上的宋忱,神色冷淡。 “安宁郡主,你要追我到什么时候?” 匡连月娇美的小脸上闪过一丝委屈:“你什么时候不躲了,我便不再追着你。” 宋忱眉头微皱,眼底有些不耐。 “安宁郡主,我对你无意,再怎么纠缠也是无用的。” 匡连月面上委屈更甚,抬高几分声音。 “你胡说,你若是不喜欢我,为何还要为我教训神威军?闹得满城风雨?” “你分明便是喜欢我的,为何不敢承认?” 宋忱修长手指按住额头,眼底不耐更甚。 也不知哪个不长脑子的,传出这样的荒唐话,安宁郡主还信以为真,日日追着他问。 不过倒是帮他解决了不少麻烦, 玉京中贵女,知道安宁郡主缠上他后,便敬而远之,生怕被安宁郡主针对。 “我再说一次,那事与你无关,安宁郡主莫要再多纠缠!” 宋忱略带冷漠的声音,让匡连月有些委屈,娇美小脸上有些恼怒。 “我不管,上巳节那日你抱了本郡主,就得对本郡主负责!” “本郡主现在命令你马上从树上下来!” 宋忱有些头痛。 当日,安宁郡主的马惊了,马车险些翻了,人从马车里甩出来。 他不过顺手将人救下。 也没想到会安宁郡主缠上。 早知如此,当日他就不该伸手。 “去岁围猎之时,你坠马被随行护卫救下,郡主怎么找他负责。” 匡连月眉眼一横,颇有些生气。 “他不过一个低贱的下人,也敢肖想本郡主?” “你怎么能把本郡主和那样的人相提并论!” 宋忱垂眸瞧着树下胡搅蛮缠的匡连月,星眸中有几分厌恶。 “宋忱粗人一个,也配不得郡主,郡主还是另觅良人吧。” 匡连月气的眼睛都红了几分。 “来啊,把这棵树给本郡主砍了!” 宋忱眉头微皱,不打算连累这棵无辜的树,刚想下去,便听得一道熟悉声音。 “这棵树怎么惹着你了?” 沈昭璃带着觅宁款款而来,语气淡淡。 匡连月转头瞧见沈昭璃,面色难看:“本郡主做什么何须向你禀报?! 走开,少碍事!” 言罢,匡连月便继续让人砍树。 沈昭璃眉眼微抬,瞥一眼树上的紫色身影,打了个响指。 随行保护的飞鱼卫便立于树前,挡住匡连月的人。 匡连月眉头紧皱,瞧沈昭璃的目光似要喷火。 “你做什么!” 沈昭璃巧笑倩兮:“本宫作甚,也无需向你禀报。” 匡连月压着怒火,冷笑一声,慢慢向沈昭璃逼近。 “听说你近日没再追着谢玉珩了,倒是有几分骨气,可旁人不知,我还能不知?” “堂兄早将赐婚圣旨给你,怕是觉得自己稳操胜券,才敢如此吧。” “可若我将你这些年骗他的事情,都告诉谢玉珩,你说他还会不会原谅你?” 匡连月盯着沈昭璃的脸,眼底直勾勾的恶意。 “你确定还要管本郡主的闲事吗?” 第107章 沈昭璃嗤笑一声,精致脸上没有一丝匡连月期待的惊慌。 这些年,为了讨谢玉珩欢心,她是骗了他不少。 谎称自己写得一手烂字,缠着谢玉珩教她。 谎称自己不精诗文,日日拿着已经倒背如流的书,在谢玉珩跟前装傻充愣。 谎称自己有一手好厨艺,时常为谢玉珩亲手下厨,却早已不知在公主府中苦练多少次。 这样的事情,过去三年,她做了许多许多。 但谢玉珩最厌撒谎之人,所以她也从不敢让谢玉珩知道。 可如今,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本宫今日管定了,你的人若有本事,便去砍好了。” 匡连月面色一变,瞧沈昭璃的目光,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你!你便不怕我真去告诉谢玉珩?” 沈昭璃嗤笑勾唇,目光似看跳梁小丑。 “随你。” 匡连月呼吸一滞,面色越发难看。 飞鱼卫各个武艺高强,可不是她身边的护卫能打得过的。 “算你狠!” 匡连月转头恨恨瞧树上的宋忱一眼,带着人转身离去。 沈昭璃抬手挡住落日余晖,抬眸瞧一眼树上那抹紫色,带着人转身往回走。 宋忱纵身自树上一跃而下,靛蓝发带在空中划过好看的弧度,急急追了上去。 “多谢长乐殿下替臣解围。” “算上这次,殿下已经帮了臣两次了。” 宋忱朝沈昭璃恭敬躬身行礼,目光却定定落在沈昭璃脸上,满眼笑意。 沈昭璃神色淡淡。 “不过举手之劳,宋小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宋忱直起身子,高大身形形成的阴影将沈昭璃完全笼罩,俊朗面上勾着笑。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怎能不放在心上?” 沈昭璃抬眸瞧着宋忱轻笑。 “依宋小将军这说法,岂不是要四处赶着报恩了。” 宋忱也笑:“殿下此言差矣,也唯有殿下能帮得上我宋忱的忙。” 沈昭璃眉头微挑,这话倒也不假。 宋忱少年英才,家世更是显赫,寻常事自无需人帮忙。 “如此说来,倒是本宫荣幸了。” “不,是微臣的荣幸。” 宋忱低沉嗓音带起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认真。 沈昭璃隐约觉得气氛有些莫名,侧身脱离宋忱的阴影。 “安宁性子倔,恐不会轻易放弃,宋小将军若是无意,还是同安宁说清楚的好。” 宋忱眉头微皱,语气急了几分。 “我对安宁郡主无意,早已同她说过。” 沈昭璃有些莫名,犹豫片刻开口。 “安宁是固执了些,下次若见着,本宫替你劝劝她。” 宋忱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眼底闪过一抹懊恼。 “殿下恕罪,微臣并非那个意思。” “天色已晚,殿下先请回吧。” 沈昭璃点点头,领着觅宁往山间小院走。 宋忱不远不近跟在主仆二人身后,直至眼瞧沈昭璃进了屋子,才转身离去。 是夜,甘华寺中一片宁静。 玉京城中却有人夜不能寐。 玉京府衙大牢,不过在这待了一下午,谢老夫人便有些受不住,在牢中大喊。 “来人!老身可是当朝丞相之母,你们敢关我!快关我放出去!” 看牢门的侍卫目不斜视,充耳不闻。 谢老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指着那侍卫便开骂。 “你快把门打开,不然我让我儿子摘了你的脑袋!” 自从入了玉京城,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 侍卫有些无奈瞧谢老夫人一眼。 “不是我说,您吃霸王餐这事儿,已经够让人笑话了,还是别在给丞相大人丢脸了。” 谢老夫人面色青黑一片,对那侍卫怒目而视。 第108章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同老身说话?” “待我从这里出去,定要我儿子治你的罪,打你的板子。” 侍卫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住,谢老夫人歇好了便开骂,脸色黑了几分。 “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您只是丞相的母亲,又不是丞相大人。” “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再敢大吵大闹,便要拉出来打板子了。” 谢老夫人面色微变,嘴唇嗫嚅好一会儿,到底不敢再骂。 刚一转身便瞧见许家几人怨怼的目光,谢老夫人有些恼怒。 “你们这么看着我作甚?若不是你们一个个那么能吃,能出这档子事儿?” “那玉液酒还不都是你们喝了!” 许老太太扶着自家儿子瞪谢老夫人一眼,语气有些嘲讽。 “没银子还带我们出去装什么阔?把我们一家子人都弄到大狱里来了,还有脸怪我们。” 许平军也忍不住附和。 “就是啊,大姨,点玉液酒那也是你同意了的,现在怎么能怪我们呢。” 谢老夫人气得直抖,瞪着许家几人。 “若不是你这蠢货儿子得知长乐公主,我们能下狱?” “放屁!要不是装模作样,说紫云居是谢家的,我们能花那么些银子?现在可好,八千多两银子,便是把我们全卖了也付不上。” 许老夫人瞪谢老夫人一眼。 “我可告诉你啊,这些银子我们许家是一个子儿也不会出的。” 谢老夫人有些急了:“衙门都说了,什么时候凑到银子,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你们这是都不想出去了?” 许老太太心疼扶着自己儿子,恨恨瞪着谢老夫人。 “丞相大人的母亲这么厉害,还需要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凑银子?” “我不找你要我儿子的治病钱,便算是全了姐妹之谊。” 谢老夫人指着许老太太气得脑袋发晕:“你这老货!占我便宜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许家老太太嗤笑一声,句句戳在谢老夫人心窝子上。 “你一辈子什么也不如我,也就生了个好儿子,我只当你能耐了,却不想还是那么没用,我告诉你要是我许家的人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瞧着我能不能饶了你!” 谢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双眼一翻,撅了过去。 许老太太骂骂咧咧上前,掐了谢老夫人一把。 “哎呦!” 惊叫一声,谢老夫人醒了过来,瞧着许老太太那模样,又被气昏过去。 许老太太懒得搭理谢老夫人,搂着自己的好大孙儿,一家人聚在一起,任由谢老夫人孤零零在牢狱中间躺着。 夜渐渐深了。 谢老夫人迷蒙间,不由抱紧自己。 拳头大小的老鼠,吱吱唧唧在稻草间快速爬行,爬进谢老夫人的衣裳。 “啊!” “什么东西!” 谢老夫人一声惊叫,噌的从地上爬起,疯了似得在身上四处拍打,脸色苍白的厉害。 许家几人也被谢老夫人这动静吵醒,瞧着谢老夫人这架势,吓了一跳。 “这是干嘛呢!疯了?” “啪嗒!” 硕大老鼠从谢老夫人的衣裙中掉下来,嘴巴上还带着些鲜红痕迹,似是受了惊吓,四处乱窜。 北凉迎亲队伍已入雍州,不日便要入京。 北凉郡主萧时缊坐于马车之中,瞧着面前浑身是伤的死士,眼底闪过一抹狠辣之色。 “此次先行入京,可有王上的下落?” 死士声音暗哑,犹如坏掉的风箱一般。 “王上有意避开,并未发现王上行踪,但王上似乎发现我们的行动,一直在派人监视。” 第109章 萧时缊眼底升起几分暴虐,反手便是一个耳光甩在死士脸上。 “混账!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都杀不掉,还在王上面前露出马脚,我要你何用?” 死士低头不敢看萧时缊。 “是属下办事不利。” 萧时缊慢条斯理抽出腰间云帕擦着纤纤玉指,声音冷漠。 “自裁谢罪吧。” 死士身子微颤,提起腰间短剑,割喉而亡,鲜血洒了一地。 萧时缊有些嫌恶的瞧一眼倒在马车上的死士,高声道:“来人,将这脏东西收了。” 花粟进入马车,为萧时缊奉上吃食,目不斜视,似乎对这般情形早已习以为常。 “郡主,王上不喜他人插手自己的事情,如今王上已经知晓,郡主还是要早做打算。” 萧时缊将帕子丢出马车,细长手指拈起一块点心,艳丽唇角勾起笑意。 “将负责这次任务的死士全部处死便是,王上是不会同我计较的。” 萧时缊出自北凉镇南王府,父亲萧兴业掌兵马,乃是贵族之后。 北凉王楚云峥登帝之路萧家更是立下汗马功劳,地位甚高。 萧家忠心,楚云峥便也纵容萧时缊的跋扈性子。 花粟轻笑:“王上性情暴戾,多年来能留在王上身边的也只有您,您迟早是王上的女人。” 萧时缊眼眸一冷,反手便是一巴掌扇在花粟脸上。 “王上的事,也是你能揣测的?滚下去领罚。” 花粟面色一变,忙起身下了马车。 萧时缊深远眸光落在外头赤红的旗帜,眼底闪过一抹妒忌。 她是不会让别的女人嫁给王上的。 大靖长公主? 她若是想染指北凉王后的位置,也只有死路一条。 …… 云崇山甘华寺。 祈福祭祖后,沈昭璃需要在甘华寺后山斋戒三天,以示诚意。 沈昭璃为准备即将来临的文渊阁大典,日日都抱着古籍。 偏偏霍云晴最是讨厌这些书本子,拉着沈昭璃同自己一起练剑。 起初沈昭璃还配合一二,但霍云晴精力实在旺盛,沈昭璃便抱着书,带着觅宁躲到后山顶的凉亭上去了。 凉亭之中,沈昭璃拿着古籍研读,觅宁在一旁替沈昭璃递着茶水。 不远处的草丛中,几个黑衣人窸窸窣窣在草丛中打开一只黑色布袋子。 数十条颜色各异的蛇自袋子中爬出来,循着味道往沈昭璃所在的凉亭爬去。 沈昭璃注意力皆在书本之上,并未察觉周围异样。 刚放下茶壶的觅宁却惊了一下,吓得面色一白。 “殿下有蛇!好多蛇!” 一条通体黝黑的细长蛇沿着柱子攀游而上,渐渐爬到沈昭璃身边,吐着猩红信子。 沈昭璃方一抬头便对上那黑蛇的竖瞳。 黑蛇仿佛受到什么刺激,猛地向后蜷缩身体,露出獠牙朝沈昭璃手腕咬去。 沈昭璃神色微变,侧身躲过那黑蛇攻击。 反手自头上拔出金簪,将黑蛇钉入地板之中,转头却见凉亭四周已布满了蛇,顿时眉头紧皱。 因她要在甘华寺斋戒三日,甘华寺这几日已经谢绝香客。 整座甘华寺都有禁军把守,所有地方也都已经扫查过,并无危险。 所以沈昭璃同觅宁上山顶的时候,并未带飞鱼卫。 觅宁平日里虽然机灵,却也怕这些瞧着便吓人的蛇。 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却还是勇敢挡在沈昭璃跟前。 “殿下小心,奴婢会保护您的。” 五彩斑斓的小蛇逐渐接近凉亭,沈昭璃不敢放松丝毫警惕,将古籍放入怀中,紧紧捏着金簪。 第110章 看了眼天上太阳,已经接近正午。 “别怕,香雪很快便会带着人上来送午饭,咱们不会有事的。” 瞧着直发抖的觅宁,沈昭璃耐着性子安抚,却见觅宁裙边已经爬过一只花白的蛇,顿时眉头微皱。 “躲开!” 觅宁惊叫一声,害怕后撤。 沈昭璃掷出手中金簪,扎死那条蛇,却听觅宁痛呼一声。 转头便见觅宁手腕上咬着条蛇,眼底闪过一抹厉色,掐住那蛇的七寸,狠狠甩了出去。 “若没有特殊的原因,这些蛇不会主动攻击人。” 沈昭璃声音微冷,云崇山禁军遍布,寻常人根本进不来,究竟是谁想要她的命? 毒蛇还在不断接近,沈昭璃顾不上给觅宁处理伤口。 “掐住自己的胳膊,躲好。” 觅宁眼底闪着泪花,却也不敢在此时妨碍沈昭璃,连忙点头。 “殿下放心,奴婢会照顾好自己。” 沈昭璃手举金簪,眉头紧皱。 数十条蛇吐着蛇信子,随时保持攻击状态。 她双拳难敌四手,情况实在不妙。 “姑娘就打算用手里那只簪子对付这些蛇吗?” 低沉清亮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沈昭璃略一抬眼便瞧见自凉亭顶部落下的玄色身影。 上等绸缎制成的交襟长袍,银丝绣出若隐若现的云纹花样,领口袖口露出里侧浅色袍子。 微卷的长发随风而动,耳边碧色耳铛轻晃,发出轻灵声响。 眉眼深邃,貌艳似妖的男人稳稳落下,手中折扇轻甩,唇角勾起一丝淡笑。 “可需要帮忙?” 沈昭璃没有丝毫放松,反而眉头皱的更紧。 “你怎么在这里?” 楚云峥手中折扇轻点,剑眉微挑:“姑娘确定此时是聊这些的时候?” 眼瞧着围过来的蛇群,沈昭璃也不矫情。 “若公子能有驱蛇的法子,请出手帮忙。” 楚云峥轻挥手中折扇,幽香气息自扇子里往外四散。 蛇群停止前进,很快全都扭头游走。 藏于树荫中的两人见状,立刻悄然退走。 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惊讶,瞧楚云峥的目光越发警惕起来。 “你会控蛇?” 楚云峥轻摆折扇,掸去凉亭长椅上的灰尘坐下,眉头微挑瞧着沈昭璃。 “姑娘这是怀疑我?” 沈昭璃被噎了一下,调转话头。 “并非如此,只是有些没想到,公子会出现在此处。” 楚云峥眼底有些玩味,唇角微扬,笑容极具攻击力。 “论起来,甘华寺我先来的,姑娘才是后来者。” 沈昭璃想起昨日上山时,曾瞧见过几辆马车,主持也曾说过,已经有一位香客在甘华寺斋戒。 难道就是眼前这人? “主持应当同你说过,后山这片不许旁人进入,你是怎么进来的?” 况且她的护卫还一直在后山周围巡视。 楚云峥像是没瞧见沈昭璃眼底的怀疑,随意指指一旁被茂密树林遮挡的小路。 “那条路可以直通我的住处。” 沈昭璃瞧了几眼,眼底闪过一抹无奈。 山林之间,杂草茂密。 却偏偏有一条小道,像是被人随意踩出来。 甚至压下去的小草儿都还翘着尾巴。 “你倒是不走寻常路。” 楚云峥轻笑,低沉嗓音染上笑意,越发好听。 “若非如此,姑娘今日可要葬身蛇口了。” “我幼时曾被人放蛇咬过,幸得一心善的小姑娘救下,之后身上便常带着驱蛇药,对蛇这些东西也有了些了解。” “若我没瞧错,方才那些蛇里,七八成都是毒蛇。” 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寒色,点了点头。 第111章 “是,那些几乎全是毒蛇,若被咬伤一口,便是不毙命,怕也要受大罪。” 甚至其中有几条,是沾之即死的。 ‘咚!’ 身后忽然传来声响,沈昭璃忙回头,便见觅宁已倒在地上,嘴唇青黑起来,显然是中毒的迹象。 沈昭璃忙上前将觅宁扶起来,用金簪划开觅宁的伤处,放出一摊黑色毒血。 但觅宁仍是紧闭双眼,神色还是痛苦。 沈昭璃有些急,脸庞边却忽然伸出一只玉白的手。 修长指节捏着一颗药丸。 “给她吃下吧,还能有救,不然怕是要晚了。” 沈昭璃抬头盯着楚云峥,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 “若此药有用,我必有重谢。” 楚云峥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俯身将药放入沈昭璃掌心。 “安心,她会没事的。” 觅宁脸色都开始变得青黑,毒素运转的比她想象的更快。 没时间给沈昭璃犹豫,将那药塞进觅宁口中,沈昭璃神色有些紧张。 楚云峥饶有兴致坐在一旁瞧着沈昭璃的侧脸。 “不过一个丫鬟罢了,至于如此在意吗?” 沈昭璃动作微顿,眉头微皱,神色有些不悦。 “那又如何?觅宁一心护我,岂是一句主仆能说尽的。” 楚云峥单手撑头,及腰的墨色长发垂在膝盖上,与沈昭璃滑落肩头的青丝短暂交缠。 楚云峥目光落在二人长发纠缠处,目光悠远。 沈昭璃注意力都在觅宁身上,并未察觉。 好半晌,觅宁面色转好了些。 沈昭璃微微松了口气,眉眼涌上几分喜色,转头看向一旁楚云峥。 阳光下,男子微卷长发似绸缎一般散发着淡淡金芒。 深邃五官因为背光显得柔和几分,却丝毫不减其魅力,反倒多了几分仙气。 沈昭璃瞧得微愣,从未见过那个人,似眼前这人一般。 容貌如此如此出挑,却又能兼顾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她的样貌已算极好。 但在这人面前,却仍显得逊色两分。 瞧着沈昭璃惊艳欣赏的目光,楚云峥面上笑意更浓,俯身凑近。 “姑娘这般瞧着我,是被我迷住了?” 沈昭璃从未见过如此那厚面皮的人,不由面色微红,忙往后撤开些距离。 “胡说什么,我不过想谢谢你救了觅宁。” 楚云峥也不恼,退回自己的位置,笑眯眯瞧着沈昭璃。 “这可是第二次了,姑娘还不愿意告诉在下你的名字,打算继续拿银子打发我吗?” 沈昭璃被噎了一下,抿抿红唇。 “沈昭璃,你既救了我,我便认。” “只要我能做到,公子想要什么,随你提。” 楚云峥目光在手上折扇流转便可,挥手打开,将扇子递到沈昭璃跟前。 “我的扇子缺个扇面,不若姑娘替我填上?” 沈昭璃瞧着面前空空如也的扇面,思索片刻。 “只是这样?” 楚云峥笑得颇有几分轻佻,却又格外迷惑人。 “姑娘若想以身相许,在下子也是愿意的。” 沈昭璃眉宇间闪过几分恼怒,瞪楚云峥一眼。 “登徒子!休得放肆。” 楚云峥面色正经几分,将扇子合起,递给沈昭璃。 “姑娘勿怪,这扇子对我很重要。” 沈昭璃瞧楚云峥几眼,到底将扇子接了过来。 “莫要以为你救了我,便能待我无礼。” 听着沈昭璃有些气鼓鼓的声音,楚云峥眼底满是笑意,抬手躬身。 “是我不对,还请姑娘见谅。” 沈昭璃捏着扇子,瞪楚云峥一眼。 “你这人倒是能屈能伸。” 楚云峥笑而不语。 说话间,香雪带着人上来,瞧见凉亭中多了个人,顿时神色一紧,忙带着人将沈昭璃护在身后。 第112章 沈昭璃摆摆手,让香雪退下。 “是他救了本宫,觅宁受伤了,让人将她带回去疗伤。” 香雪瞧见地上的死蛇,眼底有些后怕,忙让人将觅宁背起来,赶回山下。 沈昭璃朝楚云峥点点头:“明日扇面便能做好,届时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言罢,沈昭璃便同香雪等人一起往山下走。 楚云峥闲庭信步般跟在身后,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 沈昭璃扭头瞧楚云峥一眼,眉头微皱。 还未开口,楚云峥便先笑道:“我救了你,蹭顿饭不过分吧。” 香雪皱眉瞧着楚云峥:“我们殿下身份尊贵,恐不便于公子一同用膳。” 楚云峥像是没听到似得,深邃眉眼定定瞧着沈昭璃。 “听闻长乐公主向来宅心仁厚,不会待救命恩人如此无情吧。” 沈昭璃蹙眉瞧楚云峥一眼,对他知晓自己身份的事,并不十分惊讶。 这人虽不简单,但就目前看来,他对自己应当没有恶意。 “你若想跟,便跟着吧。” 香雪还想再劝,但瞧见沈昭璃眼神,也不再多言。 一行人回到院子,霍云晴正在院子里踩着两个黑衣人,瞧见沈昭璃平安回来,松了口气。 “这两人鬼鬼祟祟下山,被我撞见便顺手拿下,在他们身上搜出了灵蛇香。” 甘华寺后院禅房。 匡连月在屋中来回踱步,神色有些不安。 婢女飞霜匠人扶住,低声安慰。 “郡主别担心,派出去的都是好手,不会被发现的。” “再说了,不过就是几条蛇,能出什么事儿?” ‘砰!’ 大门被人从外踹开,一身素衣却气势斐然的沈昭璃出现在门口。 匡连月瞧见完好无损的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几乎脱口而出。 “你怎么没事?” 飞霜脸色白了一下,忙扯扯匡连月衣袖。 匡连月自己也意识到说错了话,面色有些难看。 “我的意思是说,你来做什么?” 沈昭璃面色很冷,瞧匡连月的眼神带着几分失望。 “是你派人放蛇咬本宫的?” 她一直以为匡连月不过有些叛逆,她们虽不是亲姐妹,却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匡连月便是再怎么和她针锋相对,却也不会想要她的命。 匡连月慌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镇定。 “什么蛇?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沈昭璃不想同匡连月废话,只是抬手打了个响指,便自然有人将抓到的黑衣人丢到匡连月跟前。 人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出气多进气少。 匡连月被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几分。 “你这是做什么?快把人弄走,我都说了不是我做得!” 沈昭璃凝眸瞧着匡连月,眉眼间有些愤怒。 “你是想杀了我吗?十几条毒蛇,倒是也为难你了。” 匡连月愣了一下。 “怎么可能都是毒蛇,我分明让他们抓的都是无毒的蛇,不过想给你一个小小教训,让你以后不敢再继续妨碍我的事。” 匡连月有些生气瞧着沈昭璃:“你为何污蔑我” 沈昭璃眼眸微眯瞧着匡连月:“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匡连月气得双手叉腰。 “自然是真的,我在哪买的蛇都还能寻着出处,我虽见不得你好,却也知道事情严重性,不会对你下毒手,这一点你不是很清楚吗?” 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寒色。 “无论你放的是不是毒蛇,今日我都险些因你丧命,此事无法轻轻揭过。” 匡连月眼底有些慌色:“你想做什么?” 沈昭璃冷哼一声。 第113章 “喜欢蛇是吧,那本宫也让你尝尝被蛇咬的滋味。” 匡连月眉眼一横:“你敢!” 沈昭璃冷冷瞧匡连月一眼,转身退出屋子。 匡连月刚想紧随其后,护卫便已经堵住匡连月的门。 几条无毒小蛇被放进房间。 不多会儿,房间便传出匡连月和飞霜害怕的惨叫。 “沈昭璃我错了! 你快让人把蛇弄走!” “堂姐!我错了,月儿真的知道错了!我害怕!” 匡连月带着哭腔的声音自屋子里传出,沈昭璃犹豫片刻,到底让人将门打开。 飞霜护着匡连月蹲在床榻上,主仆二人皆是眼泪汪汪。 几条小蛇在房间里四处游蹿。 沈昭璃凝眸瞧着匡连月:“若再敢有下次,便不是只吓唬吓唬你了。” 言罢,沈昭璃摆摆手,护卫便将屋子里的蛇全都捉了出去。 匡连月眼泪汪汪瞪着沈昭璃,有些生气。 “毒蛇真不是我做的。” 沈昭璃神色淡淡:“我知道,将经手此事之人全部交给飞鱼卫,此事本宫不会告诉皇兄。” 匡连月也知自己这次做得有些过分,没敢反驳。 “知道了。” 沈昭璃转身离开,香雪跟着沈昭璃:“殿下,安宁郡主说得是真的吗?” 沈昭璃点点头:“安宁不是傻子,她知道若只是小打小闹,不会有事,可一旦危及性命,先死的人只会是她。” “所以不会放毒蛇,怕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沈昭璃冷哼一声,眼底泛着寒光。 “可本宫身边也不干净,今日本宫上山念书,只有身边几个亲近之人知晓,放蛇之人是如何逃过众人耳目,悄无声息到本宫身边的?” 香雪细思极恐,神色有些紧张。 “奴婢回去便将人全部审一遍,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沈昭璃摆摆手,眼底精芒渐盛。 “既是可疑之人,又怎会轻易露出马脚?” “今日之事,所知之人甚少,自今日起本宫便不再露面,前去甘华寺普通厢房暂住,传本宫的令,封锁消息,自然会有人按耐不住。” 香雪神色郑重点头:“奴婢明白,定然会将事情办的妥妥当当,揪出可疑之人。” …… 躲在普通厢房的两日,沈昭璃便静心将楚云峥的扇面画了出来。 也不知这人哪儿得的消息,似乎总是毫不费力便能寻到自己。 瞧见楚云峥落在窗外的时候,沈昭璃也只是抬眸瞧了他一眼:“知道本宫身份,还敢如此随意往来?” 楚云峥不以为意,甚至连面色都没变,笑眯眯倚在沈昭璃的窗台上。 “为何不可?” “长乐公主总不至于对救命恩人动手,况且我不会伤害你。” 沈昭璃手中狼毫笔微顿,很快又挥毫起来。 沈昭璃不说话,楚云峥也不吵她,便在撑着下巴,在一旁静静瞧着。 眼瞧着沈昭璃快要收笔,楚云峥纤长手指落在扇面一侧。 “给我画只毛绒小狗吧。” 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疑惑,瞧楚云峥那种颇有攻击性的脸一眼。 这人跟可爱的小狗有半毛钱关系吗? 似是瞧出沈昭璃心中所想,楚云峥笑眯眯道:“当年我的救命恩人曾说过,我像小狗。” 沈昭璃神色莫名:“这话听上去可不像什么好话。” 楚云峥扬扬眉眼,颇不赞同。 “这是她的夸赞。” “那时,她最喜爱的就是常抱在怀里的毛绒小狗。” 沈昭璃挑挑眉头,下笔在扇面右下侧画上一只毛绒小狗。 但她低头瞬间,没瞧见楚云峥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 第114章 她还是没有认出自己吗? “好了!” 将画好的扇面递给楚云峥,沈昭璃面上有几分得意。 瞧着那只同记忆里有七八分相像的小狗,楚云峥眼底满是笑意。 “你画的很好,那时她手中的便是这样一只雪白小狗。” 闻言,沈昭璃不由微愣,心底隐约有些奇怪情绪。 云瑶自院外进来,瞧见站在窗前的楚云峥,眼底闪过一抹惊讶,而后进屋朝着沈昭璃恭敬行礼。 “殿下,藏于下人之中的细作已经被霍姑娘抓住了。” 沈昭璃眉头微挑,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走,回去看看。” 楚云峥拿起折扇别在腰间,亦是快步跟上。 行至小院前,霍云晴瞧见跟在沈昭璃身后的尾巴,不由抽抽唇角。 “他怎么还跟着?” 沈昭璃眸光瞥过身后的楚云峥,神情有些无奈。 “云公子,这是本宫私事,不知可否回避?” 楚云峥笑意温和,点头退后,眨眼工夫人便没了踪影。 沈昭璃摇摇头,同霍云晴一起往屋中走。 “这姓云的到底什么来头,怎么一直缠着你?” 沈昭璃摇摇头,眼眸微眯。 “不知,自称云山,来自长连城,自幼江湖游荡,来玉京也不过是想涨涨见识。” “不过这些听听便算了,这人不简单。” 霍云晴眉头紧皱,面上微冷:“可需传信回京?” “传信回京做什么?让人来抓我吗?” 低沉嗓音忽然响起,霍云晴下意识便朝声音来源掷出两只飞镖。 坐于梁上的楚云峥,轻摆手中玉扇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飞镖打落。 泛着寒光的飞镖落在地上,发出叮当两声, 连一个物件儿也没伤着。 霍云晴盯着落在地上的飞镖看了两眼,转头瞧向坐在房梁上的楚云峥,眼底有些警惕。 前两日她同这人交手过,不是他的对手。 却不想这人竟武艺高强到如此地步。 沈昭璃亦是眉头微皱:“你怎么又来了。” 楚云峥垂眸瞧着沈昭璃轻笑,丝毫没有窥探他人隐秘的尴尬。 “我这是怕你应付不来,特意来保护你的。” 霍云晴听着这话有些不服,但想想还是忍下心头怒气。 打不过,算了吧。 沈昭璃有些无奈,云山给她的感觉很怪。 明明很无礼,却又莫名对她亲近。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等小事,可以不与你计较,但若此事传出去,本宫亦不会放过你。” 言罢,沈昭璃便不再搭理楚云峥,同霍云晴一起进了屋子。 屋中四处的出口都有护卫把守,一个身着粉色衣衫的女子跪在屋中,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沈昭璃蹙眉瞧着那婢女,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霍云晴上前捏住那女子下巴,将脸抬起来。 看清面容那一刻,沈昭璃眼神冷了下去。 “穗禾,为何背叛本宫?” 长公主府中除了贴身伺候的觅宁,香雪等人,穗禾负责着清欢殿中所有杂事,颇得她的信任。 此次上甘华寺本不必带太多人,但穗禾亲自亲命,想要一同前往,她才应允。 却不想穗禾便是她身边背叛的人。 穗禾抬眸瞧一眼沈昭璃,并未多言。 霍云晴对穗禾没有丝毫感情,抬手掐住穗禾脖子,眼底寒光毕露。 “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穗禾脸色涨红,但却紧闭嘴巴,一字不发。 沈昭璃瞧着不由眉头微蹙,有些奇怪。 穗禾乃是从御用侍从局出来的,是经姑母亲自挑选,入公主府任用。 多年来行事从未出过差错,性子也十分沉稳。 第115章 虽不喜多言,平日里却也十分热心,府中宫婢便没有不喜欢穗禾的。 “阿晴,先住手。” 霍云晴手上动作微顿,有些无奈的转头。 “璟华,你这菩萨心肠,也该挑挑场合。” 沈昭璃行至穗禾跟前,霍云晴认命放开手,退到一旁。 穗禾瞧着沈昭璃,面无表情。 沈昭璃细细打量着穗禾的脸,忽而神一利,声音冷肃。 “她不是穗禾!” 随着沈昭璃的声音响起,跪在地上的‘穗禾’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匕首,直冲沈昭璃刺去。 沈昭璃眼眸微眯,抬腿将穗禾胳膊踢开,匕首脱力飞出。 霍云晴第一时间便将‘穗禾’制住,眼神冷厉。 “你到底是谁?!” ‘穗禾’并不说话,只是瞧着沈昭璃笑。 唇角咧到正常人无法达到的程度,露出白皙的牙齿,可眼神却森冷无比。 诡异模样,让屋中众人皆有些不寒而栗。 沈昭璃眉头紧皱,刚要开口,便见穗禾唇角留下黑色血液。 “阿晴!” 霍云晴动作十分迅速卸掉‘穗禾’的下巴,但还是晚了一步。 很快人便没了气息,倒在地上。 霍云晴不由暗骂一声:“方才我明明已经检查过,她齿缝间并无毒药,怎会如此?” 一旁站着看戏的楚云峥听闻此言,却是面色微变,上前拉着沈昭璃,四处查看。 沈昭璃微惊,忙挣开楚云峥的手,眼底有些恼怒。 “云山!你做什么?!” 楚云峥眉头微皱,面色难得严肃。 “他恐怕是个毒人,方才他有没有碰到你?” 沈昭璃摇摇头,柳眉微蹙,面上有些疑惑。 “什么是毒人?” 楚云峥上下打量沈昭璃一眼,确认她确实没有受伤的地方,才开口。 “一种特殊的死士,这种人浑身是毒,十分危险。” “只要触碰,便可以悄无声息杀死目标。” “为了培养这种死士,会在小时候便挑选出一批孩子,将他们和各种毒物养在一起,最后活下来的,便会成为毒人。” “但这些毒人也会因为自小接触毒物,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霍云晴有些戒备瞧着楚云峥。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楚云峥目光从沈昭璃身上移回,落在地上已经死去的‘穗禾’身上。 随意自桌上花瓶抽出树枝,在地上那人身上拨弄两下。 很快木枝便成了黑色,原本的少女身形,也逐渐扭曲起来。 白嫩面皮脱落,露出此人的本来面目。 十分普通的长相,只是面上密布黑色纹路,瞧着有些吓人。 见状,沈昭璃和霍云晴眼底都闪过几分惊诧。 “他不止是个毒人,还会缩骨功,是个顶级死士,幕后之人恐怕不简单。” 丢掉手中木枝,楚云峥抬眸瞧着沈昭璃,眸色深深。 “所以,你好好想想,方才他有没有碰到你。” 被忽视的霍云晴,面色有些黑。 “你小子,是听不到我同你说话吗?” 楚云峥眸色微淡,手中玉扇轻挑。 地上泛着反光的飞镖便直朝霍云晴而去。 霍云晴面色微变,忙闪身躲过,但仍被割断几根发丝。 “再有下次,割断的便不是你的发丝了。” 楚云峥低沉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莫名让气氛凝固起来。 沈昭璃忙行至霍云晴身边,神色警惕瞧着楚云峥。 “阿晴,没事吧?” 霍云晴捏紧拳头,脸色有些难看:“无碍。” 沈昭璃挡在霍云晴身前,凝眸看向楚云峥,语气微冷。 “阿晴乃是我的朋友,若再敢对她出手,本宫不会放过你。” 楚云峥瞧沈昭璃一眼,转身离去。 第116章 护卫抬手欲拦,沈昭璃摆摆手,仍有楚云峥离去。 待人没了影子,霍云晴才松了口气。 “璟华,这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且不知他徘徊你身边,是何目的,日后还是小心为上。” 沈昭璃点点头,从见这人第一面她便知道,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哪怕此人表现的对她毫无威胁,她也从未放松过警惕。 …… 甘华寺后山密林之中。 楚云峥背手立于林间,几个黑衣人跪在其身后,态度十分恭敬。 “王上,此女三番两次对您不敬,可需手下前去教训教训她?” 气氛一时静谧,说话那人额头冒出冷汗,立刻磕头请罪。 “王上恕罪,属下不敢擅作主张。” “孤似乎惹她生气了,你们说孤送她个什么礼物哄她高兴好?” 楚云峥的贴身护卫孟航一脸懵的抬头,又立刻低下头去,有些不敢置信的询问。 “王上是说那位长乐公主?” 大靖与北凉向来局势紧张,此次同北凉主动议和,提出同大靖长公主和亲,不是权宜之计,为了得到参与文渊阁学术大典的机会吗? 怎么王上像是上心了? 不可能,王上性子诡秘多变,怕只是一时有兴趣。 孟航思索片刻,沉声回道:“姑娘家喜欢的无外乎衣裳首饰,王上或可准备一些。” 楚云峥眉头紧皱,对孟航的答案并不满意。 阿璃岂是那种庸脂俗粉。 “将孤的星回子剑拿来。” 孟航微惊,星回可是王上随身佩剑。 若非此次隐藏身份,星回是从不离身的。 当初打造星回剑时,铸剑师寻来一块极为难得的玄铁,光是炼化便足足花了数年。 历经三年,期间不知炼废了多少铸剑台,终成一把星回剑。 余下的一点玄铁,铸剑师将其打造为星回剑的子剑,一同赠与王上。 这些年来,郡主不知多少次想要那星回剑,王上都一口回绝。 而今就这么轻易的送出去了? 孟航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王上,星回子剑难得,您要不然换个别的?” 楚云峥鹰眼微抬,孟航后脖颈发凉,不敢再多言。 “属下这便去。” “慢着。” 孟回眼底闪过一抹喜色,王上定是反悔了吧。 “寻人替那子剑打造一套专门的剑鞘,免得伤了她。”楚云峥低沉声音透着几分严肃。 孟回张张嘴,满脸惊色。 “属下遵命。” 跪在地上的几人皆是瑟瑟发抖,不敢吱声。 “去查查,那个毒人哪儿来的。” 却说沈昭璃那边,料理完穗禾之事,便收拾东西赶回玉京。 本想从匡连月那边查到些线索,却不想找到那卖蛇之人时,人早已断了气。 所有有用线索,都被清扫干净,没留下任何痕迹。 “璟华,此事蹊跷。” “安宁郡主此次怕是被人利用了,那幕后真正想对你不利之人,却是连一点头也没冒。” “敌在暗,你在明,形势不容乐观。” “日后不管去何处还是将段飞沉带上的好。” 沈昭璃点点头:“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马车才一入京,霍云晴便向沈昭璃借了匹马。 “璟华,此次同你出门,我才知自己学艺不精,便先回了。” 言罢,霍云晴翻身上马,往霍大将军府去了。 沈昭璃刚一回公主府,大内监吴昱便已经在公主府等着了。 “殿下,北凉迎亲队伍已经入京,入住鸿胪寺驿馆,北凉郡主此时已经入宫。” “那北凉郡主性子有些刚烈跋扈,陛下特意让奴才等在公主府提醒您一声,有个心理准备。” 第117章 沈昭璃眉头微皱:“ 可是这北凉郡主同那北凉王有何瓜葛?” 吴昱点点头,瞧沈昭璃的眼神带着几分担忧。 “陛下已派人查过,那北凉郡主与北凉王关系甚密,虽无名分,但却更甚有之。” “所有想靠近北凉王的女人,全都难以逃过这位北凉郡主的毒手,那北凉王对北凉郡主亦是十分纵容,从未罚过。” “陛下让您千万要想清楚,莫要轻易冲动了。” 沈昭璃眼眸微眯,不由嗤笑一声。 “皇兄是想提醒本宫,那北凉郡主或许是第二个苏清溪?” 大内监吴昱不敢直说这样的话,笑道:“殿下才情惊世,容貌更是举世无双,岂会抵不上一个小小北凉郡主?” “陛下只是担心殿下,怕殿下日后会受委屈。” 沈昭璃自然明白皇兄的一番苦心。 只是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只要心不动,身边之人心中装着谁,都伤不了她。 北凉王与北凉郡主是何关系,也与她无关。 可若婚事得成,她自然也不会任由旁人来踩她的颜面。 让人给大内监吴昱打赏,沈昭璃轻笑嘱咐。 “替本宫转告皇兄,一切以国事为重,本宫会照顾好自己的。” 吴昱领命离开,沈昭璃回府,便让下人去寻穗禾的消息。 觅宁身子未好,这几日便一直是云瑶贴身伺候。 洗去一身风尘仆仆,沈昭璃一刻不停便进了书房。 公主府门口。 听闻沈昭璃回京的消息,谢玉珩便马不停蹄前来。 向来风光霁月的谢玉珩,此时眼下却是一片乌青,面容有几分憔悴。 这几日因谢老夫人和许家人入狱一事,谢玉珩已是焦头烂额。 偏偏他们在紫云居欠下的债务,丞相府根本拿不出来。 因为这银子的事儿,谢老夫人和许家人在狱中厮打受了伤。 谢玉珩虽贵为丞相,但有沈昭璃的命令。 银子没凑够,便没人敢将谢老夫人和许家人放出来。 实在没法子,谢玉珩到底还是想到了沈昭璃。 捏捏眉心,谢玉珩瞧着公主府门房。 “去通报一声,本相要见公主。” 门房打发人去通报。 很快,传话小厮便到了清欢殿。 只是人还未进书房见着沈昭璃,便被云瑶拦住了。 瞧着着急忙慌的传话小厮,云瑶皱起眉头。 “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若是惊扰了殿下,仔细你的脑袋。” 传话小厮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实在不是小的急,而是丞相大人正在门外等着呢,瞧着神色有些不大好。” 云瑶皱眉,扭头瞧一眼正埋头苦读的沈昭璃,摆了摆手。 “殿下不是早就吩咐过,日后公主府都不欢迎丞相大人,日后再有丞相府的人来,直接打发了便是。” 屋中沈昭璃听见动静,不由开口询问。 “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云瑶忙道:“不曾,下人禀报错了而已。” 沈昭璃低头研究手中古籍,听闻此言,静默不语。 小厮得了信儿,立刻回禀谢玉珩,谢玉珩却不信沈昭璃真的会不见他。 “再去通传!方才是不是没能传到殿下耳中?” 瞧谢玉珩似乎有些发怒,小厮也有些为难。 “ 殿下早有吩咐,不见您。” “您还是请回吧,莫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谢玉珩从前往来公主府,向来是进出自由,何时他的特权都一一不见了? 强压下心头的不对劲,谢玉珩看向那小厮。 “ 本相今日一定要见到公主!” 第118章 说着,谢玉珩便往公主府大门口闯,可才刚将踏出两步,便被公主府的护卫逼退回来。 “还请丞相大人莫要让属下们为难。” 谢玉珩捏紧拳头,眼底闪过一丝屈辱,转身离开。 不远处,隐于暗处的楚云峥瞧着谢玉珩离去的背影,鹰眼微眯。 “去给他一点教训。” 孟航领命离去,楚云峥却闪身进了公主府。 屋中,烛火通明。 沈昭璃披着披风,长发散落肩头, 犹如一幅美好的画卷。 见沈昭璃认真模样,楚云峥并未打扰,只静静在一旁瞧着。 待沈昭璃看完手中古籍,抬眸瞬间发现坐于一旁的楚云峥时,不由微愣,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出沈昭璃语气中的不悦,楚云峥起身行至书案前,将手中拿着的精致木盒放在桌面上。 “别生气,瞧瞧我给你带的礼物。” 沈昭璃眉头紧皱,瞧楚云峥的目光有几分犹疑。 “你夜半来访,所为何事?” 楚云峥轻摆折扇,露出上面随着扇面而动的毛绒小狗。 十分可爱的扇面,同楚云峥这个人似乎完全不沾边,却又意外和谐。 沈昭璃的目光在折扇上停留一秒,便恢复警惕。 “白日里,我不是惹你生气了,这是赔礼。” 见沈昭璃停着不动,楚云峥便亲自将木盒打开,递到沈昭璃跟前。 瞧着木盒中躺着的短剑,沈昭璃不由惊讶。 通体漆黑的剑鞘镶嵌着几颗宝石,瞧着低调却不失华贵,十分精致漂亮。 但沈昭璃却并未伸手去碰。 知晓沈昭璃的顾虑,楚云峥动手拔出剑刃,将剑鞘随意丢在一旁。 刃身不长,不过小臂长短。 但刃身上却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瞧着十分精巧。 剑柄下方位置,刻着两个小小的字。 “星月,是这把剑的名字吗?” 楚云峥轻笑点头,指尖翻飞,短剑便在他手中挽出精巧的剑花,摆在沈昭璃桌面上的笔洗便成了几半。 烛火下,剑刃泛着寒光,可见其锋利程度。 将剑柄递给沈昭璃,楚云峥眼底带着几分鼓励。 “试试?” 瞧一眼楚云峥,沈昭璃接过短剑,长臂微抬,眼眸犀利,短剑架于楚云峥脖颈上。 “你到底是谁?” 楚云峥面上带着几分笑意瞧着沈昭璃,似乎对她的举动并不惊讶。 “你还同从前一般,从不轻易放松警惕。” 沈昭璃眉头紧皱,瞧楚云峥的眼神越发疑惑起来。 “你到底是谁若再不说实话,本宫今日便会杀了你!” 短剑压着楚云峥白皙脖颈,在他脖颈间留下一道细微血痕,但他却没有丝毫闪躲。 浅栗色瞳仁盯着沈昭璃,唇角始终挂着温和笑意。 “你不会滥杀无辜的。” 笃定语气让沈昭璃都不由嗤笑,盯着楚云峥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将短剑放下。 “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有何目的,带着你的东西离开公主府。” “若再有下次,本宫不会再手下留情。” 阿晴说得对,眼前这个人太危险了。 她不该再与他有任何往来。 “那我可以将你带走吗?” 楚云峥瞧着沈昭璃,神色十分认真。 沈昭璃微愣,思及楚云峥话中意思,不由羞恼,白皙脸蛋升起几丝红晕。 “登徒子!再敢胡言乱语,本宫割了你的舌头。” 狠狠瞪楚云峥一眼,沈昭璃手举短剑朝他攻去。 楚云峥认真接着沈昭璃的招式,时不时还要点评两句。 “此处若是你的手抬高些,便能刺到我了。” “武器虽说是一寸长一寸强,但星月的优势便在于其削铁如泥的锋利,想要用好星月,便得先学会利用它的优势。” 沈昭璃眼眸微眯,手腕翻转,剑刃直刺楚云峥而去。 楚云峥连连后退,在短剑即将碰到折扇时,将手收回。 沈昭璃面色微变,急急停手收剑。 微卷的黑色长发落与星月剑刃相碰,瞬间断裂几根,飘然落下。 楚云峥一动不动,深邃俊郎面上还带着几分悠然闲适。 “你疯了?方才为什么不挡?”沈昭璃语气有些急,看楚云峥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楚云峥顺着剑刃靠近沈昭璃,浅栗色瞳仁泛着惑人的光。 “你才替我填好的扇面,若是毁了多可惜?” 沈昭璃心头微跳,瞧着面前这人认真的模样,捏紧手中剑柄。 “我若慢一步,你便会死。” 楚云峥歪头瞧着沈昭璃:“那你真的会杀我吗?” 沈昭璃深吸口气,收回短剑,面色却冷了下来。 “不会!” “我从不滥杀无辜,但你屡次擅闯本宫房间,再有下次必不饶你。” 将短剑放好,沈昭璃自书架锦盒中拿出一片金叶子递给楚云峥。 “凭此叶可得本宫一个承诺,便算还了你的救命之恩。” 第119章 楚云峥刚走,沈昭璃便立刻让人加强了公主府的守卫。 夜里巡逻的飞鱼卫都增加了两倍,确保没有沈昭璃的命令,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 瞧着夜里也灯火通明的长乐公主府,楚云峥不由失笑,飞身离开。 …… 次日,清晨早朝。 文武百官齐聚金銮大殿。 沈知瑾龙袍加身,高居龙椅,俯瞰殿中众人。 工部尚书卢邵元手拿笏板,高声上奏。 “陛下,乾州通判快报,今年乾南多雨,堤坝年久失修,只恐会有水患,还请殿下早做定夺。” “卢爱卿递上来的奏折,朕已经看了,既是堤坝有损,便从工部派人前去,协助乾州通判,将堤坝修缮,早做准备。” 卢邵元躬身行礼:“陛下圣明!” 鸿胪寺卿尹天成上前启奏。 “陛下,北凉使者已入玉京,两国议和之事也该提上日程。” 鸿胪寺卿是一早便知道北凉要求长乐公主和亲一事的。 但沈知瑾有意遮掩,也并未明确回复北凉使者。 所以这和亲之事,明面上并未定下。 只是北凉和亲队伍已入玉京,只怕是难以再隐瞒下去了。 沈知瑾眉头微皱。 “北凉与大靖议和一事,众爱卿有何见解?” 身着紫袍云鹤官服,头戴玉冠的谢玉珩上前,清俊面庞难得有些憔悴,声音却一如既往清冷卓然。 “依臣所见,议和不过一时安稳,北凉必有所图。” “我大靖疆土甚广,能人辈出,何须怕区区北凉,要战便战,若一味退缩反倒让北凉以为大靖怕了。” 沈知瑾闻言,颇有些欣慰的点点头。 不愧是他看重的丞相。 兵部尚书闻言,却是冷哼一声,手拿笏板上前。 “陛下,北凉人天生善战,又兵强马壮,近年来,边境战事不断,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北凉既有心议和,对大靖而已是好事,还请陛下三思。” 沈知瑾何尝不知兵部尚书所言,这些年来,边境战事,大靖便鲜少有讨到便宜的时候。 若非那北凉王言明要阿璃和亲,才肯议和。 此事他也是赞同的。 只是若要阿璃牺牲自己,为大靖换得休养生息的时间,他不愿。 谢玉珩眸光微冷,瞧兵部尚书一眼。 当年他还未坐上丞相之位时,这兵部尚书左青玄便与他十分不对付。 当年,北凉同大靖起战,北凉人如狼似虎,步步逼近。 大军驻扎在边城之外,要求大靖归还北凉质子楚云峥,便偃旗息鼓,不再攻打大靖。 彼时,圣上刚登上帝位不久,朝堂不稳。 两国交战耗费之大,非朝廷所能及,唯有休兵止战,大靖才有休养生息的机会。 于是他便主张将那质子归还。 可兵部尚书左青玄却执意不肯,主张以北凉质子为要挟,举兵反攻。 他二人政见截然相反。 他主和时,这左青玄便主战。 他主战时,左青玄便主和。 多年来,二人在朝堂之上斗了无数次。 自他身居丞相之位后,左青玄总算是消停几分,却不想此时又冒了出来。 “左大人,大靖休养生息多年,如今国库充盈,兵马充足,如何能自折腰杆,被北凉牵着鼻子走?” 谢玉珩瞧着左青玄,声音微冷。 左青玄冷哼一声,丝毫不将谢玉珩放在眼里。 “丞相大人这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自那北凉质子回去,北凉便日渐强大。” “这些年虽无大战,却小斗不断,边境将士和百姓皆是苦不堪言,此时若战,便是让边疆将士们去送死!” 第120章 谢玉珩眉头一皱,面上有些不悦。 “左大人休要危言耸听,大靖将士岂会如此不堪一击?” 左青玄面上闪过一抹讽刺。 “听说提前,丞相大人家亲戚入京,紫云居一顿饭便花费八千余两,够边境将士们两月的口粮了。” “如此财大气粗,又岂能知边关疾苦?” 闻言,金銮殿中官员皆是埋下头,不敢叫人瞧见自己面上笑意。 如今,玉京城中,谁人不知就为着那顿饭,谢丞相的母亲和一家子亲戚都已经被下狱了。 兵部尚书左大人可真是杀人诛心啊。 龙椅之上,沈知瑾也不由勾起唇角。 那紫云居便是阿璃的,如今倒也晓得不再委屈自己了。 谢玉珩面色沉沉,一想起此事便头疼不已。 偏偏沈昭璃还闭门不见,更是雪上加霜。 瞧着谢玉珩有些窘迫的神色,沈知瑾轻咳一声。 “二位爱卿也不必再吵,北凉使者要在玉京中待到文渊阁大典结束,还有一段日子,便先看看北凉的诚意吧。” 左青玄主和,自然是赞同的,当即便朝沈知瑾行礼。 “陛下圣明!” 百官亦下跪行礼。 “陛下圣明!” …… 公主府中。 沈昭璃才醒来,便见面色还有些苍白的觅宁在一旁站着,顿时皱起眉头。 “身子还没好,怎么不好好休息?” 觅宁笑着摇头:“殿下请了太医为奴婢诊治,用的药也都是最好的,还许奴婢家人进府来看奴婢,休息这几日,现下已经没有大碍了。” “殿下便让奴婢伺候您吧,不然奴婢心头可不安呢。” 沈昭璃闻言不由轻笑,知道觅宁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便也随她去了。 “你啊,若有什么尽管吩咐其他人,莫要累着自己,身子重要。” 觅宁扶着沈昭璃起身,替沈昭璃戴上暖玉,温声道。 “方才交接时,云瑶同奴婢说了件事,昨夜丞相大人前来求见过,她让人打发了。” “可今儿一下朝,丞相大人便又来了,瞧着是连官服都没换的。” 沈昭璃觉得胸口有些闷,抬手将暖玉放进里衣中,冷笑一声。 “云瑶做的好。” “他来无非是为着紫云居的事儿。” “谢玉珩向来如此,唯有用得着的时候,才想得起本宫。” 觅宁也替沈昭璃不值。 这么些年,便是养一只狗,也能得些亲近。 偏偏谢丞相那一家子是半点儿也不知感恩的。 “殿下这次可别心软,奴婢听闻那谢老夫人在狱中,可没少说您的坏话。” 沈昭璃轻哼一声,捡了只玉簪递给觅宁。 “可知道都说了些什么?” 觅宁替沈昭璃将玉簪插入发髻,语气颇有些愤愤。 “谢老夫人嘴里那词儿便没有好听的,都是些败坏殿下名声的,说是殿下不敬婆母之类。” “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敢如此攀诬您。” 沈昭璃冷笑一声,人一旦过惯了高高在上的舒服日子,哪里还回得去卑躬屈膝的日子。 “看来谢老夫人是没将本宫上次所说的话,放在心上。” “到底是没受够教训。” “让云瑶领着本宫的旨意,去大狱让那些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觅宁眼底闪过一抹欣慰,满面笑意。 殿下如此可算是知道反击了。 “殿下放心,云瑶那丫头向来鬼点子多,这差事她定办得漂漂亮亮。” 沈昭璃轻笑,云瑶年纪小些,有时办事冲动,但这也是她的好处,旁人不敢想不敢做的,她却敢。 觅宁将梳妆的差事交给紫嫣,转身去寻云瑶。 第121章 正出门,云瑶便进来了。 “殿下,太傅大人前来拜访,马车已在公主府门口了。” 沈昭璃闻言,不由微愣。 师傅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快让人去将师傅请进来。” …… 公主府门口。 觅宁和云瑶一同从大门出来,朝老太傅和谢玉珩行完礼。 云瑶带着几个嬷嬷小厮,乘马车离去。 谢玉珩瞧了眼,不由皱起眉头。 “太傅大人,公主殿下已经在正厅等您了,特叫奴婢过来接您的。” 觅宁笑着看向了周老太傅,神色十分恭敬。 “那本相呢?”谢玉珩语气微淡。 不待觅宁开口,周老太傅便对着谢玉珩冷哼一声。 “听闻谢大人家母入狱,谢大人不去想法子救自家母亲,为何反倒来了公主府?” “怎么,自诩清流的丞相大人,也要借长乐公主的势?” 被戳穿心思,谢玉珩有些羞恼,但碍于周老太傅地位尊崇,却也不敢出言不逊,躬身抬手。 “本官并无此意,只是多日未见,特来见见她罢了。” 周老太傅轻拂衣袖,颇有些瞧不上谢玉珩的模样。 “有什么好看的?谢丞相同长乐公主并无瓜葛,还是避嫌些的好。” 谢玉珩眉头紧皱,刚想说话,便见周老太傅以随觅宁入了公主府。 话说到此处,谢玉珩也无颜面继续等在这里,转身离去。 公主府正厅。 周老太傅喝着觅宁奉的茶,瞧沈昭璃一眼。 “紫云居的事情,你这次做的很好。” “身为大靖的长公主便该有些脾气,怎能任由那谢家人爬到你的头上。” 沈昭璃轻笑:“让师傅操心了。” 周老太傅放下茶盏,面色严肃几分。 “我此次前来,却不是为着这事儿,你同静宜可是一起办了个慈幼局?” 沈昭璃眉头微挑,笑道:“这事静宜同您说了,慈幼局在城南,前些日子我才去看过,孩子们倒是长得好。” 周老太傅拧眉看向沈昭璃,语气有些严肃。 “户部的人找上门来,说你那慈幼局已有三年不曾赋税了,此事你可知道?” 沈昭璃微惊:“我不知,慈幼局一应用度,皆是我和静宜私账上出的,这些年来一直如此。” “公主府的账目上记得清清楚楚,不曾差错的。” 周老太傅叹了口气,瞪沈昭璃一眼。 “老头子我自是知道你的性子,不会做这些,可那户部司董大人赋税账目也是一清二楚。” “那慈幼局扯着你的名号,拖欠了三年账目。” “如今是户部严查,户部司的不敢再拖下去,这才找到老身府上,我已派人核查过,确实如此。” “你与静宜二人到底年轻,办慈幼局虽是好事,却不曾好好管理,如今出了这样的岔子,必得好好处置,否则便会损你名声。” 沈昭璃面上有些羞赧,这些年来,慈幼局之事,她所管甚少。 出了这样的事儿,的确是她的过错。 “是学生思虑不周,定将此事处置妥当。” 周老太傅点点头,忍不住多嘱咐几句。 “璟华,你即聪明也重感情,这是你的好处,却也是你的软肋,容易被人蒙骗。” “日后行事,还是要多三思些,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慈幼局的事,我已让人仔细查过,那个姓娄的先生,大有问题。” 沈昭璃眉头紧皱,不曾想过此事还和娄方驰有干系。 “学生明白了,多谢师傅如此费心。” “静宜如何了?” 周老太傅摆摆手,面上松快几分。 “此事却是多亏有你,陆家将事情处置的很好,并未将静宜牵扯进去。” 第122章 “偶有一两句闲言碎语,却也无大碍。” “陆家大朗上门来求见过几次,静宜都拒了,而今还在府中养病,这几日瞧着也好些了,你不必忧心。” 闻言,沈昭璃放心几分。 “好了,事情即已说与你听,我也该走了。” 沈昭璃起身,周老太傅却摆摆手。 “也不必相送了,我还要去文渊阁一趟。” 送走周老太傅,沈昭璃面色便沉了下来。 “去,让人去城南慈幼局将一应账目全部查收,还有那局首和娄先生一同带来。” 办慈幼局本是好心,不想却成了旁人捞银子的地方。 …… 玉京府衙大狱。 谢老夫人在狱中关了几日,便受了几日的苦。 好话歹话说尽了,却没一个人搭理他。 许家几人眼瞧着没有出去的门路,对谢老夫人的怨恨也是与日俱增。 “大姐姐真是出息了,都忘了自己是什么出身。” “一个泥腿子仗着儿子做了官,就敢欺负到公主头上去了,你可真是嫌命长啊。” “若你自己嫌命长也不打紧的,姐姐别连累我们许家啊。” “现在可好,我们一大家子人全都被下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虎子和芸儿都还小,也被你这老婆子断送了前程!” 谢老夫人听得窝火,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许老夫人的鼻子便开骂。 “若不是你那儿子儿媳长舌妇,惹得长乐公主不高兴,她能如此狠心?” “说老身连累了你们,该是你们连累了我!” “早知如此,你们方入京时,我便该让人将你们全打了出去。” 谢老夫人那个悔啊。 她对长乐公主的态度向来三次方,何时见着她如此动真格的了? 早知长乐公主气性儿那样大,她日前便该态度好些。 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许老夫人发髻散乱,瞧着颇有些狼狈。 听了这话气儿不打一处来,瞪着谢老夫人骂道:“真叫人笑掉大牙了,若非你痴心妄想,说什么长乐公主是你未来儿媳,我家的能替你出头?” “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不要脸!” 谢老夫人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而今听了这话更是火上心头。 “你知道个屁!那长乐公主就是我未来的儿媳。” “你们是不知道她有多看重我家清珪,她在我跟前伺候的时候,有多孝敬!” “就你们这样的下贱门户,怕是一辈子也尝不到这样的滋味!” 徐老太刚要开口,便瞧大牢外头行来几个人,瞧着派头便大的很,立即闭嘴。 谢老夫人背对着大牢门,见徐老太蔫吧,只当是被自己吓住,越发得意起来。 “哼,知道怕了吧。” “我告诉你们,这长乐公主迟早是要亲自来将我接出去的,届时可不要再来求我。” 云瑶在大牢外听着这话,不由大怒。 “什么东西,也配我们殿下亲自来接,谢老夫人真是好大的脸面!” 谢老夫人被这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瞧见是沈昭璃身边的云瑶,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原是长乐公主身边的云瑶丫头啊,可是你家公主特让你来接老身的?” 云瑶轻嗤一声。 “谢老夫人脑子不清楚,耳朵也不好,听不明白话。” “我奉我家公主之命前来掌罚。” “谢老夫人在狱中大放厥词,胡言乱语,败坏我家公主名声,掌嘴十下。” 谢老夫人面色微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掌嘴?! ” “不可能,她怎么敢?” 第123章 云瑶冷笑,对这半点规矩也无的谢老夫人没有好脸色。 “谢老夫人尽管继续对殿下不敬,横竖今日带了戒尺来,咱们的手是不疼的。” “可多打几板子,疼得可是您自己。” 云瑶摆摆手,一旁看守大牢的衙役便上前将大门打开。 两个嬷嬷进去,押住谢老夫人的肩膀。 谢老夫人终是慌了几分,不敢再胡言乱语。 “云瑶姑娘,是老身胡说,请长乐公主饶我这一次。” “上次挨的打,还没好全呢。” 云瑶双手交叠身前 ,斜眼瞧着谢老夫人。 “若不罚,岂不是谁都敢往公主殿下头上泼脏水了?” “打!” 两个嬷嬷都是公主府的老人了,之前碍于公主殿下心悦谢丞相,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得捧着谢老夫人,没少被作践挨骂。 而今得了公主的令,自然也是牟足了劲儿,要出口恶气。 每一下都抡圆了胳膊。 一巴掌下去,将谢老夫人的头都打歪了去。 许家人窝在大牢角落,一个字儿也不敢多说,生怕惹祸上身。 十巴掌打完,谢老夫人面颊高高肿起。 两个嬷嬷松手,便跌倒在地。 云瑶瞧着四周之人, 高声道:“都给我听好了,我家公主同丞相大人并无瓜葛,若再敢有人乱嚼舌头,败坏我家公主的名声,这便是下场!” 许老夫人转转眼珠,忙叫着许家人朝云瑶跪下。 “云姑娘,我们都是被这谢老夫人给蒙骗了,本无意冒犯长乐公主殿下,还请云姑娘在公主面前为我们美言几句,将我们放了吧。” 许王氏也连忙磕头认错:“都是我多言,公主殿下何等人物,怎会与谢家有关。” “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求殿下将我们放了吧。” 谢老夫人听得许家人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有心想起来分辨一二,但脸颊高肿便是连话也说不出的。 “呜呜呜!” 云瑶冷哼一声,端得是铁面无私。 “几位怕是忘了,你们可不是因惹了殿下生气,这才入狱的。” “殿下说了,什么时候凑够了欠下的银子,自然放你们出去。” 许老太太面色微变,忍不住哭诉。 “云姑娘啊,那可是八千两银子,便是把我们一家子人发卖了,也凑不出这么些银子。” “我们岂不是要在大牢里关一辈子了!” 云瑶闻言轻笑:“你们没银子,丞相府却有好东西,这谢老夫人不是还在吗?” 言罢,云瑶便不再管众人神色,领着人离去。 大狱中的衙役瞧着公主府中人如此做派,皆是惊讶不已。 不想长乐公主竟是动了真格的。 将谢丞相的老母亲都打了,怕是真要同那谢丞相撇清关系了。 此时虽在狱中,但到底传出些风声去。 玉京城中人都不由感叹,长乐公主转了性儿。 …… 却说,云瑶这边办差回去,觅宁也带着慈幼局的人回公主府复命。 公主府正堂院儿里,跪了满院子的人。 沈昭璃瞧着觅宁收上来的账本儿,细细翻阅着。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 不光是三年赋税一成未交,便是平日里她和周清韵送过去的银两,也被贪墨大半。 合上账目,沈昭璃面色冷沉瞧着跪在院中的陈局首。 “说说吧,这么大一笔银子,都去了何处?” 早前她让觅宁前去慈幼局抓人的时候,便也一同派了人去陈局首家中查探。 银子并不在陈局首那。 跪在院中的陈局首身子抖得厉害,不敢隐瞒。 “殿下,这不关下官的事情啊,都是周家人让我们这么办的啊,银子也都是交给了周家人,下官只得其中一成。” 沈昭璃面色微寒,声音一厉。 “胡说八道!再敢胡乱攀扯,本宫摘了你的脑袋!” 陈局首吓得越发厉害,额头冷汗直冒,忙从怀中拿出个物件。 “殿下,下官真没胡说,这便是周家人给的信物,您请过目!” 沈昭璃扬扬下巴,觅宁便上前将那物件接过来,递到沈昭璃跟前。 不大的玉章,雕刻着周家特有的玉兰徽记。 陈局首哆哆嗦嗦开口:“从慈幼局贪墨来的银子,也都是通过这枚印章存入钱庄,每个月自有周家人来检查的。” “每月来的都是同一个人,虽不曾在周姑娘身边见过,但确实拿着周家的印章。” 沈昭璃打量着印章,抬眸看向陈局首。 “依你的意思,拖欠赋税也是你的意思?” 陈局首头摇的厉害,高声大呼。 “殿下明鉴,这样的事下官怎么敢做?拖欠赋税迟早是要被发现的。” 他若是知道有这样的事,定然早早便让人将赋税补上了。 哪里还会闹到长乐公主面前来。 沈昭璃的目光落在一旁跪着的娄方驰身上。 “你自卸任局首之后,除了慈幼局中杂事,还管着银钱账目,不如你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第124章 娄方驰恭敬跪着,身子轻颤,缓缓抬起头来,面上带着几分苦笑。 “草民便知道,这事瞒不过您。” “拖欠赋税之事,是草民做下的。” 陈局首一听这话,脸都绿了。 “好你个娄方驰,竟是你做出如此勾当! 公主殿下待你不薄,怎能做这等败坏公主名声之事?” 娄方驰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模样,瞧陈局首的目光如冰寒凉。 “若不是我留下这笔银子,整个慈幼局的孩子早就饿死了!” 沈昭璃眉头紧皱,思及上次去慈幼局时便隐约觉得有些奇怪,转头看向崔嬷嬷,却见崔嬷嬷摇了摇头。 陈局首有些心虚,不由语气急了几分。 “胡说八道,我既是管着慈幼局,怎会让孩子们吃不上饭,上次殿下去的时候也都瞧着了,孩子们一个个都好得很!” 娄方驰冷笑一声。 “是啊,也就是公主殿下来看了,你怕事情败露,这些日子才收敛了些。” “你在殿下面前说的可怜,并未捞着好处,可实际上隔三差五让人带着这些孩子们出去做苦工,赚回来的银子,全进了你的荷包。” “预留下孩子们的口粮,也全被你贪墨了去。” “当初,小花儿险些被饿死,我不是没去求过你,可你是怎么说的?” “不过就是个下贱胚子,死了就死了。” “我实在没了办法,只能做假账,两头欺瞒,留下那些赋税银,给孩子们吃口饱饭。” “我是做了对不起公主的事情,但这都是让你逼得!” 沈昭璃面色渐渐冷了下来,不曾想里面还有这样的事情。 “陈局首,你还有何话好说?” 听出沈昭璃话中的冷意,陈局首额头冷汗直冒,跪着往前进几步。 “殿下,微臣实在冤枉,这都是那娄方驰血口喷人,不过记恨下官顶了他的位置。” “他娄方驰敢打着殿下的名头,拖欠赋税,这便是陷殿下于不义啊!” 娄方驰压根不在乎陈局首的污蔑,挺直了腰板,朝沈昭璃磕头认罪。 “殿下,事儿是草民做的,草民认罚。” “但草民不后悔,慈幼局已经死了几个孩子,就们埋在慈幼局后院里头,我若是不这么做,那些孩子们一个也活不了!” 沈昭璃勃然大怒,看向觅宁。 “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觅宁心头也有些不好受,终是点了点头。 “奴婢带人去慈幼局抓人的时候,娄先生便说了,奴婢让人核实过,的确发现三具尸骨。” “而且,都是女孩儿的,最小的那个瞧着才四五岁年纪。” 沈昭璃捏紧拳头,眼底满是怒火。 “陈元,本宫建慈幼局便是为了让孩子们能有个安身立命之处,你倒好,竟将孩子们当做敛财的工具,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做出这些恶事来!” 眼瞧着事情隐瞒不住,陈元蔫了下去,忙磕头朝沈昭璃求饶。 “长乐殿下饶命,微臣也是被逼得啊。” “这太傅周家哪里是我这样的小官能惹得起的,自然是他们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下官有错,却罪不至死,罪魁祸首乃是周家人,您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寒色,给觅宁递了个眼色。 觅宁即刻便让人上前塞住那陈元的嘴,怒喝道:“胡言乱语,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竟还敢随意攀诬旁人。” 沈昭璃捏着那周家印章,面色沉沉。 “传本宫的令,陈元玩忽职守,敛财贪污,剥去官职,押入大牢,听候处置。” 公主府中护卫很快便将人拖了下去。 第125章 一旁娄方驰总算是出了口恶气,神色轻松几分。 沈昭璃却面色沉沉,心头有些沉重。 好好的孩子,就这样丧了命。 “你既是早知道,为何不上报?” “本宫虽未亲自前往,可每月都有公主府中人前去送东西,过问慈幼局中事物。” “为何不将慈幼局中发生的事,上报给他们?” 娄方驰身子一僵,朝沈昭璃磕头认罪。 “殿下,是草民一时想错了,请殿下惩罚!” 沈昭璃深吸了口气,摆摆手,让人将娄方驰带下去了。 为免慈幼局的孩子们再步之前的后尘,沈昭璃特命崔嬷嬷接手慈幼局,彻底整治一番。 日后大小事务,每半月便要上报一次。 欠下的赋税也先走公主府上的账,全部补上。 这些事情都好料理,却有一件事,让沈昭璃放不下心来。 “觅宁,你拿着这印章去查查,究竟怎么回事。” “殿下,这事不可能是周家做的,否则周老太傅何须亲自上门来提醒您。” “周姑娘更是与殿下情同姐妹,更是不可能背着您做这样的事情。” 沈昭璃眸色沉沉。 “所以本宫才要你去查。” “这陈元口口声声说是周家人让做的,手中更有周家的印章,此事实在蹊跷。” “这事不仅要查,还要查的清清楚楚。” “只是有一点,万不能走漏了风声,传出一丁点儿败坏太傅府名声的事情去!” 觅宁点头,将那印章好好收了起来,让飞鱼卫暗地里去查了。 …… 大凉使者入京,宫中开宴,文武百官同往。 清早,沈知瑾便让人给公主府送了一整套的礼服头面来。 张扬的赤红色,以金丝绣上云纹飞鹤,张扬却又不失典雅。 头面亦是整套的珍珠珊瑚十二件头面,珍贵无比。 “殿下,瞧陛下这意思,是要您艳压全芳,好让北凉使者瞧瞧我们大靖长公主,是如何的仪态万千呢。” “合该要如此的,省得那些北凉人真以为他们郡主,便是天下第一美人了。” 听着觅宁忿忿不平的话,沈昭璃不由轻笑。 她也已听说,那入京的北凉郡主,生得明艳美丽,最爱赤色。 却也是个不好惹的性子,才刚入京便打了一众玉京贵女们的颜面,直言这玉京城便没有一个能看的。 跟在那北凉郡主身边的护卫丫头,更是一个更比一个跋扈嚣张。 将那北凉郡主捧得天上有,地下无。 不过短短两日功夫,便已在玉京城出了名。 偏生那北凉郡主的确生得貌美,让人想说嘴,也说不出口去的。 “虽是个虚名,却也不好叫北凉人轻看了咱们去。” 觅宁笑着将沈知瑾送来的衣裳拿起来。 “那奴婢伺候着殿下换上。” 沈昭璃瞧一眼那衣裳头面,摇摇头,唇角微勾。 “既是要穿,那自然便是要穿最好的。” “去,将本宫从姑母那儿得来的凤舞罗裳拿来。” …… 鸿胪寺驿馆之中。 萧时缊瞧着镜中样貌美艳的自己,红唇微勾,更显娇美惑人。 “可有王上的消息了?” 花粟垂着头,面色有些紧张。 “王上行踪不露,但让孟侍卫传了信回来,此次宫宴他自会去的,不必郡主操心。” 萧时缊面色沉了下来。 “这些日子王上在何处,便一点消息也没有?” 花粟颤了颤身子:“郡主息怒,王上不想让人知道,咱们的人是近不了王上身的。” 萧时缊轻哼一声,修剪漂亮的绯色指甲轻轻划过脸蛋。 “也罢,横竖他还是传了信回来。” 第126章 “替本郡主好好装扮,今儿我便要好好会会那被称为玉京第一美人的长乐公主,瞧瞧她到底有几分姿色。” 四五个婢女上前,替萧时缊梳洗打扮。 花粟立于一旁笑道:“在美的人在郡主面前也是要黯然失色的。” “况且,您可不是那等空有美貌的花瓶,文武双全,更有王上特许能领兵打仗,岂是那等庸脂俗粉可比比拟的。” 萧时缊勾着唇角,眼底满是得意。 “那是自然。” 丞相府中。 为着将深陷牢狱的谢老夫人救回来,还上欠紫云居的八千两银子,谢玉珩将府中值钱的东西一一变卖。 便是御赐之物,也全抵给国库,换成了银两。 可日前闹出的几桩事,早已经将丞相府里的银钱掏空了。 即便是如此,也还差着一大笔银子。 谢玉珩面子薄,不肯向同僚开口,焦头烂额。 殷吉替谢玉珩替谢玉珩换着衣服,忍不住开口。 “大人,您真要将宅子也卖了?” “若是这般,玉京城中人还不知如何笑话咱们相府呢。” 行至门口的苏清溪听闻此言,抿抿薄唇,抬脚进了屋子。 “清珪哥哥。” 谢玉珩收敛几分面上愁色,摆手让殷吉下去。 “怎么了?” 苏清溪从身边丫鬟手中接过件崭新的浅蓝织锦衣衫,行至谢玉珩跟前。 “不是要去宫中赴宴,你身上的已经旧了,我特为你新做了件衣衫,换上吧。” 谢玉珩抬手捏捏眉头,语气温和几分。 “这几日我忙忘了,还好有你提醒。” 苏清溪摇摇头,服侍着谢玉珩将外衫换上。 “清珪哥哥,方才你说同殷吉说的,我都听着了。” 谢玉珩动作微顿,声音淡了几分。 “这件事你无需多管。” 苏清溪略显苍白的小脸不似往日那般温顺,多了几分倔强。 “若不是为着我,也不会闹成如今这样子,清珪哥哥你莫要劝了, 我已经让人把爹娘留下的嫁妆也一并送去玉京府衙了。” “只是还差着一些。” 苏清溪咬咬薄唇,瞧着谢玉珩。 “这宅子不能卖,我不想瞧着你受委屈。” “我晓得殿下不喜欢我,不想让我待在丞相府里,我已然想好了,自搬出去住,不叫清珪哥哥为难。” “我晓得这些日子,长乐公主对你避而不见,但此次入宫,必然能见到她,清珪哥哥便好好同长乐公主说说,莫要在斗气下去了。” 谢玉珩听着这话,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莫要胡说,这不关你的事。” 苏清溪笑笑,只是那笑意多少显得凄清。 “谢姨到底年纪大了,在狱中待久了,是要支撑不住的。” 谢玉珩瞧着苏清溪如今这做小伏低,委曲求全的模样,再想着沈昭璃那般冷情模样,心底难免多了些比较。 “莫要说胡话,我既答应了你,便不会撇下你不管的。” “你的心意我领了,旁的事无需你管,安心在府里待着吧。” 苏清溪低垂着眉眼,轻轻应下。 “我晓得了,清珪哥哥快去吧,莫要误了时辰。” 谢玉珩瞧着苏清溪有些怜惜,抬手摸摸苏清溪的发髻,声音温和。 “听话,莫要胡思乱想。” 苏清溪一一应下,谢玉珩这才安心几分。 宫宴上,文武百官全都前来,说话间难免谈及玉京城中近日趣事。 “谢丞相这次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日前仗着长乐公主的宠爱,不知得了多少好处。” “而今,这谢丞相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青梅得罪长乐公主,也该知道些厉害。” 第127章 “可不是,也该叫他知道,是凭着谁才有今日荣华富贵!” 谢玉珩才一入宫宴门口,便听得这般话,面色沉了下来。 “本官一路走来,全凭政绩,何须依靠旁人?” “诸位说话,还是小心些的好。” 说嘴的几人,听得谢玉珩的声音,顿时不由讪笑。 “丞相大人莫要动气,我们不过是说笑罢了。” 谢玉珩冷漠眸光瞧着几人,转头入宫宴内庭。 他心中清楚,他与长乐公主之事,早已传得满玉京都是,若想扭转此时局面。 唯有一个法子,便是长乐公主出面。 自然让文武百官再说不出话来。 “长乐公主什么时候到?” 在席面上瞧了一圈,却未瞧见沈昭璃的身影,谢玉珩面色微沉。 沈昭璃不喜参加这样的宴席。 但往日里为了同他多说些话,总是早早便来了。 今日他特意早到,她倒是不见人影。 “奴才方才已经打听过了,长乐公主怕是要晚些时候才能来。” 殷吉说着,瞧了眼谢玉珩的脸色。 “长乐公主本就金尊玉贵,若无特殊情况,自也是要晚些时候才会到的。” 谢玉珩薄唇微抿,眼底有些阴霾。 她如今是在她面前摆起架子来了吗? “北凉郡主到!” 内侍高声通报,众人目光尽皆落去。 一身赤红衣衫的女子款款而来,如瀑长发半挽于脑后。 虽不如大靖女子这般, 发髻繁复,却发饰华丽精美,额前红珊瑚制成的珠子随着萧时缊的行动,步步轻摇。 掐腰红裙,显露出女子窈窕身姿,腰间挂着不知是何物制成的皮毛腰链。 精致又带着几分野性,同萧时缊那张颇具异域风情的美貌脸蛋相得益彰。 不过初一亮相,便引得众人目光频频,赞叹不已。 “这北凉郡主貌美无双,怨不得北凉人如此吹捧。” “可不是,只远远这样瞧一眼,便觉惊为天人了。” 宋忱自外头进来,冷着一张俊脸。 “一群没眼力见儿的东西,在貌美能敌得上长乐公主?” 说话几人面上有些不悦,转头瞧见宋忱身影,便将话吞回肚子里,有些悻悻。 “宋小将军说的是,是我们目光短浅了。” 宋忱冷哼一声,抬步离去。 眼瞧着人走远,众人才松了口气,语气有些不悦。 “不是传言说这宋小将军和安宁郡主成了一对,倒是帮长乐公主说起话来了。” “谁知道呢,不过长乐公主向来得陛下宠爱,咱们还是少说些的好,免得触怒龙颜。” 正说话间,内侍的声音响起。 “长乐公主到!”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全都聚集过来。 沈昭璃乘坐玉辇前来,随行宫婢便排出老远去。 觅宁上前掀起玉帘,扶着沈昭璃下来。 天下难寻的料子,随着沈昭璃一举一动散发出不同的华光。 其上绣出的凤舞图案更是每走一步,就变换成不同的模样,栩栩如生,活像是要从沈昭璃身上飞出去一般。 衣服虽好看,可更叫人惊叹的,却是沈昭璃的样貌。 不似往日,沈昭璃一头青丝全部挽起,做高鬟望仙髻,配上整套的赤金嵌红宝石缠丝牡丹头面十二件。 配上细细描摹过的容颜,越发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行走间,便如同踩着月光而来的仙女一般。 满殿人,全都鸦雀无声,沉迷于沈昭璃的美貌之中。 瞧着众人模样,萧时缊眼底闪过一抹恨色。 “倒真有一副惑人的好皮囊!” 听出萧时缊语气中的烦扰,花粟轻笑道:“ 再好的皮囊又如何?王上心中是只有郡主您的。” 第128章 萧时缊冷眼瞧沈昭璃一眼。 美貌有时也是一种武器。 这样的容貌,只怕留着日后终成祸害。 …… 如此议论不在少数,可沈昭璃目不斜视,只当是自己瞧不见一般。 行至自己的位置坐下。 谢玉珩避开众人耳目,缓缓行至沈昭璃跟前,瞧一眼如今光彩照人的沈昭璃,语气沉沉。 “长乐公主,劳烦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母亲将她放出来吧。” 沈昭璃懒懒瞧一眼蹲坐在身边的谢玉珩,不由轻笑。 “谢丞相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免得叫人笑话。” 谢玉珩面色越发阴沉,压低了声音。 “公主,母亲在狱中多日,已受尽了苦头知道错了,殿下饶了我母亲吧。” 沈昭璃眸光淡淡瞧一眼谢玉珩。 “谢丞相糊涂了,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欠债还钱更是天经地义,谢老夫人自己做了蠢事,不将银子还上,却想着来让本公主饶恕,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本宫虽贵为公主,却也不能判这样的浑案。” 谢玉珩怎听不出沈昭璃不过是在推诿,脸色难看的厉害,但到底有求于沈昭璃,此时却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我知晓你如今在气头上,可那到底是我母亲,便是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情,也包容着些吧。” 如此语重心长,如同长者一般教训的语气,让沈昭璃不由觉得好笑。 谢玉珩瞧着沈昭璃面上笑意,心头愈发不是滋味。 “你名下的慈幼局出了事 ,我知你向来不爱料理这些,这件事我会替你一应安排妥当。” “只希望你高抬贵手,别再咬着过去的错处不放了。” 沈昭璃眼眸微眯,转头瞧着谢玉珩略显憔悴的模样,心头只余冷漠。 “你威胁本宫?” 谢玉珩眉头微皱:“你何须将话说得这样难听?” 沈昭璃冷笑,这哪里是她将话说得难听。 谢玉珩若真有心替她将此事解决,早递了消息入公主府。 何必等到此时才说? 瞧着谢玉珩那张风光霁月的脸,沈昭璃只觉陌生的很。 从前,她流落街头之时,也不过是个身无分文的可怜虫。 他尚且愿意替她租马车,让人亲自护送她回玉京,一心只为着人好,从不计较得失。 而今,却也处处算计起来了。 只可惜谢玉珩始终不明白一个道理。 这般荣华富贵,荣宠尊贵,都是她想给才有。 她若不想给 ,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谢丞相还是请回吧,谢老夫人毁坏本宫名声,更纵容亲戚辱骂本宫,只不过让他们住几天大牢,已是恩赐了。” “至于他们欠紫云居的银子,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沈昭璃声音微冷,听得谢玉珩心头一阵冰凉。 瞧沈昭璃的目光,如同在瞧陌生人。 “多年情谊,你便一点也不顾了吗?” 沈昭璃冷笑,情谊?他们之间,如今还有什么情谊? 实在是可笑。 “本宫的话说得已够清楚了,还请丞相大人莫要纠缠。” “否则这谢老夫人在大牢中的日子,可是不好过的很。” 谢玉珩身子微僵,薄唇微抿。 过往画面与而今不断交织,心头难受的厉害,却也不敢再去触沈昭璃的眉头。 眼瞧谢玉珩灰溜溜的离开,觅宁不由轻啐了一下。 “什么东西,也配和殿下这般说话。” 沈昭璃摆摆手不语。 安宁郡主将方才沈昭璃的举动瞧的一清二楚,不由轻哼一声。 “你如今倒是有骨气了。” 沈昭璃只淡淡瞥匡连月一眼,便收回目光。 瞧沈昭璃模样,匡连月略有些气恼,但想着今日场合,到底忍了下来,行至沈昭璃身边。 “若不是为了大靖的颜面,你当我乐意同你说话。” 觅宁替沈昭璃添上茶水,笑道:“安宁郡主这是何意?莫要说了不合时宜的话,平白惹得殿下犯众怒。” 匡连月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听闻此言,更是恼火。 “什么不合时宜,这里是大靖的地盘,莫不是旁人还能说什么的?” 说着,匡连月便瞪萧时缊一眼。 “今儿,本郡主暂且放下与你的恩怨,万不可让那北凉郡主出尽风头。” 第129章 匡连月往沈昭璃身边凑凑,瞪一眼萧时缊那边。 “近来玉京城中传言你都听着了吧?我便没见过比我还嚣张的,你可得好好挫挫他的锐气。” “你也在她那吃了瘪?”沈昭璃瞥匡连月一眼,一语道破。 匡连月眼神躲闪,轻嗤一声。 “怎么可能?本郡主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我怎么可能吃亏?” 沈昭璃也不反驳,只静静瞧着匡连月笑。 被瞧得不自在,匡连月有些羞恼。 “前两日,我去天香楼用饭,正巧遇着,她竟瞧了我的位置,还出言不逊。” “我让飞霜教训,反倒被她的人打了。” 这倒是让沈昭璃略有些惊讶:“你便这么让人打了脸面?” 匡连月捏紧拳头,语气颇有些恨恨。 “那还能如何,她拿两国议和之事压我,若事情闹大,反倒显得我们没有气度。” 沈昭璃不由轻笑:“你如今倒也知道沉住气了。” 匡连月面色瞪沈昭璃一眼,语气十分不客气。 “也不怕告诉你,我爹就快要回来了,他嘱咐我了,这段日子不可闹事。” “等我爹回来,你可是压不到我头上了。” 沈昭璃不住轻笑摇头,不想同小孩子脾气的匡连月计较。 见沈昭璃不接茬,匡连月却是有些急了。 “行不行的,你倒是说句话啊。” 沈昭璃遥遥看向萧时缊的方向,正对上一双琉璃般的眸子,眼底却颇有些挑衅的意味,不由眉头微挑。 “大靖国威不容他人挑衅。” “本宫不会主动惹事,却也不会怕事。” 有沈昭璃这句话,匡连月便知道她是不会放着不管的了。 余光瞥见宋忱身影,提了裙摆起身,便往那边去了。 觅宁有些无奈收拾着桌案:“宋小将军沾上安宁郡主,可真是倒霉。” 沈昭璃只瞧了一眼,便挪开视线。 “安宁性子是倔,可那宋小将军又岂是个任由拿捏的性子?” “不过这感情的事情,旁人是不好插手的。” 宋忱正与同僚说话,远远瞧见匡连月过来,转身便走。 匡连月面色黑了一瞬,忙让人上前拦住宋忱的去路,娇美小脸上有些气愤。 “宋忱,你总是躲着本郡主作甚?” 宋忱瞧了眼四周,见并未惊动太多人,这才顿住脚步,俊脸上却满是冷色。 “微臣以为上次已经说的够清楚了。” “郡主金枝玉叶,何必如此勉强。” 匡连月被宋忱这毫不留情的模样气得够呛,心头也颇有些委屈。 自那日宋忱救了她,她便瞧上宋忱了。 可这人却逼她如蛇蝎一般。 “你也说了,本郡主是金枝玉叶,自然是想要什么,便要弄到手。” 宋忱眉头紧皱,眼底闪过几分厌恶。 “随便你,但你想要的不可能成。” 言罢,宋忱不看匡连月,转身便走。 “你给我站住!” 匡连月一时气急,声音抬高了几分,引得众人侧目频频。 沈昭璃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个安宁,闹脾气也该分场合。 宋忱不似匡连月那般莽撞,察觉四周目光,转身朝匡连月躬身行礼。 “是微臣言语不周,还请安宁郡主息怒。” 见宋忱低头,匡连月心头总算是舒服了些,却不想轻易放走宋忱。 “你既是知错了,那便罚你在本公主身边伺候。” 宋忱面色沉了微沉,但如此场合不好多闹,只能暂且忍了下来。 “是。” 匡连月面上闪过一抹得意,笑眯眯瞧着宋忱,语气都温和不好。 “早这样不就好了。” 宋忱沉默不语。 “瞧这位公子像是不情愿的模样,安宁郡主怎么还强人所难?” 第130章 “不似咱们郡主,不论走到哪里,多的是人上赶着伺候。” 花粟扶着萧时缊前来,语气有些嘲讽。 匡连月心头怒火升起,转头瞧着萧时缊,大袖下的手捏了起来。 “本郡主的事,岂容你个奴婢在这里插嘴?飞霜掌嘴!” 飞霜闻言,立即抬手上前,只是还未落下,便被花粟掐住手腕,面上露出几分痛苦神色。 见状,匡连月怒火更甚,瞪着萧时缊。 “你做什么?还不让你的人住手!” 萧时缊不说话,只嗤笑着瞧匡连月一眼。 花粟亦是冷笑,手上动作更加重了几分,飞霜忍不住痛呼出声。 “郡主,救我!” 匡连月对萧时缊怒目而视,上前去掰花粟的手。 “这里是大靖,不是你们的北凉,还轮不到你们放肆!” 花粟捏着飞霜手腕,如同铁手一般,任凭匡连月如何使劲儿,也拉不开。 萧时缊立于旁侧轻笑。 “安宁郡主怎么就如此沉不住气,上次天香楼的教训这么快便忘了?” “你合该清楚些,虽同样是郡主,可你不过一个野孩子,怎能与真正的天潢贵胄相提并论。” “日后见着本郡主便该乖乖绕开道儿去,我说什么,你听着就是才对。” 匡连月被萧时缊这几句话气的脑袋发晕,眼眶也红了一片。 众位众人瞧着北凉郡主如此跋扈的模样,也多有不悦。 安宁郡主再怎么样,那也是大靖的郡主。 匡连月的身世在玉京之中不算是秘密,但却也没人敢在匡连月面前提起,戳她的心窝肺管子。 这北凉郡主怎能如此无礼! 宋忱眉头微蹙瞧着二人,自一旁桌上拾起一只玉杯,手上发力,玉杯飞出直直砸在花粟手腕之上。 花粟吃痛,不由松开手。 玉杯落地,砸了个粉碎。 飞霜脱离困境,忙往后退去,雪白皓腕上已是一片青紫。 匡连月瞧得心头满是怒火,瞪着花粟。 花粟有些诧异看宋忱一眼,眼底有些忌惮。 众人见状都忍不住暗自为宋忱叫好。 “这北凉郡主自入玉京之后,便嚣张跋扈,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早瞧她不顺眼了。” “宋小将军这下打的好!合该让这北凉郡主知晓,咱们大靖的人也不是好惹的。” 萧时缊面色沉了下来,凤眼扫过一旁花粟,反手便是一巴掌。 “没用的东西!” 花粟脸颊立时红肿起来,却是低着头,不敢多言语。 萧时缊看向宋忱,眼底闪过几分阴狠。 “好的很,竟敢对我的人动手,大靖这是不想议和了吗?” 清冷卓然的声音,随着清脆的禁步轻响传来。 沈昭璃瞧凝眸瞧着萧时缊:“大靖郡主,没有让旁人教训的道理。” 萧时缊嗤笑:“本郡主便是想教训你又能如何?” 随着话音,花粟直冲匡连月而去。 沈昭璃眸色微冷,不肖她动手,身后一身窄袖的干练女子便上前截住花粟。 “萧郡主是要在这替北凉使者接风洗尘的席宴上动手吗?” 早知这北凉郡主身边婢女会武,入京后不少人都在她手上吃了亏。 是以今次入宫赴宴,她特意在飞鱼卫中寻了个女暗卫带在身边。 倒还真派上了用场。 萧时缊瞧着沈昭璃,神色有些轻蔑。 “怎么是动手,不过是切磋罢了。” “技不如人,怪得了谁?” 沈昭璃却也不恼,反倒笑了起来。 “说得是,技不如人怪得了谁。” 话音儿才落,一旁较劲儿的花粟和鱼铃也分出了胜负。 第131章 鱼铃一手击在花粟肩头,将人击退几步。 花粟捂着肩头,眼底还有几分惊怒。 萧时缊面色沉沉,瞧沈昭璃的目光多了几分正色。 花粟是经过千挑万选,才放到她身边来的。 武艺在一众婢女中,也是最出众的,还从未见有谁能打得过花粟。 在那男子手中吃了瘪也就罢了,没想到这样一个不起眼儿的小宫女也能打得过花粟。 还真是有些小瞧了这些人。 不过大靖兵力不盛,便是有能人,怕也是极少的。 “哼,长乐公主身边倒是有把好手。” 瞧着萧时缊吃瘪,匡连月出了这口恶气,心头爽快几分。 “真正的天潢贵胄可不是什么人都比得上的。” 萧时缊透着几分阴毒的目光射向匡连月:“你找死?” 匡连月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刚要发作,便被沈昭璃按住了胳膊。 “北凉使者前来议和,大靖以礼相待,却并非是怕了。” “萧郡主若执意要起争执,玉京这地界儿,吃亏的只会是你。” 宋忱和鱼铃挡在沈昭璃面前,态度十分明显。 殿中众人目光皆落于两人身上,虽未言语,却都站了起来。 察觉气氛不妙,萧时缊眉头微皱。 花粟在萧时缊耳边劝解:“郡主,若再闹下去,只怕于我们不利。” 沈昭璃勾唇轻笑,不卑不亢,端的是矜贵无双。 “大靖泱泱大国,自也没有那些个小家子气,今次不与萧郡主的无礼计较。” “但本宫还是要提醒一句,既是议和,还是拿出些诚意来的好。” 萧时缊面色青黑,眸光有些阴狠瞧着沈昭璃,琉璃般的眼瞳却好似毒蛇一般。 “好一个大靖长公主,不想还是个伶牙俐齿的。” 冷哼一声,萧时缊领着人扭头离开。 沈昭璃面色也淡了下来。 这北凉郡主如此态度,议和之事恐也多有蹊跷。 “你身边何时有这么厉害的婢女了?可是堂兄悄悄给你的?我就知道他偏心!” 虽是抱怨的话,但匡连月却满脸兴奋。 “罢了,只要能打那北凉郡主的脸就好,方才她的脸都绿了!” 宋忱躬身行礼,眼神定定瞧着沈昭璃。 “那位北凉郡主不是个善茬,殿下今次得罪了她,日后定要万事小心。” 沈昭璃点头:“宋小将军不必忧心,玉京境内,还无人能伤得了本宫。” 想起公主府护卫众多,且各个都是好手,宋忱放心几分。 “若有用得上微臣之处,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昭璃眉头微挑,倒也并未拒绝。 “宋小将军的好意,本宫心领了。” “时候不早,都入席吧。” 沈昭璃转身朝自己席位上去,众人朝沈昭璃行礼。 事情告一段落,宋忱也不多留,转身便走。 匡连月还想将人叫住,飞霜却拉了匡连月一把。 “郡主,陛下待会儿便要来了,咱们还是别闹事了。” “而且……” 瞧飞霜吞吞吐吐的模样,匡连月有些不悦。 “有什么说便是。” 飞霜压低了声音:“郡主便没发现,沈小将军对长乐公主态度似乎有些不一样?” 匡连月一愣,瞧了眼二人背影。 “你是说……” 飞霜忙拦着匡连月:“郡主自己多想想便是了,可别说。” 匡连月红唇微抿,娇艳小脸上满是不悦。 沈昭璃为何什么都要和她抢? 眼瞧着众人各自回了席位,谢玉珩却目光沉沉落在沈昭璃身上。 宋忱何时与她如此熟悉了。 思及春晖宴上,宋忱曾替沈昭璃说话,不惜得罪自己,心头更是沉重。 第132章 小小插曲,宴会上众人却是心思各异。 后殿中,沈知瑾听着内监禀报,眼底闪过一抹寒色。 “北凉使者在京期间,严密监视,不可放松警惕。 ” “陛下放心!” 跪于地上的皇家暗卫继续禀报:“日前长乐公主信中提及之事,已经查清楚了。” “越家果真在玉京郊外圈地,面积颇大,还因此和佃户起了争执,闹出两条人命来,只是瞒的紧,玉京中知道的人不多。” 沈知瑾冷哼一声。 “越家虽官场无人,手却伸得长!” 这便是他的好岳家,小动作如此频繁,是想做什么? “继续派人盯着,北凉使者离京之前,不可闹出事情来。” “至于那些佃户,先全保护起来,不可再出人命。” 暗卫领命离去,大内监吴昱行至沈知瑾身边。 “陛下,时候差不多,该去宴上了,皇后娘娘正在外头等着呢。” 沈知瑾眉头微皱,片刻便将情绪隐藏下去。 “走吧。” 为越家的事情,沈知瑾和越怜云也有几天没见。 越怜云身着皇后吉服,见沈知瑾自殿中出来,便迎了上去。 “陛下万福。” 沈知瑾抬手将人扶起,语气还算温和。 “不必如此多礼,今次宫宴还得要打起精神来。” 越怜云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温声应道:“这是自然的,陛下放心。” 大殿中,内监高呼。 “恭迎陛下,恭迎皇后娘娘!” 殿内众人齐齐跪下行礼,满殿人跪了一地。 沈知瑾同越怜云相携往殿中走,目光扫过众人,却在看向北凉使者位置时,目光微顿。 越怜云察觉,也瞧了眼,不由眉头皱起。 这北凉使者不行礼,是想做什么? 帝后在殿中停住脚步,众人也觉察出些不对劲。 沈知瑾凝眸瞧着萧时缊:“郡主这是何意?” 萧时缊轻笑一声,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沈昭璃的方向。 “北凉此来议和,但若要吾等屈膝,却也要大靖能有让我们心服口服的能力。” 沈知瑾不怒自威,声音低沉。 “呵,郡主许是忘了,率先提出议和的,乃是北凉。” “北凉使者若非诚心议和,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萧时缊眉头微皱,不曾想沈知瑾态度如此强硬。 文渊大典在即,她们自然是不能走的。 “陛下说笑了,两国议和岂能如此草率?” “北凉使者此次前来,却也想同大靖能人切磋交流一二。” 沈知瑾岂能不知萧时缊在打什么算盘,却并不打算配合着演下去。 自北凉使者入京以来,种种行为不过是在试探大靖的底线。 他若退,这些人便只会蹬鼻子上脸,越发放肆起来。 “朕贵为大靖皇帝,难道还当不得你一拜?” “弹丸之地,果真没有规矩!” 言罢,沈知瑾也不看北凉使者,携着越怜云坐上高位。 萧时缊虽心中不悦,却也知她若执意不跪,只怕事情难以善了。 未免坏了楚云峥的事,到底让整个北凉使者团,皆跪下行礼。 “众爱卿平身!” 众人尽皆起身,入座。 萧时缊抬头看向沈知瑾,面色说不得多好。 “切磋交流于两国而言皆是好事,想必陛下不会推脱。” 沈知瑾高坐龙椅,面色淡淡。 “朕也正有此意,让朕瞧瞧是什么给了郡主如此大的自信。” 萧时缊此次却没恼,反倒笑了起来。 “陛下尽可以拭目以待。” 沈昭璃坐于下席首位,对面便是安宁郡主匡连月。 此时听完萧时缊和沈知瑾的话,匡连月对着沈昭璃一顿挤眉弄眼。 觅宁瞧得糊涂,忍不住开口。 第133章 “殿下,这安宁郡主是什么意思?眼睛眨那么快,可是抽筋了?” 沈昭璃没忍住笑,摇了摇头。 “她是想让我同北凉郡主打擂台。” “可若上赶着,便掉价儿了。” 被沈昭璃忽略,匡连月有些不高兴,轻哼一声,别过脸去。 沈昭璃只是失笑,却也并未解释什么。 不多会儿,两国此次交流切磋的内容便定了下来。 一共分为两场,文斗一场,武斗一场。 今日洗尘宴在殿内,便定下文斗,分为作诗,作画,飞花令还有下棋四场,两国各派能人上场比试。 萧时缊拿出拇指大小的红宝石做添头,沈知瑾以双色牡丹以作添头。 北凉使者们听闻此言,眼睛都亮了起来。 双色牡丹这样的好东西,只在传言中听过。 北凉那地界儿天寒,环境不说恶劣,却也不适合那样娇贵的花儿生长。 不由跃跃欲试。 萧时缊眼底也带着几分欣喜:“陛下真要以双色牡丹做赌?这可是极难得的东西。” 沈知瑾点头,萧时缊立刻接话。 “陛下既是应了,便不能反悔。” 瞧北凉使者这般模样,众人皆有些好笑。 “不过就是一盆双色牡丹,也值得北凉人如此大惊小怪。” “可不是,听说上次长乐公主生辰宴,大长公主便给送了一株双色牡丹。” “大长公主每次研究出些新的奇珍异草,总是要给长乐公主送去一些的,只怕咱们长乐公主都已经腻了。” 众人对陛下给的赏赐不怎么感兴趣,可这几日在那些北凉使者面前受了不少气。 而今能有正大光明出气的机会,自然也都铆足了劲儿。 萧时缊听闻众人之言,面上喜色淡了几分,抬眸瞧了眼沈昭璃,复又看向沈知瑾。 “双色牡丹在大靖既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陛下拿出来做赌,是否有些不妥?” 不待沈知瑾开口,沈昭璃便先笑出了声。 “郡主这话说的有趣。” “皇兄,郡主既是觉得双色牡丹不值,那咱们便遂了她的愿,拿些宝石出来做赌好了。” 北凉所处地势,几乎是个绿色荒漠,但却盛产各类宝石。 是以,于北凉而言,双色牡丹是珍宝,外人觉得价值颇高的宝石,却是鸡肋2 沈知瑾眼带宠溺的瞧沈昭璃,温声道:“皇妹向来聪颖,便照你说的办。” 萧时缊闻言,却是面色黑黑。 北凉使者团的其他人也似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心中不免虽萧时缊有些不满,可却没一人敢多说什么。 萧时缊也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恨恨的应了下来。 第一场比试很快开始。 北凉使者团派出的乃是个男子,样貌瞧着十分普通,但眼睛却格外明亮。 沈昭璃觉得那双眼睛有些熟悉,不由多看了几眼。 一直关注着沈昭璃的谢玉珩,自是没有错过她的动作,不由眉头微皱。 “这第一场,让本相来吧。” 谢玉珩起身行至殿中,身长玉立,风光霁月。 光是瞧一眼,便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众人目光却都不自觉落到谢玉珩身上,但谢玉珩却直直瞧着沈昭璃,仿佛看不到旁人。 “不知本相能不能在殿下这,讨个好意头。” 沈昭璃眉头微蹙,只觉谢玉珩是在发疯。 虽不想搭理,但众目睽睽之下,却又不能不理。 “那本宫便祝谢大人一举得胜。” 谢玉珩清冷面上,唇角细不可查勾了几下,便是声音也温和些许。 “公主待本相的好消息便是。” 对面立于台上的男人,不知从何时起,面色就变得冷漠起来,一双眼更冷的吓人。 竟是还没长教训。 谢玉珩察觉到如此目光,抬头去看,却只瞧见个其貌不扬的男子。 心下不由狐疑,莫不是他想岔了? 第134章 如此夸赞之言,不绝于耳。 谢玉珩神色淡淡,似乎并未放在心上,缓步上台。 对面的男子,一身玄色衣衫,勾勒出其高大身形,其貌不扬的脸上,一双鹰眼透露出些许锐利。 “大家既如此看好你,不如就你先来吧。” 坐在席上的萧时缊听闻此言,不由眉头微皱。 宣游向来性子温和,不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萧时缊瞧一眼身边的花粟。 花粟立刻意会,悄悄前往北凉使者队伍所在的地方。 围观的大靖官员闻言,皆对北凉派出的这位宣游有些不屑。 “这人还真是大言不惭。” “只怕是丞相大人先作诗,他便不用再作了。” 宣游勾唇轻笑,抬眸看向沈昭璃的方向。 “大家都如此不看好我,若我胜了,不知可否向长乐公主讨个赏?” 谢玉珩古井无波的脸上闪过一抹不悦。 “你我的比试,不该牵扯旁人。” 宣游只定定瞧着沈昭璃,丝毫不将谢玉珩的话放在眼里。 谢玉珩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也冷了几分。 “够了,开始吧。” 宣游轻笑一声:“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问的是长乐公主,你怕是做不了主吧。” 宣游此番话,让谢玉珩心头很有些不悦,抬眸看向沈昭璃。 沈昭璃避开谢玉珩的目光,神色定定。 “既是如此,那本宫也为这场比试增加一点添头。” “胜者可得黄金百两。” 谢玉珩薄唇微抿,瞧着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心头不悦尽散。 他便知道阿璃不会真的不管他。 这场比试,他一定会胜。 宣游遥遥朝沈昭璃拱手相拜:“多谢长乐公主的赏赐。” 沈昭璃眉头微挑,总觉得这般说话的口气,有些熟悉。 对面席上,萧时缊瞧着台上的宣游,眼底疑惑更浓。 不过片刻,花粟回来,在萧时缊耳边低语几句。 萧时缊眉头舒展,忽而轻笑一声,抬眸看向对面的沈昭璃,眼底还带着几分玩味。 “宣游乃是此次北凉选出前来参与文渊阁大典的人选,学富五车,博通古今,此番比试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本郡主初到玉京之时,便有所听闻。” “这长乐公主同这位谢大人关系匪浅,不知此次比试,长乐公主更看好谁呢?” 沈昭璃神色淡淡,语气却有些冷。 “传言不可尽信,郡主慎言。” “至于看好谁,二位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不论谁赢,咱们都能看到一场精彩的对决。” 萧时缊轻哼一声,却不打算就此放过沈昭璃。 “长乐公主,不如你我二人赌一场吧。” “任选一人,押其胜,赌败之人需对胜者下跪磕头,承认自己有眼无珠。” “宣游乃是北凉之人,我挑他。” 沈昭璃眼眸微眯,眼底多了些探究。 此番比试,关系两国颜面,都已给出赌注。 这北凉郡主为何如此咄咄相逼,她便如此有把握一定能赢? 大殿之中文武百官见这萧时缊如此自信,也察觉出些许不对,皆是目露不忿。 “长乐公主身份尊贵,岂能应下如此下作的赌约?” “北凉郡主你莫要太过分了!” 高台之上, 坐着龙椅的沈知瑾亦是眉头微皱,眼底闪过一抹寒色。 传言这北凉郡主心悦北凉王楚云峥,果真不假。 和亲一事,尚未公布。 便已如此针对他的璃儿。 “此事不妥,一个是一国郡主,一个是一国公主,下跪磕头成何体统?” 萧时缊娇艳面上满是张扬,抬眸看向沈知瑾。 第135章 “本郡主既提得出,自然愿赌服输。” “诸位如此激动,难道是你们的长乐公主,输不起?” 萧时缊说着,转头看向沈昭璃,美目中流转着几分迫人气势。 众人闻言,都不由为沈昭璃捏了一把冷汗。 北凉郡主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可还怎么拒绝? 若是丞相大人输了,长乐公主岂不是真要给那北凉郡主跪下了。 谢玉珩亦是眉头紧皱,转头看向沈昭璃,眼底带着几分安抚。 “莫怕,我不会让你输的。” 沈昭璃目光扫过谢玉珩,眼底有些烦躁。 如此自以为是,实在让人厌烦不已。 但这般场合,沈昭璃不愿同谢玉珩多言,抬眸看向萧时缊,眉头微挑,端得是清冷高贵。 “本宫贵为一国公主,倒不像萧郡主这般,膝盖如此软。” “本宫向来不喜将命运交到他人手上,自然也不会以他人输赢做赌。” “萧郡主如此提议,莫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萧时缊面上有些愠怒,沈昭璃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萧郡主若是想赌,便亲自上场,与本宫比上一场,否则的话还是莫要开口了。” 萧时缊话头被沈昭璃堵住,眼底有些阴沉,到底没再开口。 大靖文武百官见状,都不由挺起胸膛,颇有些自豪。 不愧是他们大靖的长公主! 三言两语便破了这北凉郡主的毒计! 有此番小插曲,众人也越发关注起这场比试的胜者。 谢玉珩从头到尾都没将那宣游放在眼里,自宫人手中提笔,便在长案上的宣纸泼墨挥毫。 笔触苍劲有力,众人目光皆被吸引。 沈昭璃的目光却不曾落在谢玉珩身上,反而看向一旁的宣游。 以左手提笔,字迹虽不如谢玉珩那般工整好看,却自有一番飘逸潇洒之感。 沈昭璃眉头微蹙:“这字迹……” 觅宁低声安抚:“殿下不必担忧,谢丞相一定会为咱们大靖,赢下这一局的。” 二人作诗的速度都很快,都已完成诗作。 谢玉珩将笔放下,便抬眸看向沈昭璃的方向,面上神情不显,眼底却几分期待。 但沈昭璃的目光却一直在那宣游身上。 察觉到什么的宣游,亦是转头看向沈昭璃,自腰间抽出一把折扇,轻轻摇了起来。 扇面上的毛绒小狗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众人见状,皆是一脸莫名,更有人忍不住吐槽。 “这宣游拿得是什么扇子,跟他一点也不配。” “可不是,哪儿有人将扇面画成这样的,我看他也不会有什么真才实学。” 先前众人说什么,都不曾回应的宣游,此刻脸色却冷了下来。 狭长鹰眼闪过几分暴戾,盯着说话那几人。 霎时间,强大的压迫力立刻逼近。 几位官员只觉后脊一凉,竟有几分面对陛下的感觉,不敢直视宣游的眼睛。 冷哼一声,宣游转头看向沈昭璃,笑了起来。 “长乐公主觉得鄙人这扇面如何?” 沈昭璃面色有些黑,凤眸盯着台上之人。 果真是他。 他竟然混入皇宫之中了。 谢玉珩不喜宣游对沈昭璃的态度,语气微冷。 “如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敢拿到长乐殿下面前,污了殿下的眼睛。” 闻言,沈昭璃面色更黑了几分。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宣游目光在沈昭璃身上流转,轻笑着将折扇高举,低沉嗓音中满是认真。 “谢大人是个睁眼瞎,鱼目还是珍珠都分不清,自然看不出在下这扇面的珍贵。” 第136章 谢玉珩面色一冷,浑身上下冒着冷气。 宣游却如没事人一般,丝毫不将谢玉珩放在眼里。 沈昭璃瞧着台上的宣游,眼神有些复杂。 他到底是什么人? 比试台上,宫人上前将二人做好的诗词收起来,未免结果不公平,并不公布所念诗词是谁写的。 随着吟诗宫人的声音响起,第一首诗词也传入众人耳中。 “马蹄踏破边关路,烽火连天战鼓呼。” “铁甲寒光映日月,壮士豪情满征途。” 众人听闻很快小声谈论起来,面上都带着几分欣赏。 “读此诗便好似瞧见战马奔腾在边关道路上的场景,气势恢宏。” “这么短的时间,我看是很难做出比这首更好的诗词了。” 谢玉珩站得笔直,神色虽淡,但眼底却有得意。 宣游立于一旁,轻轻摇着折扇,神情松弛。 但殿中不少去过边关之人,却对此诗反应不大,甚至有些嗤之以鼻。 “这首诗看似豪迈,却意境直白,一看就是没去过边关。” 沈昭璃轻叹一声。 这第一场比试,大靖恐怕要输了。 很快,唱诗宫人便念了第二首诗。 “朔风凛冽卷尘沙,落日残阳似血霞。” “孤城远影连荒漠,一曲琵琶送暮鸦。” 话音才落,坐在席上的宋老将军便神色有些激动的高声叫好! “好一个一曲琵琶送暮鸦!” “这首诗简直写出了边境将士们的心声!” 如今这大殿之中,宋老将军乃是在战场上待过最久的人,他所言便是最令人信服的。 众人也都纷纷赞扬起来,尤其是那些个上过战场的人,更是赞不绝口。 宋老将军大笑着看向台下两人:“谢丞相这首诗可是你作的?” 众人闻言,也都安静下来,略带希冀的目光落在谢玉珩身上。 高台之上的沈知瑾虽未开口,但眼底亦有些期待。 谢玉珩面色却有些黑,大袖下的指节捏紧,声音亦有些僵硬。 “不是我。” 宣游轻摆折扇:“承让了。” 言罢,宣游便朝台下走去,还不忘看向沈昭璃。 “长乐公主,莫要忘了在下的百两黄金。” 沈昭璃:…… 这人混入皇宫便是为了几百两黄金吗? 北凉使者团那边一派高兴,萧时缊起身相迎,将宣游的位置安排到自己身边。 大靖这边,文武百官面色却都有些不好。 不少人不可置信地瞧着谢玉珩,忍不住埋怨。 “丞相大人竟然输了,他怎么能输呢?” “方才他如此信誓旦旦地走上台去,我还真以为他能赢呢。” “罢了,罢了,到底是我们高估了丞相大人。” 如此之言不在少数。 谢玉珩面色沉沉,没想过自己会输了这场比试,心头有些屈辱。 “微臣有辱圣上信任,请陛下责罚。” 沈知瑾摆摆手,声音听不出喜怒。 “谢爱卿已经尽力了,退下吧。” 萧时缊颇有些得意地看向沈知瑾:“大靖皇帝,看来你们的人也不怎么样,吹的如此厉害,还不是输了。” “这文斗还有三场笔试,该不会你们大靖便找不出一个有才之士吧。” 萧时缊的嘲讽之言,落入众人耳中,犹如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脸上,大靖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 萧时缊轻笑一声,抬手拍拍身旁宣游的肩膀。 “接下来的三场比试,仍由他上场。” “也别说我们北凉欺负人,给你们一个换人的机会。” 宣游的才能众人都已见过,连丞相大人都输了,还有谁能上场? 大殿中所在的文武百官,便没一个敢说文之途上能胜得过谢玉珩。 太傅周大人倒是有这个能耐,却也不好推出个耄耋老人,同一青年比试。 没得让人笑话大靖无人可用。 可说上去比了却又输了,更是丢人。 一时间众人皆是一脸苦色,不知如何是好。 沈昭璃起身看向萧时缊,语气微凉。 “本宫来。” 众人目光尽皆落到沈昭璃身上。 萧时缊嗤笑一声:“你莫不是,嫌大靖输的还不够快,不够惨” “长乐公主,奉劝你一句,不是身份越高便越厉害的,这输了可丢人的很。” 沈昭璃并不理会萧时缊的挑衅,抬眸看向她身侧的宣游。 “接下来三场,本宫与你比试,可敢应战” 她不管这人来皇宫是何目的?又为何与北梁人扯上关系。 但大靖威严不可侵犯,这场文斗更不能输。 宣游眉头微挑,应了下来。 第二场比试乃是作画。 沈昭璃在玉京城中,虽素有才名,但最出名的却也只是诗才,作画如何还真不得而知。 此时见沈昭离立于比试台上,都不由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北凉哪个叫宣游的像是有几分本事,殿下能赢吗?” “不好说,方才还是该让丞相大人上的,第一场比试虽输了,可丞相大人画艺极精,说不准是能赢的。” 宋忱闻言不由眉头微皱,语气颇有些不客气。 “有功夫说这些闲话,倒也没见你们亲自上场。” 宋忱是出了名的嘴毒,几人被噎了一下,立刻闭嘴,不敢与他多言。 台上,宣游瞧着沈昭璃轻笑。 “可要我让你几分?” 第137章 沈昭璃眉目间一片冷色。 “输赢但凭本事,你便如此肯定一定能赢本宫吗?” 素手一扬,宫人们便送上画轴。 瞧出沈昭璃似乎不想同自己说话,宣游眉头微扬,偏要凑上前去。 “生气了” 沈昭璃眉头轻皱,侧身与宣游拉开些距离,语气冰冷。 “公子请自重。” 宣游定定瞧沈昭璃一眼,默默退开回到自己位置。 台下的萧时缊瞧见这一幕,面色有些难看。 王上先一步前来玉京,竟是已经和这长乐公主相识了。 沈昭璃定定心神,瞧着自己面前的宣纸。 画艺虽并非她技艺中最精的,但自幼习画,教授她画技的先生,乃是大靖最厉害的画师。 不敢说学道先生十成功力,却也让她学到了个七八成。 这些年她画的最多的便是谢玉珩的画像,真真是辱没了先生对她的教导。 提笔蘸墨,沈昭璃开始作画。 约么两盏茶功夫,二人的画作都已完成。 沈昭璃所作乃是一副山水画。 画作之中,山峦起伏,墨色深浅有致,勾勒出宏伟轮廓。 树木葱茏,绿意盎然。 溪水蜿蜒,清澈见底。 妙笔丹青,山川之美跃然纸上。 沈昭璃轻轻呼出一口气,将笔放置一旁,抬眸看向身旁。 宣游的画作也已完成,是一副人像。 身着宫装的女子,衣袂翻飞,墨发清扬,似乎受上天眷顾,每一缕发丝都美得惊心动魄。 怀中抱着一直毛茸茸的小狗,憨态可掬。 整幅画作线条并不复杂,却自有意境。 但美中不足的是,这幅画中的女子没有脸。 “这北凉人的画作是不是没完成啊?” “哪有人画人像不画脸的。” 沈昭璃瞧着眼前画作,不由眉头微皱。 这画上之人虽没有脸,可身上所穿衣裳,怀中所抱小狗,实在眼熟。 这可不就是她吗? 宣游向拱手一拜,声音还带着几分笑意。 “长乐公主画技精湛,是在下输了。” 言罢,宣游便往台下走。 沈昭璃瞧着他的背影,眼底颇有些复杂神色。 见沈昭璃赢了,大靖众人皆是一脸高兴。 “这到了关键时候,还得咱们长乐公主出马!” “可不是!方才是谁说的殿下不行,可得出来挨打。” 一片欢呼之中,谢玉珩的面色却有些不好。 但此时却也无人关注他。 后面的两场比试,沈昭璃也毫无悬念的赢了。 此场文斗最终以大靖的胜利结束。 北凉众人从一开始的嚣张,变为气氛低迷。 宫宴结束后。 回去路上,众人皆对宣游有些不满。 “既是不行,为何要上?” “真给咱们北凉丢脸!” 萧时缊面色冷凝,美眸中满是狠厉,瞪众人一眼。 “闭嘴!” 众人虽不明白萧时缊为何维护宣游,却也不敢忤逆萧时缊,只得压下一肚子怨气。 萧时缊瞧宣游一眼:“跟我来!” 二人上了马车,萧时缊立刻便朝宣游跪下,神态恭敬。 “王上,您为何要做这幅打扮” 宣游撕去面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貌,周身气质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鹰眼锐利,压迫感十足。 “这不是你该问的,起来吧。” 萧时缊眉头紧皱,到底没忍住多问了句。 “王上,您为何要刻意放水?让那长乐公主获胜您是不是……” 话未说完,楚云峥目光便扫了过来。 萧时缊不敢再多言,垂下的眼眸中却闪过一抹狠厉。 无论如何,这个长乐公主不能留。 沈昭璃的马车刚出宫门,便被谢玉珩拦住了。 “长乐公主,我有话想同你说。” 沈昭璃眉头轻皱,连车帘也未掀。 “丞相大人若是想求情,还不如多想想如何将银子凑够,本宫是不会帮你的。” 谢玉珩面色微僵,声音满是艰涩。 “母亲身子不好,她真的不能继续待在大牢中了。” “阿璃,真的要如此狠心吗?” 沈昭璃眼底满是不耐,对谢玉珩狗皮膏药一般的行为,颇有些烦躁。 “狠心本宫不过是依法办事,谢老夫人屡次对本宫出言不逊,如今不过是让她,下狱反省,已是给足了你面子。” “丞相大人若再来纠缠,莫怪本宫不客气。” 公主府的马车继续前行,徒留谢玉珩一人站在夜色之中。 匆匆赶来的苏清溪瞧见这一幕,眼底满是愤怒之色,上前拦住沈昭璃的马车。 “长乐公主,玉京城中之人盛赞你心地善良,可你怎能对一位老人如此狠心” “更何况他还是清珪哥哥的母亲!” “你若是真的在意清珪哥哥,便不该如此!” 沈昭璃早已厌烦了这些言语,掀开马车帘子,凤眸中满是冷色。 “在意你们一个个都像是没长耳朵似的,本宫早不在意他了。” “这人你想要,拿去便是,何须到本宫跟前来叫嚣。” “觅宁!将她弄走!” 公主府的护卫上前,推了苏清溪一把,苏清溪摔在地上,怀中掉落一串佛珠。 沈昭璃目光落在那串佛珠之上,眼底闪过寒芒。 那串佛珠是她求来的。 当年,谢玉珩受皇兄之令外出办差时,遭人暗算,受了重伤,险些丧命。 整个太医署的人守在丞相府医治,却也并无好转。 她听闻甘华寺的护身佛珠十分灵验,便亲自来求。 可那护身佛珠十分难得,若要求来,须得三跪九叩登上甘华寺一百零八阶石梯。 再诚心在佛前诵经三日,方可得一串。 那年冬日,她冒着大雪一路从甘华寺求来这护身佛珠,也伤了膝盖。 回去养了大半个月,才能下床。 不知是不是她诚心的缘故,谢玉珩真的一天天好了起来。 后来,她缠着谢玉珩将那护身佛珠待在身边。 三年来,那串护身佛珠,他从不离身。 而今,谢玉珩竟如此轻易便将她费尽心血求来的佛珠给了旁人? 沈昭璃早不在意谢玉珩,可眼瞧着自己的心意被如此糟践,还是忍不住怒气上涌。 “谢玉珩,你不觉得你需要给本宫一个解释吗?” “本宫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他人那儿?” 第138章 宣游看一眼沈昭璃的画作,眼底闪过几分惊艳。 “长乐公主,在下佩服,此番比试是我输了。” 沈昭璃微微颔首,宣游便勾着唇角下台去了,丝毫不见输了比赛的颓败之感。 稳坐席位的萧时缊却是面色铁青,坐直了身子,瞪着沈昭璃身前的画作。 “怎么会?竟然真的是画圣之技!” 北凉众人亦是各个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我们竟然输了!这怎么可能?!” 沈昭璃凤眸扫过萧时缊,清傲神情,气得萧时缊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高台之上,沈知瑾面上满是笑意,给一旁大内监吴昱递个眼色。 “快,将那城池割地文书拟好。” 吴昱亦是满脸喜色,但听闻此言还是有些担忧。 “陛下,这接下来可还有两场比试呢,能不能赢下三座城池,还未可知。” 沈知瑾不以为意,对自家妹妹充满了信心。 “飞花令于阿璃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斗棋璃儿也未必会输。” “朕已经瞧见这三座城池,在向朕招手了。” 吴昱想想也是,长乐公主深藏不露。 不显山露水的画技已然如此精湛。 往日里殿下可是没少同陛下手谈,每每都以陛下输棋结束。 说不准,这次殿下还真能给大靖赢回三座城池来。 想着,吴昱立刻亲自带着人前往宋老将军处。 得知吴昱为何而来,宋老将军不由摇头大笑。 “长乐公主是赢了一局,可剩下两局全赢的可能性还是太低,此次文斗能平手便是极好的结局了。” “三座城池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得来的。” 宋老将军觉得此事,有些不切实际。 吴昱轻笑:“这是陛下的意思,宋老将军还是参谋参谋吧,万一呢。” 宋老将军摆摆手,不愿做这无用功。 吴昱正为难,一道高大身影走来,靛青发带随风而舞。 “我来吧。” 宋老将军瞧见说话的是自己的儿子,笑着点了点头。 “我家小子驻守苍云城多年,对边境局势十分了解,他来正合适。” 吴昱闻言也不勉强,将堪舆图递到宋忱手中。 “如此便有劳宋小将军了。” 沈昭璃才刚回席位上,便被匡连月拉住,眼底的小星星都快冒出来了。 “你什么时候画得这样好的画了?” “这也太厉害了,方才你都没瞧见,那北凉郡主的脸色,像是吃屎一样难看。” 沈昭璃:…… “说话还是文雅些,皇叔回来若瞧见你这般,要动怒的。” 匡连月吐吐舌头:“知道了。” 瞧着如此乖顺的匡连月,沈昭璃倒有些不习惯了。 但匡连月却没给她不习惯的机会,抱着她的胳膊便不肯松手。 “快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真如林玉儿所说那般,你用的乃是画圣毛鸿雪的技法?” 沈昭璃还未回答,便见一十分清雅女子走来。 林玉儿面上有几分喜色,朝沈昭璃跪了下去。 “林玉儿见过长乐公主,公主万福。” 周围众人见状皆有些惊讶。 谁人不知,那些个名家弟子,各个傲气十足,不将权贵放在眼中。 便是行礼问安也都要摆出一副臭脸,活像是谁欠了他们一般。 林玉儿出自西陇林家,本就是世族女子,眼高于顶。 加上其又是大画家的弟子,便更是傲气十足。 定居玉京城后,林玉儿定下规矩,每月只画一幅。 上门求画之人不知凡几,却都被拒之门外。 便是连长广王沈修杰亲自上门求画,也吃了闭门羹。 第139章 就是这样一个傲气十足的人,竟在长乐公主面前,就这么跪下了? “长乐公主此番展露画技,林姑娘想必是去同殿下切磋交流的。” “咱们殿下可真厉害啊。” 不少人都瞧着沈昭璃和林玉儿这边。 尤其是学画之人,瞧着沈昭璃的目光满是艳羡。 若是他们也能得林姑娘只言片语的指点便好了。 沈昭璃对林玉儿的名号也有所耳闻,抬手将人扶起。 “林姑娘不必如此多礼。” 林玉儿起身瞧着沈昭璃,眼底满是崇拜之色。 “长乐公主你是否师承画圣毛鸿雪?若有机会能否指点我一二?” “您方才那幅画的技法,已让我受用匪浅,只是到底有许多看不懂,但您放心,我必不会让您白教的。” “听闻您正在准备文渊阁学术大典,林家藏书阁中也有几本古书,或许能派上用场,我可以尽数送于殿下。” 众人瞧着林玉儿近乎谄媚的态度,差点儿惊掉大牙。 林玉儿不是去指点长乐公主的,而是去请教长乐公主的?! 长乐公主真的如此厉害吗? 沈昭璃听闻此言,亦是有些惊讶。 不想世家之中竟还有古书。 “画圣毛先生的确教过本宫一段时日,只是他并不认本宫做他弟子,所以不算师承。” “此技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本宫亦说不明白。” “你若想学,本宫作画之时,可邀你来看,旁的就只能靠你自己领悟了。” 走过来的萧时缊听闻此言,不由冷笑。 “什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怕是学艺不精,根本说不明白吧。” “此番比试赢了,也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林玉儿,你是眼瞎了吗?竟来求教这样的人。” 林玉儿神色一冷,清雅面上有几分讽刺。 “手下败将,竟也敢来质疑起我来了,你连最基本的画技都学不明白,自然看不懂画圣技法。” “不懂就别瞎说,没得让人笑话。” 沈昭璃闻言不由轻笑,这林家姑娘也不是个好惹的。 想来也是,连二皇兄都不放在眼里,又岂会怕个北凉郡主。 匡连月瞧见萧时缊吃瘪便开心不已,连忙问道:“林姑娘,你所说这萧郡主连最基本的画法都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萧时缊瞪着林玉儿,语气森然。 “你若敢说,我不会放过你!” 林玉儿冷笑,并不将萧时缊的话放在眼里。 “也没什么,幼时萧时缊曾去师傅那求教,只是她天赋实在太差,画出来的东西不堪入目,师傅没收她。” “前几日,玉京城内西湘馆,她特邀我斗画,更是一败涂地。” “便使了下作手段,弄伤我的手。” “那宣游画技是不错,却还不至于能胜过我。”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瞧萧时缊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 “这北凉人将他们的郡主吹的那么好,却不想也只是个卑鄙小人。” “北凉蛮子能出什么好东西。” 沈昭璃扫过林玉儿的手,果真瞧见她右手腕上缠着纱布。 对作画之人来说,手便是最重要的。 萧时缊此举真可谓是恶毒。 萧时缊眼底闪过一抹凶光,看林玉儿的眸光好似要吃人一般。 “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揭我的短,你找死!” 林玉儿丝毫不惧,对上萧时缊目光。 “怎么,你还想在皇宫大内打人?” 萧时缊的手才刚举起来,沈昭璃一个眼神鱼铃便挡在林玉儿身前。 “萧郡主,你逾越了 。” 萧时缊目光挪到沈昭璃身上,捏紧指节,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第140章 “别以为胜了一场,便有什么厉害的。” “如今不过是平局罢了,接下来的两场比试,你必输无疑。” “本郡主等着你来给我磕头赔罪!” 言罢,萧时缊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林玉儿看向沈昭璃,眼底有些担忧。 “多谢长乐公主出手帮我,但接下来的两场比试,殿下不可不妨。” “宣游作画赢我是虚名,可手谈赢了小棋圣杜子旭,却是我亲眼所见,那宣游是有些厉害的。” 正说话间,谢玉珩的声音传来。 “你棋艺不精,最后一局还是让我来替你吧。” 不待沈昭璃开口,一旁匡连月便有些忍不住开口。 “替什么替,若不是你输了第一局的斗诗,此刻已是必赢之局,来捣什么乱啊,赶紧走开,别在我等面前碍眼。” 匡连月本就气愤谢玉珩输了第一局,此刻所言半分颜面也没给他留。 谢玉珩面上仍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藏于大袖下的手却是捏得指尖发白。 “第一局是我失误了,但本相棋艺尚可,最后一局让我上,或能拿到这三座城池。” “长乐殿下,莫要争这一时意气。” “这三座城池对大靖而言太重要了。” 瞧着谢玉珩一副为国为民,绝无私心的模样,沈昭璃便觉好笑。 “方才你让本宫认输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怎么?如今瞧着能有扳回一城的机会,便上赶着来抢本宫的功劳了?” “这三座城池是本宫争取来的,本宫可比你清楚有多重要。” 况且,谢玉珩棋艺用尚可二字形容,实在有失偏颇。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 谢玉珩可说是少年得志,所有精力都放在寒窗苦读,科考做官一事上。 作画下棋这等闲情雅致的事情,谢玉珩少有时间钻研。 这些年来,谢玉珩每每与她下棋。 为了照顾谢玉珩的自尊心,她都不着痕迹的输给他。 倒真让谢玉珩觉得自己棋艺高超了。 实际上,玉京城中随便拉出一个世家子弟,棋艺都与他不相上下。 谢玉珩面色微黑,语气重了几分。 “公主,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该以大局为重。” 沈昭璃瞧着谢玉珩,眼底有些玩味。 “谢玉珩,你除了同本宫下过棋,可还同旁人下过吗?” “有些人啊,还是不要太自信的好。” 周围几人听闻此言,皆是一怔,随即看向谢玉珩的目光便奇怪起来。 林玉儿虽傲气,却也不会主动得罪人,只在一旁掩唇憋笑。 匡连月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嘁,谢玉珩你的棋艺该不会烂透了,还以为自己很厉害吧?” 谢玉珩有些维持不住面上冷静神色,紧紧盯着沈昭璃。 “你什么意思?” 沈昭璃冷哼一声:“安宁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 看着谢玉珩黑沉的面色,沈昭离心底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有几分高兴。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花瓶草包。 只是有些人眼盲心瞎,自视甚高,从来也瞧不见真相罢了。 沈昭璃一个眼神,鱼铃便上前将谢玉珩推开,沈昭璃抬步往比试台上行去。 沈昭璃离开,其余几人便也四散而去,徒留谢玉珩留在原地。 瞧着沈昭离娉婷袅袅的身影,谢玉珩面色绷得很紧。 为了出风头,她还真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他等着沈昭璃亲自来请他。 不知谢玉珩心中在想什么的沈昭璃,再次和宣游一同站在比试台上。 沈昭璃素有才名,飞花令于她而言不过小菜一碟。 第141章 此番比试虽也精彩绝伦,但到底是宣游输了。 大靖文武百官对此毫不意外,北凉众人不知沈昭璃的底细。 连输两场,不少人都有些沉不住气,连面前杯盏都捏碎几个。 “是谁说这大靖长公主就是个痴迷情情爱爱的草包?画圣技艺,博通古今,这叫草包?” 如今四场比试,只剩下一场 。 不论输赢,北凉的脸都丢尽了。 萧时缊脸色阴沉的厉害,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说话那人脸上。 “去,给本郡主将打探消息的人凌迟处死!” 北凉众人瑟瑟发抖,生怕惹恼了生气的萧时缊。 萧时缊瞧着被众人簇拥的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冷色,朝一旁的花粟招招手。 耳语几句,花粟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消失在人群中。 后殿中负责给众人上吃食的宫婢们,正准备着新的酒水。 “长乐殿下可真厉害,咱们替殿下准备些她爱喝的。” “我曾在前殿伺候过,知道殿下爱喝雨前龙井,便给殿下上这个吧。” 两个宫婢说着话,端着托盘自后殿中离去。 花粟很快便寻到装着雨前龙井的茶罐,往里放了些东西。 “你在做什么?” 低沉嗓音带着几分冷色,花粟满面警惕转头,手上已做好攻击准备。 瞧见站在殿中的宣游,花粟不由眉头微皱。 “你怎么在这里?” 宣游神色并无多少波澜,眼底却有几分冷色。 “你方才在茶罐中放了什么?” 花粟冷哼一声:“这不是你该知道的,只管比好最后一场,若是输了,你知道已郡主的性子,你会有何下场。” 宣游眼眸微眯,眼底寒光更浓,但花粟却并未察觉。 “行了,赶紧离开这里吧。” “我保证你的比试……” 花粟尚未说完,一道人影闪过,便觉喉咙一紧,有些说不出话来。 花粟瞧着冷眼掐住自己脖子的宣游,眼底闪过一抹惊诧。 “你不是宣游,你是谁?” 回答花粟的,是脖颈上骤然收紧的力道。 花粟眼睛一翻,昏迷过去。 宣游将人丢下,抬手将那罐下了药的茶桶带走。 不会儿个功夫,奉茶宫女回来,见后殿中躺了个人,皆是有些惊讶,忙让人将花粟带了下去。 正殿中,很快便到了最后一次比试的时候。 谢玉珩一直关注着沈昭璃,见她似乎真的不打算找自己,眉头皱的很紧。 犹豫片刻,到底先走了过去。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去?若这场比试输了,三座到手的城池便没了。” “禀明圣上,最后一场让我上吧。” 沈昭璃看着自信挡在自己身前的谢玉珩,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看来本宫还是低估了你自恋的程度。” “但凡你肯验证一番,便会知道本宫说的是真的。” 瞧着谢玉珩满脸不信的神色,沈昭璃也懒得同他多言。 不在意眼前这人之后,她才发现,他有什么特别呢? 大抵便是比旁人更自以为是,更听不懂人话罢了。 “鱼铃,将他弄走,莫要再让他来挨本宫的眼。” 谢玉珩瞧着沈昭璃眉头紧皱,刚想说话,便被鱼铃推走。 沈昭璃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谢玉珩。 她甚至有些不能共情过去自己。 这样一个人,究竟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 沈昭璃摇摇头,不愿再为谢玉珩多费一丝的心思。 谢玉珩还想在再追上去,但鱼铃冷漠的眼神,让谢玉珩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眼睁睁看着沈昭璃踏上比试台。 第142章 宫人们早已在比试台上放置好棋盘。 这最后一场比试关系着三座城池,花落谁手。 众人皆目不转睛盯着比试台。 北凉使者团瞧着宣游,眼底满是希冀。 “此番比试一定要赢!” 萧时缊冷哼一声:“这还用说?宣游最善下棋,乃是真正的天才。” “那沈昭璃再如何厉害,也不过十几岁年纪,不可能样样精通,这最后一句她商输定了!” 大靖众人听闻此言,皆是神色淡淡,并不大在意。 此次文斗比至此处,已然是超出他们的预料了。 不论这最后一局如何,于大靖而言都是赚了。 众人皆不想给沈昭璃太大的压力。 “长乐殿下无需多想,随意发挥便是。” “说的是呢,殿下只管安心比试,不论结果如何都是好的。” 宋老将军也笑着开口。 “长乐殿下,老臣虽已年迈,但为了大靖却也还能再征战沙场,您无需有后顾之忧。” 众将军听闻宋老将军此言,心头皆是热血沸腾。 “吾等亦然!” 比试台上,沈昭璃抬眸瞧着众人慷慨激昂模样,心头也升起几分豪情壮志。 “此番比试,本宫必全力以赴!” 北凉众人听闻嗤笑不已,只觉沈昭璃痴心妄想。 瞧着对面的宣游,沈昭璃微微颔首:“请吧。” 众目睽睽之下,宣游轻笑,却不入座。 “这一局我认输。” 低沉嗓音虽不大,但却足以让众人听清。 方才还激昂万分的众人,此刻好似凝固一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昭璃眉头微蹙:“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宣游点头,狭长眼眸中竟还有几分笑意。 “自然,我技不如人,甘愿认输。” 沈昭璃凝眸瞧沈昭璃一眼,并不想打算深究。 不论如何,应了就好。 “萧郡主,你可听着了?你北凉之人认输,此番是我大靖胜了。” 北凉众人静默无语,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宣游认输了。 萧时缊更是面色阴沉,北凉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带着几分警告的声音自萧时缊喉咙中挤出:“宣游,不战而认输,你知道自己很会面临什么吗?” 宣游声音淡淡,听不出多少情绪。 “我已认输。” 大靖文武百官也反应过来,面上皆是狂喜。 “胜了,咱们胜了!” 比试台下众人反应落入沈昭璃眼中,不由勾唇轻笑,眼底也满是笑意。 “萧郡主,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割地文书签了吧。” 此言刚落,不必沈昭璃亲自动手,吴昱便拿着自宋忱拿出拿来的割地文书快步行至萧时缊跟前。 萧时缊气的几乎要吐血。 从没想过自己会输的如此憋屈。 “宣游既是不战,我们也可以换人,这最后一场比试的结果不算。” 大靖文武百官却也不是善茬。 “既是输不起,何必提出赌局呢?” “真没想到,那北凉郡主话 说的漂亮,却也不过是个鼠辈。” 萧时缊面色铁青,可让她就这么白白送上三座城池,到底心有不甘。 “我们要换人,第四场比试重新来过!” 大靖文武百官皆对萧时缊此举不耻。 高台之上,沈知瑾冷眼看向萧时缊,嗓音微冷。 “北凉郡主说的是,我们即可以换人,你们自然也可以换人。” “我大靖大度,却不似郡主那般喜欢让人下跪。” “ 此番换人的条件,只一个,若你们输了,便要拱手送上六座城池。” 萧时缊面色黑的厉害,指节捏得嘎嘣作响,却不敢一口答应。 北凉国土不似大靖广阔,六座城池几乎是六分之一的国土。 但凡换上去的人选输了,她便是北凉的罪人。 见萧时缊沉默,沈知瑾冷笑一声。 “如何,北凉可要换人?” 一时间,北凉和大靖的处境仿佛扭转过来。 萧时缊艳丽面上满是戾气,盯着比试台上的沈昭璃。 花粟还未回来,沈昭璃更是毫发无损。 恐怕是计划失败了。 他不能让损伤继续扩大。 紧咬牙关,萧时缊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儿来。 “我们认输。” 吴昱笑眯眯瞧着萧时缊,将割地文书搁在席案上。 “笔墨纸砚都已备好,您请吧。” 萧时缊满面冷色,提起毛笔在割地文书上落下几个字。 笔势粗糙,可见主人心底烦躁。 吴昱乐呵呵将割地文书好好收下,回到沈知瑾身旁呈上。 “宋小将军所挑的这三座城池,皆是要害之地,咱们这回可是赚大了。 ” 沈知瑾瞧一眼割地文书,眉头微挑。 “她便没提出异议?” 吴昱笑道:“许是让咱们殿下气糊涂了,连瞧也没瞧,便签了。” 沈知瑾轻笑,眼底颇有些骄傲。 璃儿生来便聪颖,学什么都快,遇上璃儿便算是他们踢到铁板了。 第143章 夜色降临,玉辇缓缓行至宫门口,觅宁满脸笑意。 “殿下,怕是咱们回去,陛下的赏赐便也到了。” “休要得意!此次不过是输了一场文斗,接下来还有武斗,这三座城池,北凉一定会拿回来!” 北凉使者团自后头追上来,七八个北凉人跟在萧时缊身后,对沈昭璃的公主随从队怒目而视。 萧时缊美眸中藏着几分暗影,紧紧盯着沈昭璃,犹如藏于暗夜中吐着信子的毒蛇。 “今日之事,本郡主记住了!” 沈昭璃勾勾唇角,颔首示意:“能被郡主记住,是本宫的荣幸。” 萧时缊冷哼一声,带着人快步而去。 步履匆匆,衣角被打得猎猎作响。 眼瞧着人走远,觅宁忍不住笑出声来:“殿下, 这瞧着有些人怕是连觉也睡不好了。” 沈昭璃瞧一眼萧时缊的背影,却并不乐观。 “萧时缊如此嚣张,哪里有议和的意思,只怕此事还要再起波澜。” 觅宁闻言,面上笑意也淡了几分,瞧沈昭璃的眸光有些担忧。 “殿下,那和亲的事……” 沈昭璃摇摇头:“北凉使者团此次入京究竟是何意图,还得要看北凉王的态度。” 宫门口,公主府的马车已经在外等着。 觅宁扶着沈昭璃自玉辇上下来,往马车行去。 才将踏上马车,沈昭璃便眉头微皱。 马车里有人。 觅宁见沈昭璃不动,有些疑惑:“殿下怎么了?” 沈昭璃给觅宁递了个眼色,缓声道:“无事。” 觅宁意会,神色立刻紧绷起来,招手让护卫队靠近马车。 沈昭璃抬手掀开车帘,却见里面坐着的竟然是宣游。 “长乐公主,不知可否载我一程?” 沈昭璃眉头微皱,公主府马车周围,一直有护卫守着。 “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远处,萧时缊暴怒的声音传来。 “宣游呢?他人去哪儿了!给本郡主把他找回来!” 宣游朝沈昭璃拱手,面上有些无奈。 “殿下也瞧见了,我惹恼了郡主,若是下去,只怕小命不保。” 沈昭璃眉头微挑,声音淡淡。 “你能悄无声息藏进本宫马车,想必这点麻烦能自己解决。” 宣游轻笑,定定看着沈昭璃的眼睛。 “殿下,在下可是因为帮了你才被郡主追杀,您不好见死不救吧。” 沈昭璃神色不变,抬步上了马车。 “你自己认输可不关本宫的事。” 觅宁见状,便让护卫们回到自己的位置。 不多会儿,觅宁声音自外头传进来。 “殿下,北凉使者团的人已经走了。” 沈昭璃抬眸瞧着对面的人,语气淡淡:“你该离开了。” 宣游轻笑一声:“殿下还真是狠心呢。” 见沈昭璃不言不语,宣游叹了口气,离开马车。 沈昭璃瞧着那人渐渐消失于夜色中的身影,看向觅宁。 “他不是宣游,而是云山,让人去查查他到底是什么人。” 起初她只是觉得这人的眼睛有些熟悉,却也并未太过怀疑。 但最后一局比试的时候,一个棋艺圣手却连拿棋子的姿势都不对,便让她不得不怀疑了。 但真正让她认出身份的,还是他挂在腰间的折扇。 只是,他为何要跟着北凉使者团混入皇宫。 沈昭璃眼眸微眯,但愿他们不会是敌人。 觅宁略有些惊讶,但还是立刻让人去查了。 不远处,城墙边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苏清溪瞧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宫宴结束,众朝臣离宫。 出宫路上,三两聚集,鸿胪寺卿感叹道:“北凉使者团如此嚣张,看来和亲之心不诚。” 第144章 “北凉王到现在还未露面,究竟如何谁说的清楚,但若真如那北凉郡主所说,议和对大靖而言是好事。” 走在身后的谢玉珩听闻此言,不由眉头紧锁,加快脚步行至鸿胪寺卿跟前。 “你方才说的和亲,是怎么回事?” 瞧见谢玉珩,鸿胪寺卿面色微变,忙抬手掩住自己的嘴巴。 糟了,陛下说过,长乐公主和亲之事不能透露出去。 谢玉珩面上烦躁之色更甚,盯着鸿胪寺卿。 “说,是谁要和亲?” 虽是问句,可谢玉珩心中却有答案。 大靖皇帝如今也不过二十有五,膝下虽有子嗣,但却远远不到成婚年纪。 玉京城中,身份年纪能够和亲的只有一个人。 就是沈昭璃。 鸿胪寺卿额头冒出冷汗,不敢直视谢玉珩的眼睛。 “没、没谁要和亲,北凉王虽有和亲的意思,但陛下尚未同意,此事还未定呢。” 谢玉珩蹙眉,眼底有些狐疑。 “你所言为真?” 鸿胪寺卿忙不迭点头:“自然是真的,绝无半句虚言!” 谢玉珩薄唇紧抿,快步行至宫门。 没瞧见沈昭璃的马车,面色黑了几分。 往日里,若有宫宴,沈昭璃定然会在宫门口等着,让他乘公主府的马车回去。 而今,她竟是自己先走了。 “清珪哥哥!” 温婉声音响起,谢玉珩转头便见苏清溪快步行来。 鹅黄色衣裙将她本就单薄的身形,衬得更加纤弱飘逸。 谢玉珩不由眉头微皱,忍不住责备一句。 “怎么穿的这样单薄便出来了?” “我担心你,便特意乘府里马车来接。”苏清溪仰头瞧着谢玉珩,眼底满是依赖。 谢玉珩脱下自己的外衫替苏清溪披上:“下次不必如此麻烦,你先自己回去,我去公主府一趟。” 苏清溪面色有些急,抬手抓着谢玉珩的衣衫。 “清珪哥哥,我有一件事情不知该不该和你说。” 谢玉珩眉头微皱,眼底有些疑惑:“什么事?” 苏清溪咬咬嘴唇,似是有些为难,在谢玉珩几乎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才开口。 “方才我在宫门口等你的时候,瞧见有个男人自长乐公主的马车上下来。” “不可能!” 几乎是第一时间,谢玉珩便否认了苏清溪的说法。 苏清溪瞧着谢玉珩的眼睛,有些着急。 “我是亲眼瞧见的,他们两个还在马车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就连长乐公主身边伺候的觅宁都在马车外面。” “我原是不想同你说的,可是……你不觉得这段日子,长乐公主对你有些过于冷淡了吗?” 谢玉珩眉头皱得更紧,想起这段日子沈昭璃的转变,心口有些堵。 “清珪哥哥,是我不好,早知道会让你不高兴,我就不该说。” 苏清溪搓着衣角,神色有些不安。 谢玉珩深吸口气,抬手拍拍苏清溪的脑袋,语气温和。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关你的事。” 苏清溪瞧着谢玉珩的眼睛:“那清珪哥哥,你会怪殿下吗?” 谢玉珩动作微顿,清冷声线满是坚定。 “你看到的或许不假,但她不是那样的人,更不会做那样的事。” “我相信她。” 苏清溪眼底闪过一抹不甘,但很快便恢复温顺体贴的模样。 “我也觉得或许是个误会,说不定只是长乐殿下的朋友。” 说着,苏清溪叹了口气。 “真羡慕长乐殿下,溪儿便没有那么多朋友,只有清珪哥哥和谢姨。” 谢玉珩瞧着小脸有些苍白的苏清溪,眼底闪过一抹心疼。 “好了,外头风大,快上马车吧。” 第145章 苏清溪点点头,同谢玉珩一起上了马车。 “待会儿马车到了公主府,你便自己先回去,不必等我。” 见谢玉珩是铁了心要去找沈昭璃,苏清溪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此次入宫,可是和长乐殿下缓和了些关系?那谢姨什么时候可以放出来?这已经好长日子了。” 提及此事,谢玉珩心中便对沈昭璃有些不满。 就算谢老夫人在怎么不对,到底也是他的母亲,怎么能将人关上大牢。 “大人!不好了!” 二人正在马车中说着话,听见动静掀开窗帘,便见殷吉气喘吁吁跑来。 “大人,牢里来消息,说是老夫人病倒了,让咱们赶紧凑银子,若是耽误了时辰,人出了什么事儿,他们可不负责任。” 谢玉珩顿时面色大变:“上马车,快!我们回丞相府!” …… 鸿胪寺驿馆中。 花粟跪在萧时缊跟前:“郡主,到处都已经找遍了,并未发现宣游的身影。” 萧时缊面色阴沉:“废物!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抓不到,本郡主要你们还有何用?!” 花粟身子轻颤,将今日在皇宫中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郡主,今日随我们入宫的或许不是宣游,而是王上。” 萧时缊微愣,也想起今日宣游的确有很多不对的地方。 说话间,门口出现几道人影。 楚云峥带着近卫进门,直坐主位。 屋中所有伺候的人,立刻跪了下去,萧时缊也不例外。 “王上,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楚云峥手拿折扇,鹰眼瞧着萧时缊,眼神微冷。 “今日宫中如此嚣张跋扈,是想可以毁坏此次和亲吗?” 萧时缊打了个冷颤,低垂着头,十分恭敬。 “属下不敢,只是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罢了。” 楚云峥冷哼一声,众人脑袋垂的更低,大气都不敢出。 萧时缊小心翼翼抬头瞧着楚云峥:“王上,北凉如今兵力强盛,为何一定要和亲?” 楚云峥眼眸一利,冰冷强大气势扑面而来。 “你是在质疑孤的决定吗?” “莫要以为孤继位之时,萧家出了力,便可以随意对孤的决定指手画脚!” 萧时缊连忙低头,不敢多言。 “属下不敢,不论王上做什么决定,属下都会跟随您,萧家亦然。” 楚云峥低沉嗓音满是厚重的威严:“此次你擅作主张,以致北凉痛失三座城池,自去领罚吧。” 萧时缊面色一紧,退下去领罚了。 二十鞭于萧时缊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惩罚。 花粟替萧时缊擦着后背上的鞭痕时,忍不住开口:“郡主,王上此次是不是罚的太重了些?” 花粟乃是萧家家臣,自被送到萧时缊身边,便有她的使命。 除了听命于萧时缊之外,更重要的是监视楚云峥的一举一动。 萧时缊咬着木棍,轻嘶一声,眼底有些懊恼。 “此次的确是我意气用事了,若非我与那长乐公主斗气,不至于失掉三座城池,王上不过是依规矩办事。” 叩叩!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孟回站在门口道:“郡主,王上让属下特意给您送来上好的伤药,说是用了不会留疤的。” 萧时缊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我便知道王上不会对我如此狠心,花粟去拿。” 花粟应了声,从孟回手中拿回伤药,确认无误,才给萧时缊用上。 萧时缊回眸瞧着花粟,语气有几分警告。 “本郡主受罚一事,不许告诉爹爹。” 花粟眉头微皱,有些不赞同。 “郡主,王爷只是担心您,王上的性子太过阴晴不定,您若不能坐上王后的位置,萧家便放不下心来。” 第146章 萧时缊眉头微皱,语气有些狠厉:“够了,你要清楚,你的主子是我,不是我爹!” “我与王上的事,无需你管,若再敢妄自揣度,休怪我不念旧情。” 花粟垂下头,不敢再多言:“属下明白。” 翌日,公主府中。 觅宁替正在看书的沈昭璃添上一杯清茶,说起才得的消息。 “殿下,谢老夫人已经被接出大牢了。” 沈昭璃翻书的手微顿,眼底有些兴味:“哦?谢玉珩凑够那笔银子了?” 说起这事,觅宁便有些忍不住笑。 “丞相大人将丞相府抵还给国库,换了些银子。” 沈昭璃眉头微挑,倒是有些没想到。 “看来这次是真着急了。” 丞相府的那座宅子,哪怕放在整个玉京城中,也是极为奢华的。 她是清楚谢玉珩有多在乎那座宅子的。 谢玉珩幼时家中清苦,便是后来做了官,俸银也不够在玉京这寸金寸土的地界儿买宅子。 一直都住在外城租金最便宜的地方,好几个人住一个院子,每日吵嚷的厉害也就罢了。 最难的是上朝要走一个时辰才能到。 谢玉珩曾同她说,他一直想在玉京有个自己的家。 当初他虽官拜丞相,可若依规矩来,赏赐的也不会是那座宅子,只因谢玉珩曾在她跟前夸过那座宅子好,风水宜人。 她才入宫去求了皇兄,让皇兄将这座宅子赏赐给谢玉珩做府邸。 “银子既是还上了,便不必再管他们,横竖都是他咎由自取。” “让人去将丞相府中,咱们置办的家具搬走,送去慈幼局,给孩子们用吧。” 觅宁笑着点点头:“算上这次的银子,光是这一个月,府里入账已过万两,奴婢让人将银子都存入库房了。” 沈昭璃将手上书本放下:“不必存了,听闻今年乾州多雨,恐有水患,这笔银子便捐给乾州吧。” “殿下心中有大爱,是大靖的福气。” 沈昭璃摆摆手,面色严肃几分:“昨日让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觅宁也正色几分:“奴婢正要同您说这件事,飞鱼卫传回消息,并无云山此人,他似是凭空出现在玉京城的。” “而且这几日,玉京城中都没有他的踪迹和消息。” 沈昭璃眼眸微眯,果然是个假身份。 “今晨鸿胪寺驿馆传来消息,说是北凉王昨夜入住,且今晨一早便入了宫,和陛下商定好,定下明日在围猎场武斗。” “殿下,这云山出现的时机似乎有些巧合。” 沈昭璃眼眸微眯,脑海中浮现出几次同云山相遇的情形。 恐怕不是巧合。 楚云峥,云山… 这北凉王蓄意接近,究竟是何意图? …… 玉京城,西城三槐巷。 苏清溪瞧着又小又破的宅子,眼底闪过一丝嫌弃。 为了救谢老夫人,谢玉珩将丞相府卖了。 银子添了窟窿,便也没剩下多少。 谢老夫人在牢中被许家人折磨许久,没几天的功夫,人便瘦了一大圈。 谢玉珩和苏清溪去接人的时候,谢老夫人正在迷迷糊糊着。 听闻终于能出去了,高兴得不得了。 得意忘形起来,又同许家几人骂了起来。 许家那老太太也不是个善茬,当着谢玉珩的面,便将谢老夫人打了。 将人从牢里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昏迷不醒了。 为免许家人再闹,谢玉珩连夜租了这个院子。 可这地方还不如她在丞相府一个人住的院子大,一应家具也全都破旧的很。 她实在有些住不下去。 第147章 “溪儿,母亲那边不能离人,你先照顾着。” 谢玉珩的声音自外头传来,苏清溪忙应了声,将包袱放下,便赶紧出门。 四四方方,一览无余的院子里,谢玉珩正同殷吉一起煎药。 只是谢玉珩只会读书,哪里会做这样的活儿, 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丞相大人,此时却有些手忙脚乱。 “大人,您歇着吧,我来给老夫人煎药就好。”殷吉实在看不下来,忍不住开口。 谢玉珩也不再勉强,往后退了几步。 试过才知,这样的事情竟然这么难。 可之前他生病的时候,一向养尊处优的沈昭璃却亲自为他煎药。 “殷吉,长乐公主煎药的时候也是这般吗?” 正给小炉子扇风的殷吉笑了起来:“长乐殿下可不像您这样,她给您煎药的时候,可仔细了,一直在药罐边守着。” “不过一开始,长乐公主也不会做这些事情,为了煎药还将手上烫了好几个泡。” 谢玉珩眉头微皱,她那时候原来受伤了吗? 怪不得来喂药的时候,穿着宽大的大袖衣衫,将手全部遮住,只露出一个指尖。 可沈昭璃不小心打碎药碗,他还嫌她不会做事。 “当时为何不告诉本相?” 殷吉叹了口气, “我本来是想说的,但殿下怕您担心,特意嘱咐了,不让下人们说。” “长乐殿下真是我看过对您最好的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想着您的。” 谢玉珩不由捏紧指节,心头有些许酸涩。 昨夜急急将丞相府抵交给国库时,才知原来沈昭璃背地里默默帮了他那么多。 这几年,他所有的一切都有沈昭璃的影子。 可她却怕伤及他的自尊,什么也不肯说。 见谢玉珩沉默,殷吉转头,大着胆子道:“大人,小的本不该说这样的话,但还是想劝劝您。” “您还是待长乐公主好些吧,莫要等到日后后悔。” 谢玉珩眉头紧皱,不自觉回忆起过往。 他对沈昭璃不好吗? 苏清溪站在门口听了半天,眼底升起几分怒气,但还是控制着自己的语气。 “清珪哥哥,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你快过来同我一起看看谢姨吧。” 谢玉珩的思绪被打断,转头往屋中走去。 殷吉瞧着二人身影,摇着头叹了口气。 罢了,若是长乐公主真能放下,对殿下而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大的屋子里,谢老夫人梆硬的床榻上,即便是昏睡着,眉头也皱的很紧。 苏清溪拧了帕子给谢老夫人擦脸,状似无意的看向谢玉珩。 “谢姨这次可真是受了大苦,她身子本就不好,也不知这次什么时候能痊愈。” “谢姨从前对长乐公主多好啊,殿下便是再生气,也不该这么对谢姨。” 苏清溪说着,抬手抹了把泪。 谢玉珩瞧着床上躺着的老母亲,神色有些复杂。 “这次的事情不怪公主,是母亲过分了。” 若不是绣阁的人去送账册,他还不知这些年母亲仗着沈昭璃的名声,在外欠了多少银子。 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她敢一次在紫云居欠下八千余两,只怕是之前便这样大手大脚过。 能容许她这样大手大脚的人,怕是也只有沈昭璃了。 苏清溪擦洗的动作微顿,没想到谢玉珩不但不怪罪沈昭璃,甚至还替她开脱起来,眼底有些暗色。 “可是清珪哥哥,咱们的家都没了。” 听出苏清溪语气中的一丝埋怨,谢玉珩眉头微皱。 “那本就是圣上赏赐的府邸,如今不过是还回去罢了,做了错事本就该受罚,莫要因此而怨恨公主。” “待发了月俸,我再买一套小些的宅子吧。” 苏清溪眼底闪过一抹慌色:“清珪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心疼谢姨。” 谢玉珩点点头:“我知道,但此事不怪公主,日后也不可再如此说。” 苏清溪不自觉加重手上力道,迷迷糊糊的谢老夫人吃痛,不由轻呼一声,醒了过来。 苏清溪一慌,忙松开手。 谢玉珩也行至床边,瞧着谢老夫人:“母亲,你可好些了?” 谢老夫人张张嘴,满脸痛苦。 “这床怎么这么硬?” 第148章 苏清溪忙用手帕盖住谢老夫人手腕上的淤青,眼底浮起几分泪意。 “谢姨您总算是醒了。” “长乐公主不肯帮忙,清珪哥哥为了救您,把宅子都卖了。” 谢老夫人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谢玉珩眉头微皱,难得瞪苏清溪一眼。 “母亲才醒,说这些做什么” 苏清溪垂头,面上有些歉意:“是我不好。” 谢老夫人一把抓住苏清溪的胳膊,瞪谢玉珩一眼。 “你怪溪儿做什么,她要是不说,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去?那长乐公主如今真是反了天了,她到底还想不想嫁进我们谢家了!” 老夫人声音有些嘶哑,说两句便咳嗽起来。 谢玉珩眉头紧皱,看苏清溪一眼:“溪儿,你先出去看看药如何了。” 苏清溪轻咬薄唇,自床边起来:“谢姨,我待会儿再来照顾你。” 眼瞧着苏清溪出去,谢玉珩端了茶盏,将谢老夫人扶起来,喂了几口水。 “你是我母亲,便是有什么我也不好说你的。” “但这次的事情,是我们的不对。” 眼见谢老夫人要发火,谢玉珩清冷声线多了几分严肃。 “您入狱这段日子,很多店铺都给丞相府送来了账单,全是您这些年在外记得账。” “若不是还要还上这笔银子,我也不至于将府邸卖了。” 谢老夫人嗫嚅着嘴唇,到底是有些心虚。 “这怎么能怪我,那还不都是长乐公主让我可以随意记账的,谁知道她没付银子!” 说着,谢老夫人心头还有些怨恨沈昭璃。 谢玉珩一打眼便知道老母亲在想什么,叹了口气。 “往年的银子都是她付的,只有今年还没来得及报账。” 谢老夫人扬了眉眼,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那又如何?她本来就是要做咱们家儿媳妇的,给婆母花些银子又怎么了?竟还闹到将我送进大狱!” “你去,让她来给我道歉!” “若这次她不好好给我一个解释,日后休想踏进我们谢府……” 说起丞相府邸,谢老夫人有些心疼,抬眸瞧了眼现在这屋子,眼底满是嫌弃。 “那么好的宅子,你怎么说卖就卖,现在还能不能拿回来?” “我不管,你去找长乐公主,让她将宅子弄回来,你可是堂堂丞相,怎么能住在这样的地方?” “再说了,老身还要养身子,也住不了这样的屋子。” 谢玉珩沉默一瞬,瞧着自家老母亲理所当然的模样,有些明白这些日子沈昭璃为何忽然变了。 将茶碗放下,谢玉珩起身瞧着谢老夫人,心底有些怒气。 “母亲,你知道这些年,长乐公主给咱们花了多少银子吗?十余万两!普通人家几辈子也瞧不到这么多银子!” 谢老夫人往日里只管花,只管记账哪里计算过这些,也是不由一惊。 “竟有这么多吗?” 谢玉珩重重呼出口气,语气严肃。 “这些本不该是她做的,您不心怀感恩便罢了,如何还能如此诋毁中伤她?也不怨她如此生气!” “我不会让她来道歉,反倒是您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日后不许再想着花长乐公主的一分银子,那宅子既是抵出去,也别再想了,骄奢淫逸的风气也该改一改了。” 谢老夫人面色讪讪,心头却有些不服气。 “那儿媳妇侍奉婆婆本就是应该的,怎么以前使得,如今就使不得了?” 谢玉珩面色难看,没由来想起昨夜里鸿胪寺卿说的话来。 “她还不是咱们谢家的儿媳。” 第149章 “如今北凉使者团入京更是有和亲的意图,她……” 谢玉珩话未说完,谢老夫人便先急了。 “什么意思?她要和亲?这怎么可能?她痴缠你多年,满玉京都知晓,名声早就坏了,还有谁敢要她?” “老身早已认定了她是我谢家的儿媳妇,清珪,你快去哄哄她,赶紧将婚事定下来才是正事。” 谢玉珩眉头微蹙,却也觉得自家母亲的话有几分道理。 他和沈昭璃的婚事早就该定下了。 只是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一直拖到现在,的确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谢玉珩转头看自家母亲一眼:“这段几天您就好好想想吧,无论如何,她到底还是一国公主,不要太过分了。” 言罢,谢玉珩转身拂袖而去。 谢老夫人撑着床榻看着几乎是怒气冲冲离去的儿子,心头有几分茫然。 清珪从未发过这样大的火儿,难道真是她做错了? 谢老夫人垂着头不由沉思起来。 一直在外头竖着耳朵听的苏清溪,见谢玉珩离去,忙端着药碗进屋。 “谢姨别生气,此事不是您的错,清珪哥哥只是一时生气罢了。” 谢老夫人招手让苏清溪过来:“还是溪儿会照顾人,我老婆子还病着呢,他就发这么大火儿。” 苏清溪替谢老夫人拿了软枕靠着,小心翼翼喂药。 “谢姨可别和清珪哥哥置气,这段日子为了救您出来,他费心费力,也曾去求过长乐公主多次,只是不是吃闭门羹,便是被长乐公主羞辱。” 苏清溪说着,眼底有些心疼。 “清珪哥哥多骄傲的性子,自然是心中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谢老夫人叹了口气:“是我连累他了。” 苏清溪动作微顿,语气有些低落:“也就咱们心疼清珪哥哥了。” 谢老夫人冷哼一声:“那是个心高气傲的,不顺她心了,哪里还顾念感情?” 苏清溪点点头,有些叹息。 “是呢,若是长乐公主嫁进来,日后只怕还有的闹呢。” 谢老夫人眉眼一横:“她敢!待她嫁进来,便要守我们谢家的规矩,哪里还轮得到她来横行霸道!” 说着,谢老夫人摆摆手:“但清珪说的也有道理,如今到底是没嫁过来,我还是要小心些才是。” 眼瞧着谢老夫人不愿松口,苏清溪眼底闪过一抹不甘心,却也不敢再劝。 “谢姨说的是,药凉了,快喝吧。” 谢老夫人就着苏清溪的手,一口那苦药全喝了下去。 一张老脸险些皱成树皮。 “蜜饯儿呢?快给我拿蜜饯儿来。” 苏清溪一慌:“我忘了,这便去拿,您别等着。” 见苏清溪连水也没给自己倒一杯,谢老夫人只得强忍着满口的苦意,后腰上的软枕也让她浑身不舒服。 不由想起丞相府里她的梨花榻来。 那是沈昭璃知道她身子不好,特意让人定制的。 往日里吃药时,那崔嬷嬷更是早早便将蜜饯儿准备好了,哪里还需要她说的。 谢老夫人瞧着如今这算得上家徒四壁的屋子,不由叹了口气。 从前是她想差了。 到底是靠着沈昭璃才过上那样的好日子,是得对她客气一些。 …… 三槐巷离皇城所在的地界儿,隔着两条街。 虽也算不得太远,但到底是比丞相府远得多了。 谢玉珩乘着马车一路往皇宫去了。 皇宫御书房里,听内监来报,谢玉珩入宫求见,沈知瑾犹豫片刻,还是让人将谢玉珩带了过来。 第150章 “你说谢爱卿此时求见,所为何事?” 吴昱瞧着沈知瑾轻笑一声:“只怕是为了长乐公主。” “这几日玉京城里发生的事儿,奴才有所耳闻,离了长乐公主,谢丞相这一家子,日子可没过去好过了。” 沈知瑾冷哼一声:“他们便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吴昱笑着点头:“陛下说的是,只是谢丞相若开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沈知瑾瞥吴昱一眼,语气颇有几分理所当然。 “自然是璃儿想怎么处置,朕便怎么处置。” 这谢玉珩便是个拎不清的,往日里不知让璃儿受了多少委屈。 如今璃儿不乐意了,谢玉珩倒是知道后悔了。 且让他悔着吧。 二人话头刚落,大殿门口,谢玉珩便走了进来,掀开长袍朝沈知瑾跪了下去。 “臣谢玉珩参见陛下,陛下金安。” 沈知瑾看着手中奏折,并不理会。 谢玉珩抬眸瞧一眼沈知瑾,薄唇紧抿,跪得笔直。 大殿之中香炉细烟袅袅,宫人们低头站着。 沈知瑾批着奏折,唯有吴昱替沈知瑾研墨时,有细微声响。 不知过去多久,一盘香燃完,沈知瑾桌案上奏折也基本批完,这才看向仍笔直跪在殿中的谢玉珩。 “谢爱卿什么时候来的,朕都没看到,来人,快将丞相扶起来。” 小内监上前,将谢玉珩扶起。 但跪的太久,两条腿都已经麻了,哪怕是有人搀扶,也不由踉跄一下。 沈知瑾瞧着却也没说什么。 谢玉珩捏了把发麻的腿,眉头紧皱。 心知玉京城中发生的事,瞒不过沈知瑾的眼睛。 长乐公主虽打也打了,罚也罚了。 可在陛下眼中,他们压根儿便不该舞到长乐公主跟前去。 这是在替长乐公主出气呢。 虽是心知肚明,但谢玉珩也不敢有任何异议。 小内监退下,谢玉珩便只能勉强站着,抬眸看向沈知瑾。 “陛下,微臣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臣与长乐公主两情相悦已久,微臣想求娶长乐公主,请陛下赐婚。” 大殿之中一片安静。 谢玉珩心中原本笃定能成,此刻也在一片静默中,渐渐失去了信心。 好一会儿,谢玉珩实在有些沉不住气,抬眸看向上首的沈知瑾。 “陛下,长乐公主生辰宴那次,是臣不懂事,辜负了您和殿下的一番厚爱,而今臣已经知错了。” “你入宫请旨赐婚,可询问过璃儿的意思?” 沈知瑾瞧着谢玉珩,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谢玉珩心中一紧,语气笃定:“长乐殿下定会愿意的,臣想给她一个惊喜。” 沈昭璃一直在他身边,她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嫁他为妻。 沈知瑾盯着谢玉珩瞧了许久,颇有些气儿不打一处来。 “谢玉珩啊,你让朕说你什么好。” “处理起政事,你头头是道,可这儿女私情之事,怎就如此不开窍?” 谢玉珩眉头微皱,不大明白沈知瑾的意思。 沈知瑾瞧他这模样,便更是来气。 “朕的妹妹金枝玉叶,尊贵无双,岂是你想娶便娶,想不娶便不娶的?” “你的请旨,朕不允!” 谢玉珩有些急了。 “陛下,臣已知晓过去臣有许多不对之处,还请您给臣一个弥补的机会。” 沈知瑾冷哼一声,越发觉得谢玉珩拎不清。 这些话同他说有何用处? “你该想想清楚,你对不住的究竟是谁。” “朕也不跟你绕圈子,实话告诉你,若没有璃儿点头,你求一百次圣旨,朕也不会下!” “退下吧!” 谢玉珩眉头紧皱,却也明白沈知瑾向来疼爱沈昭璃,只怕是再说下去也是无用的,只得跪下谢恩。 第151章 待人走了,吴昱才看向沈知瑾。 “陛下,您为何不告诉谢丞相,其实赐婚圣旨早就给了长乐公主?” 沈知瑾冷哼一声,颇有些生气。 “告诉他作甚?” “他若是真将璃儿放在心上,便不会连求赐婚圣旨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问问璃儿的意思。” “自大如斯,朕怎能放心让璃儿跟着他?” 吴昱替沈知瑾顺着气:“那您便放心让殿下去和亲?北凉王如今已到了玉京,和亲这事应不应,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儿了。” 沈知瑾眉头紧皱,不由叹了口气。 当初沈昭璃答应和亲北凉,他却有私心,怕璃儿日后后悔。 并未直接回复北凉使者,如今北凉王言明要璃儿和亲,他也只能再替璃儿拖些日子。 “且看那谢玉珩如何做吧。” “这一切终究还是要看璃儿的意思,无论如何朕都不会让她受委屈。” “去宣宋忱入宫!” 吴昱微顿,心知沈知瑾这是心中有了思量,默默退下了。 …… 玉京城三槐巷。 周清韵自小轿上下来,见四下无人,轻轻敲了巷尾一家人户的门。 不多会儿,木门打开。 身着织棉纱桃色交襟裙的娇俏女子瞧着周清韵有些疑惑。 “姑娘找谁?” 周清韵凝眸瞧那女子一眼:“你可认得周华彦?” 苗杏儿瞧着周清韵,眼底疑惑更浓,面上更多了几分警惕。 “你是谁?找我家老爷作甚?” 周清韵冷哼一声,眼底泛起冷色。 日前她便发现父亲总是声称自己忙于政务,常常夜不归宿。 边让身边人多注意了些,却不想发现父亲在外养了外室,还生了两个孩子。 周清韵抿抿唇:“我是绣楼的,特照周大人的吩咐,来送新衣裳。” 袭香自周清韵身后走出,打开提在手中的木箱子,露出里头的衣衫。 苗杏儿瞧了眼,见并无什么问题,放松了些警惕。 “老爷不是说还要过些日子,衣裳才能做好吗?怎么这么快就送过来了?” 周清韵扯扯唇角:“周大人那边催得急,我们怎么敢怠慢。” 苗杏儿面上多了几分笑意,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 “等些日子也没什么,就他急得很。” 周清韵领着袭香进门,瞧了瞧院中情形。 不大的院子,但却胜在雅致。 院中还种了花,精心养护着,四处飘香。 凉亭中,两个孩子正在下棋,听见动静也只是瞧了一眼,便挪开视线。 周清韵不动声色细细打量了一番。 两个孩子同父亲周华彦都有些几分相像,男孩儿尤其的像,瞧着已有十二岁的年纪。 小姑娘约莫七八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一双眼睛十分灵动。 “还未请教,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周清韵收回目光,看向苗杏儿。 “叫我青姑娘就是你。” 苗杏儿略有些惊讶:“青这个姓儿倒是少见。” “跟我来,将衣裳放下就是,多少钱,我将银子结给你。” 周清韵给袭香递了个眼色,袭香立刻拿着木箱子同周清韵一起进了屋子。 屋子里头同外头便不是一个情形了。 若说外头雅致,这屋子里却是处处奢华。 光是几架上摆的白玉花瓶,便价值千金。 父亲还真舍得在这外室身上花银子。 拿了银子出来的苗杏儿见周清韵和袭香四处乱看,面上有些不喜。 “多少银子?” “不贵,三件衣裳也就一百两银子。” 苗杏儿皱眉,但还是爽快拿出一百两的银票塞给周清韵。 “行了,拿着银子快走吧。” 第152章 说着,苗杏儿便往外赶人。 周清韵也不恼,带着袭香方才走到门口,门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苗杏儿动作顿了一瞬,瞧了眼周清韵和袭香,快步行至门口,将门打开个口子瞧了眼。 “夫人,那边来消息了,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您禀报。” 苗杏儿开门让人进来,周清韵瞧了眼那人。 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小厮打扮,腰间挂着周府的腰牌。 小厮一眼也瞧见了周清韵,不由眉头皱了起来。 “夫人这儿有客人?” 苗杏儿摆摆手,看向周清韵和袭香:“拿了银子,你们怎么还不走,快走吧,我这还有事儿呢。” 周清韵同袭香往外行去,刚一出门,苗杏儿便把门关了。 周清韵瞧一眼那门,带着袭香绕到屋子另外一侧,隔着院墙,也能听到里头人说话的声音。 “夫人,大事不好了,慈幼局那边出事儿了,陈大人被下狱了。” “老爷说这段日子风声紧,让您千万要小心,待他将事情出来好了,便来接您还有少爷姑娘入府。” 苗杏儿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老爷真这么说?” “老爷亲口同小的说的,定然没有错,您就好好等着吧。” 周清韵在外听着,眼底逐渐冰寒一片。 怪不得她出事儿的时候,父亲连面也没露,原是已经想着将外室和外头的孩子带进府里去了。 周家百年清誉怎能沾染这般丑事,若祖父祖母知道,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 还有母亲…她一直以为父亲心里只有她一个。 多年来,同父亲感情甚笃,她若知晓,又能受得了吗? “姑娘,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袭香瞧着周清韵面上有些担忧。 深吸了口气,周清韵眼底一片清明冷然。 “慈幼局的事情果真和他们有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偷偷昧下璟华和我送去慈幼局的东西和银两也就罢了。” “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贪婪至此,偷漏赋税,险些害了璟华。” “可确认这附近只有他们一家?” 袭香点点头:“来之前,奴婢已经打听过了,旁边屋子是空的,没人住。” 周清韵红唇微抿,声音冷然几分。 “让人将他们绑了,偷偷带回周府处置。” 袭香瞧着周清韵,有些为难。 “可是姑娘你若是这么做了,只怕是会将老爷得罪个彻底。” “你们父女二人的情分本就不深,这样以来,日后只怕是要更生分了。” 周清韵闭了闭眼睛,何尝不知道会这般。 幼时父亲便对她态度冷淡,没多少温情。 她原以为父亲是天生性子便冷清些,不喜太过亲密,便也一直恪守着规矩,恭敬着对父亲。 可若不是那次,她亲眼瞧着父亲将这外室的两个孩子当眼珠子一般看待,或许便会一直蒙在鼓里了。 “生分便生分吧。” “这外室的心太大了,若是再不管,只会连累到周府。” 袭香点点头:“奴婢明白了,这便让人去办。” 周清韵转头瞧着袭香,神色严肃:“这件事定要捂得严严实实,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袭香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大靖律例有云,官家男子可纳妾,却不能养外室。 若养外室那便是私德不修,被人参上一本,便是要丢官的。 “姑娘放心,这次带来的人都是签了死契的好手,定不会出一点儿岔子。” 周清韵深吸口气,眼瞧着袭香带人冲进屋子,三两下便将人全绑了,蒙上脸塞上马车。 周清韵也进了小轿,捏紧着手中帕子,心头狂跳不止。 对不住璟华的,唯有将此事料理完后,再去同她赔罪了。 周清韵的人刚出三槐巷,苏清溪便从屋中出来,瞧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眼底闪过几分暗芒。 真叫她听了好大一个热闹啊。 周府大人养了外室,沈昭璃身为公主竟偷漏赋税。 这若是传出去,她们这高高在上的世家小姐,一国公主还能有脸吗? 苏清溪勾勾唇角,转头往屋里喊了声儿。 “谢姨,我出去给您拿药,若清珪哥哥回来,让他不必担心,我一会让便回来了。” “咳咳,早去早回!” 苏清溪应了声,快步往公主府方向去了。 第153章 公主府院中。 沈昭璃瞧着北凉使者团送来的两箱子礼物,微挑眉头。 “来人是怎么说的?” 觅宁让宫人上前将箱子打开,里头是北凉特有的月光锦,乍看之下并无甚特别,但细看却能看到隐隐流动的纹路。 在日光下泛着极其柔和的光芒,仿若朦胧的月色,美不胜收。 另一箱,则是各色不同的宝石,每一颗都价值连城。 “使者来的时候说了,是北凉郡主不懂规矩,这些东西都是北凉王一早便准备好,特意送给殿下的。” “送来的迟了些,望殿下勿怪。” 顿了下,觅宁接着说道:“他们还说,这只是一小部分,还有许多也会陆续给殿下送过来。” 沈昭璃只瞧了瞧,便让人将箱子合上了。 “把这些东西都拿去库房放着吧。” 觅宁摆摆手,自有宫人抬着两大箱子出去了。 “殿下,这些东西您不喜欢?” 沈昭璃笑着摇摇头:“谈不上什么喜不喜欢,只是这北凉王倒比那萧时缊会做事一些。” 觅宁不大明白,沈昭璃也没细说。 若非师傅告诉她,这文渊阁学术大典的重要性,她也未必明白北凉的意图。 近日,东昌国使者也逐渐入京。 这能进文渊阁的名额,本就有限的很。 北凉使者若是在此时闹出事来,东昌国的人可不会帮着他们。 况且,这么多年来,东昌与大靖虽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但东昌同北凉有接壤,东昌物产丰富,而北凉则土地贫瘠。 两国亦是摩擦不断,只为争夺物产。 而今三国齐聚玉京,更是要争夺进入文渊阁参阅古籍的机会。 这萧时缊若是有脑子便不该在此时闹出事来。 “殿下,丞相府的苏姑娘来了,现下正在门上等着呢。” 门房小厮前来报信。 觅宁听闻不由眉头微皱,看向沈昭璃:“殿下,这苏清溪上次来,便将公主府搅得不得安宁,这次还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还是别见了。” 沈昭璃也厌烦了这些事情,点点头:“将人打发了吧,便说本公主不在。” 觅宁转头瞧着那小厮,语气很有些严肃。 “这公主府的门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日后再有这样不相干的人来,直接打发了便是。” 小厮垂着头,连连称是。 “可是觅宁姑姑,这苏姑娘说她有关于殿下和慈幼局的事情要禀报,殿下若是不见,便不要怪她将那些事情,宣扬出去了。” 觅宁一听,便有些来气。 “听她乱嚼什么舌根子,殿下能有什么事情让她宣扬?” “说这样的胡话,活该赏她几嘴巴,直接打出去才是,你倒好,反倒将这样脏耳朵的话传到殿下跟前来。” 沈昭璃瞧觅宁一眼,觅宁立刻便闭了嘴。 “慈幼局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觅宁一愣,倒没想到这里来。 “或许是她瞎说的吧。” 沈昭璃眼眸微眯,却不这样想。 她记得宫宴的时候,谢玉珩曾拿这事威胁过她,而今才过了不到两日,苏清溪便又拿着这事儿上门来。 她倒要瞧瞧,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将她带到前厅去吧。” 觅宁摆摆手,那小厮便立刻下去了。 觅宁扶着沈昭璃叹了口气:“殿下,那苏清溪一瞧便是没安好心的,您何必见她。” 沈昭璃笑笑,倒不大在意。 “蚊子虽小,可若是一直咬人也实在烦得很,倒不如一次性处置了的好。” 第154章 觅宁闻言微愣,随即笑了出来。 “是奴婢思虑不周了,还是殿下高明。” 主仆二人说着话儿,便到了前厅。 远远的,便瞧见在厅中站着的一身素色衣衫的纤弱女子。 觅宁瞧她这身打扮,忍不住轻哼一声。 “就她这时时同丞相大人一般无二的打扮,谁人瞧不出她的心思来,惯会恶心人的。” 沈昭璃闻言不由轻笑,心中并无波澜。 “她爱穿什么便穿什么,同咱们有何干系,你也无需为这等不相干的小事生气。” 觅宁只是瞧不惯苏清溪那般爱装无辜的做派。 但而今沈昭璃都不在意了,她自然也不会堕了自家主子的威风。 “殿下说的是,是奴婢沉不住气了。” “你对本宫的心意,本宫都知晓。” 言罢,二人一同进了前厅。 苏清溪瞧见沈昭璃,便笑着迎了上来:“公主殿下,我还以为你不会见我了。” 话音方落,觅宁便冲上去甩了苏清溪一个耳光,呵斥道:“哪儿学的规矩,见到公主殿下,竟敢不行礼!” 沈昭璃扫一眼苏清溪,便缓缓行至主位坐下。 苏清溪被打的有些懵,还未反应过来,便有宫人上前,按着苏清溪的肩膀,让她跪在沈昭璃面前。 “你们这是做什么?公主殿下难道要动用私刑吗?” 觅宁瞪苏清溪一眼,厉声呵斥。 “混账东西,谁给你的狗胆敢如此和公主殿下说话?” “来啊,先赏她十个耳光,教教她规矩。” 苏清溪面色微变,甚至来不及说话,旁边宫人便撸着袖子上前,甩了几个大耳刮子上来。 十耳光抽完,苏清溪白皙的面容通红一片,嘴角更是渗出几缕血迹。 又被按在地上,向沈昭璃行完了礼,宫人们才退至一旁。 沈昭璃勾勾唇角,慢条斯理的品着茶。 “呀,你们下手怎么这么重,瞧苏姑娘这张脸,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觅宁瞪苏清溪一眼,微微弯腰朝着沈昭璃的方向十分恭敬道:“这也怪不得奴婢们,实在是规矩便是如此。” “苏姑娘自己不长记性,这耳光也不知挨了多少次,就是记不住向您行礼,奴婢们只好帮帮她了。” 沈昭璃轻笑一声:“苏姑娘可听着了?下次见到本宫记得行礼,莫要再忘了。” “本宫身边这几个,都是最忠心的,可见不得本宫受委屈。” 苏清溪跪在地上,不敢碰自己的脸,眼底闪过一抹怨毒,娇弱的声音,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是,是民女不懂规矩,不怪殿下的人。” 沈昭璃摆摆手:“行了,既然苏姑娘也知道自己错了,那便起来吧。” 话虽如此,但厅中却无一人上前扶苏清溪。 苏清溪只得强忍着脸上的疼痛,撑着地板起身。 眼瞧着苏清溪往一旁的椅子走去,觅宁冷哼一声开口。 “苏姑娘,殿下可没让你坐呢,你若是自坐了,那便是对殿下不敬呢。” “瞧苏姑娘还是还没长记性。” 苏清溪身子一颤,立刻顿住脚步,心底虽有些暗恨,可到底害怕觅宁又冲上来打人。 转身看向沈昭璃,语气比进门时恭敬了不少。 “长乐殿下,民女身子弱,不知您可否赐座?” “坐吧。”沈昭璃瞧苏清溪一眼,语气淡淡。 苏清溪抿着嘴唇,缓缓坐到一旁,抬眸看向沈昭璃。 “长乐公主,草民这次来,是想请求殿下将清珪哥哥的宅子要回来的。” “为了凑银子给您,清珪哥哥将府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卖了,丫鬟仆役们,能打发的也都打发了。” 第155章 “而今一家子人挤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你怎么忍心呢?” 听出苏清溪语气中的控诉,沈昭璃不由眼眸微眯,神色有些玩味。 “你是心疼谢玉珩,还是不甘心住不上那么好的宅子了?” 苏清溪神色僵硬一瞬,很快便道:“我自然是心疼清珪哥哥,我自己无论怎样都是可以的。” 觅宁白苏清溪一眼:“你同丞相大人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来心疼?话倒是说的冠冕堂皇。” 苏清溪有些羞恼,瞧着沈昭璃:“长乐公主,你便让你的下人随意对客人出言不逊吗?” “觅宁,不可如此没规矩。”沈昭璃话虽如此说,语气却并不重。 觅宁瞥苏清溪一眼,朝着沈昭璃语气颇为恭敬。 “殿下教训的是。” 瞧着这主仆二人做戏的模样,苏清溪气得心口疼,却又一点法子也没有。 “长乐殿下,你就直说吧,这宅子能不能要回来?” “不能。” 沈昭璃毫不犹豫便拒绝了。 苏清溪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你,你便一点儿也不心疼清珪哥哥吗?” “他这几日都累瘦了。” 沈昭璃品着茶,懒得接苏清溪的话。 眼瞧着只是这番说辞,是打动不了沈昭璃的,苏清溪忽而笑了起来。 “谢姨说的果真没错,殿下心高气傲,哪里会真的能放下身段呢?” “不过我这次来,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 “长乐公主,我已经知道你的慈幼局偷漏了赋税,想必您也不希望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吧。” “一国公主,知法犯法,这可是天大的笑话。” “我可以答应,替你保守这个秘密,只要你帮我们将宅子拿回来便好。” 他们现在住的那个宅子实在是太简陋了些。 不过是住了一晚,她身上便起了不少红疹。 也不知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虫子,光是想想苏清溪便觉得有些恶心。 苏清溪自信满满瞧着沈昭璃,她便不相信沈昭璃会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沈昭璃眼眸微眯,笑意多了几分冷色。 心高气傲,放不下身段? 谢老太太还真是敢说啊。 从前种种,她所做的一切,在他们眼里,便是如此。 真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瞧着苏清溪那得意的模样,沈昭璃语气冷了几分。 “所以你这是在威胁本宫吗?” “谁给你的勇气,谢玉珩吗?看来是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你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本宫面前放肆。” 听着这话有些不对,苏清溪面上多了几分慌色。 “长乐公主,你不能再对我动手了。” “都到了如此地步,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在清珪哥哥心中,你永远也比不上我。” “你瞧上次那么大的事情,清珪哥哥也不过就是呵斥了我两句,没过两日便又和从前一般无二了。” “你若是还在乎清珪哥哥,便不能对我动手。” “否则,清珪哥哥只会越来越讨厌你。” 沈昭璃嗤笑出声,眼神却锐利起来。 “你当本宫会在乎这些?” 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些人却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还真是可笑至极。 苏清溪眉头紧皱:“你什么意思?” 沈昭璃懒得同苏清溪解释,给觅宁一个眼神,觅宁便朝着苏清溪冲过去。 苏清溪吓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长乐公主,难道我连说话的权利也没有了吗?” “你便如此没有容人之量,连两句逆耳忠言都听不得了?” 不等苏清溪继续说下去,觅宁便一个大耳刮子甩了上去。 第156章 “混账东西,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同殿下谈什么权利。” “忠言逆耳,那也得是忠言才行,你说的那是什么鬼话?” 一边骂,觅宁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眼瞧着苏清溪又被打成了猪头模样,沈昭璃摆摆手,制止觅宁。 “得了,没规矩教训教训便是了,没得将自己的手都打疼了。” 觅宁感念沈昭璃记挂着自己,打完最后一耳光,退回沈昭璃身边。 苏清溪摔在地上,只觉被打的眼冒金星。 “你滥动私刑,我要去告你!” 沈昭璃拍拍手,面上没有丝毫惧色:“好啊,去告。” “只不过不是你告本宫,而是本宫告你。” 瞧着苏清溪面露不解,沈昭璃轻笑起来,语气虽淡,却犹如重石砸在苏清溪心头。 “上次你之过错,能够轻轻放过,是谢玉珩拿救命之恩同本宫换的。” “可本宫也说过,若是你不长记性,再犯到本宫手中,那便是新账旧账一起算。” “觅宁,将苏姑娘亲手写下的悔过书拿上,将人押住,一同送去玉京府衙,让他们看着办!” 苏清溪有些慌了,上次她陷害长乐公主,那可是要杀头的罪。 “长乐公主,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丑事说出去吗?” 沈昭璃神色不惊,觅宁已经带着宫人往苏清溪跟前来。 苏清溪不断往后退着,神色有些惊恐。 “不,你不能这样,我还知道周家的丑事,你同那周家姑娘是好姐妹,难道你连周府的死活也不管了吗?!”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太傅府周家却是一片低气压。 周华彦的书房之中,瞧着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母子三人,周华彦面色漆黑如锅底。 第一时间便让自己的长随上前去给几人松绑。 周清韵眼神一利,冷喝道:“不许松绑!” 周华彦瞪着周清韵,语气严厉:“你这是做什么?你祖父便是这样教你的,让你随意在外横行霸道的?” 周清韵冷笑一声:“父亲,事到如今,你还想要继续隐瞒下去吗?” “难道非得要女儿亲口说出你那些腌臜事,您才肯承认这是您在外养的外室,生得儿女吗?” 周华彦一愣,随即眼底便升起一股怒意,朝周清韵抬起手。 周清韵紧捏手中帕子,仰头瞧着周华彦,没有丝毫退让。 “爹爹若想打,便打吧。” “不论爹爹今日如何想女儿,女儿都不得不做一回大逆不道之事了。” 周华彦捏着拳头,到底没将这一巴掌打下去。 “你真是好样儿的,倒是管起你父亲的房中事来了。” “说吧,你把人弄到这儿来,是想怎么样?” “你既是已经知晓了,那我也不和你绕弯子,这两个孩子是周家的血脉,必定是要入周家族谱的。” 周清韵冷哼一声:“父亲心中应当清楚,若要这两个孩子上周家族谱,那会是一个多大的丑闻。” “您是想让祖父一生的清誉都毁掉吗?” 周华彦满眼不耐,瞪周清韵一眼。 “你懂什么,这也是他们的孙子和孙女,只要将名分的问题,妥善处置,他们是不会不同意的。” 听周华彦这说法,周清韵便知道她的父亲怕是早已经将一切都思虑好了。 只是一直瞒着府里的所有人,不由心头发寒。 “父亲,母亲知道这件事吗?” 提起姜氏,周华彦难得面色僵了几分。 “杏娘满腹诗书,她同你娘不一样。” “况且这些年来,我只有她一个,如今不过是想再纳一位妾室,又越不过她去,她会同意的。” 第157章 话虽如此说,可周华彦心中也清楚,若是姜氏知晓了,少不得要闹上一场的。 周清韵心头更是冰冷一片,从未想过能从自己父亲口中,听到如此厚颜无耻之言。 母亲姜氏虽不通诗文,可却性子直爽重情。 周家满门都是读书人,讲道理可以,真遇上地痞无赖,便犯了难。 周家便是吃过这样的亏,才娶了出身武将之家的姜氏。 姜氏嫁入周家二十年,也曾为周家解决过不少麻烦事儿。 而今父亲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周清韵替自己的母亲委屈。 “父亲,你不会不知道,养外室乃是有违律法之事吧?” 周华彦猛然转头,盯着周清韵:“你想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要为了这点小事,去告发你的父亲吗?” “你以为,若是我出了事,你和你的母亲,还有你的祖父祖母,又能得什么好?” 周清韵闭了闭眼睛,心头满是愤怒和苦涩。 他的父亲什么都知道,却还是这么做了。 “我便是顾及着他们,所以才没有直接将这母子三人送去官府,而是带回 了周家。” 长叹了口气,周清韵抬眸瞧着周华彦。 “父亲,我只问你一件事。” “慈幼局的事,同您有没有关系?” 周华彦神色不定,盯着周清韵的目光有些阴沉。 周清韵心下一沉,已然知道了答案。 也是,若父亲不知道,仅凭一个没什么身份的女人和孩子,又能翻起什么样的风浪来。 必定是有父亲在后头为他们撑腰,所以他们才敢如此做。 甚至连玉京府衙的人,也为他们遮掩。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周家何时缺过银子了?值得您如此冒险。” “一旦被发现,整个周家都会被你毁了!” 周华彦满面阴沉,盯着周清韵,语气也多了几分警告。 “只要你不说,周家便不会毁!” 周清韵抿抿唇:“我不能让您在这么错下去,将他们母子三人送走吧,只要他们承诺不再出现在玉京,这个秘密可以烂在我的肚子里。” “慈幼局的事情,也要妥善处置好,璟华那边,我会亲自去赔罪。” “但你们这些年捞走的银子,必须还回去。” 周华彦被气得面色发青,地上捆着的三人听闻此言更是呜呜个不停,眼底充满了抗拒。 周华彦瞧着三人模样,心疼不已。 “不行!” “慈幼局的事情可以照你说的去办,但杏娘和孩子们,决不能送走。” “不送走,那便统统打死了事,也好保全咱们家的名声!” 周老太傅的声音忽然自门口传来。 周清韵和周华彦皆是吓了一跳,眼瞧着书房的门被打开,周老太傅和周老太太一同进门。 二人面色难看的厉害。 “祖父祖母,你们怎么来了?” 周清韵一脸担心迎上前去,二老年纪大了,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先前同自家父亲对峙时没哭,此时却有些忍不住红了眼眶。 周老太傅和周老太太心疼瞧着周清韵,轻抚着她鬓边的发丝。 “你这孩子,你以为府里有什么事情是瞒得过我和你祖父的?” “若不是我们过来,你便打算自己解决此事吗?” “你可知道违逆父亲,你会被扣上不孝的名声。” 周清韵吸吸鼻子,强忍着泪意:“为了祖父祖母,我不在乎。” 周老太傅瞪周清韵一眼,语气严肃。 “胡说什么?我们两个老的还在呢,哪儿用得着你个小姑娘冲在前头了。” “回去吧,此事我和你祖母会处置好的。” 周清韵不放心,挽住周老夫人的胳膊:“祖父祖母,便让我留在这里吧,静宜不会再多插嘴了。” 周老太傅瞧自家夫人一眼,周老夫人便将周清韵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拉下来,拍拍周清韵的手。 “好了,静宜,你先回去吧,处置这等事,你一个在室闺阁女儿怎能在这里?” “我和你祖父什么风雨没见过,哪里便能被这样的事情打垮了。” “你且安心,回去等着吧。” 周清韵还想再说些什么,便被周老太傅一个眼神止住:“听话,回去!” 她心中清楚,祖父祖母是不想让她和父亲再起龃龉。 二老陪不了她一辈子,日后能为她撑腰的到底还是父亲。 第158章 周清韵一步三回头,但到底还是离开了书房。 回到自己的院子等了许久,也不见来人禀报,周清韵心中有些不安。 “袭香,走,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主仆二人方才走到门口,外面便走来几个下人挡住去路。 周清韵眉头紧锁,瞧着眼前几人,语气严厉。 “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让开!” “怕是不能让开了。” 苗杏儿的声音响起,让周清韵面色微变。 下人们让开,苗杏儿揽着两个孩子缓缓走来,身上所有的束缚都已经被解开,虽然瞧着有些狼狈,可神情却倨傲得很。 周清韵眉头紧锁,心头沉下几分。 “你们是怎么出来的,我祖父祖母呢?” 苗杏儿有些怨毒地瞧周清韵一眼:“你小小年纪还真是好心机啊,敢伪装成绣楼的人来骗我,还把我和孩子们抓来这里。” “但你没想到吧,抓住了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在彦郎心里,我和孩子们才是最重要的,你和周府里的这些人才是他的束缚!” 立于苗杏儿身侧的小男孩儿,盯着周清韵已是满脸狠色。 “毒妇!你还想将我们全部送走,现在该被送走的人是你们了!” 小女孩儿也恶狠狠盯着周清韵,不知从哪儿捡了一块儿石头朝周清韵扔过去。 周清韵一时不察,并未躲开。 好在身边的袭香一直关注着周清韵,第一时间凑上前去,将周清韵护在身后。 袭香一声痛呼,周清韵忙上前查看。 只见袭香白皙的额头上已经破口,渗出血迹。 “呵呵呵,活该!让你抓我们,打死你!”立于苗杏儿身侧的小女孩儿,高兴得直跳。 眸光四处查看,从地上又捡了两块石头。 少年见状,也从地上捡了几块,只等着递给自己的妹妹。 周清韵瞧着有些被气笑。 “可真真儿是兄妹情深啊,可你们这般的兄妹情深,便合该被一起送进大狱里去!” “来人!” 苗杏儿丝毫不见急色,反倒摸着小女孩儿的脑袋,笑眯眯道:“茹儿做得好,打得真准!” 周清韵握紧拳头,心头怒气上涌。 “苗氏,你便是这样教孩子的吗?好好的孩子,跟着你都被教坏了!” 不待苗氏开口,周宇和周茹便有些怒了,瞪着周清韵。 “不许你说我娘的坏话!” “我们打死你!” 两个小孩儿拿着手里的石头,便朝周清韵扔过去。 周清韵这次早有防备,也不会站着让人打,忙拉着袭香躲到一旁的院墙后头。 周宇和周茹扔出的石头全砸了个空,二人气得跳脚。 “母亲,她竟然敢躲!可是父亲让我们来教训她的!” 躲在院墙后头的周清韵听闻此言,心头更是冰冷一片,可更多的却是担心。 这母子三人被放出来了,还带着父亲的人来教训她。 那祖父祖母呢?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袭香,你还能坚持住吗?”周清韵瞧着袭香,面色有些严肃。 袭香捂着头,指尖渗出些许血迹,但眼神却坚毅得很。 “姑娘,您有什么吩咐便说吧,奴婢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将事情办好的。” 周清韵眼底有些动容,轻轻捏着袭香的肩膀,语重心长。 “我只怕府里要乱了,我拖住他们,你偷偷从后门跑出去。” “去公主府,找璟华,告诉她,祖父祖母有难,让她速来。” 袭香面色有些急,忙抓着周清韵的胳膊。 “不行,那母子三人来者不善,我若走了, 他们是不会放过姑娘的。” 第159章 “我不能走!” 周清韵深吸口气,沉下面色,将袭香的手拉下来。 “你听我说,我虽不知父亲究竟有什么计划,可若不找璟华来控制住局面,日后这府里若真让这母子三人做了主。” “你觉得我们还能有活路吗?” “不要再耽搁了,趁现在还有机会出府,立刻去找璟华!” “若是晚了,他们反应过来,只怕是就出不了府了!” “到时,咱们便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周清韵压低了声音,生怕外头母子三人听到她的话,语气也有些急。 袭香紧咬着下唇,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只得眼泪朦胧瞧着周清韵。 “姑娘,你一定要撑住,躲去房间里不要出来,奴婢这就去搬救兵!” 周清韵点头应下,推了袭香一把。 袭香咬着牙,迅速从小院侧门离开,往周府后门去了。 院里其他的下人瞧着周清韵,都有些后怕。 “姑娘,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按袭香姐姐说的,躲到屋子里去?” “奴婢瞧他们带来的是老爷的小厮,我们怕是挡不住的,躲到屋子里去还能多拖一段时间。” 院墙外,苗杏儿安抚着两个生气的孩子。 “有什么可生气的,待会儿把人抓住了,按在地上,你们两个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横竖你爹说了,日后这个后院便是咱们母子三人说了算!” “就算是一不小心打得狠了,只要你们哭几声,你们的爹爹也不会怪罪你们的。” 苗杏儿的声音故意扬得很高,周清韵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周清韵瞧旁边几个下人一眼,几人立刻上前将院门关上。 就这空档,外头还扔进来几块石头,将小丫鬟身上砸出了淤青。 周清韵面色冰寒一片。 “我母亲还在呢,这院子轮不到你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管!” 苗杏儿被这话激怒,面色当即冷了下来。 “牙尖嘴利!来啊,把这门给我撞开!” 院中的丫鬟婆子们,见这苗杏儿如此凶恶,一时都有些害怕起来。 “姑娘,我们怎么办啊!” “快躲起来吧!” 周清韵面色微冷,瞪着几人:“住口!都给我冷静下来!” “去将屋子里那些铁钉拿来,铺在门口!” 她熟读兵书,各类陷阱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只是平日里不便展露于人前,便只在房间里鼓捣这些小玩意儿。 却不想今日能派上用场。 丫鬟婆子们虽不明白,但此时她们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听从周清韵的话。 周清韵瞧一眼那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你们几个跟我来!” 几人立刻将手中铁钉递给其他人,跟着周清韵进了屋子。 眼瞧着周清韵不知从哪儿拿了两根绳子出来,递给她二人:“你们两个,一人扯住一根,若苗氏的人进来,你们便立刻松手!” 两个婆子不知自家姑娘要做什么,瞧着那两根绳子,心中更是忧虑。 “姑娘,这能有用吗?” 周清韵眼神一利,丝毫不复往日里温柔贤淑的模样。 “你们若不想被抓,便乖乖听话!” 这许多机关不能在外头用,周清韵便只能捣鼓在自己的房间。 两个婆子手中那两根绳子,便是其中的一道机关。 两个婆子不敢再多言,拿了绳子乖乖站在门口。 外头院门处,不断传来咚咚的声响,正是苗杏儿的人在撞门。 周清韵行至院中,定定瞧着已经有些松动的院门。 “大家不用怕!我娘乃是将门出身,身边伺候的人皆有拳脚功夫,只要惊动了我母亲,这些人自然不足为虑!” 第160章 院中下人听闻此言,顿时安心几分,手上动作也越发快了起来。 外头苗杏儿听着这话,却不由冷笑一声。 “周大姑娘,不妨告诉你,你母亲现下是自身难保!” “她听从娘家人的怂恿,偷拿府里的东西出去变卖,贴补娘家,被你父亲发现,如今正在你周家祠堂静思己过呢。” “她若是不想被休,便是外头翻出天大的事儿来,也不能出来!” “周大姑娘也莫要再负隅顽抗了,横竖咱们都是一家人,只要你出来给我和两个孩子道个歉,我们未必不能原谅你。” 周清韵面色微变,不想母亲竟做了如此的事情。 可她了解自己母亲的性子。 她虽爱财,可之前做了错事,便不敢再随意动家中财物,如何还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电光石火间,周清韵便想通了许多事情,不由通体冰寒。 “是你们!这一切都是你们算计好的!” 院外,苗杏儿大笑起来。 “你还不算太笨嘛,这一些自然是我们算计好的。” “你爹早就想好要接我们母子三人入府,怎能不替我们将路都铺好呢?” “你那个母亲是个又蠢又笨,又没用的,彦郎只是略施小计,让她被自己的姊妹挑拨嘲讽几句,便忍不住动了家里的东西,落入圈套。” “你母亲同你父亲成婚这么多年,只诞下了你这么个丫头片子,根本不能为周家延续香火,却还不许你父亲纳妾,如此下场都是你们自己活该!” 周清韵紧捏拳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父亲怎么能这么做! 当年是她求娶了母亲。 这么多年来,为了自己的好名声,从不肯纳妾,便是母亲主动提起,他也每每都是拒绝。 而今竟倒打一耙! 砰!大门被撞开! 苗杏儿带着两个孩子,大摇大摆进来。 周清韵强压下心头怒气,盯着母子三人:“你们到底将我祖父祖母怎么样了?” 苗杏儿轻笑一声,瞧周清韵的目光有些轻蔑。 “你大可以放心,那两个老的没事呢。” “他们到底是彦郎的爹娘,不过是被气晕了,关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彦郎说了,只要将我们母子三人的事情安排好了,自然是会将人放出的。” “周大姑娘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好!” 周宇周茹两人倚在苗杏儿身边,瞪着周清韵:“娘,和她说这些做什么,快,把她给我抓起来!” “敢绑我们,我要把她的手脚都打断!” 苗杏儿轻轻抚摸着周宇的脑袋,温声劝道:“那可不行,说到底这也是你的姐姐,打断了手脚,我们还得养着她,多不划算啊。” 周宇冷哼一声:“母亲说得是,那就把她的衣服扒光,吊在府里,让来来往往的人都看看!” 周茹:“好哦好哦,把她扒光!” 苗杏儿眼眸微眯,瞧着周清韵笑笑:“吊在府里怕是不好,吊在她自己房间里倒是可以。” 周清韵面色变了几分,没想到苗杏儿这母子三人竟然恶毒至此。 满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也对这母子三人满是厌恶。 “有我们在,你们休想如此羞辱姑娘!” 苗杏儿冷哼一声:“去,把周清韵给抓起来!” 周清韵眉头微蹙,转身便往屋子里跑:“快,跟我来!” 眼瞧着丫鬟婆子们都跟着周清韵往屋子里跑去,苗杏儿带来的小厮冲上去拦。 周宇和周茹两个小孩儿也是耐不住性子的,当即便跟着小厮们一起往里冲。 才刚跨过大门,没跑几步,便传来一阵阵的惨叫声。 第161章 小厮们东倒西歪,摔到地上的人更是弹起,惨叫连连。 周茹和周宇也站着嗷嗷大哭,鞋子上渗出几丝血迹。 苗杏儿面色大变,忙跑过来,只觉脚下一痛,当即不敢再走。 好一会儿缓过劲儿来的小厮才开口道:“夫人别过来,地上全是钉子!” 苗杏儿面色有些黑,低头看去。 细细长长的铁钉撒在地上,又可以用泥土掩盖一番。 肉眼看上去并不明显,可松软的泥土根本撑不住人的重量。 只要一踩上去,马上便会被底下的铁钉扎透。 “废物!你们现在才说有什么用!” “周清韵,你这个贱人,竟然用这么阴毒的法子,我饶不了你!” 周清韵带着丫鬟婆子站在房间门口,瞧着院门处的一片狼藉,眼底一片冷色。 “活该这两个字,我重新送给你们!” “若不是你们执意进来,更对我不轨,怎会有如此下场?” 一旁的丫鬟婆子嘲笑地看着苗杏儿等人。 “这府邸到底是姓周,可不是姓苗!让你们如此嚣张,也该知道我们姑娘的厉害!” 苗杏儿面色沉沉,瞪着周清韵,目光凶狠得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娘,茹儿好疼!” 周宇到底大上几分,可也有些忍不住疼,脸色煞白。 “娘,我也疼!” 苗杏儿顾不得自己,忙将脚从钉子上拔出来,带出丝丝血迹,痛得她直吸气。 “宇儿茹儿乖,娘这就来救你们,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苗杏儿瞪向那些个哎哟连天的小厮们,吼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死的吗?” “还不快把少爷和姑娘抱出来!若是让老爷知道他们受了伤,看你们能不能有好果子吃!” 虽是疼得厉害,可众人哪里敢违背苗杏儿的话。 纷纷起来,忙将周宇和周茹两个小地抱出了钉子的范围。 又在门口扫出一块儿没有钉子的路来,扶着苗杏儿过来。 所有事情做完,两边泥土上都沾染了不少血迹。 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小厮们,此刻皆是一瘸一拐的。 苗杏儿目光阴狠地瞧着周清韵:“我本来还念及着你是彦郎的女儿,想放你一马,不想太过分。” “但既是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怨不得我了!” “来啊,谁能抓到她!重重有赏!” 周清韵眉头微蹙,带着丫鬟婆子们, 往屋中退去。 “关门!” …… 公主府中,沈昭璃盯着倒在地上的苏清溪,眼底闪着犀利的寒光。 “周家怎么了?你说清楚!” 觅宁接收到沈昭璃的眼色,立刻让厅中不相干的下人全都下去,只留了心腹。 苏清溪见这话有用,面色总算是缓和几分。 “长乐公主,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回事,但你不能将我送官。” “还要把丞相府的宅子要回来。” “否则的话,出了公主府的院门,周家的丑事便会传得人尽皆知。” 苏清溪知道沈昭璃和周清韵乃是至交好友,周老太傅更是沈昭璃的恩师,她不可能不顾周家的颜面。 瞧着苏清溪那得意的模样,沈昭璃指节微微捏紧,眸中冷肃一片。 “殿下,您不能被这样的无耻小人威胁,奴婢便不信,她能知道什么。” “您还是让奴婢把她送去府衙吧,光凭她今日所闯的祸事,也足够让她脑袋搬家了!” 觅宁瞪着苏清溪,神色颇有些恨恨。 沈昭璃深吸口气,凝眸道:“不能送去府衙。” 一入府衙,势必要开堂审理。 哪怕她贵为一国公主,也不能不顾律法,不讲规矩。 第162章 可只要让苏清溪开口,谁知道她会说出些什么来? 老师一辈子的清白名声,静宜更是刚从一个火坑里出来,怎么能再沾染上任何糟烂的事情! 她绝不允许! 听闻沈昭璃这话,苏清溪面上多了几分得意,仿佛自己掐到了沈昭璃的命脉。 “也不怕告诉你,就因为你不依不饶,清珪哥哥带着我们搬进了一个破落院子,我才有机会听到周家的丑事。” “这一切说起来,还是怪你!” “你既然怕了,就答应我的条件吧。” 瞧着苏清溪那得意洋洋的模样,觅宁恨不能上前去将苏清溪的脸撕烂,让她还敢再威胁她们公主殿下。 沈昭璃冷哼一声,抬了抬手:“将她的嘴堵住,关入公主府私牢中,派人严密看守,不许任何人接近!” 苏清溪面上得意凝固在脸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你真要动用私刑吗?这可是有违律法的,你就不顾自己的名声了吗?” 沈昭璃行至苏清溪跟前,抬手捏住苏清溪的下巴,清冷眼眸中蕴藏着浓浓怒意。 “律法只能和讲律法的人用,对你?用不上!” “你不是说只要出了公主府,便要四处宣扬?那本宫便让你踏不出本宫的公主府!” 瞧着苏清溪那张肿胀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惊恐,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厌恶,抬手将人甩开。 觅宁勾着笑意,带人堵住苏清溪的嘴巴,悄无声息便将人关入公主府私牢之中。 “殿下,咱们现在怎么办?” 沈昭璃抽出帕子,蹙眉擦着手:“之前派出去的人调查得如何了,周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鱼铃自一旁上前,跪在沈昭璃面前。 “回殿下的话,已经查清楚了。” “周大人周华彦在外养了外室,慈幼局的一干事情都是他那个外室弄出来的,周老太傅和周府的人都不知晓。” 沈昭璃眉头紧皱,这事若闹出去,的确是个天大的丑事。 “殿下,周姑娘身边的袭香姑娘来了,身上还带着伤。”云瑶自外头跑进来,颇有些气喘吁吁。 沈昭璃闻言,面色变了几分,立刻向外走去:“人呢?” 觅宁云瑶鱼铃几人立刻跟上沈昭璃的脚步。 云瑶便喘便说:“袭香姑娘刚到进府没走几步便昏过去了,奴婢怕人出事儿,已经让人把袭香姑娘带去厢房,请府医医治了。” “袭香姑娘昏迷之前同奴婢说了,周家出大事儿了,望殿下速速去救。” 沈昭璃脚步微顿,眉头紧锁,电光石火间便将事情理清。 “鱼铃带一队飞鱼卫,觅宁快让人去准备马车!” “云瑶你留在府中,看好苏清溪,万不可让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众人齐齐应下,立刻去办。 很快,马车便从公主府出发,直往周府而去。 刚到公主府的谢玉珩瞧见这一幕,不由眉头微皱。 沈昭璃这么急,是去了哪里? 想去门房询问,但想起之前每次都被挡了回来,谢玉珩犹豫片刻还是先回了三槐巷。 待沈昭璃回了公主府,他再来吧。 …… 周府门口,公主府的马车停下。 门房小厮连忙迎了上来:“公主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老太傅和老夫人都出门省亲去了,怕是要过两日才回来呢。” 沈昭璃坐在马车上,给觅宁递去个眼神,觅宁点点头,便悄悄自马车后头下来,带了几个飞鱼卫往周府后门去了。 “那静宜呢?她可在府中?” 小厮答的恭敬:“大姑娘倒是在府里,就是日前病还未好,这段日子怕是不便见人的。” “实在是不巧得很,公主殿下还是下次再来吧。” 话音才落,鱼铃略带几分冷酷的声音便响起。 “放肆!公主驾临,乃是周府的荣耀,不扫门以待便罢了,竟敢赶人?你怕是不想要脑袋了!” 小厮闻言,顿时冒出一头的冷汗。 “殿下,这实在是不怪小的。” “主家不在,奴才也不敢擅作主张,您总不至于同奴才这样的小人物计较。” 第163章 坐在马车里的沈昭璃冷哼一声,马车外的众人便立马跪了下去。 那小厮也被吓的声音都哆嗦起来。 “请公主殿下恕罪!” 沈昭璃掀起车帘,瞧了眼周家大门。 往日里周家大门上总有两个小厮守着,今日却只见一个生面孔。 这小厮的话语更是漏洞百出。 文渊阁学术大典即将来临,这段日子师傅忙得不可开交,若非宫宴,他老人家是万万不会出门的。 可这小厮却说师傅和师娘二人在这节骨眼上出门省亲去了,岂不是一派胡言! “老太傅不在,姜氏总是在的吧。” “哼,平日里本宫是太给你们体面了, 一个小小下人也该向本宫推辞。” 那小厮被吓得不住朝马车方向磕头,鱼铃下来,一脚便将人踹翻,扶着沈昭璃下了马车。 周家大门里头,有两个人守着,见势不好,立马便朝府中跑去。 沈昭璃眉眼一利:“抓住他们。” 鱼铃点头,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奔而出。 两人还没跑出几步,便被鱼铃踹翻在地。 沈昭璃大袖一挥,抬脚往太傅府里走,随行而来的公主府护卫立刻分立两侧。 进了周府,沈昭璃便往周老太傅和周老夫人的院子行去。 一路上不断有人来劝,都被公主府的护卫挡在外头,连沈昭璃的衣角都摸不着一下。 “长乐公主!” 一道颇有些急促的声音传来,周华彦大步流星行至沈昭璃前头,被护卫挡在一旁。 周华彦沉沉呼气,朝沈昭璃行礼问安。 “长乐公主,您来怎么也没说一声,下官好出门相迎。” 沈昭璃顿住脚步,眼眸微眯落在周华彦身上。 “师父和师母呢?” 跪在地上的周华彦,面色一僵,随即笑了起来。 “下人没和您说吗?父亲母亲出门省亲去了。” 沈昭璃凝眸盯着周华彦,气氛渐渐凝固起来。 周华彦额头冒出几滴细汗,却是垂着头不敢看沈昭璃的眼睛。 “不知长乐公主今日大驾光临,所谓何事,不若去正厅谈?” 沈昭璃收回视线,语气虽淡,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不必了,本宫落下几本书在师傅这,本宫自去找便是。” 周华彦一听便有些急了,忙起身挡住众人去路。 “殿下,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父亲母亲都不在,不若您说说落下的书是什么样的,下官让人去给殿下取来。” 不待沈昭璃开口,一旁鱼铃手中长剑已架在周华彦脖颈上,声音冷厉万分。 “放肆!殿下可让你起身了?” 周华彦面色一僵,又朝沈昭璃跪了下去。 “请殿下恕罪,但您若是擅闯私宅,怕也是不好吧。” 沈昭璃轻笑一声,语气微冷。 “听你的意思,你是怕本宫偷你们家的东西?” 周华彦面色大变,忙朝沈昭璃磕头认罪:“微臣不敢,殿下金枝玉叶哪里瞧得上周家这点东西。” “微臣只是怕父亲母亲回来了会不高兴。” “殿下素来同父亲亲近,想必也知道父亲的性子,他是最不喜旁人动他东西的。” 沈昭璃冷哼一声:“若师父师娘不高兴,自有本宫亲自解释,还轮不上你来教本宫做事!” “鱼铃,派人看着他。” 言罢,沈昭璃加快速度朝周老太傅院子行去。 周华彦面色有些急:“长乐公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刚要往前走,鱼铃留下的护卫便拉住周华彦的胳膊。 “周大人,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 第164章 眼瞧着沈昭璃带着公主府的人消失在廊檐尽头,周华彦满脸急色,额头被细密的汗珠填满。 却说周家后门处,觅宁让飞鱼卫藏于一旁的院墙后,自己前去敲门。 不多会儿便有人将门打开条门缝,神色有些警惕。 “什么人?” 觅宁一把将那人推开,飞鱼卫随即冲了进来。 不待开门那人叫出声,飞鱼卫的刀便架到了那人的脖子上,立刻噤声。 觅宁盯着那人:“说,周大姑娘在哪儿?” 那人吓得面色苍白,却还色厉内荏。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可是太傅府,我家老爷可是在皇上和公主面前都能说得上话的,你们如此强闯,是不想要命了吗?” 觅宁一眼便瞧出此人根本不是周家家奴。 觅宁同沈昭璃在周家住过一段日子,周家的下人对觅宁都十分熟悉。 眼前这个还不定是哪儿冒出来的。 “我便是长乐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不要命的是你们,明知道太傅大人乃是长乐公主的师傅,周大姑娘是长乐公主的挚友,还敢在如此放肆!” “说,周大姑娘在哪儿?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那婢女一听觅宁是长乐公主的人,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却还是咬着牙否认。 “我,我不知道。” 觅宁盯着那人的眼睛,冷哼一声,身边飞鱼卫的刀便逼近婢女的脖子。 冰凉触感传来,婢女吓得立马开口。 “我说,是苗夫人,她把大姑娘堵在房间里,还说要扒光了她的衣服,把她吊起来,好好教训一下!。” 觅宁一听,就变了脸色。 顾不上计较那苗夫人是谁,推开那婢女便领着飞鱼卫往周清韵的院子跑去。 很快,众人便到了周清韵的院子。 瞧着那一片狼藉,觅宁心中暗叫不好。 殿下可是将周大姑娘当做自己的亲姐妹,周大姑娘若是出了事情,殿下必然要发怒的。 “快!冲进去!” 话才刚出口,觅宁便忙又将人全都叫住。 “不,你们先等等,我先进去,我叫你们,你们再进来。” 觅宁深吸口气,冲到大开的房门前,便瞧见门口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小厮。 “你们放开我家姑娘,有什么冲我来!” 吵嚷的声音传来,觅宁看过去,便见一群被小厮逼在角落里的丫鬟婆子,一个个都是鼻青脸肿,却还跟那些个小厮扭打在一起。 床榻边,周清韵正被一瘸一拐的妇人,还有两个孩子按在床边扒衣服。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觅宁看得两眼一黑,冲上前去,将那夫人和两个孩子扒开,紧紧护在周清韵身前。 “来人!将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全部拿下!” 苗杏儿被推得一个踉跄,转头瞧见个穿的十分体面的小姑娘,心头虽有疑虑,却仍是有些忍不住心头怒火。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对本夫人说话。” 觅宁眸光冷冷瞧那苗杏儿一眼,转头看一眼周清韵,见她只是发髻有些乱,面上也有些淤青,但衣衫还算整齐,略微松了口气。 周清韵喘息着,也缓过劲儿来,瞧见觅宁,眼眸忽而一红。 “璟华来了是不是?快让她去救祖父祖母。” 觅宁揽住周清韵的肩膀,低声安慰:“大姑娘放心,殿下已经去了,我们是兵分两路的。” 周清韵点点头,紧绷的身子松懈几分。 本就大病初愈,而今又受了这样的刺激,一时支撑不住,倒头晕了过去。 第165章 觅宁微惊,忙将人扶住。 “大姑娘!您没事吧?” 苗杏儿和两个孩子哪里知道璟华是什么人,只当是周清韵的什么小姐妹,丝毫不将觅宁放在眼里。 周茹瞪着觅宁,抬手便要去挠觅宁的脸。 “你敢推我, 我挠死你!” 觅宁早在进门瞧见如此荒唐的一幕时,便已是怒火中烧,而今瞧着那小丫头,心中更是没有半分怜惜。 抬手便将那小丫头推倒在地。 周宇见状,还想再往前冲,飞鱼卫便进门将苗杏儿和她带来的小厮全部制住。 直到被压在地上,苗杏儿还有些发懵,不知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敢如此对我!” 觅宁冷冷瞧她一眼:“将他们所有人的全都绑起来,堵住嘴,等待殿下审理!” 苗杏儿虽身份不高,却也知道能被称为殿下的,那都是皇亲国戚,当即面色苍白起来。 不待她开口说话,嘴巴便被堵住。 周老太傅的院子,早被人层层围住。 瞧着倒不像是个住的地方,反而像是个牢狱。 沈昭璃眼底满是寒色,带着公主府护卫,将所有阻拦之人全部拿下。 “师父,师母,你们在何处?” 被关在房间里的周老夫人听到沈昭璃的声音,忙行至门口。 “璟华,是你吗?” “你师父他晕倒了,你快来救救他啊。” 沈昭璃面色微变,忙让飞鱼卫将门上的锁破坏,进了房门。 周老太太此时满脸慌色,丝毫不见往日里从容不迫的模样,双眼红红,瞧着颇有些憔悴,一见沈昭璃便忙抓着她的手。 “璟华,快,去请太医,你师傅他昏迷不醒,我怕他出事。” 沈昭璃摆摆手,身后一个飞鱼卫立刻便出门去找太医了。 “师娘你别担心,我来了,不会有事了。” 扶着周老夫人,沈昭璃进到内室,便见周老太傅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毫无生气的模样,心底满是怒火。 “师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师傅身子一直硬朗,怎么会忽然这样?” 行至床边,沈昭璃见周老太傅面色虽不好,但胸口仍有起伏,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周老夫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抬手抹着眼泪。 “这一切都怪我们那个不孝的儿子。” “为了养在外头的外室和私生子,竟逼着我和你师傅允许他们进门,你师父的性子你也了解。” “他刚直不阿了一辈子,哪里肯受这样的胁迫,自然是不肯。” “父子俩吵嚷起来,你师父一口气没提上来,当时便昏迷了过去。” “华彦那孩子也知是被什么迷了心窍,不但不给老头子找大夫,还让人把我和他关在院子里。” 话说到此处,周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急色,抓着沈昭璃的手。 “静宜呢?静宜还好吗?” 沈昭璃强压着心头怒火,轻拍周老夫人的手。 “师傅放心,觅宁已经带着飞鱼卫去了,静宜不会有事的。” 周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守在床边,拉着周老太傅的手抹眼泪。 沈昭璃瞧得心酸不已,心头懊悔没能早早查出这件事来。 不多时,飞鱼卫便带着太医前来。 觅宁也赶了过来:“殿下,周姑娘已经救下了,但她昏迷了过去。” 沈昭璃拉着觅宁往门边走了几步,见没惊动到周老夫人,才低声询问。 “静宜可有大碍?” 觅宁摇摇头,将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沈昭璃听得怒火中烧,恨不能立刻前去见见那苗家母子三人。 第166章 经太医诊断,周老太傅乃是气急攻心,所以才昏迷过去。 好在周老太傅身子一直硬朗,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可年纪到底大了,经此一遭,身子亏损,日后只怕是要时时靠汤药度日了。 周老夫人抹着眼泪,紧紧握着周老太傅的手,口中念叨着。 “命保住了就好。” 沈昭璃轻拍周老夫人的肩头:“师娘您在这里陪着师傅,我去瞧瞧静宜。” 周老太太忽然转头拉住沈昭璃,眉眼间有几分决绝。 “璟华,你是老头子的关门弟子,也是他费心最多的弟子。” “师娘求您,帮我们将此事料理了吧。” “你师父如今这样,我实在没有心力再去管那不孝子了。” 老两口一辈子便只有周华彦这一个儿子。 可如今周华彦却如此对待他们,心已经寒了。 感受着周老太太指尖的颤抖,沈昭璃红唇微抿,心头亦有些难受。 她明白师娘的心,再怎么样那也是他们唯一的儿子,若是让他们自己去处置,只怕是下不去手的。 “您放心,一切都有璟华在呢。” 周老太太面上闪过一抹欣慰之色,拍拍沈昭璃的手,转过头去。 带着太医和飞鱼卫出了周老夫人的院子,沈昭璃便让人带着太医去给周清韵诊治。 自己则是带着觅宁和飞鱼卫去了前厅。 此时,周华彦和苗杏儿几人都已经在前厅了。 瞧着又被五花大绑起来的苗氏几人,周华彦虽然心疼,可余光瞥见一旁的公主府护卫,便一动也不敢动。 沈昭璃带着觅宁坐到主位上,满厅的人立刻便跪了下去。 不待几人开口,沈昭璃的目光便落到苗氏的身上,语气透着几分寒意。 “便是你让人对静宜动手的?” 立于苗杏儿身侧的护卫扯开她口中的布条。 得了说话的机会,苗杏儿忙矢口否认,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不是的,草民怎敢对太傅府的大姑娘动手呢?这其中必然是有些误会。” 沈昭璃冷笑一声:“误会?本宫身边的人亲眼瞧见,你却说是误会,难不成还是本宫的人诬赖了你?” 觅宁冷嗖嗖的目光扫过去,苗杏儿便吓了一跳。 “不是,草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那位姑娘或许是看错了,草民是在保护周大姑娘,都是那些小厮动得手,跟咱们没关系。” 见这苗杏儿咬死不承认,沈昭璃也不愿与她多费口舌,抬眸看向一旁被绑着的两个小孩。 摆摆手,自然有护卫上前,将两个孩子扶起来,扯去他们口中的布条。 苗杏儿见状,心道不好,刚要说话,身侧护卫便将她的嘴重新堵住了。 周华彦跪在一侧,连忙给两个孩子递眼色。 周宇年纪大些,瞧着在家里不可一世的父亲跪在地上,便知面前那个美得像画里走出来的女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说说,你们母子三人为何会出现在周大姑娘的房间里?” 周宇跪得笔直,清脆声音还带着几分少年气。 “母亲带着我们过去是为了保护周姐姐的。” “是周姐姐的人来求救,说是底下人不听话,所以母亲才带着我们过去的。” 见周宇没有将事情说漏,被堵住嘴的苗杏儿微微松了口气。 “哥哥,你怎么说谎啊,阿娘带我们过去,分明就是要教训那个贱女人啊。” “谁让她绑住我们,还想让爹爹把我们送走,就应该打死她!” 第167章 “还有那个女人,她也是个坏人,她也让人绑我们,哥哥,你帮我打死她!” 苗杏儿两眼发黑,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栽在亲生女儿的头上。 一旁的周华彦更是面色黑的如同锅底,忍不住怒喝一声。 “闭嘴!周茹不许胡说!” 周茹从未见过爹爹如此凶神恶煞,被吓了一跳,嗷嗷大哭起来。 “爹爹坏,爹爹不帮着我打坏人,还骂我!” “我再也不要爹爹了!” “阿娘,我不要这个爹爹了,我要那个爹爹,你带我们走好不好?” 苗杏儿面色大变,想捂住周茹的嘴巴,让她不要再说了。 可是她被绑着,既动不了也开不了口。 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旁的周华彦面色阴沉起来,猛地冲到周茹身前。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那个爹爹,那个爹爹是什么人?” 周茹被吓得都忘记了哭,呆呆的看着周华彦。 “我……我不知道。” 周宇也满脸急色:“爹爹,你别听妹妹胡说,妹妹年纪小,她什么也不知道的。” 周华彦一把将面前的周茹推倒在地上,转头看向周宇,面色阴沉的厉害。 “她不知道,那你知道吗?她口中说的那个男人是谁?” 周宇到底才十来岁,面对如此情况,也有些慌乱。 “不,我也不知道,没有什么男人,我们只有一个爹爹,就是您啊。” 周茹被摔在地上摔疼了,哭得厉害。 爬起来便朝着周华彦又打又闹:“坏人,你打我,你不是我爹爹,我不要你,我要林爹爹。” “妹妹,别说了!” 周华彦双目通红,眼神阴郁的像是要杀人,一把捏住周茹的胳膊。 “说,什么林爹爹,他叫什么名字?是不是经常在我不在时候去看你们?” 周茹哭闹挣扎着,但周华彦抓的实在紧,挣扎不开,也只好开口。 “你不在的时候,都是林爹爹陪着我们的。” “林爹爹就是常常来我们家送东西的那个叔叔啊。” 周华彦脑中的弦儿崩断,立马想到自己身边的管家林东来。 因着自己在周府里,有时出去不方便,便让林东来去给苗杏儿母子三人送东西。 却不想,林东来送着东西,把自己送到了苗杏儿的床上去。 周华彦捏着周茹的胳膊,往日里瞧着多疼爱多喜欢的女儿,而今瞧着便有多厌恶。 尤其是那双和林东来看着十分相似的眼睛。 周华彦恨不能将她的眼睛戳瞎! “贱种!” 甩开周茹,周华彦顾不得沈昭璃还在场,一把扯起倒在地上的苗杏儿,将她口中的布条扯出。 “贱人,你和那林东来在一起多久了?” “这两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苗杏儿彻底慌了,眼底满是惧怕:“是你的,当然是你的,茹儿都是胡说的。” “只是你不能时时来陪我们,茹儿那孩子便将常来送东西的林东来当做干爹了而已。” “这两个孩子怎么可能不是你的呢?” 在一起好几年的时光,苗杏儿如此神色,周华彦一眼便看出问题。 “当年,是林东来劝我,说姜氏生不出儿子,周家的香火不能在我手中断送。” “而后便找来了你,你处处合我心意,不多时我便将你养在外头。” “这一养,便是许多年,我们还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 苗杏儿扯扯嘴角:“是啊,你不要听孩子的胡言乱语,这么多年,我陪着你,给你生儿育女。” “彦郎,我对你的心,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周华彦双目赤红,捏着苗杏儿的肩膀,忽而大笑起来。 苗杏儿摸不准周华彦的意思,眼神满是惶恐。 周华彦盯着苗杏儿那张姣好的面容,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苗杏儿脸上,素来平稳的声线,也有些破了音。 “贱人!这一切都是你们算计好的是不是?” “你一早便同那林东来认识,对不对!” 苗杏儿被打的摔倒在地,不断求饶:“彦郎,不要这样,我怎么可能背叛你,我心里是有你的。” “你忘了对我的海誓山盟了吗?” 周华彦早被忽然发现的真相打垮,哪里还会相信苗杏儿说的话。 “贱人!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你不是说这两个孩子,是我的吗?好啊,那就滴血验亲,我倒要看看这两个孽种,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周宇扑上前,推了周华彦一把。 “不许你打我娘!” 周华彦反手抓住周宇,眼神可怕,周宇被吓了一跳。 苗杏儿也知到了此事,只怕是瞒不过去,哭着喊道:“求你,不要再打了,是我对不住你!” 第168章 三槐巷,马车缓缓停下。 谢玉珩刚进院子,便发觉苏清溪不在,不由眉头微皱。 “殷吉,溪儿呢?” 殷吉给老太太煎着药,回头瞧了眼谢玉珩。 “苏姑娘出去了,说是给老夫人买药去了。” “不过这药还有呢,也不知苏姑娘这么急做什么。” 谢玉珩眉头皱得更紧,抬步进了屋子。 谢老夫人躺在床上,正睡着,面色瞧着有些不好。 谢玉珩叹了口气,上前替谢老夫人盖了盖被子,便转身离开。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也不见苏清溪回来,谢玉珩眼底有些烦躁。 “春妈妈伺候着母亲,你出去找找溪儿。” 殷吉放下扇子,叹了口气。 “大人,这话本不该奴才说,但奴才在您身边跟了多年,为着您好,奴才不得不说一句。” “相府如今变成这样,少不得苏姑娘的折腾。” “您还是莫要太过纵容她了。” 谢玉珩眉头紧皱,瞧殷吉一眼:“你是说溪儿又出去闹了?” 殷吉摇摇头:“这奴才不敢说,但奴才听着,苏姑娘撺掇老夫人要去找长乐公主将宅子要回来。” 谢玉珩眉眼一凝,气势冷了几分。 “我知道了,先去将人找回来吧。” 殷吉应了声,便出门去了。 不多时,殷吉便回来了,面上还有些急色。 “大人,苏姑娘没找到,但奴才打听到苏姑娘根本没去药铺,而是去了长乐公主府。” “有人见到苏姑娘进了长乐公主府,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谢玉珩眼底满是烦躁,她为何总要去招惹沈昭璃呢。 “走,随我一同去公主府。” …… 太傅府,正厅中。 眼瞧着周华彦还想动手,沈昭璃命人将几人分开。 周宇也被吓得够呛,抱着苗杏儿哭个不停。 沈昭璃冷着脸,一拍桌子,众人立刻噤声。 “本宫不管你们之间的恩怨,但今日你们在太傅府中所作之事,本宫必会追究到底。” 周华彦跪在地上,眼神怨毒瞪着苗氏和两个孩子。 “公主殿下,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毒妇做的,微臣也是被她蒙蔽了,还请殿下明察秋毫!” 苗杏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华彦,随即眼中有些怨毒之色。 “公主殿下,他胡说,慈幼局之事根本就是他授意,我一介草民,不过听从他的安排罢了。” “还有今日之事,也都是他的主意。” “是他不满老太傅对他管教太严,所以才借由接我们母子三人入府之事,将老太傅夫妇二人软禁。” “最道貌岸然的人就是他!” 周华彦眼底闪过一抹狠色,起身欲朝苗杏儿打过去,却被公主府的护卫按住。 “长乐公主在此,岂容你放肆!” 沈昭璃眼眸微冷。 “看在师傅的面上,本宫不会将你二人送官,但你们自慈幼局贪走的银子,必须全部还回去。” “另,你二人今日所作之事,各打三十大板。” 公主府的护卫领命,立刻将两人拖了下去。 为免惊动旁人,将两人的嘴巴都堵住了。 至于那两个孩子,行径恶劣,沈昭璃也没放过,叫了两个婆子,狠狠打了两人的手板。 “璟华……” 周老太傅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沈昭璃立刻往门口看去,果真是周老太太扶着周老太傅。 沈昭璃忙迎了上去,扶着有些颤巍巍的周老太傅,神色有些担忧。 “师傅,您不好好休息,怎么出来了?” 周老太傅面色虽有些不好,可神态却依然威严。 “将他们送官。” 沈昭璃眉头微蹙,刚要说话,便被周老太傅抬手制止。 第169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如此轻轻放过,无非是怕影响了我的名声。” “可我的儿子既做了错事,当父亲的又哪里能幸免?” “将他们送官吧,该如何判便如何判。” 沈昭璃红唇微抿,仍是有些不赞同。 “可静宜她……” “璟华,你不必担忧我,我赞同祖父所言。”周清韵也自外头进来,煞白着一张小脸,看着十分憔悴。 周老太傅欣慰的瞧周清韵一眼,又看向沈昭璃。 “璟华,别忘了我教你的,不可因为我们是亲近之人,便徇私枉法。” “周华彦所犯之错,虽非我们所致,可我们却也有失察之罪。” “秉公处理吧。” 周老夫人眼底有些泪意:“璟华,你知道你师傅的性子,他一生刚直,是绝不允许徇私的。” 沈昭璃叹了口气,到底遂了老太傅的愿。 将周华彦和苗杏儿母子三人一同送去府衙。 周老太傅家一团乱麻,沈昭璃虽与他们亲近,却也不好过多插手他们的家事。 待事情处理的差不多,沈昭璃便带着人离开了。 袭香在公主府上包扎完伤口,也回到周府。 回去路上,公主府马车里,觅宁有些替沈昭璃不值。 “殿下,您为了周家的事情如此费心,走得时候周大姑娘不来送便罢了,竟然连一句话也没有。” 沈昭璃摇摇头,叹了口气。 “静宜她怕是觉得有愧于本宫,所以不敢面对。” 觅宁有些不大明白,沈昭璃却清楚周清韵的性子。 “本宫与静宜情同姐妹,不必计较这些,日后你也不许这般说静宜。” 觅宁点点头。 很快,马车便到了公主府门前。 还不待人下马车,外头倒先传来一道声音。 “公主,你总算回来了。” 沈昭璃眉头微蹙,刚下马车,便瞧见堵在公主府门口的谢玉珩和殷吉。 “丞相大人在此,所为何事?” 谢玉珩往前伸了伸手,到底没敢上前。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觅宁在一旁扶着沈昭璃,不由翻了个白眼。 “丞相大人怕是为了苏姑娘来的吧,话倒是说的漂亮。” 谢玉珩眉头微蹙,却也没反驳。 “我来看你是真,却也想问问你,溪儿是不是在你这里。” “我知道她之前做了许多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你将她放出来,我定会好好管教她,不会再让她来打扰你。” 沈昭璃勾勾唇角,眼底闪过一抹嘲讽之色。 “你若能管好她,她今日便不会在公主府了。” 谢玉珩眉眼间有些羞愧之色,清冷眸子瞧着沈昭璃,态度前所未有的好。 “公主,我知道之前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没有约束好她。” “但我也是有苦衷的,改日我仔仔细细都说于你听。” “但今日,先将她放出来好吗?” 沈昭璃冷眼瞧着谢玉珩,只觉恶心的很。 苦衷? 无论什么苦衷,他们对她造成的伤害,都没有半分是假的。 凭什么,他想解释,她便要听;他想求原谅,她便要原谅? 谢玉珩实在太自以为是了。 冷冽的目光扫过谢玉珩的眉眼,沈昭璃看向一旁的觅宁。 “去,传本宫的令,将苏姑娘送去府衙吧。” 横竖如今师父做主,连周华彦和苗杏儿都送去了府衙。 也无需怕苏清溪再说出什么来了。 没了谢玉珩以救命之恩相携,她也无需再顾及什么。 苏清溪三番两次挑衅于她,她绝不再姑息。 谢玉珩面色微变,伸手去抓沈昭璃的胳膊,却被沈昭璃侧身躲开。 “公主,她又做了什么?你可有受伤?” 第170章 沈昭璃眉头微蹙,眼底有些讶异。 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询问苏清溪的安危? 还真真儿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见沈昭璃不说话,谢玉珩眸色微沉,颇有些担忧。 “让我瞧瞧。” 沈昭璃抬手避开谢玉珩,眸中一片疏离之色。 “够了,无论你是真心或是假意,本宫都不在意。” “你想让本宫放了苏清溪却是没可能,丞相大人还是今早绝了这心思的好。” 言罢,沈昭璃也不管谢玉珩是什么神色,领着觅宁便往公主府走。 谢玉珩想拦,却被公主府护卫挡住去路。 谢玉珩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瞧着沈昭璃有些决绝的背影,心头微颤,竟有种事情脱离掌控之感。 “阿璃,我已入宫去求赐婚圣旨了。” “可陛下说,若没有你的点头,他是不会下旨的。” “我知晓从前是我不好,忽略了你许多,让我弥补你好吗?” 沈昭璃步子微顿,从没想过自己竟有一日能在谢玉珩的口中,听到这番话。 若在几个月前,她定会高兴的睡不着觉。 可而今,她只觉荒唐无比。 “谢丞相还是莫要白费心思了。” 清冷声线带着几分冷漠,犹如一把把尖刀扎入谢玉珩的心脏。 时至今日,他方才明白,沈昭璃不是在闹脾气。 她是真的寒了心。 修长指节攥的发白,谢玉珩心头有些懊悔。 一直目送着沈昭璃的身影消失在目光里,谢玉珩才叹了口气。 不多会儿功夫,十分狼狈的苏清溪便被人押着自公主府走出。 口中塞着布条,苏清溪说不出话,瞧见谢玉珩的身影,立刻流下两行清泪。 “呜呜!” 谢玉珩瞧见这般的苏清溪,也不由吓了一跳。 可想起出门前,殷吉所说的话,到底压下心头那点怜惜。 苏清溪眼瞧着谢玉珩站在一边,也不救自己,眼泪流的越发凶了。 但很快,苏清溪便被人以黑布遮面,被人塞进马车,什么也瞧不见了。 待马车离开,殷吉才忍不住开口问了句。 “大人,您不管苏姑娘了吗?” 谢玉珩声音淡淡,不复往日对苏清溪的紧张和偏袒。 “她做了这么多错事,也该受点教训了。” 况且阿璃向来良善,她是不会要溪儿性命的。 殷吉也有些没想到自家主子,会说出这番话来,惊讶之余,更多的却是高兴。 “大人,您想明白了就好。” 公主府中,听着下人来报。 沈昭璃不由惊讶:“他竟然没管?” “是呢,下面人看得真真的,便是连多一句话都不曾同苏清溪说。” “殿下,您说丞相大人这是不是后悔了?” 觅宁瞪云瑶一眼:“管他后悔不后悔的,莫要来碍着殿下的事情便好。” 云瑶笑着点点头:“说的是呢,只是丞相大人之前如此有眼无珠,奴婢还真想看看他后悔的样子呢。” 沈昭璃神色淡淡:“谢玉珩既是没闹,倒也省了咱们的事。” …… 翌日。 因着要参加围猎武斗,满玉京城中名门子弟皆在受邀之列,还可携带一位家眷,可谓是热闹非凡。 紫嫣才替沈昭璃梳洗打扮好,宫中来接人的轿辇便到了。 乘着轿辇,穿过朱雀大街,缓缓进入皇家围猎场。 早早儿的,便有人将营帐搭好,只待贵人们前来。 沈昭璃的营帐同沈知瑾的营帐不远,是所有营帐之中最为奢华的两座。 因着人多,围猎场中颇有些吵闹。 沈昭璃一下轿辇,众人目光便移了过来,跪下行礼。 第171章 匡连月小跑着上前,仰着下巴瞧一眼沈昭璃。 “来得这样晚,我还当你不来了呢。” 沈昭璃瞥一眼匡连月,语气淡淡:“如此盛会自然是要来的。” 匡连月凑到沈昭璃身边,神色有些不自然。 “北凉的人可是一早便来了,那萧时缊还放下话来,这次武斗,必定要将那三座城池,自你那赢回去呢。” “我只怕这次武斗,她也不会放过你,你自己小心些。” 沈昭璃瞧着匡连月,不由眉头微挑。 “你何时也关心起我来了?” “往日里,你不是巴不得瞧着我出丑才好。” 匡连月瞪沈昭璃一眼,神色颇有些别扭。 “本郡主自然还是讨厌你的,只不过我更讨厌那萧时缊罢了。” 言罢,匡连月朝沈昭璃扬扬下巴,带着飞霜快步离去了。 沈昭璃无奈摇头,带着觅宁进了营帐。 “安宁郡主这性子还真是叫人头痛,连奴婢都瞧出来了,她方才那番话是在担心殿下呢。” “不过殿下,您上次在文斗上,狠狠打了那北凉郡主的脸面,这次她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沈昭璃轻笑一声,倒并不大在意。 “世事岂能皆如意?” “那北凉郡主想将送到大靖手中的三座城池拿回去,却也要看我们愿不愿意。” “而今这赌注,可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皇帝的营帐之中。 沈知瑾和楚云峥相对而坐。 “北凉王这是说哪里的话,朕可没有北凉郡主这般财大气粗,动不动便拿城池做赌。” 萧时缊立于楚云峥身后,听闻此言,眼底闪过一抹怒火。 “你!” 不待萧时缊发作,楚云峥便抬手制止。 “不得放肆!” 萧时缊虽心有不甘,却也不会违抗楚云峥的命令。 把玩着手中茶盏,楚云峥锐利的鹰眼看向沈知瑾:“那依陛下所言,此番武斗赌注何来?” 沈知瑾轻笑一声:“只要不是城池,旁的随你挑。” 楚云峥眼眸微眯:“长乐公主也可?” 沈知瑾笑声一顿,面色沉了下来。 “楚云峥,朕的妹妹可不是用来交换的。” 楚云峥大笑:“陛下不必如此,孤不过开个玩笑罢了,长乐公主金尊玉贵,自然不能作为交换。” 沈知瑾面色缓和几分,眼底却一片冷色。 “此番武斗,赌注便定为和谈的主导权吧。” 楚云峥把玩着手中茶盏,并不言语。 立于身后的萧时缊却有些不满,语气微冷:“大靖皇帝真真好算盘,可如今是大靖有求于北凉,这主导权自然也该是落在北凉手中。” 沈知瑾抬眸瞧萧时缊一眼,面色冷凝,不怒自威。 “北凉的规矩便是如此?” 楚云峥手上动作微顿,眸光瞥过萧时缊。 萧时缊面色微变,立刻垂着头跪了下来:“是属下多言,请王上恕罪!” 楚云峥看向沈知瑾,低沉嗓音听不出喜怒。 “此事可依陛下所言,本王所求,陛下可有答案了?” 沈知瑾知道楚云峥所言,乃是沈昭璃和亲一事,心中微沉。 “但此番武斗结束,朕自有回复。” 楚云峥轻笑一声倒也不急:“你倒是疼自己的妹妹,若她点头,你是否便不再推诿?” 沈知瑾眉头微皱,语气带了几分警告。 “奉劝你莫要对璃儿动什么歪心思,否则,和谈也不必了。” 听闻此言,楚云峥不怒反笑。 “本王要求娶之人,自然珍重非常,这一点便无需陛下操心了。” 跪在地上的萧时缊,眼底闪过一抹狠色。 沈昭璃绝不能留! 很快,围猎便要开始。 第172章 众人齐聚狩猎台,沈昭璃的位置便在沈知瑾左手下侧。 瞧着对面的空位,沈昭璃不由眼眸微眯。 北凉王吗?她还真想会会此人。 不多时,皇帝营帐的大帘被人拉开,几人落入众人视线。 底下入座等候的王公大臣们,不由小声议论。 “谁能想到,几年前还在大靖做质子,受人欺辱的人人,不过短短几年功夫便成了北凉的王。” “悄声些吧,他那人向来睚眦必报。你也不想想,从前欺负过他的人,都有什么好下场?” “可不,那便是个疯狗一般的人,便是死也要在旁人身上咬下一块皮去的。” 随着沈知瑾和楚云峥走近,众人噤声。 沈昭璃眉头微蹙,抬眸瞧着营帐的方向。 熟悉的长卷发落入眼帘,深邃好看到极致的脸一如既往的让人不由瞧得呆愣。 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错愕。 同样的一张脸,褪去了往日在她面前,那股死皮赖脸的劲儿。 玄色大麾披在他高大的身形上,将其气势衬得尤为逼人。 往日里常见笑意的一双眼,此刻微眯,透露出些许危险的利芒,让人望而生畏。 是他! 轻轻吸了口气,沈昭璃挪开目光。 早在今日见面之前,她便有过这个猜想。 只是这般亲眼瞧见,还是有些惊诧。 堂堂北凉王,伪装成一个江湖人士在她身边,还三番两次的救她。 那人,该是一早便知道她的身份了。 如此行径,是为了试探她?还是为了打探消息? 沈昭璃垂眸的瞬间,脑海中闪过许多同楚云峥相处的细枝末节。 确认并未让他知道些什么不该知道的,略微放松了几分。 虽立于高台之上,但楚云峥的目光却不动声色落在沈昭璃身上。 见小姑娘低着头,怎么也不看自己,不由嘴唇微抿。 这是被吓到了? 察觉到二人不大正常的神色,沈知瑾的目光在沈昭璃和楚云峥之间流转片刻,心头沉沉。 “入座吧。” 楚云峥点点头,坐入沈昭璃对面的空位,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沈昭璃身上。 沈知瑾也落座主位。 “此番围猎武斗,双方各选三人出战,以最终猎得猎物数量多者为胜。” 为应付此番武斗,沈知瑾一早便定好了这武斗的人选。 首当其冲,便是镇国大将军府的公子飞羽将军宋忱。 另外两个则是沈知瑾和霍大将军一起,自军中挑出的骑射好手,武艺高强。 而北凉那边只站出来两人,便是前日文斗中叫嚣最厉害的两个汉子,最后一人是自楚云峥身后走出的萧时缊。 沈知瑾见状,不由眉头微皱,但还是开口。 “既然人选已定,那朕便宣布……” “慢着! ” 萧时缊自狩猎台上缓缓行至沈昭璃面前,目光紧紧盯着沈昭璃。 “长乐公主,你不是说让本郡主亲自和你比一场吗?” “此番围猎武斗,你可敢应本郡主的战?” 沈昭璃眼眸微眯,心知这萧时缊没安好心,却也不愿此时落了大靖的威风。 “本宫有何不敢?” 沈昭璃起身瞧着萧时缊,眸中隐有战意。 萧时缊勾勾唇角,并未与沈昭璃过多纠缠,便回了自己的位置。 换了身轻便的窄袖浅蓝交襟袍裙,沈昭璃出场之时,众人眼中皆是惊艳之色。 宋忱敛眸瞧着站在自己身侧的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公主殿下放心,微臣会保护好你的。” 沈昭璃眉头微挑,瞧宋忱一眼:“不必了,你的任务便是此次比试,拔得头筹,至于其他的,他们还伤不了本宫。” “公主放心,微臣定不辱使命。” 宋忱瞧着沈昭璃的侧脸,心中战意渐浓。 席坐之上,楚云峥瞧着二人互动,眸色微沉。 很快,由沈知瑾开口,众人便一同翻身上马,策马往密林中去。 皇家围猎的范围很大,为保证每次围猎之时的体验,并未在密林中修路。 丛生的杂草和繁密的枝叶很容易遮挡视线。 才进入密林一会儿,几人的位置便分散开了。 沈昭璃远远瞧见一只灰色兔子正要跑,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当即拉弓射箭。 离弦之箭在空中划过弧度,直直朝那兔子射去。 第173章 身旁之人连忙杵了下说话那人的胳膊。 “悄声些吧,他那人向来睚眦必报。你也不想想,从前欺负过他的人,都有什么好下场?便是安宁郡主在他跟前也讨不着好的。” “可不,那便是个疯狗一般的人,便是死也要在旁人身上咬下一块皮去的。” 随着沈知瑾和楚云峥走近,众人噤声。 沈昭璃眉头微蹙,抬眸瞧着营帐的方向。 熟悉的长卷发落入眼帘,深邃好看到极致的脸一如既往的让人不由瞧得呆愣。 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错愕。 同样的一张脸,褪去了往日在她面前,那股死皮赖脸的劲儿。 玄色大麾披在他高大的身形上,将其气势衬得尤为逼人。 往日里常见笑意的一双眼,此刻微眯,透露出些许危险的利芒,让人望而生畏。 是他! 沈昭璃瞳孔微缩,挪开目光,轻轻吸了口气。 早在今日见面之前,她便有过这个猜想。 只是这般亲眼瞧见,还是有些惊诧。 堂堂北凉王,伪装成一个江湖人士在她身边,还三番两次的救她。 那人,该是一早便知道她的身份了。 如此行径,是为了试探她?还是为了打探消息? 沈昭璃垂眸的瞬间,脑海中闪过许多同楚云峥相处的细枝末节。 确认并未让他知道些什么不该知道的,略微放松了几分。 虽立于高台之上,但楚云峥的目光却不动声色落在沈昭璃身上。 见小姑娘低着头,也不看自己,不由嘴唇微抿。 这是被吓到了? 察觉到二人不大正常的神色,沈知瑾的目光在沈昭璃和楚云峥之间流传片刻,心头沉沉。 “入座吧。” 楚云峥点点头,坐入沈昭璃对面的空位,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沈昭璃身上。 沈知瑾也落座主位。 “此番围猎武斗,双方各选三人出战,以最终猎得猎物数量多者为胜。” 为应付此番武斗,沈知瑾一早便定好了这武斗的人选。 首当其冲,便是镇国大将军府的公子飞羽将军宋忱。 另外两个则是沈知瑾和霍大将军一起,自军中挑出的骑射好手,武艺高强。 而北凉那边只站出来两人,便是前日文斗中叫嚣最厉害的两个汉子,最后一人是自楚云峥身后走出的萧时缊。 沈知瑾见状,不由眉头微皱,但还是开口。 “既然人选已定,那朕便宣布……” “慢着! ” 萧时缊自狩猎台上缓缓行至沈昭璃面前,目光紧紧盯着沈昭璃。 “长乐公主,你不是说让本郡主亲自和你比一场吗?” “此番围猎武斗,你可敢应本郡主的战?” 沈昭璃眼眸微眯,心知这萧时缊没安好心,却也不愿此时落了大靖的威风。 “本宫有何不敢?” 沈昭璃起身瞧着萧时缊,眸中隐有战意。 萧时缊勾勾唇角:“好,那咱们便战上一场!” 撂下这么一句话,萧时缊并未同沈昭璃过多纠缠,回了自己的位置。 换了身轻便的窄袖浅蓝交襟袍裙,沈昭璃出场之时,众人眼中皆是惊艳之色。 宋忱敛眸瞧着站在自己身侧的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公主殿下放心,微臣会保护好你的。” 沈昭璃眉头微挑,瞧宋忱一眼:“不必了,你的任务便是此次比试,拔得头筹,至于其他的,他们还伤不了本宫。” “公主放心,微臣定不辱使命。” 宋忱瞧着沈昭璃的侧脸,心中战意渐浓。 席坐之上,楚云峥目光一直落在沈昭璃身上。 第174章 很快,沈知瑾起身宣布此番比试开始,众人便一同翻身上马,策马往密林中去。 皇家围猎的范围很大,杂草丛生,很容易遮挡视线。 才进入密林一会儿,几人便分散开了。 落了单的沈昭璃,也不大在意。 远远瞧见一只灰色兔子正在草丛之中,提起手中长弓,搭箭拉弦。 离弦之箭在空中划过弧度,直直朝那兔子射去。 眼瞧着即将射中,却不知哪儿射来一支箭,生生将沈昭璃的箭打偏。 兔子被惊动,很快便跑不见了。 听着逐渐接近的马蹄声,沈昭璃转头,便见一脸得意的萧时缊。 “长乐公主,真是不巧,那只猎物本郡主也看上了。” 沈昭璃嗤笑一声:“既是如此,那本宫便让给郡主。” 言罢,沈昭璃便骑马往前行去。 萧时缊瞧着沈昭璃这般做派,却有些不甘心,很快追上。 “长乐公主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我说的可不是一只兔子。” 沈昭璃自然明白萧时缊的意思,可和亲一事关系到两国和平,她也不会退让。 “郡主想必弄错了,你以为是猎物的,可未必是猎物。” “当心过犹不及,反遭反噬。” 萧时缊眼底闪过一抹厉色,瞧沈昭璃的目光愈发凶狠起来。 “长乐公主说的是,可猎物不猎物的,若少了与本郡主争的人,迟早会是我的。” 沈昭璃不由眉头微皱,不想萧时缊对楚云峥已是偏执,将其视作了自己的所有物。 身后,萧时缊目光盯着沈昭璃的马。 指节翻动,一枚细小的银针便扎入马屁股。 沈昭璃身下的马立刻躁动起来,鸣叫一声,朝着前方乱窜而去。 沈昭璃微惊,转头瞧萧时缊一眼,忙紧紧拉着缰绳,控制着身下的马。 萧时缊眼瞧着沈昭璃被发狂的马带走,眼底闪过一抹快意。 她跟了这沈昭璃一路,便是为了这一刻。 听说这皇家围猎场的边缘乃是断壁,就不知道这久处深宫,养尊处优的公主,能不能控制得住那发狂的马儿。 至于会不会有人怀疑,萧时缊根本不在意。 围猎一事,本就时有意外发生。 若有谁的马惊了,自己冲下山崖,又能怪得了谁? 但为了保险起见,萧时缊还是驾马朝着沈昭璃的方向追了过去。 而此时的沈昭璃骑着发狂的马儿,眼底一片冷凝,拉着缰绳,尽力控制着马儿。 马儿发疯狂跳,好几下都险些将沈昭璃自马上摔下。 好在沈昭璃马术精湛,并未出大事。 但很快马儿便冲出密林,眼瞧着前方出现的断崖,沈昭璃面色微变。 营地之中,一个时辰过去。 此番围猎时间已到,众人也陆续回来。 每个人身后都拖着一堆的猎物,其中宋忱尤为显眼,马匹后头拖着的猎物比其他几人都要多。 沈知瑾见状,面上露出几分笑意,看向楚云峥。 “看来这次议和的主动权,怕是落不到北凉了。” 楚云峥单手撑地,把玩着手中玉杯,神色颇有些漫不经心,仿佛丝毫不在意此次武斗的输赢。 鹰眼在回来的众人里扫一眼,不由面色微沉。 “长乐公主呢?” 沈知瑾闻言,亦是眉头微皱,立刻看向回来的人。 瞧了一圈也没瞧见沈昭璃,眉头皱得更紧。 “宋忱,璃儿呢?” 宋忱神色微变,扔下系着猎物的绳子,便调转马头。 “微臣这边去找!” 沈知瑾面色沉沉,刚要说话,便见方才还漫不经心坐在位置上的楚云峥,不知何时也已翻身上马。 第175章 萧时缊见状,不由眉头微皱,上前拦住楚云峥。 “王上,北凉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楚云峥神色微冷,只盯着萧时缊看了一眼,便让人不由通体生寒。 萧时缊虽有些不甘心,却也不敢真的违逆楚云峥,侧身让开位置。 楚云峥的马儿飞奔而出,很快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坐席之中的谢玉珩瞧着追出去的二人,面色沉沉,连忙也起身朝密林中行去。 高台之上的沈知瑾瞧见这一幕,眉头微皱,到底没阻止。 在沈知瑾的安排下,很快便有士兵进入狩猎林一同找寻沈昭璃的下落。 …… 玉泉街上,自狗洞中爬出逃走的苏清溪,原想回三槐巷。 可人还没走到,便远远瞧见公主府的士兵在那附近徘徊,便知是沈昭璃让人在那里等她。 不敢回去,苏清溪更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索性便弄乱了自己的头发,装成小乞丐,在天香楼附近徘徊。 只盼着谢玉珩自这里经过回三槐巷的时候,她能瞧见,好让谢玉珩将自己带回去。 不论用什么法子,她都要赖在谢玉珩的身上。 只要有谢玉珩做挡箭牌,长乐公主就不能真的杀了她。 这些年来,她明里暗里,不知对沈昭璃使了多少小手段,可到了最后又如何? 谢玉珩相信的人始终只有她。 这一次也绝不会例外! 不知等了多久,苏清溪有些支撑不住的在天香楼旁石梯上睡了过去。 “娘娘,若让陛下和公主知道,他们请您去围猎场观赛您不去,倒是自己跑到天香楼来吃饭,怕是要和您置气呢。” 说话间,自天香楼中走出一行人。 为首女子雍容华贵,大气非常,身侧婢女扶着她缓缓走出。 身后更是跟着七八个随行奴才,将两侧的人隔开。 大长公主沈双玉瞧一眼身边的丫鬟,轻笑道:“本宫不喜那等尘土飞扬的活动,便是去了也是待在营帐里头,倒不如自己出来走走。” “他们二人自小都是在本宫身边长起来的,本宫了解他们的性子,不会同本宫置气的。” 主仆二人说着话,气氛很是和乐。 忽而,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沈双玉抬眸看去,只见两个乞丐在路中央厮打。 其中一个衣裳都快被人扯烂了,瞧着还是个姑娘家。 沈双玉不由眉头微蹙:“去将人救下来。” 金珠应了声,立刻带着两个护卫上前,将被殴打的小女子,自那乞丐手中解救出来,带到沈双玉跟前。 被救下的苏清溪,刚要开口感谢,便一眼认出救她的人乃是长乐公主的姑母,顿时心头凉了半截。 沈双玉见这小女子光是跪着也不说话,面前衣裳被扯坏,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不由眉头紧皱,让人给小姑娘披了件衣裳。 “你这丫头瞧着也怪可怜的,为何一人在街上,可遇到了什么难处?” 苏清溪哪里敢回答沈双玉的话,跪在地上几乎要将自己缩成一团,生怕被沈双玉认出来。 一旁金珠见苏清溪话也不回,不由有些生气,拍了一把她的肩头。 “我们主子问你话呢,你这是做什么,哑巴了吗?” 沈双玉瞧金珠一眼:“莫要吓着她了。” 金珠虽有有些不愿,却也知道自家主子向来心善,便也没多说什么。 苏清溪垂着头,仍是不敢开口。 沈双玉垂眸瞧着苏清溪,声音淡淡:“起来吧,本宫让人给你一点银子,去看大夫吧。” 第176章 金珠自荷包中拿出一块五十两的银锭递给苏清溪。 “给,拿着吧。” 苏清溪伸手去接,面前衣裳松开,一块吊坠自她胸前落了出来。 苏清溪微惊,连忙将那玉牌重新塞进衣服里。 沈双玉却在瞧见那玉牌的一瞬,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弯腰扣住苏清溪的手腕,一把将那玉牌重新自苏清溪的里衣中扯了出来。 苏清溪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沈双玉认出了自己。 “这玉牌你是哪里来的?” 沈双玉声音一片冰寒,蕴含着威严的声音砸在苏清溪心头,让她止不住的害怕。 “我…… 这是我自小便带着的,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从哪里来的。” 苏清溪不敢让沈双玉看到自己的面容,别过脸去,声音还有些颤抖。 “你今年多大了?” 苏清溪闻言微愣,下意识答道:“十七。” 话音才落,苏清溪便觉得手腕处一疼。 沈双玉修剪的十分漂亮的指甲因她捏得过于用力,扎进了苏清溪的胳膊,让她不由皱眉呼气。 沈双玉反应过来,忙松开苏清溪的手腕。 “来啊,将这个姑娘带回去。” 闻言,金珠有些惊讶。 “ 娘娘,您要将她带回去?可是咱们府里并不缺人啊。” 沈双玉一抬眼,有些凌厉的眼神扫过,金珠立马便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动了气的,忙让人将苏清溪架起来。 “不行,我不跟你们走,放开我!” 苏清溪眼底有些慌色,顾不得身上的伤,挣扎的厉害。 沈双玉眼神有些复杂的瞧了眼苏清溪。 “不要闹了,我是不会伤害你的,跟我走吧。” 苏清溪动作微顿,一双杏眼盯着沈昭璃。 “您能保证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我吗?” 狩猎场崖壁上的一处洞穴中,沈昭璃替自己包扎着从上面下来时候,留下的伤。 玉白的胳膊上两道长长的划痕,几乎是皮肉外翻。 先前,在马儿冲向断崖之前,沈昭璃便先翻身跳下了马。 只是发狂的马儿速度本来就快,她跳下之时受惯性的力,也一同翻下崖壁。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崖壁上竟会留着一个洞穴。 她拼着所有的力气,将自己甩进这个洞穴。 但胳膊也因挂在尖石上,被划出两条大口子。 简单处理完自己的伤势,沈昭璃便起身观察着这个洞穴。 纤细还带着些血迹的手指在石壁上摸了摸,不由眉头微皱。 这石壁上的纹理似乎是人工开凿,倒不像是天然形成。 可这上头便是皇家围猎场,平日里即便宫中之人不来,依然有重兵把守。 将整个狩猎场围的严严实实,唯有这一处断壁。 因着这处断崖颇深,寻常人根本上不来,所以平日里也少有护卫驻扎。 却不想就在这断崖下不过几丈远的地方,便有这么大的一个人工洞穴。 崖壁上长着攀岩草,密密麻麻,挡住了洞口。 若不是她从上面落下来,只怕是还看不到这个洞穴的。 里头位置的光线太弱,沈昭璃并瞧不清楚。 思索片刻,沈昭璃还是等在洞口的位置,叹了口气。 希望皇兄能尽快发现她不见了事情,让人来寻她吧。 沈昭璃环顾四周,在洞穴中发现不少枯枝,堆在一起,又用火折子将枯枝点燃。 缕缕浓烟顺着洞口飘出,渐渐往天上去了。 沈昭璃在洞口看着,浓烟不到崖壁上头便渐渐消散,不由眉头微皱。 将自己身上的外衫也脱下来,丢入火堆之中,浓烟立时变得更大,顺着洞口的风口吹出去。 第177章 眼瞧着浓烟升起,沈昭璃心头微微松了口气。 这下他们应该能知道她的位置了。 而此时正在密林中四处找寻沈昭璃下落的众人,各个面色凝重。 楚云峥在密林中寻了一圈也不见沈昭璃的身影,甚至连蛛丝马迹也未发现,不由眉头紧皱,锐利的鹰眼中满是冷色。 忽而,楚云峥在一处树干上发现一支羽箭。 因着沈昭璃身份尊贵,她所用羽箭也同旁人不同,羽尾染了层红色,在一片翠绿之中格外显眼。 楚云峥一把抽出那羽箭,瞧了眼四周的痕迹,驾马往前去。 很快, 马儿便冲出密林,到达断崖处。 瞧着地上一连串的有些混乱的马蹄印,消失在断壁尽头,楚云峥面色沉沉。 却忽然瞧见缕缕青烟自崖壁下缓缓升起,被风吹散在空中。 楚云峥立刻翻身下马,奔向断崖边,往下看着。 “长乐公主!你在下面吗?” 一直站在洞口边的沈昭璃隐约听到上面似乎有人在叫她,仰着头也喊了声。 “是我!这里有个洞穴,我被困住了。” 崖壁上的楚云峥目光扫过崖上的藤蔓,抓着藤蔓便飞身而下。 很快便循着浓烟,找到洞穴入口,稳稳落下。 沈昭璃瞧着忽然出现的楚云峥不由微怔:“怎么是你?” 楚云峥的目光落在沈昭璃染血的胳膊上,眼底闪过一抹心疼,抬手将人拉到自己身前。 不由分说便将沈昭璃包扎好的布条拆开,瞧见里头几乎血肉模糊的两道伤痕,气势更加压抑。 沈昭璃亦是眉头微皱,动了动胳膊,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没抽动,语气多了几分恼意。 “你做什么?!” 楚云峥瞧沈昭璃一眼,自怀中拿出伤药给沈昭璃敷上,又重新替她将伤口细致的包扎好。 “可还有哪里伤着了?” 楚云峥盯着沈昭璃,语气沉沉。 沈昭璃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去。 “ 没了。” 沈昭璃虽这般说,但楚云峥还是有些不放心,拉着人上下打量。 沈昭璃不大自在的拨开楚云峥,眉头微蹙。 “北凉王,本宫已说了无事。” 听着沈昭璃有些生硬的语气,楚云峥收回手,只将伤药递给沈昭璃。 “拿着,这药对外伤有奇效,可保你不留疤。” 沈昭璃这次倒没和楚云峥客气,将药接了过来。 “这里不安全,我先带你上去。” 说着,楚云峥便伸手去揽沈昭璃的腰。 沈昭璃不由面色一黑,虽明白她轻功太差,若没有楚云峥带,是出不去的。 但瞧着面前这人,被拆穿了身份,还能如此泰然自若,便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还是有些忍不住生气。 “ 你便不打算同本宫说点什么吗?云山!” 听闻此言,楚云峥动作不由一滞,而后勾唇笑了起来。 “你果真是因为此事生气了?” 沈昭璃红唇微抿,面色冷了下来。 “本宫最厌欺骗。” 楚云峥眼底有些无奈,伸手将人揽入自己怀中,一手拉着藤蔓,足尖轻点,便带着人上了崖壁。 一上来,沈昭璃便与楚云峥拉开距离。 俏脸冷凝,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楚云峥叹了口气,躬身朝沈昭璃行礼:“此事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沈昭璃眼眸微眯,瞧着面前之人。 “不必了,北凉王身份尊贵,本宫怕是当不起你这一礼。” “此番,还要多谢北凉王相救,待回去,本宫必禀明皇兄,重谢于你。” 听着沈昭璃疏离的语气,楚云峥不由眉头微皱,抬脚逼近。 “我并非有意骗你,只是我的身份,实在不宜在那种情况下告知于你。” 沈昭璃闻言不由勾唇轻笑,抬眸瞧着楚云峥的眼睛。 “说得是,本宫也想问问, 北凉王提前入京,都做了些什么?” 楚云峥眼眸微闪,难得在沈昭璃面前正色。 “此事我不能告知于你,但你要记得我曾说过的话。”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 沈昭璃心下微沉,心知楚云峥提前入京,必定已有布署。 不知此番围猎武斗的结果如何。 “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 言罢,沈昭璃便转头往回行去,却瞧见立于不远处,一身青衫面色阴沉的谢玉珩。 “你们在做什么?” 第178章 楚云峥上前扶住沈昭璃,鹰眼微抬,缓缓看向对面站着的谢玉珩。 “这丞相倒是关心长乐公主,明知围猎场危险,却还是赶过来。” 谢玉珩薄唇微抿,面色颇有些冷淡,朝楚云峥行了个礼。 “参见北凉王。” 楚云峥摆摆手,扶着沈昭璃往前走去。 沈昭璃打眼便知谢玉珩这是不高兴了,扫一眼身侧扶着她的楚云峥,不知他说这话是何意图。 “本宫并无大碍,这便回去吧。” 瞧着二人相携的模样,谢玉珩心头有些恼怒,上前挡住二人去路,清冷眼眸直直盯着沈昭璃。 “长乐公主,还是让微臣送您回去吧。” 说着,谢玉珩便要伸手去扶沈昭璃,却在瞧见她胳膊上的血迹时,心头一颤。 “殿下,你受伤了?” 沈昭璃眉头微皱,抬手错开谢玉珩的触碰:“既是瞧见本宫受伤了,便不要再挡着路。” 谢玉珩神色微僵,立刻侧身让开,几人一同走到马匹跟前。 谢玉珩朝沈昭璃伸出手:“殿下,上微臣的马吧。” 楚云峥鹰眼微眯,瞧谢玉珩一眼,松开扶着沈昭璃的手,低沉嗓音响起。 “你自己选吧。” 沈昭璃瞧一眼二人的神色,忽而觉得有些好笑。 她为何要选? 她不过是手伤了,又不是残了。 纵然有一只手受了伤,但沈昭璃还是一手把住马鞍,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衣袂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度。 “不必麻烦二位了。” “谢丞相,你的马本宫征用了。” 言罢,也不等谢玉珩开口答应,便转头看向一旁目光有些玩味的楚云峥。 “这谢丞相便有劳北凉王带回去了。” 说完,便单手牵着马僵,往回行去。 虽衣衫有些脏乱,发髻上的朱钗也丢了不少,可那般明媚张扬的模样,却丝毫不损她的美丽。 谢玉珩一时看呆了去,眼底有些错愕,连沈昭璃将他丢给了楚云峥也没及时发觉。 从前在他跟前,她多半是小心翼翼的,他还从未见过如此鲜活的沈昭璃。 楚云峥瞧着沈昭璃的背影却是不由轻笑一声,也翻身上马。 谢玉珩见状,不由眉头微皱。 难道要他们两个大男人共乘一骑? “谢丞相是吧,孤不喜与人共乘,此处距离营帐也不算太远,便委屈你步行而归了。” 楚云峥居高临下瞧谢玉珩一眼,长腿一夹,马儿便往前跑去。 徒留谢玉珩在原地吃了一嘴的泥土。 沈昭璃到底伤了一只手,骑得慢些,楚云峥很快便追上。 谢玉珩瞧着二人并肩而行的背影,眼底一片暗沉。 思及日前鸿胪寺卿说过,北凉王意图和亲之事,心头有些慌。 密林之中,沈昭璃瞧着单独追上来的楚云峥,眉头微挑,却也并未多言。 倒是楚云峥满脸笑意瞧着沈昭璃:“怎么不问问?难道长乐公主便不心疼吗?” 沈昭璃眉头微蹙,一个眼刀过去。 “北凉王慎言。” 楚云峥牵着缰绳,神色颇有些不羁,目光却时时注意着沈昭璃。 “瞧长乐公主如今这模样,玉京城中的传言怕是假的。” 沈昭璃眼眸微凝,瞧楚云峥一眼。 “北凉王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不知听了这些传言,可有改变主意。” 楚云峥瞧着沈昭璃,唇角微勾。 “你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瞧着楚云峥那戏谑的眼神,沈昭璃抿抿红唇,扭头前去,不愿同楚云峥多言。 晓得自己又把人惹恼了,楚云峥连忙追上去。 第179章 嗓音低沉,却认真的很。 “日升月落,此心不改。” 沈昭璃牵缰绳的手,微微收紧,并未答话。 二人的马一路到了营帐,觅宁远远瞧见沈昭璃的身影,高呼一声。 “殿下回来了!” 沈昭璃才刚从马背上下来,觅宁便扑上前去。 瞧见沈昭璃狼狈的模样和胳膊上的血迹,眼眶顿时一片通红。 “陛下,公主受伤了!” 沈知瑾面上闪过一抹焦急,立刻让人传太医过来。 便是连一向同沈昭璃不和的安宁郡主,也跟着过来瞧了几眼。 “你怎么回事啊,平日里骑射不是很在行的,竟还弄得如此狼狈。” “大靖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匡连月双手抱在胸前,扬着下巴说话,待瞧见沈昭璃胳膊上的伤,声音顿住。 “真是没用,不过是去狩个猎,竟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沈知瑾眉头紧皱,有些听不下去,瞪匡连月一眼。 “够了,璃儿已经受伤了,你便不能管管自己的嘴巴,少说几句?” 匡连月撇撇嘴,到底是没再开口。 一行人护着沈昭璃,将人送进营帐。 坐在北凉使者团中的萧时缊。瞧见回来的沈昭璃,却是眼底闪过一抹阴狠之色。 她竟然没死,还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可真是命大啊。 萧时缊瞧着众人背影,给身后的花粟递了个眼色。 花粟意会,悄悄离去。 众人并未注意。 很快,太医便给沈昭璃重新处理了伤口,嘱咐沈昭璃这段日子不能碰水,要多多休息,便下去给沈昭璃熬药了。 沈知瑾坐在沈昭璃床边,眼底有些自责。 “璃儿,是哥哥不好,不该让你上场。” 沈昭璃摇摇头,面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哥,不过是小伤而已,不必如此担心。” 沈知瑾瞧着沈昭璃,面色忽而严肃起来:“你老实告诉哥哥,你怎么会受伤?” 这皇家围猎场,璃儿来的次数并不少。 更何况她的骑射技艺,便是霍大将军也夸赞的,怎可能如此不小心。 沈昭璃眼眸微眯,并不打算对沈知瑾隐瞒。 一五一十将在密林中发生的事情,讲了个明白。 便是连楚云峥早一步来到玉京,且还先一步接触了自己,也一并说了。 原以为沈知瑾听闻会勃然大怒,但沈知瑾只是面色有些怪异。 “先前鸿胪寺卿向朕禀报,北凉王有意提早入京,想与你多相处相处,朕还纳闷为何迎亲队伍都到了,他还没来。” “却不想,他竟是隐瞒身份,先摸到你身边去了。” 沈昭璃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不由想起楚云峥化作云山时,曾对自己说过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皇兄,我知道楚云峥曾在大靖做质子。” “但我似乎并未见过他,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沈知瑾轻抚沈昭璃的秀发,叹了口气。 “不怪你没见过,便是连朕也是五年前才见到的他。” 瞧着沈昭璃有些疑惑的目光,沈知瑾将当年之事缓缓道来。 当年大靖强盛,北凉势弱。 在宋老将军的威势之下,北凉愿主动成为大靖的附属国,并将才刚满三岁的稚子送到大靖做质子。 后来,十五年前,大靖帝后失踪,一片内乱之下。 楚云峥便失去了下落,大靖也一直在派人寻找,只是多年来并无音讯。 直到五年前,有人在玉京发现了楚云峥,将其押入皇宫。 “此事过后不久,你便回来了。” “只是你当时坏了眼睛,哪里有人敢拿这样的小事去烦你,便也没特意同你说过。” 第180章 “三年前,你眼睛刚好,这人便被北凉要回去了。” 沈昭璃眼眸微眯,不想其中竟还有如此复杂曲折的内情。 但若是如此,她便不该见过楚云峥才是。 他那一副熟稔的语气又是怎么回事? 瞧沈昭璃面色有异,沈昭璃开口询问。 “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 沈昭璃摇摇头:“没什么。” “对了,皇兄,你可知楚云峥为何点名要我和亲?” 若不是旧相识,楚云峥这般条件,实在蹊跷。 沈知瑾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冷哼一声。 “若朕猜的没错,只怕是为了你那能解译古书的能力。” “北凉此前一直势弱于大靖,为何这几年却逐渐强盛起来的缘故, 想必太傅大人已同你说过了。” “但他老人家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太傅大人先于你之前,还有几位弟子,想必你是知道的。” “除了杜若成在朝为官,其余几个都离开玉京,四处游历去了。” “但前些年来,便陆续传来消息,太傅大人的几个弟子,都失踪了。” “且失踪地点,都在上水城。” 沈知瑾的话虽未尽,但沈昭璃却已明白他的意思。 凡入太傅门下,不论有无天赋皆要学习古书解译,她前头那几位师兄,她虽未曾得见。 却也在师傅口中听到过,几人虽在古书解译一事上天赋不显,可到底也比旁人要厉害许多。 粗浅一些的古文字还是能解译出来的。 外出游历也是听闻从师父之言,四处找寻其他古书的踪迹。 只怕是他们的行踪暴露,反倒被有心人盯上。 她的几位师兄失踪,北凉便偏偏在这段时间飞速成长,却的确让人难以不怀疑。 如此一来,这北凉王为何点名让她前去和亲,便也有了解释。 沈知瑾瞧着沉思的沈昭璃,抬手轻轻拍拍她的头。 “莫要担心,你替大靖赢下的那三座城池,朕已派人去接手了,便是此番和谈不成,大靖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一切只要随你心意便是。” 沈昭璃点点头,唇角勾起几分笑意。 沈知瑾替沈昭璃盖好被子,温声嘱咐:“好好休息,我回头再来看你。” 言罢,沈知瑾便离开了沈昭璃的营帐。 鱼铃守在沈昭璃身边,觅宁则是去替沈昭璃张罗饭食,提着食盒回来时,却见宋忱守在营帐边。 “宋小将军,您怎么在这里?” 宋忱抬头瞧见觅宁,快步走近。 “觅宁姑娘,公主殿下可安然无恙?” 觅宁轻笑一声:“太医说幸而只是皮肉伤,并未伤及骨头,这段日子虽会有些疼,但只要养好了,不会留下后遗症的。” “殿下睡了一下午,想来这会儿也该醒了,可要奴婢进去给您通报一声?” 宋忱摇摇头:“不必了,此番是我没保护好公主殿下,无颜面见。” 说着,宋忱便自怀中拿出个雕花掐丝银盒,递到觅宁面前。 “我在军中任职,难免受伤,这是我在苍云城时寻来的好药,治愈外伤最是有效,能让殿下减轻些痛苦。” “请觅宁姑娘帮我带给公主殿下吧。” 觅宁闻言,面上升起几分笑意。 “有劳宋小将军费心了,奴婢定替将军把心意带到。” 见觅宁接过药盒,宋忱朝觅宁拱手示意,随即便转身离开。 瞧着宋忱的背影,觅宁笑笑。 她怎么越发觉得这宋小将军是对殿下有意呢? 将药盒收起来,觅宁转身往营帐行去,却又被叫住。 “呦,你们家公主还真是受欢迎啊,这上赶着来送药的,怕是都要排上队了。” 觅宁转身,便见匡连月带着飞霜前来,面上还有几分不悦。 思及这安宁郡主似是对宋小将军有意,觅宁笑笑。 “殿下一向受欢迎的很。” “不过此番宋小将军前来,是觉得他没保护好公主殿下,心中有愧,安宁郡主不要多想。” 匡连月冷哼一声,瞪觅宁一眼。 “本郡主的事情,哪里轮到你来多嘴了。” 说着,也不等觅宁反应,便扔了个瓷瓶给她。 “这是给你家公主的。” “你替我转告她,用了好药,便早些好起来,瞧她那没用的样儿。” “这下可是在北凉人面前,丢尽脸面了。” 觅宁眉头微蹙,心头有些不悦。 但还不等她开口,素冷声线便自营帐中传出。 “本宫丢什么脸了,你不妨进来同本宫好好说说。” 一听到沈昭璃的声音,匡连月顿时眉心一跳,拉着飞霜便往回走。 “本郡主还有事,便不进去瞧你家公主了。” 瞧着匡连月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 觅宁不由摇摇头,进了营帐。 将宋忱和匡连月送来的药放在一旁,提着食盒行至床边。 鱼铃见状,便拿了几案摆上床榻。 二人配合着将膳食摆好。 “殿下,您没瞧见方才安宁郡主的模样,您一开口,她立马便跑了。” “也不知这安宁郡主是如何想的,分明便是担心您,可这嘴里说出来的话实在难听。” 沈昭璃轻笑着摇摇头,大抵明白匡连月的心思。 “她大抵也不是真的要和本宫过不去,不过是小孩儿心性,放不下面子罢了。” 第181章 觅宁细想了一下,不由笑了起来。 “殿下说的是,真要说起来,这安宁郡主往日里虽瞧着和您水火不容的。” “可最多也就是耍耍嘴皮子,也不见真对您如何。” 沈昭璃笑笑,瞧了眼觅宁放在一旁的两只药瓶。 “另外一瓶药是谁送来的?” “那是宋小将军送过来的,奴婢想着等太医过来,一起看过了,再决定要不要给您用。” 沈昭璃点点头,知道觅宁一向心细。 “把这个也拿着,回头让太医一并查了吧。” 见沈昭璃也拿出个药瓶,觅宁不由有些惊讶,但沈昭璃没说,觅宁便也没有多问。 二人伺候着沈昭璃用完膳,太医便来了。 经太医查验过,三瓶药都是上好的伤药,觅宁才放下心来,替沈昭璃上了药。 “谢玉珩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只不过不知回来路上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腿好像摔伤了。” 觅宁动作微顿,瞧沈昭璃一眼:“可要让太医过去看看?” 沈昭璃抬眸:“他若需要太医便不会自己叫吗?那需要本宫多管闲事。” 见沈昭璃没心软,觅宁这才恢复轻松。 “谢丞相这么些年,便只做了这么一件对的事情,您可别心软。” 沈昭璃闻言,不由轻笑。 “本宫像是如此心软之人吗?” 言罢,便见觅宁和鱼铃都盯着自己,虽未言语,可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 沈昭璃不由扯扯唇角:“好了,觅宁你去把本宫的书拿来。” …… 大长公主府厢房之中。 被沈双玉带回去的苏清溪,原以为会有惩罚等着她。 却不想沈双玉请了太医为她诊治,还让人为她沐浴更衣,换了干净的衣裳。 被叫去沈双玉寝殿之时,苏清溪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 “民女见过大长公主,公主万福。” 沈双玉瞧着苏清溪,眼眸微眯,不怒自威。 洗漱完,太医诊治过后,她便知道了带回来的这个女子,是苏清溪。 摩挲着手中自苏清溪身上取下来的雕花玉佩,沈双玉开口。 “将这块玉佩的来历,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若你说不清楚,或无法证实,本宫都不会放过你。” “想必你还不知道,如今满玉京城里,已贴满了你的海捕公文,若你被抓回去,等待你的便只有杀头之罪。” “可若你将此玉佩的来历,如实告知,本宫或可在璃儿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免了你的死罪。” 苏清溪知晓沈双玉可不会顾及谢玉珩的颜面,不敢在沈双玉面前放肆,紧紧捏着衣角。 “民女不敢说假话,这块玉佩是民女自小便带在身上的。” “民女的爹娘已经过世,现在清楚此事的便只有民女小时候的奶嬷嬷。” “只是她早已告老还乡,民女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得到。” 沈双玉凝眸瞧着手中玉佩,眼底有些复杂神色。 这块玉佩是她当年亲手给那个孩子带上的,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让人寻找那个孩子。 可一直都杳无音讯,这玉佩怎么可能出现在苏清溪手中。 “你只需将那奶嬷嬷的姓名籍贯和样貌告知,本宫自会派人去寻。” 苏清溪见沈双玉倒比第一次见面之时,和善许多,不由胆子大了几分。 “大长公主,不知民女这玉佩可是有什么特别吗?” 沈双玉将那玉佩收起,抬眸瞧着苏清溪,面上不见丝毫端倪。 “来人,先将苏姑娘带下去休息吧,若无事,不许她离开房间。” 苏清溪闻言,面色顿时变了几分。 “大长公主,您是要软禁我吗?” 在结果未明之前,沈双玉并不想与苏清溪多谈,摆摆手便有人将苏清溪架住,往外拖去。 “大长公主殿下,您能不能让我见丞相大人一面?” “或者帮我给他传个信,他若是没有我的下落,定会担心的。” 沈双玉眉头微蹙,实在瞧不惯苏清溪这般没规矩的做派。 “拖下去。” 夜色降临。 皇家围猎场,长乐公主的营帐之中,只剩下窸窸窣窣的书页之声。 觅宁怕沈昭璃太过劳累,忍不住劝阻。 “殿下,您才受了伤,太医都嘱咐了,让您要多休息。” 沈昭璃刚想说话,外头便传来一声响动,似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沈昭璃眉头微蹙:“觅宁出去看看。” 觅宁应了声,很快便走到门口,掀开大帐的帘子一瞧,便见谢玉珩站在门外,地上还掉着只碗。 “丞相大人您这是?” 谢玉珩薄唇微抿,面色微沉。 “没拿稳,公主的药被打翻了。” 觅宁一听这话,方才还带着几分恭敬的脸,立刻黑了起来。 “丞相大人既是伤着,何必亲自来送药。” 谢玉珩被教训的有些不悦,抬眸瞧觅宁一眼。 “通报一声,本相要见公主殿下。” 觅宁强压着心头火气,双手交叠于身前,摆出大宫女的款儿来。 “谢丞相,您若想求见公主殿下,态度也该好些才是。” 谢玉珩眉头微皱,明白这是觅宁刻意刁难。 可营帐就那么大点地方。 门口发生的一切,里头听得一清二楚。 但沈昭璃并不开口,便是默许了觅宁的做法。 谢玉珩抬手躬身:“微臣谢玉珩,求见长乐公主!” 见谢玉珩守了规矩,觅宁这才轻哼一声,进去禀报。 但沈昭璃其实什么都听着了,一瞧见觅宁,便摆了摆手。 “打发了吧,本宫乏了,不见客。” 觅宁点头,立马转身将话儿给了谢玉珩。 “丞相大人,您也听着了,公主殿下不见客。” 谢玉珩这段日子在沈昭璃这里吃够了闭门羹,也早有预料。 虽心头有难受,却还是自大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觅宁。 “帮我把这个交给她吧。” 觅宁接过信,招呼了几个护卫收拾谢玉珩打翻的药碗,转身进了营帐。 瞧着觅宁手中捏着的信笺,沈昭璃只扫了两眼。 “烧了吧,日后再有这些东西,也不必再拿来。” 围猎场湿冷,不比城中,入京营帐中还烧着炭盆。 觅宁转手便将信笺塞进炭盆。 火花儿噌的冒起来,眨眼工夫便化作一团灰烬。 第182章 营帐外,不知哪儿跑来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低头舔了几口打翻在地上的汤药,忽而抽搐着倒了下去。 正在收拾的几个护卫瞧见,眼底顿时闪过一抹惊色。 蹲下身子,摸了把那小兔子,已然没了反应。 其中一个护卫守着,另一个护卫立即提起那兔子在营帐前禀报。 “公主殿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帐中,觅宁看沈昭璃一眼,忙将那护卫叫了进来。 瞧着护卫手中一团雪白,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疑惑之色。 “你手中那是什么?” “回公主殿下的话,不知是哪儿来的兔子,喝了方才丞相大人打翻的药碗,被毒死了。” 此言一出,整个营帐立时安静下来。 觅宁瞧着沈昭璃,眼底还有些惊诧:“公主殿下……” 沈昭璃眉头微蹙,谢玉珩给她送过来的药有毒? “殿下,这件事要不要禀报陛下?” 沈昭璃摇摇头,谢玉珩在感情上如何不好说,可他却是个清高自傲之人。 又将自己的官位看得那般重,怎么可能做这等荒唐之事。 除非这人是疯了。 “此事先不要声张,让太医来看看再说。” 觅宁闻言摆摆手,护卫立刻将那小兔子放下,转身出了营帐。 还不待沈昭璃派去找太医的护卫回来,营帐里倒先迎来了个不速之客。 皇后越怜云瞧着僵直在沈昭璃桌案上,显然已经没了气息的小兔子,眼圈顿时红了一片。 “璃儿,本宫的兔子为何会在你这里,你把它怎么了?” 沈昭璃眉头微蹙,瞧着颇有些气势汹汹的皇嫂,隐约察觉不好。 “这兔子是皇嫂您的?” 越怜云掩着嘴唇不说话,身后的宫婢抚晴声音带着几分怒气。 “这当然是我家娘娘的,还是陛下亲自送给娘娘的。” “娘娘这段时日心情不佳,此番围猎特意带了小白前来逗闷子的,谁知下头宫女去倒杯水的功夫,这小家伙便不见了。” “哪里知道小白是到了长乐公主这里,还遭了毒手!” “长乐殿下,奴婢知道您是因着世子爷得罪了您,而对越家对娘娘不满,可是陛下已经惩罚过越家了,您便如此记仇吗?” 越怜云擦擦泛红的眼睛,温柔声音多了几分厉色。 “住口!长乐岂是你能随意攀诬的?不许胡说!自行掌嘴谢罪!” 抚晴对着头退后两步,抬手对着自己打了两巴掌。 沈昭璃被这番行径弄得有些迷糊,掀开被子下床。 “皇嫂,本宫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这只兔子并非本宫让人弄死的,而是被毒死的,本宫也正要找太医来查。” 觅宁忙上前扶着沈昭璃,瞧越怜云身后的抚晴,目光有些不善。 鱼铃亦是如此。 越怜云笑得有些勉强:“皇嫂知道璃儿不是那样的人,这想必只是个意外。” “璃儿也不必找人查了,容本宫将小白带回去便是。” 说着,越怜云便挥挥手,抚晴上前去,欲将摆在桌案上的兔子拿走。 沈昭璃眉头微皱,觅宁便立刻上前拦住抚晴。 越怜云见状,面上笑意淡了几分,温柔的声音中蕴藏着几分不满。 “璃儿,难道小白都已经走了,你也不愿让本宫带走吗?” 见越怜云似乎是误会了,沈昭璃上前拉住越怜云的手,温声安抚。 “皇嫂,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小白是在我的营帐出的事,我还需要它查出到底中了什么毒。” 这小白是喝了她的药才被毒死的事,不能宣扬出去。 第183章 否则一查便会查到谢玉珩头上。 事情闹大,只怕是反倒顺了借刀杀人者的意。 越怜云眼圈红红,将手抽出来,语气淡了几分。 “横竖得有人投了毒,小白才会中毒。” 越怜云这话说得怪,沈昭璃便是再迟钝也能听出其中隐含的意思,不由轻笑一声。 “皇嫂是怀疑我对你的小白投了毒,还是怀疑本宫指使下人对你的小白下了毒?” 越怜云面色僵了一瞬,连忙找补。 “皇嫂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都说了嘛,我自然是相信你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沈昭璃叹了口气,面色也淡了些。 同越怜云相识多年,越怜云从前待她也多有照顾,几乎是将她当做亲妹妹一般看待。 她还不至于瞧不出什么时候,越怜云是真心,什么时候是假意。 自上次越国公府遭难,皇嫂找到她面前,她并未答应徇私后,皇嫂便对她冷淡许多。 今次她受伤,也不见皇嫂过来问候。 她也知道,就算越家的人办的事情再不对,皇嫂也是越家的人,难免偏袒。 便是因此记恨于她,对她多有冷淡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她也从未怪过皇嫂。 只是不曾想,在皇嫂心中,她竟是个会随意将怒气撒在无辜者头上的人。 “如抚晴所说,小白乃是皇嫂的兔子,便该由你的人看好。” “皇后营帐四周护卫森严,据本宫所知,因这次围猎本宫受了伤,皇兄便更加在意这安全问题。” “还特意拨了暗卫护着皇嫂,想必他们知晓,这小白到底是如何到了本宫的营帐。” 越怜云眉头轻皱,这事她怎么不知晓? 沈昭璃瞧一眼越怜云,移开目光:“出来吧,不需本宫亲自相请了吧。” 话音刚落,便自外头进来了个身着黑衣,脸戴银甲的男子。 跪下朝沈昭璃和越怜云行了礼,便将自己看到的通通说了出来。 原是越怜云身边的宫婢偷懒,没给小白喂吃食。 小白饿着了,自然也出来觅食。 偏沈昭璃和越怜云的营帐相距不远,没多久便自己跑来了沈昭璃的营帐。 沈昭璃抬眸看向越怜云:“皇嫂,你都听着了吧。” 越怜云没想到会是这样,面色有些尴尬,刚要解释,便听沈昭璃继续说道:“皇嫂,我心知你这段时日心情不好。” “上次没能帮上你的忙,我也十分抱歉。” “但我还是那句话,皇家不同于旁的人户,若越家犯的只是小错,不必本宫多言,皇兄自然也会从轻发落。” “可若越家做的乃是人神共愤,有违律法之事,亦无需本宫多言,皇兄也不会允许大靖朝堂上,有蛀虫的存在。” 越怜云心尖儿微颤,她一直知道沈昭璃聪颖。 但因二人关系亲近,便没每忘记这一点。 却不想沈昭璃一早便瞧出她为着什么生气。 “璃儿,是皇嫂不好。” 沈昭璃轻笑着摇摇头,语气颇有几分真诚。 “皇嫂,你误会我不打紧,重要得是不要误会了皇兄。” “你二人也算是我瞧着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莫要因一时糊涂,消耗了彼此之间的情分。” 越怜云闻言,不由沉默片刻。 当年,沈知瑾立后之时是颇有些压力的。 她虽说是国公府的嫡女,可越家早已败落,玉京城中比越家势大的比比皆是。 想让自家女儿入主中宫的自然也在少数。 便是当年的摄政王也不看好她这样一个娘家势弱的女子。 第184章 是皇上沈知瑾顶住了压力,不顾众朝臣阻拦,兑现了年少时对她的承诺,立她为后。 这么多年来,哪怕身不由己纳了些人在后宫中。 却也在选秀一事上十分克制,后宫之中并未有多少人。 她明白,皇上是在意她的。 可她不只是皇后,她还是越家的女儿。 越家对她有养育之恩,父母弟弟更是对她千宠万爱,如今越家遭难,她又如何能不管呢? “璃儿,多谢你的提醒,我知晓了。” “小白,你既是需要便先留着吧,待你将事情查清楚了,再将小白给本宫送回来吧。” 言罢,越怜云便带着抚晴离开沈昭璃的营帐。 觅宁瞧着二人背影,不由叹了口气。 “皇后娘娘怎么能这么想您呢?” “当初她能登上皇后之位,也多亏了您劝动太傅大人开口,否则群臣哪里那般容易松口?” 沈昭璃摆摆手:“过去之事,无需多言。” “只怕是我与她,回不到往日那般亲密的时候了。” 觅宁轻轻扶着沈昭璃的后背,声音温和。 “不会的,殿下,皇后娘娘也只是一时想不通,待越家的事情过去,她定会想起您的好,说不准还要亲自上门来给您道歉呢。” 沈昭璃心知觅宁是在安慰自己,勾唇笑笑。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先前去请太医的护卫带着人回来。 一见沈昭璃,那太医便跪倒在地。 “长乐公主,微臣开的药绝对是没有问题的,微臣哪里有胆子害您。” “太医不必如此惊慌,本宫并未怀疑你,只是请你来看看那只喝了药的兔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太医抬手擦擦额上的汗,接过那护卫自桌案上拿过来的兔子,仔细查看起来。 不多时,太医便有了结论。 “公主殿下,微臣查看了这兔子的死因,的确是中毒而死。” “侍卫拿来,带着药剂的泥土,微臣也看过了,确认是同一种毒。” “至于究竟是何种毒,微臣却一时还瞧不出来。” 沈昭璃闻言,不由眉头微皱。 “您在太医院中,乃是解毒第一人,却也瞧不出这汤药中混入了什么毒?” 太医面上有些惭愧之色。 “是微臣无用,不能为殿下分忧。” “这其中的药材都没错,正是给微臣给殿下开的药,但其中混入的这一味药材,并未改变这药的气味和颜色。” “若非,出了这等意外,或是专门以银针查探,怕是都瞧不出这汤药之中被下了毒。” “也正因如此,这多下进去的一味药,微臣此时还没有思绪。” “不过,若殿下能多给微臣一些时日,让微臣翻阅一下典籍,或许能查出这是什么。” 沈昭璃眼眸微眯,思索片刻后,摆了摆手。 “不必了,有劳太医再为本宫熬一份汤药来。” 觅宁瞧着沈昭璃,面色有些焦急:“殿下,这明摆着是有人要害您,便不再追究了吗?” 沈昭璃笑笑:“自然不是,只是此事暂且不宜声张。”、 “太医,本宫的意思,你可明白?” 太医抬眸看沈昭璃一眼,忙点了点头:“微臣明白,绝不会再外面乱说话,这次的汤药也会亲力亲为,绝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沈昭璃点点头:“下去吧。” 待人离开,沈昭璃便让鱼铃安插飞鱼卫在营帐四周。 自己则是和鱼铃换了衣裳,同觅宁一起趁着夜色往谢玉珩的营帐去了。 半道上,觅宁还是有些不明白沈昭璃想做什么。 “殿下,咱们不去找陛下,为何要找丞相大人?” 第185章 沈昭璃勾勾唇角:“何必打草惊蛇?咱们来个瓮中捉鳖不是更好?” 觅宁不大明白沈昭璃的意思,但却也知道自家公主这是有了法子,便也不再多言。 夜色沉沉,营地之中虽点了火把,但能照亮的范围到底有限。 沈昭璃同鱼铃的身量差不多,换上她的衣服,在夜色中便格外相像。 一路上也并未引起众人的怀疑。 很快,二人便到了谢玉珩的营帐前。 沈昭璃垂着头,落后于觅宁半步,手中还拿着个小盒子。 营帐门口,殷吉坐在地上守着。 瞧见觅宁过来,立时站了起来,眼底还有些高兴的神色。 “觅宁姐姐,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公主殿下让你过来探望我们丞相大人的?” 外头说话的动静,惊动了帐中的谢玉珩。 厚重的布帘被掀起,谢玉珩白日里束起的长发,已然散开,落在青衫之上。 配上那张清冷卓绝的脸,好似自水墨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 谢玉珩瞧一眼觅宁和她身后的鱼铃,侧身让开位置。 “进来吧。” 觅宁听不出,但沈昭璃却是一耳朵便听出了谢玉珩平淡语气中暗藏的高兴。 觅宁笑着行了个礼,侧身挡着沈昭璃的脸,二人一同入了谢玉珩的营帐。 营帐之中,四处都点着蜡烛,比外头明亮得多。 但沈昭璃一直低着头,谢玉珩一时之间,倒也并未发现。 瞧着觅宁:“你家主子说什么了?” 觅宁让开,退到沈昭璃身后。 谢玉珩眉头微蹙,瞧着那一身黑衣的女子抬起头来,再熟悉不过的俏脸落入眼帘,不由微怔。 “公主,你……” 沈昭璃的目光在一旁桌案上染血的绷带上停留一秒。 谢玉珩察觉沈昭璃的目光,清冷眸子中满是温和神色。 “不必担心,只是小伤,已然处理好了。” “你深夜,打扮成这般前来,可是有事要我去做?” 沈昭璃瞥谢玉珩一眼:“你送来的药,有毒。” 谢玉珩面上的笑意立刻僵住,眉头蹙了起来。 “我去取药之时,唯有一个宫婢在,取了药后,这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人。” “若这药有问题,也应当是熬制的时候便出了问题。” “你需要我做什么?” 沈昭璃眉头微挑,瞧着谢玉珩,眼底惊讶不言而喻。 谢玉珩苦笑一声:“为何如此瞧着我,我知道,之前是我失态了。” 说着,谢玉珩瞧着沈昭璃的眼睛,神色郑重。 “公主,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相信我,这一次,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昭璃收回目光,不愿在这件事情上,同谢玉珩多纠缠。 很快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本宫打算引蛇出洞,你配合一下,莫要说漏了嘴。” 不过一瞬间,谢玉珩便明白沈昭璃想做什么。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沈昭璃点点头,旁的不说,但谢玉珩处理正事的能力,她还是信得过的。 “如此,本宫便和觅宁先回去了。” 谢玉珩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也并未挽留。 “近两个月来,这已经是你第二次遇险了,万事多加小心,我也会查查究竟怎么回事的。” 沈昭璃没答话,低头随觅宁一起回去了。 怕引起他人怀疑,谢玉珩并未相送。 只是人一走,殷吉便进了营帐,面上颇有些兴奋。 “大人,觅宁姐姐同您说什么了?是不是长乐公主不生您的气了?” 谢玉珩眉头微挑,瞧着殷吉:“你如此兴奋做什么?” 殷吉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 第186章 “奴才是替您高兴啊,长乐公主这样好的人,若是错过了,您日后一定会后悔的。” 谢玉珩勾勾唇角,是会后悔的,好在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阿璃既是愿意找他帮忙,纵然生气,可心里定然还是有他的。 只要他好好补偿,对她好些。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翌日一早。 长乐公主营帐之中,传出一声惊叫。 “长乐公主中毒的昏迷的消息,很快便传入众人耳中。” 沈知瑾正与越怜云吃着早膳,听闻此言,当即扔了筷子,便要往沈昭璃的营帐去。 越怜云眉头紧皱,心头狂跳,忙也跟了上去。 待二人到沈昭璃营帐之时,外头已经聚了不少人,只是都被公主府的人拦在外头。 “让开!” 沈知瑾低呵一声,众人便忙让开了位置。 觅宁哭着将沈知瑾迎入帐中,越怜云也随着沈知瑾一同进去。 床榻之上,沈昭璃躺着,面色苍白,嘴唇泛青,果然一副中毒模样。 沈知瑾面色冷凝:“这到底怎么回事?” 觅宁哭着将事情说了一遍。 一旁越怜云听着却不由疑惑:“昨夜本宫过来时,璃儿不是还好好的。” “中毒的是本宫的小白,璃儿怎么又会出事?” 不待觅宁开口,越怜云身后的抚晴也开口道:“是啊,昨儿奴婢还觉得奇怪,皇后娘娘想带走小白,长乐公主为何不同意呢。” 沈知瑾眉头微皱,看觅宁一眼。 觅宁虽神色不变,但沈知瑾对沈昭璃身边之人也多有了解, 一眼便瞧出这其中有猫腻。 沈知瑾行至床边,轻轻拉住沈昭璃的手。 “皇后先回去吧,朕在这儿陪着璃儿。” 越怜云捏着帕子,总觉得沈昭璃忽然中毒一事,颇为蹊跷 “陛下,还是让臣妾同你一起在这里陪着璃儿吧。” “瞧璃儿这模样,不能再耽搁了,快让人请太医来吧。” 她前脚才走,沈昭璃后脚便中了毒。 可别再连累到她身上去。 沈知瑾扳着脸,声音微沉:“不必了皇后身子也弱,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若璃儿有什么消息,朕会让人去通知你的。” 见沈知瑾心意已决,越怜云也不敢再多言,带着抚晴离开。 外头众人围着公主营帐,见越怜云出来,众人一同行礼。 “长乐公主现下需要休息,你们也莫要在这里守着了。” 匡连月自人群中走出,看着越怜云,娇美小脸上有几分急色。 “皇后,长乐她到底怎么样了?” 越怜云不喜匡连月。 往日里匡连月仗着自己父亲乃是摄政王,又与沈知瑾和沈昭璃一同长大。 对她这个家世不显的皇后,没有几分尊敬。 “本宫不知,安宁郡主若想知道,便自己去问陛下吧。” 言罢,越怜云便带着人走了。 瞧着越怜云离去的背影,匡连月不由冷哼一声。 “神气什么!” 说话间,大内监吴昱带着太医入了公主营帐。 瞧着外头围的水泄不通的众人,开了口。 “诸位还是先回去吧,若有陛下传召在过来不迟,如今这般围在营帐门口,反倒不便。” 言罢,吴昱便也入了营帐。 众人听了吴昱的话,散了不少。 唯有宋忱和谢玉珩还在营帐门前守着,见楚云峥气势汹汹过来,面色皆有些沉。 “北凉王止步!” “没有陛下传召,今日谁也不能入长乐公主的营帐。” 楚云峥面色沉沉,身后跟着的孟航立刻拔刀。 宋忱上前一步,英俊面上一片冷色。 “北凉王,您若是要长乐公主的营帐之前动武吗?” 谢玉珩凝眸瞧着楚云峥,清冷嗓音掷地有声。 “长乐公主方才出事,北凉王便带人欲擅闯公主营帐,恐叫人不能不揣度您的意图。” 宋忱和谢玉珩一文一武,将楚云峥挡在营帐外。 楚云峥抬手,孟航便收回长剑。 “孤只是想知道她怎么样了。” 谢玉珩瞧着楚云峥:“长乐公主如何恐与您无关。” “长乐公主大靖一直深受爱戴,若真有人想害她,只怕也是外人。” 谢玉珩此番言论意有所指,再明显不过。 楚云峥鹰眼微眯,忽而抬手掐住谢玉珩的脖子,语气微凉。 “你该知道,哪怕你是大靖的丞相,也不能对孤如此不敬。” 第187章 宋忱面色微沉,抽出腰间匕首直抵楚云峥脖颈。 “北凉王,这里是大靖,不是你的北凉。” “大靖的丞相,有错与否也不是能处置的,除非你想挑起两国之战。” 宋忱说话功夫,孟航的剑也架到宋忱脖颈之上。 “放开我家王上!” 觅宁一出门,便见门外几人这剑拔弩张的模样,不由微惊。 “丞相大人,陛下叫您进去。” 谢玉珩冷冷瞧着楚云峥,虽被人掐着脖子,却也不见丝毫慌色。 “北凉王该放开本相了吧。” 楚云峥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手上力道更重几分,谢玉珩的脸色立刻涨红起来。 “觅宁姑娘,去通报一声,便说孤要进去瞧瞧公主。” 宋忱见楚云峥如此肆无忌惮,眉头紧皱,手中利刃也越发逼近,但到底碍于楚云峥的身份,没敢下死手。 宋忱一动,孟航便也跟着动,手中长剑几乎在宋忱脖颈上逼出一道血线。 觅宁瞧几人这架势,面色慌了几分。 “我这边进去禀报,诸位千万要冷静!” 言罢,觅宁赶忙掀了帐帘进去。 外头,谢玉珩被掐的几乎喘不过来气,但仍是眸光冷冷盯着楚云峥,气势不弱分毫。 不一会儿,觅宁便出来。 “北凉王,陛下说许你一同进去,您快放开丞相大人吧。” 觅宁瞧着楚云峥那狠厉的样子,全然不敢相信这是之前在殿下面前那般温和的人,心头有些不寒而栗。 这传言果真不假。 北凉王根本便是个凶狠暴戾之人。 从前在殿下面前那副样子,只怕是装出来诓骗人的罢了。 得了觅宁的准信儿,楚云峥松了手。 谢玉珩退后两步,捂着脖子轻咳几声,转身便朝营帐中去。 楚云峥紧随其后,亦是大步流星,丝毫不在意宋忱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 宋忱收手,孟航便也收手。 “觅宁姑娘,若公主有什么消息,麻烦告知我一声。” 觅宁见宋忱神色严肃,眼底有些担忧,心中感念他对自家主子的一片热忱。 “宋小将军,若公主醒来,奴婢会将您的这份心意带到。” “但没有陛下的令,奴婢不能随意向外人透露公主殿下的情况,还请将军谅解。” 闻言,宋忱也不愿为难觅宁。 “姑娘去忙吧。” 觅宁点点头,转身进了营帐。 抬手收剑的孟航瞥宋忱一眼,这小子对那长乐公主未免太过关心。 该不会是心悦那长乐公主吧。 王上近来瞧着对那长乐公主颇有些意思,既是王上看中的人,那旁人便不能染指了。 “宋小将军还是离那长乐公主远些的好。” 宋忱闻言眉头轻皱,瞧孟航的目光有些冷肃。 “本将军的事,无需你多管。” 说话间,只听营帐中一声怒喝,谢玉珩便被人拖了下去。 宋忱眉头紧皱,一旁的孟航却是笑了起来。 营帐中,楚云峥眼眸微眯瞧着满脸怒意的沈知瑾。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你不是向来信任那个姓谢的。” 沈知瑾并未答话,只是抬眸看向楚云峥。 “璃儿中毒,如今生死未卜,就算醒来,日后也不知会是什么光景,你还要她和亲吗?” 躺在床上的沈昭璃听着这话,不由心头疑惑。 皇兄不是知道她只是装的吗? 为何要跟楚云峥说这些。 楚云峥并未急着回答,而是瞧着床上了无生气的沈昭璃,眸色沉沉。 “她真的出事了?” 沈知瑾面上升起几分怒气:“你当朕会拿璃儿的安危开玩笑吗?” 第188章 楚云峥的目光在沈昭璃身上停留片刻,转身离去。 眼瞧着人不见踪影,沈知瑾捏捏沈昭璃的手心,眼底有些怒意,压低声线。 “这小子果真不是真心求娶于你。” 沈昭璃睁开眼睛瞧着沈知瑾,眼底有些无奈。 “皇兄,本就是和亲,你指望人家能对我有几分真心?” “只要此番行事,有益于大靖便是好事。” 沈知瑾神色仍是有些阴沉,捏着沈昭璃的手,眼底满是心疼。 “朕的璃儿如此好,怎能受这样的委屈。” 沈昭璃对此倒是想的开,勾唇笑笑。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要紧的是我们如何应对。” “皇兄,你该相信我,不论身处何方,我都能过的很好。” 沈知瑾瞧沈昭璃的目光有些复杂:“璃儿,你是已经彻底想好了要和亲?” 沈昭璃点点头,这段日子她的确想了很多。 “皇兄,北凉想要我去解译古书,又岂知这不是我们的机会?” 心思流转间,沈知瑾便明白了沈昭璃的打算,眼底心疼更盛。 “你便不多考虑一下了吗?” “北凉形势复杂,且不说那楚云峥心思深沉,喜怒无常,那萧时缊父女两更是手握重权,在大靖她便如此嚣张,只怕去了北凉,更会为难于你。” 沈昭璃只是静静瞧着沈知瑾,无需多言,他便明白妹妹的心思,不由叹了口气。 “到底是皇兄无用,不能替你撑腰,到头来还要你委屈自己,替大靖谋出路。” 沈昭璃不愿听沈知瑾如此说自己。 自父王母后失踪之后,大靖局势混乱。 即便是有皇叔和姑母的保护,明枪暗箭便没少过。 旁人或许不知,可她却清楚,哥哥为了能护住大靖江山,为了能结束如此纷乱的局势,做了多少努力,有多少次生死一线。 这么多年来,他殚精竭虑,勤于朝政,稳定局势。 已经是个极好极好的皇帝,也是个极好极好的哥哥了。 “皇兄,我自幼所学,也该有些用处,而非一辈子躲在你的羽翼之下。” 沈知瑾叹了口气,眼神逐渐锐利起来。 “你既是已经做了决定,朕也要改变些策略了。” 兄妹二人在营帐中长谈,外头却是暗流涌动。 萧时缊的营帐之中,听着下人来禀,眼底闪过一抹兴奋之色。 “她果真中了毒?” “正是,听说大靖皇帝震怒,连丞相都被关起来了。” “只是那长乐公主如今的状况,还不知究竟如何,大靖皇帝将一切消息封锁,我们的人无法靠近。” 萧时缊把玩着自己嫣红的指甲,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看这架势,那沈昭璃怕是凶多吉少了。” 花粟抱拳:“郡主,不可大意,大靖人向来狡猾,还是要亲自确认了才好。” 萧时缊眼眸微眯:“如何确认?” “那大靖皇帝已然在沈昭璃的营帐旁布下重重守卫,便是大靖的人也无法靠近,便更不用说我们的人了。” 花粟抬眸看萧时缊一眼:“正因大靖如此警惕,我们才更应探明情况。” “若那长乐公主此番被救回来,咱们岂非前功尽弃?” “至于如此进去,郡主不必担忧,那营帐里的人总要吃喝,只要有人进出,咱们便不怕找不到机会。” 萧时缊摩挲着修剪圆润的指甲,眼底闪过一抹戾色。 “去办吧,不可留下丝毫破绽,尤其是王上那边,不能让他知道。” 花粟低声应下,离开了营帐。 与此同时,越怜云在营帐之中亦是来回踱步,心头不安。 第189章 “抚晴,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昨日我们走时那沈昭璃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便中毒了?” 抚晴上前扶着越怜云坐下,轻抚着越怜云的后背。 “娘娘是担心此事有异?” 越怜云眉头紧锁:“本宫不知,只是觉得奇怪,而且先是小白被毒死,而后便是沈昭璃,时机和那么巧合,总是让人心头不安的。” 抚晴闻言,面色也有些奇怪起来。 “娘娘,前些日子您才打点了刑部,同意过些日子便悄悄将老爷和世子先放出来。” “您说,会不会是这件事让长乐公主知道了?” 越怜云眉心一跳,面色有些紧绷。 “不会吧。” 抚晴扶着越怜云,颇有些语重心长。 “娘娘,您可不能犯糊涂啊,您忘了日前底下人打探到的?” “长乐公主一直还派人盯着越家的人呢,她若不是还对越家怀恨在心,何必做这样的事情?” “若此番真是长乐公主针对越家做下的局,咱们可不能不防。” 越怜云轻轻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裳,眼底有些挣扎。 “可璃儿到底也算是本宫看着长起来的孩子,她从前同本宫也最是亲近,应当不至于算计本宫吧。” 更何况,皇帝对沈昭璃向来宠爱有加。 她做了旁的错事,皇帝或许还会原谅她,可若是她对沈昭璃动手,一旦事情败露,只怕是夫妻间的情分也要被耗光了。 抚晴知道越怜云的忧虑,叹了口气。 “娘娘,您忘了昨日长乐公主对您说的话了?” “您是不可能放着越家不管的,可长乐公主那架势分明是不肯放过越家,便是您不想与长乐公主对上,却又能保证长乐公主是不是已经盯上咱们了呢?” 眼瞧着越怜云还是有些犹豫,抚晴也不愿勉强。 “娘娘,奴婢知道您的心思,但咱们至少得知道长乐公主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 “若于咱们无碍,那便也罢了,可若是有碍,咱们也要早做打算。” 越怜云略一思索,便觉抚晴说的有理。 “陛下还在长乐公主的营帐吧,咱们去给陛下送些吃食。” 抚晴按住越怜云,摇摇头:“娘娘,这法子不可行,有陛下在,怎么可能让咱们靠近长乐公主?” “您若是放心奴婢,便将此事交给奴婢来办吧。” 抚晴是一心为着她,为着越家的,越怜云自然放心。 “好,那你便去吧。” …… 北凉王的营帐中,孟航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王上。 “您不是在开玩笑吧,那药可是王后给您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了,是救命用的,您真要送出去给那长乐公主?” 楚云峥大手半握抵着额头,掌心落着个小小的赤红药盒,其上刻着繁复美丽的花纹,一看便不是凡品。 他的母亲原是青囊族圣女,青囊族善医药。 他母亲更是其中好手,因救了命悬一线的北凉王,被带回王城,封为王后。 他被送离北凉王城之时,母亲担忧,便将自己耗尽毕生心血才炼制出的丹药给他防身。 必要时候能救他一命。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小心保存,从不敢乱用。 但如今…… “去,给长乐公主送去吧。” 孟航瞧着楚云峥,忽而跪了下去。 “王上,请恕属下不能从命!” “王后已逝,这便是她留给您最后的念想了,便是您如今用不上,也不能转送他人啊。” 况且,他自幼跟在王上身边。 最是清楚这些年来,无论王上遇到何等艰难的处境,都不曾将这颗药用掉。 第190章 如今怎么能如此轻易便给了旁人。 “王上,属下知道您对大靖的长乐公主有些意思,可她到底是敌国公主,如今和亲之事尚未定下,您三思啊。” 孟航一通话说完,却不见楚云峥开口,心头不由微颤,额头冒出细汗。 许久,孟航噗通一声,朝楚云峥磕了个头,声音微颤。 “王上,您便是要送,也得要亲自去送啊。” “不然这长乐公主如何知道您的心意,如此珍贵的药岂不就浪费了。” 楚云峥眉头微挑,将那药盒收回怀中。 “说得有理,自去领赏。” 孟航:…… 他算是看出来了。 王上哪里是对那长乐公主有点意思,那是大有意思。 不该送人的全送了。 身为属下,他不敢吱声。 人刚往外走了一半,楚云峥又把人叫回来:“派人盯着萧时缊的一举一动,不许她乱来。” 孟航眼底闪过一抹惊色。 从前王上对萧家虽有些不满,可对萧姑娘还是纵容的。 如今为了那大靖的长乐公主,竟做到如此地步。 一时间,孟航在心底将沈昭璃的地位又提高了几分。 长乐公主营帐外,四处都是官兵巡视。 几乎将整个营帐层层围堵,关于沈昭璃的消息被封的严严实实,没有一个人知道沈昭璃现在究竟如何。 只瞧着太医提着药箱进去,摇着头出来。 入夜,沈昭璃半躺在床榻上,手中拿着书册,听闻门口有动静,立刻将躺下。 不多时,便听到轻柔的脚步声缓缓靠近。 沈昭璃心头微挑,刚想开口叫人,便觉那人轻轻抚了下她的脸颊。 温热的指节划过她的唇瓣,带着股奇异的香气。 这味道…… 沈昭璃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她似乎在闻过许多次。 不待她想清楚,便觉口中一苦。 沈昭璃猛地睁开眼睛,提起枕下的星月短剑,便朝那人刺去。 却在瞧清那人的面容之后,生生顿住了手上动作。 瞧着站在床边,目光紧紧盯着她,还带着点喜色的人,沈昭璃便觉这剑有些刺不下去,可心头却有些忍不住的烦躁。 “你方才给我吃了什么?” 楚云峥瞧着沈昭璃这生龙活虎的模样,不由轻笑。 “原是做戏?” 沈昭璃眉头紧拧,刚要开口,便听楚云峥低沉嗓音带着几分庆幸。 “没事便好。” 沈昭璃抬眸瞧着楚云峥,眼底有些疑惑。 打从一开始遇到楚云峥这人,他对自己的态度便十分奇怪。 过分的亲昵和信任。 她不知这些是不是楚云峥装出来的,若是装出来的,这个人的确心机深沉。 可若不是装出来的,他到底为何对她如此亲近,还三番两次救她于危难之中? 她可不信这世上有免费的午餐。 楚云峥到底想在她身上得到些什么? 见沈昭璃神色不定,楚云峥大袖一挥,坐于床榻边叹了口气。 “方才给你吃的乃是凝香丸,你虽未中毒,这药也可保你日后百毒不侵。” “又救你一次,说吧,如何报答本王?” 沈昭璃:……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真话还是假话,若你给我吃的不是救命的药,而是毒药呢?” 说完,沈昭璃便有些后悔。 她怎么能将心里话当着楚云峥的面说出来。 楚云峥轻笑,瞧沈昭璃的目光带着几分宠溺。 “以我的武艺,若想杀你还用得着下毒吗?” 沈昭璃瞧着楚云峥抬起指节分明的大手,在她面前轻轻比划了下。 “只需三分力气,便能折断你美丽的脖颈。” 第191章 但他可舍不得。 他这条命是她救下的,便该一生护着她。 楚云峥眼底的笑意和亲近不似作假,沈昭璃却是心头愈发疑惑,忍不住相问。 “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 楚云峥瞧沈昭璃的目光越发温和起来:“你想起来了?” 沈昭璃张张嘴,刚要说话,便见楚云峥面色一凝,伸手抵住她的嘴巴。 “你这儿的深夜访者倒是不少。” 沈昭璃闻言,也听到外头有人通报,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将楚云峥的手扒下来,瞪他一眼。 “藏好,别误了本宫的事儿。” 楚云峥闻言 ,微挑眉头,闪身便藏了起来。 沈昭璃的床榻上躺好,很快外头便传来几道嘈杂的脚步声。 觅宁的声音响起:“膳食和药放下就是,我自会伺候公主喝下的。” 两个宫婢低头应了声,将东西放下,便往外行去。 二人才刚出营帐,外头便传来一阵惊叫声。 觅宁也被吓了一跳,连忙跑出营帐。 只见营地中,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白额吊睛虎,两人高的大块头,光是远远瞧着,便叫人心头生寒,双腿打颤。 觅宁吓了一跳,忙出去指挥着众人将沈昭璃的营帐护好。 却未发觉有两个人先后趁乱进了沈昭璃的营帐。 二人在营帐中碰头,彼此也是吓了一跳,压低了声音。 “你也是主子派来的?” 郡主还派了旁人,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你也是?” 娘娘怎么还派了旁人过来,此事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二人瞧着对方的目光都带着些不信任,但此时却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 深衣宫婢瞧那女子一眼:“跟着我, 不要轻举妄动。” 小宫女虽不识得对方,却也被其气势所压倒,点点头,跟在那深衣宫婢身后。 二人很快摸到沈昭璃身边。 瞧着躺在床上的人,深衣宫婢忽而自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刚要行动,便听身后惊呼一声。 “你要刺杀公主吗?!” 深衣宫婢暗叫不好,反手便将那小宫女抹了脖子。 为免夜长梦多,即刻朝沈昭璃刺去。 泛着寒光的利刃直直刺向沈昭璃的胸口,却被一股力道生生打偏。 匕首自深衣宫婢手中飞出,落在一旁,支撑营帐的木柱上。 力道大的将深衣宫婢的虎口磨出一道血痕。 深衣宫婢捏着手,转身便往外跑去。 沈昭璃自床榻上坐起身来,目光扫过楚云峥的藏身之处,高声喝道:“来人!” 随着沈昭璃一声呼喊,众官兵立刻冲进营帐,将那深衣宫婢团团围住。 外头的混乱之声,也很快消散。 觅宁亦是进入营帐,快步回到沈昭璃身边。 瞧着地上流了一地血迹的小宫女,不由面色微白。 “殿下,可还好?” 沈昭璃摇摇头,一双凤眸落在那深衣宫婢身上。 “你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说说是谁指使你的吧。” 深衣宫婢顿住脚步,转头瞧着慢条斯理擦着嘴上乌紫的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她没中毒?! “这一切只是一场算计?便连那只大虎也是?” 觅宁扶着沈昭璃,瞪着那深衣宫婢。 “那是自然,我跟在殿下身边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又怎会被一只逃出笼子的大虎吓住你。” “况且那大虎还是陛下让人喂养的,十分通人性。” “我着急忙慌出去,便是为了给你们创造机会。” “照公主殿下的说法,这叫瓮中捉鳖!” 深衣宫婢眼底闪过一抹冷色,怪不得他们的人去放虎的时候,没费什么力气,便成了。 “你果然心思深沉!” 沈昭璃勾勾唇角:“拿下!” 深衣宫婢眼底闪过一抹厉色,自腰间拿出两颗圆球,朝众官兵扔去。 黑色圆球在空中炸开,白色迷烟霎时间笼罩整个营帐。 楚云峥在第一时间便飞身到沈昭璃身边,将她护在身后,警惕瞧着四周。 沈昭璃忍不住掩住口鼻,咳嗽不止。 楚云峥替沈昭璃抚着后背,眼底满是暗色。 是她! 第192章 沈昭璃被熏得泪眼朦胧,抬眸看向一点事也没有的楚云峥。 “这是什么东西?” 楚云峥瞧着沈昭璃不由好笑,递了张帕子过去。 “烟雾弹,江湖上的东西。” 沈昭璃接过帕子擦擦脸:“那你怎么一点事儿也没有?” 楚云峥弯腰与沈昭璃对视,狭长眼眸中满是笑意。 “不是和你说过,我本就是江湖人,自然不怕这样的手段。” 沈昭璃微微一愣,往后仰了仰头,拉开些距离。 “你…你是北凉的王,怎么会是江湖人。” 瞧着面前小姑娘微红的脸颊,楚云峥眼底笑意更浓,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趁现在乱着,我也该走了,否则于你名声有碍。” 言罢,楚云峥转身便消失在白烟中。 “公主,咳咳,公主你在哪儿?” 沈昭璃转头便瞧着觅宁也泪眼朦胧,忙将人拉了过来。 见沈昭璃无恙,觅宁这才松了口气。 “殿下,方才您和谁说话呢?” 沈昭璃面色一僵,轻咳一声:“没什么,你听错了。” 觅宁擦着眼泪,面上有些疑惑:“是吗?奴婢听错了?” 沈昭璃点点头,煞有其事。 “如今乱着,定是你听错了。” 很快浓烟便散了去,觅宁便也不再纠结这个,眼瞧着原先在营帐中的那深衣宫婢不见了踪影,顿时有些急了。 “殿下,那人跑了!” 说话间,沈知瑾谢玉珩和宋忱等人一同入了营帐。 几人目光全都落在沈昭璃身上,见人安然无恙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沈昭璃朝沈知瑾点点头,转身自一旁木柱上拔下一把匕首。 “皇兄,那人右手虎口受伤,凭着这个或许可以找到她。” 沈知瑾摆摆手,立刻便有人自沈昭璃手中将那染血的匕首接了过去。 宋忱拱手行礼:“微臣愿为陛下和长乐公主分忧。” 谢玉珩眼眸微眯瞧了眼一旁的宋忱,亦是拱手行礼。 “微臣亦是。” 沈知瑾一眼便瞧出二人间的猫腻,大手一挥,将抓刺客的事情,交给了二人。 待人离开,沈知瑾才笑着坐到一旁,瞧沈昭璃的眸光带着几分打趣。 “朕的两个好臣子,心神都被你给勾走了。” 沈昭璃行至沈知瑾旁边坐下,神色有些无奈:“皇兄莫要胡说。” 沈知瑾笑得开怀:“朕怎么胡说了,你方才没瞧见那二人紧张你的样子吗?” 见自家妹妹也不说话,就定定瞧着自己,沈知瑾抬手摸摸鼻子。 “不说了不说了,是哥错了。” 兄妹二人逗乐的功夫,越怜云带着抚晴慌慌张张跑进营帐。 远远瞧见床边还未来得及收拾干净的一摊血迹,顿时尖叫一声。 沈知瑾不由眉头微蹙,上前扶住越怜云,语气带着几分责备。 “不是让你好好在自己营帐待着,又跑出来作甚?” 越怜云倚在沈知瑾怀中,后怕的拍拍胸口。 身后抚晴替越怜云解释:“陛下,皇后娘娘是听闻出了事,担心您的安危,这才着急忙慌赶来的。” “出门时还撞了膝盖呢,奴婢劝娘娘歇一歇,她也不肯。” 越怜云转头瞪抚晴一眼:“别说了。” 沈知瑾闻言眉头皱得更紧,连忙扶着越怜云坐到一旁,替她揉着膝盖。 “朕有护卫守着,能出什么事儿。” “你身子本就不好,下次不可再如此鲁莽。” 越怜云面颊微红,碰了下沈知瑾的手:“陛下,璃儿还在呢。” 沈昭璃闻言,忙背过身去,抬手捂住眼睛。 “我什么都没看见呢。” 沈知瑾和越怜云见状,都不由笑了起来。 第193章 “就你是个鬼灵精。” 沈知瑾拍拍越怜云的肩膀,抬眼看向沈昭璃。 “朕已经将那被杀宫婢的尸体搬下去了,应当很快便能查出她的身份来。” 越怜云听闻此言,不由身子微颤。 沈知瑾有些担忧地垂眸:“怎么了?” 越怜云面色略略有些苍白,不敢看沈知瑾的眼睛。 “臣妾没事,只是一时间有些头晕。” 沈知瑾叹了口气:“便说让你好好歇着吧,抚晴还不快将你们娘娘扶回去。” 抚晴应了声,将越怜云扶起。 越怜云瞧抚晴一眼,刚起身,整个人便身子一歪,往地上倒去。 营帐中,众人微惊。 沈知瑾忙上前接住越怜云,面色有些急。 “怜儿!你怎么了?” 沈昭璃眉头微蹙:“皇兄,你快带着皇嫂回去吧,这里的事情我自己便可以处理。” 知道自家妹妹的本事,沈知瑾也不再犹豫,将人打横抱起,快步离开。 抚晴落在后头,行至沈昭璃跟前行了个礼。 “长乐公主,奴婢先前对您不敬,奴婢先给您赔个不是。” “但我家娘娘如今身子不好,恐怕经不起折腾,您能不能答应奴婢,莫要将事情闹大了?” 觅宁听着抚晴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味。 “抚晴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公主殿下遇刺,如此大事,莫不是还要我们殿下忍了不成?” 抚晴慌了几分,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长乐公主,奴婢的意思是,不是已经有线索了吗?便不必再去折腾一个死去的小宫女了。” “多不吉利啊,没得再冲撞了皇后娘娘,您说呢?” 沈昭璃似笑非笑地瞧着抚晴。 趁乱进入她营帐的那两人分明不是一伙儿的。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心中便有了计较。 越怜云带着抚晴急匆匆赶来之时,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的好皇嫂,只怕是因越家之事,记恨上她了。 沈昭璃瞧着抚晴,语气微淡。 “本宫记着与云姐姐之间的情谊,希望她也不要忘了。” “替本宫将这句话传给你们娘娘吧。” 抚晴面色微僵,心头有些止不住的狂跳。 长乐公主难道是知道了? “奴婢晓得了,定将话带到。” 言罢,抚晴几乎是落荒而逃。 觅宁瞧着有些疑惑:“殿下,这皇后娘娘和抚晴,今日怎么如此奇怪?” 沈昭璃收回目光,面色淡了许多。 “让人不必去查那丢了性命的小宫女身份了。” 有宋忱和谢玉珩一同出马,很快便在营地不远处的密林中,找到了那深衣宫婢。 只是那宫婢早已被抹了脖子,没了气息。 宋忱蹲下身子,在那宫婢虎口上的伤口同那匕首比对一番,冲谢玉珩点了点头。 “是吻合的。” 说着,宋忱又将宫婢脖颈间的伤口处检查一番,面色有些沉重。 “下手之人,手段狠辣,是一击毙命的。” “身体还温热者,只怕是在咱们来之前不久才遇害的。” “下手者计划如此周密,恐怕是早有预谋,对公主不利。” 谢玉珩眼眸微眯,目光落在宋忱身上。 “本相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便无需宋将军费心了。” 听出谢玉珩言语中的排斥,宋忱拍拍手,站起身子。 “本将军想做什么,丞相大人还无权置喙。” 二人眼神交汇间,气势对冲,周围众人光是瞧着都不由心悸。 到底有大胆的上前:“二位大人,这人死了,咱们怎么和陛下公主交代啊?” 谢玉珩冷哼一声:“将尸体带回去,寻仵作验尸!” 第194章 临走之前,谢玉珩转头瞧着宋忱,眼底神色意味不明。 “宋小将军,你是个聪明人须得知道,有些人不是你想抢便能抢走的。” 宋忱上前一步,眼眸锐利,丝毫不让。 “谢丞相,你也该知道,有些人一旦错过,便回不去了。” 谢玉珩眼底闪过一抹冷色,轻挥大袖。 “那便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吧。” 言罢,谢玉珩便带着人离开。 宋忱也不甘落后,立刻点了将士,继续追查。 萧时缊的营帐之中,瞧着受伤归来的花粟,便觉情况不妙。 “如何了?” “郡主,我们让人给耍了,长乐公主根本没有中毒,奴婢本想补刀,却不想她身边还有高手,反而让奴婢受了伤。” 眼瞧萧时缊眼底闪过戾色,花粟连忙说道:“郡主安心,奴婢逃出来之后,便将衣服还给了旁人,应当不会怀疑到奴婢身上来的。” 萧时缊蹙眉,眼底有些怒气。 “废物!本郡主便暂且留你一命,若此事不能善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你要善了什么?” 低沉声音忽然响起,萧时缊抬眸看向门口忽然出现的楚云峥,眼底闪过一抹慌色。 花粟第一时间挡在萧时缊跟前,朝楚云峥跪了下去。 “王上,只是郡主吩咐奴婢替她捕一只花狸来,奴婢一时失手,没能替郡主抓来。” 花粟说着,默默将手袖中藏了下。 萧时缊瞧着楚云峥连连点头:“王上,正是花粟所说这般,我正要罚她呢。” 楚云峥冷漠目光在主仆二人身上扫过,行至一旁坐下。 萧时缊连忙追到楚云峥身边,替他倒了杯茶。 “王上怎么忽然到我这里来了?” 楚云峥抬眸看着萧时缊,嗓音低沉,听不出喜怒来。 “怎么?不欢迎孤?” 萧时缊心中一喜,连忙去拉楚云峥的胳膊,面上有些娇嗔。 “怎么会呢,王上知道缊儿是最惦记王上的。” 楚云峥抬手避开萧时缊的触碰,萧时缊虽有些失望,却没敢再放肆,规规矩矩站着。 “王上,听着外头乱糟糟的,您没事吧?” 楚云峥扫了眼萧时缊,目光落在花粟身上。 “过来。” 花粟身子一颤,硬着头皮跪着接近楚云峥。 萧时缊见状,亦是眉头微皱。 楚云峥一把掐住花粟的下巴,目光有些阴鸷。 刺骨之痛,很快便让花粟眉头紧皱,嘴角流出几丝鲜血。 眼瞧着那血迹即将滴到自己手上,楚云峥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之色,反手便将人甩了出去。 花粟狠狠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忍了片刻,还是呕出一口鲜血。 萧时缊捏着指节,瞧楚云峥一眼。 “王上,若花粟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不必您脏了手,我替您处置了便是。” 说着,萧时缊便朝躺在地上的花粟行去。 楚云峥拿帕子擦过手,懒懒撑着额头。 “不必杀,废了她,留着长长记性。” 萧时缊身子一顿,盯着花粟,眼底闪过一抹狠色。 拔出腰间匕首,便朝着花粟的双手而去。 利刃扎破白嫩的手掌,又立时拔出,鲜血喷了萧时缊一脸。 她却没有停下动作,生生将花粟的两只手都轧废了,才将手中匕首,扔到一旁。 萧时缊不知,她如此动作的时候,楚云峥看她的目光并不和善。 擦了擦脸上的血污,萧时缊才转头看向楚云峥。 “王上,缊儿都照你的吩咐办了。” 楚云峥狭长眼眸瞧着萧时缊,眼底一片冰寒。 “若再有下次,她便是你的前车之鉴。” 第195章 萧时缊微微一愣,还有些不敢相信的瞧着楚云峥。 “王上,您说什么?” 楚云峥冷笑:“难道还需孤提醒你一下,你是如何违背孤的命令的?” 萧时缊刚想开口狡辩,便对上楚云峥狠厉的目光,立时闭了口。 “还是你仗着萧家的权势,便觉可以违抗孤的命令了?” 萧时缊有些急了:“王上,属下和萧家一向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此次是我错了,我只是觉得红颜祸水,不能留下那个祸害。” 话音刚落,萧时缊便觉周围空气都冷冽几分。 强大的压迫感,让她根本不敢抬头。 楚云峥盯着跪在脚边的萧时缊,眼底杀意渐浓。 萧时缊颤着手,轻轻拉住楚云峥的衣袍。 “王上,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楚云峥的目光定格在萧时缊落的手上,眼底有些厌恶,声音却听不出起伏。 “北凉与大靖此次和亲势在必行。” “你们若是敢坏了孤的计划,赤峰氏便是下场。” 言罢,楚云峥拂袖而去。 萧时缊身子微颤,不由跌坐下去,面色也白了几分。 待楚云峥一走,便有婢女上前来将萧时缊和花粟扶起。 “郡主您没事儿吧?” 萧时缊推开那婢女,眼神冷厉的盯着花粟,上前便是一巴掌甩在花粟脸上。 “没用的东西,若不是你暴露身份,让王上起了疑心,他怎么会对本郡主说如此狠话!” 那赤峰氏原本也是北凉贵族,只因楚云峥放登上王位之时,对他不敬,便将赤峰满门屠尽。 可也是那一天,王上下令封她为北凉郡主,亲口承认了萧家的地位。 花粟被打的脑袋一歪,双手不断流血,滴落在地板之上。 脸色亦是煞白一片,额头更是因为疼痛布满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却十分冷静。 “郡主,奴婢前去刺杀长乐公主的时候,王上就在那里。” “他是为了那个公主在对您耍脾气。” 花粟振振有词,但萧时缊却是一个字儿也不信,反手又给了花粟一巴掌。 “你当本郡主好糊弄?” “竟还想用王上为自己脱罪,王上心中只有开疆拓土的大业,怎会耽于儿女私情?” “况且,王上便是心中有人,也该是本郡主。” “这些年来,能一直陪在王上身边的也只有本郡主。” 花粟不敢再触萧时缊的霉头,到底是闭了嘴,不敢多言。 萧时缊冷哼一声:“若非看在你是爹爹派来的份上,我一早杀了你。” …… 谢玉珩和宋忱二人经过一番搜查,却并未发现蛛丝马迹。 那背后之人似乎将他们的每一步都算好了,提前一步扫去所有痕迹。 为相以来,这还是谢玉珩第一次在政务上感到棘手。 宋忱亦是眉头紧皱,眼底有些烦躁。 二人虽不甘心,却也只能先行禀报。 “陛下,微臣虽未能抓住幕后黑手,但却能推断对公主下手的应当是北凉之人。” 谢玉珩瞧着忽然开口的宋忱,不由眉头微皱。 “臣也是如此推断。” 宋忱闻言,亦是抬眸瞧了眼谢玉珩。 “那人脖颈上的伤看似普通,实则伤口前宽后窄,应当是一柄后粗前薄的利刃造成。” “大靖打造兵器,讲究刃前后一致,能造成这样伤口的,唯有北凉特有的弯刀。” 谢玉珩拱手,补充道:“发现那女尸的地点,乃是营地后侧的密林,那个位置一般不大有人去。” “但从那里回北凉使者团的营地,却是最便捷的路线,而且不会有人目睹。” 第196章 宋忱闻言,不由看向谢玉珩。 “谢丞相观察倒是仔细。” 谢玉珩瞧宋忱一眼,清冷声线带着些许冷意。 “宋小将军也很会藏拙,方才查案时倒不见你如此滔滔不绝。” 说话间,二人气势逐渐强硬起来。 沈知瑾瞧着这两人间的明争暗斗,目光在谢玉珩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如此争风吃醋之事,是谢玉珩从前最不屑做的。 往日里,他这丞相便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清冷淡然。 倒不想,而今也有瞧见他在朝堂之外,与人争锋相对的模样。 只是,他这丞相只怕是悔悟的太晚了些。 日后还有的他后悔的时候。 “好了,此事不必再继续追查,朕自会找北凉王说清楚。” 沈知瑾忽然开口,让宋忱和谢玉珩都不由一愣,随即眉头皱了起来。 但也而不得不行礼退下。 晚膳之时,众人齐聚一堂。 楚云峥也将此事做了个了解,扔出个已经身死的男子。 众人目光只在那男子身上停留一瞬,便转头看向楚云峥。 “此人本是北凉东隆氏的人,此番北凉与大靖和谈,东隆氏一直不愿,是以一直想法子破坏此次和谈。” “也因此,才会对贵国公主下此毒手。” “孤已将此人正法,只望勿要影响两国情谊。” 楚云峥说的话,沈昭璃只大概听了一耳朵,便转头看向比往日安静许多的萧时缊。 “今日怎么不见郡主身边伺候的宫婢?” “本宫记得那宫婢还是个好手,武艺高强得很。” 萧时缊眉头微皱,美眸中有些不耐,瞪沈昭璃一眼,语气颇有些不耐。 “长乐公主如此在意本郡主的下人作甚,你自己没下人吗?” 话音才落,便觉众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萧时缊面上更有些不耐。 “不过一个下人,惹了本郡主不高兴,已经将她废了。” 沈昭璃凝眸瞧着萧时缊,眼底意味不明。 倒有如此巧合之事。 刺杀她之人恰好伤了手,那花粟便被废了手。 虽有疑虑,但沈昭璃也不打算继续追究下去。 那萧时缊到底是代表着北凉前来,乃是使者,若继续纠缠下去,只怕影响两国和谈。 沈昭璃目光扫过楚云峥,落回到自己面前的茶盏。 沈知瑾瞧神色威严,一语定音。 “此事北凉王既是已经给了交代,便罢了。” “明日回城!” 此番皇家围猎场武斗,虽有波澜,但最终北凉也认了是大靖胜。 之后几日的北凉使者团在大靖也一改往日嚣张跋扈,两方和谈倒也顺利很多。 几日后,沈昭璃在公主府中养伤,大内监吴昱传来消息。 文渊阁学术大典后,沈昭璃和楚云峥行完婚礼大典,便要随北凉迎亲队伍离开。 为免谢家到时再闹起来,沈知瑾吩咐下去。 沈昭璃和亲一事,对谢家三缄其口,不得透露丁点儿风声。 周清韵听闻和亲一事,已经定下,上门拜访。 瞧着瘦了一圈,面色也颇有些苍白的周清韵,沈昭璃不由心疼。 “静宜,师父师娘他们都还好吗?” 周清韵摇摇头,面上笑意勉强。 “不必担忧,二老身子还是康泰的,只是父亲因数罪并罚,被判流放兴州了。” “祖父得知也递了辞呈的折子,如今正在家收拾东西呢,不日我们一家便要一同去兴州了。” “至于苗杏儿那一家子,也被判了流放,只不过是更加苦寒的琼州,山高水远,日后想必也再见不着了。” 沈昭璃不由拉着周清韵的手,眼底有些急色。 “你父亲的事情,我早已禀告皇兄,不会连累周家的,师父他怎么就递了辞呈?” “兴州那地界儿虽比琼州好些,却也是苦寒的地方,还在乾南那地界儿,恐有水患。” “师傅和师娘年纪都大了,实在是去不得啊。” 沈昭璃越想越觉得不妥:“本宫这便去太傅府劝劝他们。” 周清韵抬手拉住沈昭璃,眼底有些无奈。 “璟华,你知道祖父的性子,他若决定,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陛下也劝过了,却也不曾劝动,已经准许了祖父告老还乡的辞呈。” 第197章 周老太傅一家走得匆忙,没有等任何人相送,悄悄便离了京。 沈昭璃得知此事,套了马前去追。 好在是追上了,可周老太傅却不肯下车相见。 “璟华,为师能教你的,都已经交给你了。” “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去走了。” “和亲一事,为师知道你是为了大靖,为师也相信无论身处何地,你总归是能好好的。” “回吧,为师也该上路了。” 沈昭璃瞧着缓缓前行的马车,不由鼻头微酸。 老太傅一生清名,临老了,儿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老太傅无颜面对圣颜,将整个周家的家产全部捐给国库,而今离京也只带着两三个老仆。 沈昭璃翻身下马,朝着马车的方向跪了下去。 “师父,璟华定不负您的嘱托!” 沈昭璃回京后,便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 周老太傅一家离京,到底让她有些难受,不日她也要去和亲。 日后只怕是山高水远,再难相见了。 “殿下,大长公主府来人了,正在花厅求见殿下呢,” “您快别伤心了,随奴婢去梳洗一番,出去见人。” 书房门外,传来觅宁的声音。 听闻姑母的人前来,沈昭璃心中忧愁被扫去几分,出了书房。 “可是席嬷嬷来了?” 觅宁摇摇头:“不是呢,不知是不是席嬷嬷有什么事,今日来的是飞鸢姑姑。” 沈昭璃也略有些诧异,飞鸢虽也是姑母身边的人,可往日里似乎并不常出大长公主府。 并未多想,沈昭璃梳洗一番,便带着觅宁行至花厅。 “飞鸢,姑母让你来,可是寻我有什么事情?” “这几日事多,本宫也没顾得上去瞧姑母,想必姑母是想本宫了吧。” 飞鸢笑着瞧沈昭璃:“可不,大长公主啊,是最惦记您的。” “得知您要去和亲,还哭了一场,特让奴婢送了这件嫁衣来。” 说着,飞鸢便让开位置,露出后头箱子里,摆着的一整套凤冠霞帔。 珠翠精美华丽,刺绣栩栩如生,甚为精美。 “长乐公主可别小瞧这套嫁衣,这可是当年大长公主要出嫁时,亲自一针一线缝制的。” “大长公主说,这件嫁衣她是穿不上了,将它赠与长乐公主您,也不算枉费了当年的一番心意。” 大长公主沈双玉至今未嫁,玉京城中人也都是知晓的。 当年,沈双玉与绥远将军候安澜相恋,二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在玉京城中也流传着一段佳话。 二人即将成亲之际,边境起战,候安澜临危受命,带兵前往。 原是许好了三月便归,却不知怎么回事。 大军归朝,绥远将军候安澜却并未回来。 沈双玉年轻时也是个飒爽刚硬的性子,不顾众人阻拦,独自前往边境寻那候安澜。 这一寻便是一年多。 可后来沈双玉回京,却只带回了候安澜的死讯。 自此沈双玉便将嫁衣封存,再不提嫁人之事。 当年之事,沈昭璃知道的并不十分清楚,却也是听闻过一二的。 自然也明白这件嫁衣对沈双玉的重要性。 “这嫁衣乃是姑母和绥远将军当年感情的见证,更是他们之间的纪念,本宫怎么能夺人所好?” “飞鸢,你快将这嫁衣收起来带回去,莫要弄脏了。” 飞鸢并未照做,只是瞧着沈昭璃有些欲言又止。 沈昭璃瞧出飞鸢的忸怩:“姑母可是还有旁的吩咐?” 飞鸢瞧着沈昭璃笑了下:“什么也瞒不过长乐公主的眼睛。” “只是此事有些难为情,奴婢不知怎么同您说的好。” 第198章 觅宁见状,不由轻笑:“大长公主同我们殿下情同母女,还有什么是不好说的,飞鸢姑姑便别卖关子了。” 飞鸢捏着手心,瞧一眼沈昭璃。 “长乐公主,不知大长公主赠您的那件凤舞罗裳可否让奴婢带回去?” 闻言,沈昭璃主仆二人面上皆有些疑惑。 “长乐公主可千万别误会,主子的意思是,长乐公主即将前往北凉和亲,这凤舞罗裳天底下便只有这么一件,还是留在大靖的好。” 觅宁闻言,不由眉头轻蹙,小声嘀咕。 “这送了人的东西,哪里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沈昭璃瞪觅宁一眼,转头笑着看向飞鸢。 “姑母思虑的是,本宫这便让人将那凤舞罗裳拿来,给你带回去。” 飞鸢闻言,面上虽维持着得体的笑意,可眼底却有些尴尬。 也不知她家主子是被那苏清溪喂了什么迷魂药。 竟哄得主子为了她,甘愿将凤舞罗裳从长乐公主这儿要回去。 且不说自家主子那说一不二的性子,往日里赏赐出去的东西,是绝不可能往回要的。 那长乐公主可是在自家主子跟前儿长起来的,堪比亲生女儿一般的存在。 往日里,只有将好东西往长乐公主府送的时候,哪里有往回要的时候。 怨不得这活儿谁也不愿意接。 早知是这样的活计,她也不愿来。 也幸而是长乐公主性子好,不计较这些。 很快,云瑶便将那装着凤舞罗裳的盒子带了过来。 飞鸢让人接下,便连忙告退。 沈昭璃却将人叫住:“将这嫁衣也带回去吧,让姑母不必多心,只是这嫁衣意义深重,应该要留在对的人身边。” 飞鸢知晓沈昭璃的一番心意,越发不好意思。 忙让将嫁衣也收拢起来,行礼谢恩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 老太傅一家的马车在官道上缓缓前行,车轮碾过枯黄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周老太傅坐在车内,望着窗外的景色,面上一派冷淡。 周清韵瞧着老两口,兴致都不大高的模样,端出一碟点心。 “祖父祖母,赶了这么久的路,都饿了吧,吃些东西吧。” 周老太太瞧着周清韵苍白瘦削的小脸,眼底有些心疼。 周家此番遭逢大难,最受苦的便是静宜。 父亲是个不着调的,犯下如此大错。 母亲又不愿受连累,签下和离书,回了自己家。 而今,静宜便只有他们两个老的了。 捡了块糕点,周老夫人递给身旁的周老太傅。 “吃些吧,别叫孙女还担心我们两个老的。” 然而,平静的旅途被一声尖锐的马嘶打破。 紧接着,箭矢如雨般射来,马车瞬间被围住。 “不好,有刺客!”随从惊呼一声,连忙护在马车周围。 老太傅掀开车帘,只见一群黑衣人手持利刃,正向他们逼近。 刺客们动作敏捷,显然训练有素。 马车外几个老仆虽奋力抵抗,但寡不敌众,形势危急。 老太傅将周老夫人和周清韵护在身后,大喝:“保护夫人和姑娘!” 然而,就在他说话的瞬间,一支利箭擦过他的脸颊,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 翌日,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正肃立等候早朝。 一位大臣匆匆出列,朝沈知瑾跪了下去。 “陛下,微臣收到线报,老太傅一家离京途中遭遇不明人士刺杀,情况危急!”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沈知瑾脸色铁青,猛地一拍龙椅。 第199章 “老太傅虽已辞官,却也是朕的老师,周家更是朝廷三代重臣,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是可忍孰不可忍!” 众朝臣纷纷跪下,不敢惹盛怒的沈知瑾。 “陛下息怒!现在当务之急,是寻到太傅一家的下落,将刺客捉拿归案!” 沈知瑾挥了挥手,沉声道:“传朕的旨意,命飞羽将军宋忱领兵全力追查,务必找出幕后黑手!” 周老太傅被追杀一事,很快便传的满玉京城都知晓了。 公主府中。 觅宁匆匆前来禀报:“公主,飞鱼卫传来消息,老太傅一家遇刺了。” “幸而是您不放心老太傅,特意拨了飞鱼卫一路上暗中保护,这才有惊无险。” 沈昭璃眉头微皱,师父从不与人结仇。 如今更是告老还乡,怎么会遭人刺杀! “师傅被飞鱼卫救走的事情,暂且不必惊动皇兄,此事恐非寻常,若是此时禀告,只怕会打草惊蛇,让刺客背后之人有所察觉。” “可是公主,这等大事……”觅宁有些担忧。 沈昭璃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让皇兄的人去找吧,如此才能混淆视听,待师傅一家抵达兴州再说。” 觅宁点了点头,心中佩服公主的沉着冷静。 …… 三槐巷中。 谢老夫人躺在床榻上,眼巴巴往外看着。 “清珪!溪儿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好几日不曾见着她了?” 谢玉珩眉头微皱地走进谢老夫人的房间。 之前怕老母亲气大伤身,便不曾告诉她,溪儿被抓之事。 而今海捕公文贴的满大街都是,溪儿更是下落不明,他怎么说是好。 见谢玉珩进门却不说话,只沉着脸,急得谢老夫人都要下地了。 “你这孩子倒是说话啊,你要急死我啊。” “溪丫头自幼便身子不好,而今好几日不露面,你就不担心吗?” 谢玉珩紧皱眉头,上前扶住谢老夫人。 “母亲,您别担心,溪儿只是回苏家去了,过几日便将她接回来。” 谢老夫人愣了一下。 “回苏家了?” “她回苏家作甚,那苏家人向来嫌她是个累赘的,嘴上说的漂亮,可溪儿小时候在苏家过得什么样的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怎么能让她回苏家?是不是又是长乐公主的主意?” 谢老夫人瞧着谢玉珩,颇有些生气。 “儿啊,不是母亲说你,你怎么连个女人家都搞不定。” 谢玉珩面上有些不悦,语气也冷硬几分。 “母亲,我与公主的事情,你日后不要再管了。” 谢老夫人瞪谢玉珩一眼,却也没忘了这次的教训,不敢再想着去找沈昭璃的麻烦。 “人家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我老婆子哪里管得了。” “我不管,但你要把溪儿给我接回来。” “这么些年,都是溪儿陪在我身边,她不在,我不习惯。” 谢老夫人坐在床边,瞪着谢玉珩,一副不答应她便要闹起来的模样。 谢玉珩有些头疼。 他倒是想将人接回来,可如今人在哪儿他都不晓得。 溪儿既然逃了,为何不回来呢? 难道真出了什么事? 被谢老夫人烦的实在没了法子,谢玉珩只好厚着脸皮去了公主府。 围猎场那次配合,二人之间气氛倒是缓和些许。 正在府里养伤的沈昭璃听闻云瑶来报,谢玉珩又上门来求见了,不由眉头微挑,刚要拒绝,便听一旁人开口。 “既是谢丞相来了,孤可需回避一二?” 楚云峥坐在沈昭璃对面,把玩着手中折扇,目光落在沈昭璃身上,语气听着有些不大对劲。 第200章 沈昭璃有些无奈,这人一早便来了,不论她做什么都要跟着,赶也赶不走。 美其名曰他二人如今已有婚约在身,应该多培养一下感情。 “回…” 沈昭璃话未说完,楚云峥便起身往一旁的侧室走去。 “既是长乐公主都发话了,孤自然是要听从的。” 眼瞧着人进了侧室,砰的将门关上,沈昭璃额头不禁有些黑线,抬眸瞧着一旁的觅宁。 “他这是出什么幺蛾子呢?” 觅宁亦是憋不住笑:“殿下,依奴婢看,北凉王或许是吃醋了。” 接触了几天,她才发觉,这北凉王和传言中截然不同。 在自家公主面前,从来没有半点架子,黏着殿下像月牙儿一般。 瞧着是对公主殿下十分在意的。 沈昭璃摇着头并不接话:“去将丞相大人请进来吧。” 楚云峥在此,她若避而不见,倒显得心虚了。 侧室里,听着沈昭璃这话,楚云峥面色黑黑。 觅宁应了声,便命人将谢玉珩带了进来。 一瞧沈昭璃,谢玉珩目光便亮了几分:“臣谢玉珩给公主殿下请安,不知殿下身子可好些了?” “丞相大人起身吧,本宫已无大碍。” 沈昭璃坐于主位,神色淡淡。 “不知今日丞相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谢玉珩瞧着沈昭璃的神色,自怀中拿出一盒药膏递上。 “这是我寻了好久才寻到的去痕膏,听闻十分有效,是微臣的一点心意。” 众人听闻,都觉此番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过往几年来,谢丞相也不曾给公主殿下送过几回东西。 更别提还是费了心思的。 而今殿下都要另嫁他人了,丞相大人倒是开窍了。 这可不是晚了? 自和亲一事定下来,这满玉京城的人几乎都知道了。 却都有意无意,瞒着谢玉珩。 而今也便只有谢家一大家子人,还不知此事。 沈昭璃眸色淡淡瞧了眼谢玉珩手中的药盒,让觅宁去接了过来。 谢玉珩眉头微蹙的瞧沈昭璃一眼。 往日里便是他随手给她的东西,沈昭璃也十分高兴,要亲自来接的。 他知晓这些日子,惹了她不高兴。 他也知道往日里,他有些地方做的不好,而今依然改了态度,她怎么还是如此冷淡。 虽心中有些失望,但谢玉珩还是耐着性子,倒比往日还要温和几分。 “这去痕膏难得,是我一家家寻过去,才找到的,你莫要不放在心上。” “觅宁,你要记得给你家殿下用上。” 听着这近乎邀功的话,沈昭璃不由眉头微蹙,心头有些不适。 觅宁也被谢玉珩这番操作,弄得有些无语。 这去痕膏虽是难得,可比起宋忱小将军和郡主送来的药,实在是不够看的很。 他们还不在殿下面前邀功呢。 谢丞相做了这么一点儿小事儿,便开始邀功了。 “这药怎么用,用不用都是要听太医的,奴婢不敢擅专,还请丞相大人莫要为难奴婢了。” 听出觅宁的推辞,谢玉珩面上流露出几分不悦。 刚要说话,便听得一旁侧室里传来一声响动。 谢玉珩不由眉头微皱:“公主殿下,臣记着这侧室中放着些你平日收藏的小物件,无需人去瞧瞧吗?” 沈昭璃压平眉眼,凤眸中有些无奈。 楚云峥这又是做什么呢? 不待沈昭璃开口,侧室中又是一阵响动。 谢玉珩眉头皱得更紧,心头有些烦躁,却又不愿在沈昭璃跟前发脾气。 第201章 倒是沈昭璃面色有些尴尬。 “不必了,也不是些什么重要的东西,丞相大人若无旁的事,便先回去吧。” 再多留一会儿,不知道楚云峥要祸害她多少东西呢。 谢玉珩面色僵了僵:“臣的确还有件事想麻烦殿下。” 瞧谢玉珩那神色,沈昭璃便知此事多半同苏清溪有关。 只是如今她也并未有苏清溪的消息,只怕是要让谢玉珩失望了。 “想必公主知道,家母向来疼爱溪儿,臣知晓溪儿犯了错,但碍于母亲,不得不上门请殿下高抬贵手。” 公主府中众人听闻此言,皆不由对谢玉珩投去鄙夷的目光。 众人虽不敢言语,心头却是忍不住暗骂谢玉珩。 便是看在往日的公主殿下对丞相府的恩情上,这谢丞相也应该对公主殿下好些。 而今好不容易送了回稍微像样些的东西,却不想还是为了那位苏姑娘。 这丞相大人也真真儿是知道如何恶心人的。 沈昭璃早已看透谢玉珩这人,心中倒并无多少波澜。 “你想本宫如何?” 谢玉珩听闻此言,面上多了几分喜色,瞧沈昭璃的目光也越发温和起来。 “我知晓你受了委屈,无需你原谅她。” “但她如今流落在外,我们也实在难以安心,不知殿下可否先将那些海捕公文撤销?” “待她回来,臣定带着她亲自上门,给您赔罪。” 沈昭璃眼眸微眯,撤销海捕公文便是相当于告诉全天下之人,她不打算追究了。 既是罪责都不追究了,还谈什么原谅不原谅? 谢玉珩倒是会钻言语空子。 见沈昭璃不说话,谢玉珩上前两步,语气颇为诚恳。 “殿下,此番臣是绝不会包庇于她的。” “今日上门来麻烦殿下,也实在是母亲闹的厉害,臣绝无私心。” 沈昭璃眼眸微眯瞧着谢玉珩,语气微凉。 “包庇?” “你也知道你过往包庇过她许多次?” 曾几何时,她虽心中恼恨,却以为谢玉珩只是疼爱苏清溪,被蒙蔽了。 却不想,谢玉珩一直都是知道的。 明知道过去无数次她和苏清溪冲突之时,皆是被污蔑的,却依然选择了包庇。 沈昭璃心头微冷,忽觉只是让谢玉珩赔付了这些年来的银子,还是有些太不够了。 活该让谢玉珩也尝尝,过去她那些痛苦不堪的时刻。 谢玉珩面色微僵,知晓自己说错了话。 可话已出口,也只能想法子弥补。 “公主,过往的确是臣有失偏颇,日后你想如何惩罚我都好,只是那海捕公文,能否先撤销了?” 话音才落,侧室内便又是一声响动。 此番倒比前两次动静还要大些。 谢玉珩不由眉头微皱的瞧侧室一眼,这是故意的吗? 沈昭璃被那动静吓了一跳,心头默默无语。 却也大概知晓,这只怕是楚云峥担心她会答应,才刻意出声提醒。 “公主,这下人如此没有规矩,还是赶紧将人带下去吧。” 似是回应谢玉珩的话,侧室内又发出一声响动。 谢玉珩不由眉头紧皱,抬步朝那侧室走去。 他倒要瞧瞧到底是哪个小宫女胆敢如此同他作对! 沈昭璃有些无奈扶额,将人叫住。 “丞相大人的提议,本宫会考虑考虑的。” “觅宁,送丞相大人出去。” 谢玉珩听着沈昭璃略带冷意的声音,知晓这是又惹了沈昭璃生气,微微叹了口气, 他陶土娃娃捏的好,从前闲暇时做出的泥土娃娃让沈昭璃爱不释手。 也曾求过他,让他做一个小沈昭璃。 只是他都拒绝了。 罢了,回头他便亲做两个送来,公主必然会高兴。 “臣这边告退,殿下莫要生气,好好养身子。臣过两日再来看你。” 砰! 侧室传来一声巨响,将谢玉珩吓了一跳,眉头紧紧皱起。 还不待他开口,沈昭璃便已先让宫婢将他往外请了。 谢玉珩便只得先压下心头的不悦,随人离开。 人一走,那侧室门便打开,楚云峥沉着张俊脸出来。 沈昭璃给了个颜色,便有宫婢进侧室去收拾了。 不多会儿,宫婢便出来。 “殿下,侧室里干净整洁的很,并未有需要收拾的。” 楚云峥在沈昭璃身边坐下,抬眸瞧着她。 “怎么?难道你以为孤会打碎你的东西?” 第202章 沈昭璃眉头微挑瞧着楚云峥:“那方才屋子里是什么动静?” 也不知这人是真这样的小孩子心性,还是装出来的。 凡有不顺心的,便搞起破坏来了。 楚云峥勾着唇,抬抬手中的银骨扇在一旁桌案上轻敲两下,便听得方才厢房中传出的响动。 “孤可不会随意弄坏你的东西,若惹了你不高兴,还得孤花心思哄。” 沈昭璃不由抿抿唇,心头有些无奈。 “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这院子里遭贼了。” 楚云峥摇着手中折扇:“孤若是不出声,你这院子恐怕才是要遭贼了。” 沈昭璃眉头微蹙,约莫知道楚云峥在说什么,起身往书房走。 楚云峥见状,便也跟了上去。 进了书房,沈昭璃便将身边人都打发出去了,只留他二人在书房之中。 瞧着沈昭璃的背影,楚云峥眉头剑眉微蹙。 莫不是他做的太过,惹她生气了? 沈昭璃沉了口气,转头便见楚云峥面色有些不大好。 自当初答应和亲一事时,她便猜到会有这样一天。 她同谢玉珩的事情,满玉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楚云峥自然不会不知。 日后她既是要嫁他为妻,这件事也不能回避。 “本宫与谢玉珩的过往,想必北凉王早有耳闻。” 楚云峥剑眉皱得更紧,盯着沈昭璃时,让人不由心头发颤。 “叫我阿峥便是。” 沈昭璃:? 他摆出如此严肃的表情便是为了说这个? “阿…北凉王,本宫今日是想和你开诚布公谈一谈那些过往。” “今日说开了,日后便也不再纠缠。” 沈昭璃别开脸,到底叫不出如此亲密的称呼。 话音才落,沈昭璃便觉一道阴影将自己笼罩,抬眸便对上楚云峥宽阔的胸膛。 沈昭璃的身形在女子中已算是十分修长,但在楚云峥跟前还是有些不够看。 北凉人天生身形高大,楚云峥更是其中佼佼者。 却又不似其他北凉人那边膀大腰圆。 生得宽肩窄腰,身姿挺拔,只是逼近身形,便天生带了股难以言喻的气势。 沈昭璃红唇微抿,往后退了几步,仰头瞧着楚云峥那张过分英俊的脸,不由紧张。 “你靠这么近做什么?无礼!” 楚云峥眼底勾起一抹玩味,反而越发逼近。 吓得沈昭璃连连后退,瞪着一双凤眸瞧楚云峥。 “你若再敢靠近,休怪本宫不客气了。” 沈昭璃便没遇到过像楚云峥这般无赖的人。 无论什么时候,仿佛只要他高兴,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不讲礼法,不讲君子之风。 可偏偏,他还是北凉的王,身份尊贵,又武艺高强。 她简直拿这个人一点儿法子也没有。 沈昭璃一步步往后退着,却未发觉已经离桌案只有一步之遥,马上便要撞上去了。 楚云峥眼底闪过一抹暗色,长臂一伸揽住沈昭璃的腰。 沈昭璃微惊,抬手便给了楚云峥一耳光。 “登徒子!” 楚云峥感受着发麻的脸颊,眸光定定瞧着沈昭璃,语气甚至还有几分笑意。 “公主力气倒是大。” “不过,这次你可是冤枉我了。” 言罢,楚云峥便松了手。 瞧楚云峥盯着自己身后,沈昭璃转头便见桌案,当即便明白过来,面颊微红。 “抱歉。” 楚云峥低低的笑声在沈昭璃耳边响起:“只一句抱歉便算了?” 沈昭璃抬眸瞪着楚云峥,目光触及他面颊上的红印,到底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说,想让我怎么道歉。” 第203章 楚云峥弯腰瞧着沈昭璃的眼睛,鹰眼中满是笑意。 “唤我阿峥。” 低沉嗓音犹如空谷回响,轻声呢喃带出几分气声。 让沈昭璃不由耳尖发颤,别开眼去,不敢瞧楚云峥的眼睛,心头暗骂。 真是个妖精。 见状,楚云峥眼中笑意越发浓厚。 “如何?公主考虑好了吗?” 楚云峥到底不敢将人逼得太近,往后退了些许。 察觉楚云峥的动作,沈昭璃不由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放松几分。 可如此亲密的称呼,还是让她有些难为情。 便是往日里她心悦谢玉珩之时,也不曾如此亲昵的唤过他的名字。 瞧着沈昭璃红的似是要滴血的脸颊,楚云峥不由轻笑摇头。 “罢了,孤不为难你了。” “待什么时候,你觉得可以改口了,再改口吧。” 言罢,楚云峥便转身落坐在一旁圈椅上,抬眸看向沈昭璃。 “公主,方才要同我说什么来着?” 沈昭璃撑着身后桌案,好一会儿才抬头,但白皙的面颊却还是有些粉嘟嘟的,瞧着好似只乖顺可爱的小奶猫儿。 楚云峥眼眸微眯,有些看呆了去。 沈昭璃并未察觉,只当楚云峥终于是正经几分。 “不管外头传闻如何,本宫同谢丞相都依然没有干系了。” 楚云峥把玩着手中折扇,目光却落在沈昭璃身上。 “他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相待?” 四年前,楚云峥见沈昭璃第一面时,是他最狼狈的时候。 被迫重回玉京,被关在宫廷之中。 满身武艺因身受重伤用不出来,那些人便以为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质子。 每日里想尽法子折磨他,恨不能将北凉与大靖的之间积年的怨气,全都发泄在他身上。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 那些宫人将楚云峥的床榻泼湿,又压着他跪在冰天雪地之中。 可楚云峥又岂是那等随意被人欺辱之人。 他将那个往他床榻上泼水的宫人死死按在雪地里,无论那些人如何拳打脚踢也不肯松手。 就在他要将那人掐死之际,她出现了。 撑着碧色的油纸伞,身上雪白的大麾,几乎要让她与漫天飞雪融为一体。 沈昭璃罚了那些打他的人,还让人给他治伤。 楚云峥原以为沈昭璃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是瞧上了他这副皮囊。 自小他便知道,他这张脸长的十分招人,围在他身边那些人也不过是贪图色相。 但那些人统统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后来楚云峥才知晓,沈昭璃那时的眼睛不好,她什么也瞧不见。 即便如此,楚云峥对沈昭璃也没几分好感。 因着北凉质子的身份,十几年间,他隐姓埋名,混迹江湖。 早已看遍人情冷暖。 如沈昭璃这般爱多管闲事之人,他也不是没见过。 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时私欲,感动自己罢了。 可只要她一走,那些人便只会对他变本加厉的欺辱。 但让楚云峥没想到的是,之后每日沈昭璃都会撑着那把碧色的油纸伞到花园来。 有她在,那些人便不敢欺负他。 她会将他叫到身边说话,有时是些诗词,有时是些游记。 楚云峥觉得这人奇怪的很,明明瞧不见,也根本听不到他的回应,却乐此不疲得很。 可不管如何,因为沈昭璃,他在宫里的日子,过得的确好了许多。 她也不似往日楚云峥遇到的那些人,她敲打了宫人,还让人给他送吃的,送衣裳。 第204章 让他日后,若受了欺负,可以去找她。 楚云峥并未相信过沈昭璃,只是日子渐久,她的眼睛一直没有起色,可却仍是时常来看他。 直到…… 他离开皇宫。 那日,他没能和她告别。 原以为会很快便见的,却没有想到这一别便是三年。 如今眼睛倒是好了,却还不如从前眼盲时的眼光好。 谢玉珩那等满眼权势利益之人,哪里配的上她? 沈昭璃被楚云峥问得一愣,随即苦笑两分。 “他于我曾有救命之恩。” 楚云峥闻言面色却黑了几分,瞧着沈昭璃颇有些不满。 “那我呢?” 此话颇有些莫名,沈昭璃想了想才反应过来。 若论救命之恩,楚云峥已经救了她多次了。 明白楚云峥在问什么,沈昭璃不由面颊微红:“不一样,那时我年纪小。” 年少而慕少艾。 那时她本就因救命之恩对谢玉珩心怀感激,又恰是在情窦初开的年纪。 遇上谢玉珩那般合心意的皮囊,自然动了心思。 如今细想,这三年过往,未必没有想为自己求一个善终的执念作祟。 可一旦放下,便会发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云峥嘴唇紧抿,皱眉瞧着沈昭璃。 明明,是他先遇到她的。 不知楚云峥在想什么,瞧他沉着一张脸,沈昭璃只当他是还在计较,面上闪过几分无奈。 “你我本是联姻,何必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今日我叫你来,也是想说清楚,本宫既是答应和亲,便不会反悔,外头的传言也不必在意。” 话音落下,楚云峥面色更沉了几分。 联姻? 在她心中,他们二人之间便只是联姻? 眼瞧着楚云峥面色越发难看,沈昭璃心头微紧。 她说错什么了? “咳,你救我多次,我自是放在心上的。” 沈昭璃斟酌着字词,瞧楚云一眼:“不然我带你去我的宝库瞧瞧,若你有什么瞧得上的,便带走?” 楚云峥眼眸微眯瞧着沈昭璃:“孤记得你曾给过一片金叶子,说好了只要凭这片叶子便可对你提一个要求。” 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警惕,盯着楚云峥有些紧张。 “你想提什么要求?若是太过分了,本宫也不会答应。” 楚云峥起身走向沈昭璃,唇角挂着笑意。 可沈昭璃一眼便瞧出这人眼睛里分明没有笑意。 明明就是在生气。 楚云峥自怀中拿出金叶子,递到沈昭璃跟前,声音低沉。 “孤自入玉京,还没四处游玩过,不知可否请长乐公主同游?” 沈昭璃警惕的瞧着楚云峥,有些不敢相信,只是邀她同游如此简单的事情。 果真,还未答话,便见楚云峥唇角笑意勾的更大几分。 “孤想去公主曾同谢丞相去过的地方,旧地重游。” 瞧着沈昭璃面色僵硬起来,楚云峥面色更沉了几分,却仍是耐着性子。 “怎么?不行?” 沈昭璃眉头微蹙,不大明白楚云峥如此做有何意义。 过往她同谢玉珩去过的那些地方,多半都是她央着谢玉珩前去,却又被谢玉珩独自抛下。 楚云峥这般是为了羞辱她吗? “一定要去?” 瞧着沈昭璃不大高兴的神色,楚云峥心头便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你若不想,不去也可。” 话音才落,楚云峥便见沈昭璃接过了他手中的金叶子。 “本宫应下了,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去吧。”沈昭璃语气淡淡,面色红晕也尽皆退去。 楚云峥剑眉微蹙:“你不必勉强自己。” 第205章 沈昭璃心头有些恼怒,若说勉强,如今勉强她的人,难道不是他吗? “本宫向来重诺,既是收下了这片金叶子,你提出的要求,本宫自然也会照做。” “今日天色已晚,本宫便不留北凉王用饭了,请回吧。” 逐客之意如此明显,楚云峥只怕自己若是再留,反倒让沈昭璃越发不高兴。 “是我不好,不该惹你生气,你如今伤势还未好全,莫要气着自己。” “我这便走了。” 出门路上,楚云峥眼底闪过一抹无奈之色。 明明是这丫头打了自己。 怎么反过来却成了他给她道歉了。 罢了,到底是他有些没控制住脾气。 瞧着楚云峥离去的背影,沈昭璃凤眸中有些迷茫之色。 他便这么和她道歉了? 往日里,她若是同谢玉珩起了争执,他定然是半步也不肯退让的。 可楚云峥便如此轻易在她跟前低了头? 这还是传闻中性子阴晴不定,暴戾残忍的北凉王吗? 她倒觉得这人除了有时没边界了些,大多时候都是温柔性子。 “喂,你等等。” 听见沈昭璃的声音,楚云峥立刻顿住脚步,转身看向她。 “怎么了?” 沈昭璃快步行至楚云峥跟前,抬眸瞧着这一会儿功夫,他脸上越发红的印子,语气有些别扭。 “擦完药再走吧。” “你若顶着这样一张脸自公主府出去,只怕明日满玉京都要流言四起了。” 楚云峥微愣,随即笑了起来。 不过一点小伤,他若想,很快便能让这印子消下去。 只是…… 若他的小姑娘愿意替他擦药,自然是要答应的。 “也好,我若这般出去,恐要遭手下人笑话了。” 沈昭璃让楚云峥同自己来,拿了药瓶替楚云峥仔细将脸上的印子都擦了药。 楚云峥光是闻着味道,便眉头挑了起来。 “你倒是会借花献佛,孤给你的药,倒是给我用上了。” 沈昭璃手上力气加重几分,细微的疼痛对楚云峥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却还是配合的轻吸口气。 却也忍不住逗弄沈昭璃,眼底含笑。 “怎么说你两句,便生气了?” “如你这般上药,只怕我的脸颊要肿起来了。” 相识多日,沈昭璃对楚云峥的性子,也算是有几分了解,自然晓得他如今便是故意的,不由瞪他一眼。 “你若再如此多话,便自己上药去吧。” 楚云峥笑眯眯闭了嘴,待沈昭璃给自己上完药。 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推出房门。 “快走!不然明日便不去了。” 听着沈昭璃有些恼怒的声音,楚云峥失笑,转身离去。 等在外头的孟航瞧见楚云峥面上还未消尽的掌痕,眼睛都瞪了起来。 “王上,您这是…… 挨打了吗?”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他们王上? 要知道他跟着王上这么多年,凡是有人敢将手伸到王上脸上,手便不用要了。 更别提打王上了。 楚云峥心情不错,瞧孟航一眼:“你眼力不错。” 言罢,便大踏步往外行去。 孟航张大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王上怎么一副被打了,还很开心的样子? 孟航忍不住抬手给了自己一下,很痛。 他竟然不是在做梦。 “要不要孤替你打一下?” 楚云峥走在前头,声音却传了回来。 孟航打了颤儿,连忙低头跟上楚云峥的脚步:“ 属下失态,还请王上恕罪。” 为让药效发挥作用,楚云峥回去时并未骑马,而是坐上了马车。 孟航也被楚云峥叫到马车上。 第206章 瞧着楚云峥脸上那道虽然散了许多,却还是能瞧见的掌印,孟航忍不住多嘴。 “王上,如此淤痕,您不是轻松便能清除,何必如此麻烦。” 楚云峥目光冷淡瞧孟航一眼,孟航立刻闭嘴。 小璃儿给他涂的药自然是要物尽其用的好。 “明日孤要出行,替孤去置办几套新服饰。” 孟航再次睁大了眼,颇有些不可置信地瞧着楚云峥,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随王上在外走江湖的时候,王上最讨厌便是旁人盯着他看。 是以从不注重外貌,穿衣向来随意。 便是继位北凉王后,衣饰也便只有那几套,还是萧郡主非要给王上置办的。 而今王上说什么?他要置办新衣饰了。 不是衣服,而是衣饰! 王上究竟受什么刺激了?这公主府中该不会是有什么不干净的脏东西吧。 楚云峥瞧着孟航变换不定的神色,立刻便猜到他在想什么。 “另外派人打听一下丞相府里那个姓苏的去哪儿了。” 小璃儿是个心软的性子。 为免她轻易便放过伤害过自己的人,这件事还是他来处理的好。 抬腿将孟航一脚踹下马车,楚云峥声音淡淡。 “滚去把事情办好了再回来。” 孟航揉着腰自地上爬起来,面上有些无奈。 多少年了,他什么时候见着王上这般过。 这长乐公主还真是有些厉害。 却说公主府这边。 传膳时,觅宁到底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句。 “殿下,您可博瞧着谢丞相如今似是改了性子,便心软了,那苏清溪畏罪潜逃本就是罪加一等。” “您若是让人将海捕公文扯了,岂不是相当于昭告天下,是公主您搞错了,那苏清溪是无罪的。” “若是如此,可是麻烦了。” 沈昭璃闻言不由轻笑:“本宫都知道。” “本宫并未答应,不过是敷衍两句罢了。” 觅宁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沈昭璃的意思,近日为着公主殿下同北凉王的和亲之礼,琐事已经够多了。 如何还有时间去应付谢丞相,倒不如先拖过去。 若玉京府衙抓到人,那便同自家公主没关系了。 心知肚明后,觅宁布菜的动作都轻快几分。 翌日清晨,三槐巷谢玉珩家中。 谢老夫人得知谢玉珩没将苏清溪带回来不说,便是连一个恩典也求不回来,气得七窍生烟。 “你说你如今便是当了丞相又有何用?” “那长乐公主不是你的未婚妻吗?不过是如此小事,她张张口的事儿,便就是不肯。” “你那未过门的媳妇怎么就能如此狠心!” “还有你也是狠心的很,你忘了从前溪儿待你有多好了?” 听着谢老夫人这一通骂,谢玉珩面色难看得很。 他难道希望事情这个样子吗? “够了!我一定会将溪儿带回来的。” 捏捏有些发疼的眉心,谢玉珩转身往皇宫大内上朝去了。 百官议事,众说纷纭。 周老太傅一家尚且下落不明,刺客的影子亦是半点没寻到, 摄政王即将归来 乾南地区的水坝已经开始动工,一切顺利。 上完早朝,谢玉珩离宫之时,却有小官巴巴跟上来。 谢玉珩走了一路,身后的小尾巴便跟跟了一路。 谢玉珩眉头微皱,转头瞧着二人,语气有些不悦。 “你们跟着本相作甚?” 二人赔着笑,朝谢玉珩行礼问安。 “丞相大人实在是恭喜啊。” 谢玉珩眉头紧皱,瞧着二人眸色冷淡几分。 他近日事事不顺,有什么好值得恭喜的? “下官们听闻公主府已经开始备嫁妆了,您这还不是好事将近?” 谢玉珩微愣,随即心头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瞧着二人。 “这消息是你们从何处听来的?不可胡说八道。” 二人连忙摆手:“下官哪里敢拿这种事开玩笑,下官二人正是负责相关事宜的,这才听到了些风声。” “丞相大人和长乐殿下这是要好事将近了吧?” 谢玉珩唇角上扬几分,没想到公主已经在筹备他们二人的婚礼了。 “你二人好好办差,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二人听闻此言,立刻朝谢玉珩躬身行礼。 “请丞相大人放心!” 第207章 公主府中,沈昭璃大清早便被觅宁自拔步床上拖了起来。 “觅宁,你这么早将本宫叫起来作甚?” 沈昭璃颇有些睡眼惺忪,昨夜看书到子时才睡下,不知怎的还有些失眠。 好不容易睡着,如今觉着还没睡多久呢,便被叫起来了。 瞧着沈昭璃皱起的眉头,觅宁上前将沈昭璃扶起来。 “殿下,您忘了昨日答应北凉王的了?今儿可是要去出游的。” “您可不得早些起来装扮一番。” 觅宁拧了帕子递到沈昭璃跟前,面上带着几分笑意。 横竖是已经被拖起来了,沈昭璃便接了帕子擦脸,睡意也被赶跑几分。 “出游下午去也不是不行,你这丫头怎么还向着外人了。” 听着沈昭璃这颇有几分小孩子气的话,觅宁面上笑意更浓,又端了一杯清水给沈昭璃清口。 “只怕是不行呢,北凉王可是大清早便来了,而今已在前厅等着了。” “奴婢瞧北凉王来的时候,手里还提了玉春堂的盒子,您若是再不起啊,那点心怕是就凉了。” 沈昭璃总算是来了几分精神,抬眸瞧着觅宁:“他还带了玉春堂的点心?” 觅宁笑眯眯点头:“昨儿北凉王便私下里问过奴婢您平日里都爱吃些什么,奴婢便说了这玉春堂的点心。” “谁想着,这北凉王今儿一早便提着食盒来了。” 一旁云瑶自衣柜中拿出件烟云紫锦百迭裙出来,行至二人身边。 “觅宁姐姐可记着跟北凉王说了,咱们殿下可吃不得那栗子糕?” 此言一出,寝殿内静谧一瞬。 云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要跪下请罪。 沈昭璃摆摆手:“无碍,不过前尘往事何须如此在意。” 觅宁笑着接话:“无需奴婢提醒,那北凉王啊事无巨细的打听,瞧着是对咱们殿下上心的很。” 众人闻言,都不由面上浮起笑意。 沈昭璃脑海中闪过昨日楚云峥向自己逼近的模样,不由耳尖红红。 “好了,都不许胡说!” 瞧着自家公主有些害羞,众人便也不再打趣,伺候着沈昭璃梳洗上妆。 行至前厅时,远远便见身形高大的楚云峥立于院中。 盯着院中那棵足有双人环抱粗的大梨树瞧。 沈昭璃抬脚过去,眼瞧着都走到人身后了,也不见楚云峥发现,似是看呆了一般,不由眼珠一转,轻手轻脚起来。 往日里,唯有这人神出鬼没的吓她,今儿也该她来吓吓他才是。 瞅准时机,沈昭璃抬手朝楚云峥肩膀拍去。 却见面前之人忽而转身,眼眸含笑瞧着自己:“长乐公主这是又想打我吗?” 沈昭璃唇角弧度僵住,悬在空中的手有些尴尬的落下。 “本宫是瞧你肩头有个脏东西而已。” 楚云峥眼眸微眯,弯腰朝沈昭璃逼近,唇角笑意愈发大了几分。 “是吗?公主别不是想蓄意报复吧。” 沈昭璃微惊,忙往后退去,却踩到小径上的石子,脚下一滑这么往后倒去。 眼瞧着楚云峥朝自己伸手,沈昭璃红唇微抿,硬生生扭转身形,一个侧翻稳稳立在旁边。 楚云峥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目光有些错愕的瞧一眼沈昭璃,而后大笑起来。 沈昭璃在站稳的那一瞬,便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瞧着笑得直不起腰来的楚云峥,沈昭璃瓷白的脸蛋立刻红润起来。 她怎么能在众人面前,做出如此没规矩的举动。 第208章 犹豫片刻,沈昭璃僵着张脸快步进了前厅。 觅宁等人也憋着笑,连忙跟上。 殿下从来都是稳重的性子,还是头一次见着如此活泼的殿下。 眼瞧着人走了,楚云峥忙收敛面上笑意,也跟了上去。 厅中,沈昭璃坐在圆桌前,觅宁已经将桌上玉堂春的食盒打开,拿出两碟十分精致的点心。 楚云峥也不客气,行至桌前便坐到沈昭璃身边,侧撑着头瞧她,面上还有几分笑意。 “孤亲自去买的,一碟是你爱吃的桂花糕,另一碟是玉春堂新出的点心,名叫雪花酥,你且尝尝,是不是你喜欢的。” 沈昭璃半侧身子躲开楚云峥的视线,提着帕子掩住半张脸。 可楚云峥还是一眼便瞧见了沈昭璃仍红着的脸颊,想笑却又怕惹恼了沈昭璃。 轻咳一声,楚云峥移开视线,声音低沉轻柔。 “我不瞧你了,你吃吧。” 沈昭璃侧眸偷瞄楚云峥一眼,见他当真背过身去,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已许多年没这么丢人过了。 每次碰着这楚云峥准是没好事儿的。 但瞧着桌上摆的两碟糕点,沈昭璃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接过觅宁递来的银筷,夹了一小块。 那雪花酥还温热着,入口即化,带着几分花香,味道清甜,的确是她喜欢的。 沈昭璃吃相虽优雅,却叫人看着便觉很香。 觅宁等宫人瞧着沈昭璃这般开心的模样,都有些欣慰。 殿下这段日子以来,虽不曾多说,可她们都瞧得出来,殿下心中不好受。 出了这许多事,更是少见展颜。 她曾以为这北凉王声名狼藉,北凉与大靖又多年为战,这北凉王必然不是个良人。 而今瞧着,殿下若是嫁给北凉王,倒比嫁给谢丞相要好的多。 其他宫人也是这么个想法。 沈昭璃吃的开心,并未发觉楚云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笑着瞧她,眼底有几分宠溺。 见沈昭璃放下筷子,楚云峥轻声开口:“可吃好了?” 沈昭璃捏着帕子擦擦唇,抬眸看向楚云峥。 “你可用过早膳了?” 楚云峥眉头微挑:“如今才问,公主不觉得有些晚了吗?” 眼瞧着沈昭璃小脸又要红起来,楚云峥眼底笑意更浓。 怎么几年不见,性子倒比以前还腼腆些了。 沈昭璃摆摆手,转头看向觅宁:“将这些收了,再上些吃食来。” “不必了。” 楚云峥伸手将沈昭璃跟前的点心碟子拿到面前,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吃下了沈昭璃剩下的点心。 沈昭璃凤眸微睁,盯着楚云峥的目光颇有些惊诧,声线都抬高几分。 “你做什么?” 平民人家的女子都是不能上桌吃饭的,得等着相公婆母吃完后,才能上桌吃些剩饭剩菜。 有那心疼媳妇的,也会让妻子一同用饭,可却是万万不会吃妻子剩下的食物。 高门大户的女子用饭也都是差人送到房间里吃。 便没见过哪个男子吃女子剩下的食物。 若有人这般做了,那便是要被耻笑的。 楚云峥怎么能就这么将她吃剩下的点心吃了! “等你让人重新做,不知还需多久,你既是没吃完,我尝尝不行吗?” 楚云峥不大在意的拿起一块点心便往口中放。 沈昭璃有些无奈,伸手将碟子拿到自己跟前:“不许再吃了,府中小厨房里也有点心,我让人拿来给你。” 沈昭璃话音方落,殿中宫婢便连忙出去拿了。 第209章 楚云峥知晓沈昭璃在顾及什么,不由轻笑:“你在意旁人作甚,不过几块糕点,我便是吃了又能如何?” “你!”沈昭璃瞪着楚云峥:“你也在大靖待过几年,不会不知这等行为是要被笑话的。” 楚云峥嗤笑一声,眉目间与生俱来的不羁显现。 “孤当年便觉你们大靖无趣得很,不让女子上桌吃饭便能彰显男子的尊严了” “一口吃的倒也如此上纲上线,你们大靖虽国土辽阔,骨子里却迂腐得很。” 楚云峥说完,便微微蹙起剑眉,瞧了眼沈昭璃的神色。 “你,莫要生气,我不是说你。” 沈昭璃没听着楚云峥的道歉,只怔怔瞧着她。 她一直觉得大靖在许多方面都对女子过于苛刻。 只是苦于沉疴已久,甚至连她自己也被困于其中,便是有心改变,也不得其法。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男子如此说。 见沈昭璃不说话,楚云峥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不由自主染上几分紧张。 “真的生气了” 楚云峥叹了口气,狭长眼眸倒映着沈昭璃的身影。 “小璃儿,待你日后随我一同去了北凉,便会知道女子还有另一种活法。” 沈昭璃眼睛亮几分,盯着楚云峥。 “什么活法” 见沈昭璃肯接话,便知她并未生气,楚云峥这才放心下来。 “口说无凭,待日后你去了便知道。” 沈昭璃倒也不在乎楚云峥卖关子,反而勾唇笑了笑。 她从前只觉和亲一事乃是她身为公主该做的。 对此也并非没有过忐忑,便是楚云峥看起来待她还不错。 她心中也从未放下过警惕,更未将这件事情当做是她自己的事情。 可而今,她发自内心的想去北凉瞧一瞧。 去瞧瞧楚云峥口中,女子的另一种活法。 公主府中一派气氛融洽,可三槐巷谢玉珩的院子里却是一派鸡飞狗跳。 眼瞧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谢老夫人身子也慢慢好起来。 苏清溪被捕又逃走一事,到底是没瞒住。 谢老夫人红着一双眼盯着谢玉珩:“溪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竟还瞒着我,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苏先生夫妇可是为你而亡的啊,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托付给我们照顾,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若是溪儿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老婆子我下去了,可怎么跟苏先生夫妇两个交代啊。” 谢老夫人哭得厉害,也哭的谢玉珩心头烦躁。 “她这么多天没有踪影,难道我就不担心吗?可若不是她不听我的话,擅自去找公主,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谢老夫人瞪着谢玉珩,似是气得不轻。 “不管你怎么说,溪儿如今是在公主府丢的,老婆子要去找公主问个清楚,只因她是公主便可以如此随意欺负人人了吗?” 眼瞧着谢老夫人拄着拐往外走,谢玉珩眉头紧皱,上前扶住自家老母亲,语气颇有些严肃。 “够了!您能不能不要闹了!我不是已经跟您说过了,这件事我会处理。” 谢老夫人孟一拄拐,瞪着谢玉珩:“处理什么你如今便只会向着她说话!” “若不是她,我们的宅子能丢溪丫头为为了此事去找公主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是怪她!” “我不仅要让她把溪儿交出来,还要她把宅子也还回来!” “她若是不肯,老婆子我就在她的公主府跟前闹,闹到她不得不同意为止!” 谢老夫人越说越觉得此法可行,甩开谢玉珩的手便要往外去。 谢玉珩只觉额头有些疼,说到底还是为了那座宅子。 “够了!” 谢玉珩声音抬高几分,语气带了几分怒气。 谢老夫人被吓了一跳,转头瞧着自家儿子,气势弱了下来。 “儿子,母亲这还不是为了你好。” “若让人只当你堂堂一朝丞相,便住在这等穷乡僻壤,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谢玉珩面上有些阴沉,若不是母亲一心贪财,背地里在沈昭璃那里欠下如此多银子,事情又怎会发展到今日? 但谢老夫人到底是自己的母亲,有些话谢玉珩不便多言。 “母亲,您为何到现在还不明白,您是我母亲,若您丢了脸,那便是我丢了脸。” “你想让我沦为全玉京城的笑柄吗?” 谢老夫人被谢玉珩训得垂下头,不敢再闹。 谢玉珩见状叹了口气,将人扶至床上坐下:“母亲,我原是不想将这件事情告诉你的。” “但若不告诉你,只怕你不安心。” “公主府已经在筹备婚礼了,不日公主便会嫁给我的,到时府邸一定能回来,您便别折腾了好吗?” “还有溪儿,待我和公主成婚之后,公主便不会在命人四处抓捕溪儿,届时人自然便能回来了。” 谢老夫人面上闪过一抹喜色,浑浊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清珪,你说的是真的?” “你和长乐公主真要成亲了?” 谢玉珩点点头,只是母亲说对,如今这宅子实在有些不像样子。 他也该想法子好生装扮一番。 谢老夫人知道自家儿子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他既是点了头,那便一定是真的,顿时欢喜起来。 “太好了,儿子!你放心,母亲肯定都听你的,这段日子绝不给你添任何麻烦。” 说着,谢老夫人便自己回床上躺着了。 第210章 谢玉珩见状,总算是松了口气。 将家中剩下的最后一袋银子带上,谢玉珩便独自出门去了。 公主府马车之中,沈昭璃瞧着楚云峥有些无奈。 “你便不能自己骑马,非要同本宫挤一辆马车吗?” 楚云峥轻摇手中折扇,剑眉微挑:“哪里挤这不是宽敞得很” 马车自然是宽敞的,只是沈昭璃便瞧不惯楚云峥那死皮赖脸的样子。 二人在马车斗着嘴,外头车夫声音传来。 “殿下,已到玉玲珑了。” 闻言,楚云峥率先自马车上下去。 待到沈昭璃掀开帘子,便见楚云峥立于马车旁,折扇别在腰间,朝抬起胳膊,意思再明显不过。 犹豫片刻,沈昭璃还是扶着楚云峥的胳膊下了马车。 一旁觅宁瞧着二人笑得险些合不拢嘴。 觅宁让人去将马车停下,跟着沈昭璃和楚云峥一同入了玉玲珑。 掌柜的认不得楚云峥,却是认得沈昭璃,连忙迎了上来。 沈昭璃并不想太过招摇,便没让那掌柜的行礼。 “贵人今儿来的可真是巧得很,恰好碰上咱玉玲珑拍卖会的日子。” “贵人见识自不是我等可以想见的,但这拍卖会上也是我玉玲珑积攒了多年的宝贝,天南海北收来的,二位可要看看” 楚云峥对此倒是有些兴趣,却也没忘了问问身边之人:“你可想看” 沈昭璃神色微淡,瞧一眼楚云峥的神情,点了点头。 玉玲珑的拍卖会她是参加过一次的。 只是那次,属实算不上什么好记忆。 彼时她兴致冲冲,央着谢玉珩同她一起前来,却不想谢玉珩也将苏清溪一同带来。 最终,凡是她瞧上的东西,都落入了苏清溪手中。 之后,这样的事情她便鲜少参与了。 掌柜的领着二人一同上了三楼。 一侧开着门的厢房中坐着个带面纱的女子,瞧见沈昭璃的身影,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她竟然也来了。 沈昭璃并未察觉那道目光,楚云峥却感觉到一股恶意,鹰眼微眯,转头便盯上那戴面纱的女子。 冰凉暴戾的眸子让苏清溪不由打了个冷颤,连忙别开眼去,不敢瞧楚云峥的眼睛。 直到二人在视线中消失,苏清溪才微微松了口气。 这才多久,沈昭璃便勾搭上旁人了 可笑谢玉珩竟还为了沈昭璃,眼睁睁看着她被抓走。 到头来,不也是个笑话 苏清溪盯着方才二人离开的方向,眼底满是戾气。 沈昭璃害她吃了那么多苦,而今她可不是当初那个什么也不是的小丫头了。 也该让沈昭璃尝尝苦头了。 却说沈昭璃那边,掌柜知晓沈昭璃的身份,特意选了间安静典雅的厢房,命人好生伺候着,这才离开。 很快拍卖会便开始了,沈昭璃瞧着却是兴致缺缺。 楚云峥倚在窗沿上,扫了眼底下二楼展示台上放着的物件,转头瞧着沈昭璃。 “公主如此愁眉不展,可是想起过往了” 沈昭璃懒懒抬眸:“本宫倒想问问你,非要来这些地方作甚。” 楚云峥收起面上不羁笑意,缓缓行至沈昭璃身前,眼底满是认真。 “自然是将你过去那些不好的记忆都覆盖掉,日后,你只需记得孤便是。” 沈昭璃有些愣愣瞧着楚云峥,没想到他非要让她故地重游,竟是为了这个。 楚云峥笑着抬手轻点沈昭璃额头:“别愣着了,快瞧瞧有什么喜欢的,孤都送你。” 沈昭璃面颊微红地打开楚云峥的手,瞪他一眼。 “不许动手动脚!” 楚云峥笑着点头,让到一旁去。 “好好好,你说了算。” 正说话间,二楼展示台上,玉玲珑的小厮抱上个被布盖着的方形物件。 瞧着有一方小几那么大。 众人都不由投去好奇的目光,沈昭璃也自窗户往下多投去几抹视线。 负责讲解的小姑娘,抬手将红布掀开,露出里头精铁制成的小笼子。 笼中关着一只玉雪可爱的小狗儿。 小家伙通体雪白,唯有两只葡萄珠儿似的眼睛上方有两抹灰黑色的毛发,到好似是小家伙生出来的眉毛一般。 让这可爱的小家伙瞧着越发通人性了。 介绍的姑娘轻笑一声,抬眸瞧着各个厢房。 “大家别看这小家伙身形小,却凶得很,玉玲珑派人测试过,就这只小狗儿能拖住两个成年男子,放在姑娘家身边防身,是极好的。” 话音刚落,关在笼子里的小狗儿便猛得朝笼子咬了一口。 小模样瞧着当真有几分凶。 沈昭璃瞧着那笼子的小狗,不由怔愣,眼眶红了起来。 觅宁亦是微愣,瞧着沈昭璃:“殿下,那小狗儿和月牙儿真像啊。” 沈昭璃交叠于身前的手不由攥了起来,的确是很像,可月牙儿只是个好吃懒做的小东西,没有一点攻击力。 所以被大狗咬住的时候,也一点反击的能力也没有。 沈昭璃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楚云峥。 “我要它。” 楚云峥是知道她身边曾养了一只名叫月牙儿的小狗的。 这次回来,并未瞧见,他还奇怪过。 而今对上沈昭璃的眸子,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放心,它一定是你的。” 沈昭璃轻轻嗯了声,便将目光重新投向笼中的小狗,心头微酸。 不远处另一个厢房中,苏清溪也在窗边瞧着那笼子里的小狗,眼底有些恨意。 当年,不过为了一只狗,沈昭璃便不依不饶。 还险些让她的松狮赔命。 而今瞧沈昭璃一定很想要这只小狗儿吧。 “此异域小狗,起拍价一百两银子!” 随着楼下姑娘的声音,这只小狗儿便开拍了。 苏清溪瞧了眼沈昭璃厢房的位置,让人摇响了厢房外的铃铛。 这铃铛一响,便是不论对方出多少银子,最后她都要在多出一成。 为保公平,防止有人乱叫价,玉玲珑提前便会核对每位贵宾带来的银子。 而若想赢过响铃之人,也有一个法子,便是一次叫出对方出不起的银子。 若叫对了,这物件便也归了叫价之人。 玉玲珑中,倒也有不少为了拍到自己喜欢东西的人会响铃。 可为了一只狗,众人便觉得没什么必要了。 二楼姑娘见无人再出价,便预备着将笼子带下去了。 却忽而听到道低沉磁性的嗓音。 “一千两黄金。” 第211章 众人顿时哗然,连忙探头去找那声音的来处。 便是在玉京这般繁华的地界儿,一千两黄金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且若是用一千两黄金买份奇珍异宝也便罢了,可只是买只小狗儿,这叫价之人莫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沈昭璃也不由转头瞧着楚云峥,凤眸有些雾蒙蒙的。 “你带够那么多黄金了吗?玲珑阁可不兴赊账。” 不过倒是也不打紧,横竖她带够了银票的。 楚云峥瞧沈昭璃这模样,只觉可爱的紧,低沉嗓音不自觉放柔几分。 “安心,不会叫你拿不到那小家伙的。” 不远处的厢房之中,苏清溪透过窗户死死盯着沈昭璃所在的厢房,眼底闪过一抹愤恨之色。 沈昭璃还真是舍得银子。 可他们以为,不过一千两黄金,便能难住她了? 站在苏清溪身后的飞鸢瞧苏清溪一眼,不由劝道:“姑娘,不若便算了吧,横竖这小狗儿也没什么稀奇的。” “您若是有旁的喜欢,咱们再买便是了。” 苏清溪轻哼一声:“凭什么算了,不过就是一千两黄金,难道大长公主府还给不起吗?” 自那日她被大长公主带回去后,她原以为自己要完了。 却不想大长公主不仅让人给她医治,还对她嘘寒问暖,不管她做什么,大长公主都不生气。 她为了试探大长公主是不是真的对她好,便说喜欢那凤舞罗裳已久。 不想大长公主还真让人从沈昭璃那儿要回来了。 虽不知大长公主为何对她这般好,可既然有了靠山,她为何不用? 见飞鸢不语,苏清溪转头瞧她一眼,眼底有几分厉色。 “我知晓你在大长公主身边已久,自然是同那长乐公主亲厚些,可如今大长公主既是将你给了我,那你便是我的人。” “劝你还是想想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 飞鸢闻言,不由眉头轻皱,心头有些不悦。 “苏姑娘,奴婢如今虽在你身边伺候,却仍是大长公主的人,您并不是我的主子。” 她本是不愿到这苏清溪身边来伺候的。 不知怎的得了主子的青睐,便好似上了天一般,恨不能将自己当做整个大长公主府的主子。 谁也不放在眼中,如今还要如此和长乐公主作对。 苏清溪听闻此此言,面色立刻冷了下来,转头盯着飞鸢。 “你说的是,我并非你的主子,可依着你家主子如今对我的宠爱,你觉得若是她知晓了你对我不敬,你又会是个什么下场?” 话音方落,楼下那负责讲解的姑娘花月也出了声。 “甲字三号房的客官,您这铃铛还要继续敲吗?” 照规矩,便是有人出了高价,摇铃铛的客官可以选择放弃或者继续摇铃。 若是继续摇铃,那便成了两家竞价,直至其中一方放弃。 物品便归属另外一方。 苏清溪盯着飞鸢,勾勾唇角:“去,敲铃铛!今日这条狗,我一定要拿到。” “否则,回了大长公主府,今日你是如何待我的,我便不知会如何说了。” 飞鸢面色微僵,到底低了头,行至窗边,再次摇响了铃铛。 二楼展示台上站着的花月听到那清脆的铃声响起,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谁能想到一只并不怎么起眼的小狗儿,竟能卖出这样的天价来。 “甲字三号房的客官再次摇铃!甲字五号房的客官还要竞价吗?” 花月的声音都高亢起来。 第212章 满楼的客人也都不是眼盲心瞎的,这小狗儿瞧着平平无奇,卖出这样的天价。 只怕是这两家在斗气呢。 如此想着,众人倒也乐得看点乐子,便纷纷起哄。 “甲字五号房的,你若不加价,那小狗子可被人拿下去了。” “是啊,你该不会是没银子了吧?” 楚云峥对外头那些话充耳不闻,手指轻抬,只见外头铃铛轻响。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不过一瞬功夫,又热闹起来。 多少日子了,没在玉京城中看过这样的热闹。 那玉玲珑的铃铛可不是那么好敲的,若是在已经有人敲了铃的前提下,仍有人敲响铃铛的话,那便是斗铃。 那便有意思了。 斗铃一旦开启,两方底价便得出到三万两银子。 而后双方便要在玲珑阁侍者的监督下出价,此番出价便只能出一次。 出价更高者便可以直接拿走竞拍物品。 这有意思便有意思在,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的出价。 如此一来,如同赌博一般,出少了便拍不到自己想要的,出价太高却又容易亏。 所以鲜少有人会开启斗铃。 众人都没想到,今日竟有机会见到斗铃。 花月更是激动地嗓子都有些劈了,那可是三万两银子啊。 “接下来,便请二位客官出价!” 沈昭璃红唇微张瞧着楚云峥:“你知道敲这铃铛是什么意思吗?便敲响了。” 楚云峥轻笑:“怎么?担心孤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吗?” 沈昭璃有些无奈,一国之主自然不会连几万两银子都拿不出。 只是花几万两买只小狗,对她而言有意义,可对楚云峥而言有什么意义? “待会儿这银子还是让本宫自己出吧,北凉王的好意,本宫心领了。” 楚云峥眼眸微眯,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喙。 “不可,你一旁看着便是。” 沈昭璃瞪楚云峥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觅宁便轻拍沈昭璃肩膀,温声劝慰。 “殿下,您便别和北凉王争了,既是北凉王的一番心意,您安心收下便是。” 见沈昭璃眉头仍是皱着,觅宁笑着道:“您不日便要同北凉王成婚了,他既是想让您高兴,又何乐而不为呢?” 沈昭璃愣了片刻,眉头微挑,到底没再多说。 说的也是,不过几万两银子,她又有什么消受不起的。 很快,玉玲珑的侍者便入了敲门进来,手中还端着一托盘,托盘上摆放着笔墨和一张空白的木牌。 侍者进门将托盘放在屋中桌案上,便垂着头退居一旁。 “贵客,只需将您要出的价写在这木牌上即可,奴婢们自会拿出去展示。” 楚云峥闻言,提笔便在那木牌上写下几笔,便将木牌叩了起来。 沈昭璃没瞧清楚云峥写了多少,不由好奇。 “你方才写了多少?” 楚云峥摆摆手,那侍者便将托盘收起,退了出去。 “待会儿你便知道了。” 见楚云峥有心卖关子,沈昭璃便也懒得问他了。 却说甲字三号房中,飞鸢瞧着苏清溪在木牌上写下的数字,不由眉头紧皱,到底忍不住劝了句。 “苏姑娘,主子这些年向来俭朴得很,若是知道您在玉玲珑一下便花出去这么多银子,必然是会生气的。” “您不若还是三思吧,奴婢了解长乐公主,她出门不会带太多银子的,您……” 飞鸢话未说完,便见苏清溪瞪了过来:“伺候人便要有伺候人的样子,我做事的时候,你少插嘴。” 第213章 “再有,大长公主吃斋念佛慈悲为怀,若知道本姑娘是为了救一只狗儿才如此破费,说不定还回夸奖我。” “你莫要再多废话,将银票准备好便是!” 眼瞧着苏清溪在木牌上写下数字,飞鸢只觉肉疼的很。 主子虽身为大长公主,往日里也是金尊玉贵的养着。 可这些年来,大长公主府除了每年的俸禄,便是靠着往日里继续和宫中赏赐过日子。 虽也十分尊荣体面,可又哪里能有长乐公主那般富贵? 便是主子再有积蓄,也禁不住苏姑娘这样花啊。 但最让飞鸢难受却是,依着这些日子主子对这位苏姑娘的宠爱,还真有可能如苏姑娘说的那般。 便是知道了也只会夸苏姑娘有善心。 思索间,侍者已经拿着托盘下了楼。 二楼下,两位侍者都端着已经写好价格的木牌上台。 花月有些激动的瞧了一眼,满堂宾客亦是兴致满满。 “你们说这两边的那个能赢?” “这谁知道,不过我来的早,可瞧着了,那甲字三号房里的,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你们说这里头该不会还有什么情感纠纷吧。” “可说不准,甲字五号房的那位公子生的可是叫人移不开眼的。” 断断续续的声音,自窗口传来。 沈昭璃不由抬眸瞧向楚云峥,便见他连连摆手。 “孤可不认识那什么娇滴滴的女子。” 沈昭璃眉头微挑:“本宫又没说什么,你激动什么。” 能如此出价,若不是真喜欢那小狗,便是与他们这屋子里的人有过节。 只是不知那人针对的是她还是楚云峥。 楚云峥轻摆折扇,笑眯眯瞧着沈昭璃:“自然是怕你误会孤与那某人一般。” 这个某人,虽未提及名字,沈昭璃一行人却清楚得很。 沈昭璃红唇微抿并不言语,可觅宁却是打心眼儿里为自家公主高兴。 许是旁观者清。 她可是瞧的一清二楚,这北凉王可比那谢丞相待自家公主好得多了。 说话功夫,楼下的花月先让人展示了苏清溪的出价。 木牌上,娟秀的小楷写着五万两白银。 众人哗然,何时一只小狗儿能卖出这样的天价来了,真真儿是疯了。 “这一下子便加了两万两银子,瞧这甲字三号房的姑娘是个财大气粗的,只怕是那甲字五号房的比不过啦。” “这可不好说,你忘了方才那人可是一口气便出了一千两黄金。” 苏清溪在房间里也听到了这些话,可她自认为五万两银子已经是个极高的价格。 沈昭璃便是出的价格再多也不会多过她去。 更何况,那只狗就是再像也不是真正的月牙儿。 真正的月牙儿已经被她的松狮咬死了。 她便是要瞧着沈昭璃不高兴,她便高兴! 花月瞧着那木牌上的价格也觉得,五万两估摸着是已经到了顶。 毕竟为了避免要人恶意斗铃,玉玲珑斗铃的底价已经定的很高了。 便是加价也加不了多少。 如此一加便是两万两银子的,已经是极少数的了。 花月瞧一眼旁边的侍者,有些兴致缺缺:“你也公布吧。” 那侍者将托盘中放着的木牌举起来,高声念出木牌上的数字。 “甲字五号房贵客,出价十万两银子!” 此言一出,满庭宾客都愣住了,颇有些不可置信的瞧着台上那侍者手中拿得木牌。 花月也是一脸震惊,忍不住凑上前去。 第214章 瞧着木牌之上龙飞凤舞,但确确实实写着十万两的字,惊得有些头晕。 这可是十万两银子啊。 便是玉玲珑也得要半年才能卖出这么多银子来。 今儿一天便挣了这么多。 一时间花月看那笼中小狗的神色都火热起来,只是她也清楚这小狗看似普通,却也是十分难寻。 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弄到了。 甲字三号房中的苏清溪听闻此言,面色冷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不可能!她竟然花了十万两就为了买一只畜生! ” 苏清溪紧捏拳头,浑身气的有些发抖。 “飞鸢,你去找人,你去告诉他们,我还可以加价,我出十二万两!让他们不许将那只狗给沈昭璃!”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飞鸢还哪里瞧不出,那苏清溪根本不是为了要那只小狗儿,根本便是为了膈应长乐公主。 从前传言,她也知道些许。 从来都是瞧不上这位压根上不了台面的苏姑娘,仗着自己有那谢丞相护着,不知已对长乐公主不敬多少次了。 若她是长乐公主,早不知将这人打入大牢多少次了。 好不容易瞧着这回长乐公主没心软,大家伙儿都为长乐公主高兴呢。 也不知自家主子是怎么了,明明向来是最疼爱长乐公主的。 便是连陛下来了,也要靠边站。 而今却为了这苏清溪和长乐公主作对起来。 虽是想不通,可飞鸢也不能违背主子命令,硬着头皮去找了玉玲珑的人。 只是玉玲珑有自己的规矩,自然是回绝了。 听着飞鸢的复命,苏清溪气的够呛,眼瞧着二楼的侍者将那装着小狗的笼子抱走,眼底一片通红,反手便给了飞鸢一个耳光。 “贱婢!你是不是没有去找玉玲珑的人谈?” “你是不是瞧不上我,故意帮着沈昭璃羞辱于我?” 实在是气不过,苏清溪抬手又给了飞鸢一个耳光,眼瞧着飞鸢白皙的脸颊红起来,心中气闷才算是消了些。 飞鸢自跟了沈双玉还未受过这样的委屈,捂着脸抬眸看向苏清溪,颇有些气愤。 “你怎么能打人?我可是大长公主的人!” “而且我已经替你去问过了,斗铃的规矩便是如此,不可轻易更改,你的报价没有长乐公主高,又关我什么事?” 苏清溪红唇微抿,苍白的小脸沉着,瞧飞鸢的目光有些阴鸷。 “打你又如何?你信不信只要本姑娘一句话,让大长公主杀了你也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我不管你想什么法子,必须把那只狗给我弄回来。” “若是你弄不回来,便等着回了大长公主府受罚吧!” 飞鸢实在有些瞧不过苏清溪这样子了,拧了眉:“我不去,我在大长公主身边伺候多年,我便不信这多年的主仆情分,殿下会为了你杀我!” 没想到飞鸢竟真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苏清溪气得有些跳脚。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成为了大长公主的座上宾,可这些该死的下人还是瞧不上她。 还是帮着沈昭璃一起欺负她。 飞鸢不肯去,她便让旁人去,总之她今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苏清溪转头看向房间内的其他人,声音沉得厉害。 “她同大长公主是有深厚的情分,可你们却没有,若不想死的,都给本姑娘去想法子,把那只狗弄回来!” 飞鸢瞧着苏清溪这简直有些发疯的模样,眉头紧锁。 第215章 殿下收留下这样一个人简直是败坏自己的名声。 “都不许去!长乐公主可是主子最疼爱的,你们若是敢上赶着去触长乐公主的霉头,那才真的是不要命了!” 此话一出,方才还有些想出门的宫婢,立刻顿住脚步。 说的是啊,这苏姑娘如今是得主子的宠,可长乐公主可是在主子面前得了十几年的宠了。 这孰轻孰重,她们还是分得清楚的。 见众人真听了飞鸢的话,如何也不肯出去,苏清溪捡起桌面上的一只茶盏便丢到飞鸢身上。 飞鸢躲闪不及,被滚烫的茶水烫伤了胳膊,满面痛苦神色。 众人连忙围了上去。 行走间不知是谁碰到苏清溪,将人撞倒。 这些日子,苏清溪的身子虽然好些了,可仍是羸弱得很。 方才气急攻心,而今又被撞了一下,当即便晕了过去去。 飞鸢见状不由眉头紧皱,忙让人把苏清溪扶起来。 “此地不宜久留,若让长乐公主知道是主子将苏清溪藏了起来,只怕是两人要生嫌隙了。” “走!趁她还昏迷着,我们赶紧将人带走!” 很快,甲字三号房便没了人影。 而甲字五号房那边,沈昭璃却是坐在窗台之上,有些愣住了。 楚云峥见状,不由上前坐于沈昭璃对面,撑着额头看她。 “怎么?是被孤的大手笔给吓住了?” 沈昭璃不语,甚至没听到楚云峥说了什么。 她的思绪都被方才看到的那块木牌吸引了过去。 忽而,沈昭璃转头看向一旁的觅宁:“去,将方才甲字三号房的人写的那块木牌拿来。” 觅宁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应下。 楚云峥却看出了几分端倪:“你可是瞧出那是何人所写的了?” 沈昭璃眼眸微眯:“尚且不能确定。” 很快,觅宁便找人将那木牌要来,一同送来的还有沈昭璃拍下的小狗儿。 沈昭璃接过那木牌仔细瞧过,眼眸闪过一抹暗色。 竟真的是她! 轻嗤一声,沈昭璃将那木牌丢在一旁:“她逃脱了追兵,我还寻思她如今在哪里躲藏着,却不想她竟是又成了不知谁家的小姐。” “这苏清溪的手段,实在叫人佩服。” 觅宁惊了一下,下意识瞧那木牌一眼:“殿下,您是说方才和您抢那只小狗儿的人,是苏清溪?!” “可她不是没银子吗?且瞧谢丞相所说那意思,她尚未回去谢丞相那里,她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 沈昭璃一开始也不敢确定,可因着那次苏清溪污蔑于她,写下了悔过书后,她便对苏清溪的字有了印象。 苏清溪的小楷是要比旁人更秀气些的,所以也十分好认。 “瞧她如今这般有底气的模样,想来是又找到了靠山的。” 只是沈昭璃想不通,满玉京城里都知道她沈昭璃将人送去玉京府衙途中丢了,还满大街的贴海捕公文。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将那苏清溪藏起来,还如此养着。 “觅宁,让飞鱼卫去查查,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觅宁点点头,便转身出去。 楚云峥瞧沈昭璃一眼:“何必如此麻烦,你若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问我便知。” 沈昭璃眉头微蹙看向楚云峥:“什么意思,你知晓她如今在哪里?” 楚云峥点点头:“昨日自你那出来,我便让人去查了,你若想知道具体的,只怕是还得要亲自去找你姑母一趟。” 沈昭璃微愣,有些不可置信。 “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我姑母将苏清溪藏起来了吗?” 沈昭璃嗤笑一声,只觉荒谬得很。 这三年来,她不知在那苏清溪面前吃了多少哑巴亏。 每每同姑母说,姑母也都十分生气。 若不是她顾及着谢玉珩,不让姑母出手,只怕是姑母早将那苏清溪弄走了。 而今她已经和苏清溪撕破了脸皮。 姑母知道了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反而去包庇苏清溪? 便是这满玉京城里谁都有可能是藏苏清溪的人,便只有姑母不会。 “你这消息定然是弄错了。” 楚云峥并未多言,知晓沈昭璃是一时难以接受。 不多会儿,觅宁便回来了,只是面色有些难看,沈昭璃瞧着不由心头咯噔一下。 “怎么了?” 觅宁拧眉瞧着沈昭璃,好一会儿才开口:“殿下,飞鱼卫说方才甲字三号房的客人便离开了。” “为首的是飞鸢姑姑,她们带着戴面纱的女子上了大长公主府的马车。” 心头某根弦儿忽然绷直,沈昭璃只觉浑身都有些凉起来。 第216章 沈昭璃正郁闷着,忽而怀中多了个毛茸茸。 低头便见楚云峥将那好不容易拍来的小狗儿塞进自己怀里。 雪白的小狗儿连带着尾巴也不过小臂长短,圆滚滚的脑袋蹭了下沈昭璃的手。 乌溜溜的眸子满是好奇,呜咽的小动静儿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觅宁在一旁看着不由轻笑:“殿下,您瞧这小东西像是认识您似的,多亲人啊。” 似是听得懂人话似的,那小狗儿更是往沈昭璃怀里钻。 觅宁见状不由轻笑起来,抬手也想摸一摸。 可手还没碰到,小狗儿便朝着觅宁的方向龇牙,露出森森牙齿,乌溜溜的眼眸也变得凶狠起来。 觅宁被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 楚云峥在一旁解释:“别看这小东西小,却是十分难得的雪狼犬,速度极快,战斗力也很强。” “而且一旦认主,一生便只会忠于一个主人。” “瞧着小东西的模样,它应当是将你当做主人了。” 楚云峥说这话的时候,也颇有些新奇。 “听闻这雪狼犬性子十分桀骜,不会轻易认主,却不想只是见了一面,它便将你当做了主人,想来你们是有缘分的。” 似是为了响应楚云峥的话,小家伙嗷呜着又在沈昭璃的怀中蹭了下,甚至还翻了肚皮。 极尽谄媚的模样,让房间内的几人都有些忍不住轻笑起来。 沈昭璃摸着小狗儿柔顺的毛发,心头郁闷被驱散不少,被逗笑起来。 点点小家伙的脑袋,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以后就叫你霜牙好不好?” “嗷呜~” 霜牙蹭着沈昭璃的胳膊,雪白的小尾巴摇得很欢,瞧着很高兴的样子。 抱起霜牙,沈昭璃抬眸看向楚云峥:“走吧。” 眼瞧着沈昭璃离开,跟在楚云峥身边的孟航才忍不住开口。 “王上,您费尽心思为长乐公主寻来这只雪狼犬,为何不直接自己给她,却要放进玉玲珑的拍卖会,又为她买走,这不是多此一举。” 楚云峥瞧孟航一眼,语气淡淡。 “孤与她如今立场有别,她性子谨慎,只怕会顾虑孤别有用心,便不能安心收下了。” “如今这般,她便不会有此顾虑了。” 孟航有些惊诧的瞧着自家主子。 他跟在主子身边多年,见过无数次主子花心思整人,却还没见过主子如此费心思讨人欢心过。 当年主子身受重伤,北凉叛军又一直在找主子的踪迹,无奈之下只得回到玉京,蛰伏在大靖皇室。 为免引起大靖皇室的怀疑,主子不让他跟着。 他自是也不知那几年主子在玉京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如今瞧主子对这长乐公主的架势,只怕是那时便起了心思吧。 如今北凉势大,主子却忽然提出和亲议和,恐怕也是为了长乐公主。 思及此处,孟航眸光不由暗了几分。 可王上有自己使命,他不能耽于儿女私情啊。 “孟航。” 孟航被吓了一跳,连忙看向自家主子,便见楚云峥有些幽暗的目光,不由心尖儿一颤。 “王上,您有何吩咐?” 楚云峥唇角微勾,眼底却冰凉一片。 “你跟在孤身边多年,应当知晓,孤不喜旁人自作主张。” 孟航心中一惊,忙低下头,打消了心中念头。 “孟航明白,请王上放心。” 楚云峥不语,抬脚去追上沈昭璃的脚步。 一行人才下了楼,便听得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 “将这些都包起来吧。” 第217章 谢玉珩瞧着他精心挑选的首饰,素来清冷的面上有几分喜色。 公主若是瞧了,定然会欢喜的。 谢玉珩站在柜台前,并未瞧见下楼的沈昭璃,但沈昭璃却瞧见了谢玉珩。 眸色淡淡的瞥了一眼,便领着人往外行去,可怀中霜牙却不知怎的朝谢玉珩叫了两声。 小狗儿的叫声吸引了谢玉珩的注意,转头便瞧见沈昭璃的身影,面上浮起几分喜色。 但唇角还未来得及勾起,便瞧见了紧跟在沈昭璃身后的楚云峥。 二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竟十分相配。 谢玉珩面色沉了几分,快步行至沈昭璃身边,朝沈昭璃行了个礼。 “公主,您若是出游可让臣来陪您。” “北凉王此番前来玉京乃是为了和谈,想必没有太多功夫四处游乐。”谢玉珩说话间,抬头看向楚云峥,语气有些冷淡。 楚云峥轻嗤一声:“公主,瞧你们大靖的丞相似是不大关心国事,连和谈一事已经谈好都不知。” 谢玉珩闻言不由眉头轻皱,目光投向沈昭璃。 沈昭璃不愿同谢玉珩多做纠缠,点了点头。 “本宫还有事,便和北凉王先走了。” 言罢,沈昭璃不看谢玉珩一眼,抱着怀中霜牙便往外走。 楚云峥瞧谢玉珩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谢玉珩见状,不由捏紧拳头。 她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上次他去为溪儿求情又生气了? 可是溪儿到底是他恩师的女儿,他怎么能不管。 她为何就是不明白呢? 心中虽然无奈,可谢玉珩想着沈昭璃心中还是有她,不日便要嫁给他的事情,便又觉得便是耍些小性子也无碍的。 “丞相大人,您的东西包好了。” 谢玉珩转头拿上东西,便直奔公主府去。 而沈昭璃那边,离开玉玲珑,楚云峥又带着沈昭璃去游了湖。 一天下来,沈昭璃竟分不清,到底是她陪着楚云峥游玩,还是楚云峥陪着她游玩。 趁着夜色,楚云峥将人亲自送回公主府门口,这次倒没闹着要进去。 “回去之后早些休息,之后几日我恐怕不会来见你了,可不要太想我。” 沈昭璃闻言,眉头细不可察的皱了下,很快便又恢复平静。 “好。” 楚云峥眼底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却还是解释道:“过段日子便是我们成婚的日子,听闻婚前,两人不能见面,否则便是不吉。” “北凉虽没有这样的习俗,但入乡随俗也并无不可。” 沈昭璃闻言微愣,没想过楚云峥竟将这些事情全都放在心上。 “知晓了,你且回去吧。” 声音顿了顿,沈昭璃又补了句:“路上小心。” 楚云峥瞧出沈昭璃的不自在,不由轻笑,转身离开。 眼瞧着人离开,沈昭璃转身往府门口走。 却没发现远远的,有道人影藏于暗影之中,瞧着二人的身影。 宋忱紧紧捏着拳头,瞧着沈昭璃的背影,到底没忍住冲了出去。 “长乐公主。” 沈昭璃顿住脚步,转头便见一身紫袍的宋忱,向来恭敬的人,今儿却直视着她的眼睛,瞧着似乎与平常有些不大一样。 “宋小将军,有事?” 宋忱急步行至沈昭璃跟前,声音沉沉。 “殿下,和亲是你自己愿意的吗?” 沈昭璃红唇微抿,瞧宋忱的目光有些疑惑,他不像是会问出这样话的性子。 “殿下,只要您说一句不愿,臣便是命撒疆场,也绝不会让您委屈自己。” 宋忱直直盯着沈昭璃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第218章 但沈昭璃只是笑了笑,面上多了些了然。 宋忱一家忠良,只怕是不愿接受这般憋屈的和谈。 “宋小将军,本宫是自愿的。” “你是国之栋梁,本宫相信有你在,大靖日后会越来越好的。” 宋忱指节捏的更紧,她明白沈昭璃的意思,可为何要牺牲的人是她? “殿下,您……” 沈昭璃摇摇头,打断宋忱的话。 “宋小将军,回去吧,老将军该担心了。” 言罢,沈昭璃便抬步进了公主府大门。 宋忱呆呆站在门口,瞧着逐渐关上的大门,自嘲一笑。 他啊,连对她说那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宋忱转身,提起酒壶便狠狠灌了一口。 他原以殿下心中没有了谢玉珩,他便能有机会。 可老天似乎就是喜欢同他开玩笑,五年前,殿下被人掳走的时候,他没能救得了殿下。 晚了一步,而今他又晚了一步。 若是他能早一些向殿下表明心意,是不是也许殿下便也不用去和亲了? 可宋忱心中也很清楚,以沈昭璃的性子,她不会眼瞧着大靖陷入战乱,却无动于衷的。 深吸了口气,宋忱仰头将玉壶中的酒一口气全部喝完,眼底闪过一抹坚毅神色。 她的愿望既是守护大靖,那么他将终此一生,为她完成这个愿望。 公主府中,觅宁瞧着抱着霜牙,似乎兴致不高的沈昭璃,不由担心。 “殿下,宋小将军似乎……” “本宫知道。” 沈昭璃知道宋忱的心意了。 从前她的确没想过这回事,但这些日子她也感觉到宋忱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同。 只怕是当日对神威军动手,也是为了她。 但如今有些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有的话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 沈昭璃抱着霜牙进入清欢殿,便立刻察觉殿中有人,抬眸便见谢玉珩坐在桌前,一见她便立刻起身迎了过来,不由眉头微皱。 “你怎么在这里?” 谢玉珩轻笑:“陛下让人给你送东西,正好我路过,便接了他的活儿,将东西给你送来。” 话虽如此说,但谢玉珩是知道,如今公主府已不像过去那般,不是他随便就能进的了。 为免这次再被拦在门外,他一早便打听了宫中会有人来。 特意守在门口,抢了那内侍的活儿,才成功进来。 但这些,谢玉珩并不打算说给沈昭璃听。 瞧着沈昭璃手中抱着的小狗儿,谢玉珩眸色淡了几分。 “这小东西是北凉王送你的吗?” 听出谢玉珩语气中的质问,沈昭璃觉得有些可笑。 但如今这个时候,她早已不想同谢玉珩多废话。 “这恐怕与你无关,皇兄送来的东西在哪?” 谢玉珩薄唇微抿,心中虽有些不虞,却不想好不容易才勉强和沈昭璃缓和了几分的关系,再度冷淡下去,转头瞧着桌上摆着的盒子。 沈昭璃见状,将霜牙放下,行至桌前,将盒子打开。 里头装着的是一顶奢华精美到极点的凤冠,点翠珍珠,宝石夺目。 沈昭璃瞧了一眼,便将盒子盖上。 谢玉珩瞧着却是不由笑了起来:“陛下这凤冠送来的倒是及时。” 沈昭璃闻言不由转头瞧着谢玉珩,眼底有些探究。 他这是什么意思? 皇兄让人瞒着谢玉珩她要和亲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可如今瞧见了凤冠,他却也没有疑问吗? 沈昭璃并不愿多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谢玉珩若是不闹,于她而言倒是一件好事。 第219章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我可以答应你,待我们成婚之后,我定会让溪儿离开,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碍着你的眼。” “这么多年来,我对她多有纵容,却也只是念及当年恩师对我的情谊。” “公主,我心中从来都只有你一人,对溪儿从来都只有兄妹情谊。” 谢玉珩面上挂着温柔的笑意,抬手自大袖中拿出一只锦盒,递到沈昭璃跟前。 “这是我精心挑选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沈昭璃眼眸微眯,抬手接过那锦盒,却没急着打开,而是瞧着谢玉珩的脸。 她承认,过去她的确是想嫁给面前这个人的。 可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时过境迁。 她没想到谢玉珩竟然会以为,这场婚礼是为了他们准备的。 真是可笑啊。 谢玉珩见沈昭璃呆愣在原地,面上笑意不由更大了几分,浑身清冷的气息都散去不少。 “可是高兴的傻了?可我还给你准备了旁的礼物。” 说着,谢玉珩便又自大袖中拿出一个锦盒,递到沈昭璃跟前。 这次,谢玉珩亲自打开。 锦盒中装着两只泥娃娃,相依相偎,憨态可掬。 “我记得从前你便一直想要我亲手捏的泥娃娃,这亲手做了两只,一个是你一个是我,你可喜欢?” 沈昭璃的目光落在那两只泥娃娃身上。 不大的两个泥娃娃,模样竟然能瞧出同他们有几分相像。 看得出是费了心思的。 当年,她最想要那泥娃娃的时候,谢玉珩精心做出来的泥娃娃全是送给苏清溪的。 而她只能捡谢玉珩做坏的,留个念想。 可而今谢玉珩亲自捏了他们两个泥娃娃,沈昭璃却没有一点儿高兴,甚至有些心烦。 这种时候,谢玉珩送来的这些东西只会给她惹麻烦罢了。 沈昭璃抬手,啪的一声便将那盒子盖上。 “天色已晚,谢丞相还是快回去吧。” “听闻谢老夫人如今身子不好,想来身边缺不了人伺候。” 没瞧见沈昭璃高兴的模样,谢玉珩略有些失望,但听见她关心自家老母亲,又安心下来。 她既是愿意关心母亲,想来便是不再生气了。 “好,我这便回去,这些日子我会将好好筹备,成婚那日,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谢玉珩眸色深深瞧着沈昭璃,抬手想摸摸沈昭璃的脸,却被沈昭璃偏头躲开。 听着这番话,沈昭璃只觉越发看不懂面前这人。 “苏清溪至今下落不明,你便不担心她吗?” 谢玉珩闻言不由面色微僵,只当是沈昭璃当时担忧他对苏清溪的感情,叹了口气,瞧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无奈。 “我不是同你说了吗?我只当她是妹妹。” “她如今不见,我的确担心,但你既是已经将海捕公文撤了,想来过些日子,她便会自己回来的。” “你放心,我不会再惯着她。” 沈昭璃眼眸微眯,海捕公文不是她撤的,想来是姑母的手笔,不由心头微沉。 没心思再同谢玉珩多言,沈昭璃语气微淡:“回吧。” 谢玉珩点点头,出门的时候,又忽然回身。 “公主,我去过东澜阁了。” 沈昭璃闻言,不由身子微僵。 所以呢,他是发现什么了? “我知你是因为生我的气才将东西都收起来了。” “日后,我会陪你一起,将东澜阁再一点点摆满。” 言罢,谢玉珩转身出了公主府的门。 瞧见空荡荡的东澜阁时,他不是没心慌过。 可一想到公主马上就要嫁给他了,便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220章 瞧这自家主子心情十分好的模样,殷吉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方才大人自顾自说了那许多话,公主可是一句话也没接啊。 犹豫片刻,殷吉还是决定提醒一下谢玉珩。 “大人,公主殿下成婚怎么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您说这事儿是不是?” 谢玉珩眉头微皱,瞪殷吉一眼。 “你知道什么,如今正值大靖与北凉和谈之际,使者团尚未离开,本相与公主的婚讯,自然也不适合大肆宣扬。” 殷吉嗫嚅嘴唇,本想再说些什么,但瞧谢玉珩的神情到底没敢再张口。 清欢殿中,沈昭璃将谢玉珩送来的东西随手扔在桌子上。 觅宁一脸的震惊:“殿下,您听到方才丞相大人说什么了吗?她竟然说您要和她成婚,他是不是疯了?” 觅宁说完,便觉有些不妥,不由轻咳一声。 沈昭璃勾勾唇角,瞧觅宁一眼。 “不必理会他,这些东西拿去毁了吧,留着碍眼。” 谢玉珩有此念头,只怕也同皇兄脱不了干系。 皇兄既是有心替她出气,她便也不好去拆皇兄的台。 不得不说,沈昭璃真相了。 满玉京的文武百官都知道沈昭璃即将和亲北凉,在北凉使者团离开之前,便会在玉京举行仪式。 独独瞒着谢玉珩一人不止。 还特意让正在筹备的仪式的人给谢玉珩透了消息。 身为皇帝,他不能因为儿女私情的事情,将得力的朝臣拉下马,如此便太过任性。 但身为哥哥,沈知瑾自然也不会放过欺负妹妹的人。 他就是要看着谢玉珩知道真相时痛苦,如此才算得上偿还沈昭璃这几年的深情。 觅宁点点头,立刻便让人将东西拿出去丢了。 “殿下,段将军回来了。” 听见云瑶的话,沈昭璃抬眸便见段飞沉疾步进门。 沈昭璃不由眉头微皱:“你不是保护着婉儿,怎么回来了?” 段飞沉面色微沉,朝着沈昭璃跪下。 “殿下,属下保护着杜姑娘的这段日子,她已经遭到了数次暗杀,虽有属下盯着,但那些人几乎无孔不入,杜姑娘已经受伤好几次了。” 段飞沉说着,垂下了头。 “是属下无能,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 “但属下有句话不得不讲,杜姑娘若想过安稳日子,只当缩头乌龟,只怕是不行的。” 沈昭璃面色沉沉,没想到越家已经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当时,她救下杜婉,便从她口中得知杜家五口都是被越家的人害死的。 只因越家在城外私自圈地捞银子。 杜家当年搬家之后,便去了城外住着,正是越家圈地的地方。 杜家到底是在公主府待过的,知道越家这般行径乃是有违律法的,便想偷偷回玉京,将此事上报。 却不想被越家的人发现,一家人全都惨死。 而杜婉的姐姐更是被那越世佳强掳了回去,不仅玷污了她,还将人折磨致死。 杜婉是为了免遭越世佳的毒手,才毁了自己的脸。 却不想越家为了将此事压下去,将残忍的将杀害家人的罪名,扣在杜婉一个弱女子的身上。 还串通玉京府衙的人,想要强行给杜婉定罪。 若不是那日杜婉认出了公主府的马车,拼死跑了出来,只怕这件事便要就此掩埋了。 当时她秘而不宣,一是顾及着越怜云。 二则是她手上尚且没有证据,便是杜婉的证词,也难以证明这一切都是越家所为。 但这些日子,她手下的人已经陆续收集到了越家的罪证。 如今这件事情也是该了结了。 “本宫知晓了,你且回去好好护着杜婉,让她随时做好准备,若有需要她的证词会有用的。” 听闻此言,段飞沉便知道公主是已经有了决断,当即抱拳。 “属下领命!必将杜姑娘照看的平平安安。” 段飞沉一走,沈昭璃便让鱼铃将这段日子飞鱼卫收集到的东西,连带着她的书信,一同送入皇宫。 与此同时,长秋宫内。 越怜云躺在床上,始终有些心绪不宁,叫来了抚晴。 “咱们的人还没得手吗?这人留在外头,始终是个祸患。” 抚晴轻拍着越怜云的后背,低声道:“娘娘放心,那长乐公主虽将人看得严严实实,但这次奴婢找的人是个善于伪装的高手,必然万无一失!” 第221章 翌日,朝堂之上。 有朝臣参奏。 “陛下,此番乾南多雨,爆发水患,越家捐银数十万两,此为有功。” “日前越家父子虽犯了错,可看在他二人诚心悔改的份上,陛下还是将他们自牢中放出来吧。” 沈知瑾垂眸瞧着说话的刑部尚书,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这刑部尚书果真与那越家沆瀣一气。 眸光扫过一旁的谢玉珩,沈知瑾语气淡淡。 “谢爱卿以为如何?” 谢玉珩上前两步:“臣以为功过不能相抵,越家此番善举有功,自然可以奖赏,可这私调神威军是大罪,陛下只将这二人关入大牢,已是网开一面了。” 刑部尚书也上前一步。 “陛下,越国公所作的确不合规矩,却也是为了大靖好,如今罚也罚了。” “这越国公家到底是多年的老臣,于大靖有功的,如今又立了功,陛下若是不能从轻发落,只怕是叫老臣们都寒了心啊。” 刑部尚书说着,便跪了下去。 “请陛下明鉴啊!” 刑部尚书一跪,紧跟着便有数十人一同跪了下去。 沈知瑾面色铁青,若不是长乐一早便将越家的罪证送入宫中,让他知晓。 他还不知越家已远离朝堂,却还又如此大的能耐。 谢玉珩立于刑部尚书身旁,瞧他一眼,语气淡淡。 “尚书大人这是想威逼陛下吗?” 刑部尚书面色微变,忙朝沈知瑾磕头:“陛下,臣一片丹心,全是为了大靖啊。” 高台之上,沈知瑾不由轻哼一声。 “此事容后再议,众爱卿可还有其他事情要禀?” 众人低头,并无人开口。 刑部尚书还想说话,沈知瑾已经起身,内侍声音随即传来。 “退朝!” 瞧着沈知瑾离开的背影,刑部尚书不由眉头微皱,缓缓起身。 下了朝,沈知瑾便直奔尚书房,气得砸了茶盏。 沈昭璃才到尚书房门口,便听得里头一声脆响,加快了脚步。 “何事让皇兄如此生气?” 瞧见沈昭璃的身影,沈知瑾不由微怔。 “璃儿你怎么来了,这些日子不是让你好好在公主府中准备和亲事宜便可?” “陛下,是臣妾让璃儿入宫的。” 沈昭璃尚未开口,越怜云便自尚书房门口进来,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几日不见,越怜云的面色好了不少,瞧着不似往日那般病恹恹的,倒有几分当年同沈知瑾刚成婚时候的模样。 “本宫想着,璃儿以后去了北凉,只怕是再难同我们一起吃饭了,便想着将人叫进宫里来,咱们一块儿吃顿饭。” 越怜云说着,行至沈知瑾身边,瞧着地上的碎盏,也并未多问,只是摆摆手让人将地上收拾了。 沈知瑾收敛怒火,瞧着沈昭璃面色好了些。 “这些日子朕忙着倒疏忽了你,还是你皇嫂想得周全,是该叫你入宫来吃顿饭的。” 沈昭璃目光在越怜云面上轻轻扫过,随即勾起唇角。 只怕这顿饭是鸿门宴。 入宫前她便已经听说了,朝堂之上有人替越家求情。 但皇兄并未理会。 转头她便被越怜云弄进宫中,若说越怜云不是为了越家的事情,她是不信的。 但越怜云到底曾对她好过,沈昭璃并不愿将人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是璃儿该早些入宫来陪皇兄。” 越怜云笑着看向二人:“你们兄妹啊,便不要再如此寒暄了。” “本宫已经在长秋宫备好了膳,咱们这便过去吧。”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长秋宫。 才刚进院子,便从殿中扑出个婢女来,抱着越怜云的腿哭得厉害。 第222章 “姑娘,求您救救老爷和公子吧,他们就快挺不住了啊。” 越怜云面色大变,身子不由轻晃,险些昏倒过去。 沈知瑾上前扶住越怜云,眉头微皱,看向那哭哭啼啼的婢女。 “怎么回事,说清楚?” 那婢女不敢在皇帝面前放肆,当即闭了嘴,不敢再哭。 “回陛下的话,奴婢乃是越家的婢女,此番奉命去给国公爷和世子送饭,却见二人已经病得昏迷不醒。” “奴婢本想让人请大夫给他们瞧瞧,可那些守门的却不让奴婢请来的大夫进去,奴婢回去禀报,谁知老夫人一听,当即便急晕了过去。” “奴婢这是实在没了法子,才入宫来求大姑娘给个恩典的。” 沈知瑾闻言不由眉头紧皱:“一派胡言,朕虽让人将他父子二人关在牢中,可当时便让人请了大夫,替他二人诊治。” “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般,人都病入膏肓了。” 婢女垂着头,哭得更是厉害了。 “陛下,奴婢真的没说谎,奴婢是亲眼瞧见的,国公爷和世子爷身上的皮肉都烂了啊。” 越怜云听闻此言,眼泪也簌簌的落,抬手抓住沈知瑾的衣衫。 “陛下,臣妾求您,就算您不愿放了父亲和弟弟,也请人给他们先治病好不好?” 沈知瑾轻拍着越怜云的肩头,眉头皱得更紧。 “你先别急,此事蹊跷,她说得未必不是便是真的。” 越怜云面色苍白几分,朝沈知瑾跪了下去。 “陛下,她是我母亲身边的丫头,是在越家长起来的,她不可能说这样的谎话。” “陛下,臣妾求您让人去看看我父亲和弟弟,臣妾求您了。” 到底是年少夫妻,沈知瑾还是舍不得越怜云的,连忙将人扶起来,摆摆手让人去了。 “好了好了,不要再哭了,朕已经让人去查了。” 沈昭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有些懵,但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恐怕不简单。 压下心中思绪,沈昭璃瞧着面色苍白的越怜云,也开口安慰。 “皇嫂放心,就算此事是真的,太医署那么多太医,也不会让越国公他们出事的。” 沈昭璃话音才落,方才说话的婢女便躲到越怜云身后,一副十分害怕沈昭璃的模样。 那婢女的动作实在明显,叫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沈昭璃不由眉头微挑:“你瞧着似乎是很怕本宫?” 婢女连连摇头,可面上却一派惊恐。 沈昭璃瞧着心头不由冷笑,原来是冲着她来的。 沈知瑾瞧着也不由皱眉,越怜云轻拍婢女的手:“你别怕,可是有什么话没说完?” 沈昭璃轻吐一口气,目光落在越怜云身上。 她倒要看看,今儿这演的究竟是一出怎么样的戏码。 婢女还未开口,便先跪了下去。 “奴婢,奴婢不敢说!” 越怜云红着眼圈看看沈知瑾,又看向沈昭璃:“璃儿,算皇嫂求你,若她有什么说的不对的,你也饶她一命好不好?” 沈昭璃轻笑,心头却是一片冷意。 “皇嫂这是何意?若这人信口雌黄,污蔑本宫杀人,难道本宫也不能追究吗?” 沈知瑾也觉得越怜云这话说得没理,这婢女话还没说,倒已经弄得像是璃儿有罪一般。 “ 好了,有什么话便说,有朕在这里,难道还会有失偏颇吗?” 听着沈知瑾略有些不耐的语气,越怜云给那婢女递了个眼色。 “狱卒们说,是长乐公主殿下嘱咐过,不许让大夫将国公爷和世子爷治好的,只要吊着一条命,别让人死了就是。” 第223章 “所以那些人才敢阳奉阴违,将国公爷和世子爷折磨的不成样子。” 婢女说完,沈知瑾眉头便紧皱起来,语气冷肃。 “一派胡言,璃儿向来心善,怎会下如此残忍的命令,你这小婢女到底是哪里来的,竟敢攀诬长乐公主。” 越怜云转身将那婢女护在身后,红着眼看向沈知瑾。 “陛下,您也说了您曾让人给我父亲和弟弟看过伤,他们本不该如此的。” “若不是长乐下了命令,这满玉京还有第二个人敢做这样的事情吗?” “唯有长乐仗着您的宠爱,才敢如此行事啊。” 沈知瑾眉头紧皱,刚想说话,方才派出去的内侍也回来了。 “陛下,越国公和越世子的确身受重伤,且高烧不醒,奴才已经让人去太医署请太医,去给二人诊治了。” 越怜云闻言,眼睛更红了几分,看沈昭璃的目光都带了些怨愤。 “长乐,便是我父亲和弟弟再有什么不对,那也该是陛下来惩罚他们,你怎么能乱动私刑!” 沈昭璃瞧着越怜云那几乎迫不及待要将这罪名往自己头上扣的模样,心中一片冷然,却也觉得可笑。 越怜云凭什么以为只是这样的小伎俩,就可以难倒她? 不需沈昭璃开口,沈知瑾便先呵斥了越怜云。 “够了,事情还未查清之前,不得随意污蔑璃儿。” 越怜云有些不可置信的瞧着沈知瑾,眼泪自眼角滑落,声音也多了几分呜咽。 “陛下,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了,可您还是不愿相信吗?” “除了长乐,还有谁有能力做这样的事情,又有理由做这样的事情?” 沈知瑾虽心疼越怜云,却也不能让人随意污蔑自己的妹妹。 “皇后,凡事都要讲求证据,朕不会轻信一面之词。” “待朕将此事查清,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越怜云红唇微抿,没想到沈知瑾竟然偏袒沈昭璃至此。 他父亲和弟弟落到如此地步,自然不是沈昭璃下的命令,可却是拜沈昭璃所赐! 陛下对她父亲和弟弟多时不管,那些狱卒便见人下菜碟。 知道他们是得罪了沈昭璃,才被陛下下狱,便变着法儿的折磨他们,扬言要替沈昭璃出气。 沈昭璃就是罪魁祸首! 一直站着没怎么说话的沈昭璃,眼瞧着越怜云演得差不多了,这才声音悠悠的开口。 “皇嫂说够了吗?” 越怜云瞧着沈昭璃,面色说不上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狡辩不成。” 沈昭璃嗤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正如皇兄所言,凡事都要讲证据,皇嫂可有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本宫做的?” 越怜云眉头微皱,盯着沈昭璃。 “本宫有人证,我父亲弟弟身上的伤也可以做物证,可长乐你又如何证明不是你做的?” 沈昭璃丝毫不慌,甚至还笑了起来。 “让本宫来猜猜,皇嫂闹这一出想必是为了让皇兄赦免你家,将他二人自大牢中救上来吧。” “皇嫂既是敢将此事扣到本宫头上,想必是连狱卒都已经打点好了。” “便是皇兄提人,只怕也是同你们一样的说法,是本宫让他们如此做的。” 越怜云瞧着沈昭璃那煞有其事的模样,还真担心她手上有什么证据,而今听着却是放了心。 “长乐,这一切都不过是你的臆测,若想凭此让人信服,恐怕有些可笑。” 沈知瑾虽相信这事儿不可能是沈昭璃做的,可这般说辞实在难以叫人信服。 第224章 璃儿向来聪明,怎会犯这样的糊涂。 “好了,璃儿,你放心,皇兄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先不要说了。” 沈昭璃摇摇头,瞧着越怜云的目光忽然锐利起来。 “皇嫂身边的抚晴呢?今儿怎么没跟着?” “听闻抚晴同太医署的陈太医交好,皇嫂更是有意将抚晴许配给陈太医。” 听闻此言,越怜云面色变了几分。 “现下是说你的事情,你扯这些没用的琐事作甚?” 吴昱凑到沈知瑾身边,小声提示:“回话儿的人说,这次请去看越国公父子两的,就是那位陈太医。” 沈知瑾眉头面色微沉,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其中关键。 沈昭璃轻笑:“没有关系吗?本宫自然上没有做过你说的那些事情,想要证实也十分简单。” “只要换个太医去给越国公父子两个诊治一番,便知道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了。” “毕竟,皇嫂如此孝顺,怎么也不能真让人伤了自己的父亲和兄弟。” “如此以来,便需要一个能够遮掩耳目之人,此人自然是太医院的太医才好,于是便想起了与抚晴本有私交的陈大人。” “皇嫂,本宫说的对不对?” 越怜云心中惊涛骇浪,没想到沈昭璃竟然几乎将他们的计划全部猜到了。 “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简直荒唐可笑。” 沈昭璃瞧着越怜云,叹了口气。 “皇嫂,你终究是走错了路。” 说着,沈昭璃抬手,觅宁便将自怀中拿出几张纸来递到沈知瑾跟前。 越怜云见状,不由面上多了几分慌色。 “那是什么?” 到了此时,沈昭璃也不必瞒着越怜云。 “皇嫂或许不知,本宫的人一直盯着你们。” “抚晴去过陈大人家中几次,说过些什么话,本宫一一让人抄录下来,所以这番密谋,本宫也是知道一点的。” 沈知瑾看完那纸上的证据,看向越怜云的方向,面色冰冷下来。 “你不是想要证据吗?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越怜云被沈知瑾丢过去的纸张,砸得面色一白,跌坐下去。 沈昭璃摇头瞧她一眼,朝沈知瑾行了个礼。 “皇兄,该做的,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剩下就是你们的家事了,璃儿不必便插手。” 沈知瑾知道沈昭璃说得是什么意思。 越家的事情,终归是要处理的。 若非现下东昌和北凉的使者都在玉京待着,他恨不能将那些贪官污吏一齐整治了才好。 而今却也只好先压下去,延后处理。 沈知瑾眸色微淡的瞧着越怜云:“你不是想让你的父亲和弟弟从大牢出来吗?朕满足你。” …… 沈昭璃回去路上,觅宁颇有些愤愤不平。 “殿下,您已经劝了皇后娘娘这么多,她为何就是听不进去,倒还嫉恨上您了。” 沈昭璃摆摆手:“不必在意,横竖待本宫去了北凉和亲,日后也见不着了。” 回了自己的公主府,别听下人说,大长公主府让人送了请帖来。 沈昭璃瞧打眼一瞧,竟也是叫她去叙旧吃饭的。 想了想,到底还是去了。 原本,自知道苏清溪是被沈双玉带走,且还好生养着的时候,沈昭璃便不打算在计较下去了。 她不会为了一个苏清溪,而去同自小将她养大的姑母作对。 无论姑母为何要将苏清溪救下,也不管姑母为何对苏清溪那么好,自然都是有姑母自己的道理。 她不会过问,日后也只当是没有苏清溪这个人便是了。 第225章 但既是姑母先给她发了帖子,沈昭璃心中也不由升起几分期待。 马车在大长公主府门前停下,很快便有人出来迎接。 沈昭璃自小便是在沈双玉的府邸长大,对这里自然也是熟门熟路。 被下人领着,一进饭厅,沈昭璃便瞧见坐在沈双玉身边的苏清溪。她身上的伤早已经好全了。 不知是不是大长公主府的贵气养人,苏清溪如今瞧着气色都比往日里好了不少,不似往日那般脸色苍白。 身上穿着飞鸢自她那里要回去的凤舞罗裳,一头青丝挽着繁复的发髻,玉石头面点缀。 也没多少日子没见,苏清溪身上那股小家子气,乍一看倒是被如今的贵气压下去不少。 若是那不知道苏清溪身份的人,只怕是要以为这苏清溪是沈双玉的女儿了。 沈双玉一见沈昭璃便高兴得很,忙朝她招手。 “璃儿快来,姑母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要同你分享。” 沈昭璃点点头,朝饭桌走去。 按规矩,苏清溪应当要起身给沈昭璃行礼,但却被沈双玉按下了。 沈昭璃瞧着,不由眼眸微暗。 看来姑母的确十分疼爱苏清溪。 坐在饭桌旁,瞧着满桌子清淡的吃食,沈昭璃心头微凉,有些说不出什么感受来。 自在外流落一年后,她便极为讨厌这些清汤寡水的吃食。 往日里姑母知晓,也从不在她来用膳时,在桌上摆这些,只怕她瞧了伤心。 可如今…… 沈双玉见沈昭璃盯着桌上的吃食,不由轻拍额头。 “溪儿身子弱,吃不得太过油腻的食物,这段日子府里都是这样的吃食,倒是忘了,璃儿素来是不爱吃这些的。” “来啊,让人再多添几个璃儿爱吃的菜。” 沈昭璃扯着唇角摇头,“姑母别麻烦了,我在宫中已用过膳了,不知姑母今日特地让我来, 所为何事?” 一旁坐着的苏清溪,抬眸看向沈昭璃。 “长乐公主,是不是不想见到我,所以才连饭都不愿意吃?” 说着,苏清溪的眼眶便红了起来。 老一套的招数,沈昭璃早已经看腻了。 可沈双玉却连忙拉着苏清溪的手,声音语气都温柔的不像话。 “说话便说话,你哭什么,若是哭坏了眼睛可怎么是好?” 如此神态语气,沈昭璃大概只有才十岁前才见过。 随着她年纪逐渐长起来,姑母对要求她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公主,便对她越发严肃起来。 虽也还是十分疼爱她,可到底不如幼时那般亲厚了。 可如今,姑母竟对着苏清溪如此? 沈昭璃很不想计较,可她自幼母后便失踪,她身边只有姑母,早已经将姑母当做是自己的母亲。 瞧见自己的母亲疼爱别的孩子,心里到底是不好受的。 尤其,沈双玉疼爱的这个人同她还算得上是仇人。 苏清溪不语,只是一味地捏着帕子抽泣,沈双玉看得心疼无比,转头看向沈昭璃,语气不由带了几分埋怨。 “本宫便是如此教你的吗?连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不过是吃个饭,你甩这样的脸子给谁看?” 沈昭璃有些错愕瞧着沈双玉,心头不由升起几分委屈。 没想过有朝一日,沈双玉会为了苏清溪如此训斥她。 “给溪儿道个歉,好好吃饭。”沈双玉安抚着还在抽泣的苏清溪,瞪着沈昭璃。 沈昭璃捏紧指节,瞧着沈双玉,心头难受。 “姑母,不知我错在哪里,又为何需要向苏姑娘道歉?” 沈双玉语气严厉起来,瞪着沈昭璃。 “本宫管不了你了是不是,不过让你道个歉也推三阻四,没瞧着溪儿还在哭吗?” 沈昭璃忍了一路,到底有些忍不住了。 深吸了口气,沈昭璃将筷子放下,抬眸瞧着二人。 “姑母,您知道苏清溪她过去是谁,又做了些什么吧?” 沈双玉自然是知道的,从前还常常给沈昭璃出主意,让她不要在溪儿面前吃亏。 可如今到底是不一样了。 是她亏欠了溪儿,她不能让溪儿再受半点儿委屈。 第226章 沈双玉叹了口气,瞧着沈昭璃。 “璃儿是为了你好,之前你派人通缉溪儿的事情,本宫已经查清楚了。” “那件事情是溪儿做错了,可她不是到底没对你造成什么伤害吗?她是自幼失了父母的孩子,在玉京城中无依无靠,自然是将谢丞相看得重了些,过去那些事情,你就不要再计较了。” “你身为大靖的公主,便该大度些,何至于为了一点小事,便同她如此计较。” 苏清溪在一旁挽住沈双玉的胳膊,满脸歉意的瞧着沈昭璃。 “长乐公主,之前都是我不好,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计较了。” 见沈昭璃面色有些冷然,苏清溪唇角一撇,眼睛又红了起来。 “长乐公主,您若是不愿意原谅我的话,那我只有去死了。” 说着,苏清溪起身便朝一旁木柱上撞去,幸而一旁的婢女眼疾手快,将人拦住。 沈双玉被吓得面色都白了几分,连忙上前将苏清溪护在怀里,瞧沈昭璃的目光颇有些怒气。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平日里不是最良善的了,玉京城中的乞丐你都能施舍三分,溪儿她是犯了多十恶不赦的罪,你要如此咄咄相逼?” 沈昭璃面色白了几分,抬眸瞧了眼躲在沈双玉身后,挑衅瞧着她的苏清溪, 忽而冷静下来。 “姑母说的是,那通缉令撤了便撤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苏姑娘也不必巴巴来求本宫的原谅,相安无事便罢,若再来招惹本宫,自然也不会轻飘飘放过。” 沈昭璃这般已是退让,沈双玉心中知晓,面色缓和几分。 “好了,溪儿已经知道错了,日后自然是不会再惹你,你也要答应姑母,不要再为难溪儿了。” 沈昭璃红唇微抿,瞧着沈双玉。 “姑母,璃儿有些话想同你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待沈双玉说话,苏清溪便先委屈屈的开口:“长乐公主同大长公主亲厚,说话自然是不能让我这个外人听的,我这边出去,给你们腾地方。” 苏清溪这一套装惨卖可怜的招数,沈昭璃早已看腻了,只是扯扯唇角。 “既然知道,那便快走吧。” “有些话的确不是你该听的。” 苏清溪站着并不动弹,只是委委屈屈的瞧着沈双玉。 “姑母,本宫要说的话,不适合苏姑娘听。”沈昭璃瞥一眼苏清溪,语气有些强硬。 沈双玉没再向着苏清溪,点点头:“溪儿,你先出去,若有什么想要的,让飞鸢给你便是。” 苏清溪在公主府的日子虽然不多,却也大概摸到了沈双玉的性子,若是不允,不管她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苏清溪便也不费那功夫,只有些暗恨的瞪沈昭璃一眼,便转身出了房门。 待人一出去,便有宫婢前去守着房门。 沈双玉见状,也并未说什么,只是坐到了一旁。 “你说什么话便说吧。” 沈昭璃转头瞧着沈双玉,她着实有些想不通,与她亲如母女的姑母,怎么忽然就变了态度。 “姑母能否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您为何要向着苏清溪?” 沈双玉早知沈昭璃会有此疑问,不禁叹了口气。 “这件事,说起来话长。” 沈昭璃坐到沈双玉身边:“姑母,您可以慢慢同我说。” 瞧沈昭璃这架势,便知是不弄清楚,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了。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沈双玉也不愿瞒着。 “苏清溪是本宫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是姑母亏欠了她,如今才要补偿。” 第227章 沈昭璃闻言不由惊住,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您……说什么?她是您的女儿?这怎么可能呢?自侯将军战死之后,您不是一直没有嫁人吗?” 说起此事,沈双玉眼底闪过一抹恨色,缓缓揭露一段陈年旧事。 原来,当年沈双玉独自远赴边境去寻候安澜,的确是寻到了人的。 只是那时候安澜以自己身受重伤,一身武艺尽废,日后不能在为大靖效力为由,不肯回玉京。 沈双玉知道候安澜向来傲气,不忍看着他难过,便同他一起留在了边城。 二人还在村民的见证下成了婚,婚后沈双玉很快便有了孩子。 夫妇二人的感情也一直很好。 直到有一日,候安澜外出打猎迟迟未归,沈双玉实在担心便去寻。 却撞见候安澜同一异族女子亲热,二人言谈举止亲密非常。 沈双玉想上前质问,却怒火攻心,动了胎气。 被人救下山后,九死一生生下了一个女婴。 可早知候安澜已经背叛自己的沈双玉,又怎么能允许这个孩子的存在,便让人将那孩子送走。 候安澜回来之时,小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沈双玉。 在沈双玉的质问下,候安澜到底说出了真相。 原来当年候安澜的确身受重伤,也的确险些没了性命,救下他的便是那异族女子。 那时候安澜没了满身武艺,成了个废人,自觉配不上沈双玉,又听闻玉京那边传来自己身死的消息,更是心灰意冷。 便决意,不再回去玉京。 而那异族女子对候安澜一见倾心,对他处处照顾。 一来二去之下,二人便有了感情,候安澜为报救命之恩,娶了那女子。 可候安澜也没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的沈双玉,竟然会为了他,独自跋山涉水来到了边城。 沈双玉对他不离不弃,甚至还愿意为了他留在边城。 候安澜不忍告诉沈双玉真相,却更不能和沈双玉回去,便处处冷漠以对,可他心中还是爱着沈双玉的。 又哪里能抵挡的住沈双玉的主动,到底是动了歪心。 想要享齐人之福,同沈双玉在那小村子里成了婚,想着两头跑,谁也不告诉。 沈双玉讲到这里,不由嗤笑一声,眼眸中有几分恨意。 “纸哪里包得住火呢?他迟早是瞒不住的。” “自那之后,我便回了玉京,那孩子也不知所踪。 ” 沈昭璃说着,抹了把眼泪。 “可这些年来,本宫照顾着你和瑾儿,瞧着你们活泼可爱的模样,到底难免想起本宫自己的孩子。” “想她如今怎样了,过得好不好,可有人疼爱她。” “本宫越想,心中便越发愧疚,所以这些年来,本宫吃斋念佛,便是为了给本宫自己的孩子祈福,希望她能过的好些。” 沈昭璃心头不由有些复杂,瞧着沈双玉面上的泪痕,将手中帕子递了过去。 “姑母,您这些年找过那孩子吗?” 沈双玉深吸了口气:“自然是找过的,自本宫后悔的那日起,便派了人出去找。” “只是本宫未婚先孕,还被人抛弃,这样的事情说出去终究是有失颜面,让人笑话的,所以一直不敢大张旗鼓的去找。” “可如此一来,想找到那孩子,便也是难如登天,这些年一直没有消息。” 沈昭璃有些心疼沈双玉,轻轻抚着沈双玉的后背,可她始终有些疑问。 “姑母,既然您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那个孩子,又怎么认定,苏清溪便是当年您丢失的孩子呢?” 第228章 她着实瞧不出这苏清溪同姑母有哪里相似。 姑母样貌艳丽,眉眼之间尽显大气风范,可苏清溪的样貌顶多算得上清秀,同姑母的眉眼五官,更是没有一点儿相似。 沈双玉叹了口气,明白沈昭璃的顾虑,自怀中拿出一块玉佩。 “当年我虽恨毒了候安澜,也恨毒了那孩子,可到底是我怀胎十月,去了半条命才生下来的孩子。” “将她送走之前,我曾将这玉佩挂在那孩子的脖子上。” “说起来,此番我能找到这孩子,还有你的功劳。” “若非你让人通缉她,本宫也不会在大街上遇到被乞丐欺负的她,碰巧瞧见这块玉佩掉出来。” 沈昭璃瞧了一眼沈双玉手中的玉佩, 却还是觉得此事蹊跷得很。 只一打眼,沈双玉便知道沈昭璃在想什么。 “璃儿,你知晓本宫的性子,若没有切实的证据,本宫也是不会轻信旁人的。” “所以,在发现这块玉佩之后,本宫便已经拷问过了苏清溪,还命人去查了她的身世。” “收养苏清溪的苏家夫妇,当年是正好游历到边城,碰上本宫托付的那家人不想再养这孩子,便将人丢了出来。” “那苏家夫妇是心善的,二人便将还不满两岁的溪儿收养了。” “那之后的事情 ,想必你也是知道一些的。” 沈昭璃眉头轻蹙,红唇微抿。 后面的事情她的确知道一些,谢玉珩说过,苏清溪的父母早亡,恩师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他。 所以后来,苏清溪便一直跟在谢玉珩身边。 可这世间竟真有如此巧合之事,苏清溪竟然会是姑母的女儿,可真是造化弄人啊。 瞧沈昭璃沉默,沈双玉拍拍沈昭璃的手,语气满是笃定。 “这世间物件也都是对得上的,苏清溪就是本宫的女儿,不会有错。” “璃儿,当年是姑母对不住溪儿,才让她这些年受了如此多的苦。” “本宫已经问过她,她如今这体弱的毛病,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想来当年那家人不愿意养着她,也是这个缘故。” “说到底,这都是本宫欠了她的,若不是本宫那时尚且年轻,意气用事,她也不至于身子骨如此虚弱。” 沈双玉说着便心疼不已,拉着沈昭璃的手。 “璃儿,你就看着本宫的面子上, 日后多担待这些,不要再同溪儿计较了,好吗?” 沈昭璃眉头微皱,她虽不喜苏清溪的行事作风。 可若她真是姑母失散多年的女儿,她的确是不能再想着惩治苏清溪了。 “姑母,璃儿知道你的意思,您放心吧。” “过往之事,我都不会再追究,她日后在您的羽翼之下,想来也不会受委屈。” “况且我不日便要远嫁北凉,日后也碍不着她的眼了。” 听着沈昭璃略有些自嘲的话,沈双玉心头有些心疼,忙揽住沈昭璃的肩头。 “好璃儿,这次实在是委屈你了,可大靖的百姓会感激你的。” 沈昭璃抿抿红唇,瞧着沈双玉:“姑母,这些都是您教给我的,我从未忘记过。” 沈双玉闻言,不由红了眼眶,轻轻抚着沈昭璃的脸颊。 “璃儿,不管如何,你在姑母心中都是女儿一般的存在,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有沈双玉这句话,沈昭璃觉得便够了。 “璃儿,还有一件事情,姑母想求求你。” “既然你已经要嫁给北凉王,日后那谢丞相便少接触些吧。” “一则,本宫一直便觉得那谢玉珩配不上你,二则溪儿与那谢玉珩青梅竹马,一直心悦着谢玉珩,姑母想成全他们。” 第229章 沈双玉说着,瞧了眼沈昭璃的神色,见她并未生气,才接着说道:“姑母知道你皇兄让人瞒着谢玉珩你要和亲的事情,姑母觉得他做的好。” “只是姑母也能瞧得出,那谢玉珩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段日子你就不要再见那谢玉珩了,一切交给姑母便是。” 沈昭璃瞧沈双玉一眼,她知道姑母说这番话是为了她好的。 只是其中也免不了有自己的私心。 只怕是姑母想趁着这段时间撮合苏清溪和谢玉珩。 说不上来心头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有些闷。 不是为了谢玉珩,而是为了疼爱她多年的姑母。 沈昭璃明白自己不该如此,姑母好不容易找回自己失落已久的孩子,她该替姑母高兴。 可她如今,实在有些高兴不起来。 “好,我不会再见谢玉珩。” “姑母,苏清溪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吗?” 沈双玉摇摇头,眼底有些复杂:“当年的事情难以说清,且此事实在有损皇家颜面,不宜宣扬出去。” “本宫打算让这孩子为义女,也好为她求个身份,让她日后不必遭受旁人的白眼。” 见沈双玉已经将苏清溪未来的路安排好,沈昭璃便也不再多言。 离开大长公主府后,上了自家的马车,沈昭璃便立刻让鱼铃让人去查苏清溪的父母和当年受沈双玉托付的那对夫妇。 即便姑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可她始终觉得苏清溪不像是姑母的孩子。 觅宁叹了口气,替沈昭璃倒了杯茶。 “殿下,您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您原先为了谢丞相一直受着苏清溪的掣肘,处处受委屈。” “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口气,可那苏清溪又摇身成了大长公主的女儿,身份上同您也差不了多远了,日后又有大长公主护着,只怕是少不了幺蛾子了。” 沈昭璃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抬眸淡淡瞧觅宁一眼。 “姑母不打算将此事明说,今日你们在大长公主府听到的所有事情,都给本宫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往外说。” “至于那苏清溪,她既是有自己的运数,便随她去吧。” 觅宁点点头,可心中还是为沈昭璃不忿。 鱼铃却觉得没什么,不由轻笑:“何必如此气愤,横竖咱们公主也是要远嫁的,日后那苏清溪在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到咱们公主头上来。” “况且,这玉京城里可是还有一位磨人的主儿,那安宁郡主可是也不喜那苏清溪。” “且让她们闹去吧。” 沈昭璃闻言,不由多看鱼铃一眼,眼底有几分赞赏。 “你往日不大说话,却不想还有一颗通透的心。” 觅宁什么都好,只是有时关心则乱,难免忽略掉许多事情。 这鱼铃倒是刚好可以弥补这一点。 鱼铃被沈昭璃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公主您教得好。” 沈昭璃轻笑,一行人说说笑笑回了公主府。 却听说觅宁家里来了人。 觅宁听闻此言,也是一脸惊讶:“公主,奴婢不知他们今日会来,想来是有什么事情找奴婢。” 沈昭璃点点头:“你且先去吧,不必在意时间,本宫身边有人伺候。” 觅宁笑着谢过沈昭璃,便让那通报的小厮领着自己去见家里人,却见那小厮有些尴尬的瞧觅宁一眼。 “觅宁姑姑,您的家人求见的是长乐公主,如今已经在偏厅等着了。” 沈昭璃闻言不由眉头微挑,约莫知道觅宁的家人上门是为了什么。 第230章 “觅宁,既然他们不是来找你的,你便先回清欢殿,让人给本宫烧些水,待会儿本宫先沐浴一番。” 觅宁本想去见见家里人的,听沈昭璃这么说,便打消了念头。 朝沈昭璃行了个礼,便领着人走了。 见觅宁没察觉,沈昭璃才带着鱼铃去了偏厅。 觅宁的父亲乃是虞部司令使,名唤觅宏佰。 此番前来公主府,觅宏佰还带了妻子一块儿,沈昭璃原先见过这夫妻二人,瞧着便是憨厚老实的人。 远远的一见沈昭璃,觅宏佰夫妇二人便跪了下来。 “给长乐公主请安!公主万福!” 沈昭璃上前将二人扶起,面上带着笑意。 “不必如此,本宫让觅宁去办事,晚些时候再让她过来陪你们说话。” 觅宏佰微弓着腰,连连摇头:“能为殿下做事,那是觅宁的福气,公主不必顾及我们夫妇。” “此番我们夫妇前来,也不是为了瞧她的,有些话也不便让她听,如此正好。” 沈昭璃点点头,坐上高位,瞧着这夫妇二人。 “二位有什么话,便坐下说吧。” 觅宏佰闻言,瞧一眼自家媳妇,二人缓缓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觅宏佰的媳妇刘氏开口:“殿下,我们夫妇二人都觉得觅宁能跟在您身边做事,那是咱们祖上冒青烟。” “这些年,我们一家人也深受殿下的照拂,感念在心。” “这觅宁幼时便同人定下了娃娃亲,前两年觅宁便到了嫁人的年纪,可觅宁不愿离开公主身边,便将此事拖延下来。” “此事说起来有些对不住公主,原本我们一家也不知您要去和亲,那家人三番两次上门提及和觅宁的婚事,我们夫妇二人才不得不上门来求公主殿下。” 沈昭璃神色淡淡,觅宏佰夫妇摸不准沈昭璃是什么态度,二人行至殿中,朝沈昭璃跪了下去。 “公主殿下,觅宁跟着您,我们夫妇自然是放心的,可她到底是个大姑娘了,这终身大事也耽误不得。” “若是没有这门亲事,觅宁跟着您去和亲,我们夫妇绝没有二话的。” “实在是这门亲事早早便定下了,我们也不好悔婚,还请公主殿下成全,放觅宁回去成亲吧。” 沈昭璃瞧着跪在地上的夫妇二人,让人将他们扶了起来。 觅宁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自然是到了嫁人的时候。 “不知同觅宁定亲的是哪一家?对方的人品相貌可有瞧过,觅宁到底是本宫身边的人,便是嫁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嫁了。” 觅宏佰也心疼自家女儿,自然不会给她寻个不好的人家。 “回公主殿下的话,是左御史家的大公子,相貌虽并不出众,却胜在人品端方,觅宁若嫁过去,定然不会吃苦的。” 沈昭璃在脑中搜索了一下那左御史家的大公子,远远的见过一面,瞧着是个端方的。 “本宫知晓了,再过些时日,觅宁便可回去了。” 觅宏佰夫妇二人对视一眼,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顺利,忙跪下朝沈昭璃磕头。 “谢公主殿下恩典!我们一家定会记得公主殿下的大恩!” 沈昭璃摆摆手:“退下吧。” 二人面带喜色出了偏厅,刘氏拉着觅宏佰的胳膊,高兴得紧。 “宁儿不必跟着长乐公主去北凉的好事儿,咱们得赶紧告诉闺女才是!” 觅宏佰瞪刘氏一眼:“你快闭嘴吧,宁儿如今还没从公主府出来呢。” “再说了,你还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吗?就她那性子,哪里会同意咱们以她成婚的事情,将她留下。” “只怕是知道,反而要闹一通,不肯乖乖回去成婚,非要跟着公主殿下去北凉,此事还是先不要告诉她了,待长乐公主放人之后再说。” 刘氏点点头,也不敢再多言。 偏厅中待二人一走,鱼铃便不由轻嗤:“这觅家的人不配公主殿下往日的照拂,如此拙劣的谎言也就是您不愿拆穿罢了。” “殿下,此事要不要问问觅宁的意见?” 沈昭璃摆摆手:“不必了,本宫本也不打算让觅宁一同去的。” 觅宁的家人都在玉京,她虽知道这娃娃亲一事,或许不真,却也不愿追究。 第231章 “什么不打算让奴婢一块儿去的?” 觅宁自门外进来,面上还带着几分疑惑。 鱼铃闭口不言,沈昭璃笑着摆摆手:“没什么,说过几日去参加文渊大典,便不带着你了。” 觅宁闻言轻笑:“也好,那奴婢便在府中准备着给殿下庆贺。” …… 大长公主府中,苏清溪坐在沈双玉身边,面上有些不高兴。 沈双玉轻抚苏清溪的头,语气温和宠溺。 “好了,别生气了,璃儿也并未同我说什么。” 苏清溪抬手扯住沈双玉的衣袖,清秀小脸上有些委屈。 “大长公主,我处处都不如长乐公主,您会不会只喜欢她,便不疼我了?” 虽不知大长公主为何对她青睐有加,可和谢玉珩在一起的日子不短,她也算知道自己什么样子,最能惹人怜惜。 她的样貌撑死了也只能算得上是清秀,故作委屈的神情,最配她这张脸。 果然,沈双玉一见苏清溪这般,便露出心疼神色。 “怎么会呢?本宫不是已经答应你了,会收你为义女,本宫绝不会食言。” “本宫已经让人去宫里为你求封郡主之位了,只要圣旨下来,日后你便不必再看旁人脸色。” 苏清溪眼神亮了几分:“大长公主,您说的是真的吗?” 沈双玉对她是好,可她没想过沈双玉竟然真的会为她去求郡主之位。 瞧着苏清溪高兴的模样,沈双玉也开心,抬手轻抚苏清溪的脸颊。 “还叫大长公主,如此生分吗?” 苏清溪有些不好意思的瞧沈双玉一眼,声音轻轻的唤了声。 “娘,以后溪儿便是有娘疼的人了,不会再有人敢欺负我。” 沈双玉听得心头酸酸,将人揽入怀中。 “以后娘会护着你!有娘在,没有人敢再给你脸色看,你想要的一切,娘都会帮你拿到。” 苏清溪抱着沈双玉,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那娘,我可以去参加文渊大典吗?” “我原本也是有名额的,只是因为得罪了长乐公主,便有人将我的名额取消了。” 沈双玉之前对苏清溪的关注并不多,不知此事,而今听闻却是有些惊喜。 “我的溪儿还有如此才能,竟能参加文渊大典?” 苏清溪笑笑:“自然是比不得长乐公主那般才情惊世的,溪儿只是略懂一二罢了。” 沈双玉颇有些高兴,瞧着苏清溪心头越发喜欢起来。 溪儿明明就是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往日里头她怎么会不喜欢溪儿的。 “你且放心,名额不过是小事,本宫让人去说一声便可以恢复了。” “到了文渊大典那日,本宫亲自陪你去,定让世人都瞧瞧我女儿的风采。” …… 很快,大长公主沈双玉将苏清溪收为义女,并被册封为嘉荣郡主的消息便传遍了玉京城。 因着沈昭璃和谢玉珩的事情,玉京城中知晓苏清溪的人并不在少数。 都不由惊诧,不知发生了何事,这一介小小平民,转头便成了郡主。 公主府中,众人知晓这消息虽有些为自家主子气愤,却也不可奈何,只能尽量不在沈昭璃跟前提起此事。 沈知瑾那边虽然没话,却让身边的大内监吴昱亲自给沈昭璃送了一箱子的好东西来。 吴昱瞧着沈昭璃轻笑:“长乐公主也别怪陛下,实在大长公主拿当年的养育之恩请求,陛下不能不答应,否则便是背上了不孝的名声。” “怕您心里头不高兴,陛下特意让奴才送了这些东西来,只盼着殿下别生陛下的气才好。” 第232章 沈昭璃知道的内情比沈知瑾还多,如今这样的情形她一早便知道了,自然是不会有什么生气的。 “大内监回去禀告皇兄,让他也不必为了此事上火。” “横竖也不过就是一个郡主,本宫不放在心上,让皇兄也不必放在心上。” 瞧沈昭璃如此淡然的模样,吴昱心中暗叹。 如今这长乐公主是越发的稳重了。 “还有一件事情,陛下说越家的事情他已经查清了,那事是皇后娘娘的错,但陛下念及多年夫妻情分,并未重罚,只是剥去皇后娘娘的管理后宫之权。” “陛下说,待两国使者离开,越家的事情他自然会处理, 让您放心。” 沈昭璃点点头:“皇兄自是比我想的周到。” 说着,沈昭璃让吴昱等着,转身进了房间。 不多会儿功夫,沈昭璃出来手中还拿着个锦盒,瞧着吴昱轻笑。 “北凉那边送来的东西里,有一套上好的玉石棋子,皇兄平日最喜手谈,劳公公替本宫将这东西给皇兄捎回去吧。” 吴昱跟在沈知瑾身边多年,见过的好东西自然也是多得很。 只打眼儿一瞧,便知道沈昭璃拿出来的这套棋子,乃是珍品,顿时笑开了花。 “殿下不知,陛下平日里最爱用的那副棋子被摔坏了两枚,如今陛下正愁着没有好棋子用呢。” “您这礼物可是送到陛下心坎儿里去了。” 沈昭璃笑笑,让人也给了吴昱打赏,吩咐觅宁将人送出公主府。 而三槐巷谢家,因为苏清溪成为嘉荣郡主一事,可谓是热闹起来。 谢老夫人拉着谢玉珩,颇有些不可置信。 “儿子,娘没听错吧,外头人是在传溪儿那丫头成了大长公主的义女,还被封了郡主?” “你不是说她被长乐公主通缉了吗?这怎么摇身一变,反而成了郡主?” 谢玉珩心中的讶异并不比谢老夫人少,他原以为通缉令撤了,苏清溪很快便会回来。 却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一个消息。 “母亲,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好消息,溪儿没事便好。” 谢老夫人满面笑意,脸上都冒出几分红光来。 “这自然是好事,溪儿向来是想着我们母子的。” “如今溪儿好了,她成了大长公主的义女,那把我们的宅子要回来,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快,你让人买些东西,咱们去大长公主府看看溪儿。” 谢老夫人催促着,面上笑意止也止不住。 但谢玉珩却有些犹豫,大长公主疼爱沈昭璃他是知晓的,对溪儿向来是瞧不上的。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大长公主转了态度。 “母亲,儿子以为此事不妥。” “溪儿如今是什么光景,咱们并不清楚,如此贸然前往,说不准会给溪儿添麻烦。” “而且,只怕旁人好以为我谢家如此上赶着,只是为攀攀附权贵。” 谢老夫人一听,便知道这是自家儿子那清高的毛病又犯了,忍不住数落。 “攀附什么攀附?那溪儿本来就是咱们家的人。” “便是她如今成了大长公主的义女,这件事也是无法改变的。老身去看看自己养大的孩子,有什么不可以?” 谢老夫人说着瞪谢玉珩一眼。 “再说了,溪儿失踪了这么久,你便不担心?不想去看看她她如今可好?” 谢玉珩眉头微皱,心头还是有些犹豫。 当初,他眼看着溪儿被公主府的护卫带走,并没救她,只怕是溪儿会生他的气。 第233章 “母亲,我还是不去了,若要去,您去吧。” 言罢,谢玉珩便出了门,直奔公主府去,想问问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谢老夫人拗不过谢玉珩,便也懒得理他了。 赶忙让春妈妈去买了些东西,便坐马车往大长公主府去了。 谢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生了这场病,身子骨弱了不少,马车上都还咳个不停。 春妈妈替谢老夫人拍着后背:“老夫人,您说这苏姑娘也真是的,明知道您身子骨不好,出息了却也不知主动回来看您。” 谢老夫人捶着胸口,不由皱起眉头。 “罢了,溪儿那丫头向来是懂事的孩子,她没回来,只怕是有自己的原因。” 话虽如此说,可谢老夫人心头到底有些不高兴的。 春妈妈又替谢老夫人倒了杯茶,笑着道:“还是老夫人心善,不愿意计较。” 谢老夫人摆摆手,折腾了这么久,她心里头那点儿被沈昭璃养起来的傲气也散的差不多了。 “都是一家人计较什么。” 闻言,春妈妈便也不敢再说了。 很快,马车便到了大长公主府门前。 谢老夫人让车夫前去通报,但大长公主府的人一见来人如此寒酸,马车上甚至连个牌子都没有,便不愿替谢老夫人通报,怕惊扰了主子。 被挡回来的车夫,原话转达,将谢老夫人气个够呛,亲自下了马车,行至那守门小厮面前。 “老身乃是丞相谢玉珩的母亲,苏清溪在我身边养了多年的,而今我不过是想瞧瞧她,却是连面也见不得了?” 谢老夫人佝偻着身子,说话的声音虽不大,可大长公主府处在街区,往来行人不多,却也有几个。 到底有不少人听着了谢老夫人的话,窃窃私语的走了。 那小厮见状不好,忙变了态度。 “老夫人您别动怒,奴才这便领您进去坐着等,再让人去禀告嘉荣郡主。” 谢老夫人轻哼一声,扶着春妈妈跨过门槛,跟着那小厮去了门厅。 苏清溪听到下人来禀说谢老夫人上门之时,面上有些喜色。 “清珪哥哥可一同来了?” 下人摇摇头:“门房来报,是老太太一个人来的,瞧着身体还不大好的样子。” 苏清溪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清珪哥哥知道她如今的成了郡主,也不愿亲自来接她吗? “带本郡主去见老夫人吧。” 下人应了声,便带着苏清溪出门。 才刚走到院子里,便迎面撞上沈双玉,苏清溪面上扬起几分笑意,小跑过去挽住沈双玉的胳膊。 “娘,您怎么过来了?” 沈双玉瞧了眼苏清溪身后的下人,心头了然。 “你这是准备去见那谢老夫人的?” 不待苏清溪开口,沈双玉便又说道:“你如今的身份到底不一样了,她若让你同她一起回去,你当如何?” 苏清溪微愣,很快便笑了起来。 “我好不容易才有了娘,自然是不会回去的。” “我才舍不得娘呢!” 说着,苏清溪抱着沈双玉的胳膊蹭了蹭,一副乖顺的模样。 沈双玉笑着摸摸苏清溪的脸蛋:“不,你得同她回去。” 苏清溪身子一僵,瞧着沈双玉有些不可置信。 “娘,您是不要我了吗?” “胡说什么,你如今身份既然变了,这名声就变得尤为重要。” 沈双玉瞪苏清溪一眼,接着说道:“谢家无论如何对你而言那都是有恩,若你因为自己成了本宫的义女,便不再回去谢家,是会被人诟病的。” “若有人看不惯你,再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那你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第234章 身为女子,苏清溪自然知道名声的重要,点了点头。 沈双玉怜爱的瞧着苏清溪,到底是不放心,随着苏清溪一同去见了谢老夫人。 等在厅中的谢老夫人,见苏清溪和大长公主如此亲密的前来,面上多了几分笑意。 给沈双玉行了个礼,起身后便迫不及待的拉着苏清溪。 “溪儿,谢姨总算是见着你了。” “你都不知这几日你不在,谢姨有多担心,如今瞧着你没事,还做了郡主,谢姨真为你高兴啊。” 苏清溪面上虽也挂着笑意,可心头却有些不悦。 她如今到底也是个郡主了,谢老夫人竟连个礼也不给她行。 “谢姨放心,溪儿如今好着呢。” 谢老夫人自然看得出来苏清溪如今好着呢。 光是她如今身上穿的衣裳料子,那便是同沈昭璃身上的差不多,她听沈昭璃说过的,那都是贡品,有定数的。 再看苏清溪头上的发饰,各个瞧着都是价值不菲的。 往日里谢老夫人瞧着或许还不至于如此艳羡,可如今谢家早已没了银子,瞧着苏清溪这般,不由便热切几分。 沈双玉坐在高位之上,瞧着那谢老夫人的架势,心中有些瞧不上。 “行了,有什么话都坐下说吧。” 谢老夫人抓着苏清溪的手不放,苏清溪便也只好坐到谢老夫人身边,沈双玉瞧着,心头更是不高兴。 谢老夫人却并未察觉不对,反而笑容满面。 “大长公主,溪儿是个好孩子,您认她当义女,可真是对了。” 沈双玉面色淡淡,对这谢老夫人并没什么话说。 谢老夫人也不尴尬,拉着苏清溪便道:“好溪儿,谢姨这些日子可想你了,还有你清珪哥哥,也担心你得很,不若你便同我们回去瞧瞧?” 说着,谢老夫人又看向沈双玉。 “大长公主,这孩子自小是在我们谢家长大的,想必您是不会反对的吧?” 沈双玉面色更淡了,威严气势让谢老夫人缩缩脖子,不敢在多说。 苏清溪反手拉着谢老夫人,眼底亮亮的。 “清珪哥哥当真担心我了?那他今日怎么没来见我,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谢老夫人笑着摇头:“怎么回呢,他什么时候真生你的气过。” “这小子原也是要来接你的,只是怕给你添了麻烦,这才没来。” 苏清溪闻言,心头微暖。 清珪哥哥心里果然还是有她的。 “娘,我想同谢姨回去一趟。” 听着苏清溪的回答,谢老夫人面上笑意更浓了几分。 她就知道溪儿和沈昭璃不一样,溪儿是个好孩子。 沈双玉并未直接答应,而是抬眼瞧着谢老夫人:“听闻谢家宅子如今不在了,溪儿跟着老夫人回去,可有住的地方?” 不待谢老夫人开口,沈双玉便道:“溪儿如今身份尊贵,若是地方太破,她可住不得。” “谢老夫人也养过溪儿一段日子,想必知道她身子不好,吃不了一点儿苦的。” “本宫看你们那三槐巷便不必回去了。” 谢老夫人闻言,眼神微微一亮:“大长公主的意思是,要帮我们将那宅子要回来?” 苏清溪也转头瞧着沈双玉,面上有些担心。 “娘,那宅子是长乐公主让人收走的,您若是将那宅子还给我们,她会不会不高兴啊?” 沈双玉摇摇头:“不过就是一个宅子,本宫同她说一声便是了,想必她也不会不同意的。” 闻言,苏清溪不动神色瞧谢老夫人一眼,面上挂着几分笑意。 第235章 沈双玉对这谢老夫人喜欢不起来,替苏清溪长了几回威风,便带着人离开,留给二人说话时间。 待沈双玉一走,谢老夫人便紧紧拉着苏清溪的手。 “孩子,你如今可真是出息了,瞧着那大长公主是真疼爱你,你可不能就忘了谢姨和你清珪哥哥啊。” 苏清溪这些日子也瞧出来了,谢老夫人便是个眼皮子浅的。 眼里便只有那么点儿钱。 可心中虽是这般想,却不能如此说。 让人准备了丰厚的礼物,苏清溪随谢老夫人一同回了三槐巷的院子。 才一进门,便听得殷吉对谢玉珩道:“大人,这长乐公主不见您,也是为了你们两个好。” “这事儿等老夫人去看过苏姑娘之后,回来问问不是就知道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苏清溪笑了笑:“清珪哥哥,你想问什么啊?” 谢玉珩瞧着苏清溪,神色虽是温和,但到底不似往日亲厚。 “没什么,瞧你如今这样,想必大长公主是真的疼爱你。” 瞧出谢玉珩的不同,苏清溪看身边的谢老夫人一眼。 “谢姨,让我同清珪哥哥单独说会儿话吧。” 说着,苏清溪便让自己从大长公主府中带来的人,将谢老夫人扶下去休息了。 苏清溪快步行至谢玉珩跟前,伸手便想去拉谢玉珩的衣袖,却被谢玉珩躲开,苏清溪不由微愣。 “清珪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当初你不救我的事情,溪儿已经不怪你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谢玉珩往后退了几分,同苏清溪保持着安全距离。 “溪儿,如今我是要成婚的人了,日后咱们须得避嫌,你也不可再如往常那般任性妄为了。” 苏清溪愣了几秒,沈昭璃已经要去和亲了,谢玉珩成哪门子的亲? “清珪哥哥,你要同谁成婚?” 她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地位,能够和清珪哥哥相配了,他怎么能娶别人? 谢玉珩面上带着几分笑意,眼底温柔如水。 “自然是同长乐公主,这些你应当都知道的。” 苏清溪有些奇怪的瞧谢玉珩一眼,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将此事想明白了。 “怎么了?” “没什么。” 苏清溪犹豫片刻,到底是没将那消息戳破。 既然有人不想让清珪哥哥知道,她自然是要配合的。 只待沈昭璃走了,清珪哥哥自然便是她一个人的。 …… 很快,便到了文渊大典当日。 在玉京城的朱雀广场,架起高台,禁军将此处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 众百姓,只能远远的在四周瞧。 原本此次文渊大典,乃是周老太傅主持,但因周老太傅如今已经离京,便换了文渊阁的另一位大学士,担此重任。 因此番文渊大典,乃是三国盛会,沈知瑾也亲自前来观看。 东昌国和北凉的使者也早早便在朱雀广场外的临时搭建的观赏台落座。 所有参与此次文渊大典的人,也陆续进场。 鱼铃将替了一路的糕点盒打开:“殿下,这是香雪特意为您做的定胜糕,预祝殿下此番一举夺魁。” 瞧着那精致的点心,沈昭璃倒也没辜负香雪的意,吃了一小块。 苏清溪自远处过来,瞧着沈昭璃笑笑:“怎么还弄这些,这文渊大典可是得凭实力的。” “长乐公主这般,该不会是没有信心吧。” 沈昭璃抬眸瞧苏清溪一眼,不愿同她多言。 原本,按照周老太傅的想法,争夺古书的那一批人,该是要单独比试的。 只是周老太傅离开的不是时候,这规则还未定好,人便先离开了。 时间紧迫,文渊阁众学士便决定,还是采用以往的方式,先进行考核。 待选出前五名,再由着前五名去解译古书,争夺进入文渊阁的机会。 同时若有最终胜出之人,不管是哪国的,剩下两国都得送上一本未解译的古书。 沈昭璃知道这场盛宴的最终的意义,根本不屑于同苏清溪争这无用之事。 挥手让鱼铃去观赏台等自己,沈昭璃便转身入场,连话也不愿同苏清溪说一句。 苏清溪见状,眼底闪过一抹恨色,三两步追上沈昭璃。 “你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吗?” “沈昭璃,你信不信,此次你是会输给我的?!” 第236章 沈昭璃听闻此言忍不住轻笑,清傲眼眸瞧着苏清溪。 “苏姑娘,其实本宫很不明白,你为何总是盯着本宫呢?” “如今你想要的,不是都已经得到了吗?” 过往她心悦谢玉珩之时,苏清溪处处同她过不去,她大抵还是能理解的。 可如今,她不信苏清溪会不知道,她即将和亲的消息。 何必还如此揪着她不放呢? 苏清溪不累,她都要累了。 瞧着沈昭璃那一副淡然的,什么也不在乎的模样,苏清溪心中便忍不住的妒忌。 “凭什么?” 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疑惑:“什么?” “凭什么你生下来,便什么都有,受尽千宠万爱长大,只要是你想要的便有人费尽心思送到你跟前。” “便是连清珪哥哥那样清冷似月之人也为你驻足。” “可我呢,自生下来起,便自幼病弱,我所得到的一切,都要费尽力气,只有清珪哥哥愿意宠爱着我,可你却连他也要夺走,我自然不喜欢你。” 苏清溪盯着沈昭璃那张美若天仙的脸,杏眼中满是妒忌和愤恨。 沈昭璃微愣,随即笑了起来,眼中一片清明。 “你竟还是不明白。” “人的出生或许不能选择,如何过这一生却是可以选择的,你若只能瞧得见自己没有什么,自然满心愤恨。” 她是受了许多宠爱,得到了许多人一生都不曾拥有过的财富和权利。 可她也一直在做自己,也要承担属于她的责任。 摇了摇头,沈昭璃越发觉得这般同苏清溪纠缠下去,十分无趣。 “你若想赢,便凭自己的实力吧。” 言罢,沈昭璃便不再理会苏清溪,往参赛者站立的圆台上去。 苏清溪立于原地,瞧着沈昭璃的背影,逐渐捏紧了拳头,眼底暗色更浓。 她还有半句未尽之言,便是她最恨的,不是沈昭璃夺走了谢玉珩。 而是她竟然可以在付出了那么多之后,还潇洒的放手。 沈昭璃所拥有的资本,是她这一辈子也无法拥有的,苏清溪没法不妒忌不愤恨沈昭璃。 远远坐在观赏台上的沈双玉瞧见二人似乎有些不愉快,担心苏清溪受了委屈,忙让召来飞鸢说了两句话。 不多会儿,飞鸢便行至比试台附近,朝苏清溪招招手。 “怎么了?”苏清溪瞧着飞鸢,眼底掩藏着几分不耐。 飞鸢自己也知道因为之前在玉玲珑一事,苏清溪对自己颇有些不喜,便也不敢多言。 “嘉荣郡主,这是主子让奴婢给您送来的祈愿符,说是能保佑您此次比试顺利。” 说着,飞鸢便递上一只红色的祈福袋。 苏清溪打开瞧了一眼,里头装着张黄符。 苏清溪自幼病弱,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寺庙还愿,如此才一年一年的撑了过来,对这些东西是最信的。 接过那祈福袋挂在脖子上,苏清溪面上多了几分笑意。 “这东西是只有我有,还是长乐公主也有?” 飞鸢垂着头:“回郡主的话,主子就给您求了一张,并未给长乐公主送。” 实际上,原本沈双玉求这祈愿符的时候,也给沈昭璃求了一张的。 只是后来,怕苏清溪知道了不高兴,这才没将那张祈愿符带来。 飞鸢心中却忍不住为沈昭璃不平。 到底长乐公主才是在主子身边长大的姑娘,也不知主子如今是怎么了,反倒还偏疼这嘉荣郡主一些。 可奴婢没有置喙主子的权利,便是心中不解,也不敢多言的。 第237章 听了飞鸢的话,苏清溪面上笑意更浓几分,对沈双玉也更多了些好感。 特意将那祈愿符放在衣服外头,苏清溪也朝圆台而去。 还特意从沈昭璃跟前绕了一圈,确认她见着自己胸前挂着的祈愿符,才缓缓开口。 “瞧见了吗?这是你的姑母,亲自给我求的祈愿符。” “祈愿我能胜过你呢,如今疼爱你的,已经不再疼爱你了。” 苏清溪说这话的时候,盯着沈昭璃的脸,面上颇有几分得意。 但沈昭璃只是瞧了几眼她那祈愿符,红唇轻启,吐出几个字。 “应该的。” 自知道了真相,沈双玉对苏清溪如何,她都不会再妒忌了。 瞧着沈昭璃仍是那副不在意的模样,苏清溪心头有些怒气,瞪沈昭璃一眼,气冲冲走了。 很快,此次文渊大典便在文渊阁众学士的主持下开始。 此番文渊大典的比试,共分为三轮。 第一场文试乃是为了考验参赛者们的才情,由文渊阁众学士出的试卷。 比试台上放置竖起了矮屛的书案,每人坐一个位置。 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答卷,无数双眼睛盯着。 第二场亦是文卷比试,只是此番的文卷内容掺杂了部分古书的内容,便是为了选出能够参与第三轮比试的人才。 第三场,便是真正解译古书的比试了。 此番文渊大典的最重要的部分也在于此。 很快,众人便分别落座,侍者将文卷依次发下,答卷前,苏清溪还挑衅的瞧了沈昭璃一眼。 可沈昭璃撑着额头假寐,压根儿没瞧见苏清溪的小动作。 但坐于高台上的沈双玉却瞧得一清二楚,心中有些不悦。 前半场的文卷,于沈昭璃而言并非什么难事,一整张的文卷很快便答完了。 并不想在赛场持续浪费时间,沈昭璃便提前交上了自己的答卷。 但沈昭璃在放下自己文卷的时候,却瞧见那判答官的桌案上已经摆了一份答卷,不由眉头微挑。 第一场文卷比试,限时一个半时辰。 她只用了半个时辰便交上答卷,速度已然是很快了。 不想竟还有人比她更快。 放下答卷,沈昭璃便离开比试台,休息去了。 众人见状,不由议论纷纷。 “果真还得是咱们长乐公主是最厉害的,如此早便已经交了文卷。” “可不是,你们瞧那些北凉人和东昌人都还在台上呢。” “可不止呢,还有丞相大人那个小青梅,也还在台上呢,方才还瞧见她挑衅长乐公主,如今可是成了个小丑。” 旁边众人听着他如此说话,都不由离他远了些。 有好心人提醒:“你便是崇拜长乐公主,也别说那嘉荣郡主了,她如今的身份不同了,可不是轻易能惹得起的。” 说话那人面上有些不屑:“有什么说不得的,成了郡主又怎么样,比不上长乐公主就是比不上!” 众人见这人如此不听劝,不由离他更远了几分。 说话那人见状,也不在意,稳稳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瞧着比试台上的热闹。 还在奋笔疾书的苏清溪,瞧着沈昭璃那轻松的背影,不由手中动作更快几分。 一出比试场地,鱼铃便迎了上来,给沈昭璃递上茶点。 “殿下发挥的如何?” 沈昭璃目光在四周查看,轻笑着点点头:“进入第三轮,应当是不成问题。” “殿下是在找那最先答完文卷之人吗?” 第238章 鱼铃视线投向东昌国使者团那边。 “殿下,方才属下都已经看过了,那人是来自东昌国的,似乎是叫什么赤木勒。名字听着古怪得很。” “听说,东昌国此番前来参与文渊大典的人中,那赤木勒便是最厉害的,而且此人似乎也很善于解译古书,殿下可以关注一下此人。” 沈昭璃顺着鱼铃的目光瞧过去,果真看见东昌国使者团那边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子。 瞧着颇有些不修边幅,眉间看上去年纪倒是不大。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赤木勒的目光很快便转了过来。 那人一双利眸,瞧着不像是读书人,反倒是像征战沙场的将军。 总之是个一眼瞧上去,有些奇怪的家伙。 沈昭璃只短短瞧了两眼,便收回视线。 “长乐公主,大长公主让您过去一趟。” 正喝着茶,飞鸢便来到沈昭璃身边,态度十分恭敬。 沈昭璃瞧一眼沈双玉的方向,将手中茶点放下,起身随飞鸢一同去了沈双玉身边。 “璃儿,到姑母身边来坐。” 沈昭璃并未拒绝,行至沈双玉身边坐下,面上带着几分笑意。 沈双玉拉着沈昭璃的手:“瞧你这次怕又是魁首了吧。” “姑母过誉了,此番乃是三国盛会,璃儿这点儿才情只怕是还不够看的。” 沈昭璃是个什么样的水平,沈双玉自然是了解的,拍拍沈昭璃的手,目光投向还在比试场上的苏清溪。 “瞧方才溪儿是跟你说了什么,你莫要怪她,若是可以便多让让她吧,只当是看在姑母的面子上。” 沈昭璃抿抿嘴唇,心中虽有些失落,面上却不显。 “姑母放心,我既是说了,不会同她相争,便会做到这一点。” 沈双玉满意的点点头,拍着沈昭璃的手。 “那璃儿答应姑母一件事情,此番比试若你们二人碰上,能让着些溪儿,便让着她一些。” 沈昭璃瞧了眼还在台上的苏清溪,语气淡淡。 “姑母,她只怕是连第二场都过不去的,我们对不上。” 沈双玉不爱听沈昭璃这话,面上笑意淡了几分。 “你这是怎么说的,本宫是瞧过溪儿文章的,她的才情不弱于你,若你肯让让她,她自然是能得个好成绩的。” 见沈昭璃依然无动于衷,沈双玉有些不大高兴。 “不是姑母说你,若非之前春晖宴上你让溪儿下不来台,导致她名声受损,姑母也不会让你在如此重要的大典上,让让溪儿。” “说到底这还是你自己造出来的孽,你便听姑母的,只是让溪儿那么一些,也不会影响到你什么的。” 第三场比试是两两一组比拼,在规定时间内解译出古书文字,胜者进入决赛,败者则再比一场,最终剩下两人角逐此番文渊大殿的最终魁首。 若苏清溪真能进入第三场比试,沈昭璃让了苏清溪,对她的成绩自然也是有很大影响的。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沈双玉自然也是明白的,只不过此时沈双玉并不在意罢了。 沈昭璃抿抿唇,瞧沈双玉的眼眸淡了几分。 “姑母,此事我不能答应。” “文渊大典容不得作假,若是旁的,她想要我也就给了,但这次不行。” 这古书解译关系到三国日后的势力发展一事,是个秘密。 沈昭璃并不打算同沈双玉解释的太过明白。 沈双玉闻言,脸色也冷了下来。 “怎么?如今姑母的话你是一点也不听了?” 第239章 沈昭璃起身,朝沈双玉行了个礼:“恕璃儿不能答应,回头璃儿再向姑母赔罪。” 言罢,不等沈双玉开口,便领着鱼铃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沈昭璃深吸了口气,心头到底有些闷闷的难受,若此时能吃上一口桂花糕便好了。 正想着,苏清溪跟前便出现一只食盒,里头装着热气腾腾的桂花糕。 香甜气息,让人不由口舌生津。 沈昭璃抬头便见孟航站在一旁,冲自己笑嘻嘻的。 “长乐公主,这是我们主子特意让我给您送过来的。” “主子还让属下给您带句话,莫要为了不相干之人,搅扰了自己的好心情。” “若实在有不高兴的便吃口桂花糕,甜一甜。” 沈昭璃眉头微挑瞧着那桂花糕:“你们主子这糕点送得倒是及时。” “我们主子一早便让人去买了,便等着给您送过来呢,方才瞧见长乐公主似乎兴致不高,也不等了,立刻便让属下送过来了。” 孟航说着,又将那糕点往沈昭璃面前送了送。 “长乐公主快尝尝吧,这可是我们主子的一番心意。” 沈昭璃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不由心头微暖。 只是沈昭璃刚伸出手去拿糕点,盒子便被一旁的鱼铃接了过去。 “殿下稍候。” 言罢,鱼铃便当着几人的面,拿出银针开始验毒。 孟航瞪鱼铃一眼:“你这小娘子,怎的如此不识抬举,我们主子还能还长乐公主不成?” 鱼铃凌厉目光扫过孟航,语气半点不带退让。 “我们殿下身份尊贵,容不得半点差池,若有人对这盒糕点动了手脚,难道你能担待得起?” 鱼铃动作麻利的将每一块糕点都验了一遍,抬眸瞧着孟航。 “便是你能担待得起,我也不会拿我们殿下的安危开玩笑。” 孟航被鱼铃怼的哑口无言:“算你厉害,不过就是验个毒,凶什么凶。” 鱼铃懒得同孟航计较,确认糕点没有问题,便将糕点递给沈昭璃。 吃了两块儿桂花糕,沈昭璃心头那股酸涩之感,才被压了下去。 鱼铃瞧一眼一直站在旁边不走的孟航。 “你不回去复命,一直待在我们公主这里,是想易主吗?” 孟航瞪鱼铃一眼:“你这小娘子说话可真难听 ,我这不是想等着长乐公主吃好了,好让我带两句话回去给我们主子。” 沈昭璃轻笑着制止二人拌嘴,看向孟航。 “替本宫谢过你们主子,便说他的心意,本宫都收到了。” 言罢,沈昭璃瞧一眼身边的鱼铃。 知道沈昭璃的意思,鱼铃自怀中拿出一袋银钱,扔给孟航。 孟航接过银袋掂量了下,又笑呵呵扔还给鱼铃。 “这个就不必了,有长乐公主这两句话,主子自会赏我的。” 言罢,孟航便乐呵呵走了。 鱼铃将银袋子收起,不由翻了个白眼。 “还有嫌赏赐多的,这人指定脑子有些问题。” “小娘子,背后说人可不是君子行径,日后不能如此了。”孟航是个耳朵灵的,纵使鱼铃的声音不大,还是叫他听见了。 鱼铃远远看着孟航的口型,眼睛瞪大几分。 “这人还真有几分本事。” 沈昭璃瞧鱼铃一眼:“他又听着了。” 果然,鱼铃一眼瞧过去,便见那人动作都欢快几分。 鱼铃:…… “自恋。” 鱼铃缓缓给出两个字的评价,便见孟航步子一顿,险些摔了一跤。 沈昭璃瞧着也不由轻笑。 可真是两个活宝。 远远坐于高台上,瞧着沈昭璃的谢玉珩,神色晦暗不明。 第240章 那北凉王如此讨好公主,是想做什么? 嬉闹间,比试台上剩下的人也逐步交了文卷下台来。 苏清溪亦在其中,瞧着沈昭璃被人围着伺候的模样,瞪她一眼,便快步往沈双玉方向去了。 沈昭璃并不大在意,鱼铃瞧苏清溪的眸子却多了几分凌冽之意。 苏清溪一见沈双玉便贴了上去,小嘴一撇,颇有些委屈的模样。 “娘,我不如长乐公主交卷交的快,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沈双玉轻拍着苏清溪后背:“怎么会呢,娘的溪儿是最好的,交卷快又不代表她便能答的全对。” 苏清溪沉默一瞬,哪怕她嫉恨沈昭璃,却也不得不承认,沈昭璃的确是厉害的。 “娘,此番文渊大典,乃是我成为您义女和嘉荣郡主后第一次露面,若是这次露面不能挽回我的名声,只怕是日后女儿便要一直生活在众人的嘲讽之中了。” “娘,你想法子帮帮我,好不好?” 苏清溪抱着沈双玉的胳膊,眼底带着几分恳求。 因为之前那些事情,玉京城中对她不说一片骂声,却也没有几句好听的。 她不能空有一个郡主的名头,名声她也要。 沈双玉眉头轻皱,瞧着苏清溪:“你想让娘怎么帮你?” 察觉沈双玉似乎有些不高兴,苏清溪眼睛红了一圈。 “娘,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溪儿实在是没办法了。” “若您不帮我,日后溪儿一定会沦为整个玉京城的笑柄。” “溪儿本就是平民出身,玉京城的那些高门贵女们,本就瞧不上我,此前便对我多有微词,连话也从不同我多说的。” “您想必也能想得到,若我不能在这文渊大典中拿出一个像样的成绩,日后在那些贵女们的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说着,苏清溪眼底更多了几分泪意。 “娘,溪儿自小因为身子不好,没少遭人白眼,可如今溪儿是您的女儿了,溪儿只是不想拖累娘。” 在听到苏清溪提及自己身子不好的时候,沈双玉心头便已经动摇了。 虽心中清楚苏清溪在意的是什么,可听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为自己着想,沈双玉还是忍不住心头一暖,不忍再拒绝。 “你且说说,你想如何做?” “娘可以帮你,可也要将话说在前头,若你做的太过分,娘是不会同意的。” “文渊大典,容不得儿戏,若被人发觉,便是娘恐怕也保不住你。” 苏清溪点点头,面上一派乖巧。 “娘,这些溪儿都明白的,溪儿只想让您拖住长乐公主片刻,给溪儿争取一段时间好能早些答完题便是。” 沈双玉眉头微蹙,心头到底觉得有些不妥,但已经答应了苏清溪,如今也不好反悔了。 “好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苏清溪如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娘放心,女儿只需要挽回名声,日后定然不会再同长乐公主过不去。” “溪儿知道长乐公主是在您身边养大的,您将她也当做女儿一般,那长乐公主便是溪儿的姐姐,溪儿不会伤害她的。” 苏清溪一番话说的诚恳,沈双玉心头对沈昭璃的愧疚,这才减弱几分。 见沈双玉没再说什么,苏清溪笑笑起身。 “娘,女儿下去方便一下,待会儿便直接去比试场候着了。” 沈双玉点点头:“让飞鸢跟着一起伺候你吧。” 苏清溪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乖顺摇头:“不用了,娘,今日这等场合身边无需太多人伺候,我身边有秋玲伺候便是了。” 秋玲原本就是在苏清溪身边伺候的,只是此前因为得罪了沈昭璃,被杖责后关入大牢。 苏清溪自从玉玲珑回来之后,便求着沈双玉将那秋玲弄回了她身边待着。 沈双玉知道这主仆二人感情深厚,便也没说什么,让二人去了。 苏清溪行礼后,便带着秋玲行至一个无人的角落。 “姑娘,有什么要吩咐的,您便说吧。” 苏清溪让秋玲附耳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秋玲听着眼神亮了几分:“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将此事做好,也好报了当时被打之仇。” 苏清溪勾勾唇角:“去吧。” 随着一个半时辰过去,所有人都已交了文卷,判卷官也陆续将文卷批改。 没等太久,第一次比试的成绩便出来了。 沈昭璃毫无疑问的拿到了第一名。 但还有一个与她并列的,便是那东昌国名唤赤木勒的男子。 第241章 “璃儿,那东昌国的赤木勒,看起来是个厉害角色,后面两场比试,你可有把握?” 沈知瑾瞧着沈昭璃,面上有几分担忧。 沈昭璃笑笑:“皇兄,我只能尽力而为,至于能不能赢,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也不敢说。” 沈知瑾点头,也并不想给沈昭璃太大的压力。 “无碍,尽力便可。” “瞧方才姑母找你说话了,你们二人可还好?” 虽说先帝后失踪之后,沈知瑾和沈昭璃都是养在沈双玉身边。 但那时候,沈知瑾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知道事理了,再加上后来他大部分时候都是同摄政王在一起。 对沈双玉虽然也亲近,却是没有沈昭璃那般亲近的。 自然便也没那么在意沈双玉是不是多了一个女儿。 只是沈知瑾心疼妹妹,怕沈昭璃心头会不舒服。 沈昭璃摇摇头,面色淡了几分:“没什么,姑母高兴便是。” “横竖姑母总不至于害我。” 沈知瑾闻言不由轻笑:“那是自然,姑母向来是最疼爱你的。” 沈昭璃只是一笑而过,并不想提及之前沈双玉对她说的话。 兄妹二人正说着话,沈双玉身边的嬷嬷神色有些惊惶的跑来。 “长乐殿下,大长公主昏迷了,你快去看看吧。” 沈昭璃和沈双玉闻言皆是一惊。 “怎么回事?” “奴婢不知,主子只说头晕有些不舒服,便让奴婢扶着主子去一旁的小舍休息,谁知忽然便起不来床了。” 嬷嬷说着神色更急几分:“主子怕影响了此番文渊大典,不愿让我们去请太医,迷迷糊糊的嘴里只一味叫着长乐殿下的名字,殿下您就快去看看吧。” 沈昭璃眉头紧皱,转头瞧着沈知瑾:“两国使者都瞧着,你在此坐镇,我随嬷嬷去瞧瞧姑母。” “你且去,朕这便让人去请太医。” 言罢,沈知瑾便给身边吴昱递了个眼色。 吴昱立刻便快步离开,沈昭璃也随嬷嬷一同去了朱雀广场旁的小舍。 一进门,便见沈双玉躺在贵妃榻上,眉头紧皱,面色也有些苍白。 沈昭璃忙上前查看,看向一旁的飞鸢。 “姑母这样已经多久了?” 飞鸢垂着头:“自殿下和主子叙话完,便有些不舒服,方才撑着精神同郡主说完话,便昏倒了。” 沈昭璃瞧飞鸢一眼,觉得她有些奇怪,只是此时一心扑在沈双玉身上,并未当回事。 “姑母既是不舒服,你们为何不劝着姑母,还让她来这里!” 沈昭璃瞪了眼周围几人,语气颇有些严厉。 “今日文渊大典,您和郡主都要上场,主子怎么能不来呢。” 飞鸢垂着头解释了句。 沈昭璃眉头紧蹙,抬手探了探沈双玉的额头,见并未发热,这才安心了些。 “你们这些下人,便是姑母执意而为,也该派人来知会本宫一声,怎能让姑母拖着病体前来。” “罢了,而今说你们也是无用,去让人准备马车,待太医来给姑母瞧过,便让先将姑母带回去,让她好生修养。” 一旁嬷嬷听闻此言,眸色微闪。 “长乐公主,主子撑着病体前来便是为了能亲眼瞧见您同郡主上场比试,若让太医过来瞧了,并无大碍,还是让主子等大典完了再回去吧。” “想来,主子只是最近有些疲劳,所以才如此的,殿下也不用太忧心了。” 沈昭璃面色微沉,凝眸瞧着常嬷嬷。 略带冷意的眼神,让常嬷嬷背后一凉,连忙跪了下去。 “是奴婢失言,还请殿下恕罪。” 第242章 沈昭璃轻握着沈双玉的手,目光微冷的看向一旁的常嬷嬷。 “本宫瞧姑母就是对你们太好了,如今竟是连姑母的安危也不放在眼里了。” 常嬷嬷额头冷汗直冒,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殿下,奴婢如此说也是一心想着主子的。” 沈昭璃眼眸一利:“还敢狡辩!” 正要开口处罚这刁奴,便觉手上力道重了几分。 沈昭璃连忙看向贵妃榻,果真见沈双玉缓缓醒了过来,面上多了几分笑意。 “姑母,你醒了,觉得怎么样太医很快便来了。” 沈双玉撑着额头,面色瞧着不大好:“头疼的老毛病了,不必担心,只是不知为何,还心悸的很,也就是瞧着你了,才好些。” 沈昭璃眼底有些担忧:“姑母,既然是老毛病了,为何不早让太医来瞧。” 沈双玉摆摆手:“让太医来,无非也就是开些苦药,本宫向来不爱吃那些的。” 沈昭璃有些无奈,伸手给沈双玉倒了杯温水。 “姑母怎能讳疾忌医?待会儿太医来了,定要好好给你看看才是。” 正说着话,外头进来个小宫女,朝沈昭璃行了个礼。 “长乐公主,陛下让奴婢来告知您一声儿,第二场比试再有半盏茶的功夫,便要开始了。” 沈昭璃闻言,不由眉头轻皱,看向仍有些虚弱的沈双玉。 “本宫知道了,你且先下去吧。” 沈双玉拍拍沈昭璃的手:“你去吧,姑母没事儿,自己休息一会儿也就好了。” 话虽如此说,可沈双玉却是连头都撑不住。 沈昭璃见状哪里还能走得开,忙扶着沈双玉好好躺下。 “姑母,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待太医来给您瞧过,若是无事我再去也来得及的。” 第二场比试的内容要比一场难些,但以她答题的速度,便是晚上半个时辰,应当也是来得及的。 沈双玉安心躺着,却是不由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若是为了本宫,耽误你此次文渊大典的成绩可怎么是好。” 沈昭璃拉着沈双玉的手轻笑。 “在璃儿心中,自然是姑母的安危更重要。” “璃儿还记得,幼时曾生过一场大病,浑身起满了疹子,太医说我那病会传染,所有人都怕我怕得紧,不敢来照顾我。” “只有姑母,不顾自己的安危,衣不解带的照顾了我三天三夜,如此,我才渐渐好转。” “姑母待璃儿的好,璃儿从来都是放在心中的。” 沈双玉听闻此言,不由神情微动,紧了紧拉着沈昭璃的手。 “那时候,你才多大点儿,竟然还一直记着。” 沈昭璃眉目间满是温和依恋,抬起沈双玉的手在自己脸上蹭了蹭。 “璃儿自幼便没了母亲,一直是姑母在照顾着我,在璃儿心中,您便似我的母亲一般,我又怎能记不得呢?” 沈双玉瞧着沈昭璃的眼睛,忽而别过脸去,面色有些难看。 沈昭璃有些紧张:“怎么了姑母?可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沈双玉闭上眼睛,不去看沈昭璃。 “让姑母歇一会儿。” 瞧沈双玉实在不舒服的模样,沈昭璃便安静待着。 鱼铃上前,在沈昭璃身边耳语。 “殿下,常嬷嬷方才出去了。” 沈昭璃眉头轻蹙,这常嬷嬷今日说话怪怪的,姑母如今还病着,她竟自己出去了。 为免扰了沈双玉休息,沈昭璃只给了鱼铃一个眼色。 鱼铃立刻便出去跟上了常嬷嬷。 目睹了一切的飞鸢想开口提醒一下沈双玉,可瞧着一直紧张着沈双玉的沈昭璃,又有些不忍。 第243章 犹豫片刻,飞鸢到底只当做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不多会儿功夫,鱼铃便拎着常嬷嬷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太医。 小舍中,众人见状都不由大惊。 常嬷嬷被鱼铃拎在手上,嘴巴里还被塞了布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神色有些惊恐。 鱼铃一把将人扔到地上,那常嬷嬷被摔的面色一白,发出一声闷哼。 “殿下,奴婢跟着这老货,竟发现她拦着,不让太医过来。” “便将她绑了,赶忙将太医带了过来,您放心,奴婢动作很利落,并未惊动人。” 沈昭璃眉头紧皱,瞧了常嬷嬷一眼,并未开口,而是先让开位置。 “太医,过来给姑母瞧瞧。” 太医擦擦额上的汗,连忙上前给沈双玉把脉。 沈昭璃如此才分出心神来看那常嬷嬷。 摆摆手,鱼铃便摘掉常嬷嬷口中的布包。 常嬷嬷面色有些难看,连忙在沈昭璃面前跪好:“殿下,这都是误会,奴婢怎么可能害主子呢?” “是鱼铃姑娘瞧错了,奴婢只是让太医快些过来。” 一旁给沈双玉诊脉的太医,面色不定,抬眼便见沈双玉盯着他,当即有些害怕。 鱼铃见那常嬷嬷当着自己的面儿,竟敢就如此栽赃陷害,不由冷笑。 “殿下,孰是孰非想必您自有决断。” 沈昭璃眼眸微眯,盯着那常嬷嬷看了会儿,转头看向身后的太医。 “你来说,他们二人谁说的是真的。” 鱼铃自始至终都只站着,神色没有一点儿慌色。 “太医你别怕,不过一个小小刁奴,有长乐公主在这,不必怕他。” 太医捏着袖子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垂着头不知该如何说。 “嗯?” 沈昭璃抬眸盯着那太医,锐利的目光让太医心头微颤,头低的更厉害了。 却又对上沈双玉威逼的眼神,不由心中微苦。 这长乐公主得罪不得,大长公主更是得罪不得啊。 “回殿下的话,常嬷嬷说的是真的,她只是让微臣快点,是那位姑娘弄错了。” 此言一出,鱼铃面色便沉了下来,立时朝沈昭璃跪了下来。 “殿下明鉴,那么近的距离,奴婢是绝不可能看错的。” 沈昭璃并未说话,目光落在常嬷嬷身上。 常嬷嬷是姑母还在宫中时便跟着她的,主仆二人感情深厚。 常嬷嬷向来都是姑母的心腹,一家子的性命更是捏在姑母手中,她是不可能背叛姑母的。 沈昭璃红唇微抿,转身看向躺在贵妃榻上的沈双玉。 “太医,本宫的姑母身子如何了?” 太医身子抖了一下,这大长公主的身子好得很,脉象也沉稳有力,根本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可大长公主这模样明显就是在装病,这让他可怎么说? 太医又捏着袖子擦了把头上的汗。 “殿下,大长公主的身子没有大碍,兴许是过于疲累导致心神不宁,待微臣给大长公主开几付安神之药,应当便不会有事了。” 沈昭璃瞧着仍然躺在贵妃榻上,不曾睁开眼睛的沈双玉,不由心头微寒。 能让太医撒谎,常嬷嬷做出如此举动的,只有一人。 便是姑母根本没有病,只不过是做戏给她看罢了。 怪不得,姑母不舒服,常嬷嬷着急忙慌的将她叫来,却不曾将苏清溪叫来。 还有那些若有似无得怪异感,便都说得通了。 沈昭璃心头一片冰凉,不想沈双玉竟会为了苏清溪,如此愚弄于她。 “外头第二场比试开始了?” 第244章 鱼铃点点头:“奴婢方才出去的时候看了,已经开始了算算时间,到现在只怕已经过去了一炷香。” 沈昭璃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缓步行至沈双玉榻前。 “姑母,您既是无恙,我便先走了,晚些时候再看你。” 沈昭璃还未动,便被沈双玉拉住手。 沈双玉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捏着沈昭璃的胳膊,面上有些痛苦。 “璃儿,姑母这胸口难受的厉害,好像有些喘不过来气,也就是你在身边,我这才好些。” 言罢,沈双玉便不动声色瞧了眼旁边的太医。 太医立刻答道:“殿下,大长公主如今这种状况,不能着急,您千万不能刺激大长公主,否则大长公主便会有危险。” 沈昭璃勾勾唇角,眼眸微冷的瞧着那太医。 “是吗?你方才不是还说姑母没有大碍?” 沈双玉拉拉沈昭璃的胳膊,轻咳一声:“好了,你也莫要怪太医了,是本宫自己的身子不济,你便在这儿陪我一阵儿。” “待本宫这心悸没了,你便可以去参赛了。” 沈昭璃沉默着,心头微凉。 “姑母,你想让我在这儿陪多久?” 沈双玉眼底闪过一丝尴尬,轻轻拉着沈昭璃的手。 “你若着急便先去吧,本宫这里有人伺候,不会有事的。” 沈昭璃瞧着沈双玉,坐在床边。 “姑母,既是您想让我陪着,那我便陪着。” 见沈昭璃也不说处罚常嬷嬷的事情,神色也淡然的很,沈双玉反倒心头愧疚。 璃儿是真心待她好的,她怎么能如此诓骗璃儿呢。 “璃儿啊,其实本宫……” 话未说完,常嬷嬷便紧急开了口。 “长乐公主殿下,主子便是怕您担心才不叫太医的,此番是奴婢的错,奴婢自请受罚。” 被常嬷嬷的话打断,沈双玉便也回过神来,将自己根本没病的事情咽了下去。 “好璃儿,姑母便知道你是最心疼姑母的。” “待过一会儿,本宫好些了,便让你走。” 沈昭璃声音淡淡的嗯了一声,坐在一旁的背影,还是那般乖巧。 但她心中却是冷的。 她疼姑母,可如今姑母可还疼她吗? 沈昭璃不愿深想,哪怕如今的情势已经十分清楚。 “好,姑母让我什么时候走,我便什么时候走。” 沈双玉闻言一愣,瞧着背对自己坐着的沈昭璃,心头有些难受。 罢了,此番算是她对不住璃儿。 待这次的文渊大典结束,溪儿在玉京城站住脚跟,她发誓绝不会再对璃儿耍这样的小手段。 溪儿和璃儿两个都是她的好孩子。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头的小宫女都来催了好几次。 鱼铃也焦急的不得了。 但沈昭璃自始至终都是神色淡淡坐在沈双玉身边,直到沈双玉碰了碰她的衣衫。 “璃儿,本宫如今好受多了,你且去吧。” 算起来,她也已经拖了将近一个时辰,想必溪儿这次已经答了很多题了。 沈昭璃起身朝沈双玉行礼,带着鱼铃便往外行去。 沈双玉瞧着沈昭璃的背影,心头也有些不好受。 “这孩子怕是生气了。” 飞鸢忍不住开口:“主子,长乐公主是真的关心您,瞧长乐公主那样子,只怕是发觉了。” 沈双玉长叹了口气:“璃儿那般聪明,你们这戏做的又如此拙劣,她怎么可能看不出,不过是给本宫脸面罢了。” “只怕本宫让她伤了心,日后不愿再与本宫亲近了。” 瞧着自家主子有些伤神的模样,常嬷嬷上前扶起沈双玉,轻声安慰。 第245章 “主子,长乐公主自幼便与您亲厚,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儿小事儿,便同您生分的。” “待这事儿过了,您再让长乐公主过府,好好叙一叙,这隔阂自然也就消了。” 沈双玉闻言面色好了些:“本宫如今既是对外说病了,便不好再出去了,常嬷嬷你提替本宫出去瞧着些,看看接下来如何。” 常嬷嬷笑着点点头:“主子便放心吧,郡主此番定然能胜过长乐公主,也能在玉京众贵女跟前露脸了。” “至于长乐公主,她第一场比试的成绩实在亮眼,便是第二场成绩差些,想必也不会错到哪儿去。” 沈双玉笑着摆摆手:“得了,快去吧。” …… 沈昭璃面色凝重的回到比试场的时候,负责场外秩序的护卫拦住沈昭璃。 “殿下,如今距离第二场比试结束,只有不到半个时辰了。” “您此时进去,只怕是也没有有意义了。” 沈昭璃凝眸瞧那护卫一眼,护卫立刻便让开位置,不敢再废话。 沈昭璃快步行至自己的桌案,眼底只有面前摆的文卷,并未瞧见她身后的苏清溪眼底颇有些得意之色。 提笔沾墨,沈昭璃立时便开始答卷。 时间实在紧迫,沈昭璃便顾不得写那工整漂亮的蝇头小楷了。 手中狼毫飞速挪动,飘逸飞扬的行书便落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比试场外的燃放的记时香燃尽,护卫敲响了锣鼓。 沈昭璃也在此刻放下笔,长舒了一口气。 好歹算是写完了。 只是这次时间紧迫,沈昭璃自觉不如第一场比试发挥的好。 很快,便有文渊阁学士前来将沈昭璃的文卷收走。 苏清溪行至沈昭璃跟前,面上带着几分笑意。 “长乐公主此次发挥的如何?该不会不到半个时辰,便又能拿个第一名吧,可真是羡煞我了。” 沈昭璃抬眸瞧着苏清溪,面色冷然。 “你能不能拿第一,本宫不知,但赢你,不过小菜一碟。” 苏清溪面上笑意僵住,盯着沈昭璃的眸光颇有些阴狠。 “那便等着瞧吧,你会知道笑到最后的究竟是谁。” 懒得理发癫的苏清溪,沈昭璃起身,欲转身离开,观赏台上却忽然有道声音传来。 “长乐公主作弊!这对其他人不公平!” 沈昭璃眉头微皱,看向说话那人的方向。 那人立于北凉使者团中,也是此次参赛人员之一。 沈昭璃对那人的印象不深,只记得第一场比试,他的成绩似乎并不大好。 而今这般鬼叫,是想做什么? 当着她的面,便要泼脏水了? “你言本宫作弊,可有证据?若无,即便你是北凉人,也保不住你的项上人头。” 苏清溪在一旁颇有些幸灾乐祸的瞧着沈昭璃。 “没想到啊,堂堂长乐公主还会作弊,该不会你第一场比试的第一也这么来的吧。” “我记得此次大典开始前,文渊阁众学士便宣布了规则,若有人徇私舞弊,可是要取消比赛资格的。” 沈昭璃冰冷目光落在苏清溪脸上:“愚蠢,你以为在这样的场合,本宫失了脸面,你的脸上便能有光吗?” “你别忘了,此次文渊大典乃是三国盛宴,东昌和北凉的使者还在呢。” “若本宫丢脸,便是整个大靖一起丢脸,说不得还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瞧着苏清溪不以为意的神情,沈昭璃语气更冷了几分。 “你最好祈祷本宫查不到此事同你有干系,若不然的话,便是有姑母护着,你也难逃惩处。” 苏清溪眼眸微眯,嗤笑一声。 “本郡主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今质疑你舞弊的可是北凉的人,长乐公主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洗脱自己身上舞弊的嫌疑吧。” 言罢,苏清溪便离开了比试台。 而沈昭璃因为被人举办舞弊,她的桌案已经被文渊阁的人围了起来。 因此番大典,三国皆在,监考团亦由三国人共同担任。 而那先前说沈昭璃舞弊的考生瞧着也并不怕沈昭璃的模样,指着沈昭璃的桌案。 “先前我亲眼看到大靖的长乐公主自桌案下拿出了小抄。” 沈昭璃眉头微皱,还来不及说话,便有人弯腰在她的桌案下摸索一番,果真拿出一张纸。 第246章 众人听闻此言,皆是一脸嗤笑,丝毫不信那人的说辞。 “真是胡说八道,长乐公主才情惊世,哪里用得着舞弊?” “可不是,你这北凉人怕是不知道我们公主的厉害,早几年前,长乐公主便已经拿到儒士牌了,对上你们这些人本就是碾压的局势!” “ 可不,你们北凉人该不会是眼瞧着比不过我们公主,便想着泼脏水了吧,真是龌龊!” 群情激愤,恨不能将那污蔑长乐公主的北凉学子,拖出来打死算数。 那北凉学子也没想到,他不过是出来说了一句话,便险些激起民愤。 萧时缊坐于一旁亦是眼眸微眯,眼底有些冷色。 这长乐公主在大靖的威望还真是高啊。 眼瞧着那学子似乎有些害怕,萧时缊一个眼神过去,那北凉学子浑身一抖,连忙开口。 “我才没有胡说八道,我就是亲眼看到你们公主舞弊了。” “我可以拿我的成绩来做担保,若我所言为虚,便取消我的比赛资格!” 沈昭璃凝眸瞧着那说话的学子,目光扫过萧时缊,声音微冷。 “污蔑本宫可不是取消比赛资格,便能了的。” “北凉王,你说呢?” 沈昭璃面色虽淡,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如今这般便是依然生气了。 楚云峥见沈昭璃的目光投过来,不由唇角微勾。 “自然,若他污蔑公主,当处凌迟。” 此言一出更是满场哗然,尤其是北凉使者团众人,面色皆有些不好。 那北凉学子更是面色发白,险些站不住,忙不迭向萧时缊投去求救的目光。 萧时缊红唇微抿,眼底满是狠色。 王上竟如此护着那场长乐公主,难不成是真动了心思吗? 大靖这边的人却是一脸喜色,盯着那北凉学子。 “还是北凉王明事理啊,敢如此污蔑我们殿下,活该被凌迟才对!” “就是,你若现在说真话,打消了那龌龊念头,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那北凉学子本就有些被楚云峥的吓到,如今众人讨伐,面色便越发苍白起来,不由有些想退缩。 只是他才将将往后退了一步,便觉后腰被人抵住,一道低沉暗哑,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若敢临阵脱逃,背叛郡主,该知道你的下场不会比凌迟好。” 北凉学子浑身僵硬,再不敢后退半步。 郡主的手段可比王上还要残忍的多。 “就算是把我杀了,我也是这个说法,你们若是不信,可以让人搜她的桌案!” “我方才亲眼看到她从桌案下拿了小抄又藏回去,现下你们搜,一定能搜到!” 那北凉学子一咬牙,眼底闪过一抹狠色,喊了出来。 众人都准备好看那北凉学子的笑话了,却不想他竟还咬着沈昭璃不放,众人顿时愤怒起来。 东昌国使者瞧了一场好戏,也忍不住出来凑热闹。 “大靖的,你们若是针对自家公主如此有信心,又何必怕搜一下桌案呢。” “干脆便让他们搜一下得了,若是没有你们再生气也不迟。” 大靖众人哪里能容这东昌国人说这般风凉话,一时间又朝着东昌国使者那边掀起了一片骂声。 “合着被侮辱的不是你们东昌的公主,我们公主根本就不可能舞弊,凭什么让这些人随意搜桌案?” 北凉那边的人本就对沈昭璃颇为不满,而今也是咬着不放,非要让人搜沈昭璃的桌案不可。 第247章 双方僵持不下,两边情绪越发激动起来,眼瞧着便要打起来。 沈昭璃凝眸盯着那污蔑自己的北凉学子,心头有了几分计较。 他们既然敢如此笃定,必定是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一切。 只怕是她的桌案底下真有那所谓的小抄。 但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她怕也不好再将东西处理掉了。 正在沈昭璃低思索之际,高坐台上的楚云峥开口了。 “大靖皇帝,这文渊大典乃是贵国举办的,现下如何,还请你拿出个章程来吧。” 楚云峥撑着额头,颇为懒散的坐着,低沉声线透着几分毫不容忽视的威严。 沈知瑾面色微沉,明知此时局势对沈昭璃不利,却也不能再继续放任下去了。 “诸位稍安勿躁!” “既然北凉学子有此疑问,便请监考团的一同检查一下长乐公主的桌案吧。” 沈昭璃沉默着退到一边,眼瞧着几人将她的桌案翻乱,心中思索着对策。 苏清溪远远站在一旁:“长乐公主如今怎么不说话了,该不是心虚了吧?” 沈昭璃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苏清溪,心下已经确认这次的事情,必定同苏清溪少不了干系。 偏偏是那么巧,她被姑母拖住。 回来桌案底下便多了东西。 若说不是商量好的,谁能相信? “找到了!” 监考团中的东昌国人举着一张小纸,面上颇有几分兴奋。 监考团中的大靖人乃是周太傅的徒儿方修齐,说起来也算是沈昭璃的师兄。 瞧着东昌国人手中拿得纸张,不由眉头皱起,一把夺了过来。 瞧着那纸张上头密密麻麻,根本就瞧不清的小字,心头便清楚了几分。 长乐公主乃是师傅最得意的弟子,更是贵为公主,这样的比试,她怎么可能舞弊? 只怕是有心人栽赃陷害。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搜出了这小纸,便是这东西一样假,却也是说不清楚的。 “你抢什么抢,该不会是想替你们公主毁灭证据吧。” 北凉使者又从方修齐手中将那小纸夺过去,举着小纸便看向周围人,冷哼一声。 “现下,可是人赃俱获了,大靖的你们可还有什么话好说?” 众人瞧着北凉使者手中的纸张,沉默一瞬,很快便愤怒起来。 “胡说八道,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暗中做了手脚,故意污蔑我们公主殿下!” “总之我们公主殿下是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 眼瞧着众人竟还是一心向着沈昭璃,萧时缊捏着手中茶盏,眼底闪过一抹戾色。 原以为这证据一出,众人便该讨伐沈昭璃了。 不想这一群蠢货,竟像是被沈昭璃那贱人下了降头一般,证据都摆脸上了,还相信那沈昭璃呢。 萧时缊给一旁的北凉学子递了个眼色,众人便抗议起来。 “不能因为她是你们大靖的公主便如此包庇吧,若是如此,我们可要怀疑此番文渊大典的公平性了。” “就是,若此事不能得到公正的处理,我们北凉和东昌可不会善罢甘休。” 原本一直作壁上观的东昌国使者见状,也开了口。 “北凉之人说的是,若此番大典不公,岂不是也没什么办下去的必要了。” “倒不如将这文渊阁大典的主办权让出来好了。” 旁人不知内情,自然也不懂的这文渊阁大典主办权利的重要性,可沈知瑾兄妹二人却是清楚的。 立时便听出那东昌国人宝藏祸心,是在打文渊阁中古书的主意。 第248章 眼瞧着事态越发严重,方修齐快步行至沈昭璃跟前,压低声音,语气有些焦急。 “长乐公主,本官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可如今这形势怕是只能委屈你了。” 沈昭璃眉头微挑,明白方修齐是什么意思。 “若本宫被取消资格,大靖接下来的比试也讨不到好。” 方修齐自然知道,大靖此番文渊大典的希望都在沈昭璃身上,可如今却是早已顾不上那些了。 “公主殿下……” 不待方修齐说话,沈昭璃便抬手制止,她心中已有法子,能挽回如今的场面。 “这事也好办,不过就是长乐公主被怀疑舞弊,换一份文卷给长乐公主,让她做不就是了。” 沈昭璃有些惊讶的抬眸看向坐于高台之上的楚云峥。 今日这样的场合,他竟还帮她说话? 便不怕引起那些北凉人的不满吗? 不过,楚云峥这法子也正是她心中所想,如今这局势,与其去纠结那东西是不是她的,倒不如想法子证明自己的实力。 如此一来,他们的阴谋自然不攻而破。 沈知瑾亦有些惊讶的瞧着楚云峥,但这法子明显对大靖有利,他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北凉王这法子好,既是两方僵持不下,不如便加试一场。” 北凉众人听着北凉王的话,都不由皱起眉头,但却也一人敢置喙楚云峥的决定。 唯有萧时缊几乎捏碎了手中茶盏,几步行至楚云峥跟前。 “王上,那长乐公主对咱们北凉威胁甚大,她若出局对北凉只有好处,您怎么帮着她说话呢?” 楚云峥轻笑,瞧向萧时缊的眼眸,却带着几分寒意。 “最好别让孤知道,此事与你有关。” 萧时缊心头一凉,却仍是有些不服气:“王上,属下此番言论不过是为了北凉着想。” “倒是您,为何一味偏袒那长乐公主。” 楚云峥鹰眼中射出几道寒光,直直落在萧时缊身上,低沉语气弥漫着几分杀意。 “你是在质疑孤的决策吗?” 萧时缊浑身微颤,连忙垂下眼眸,纵然心头不服的很,却也不敢在此时继续触怒楚云峥。 “属下不敢!” “下去!” 萧时缊转身退下,可楚云峥越是维护沈昭璃,她便越是想将除之而后快。 她是绝不可能放过这个红颜祸水的。 此事本就是北凉同大靖之间的矛盾,东昌国人顶多不过是推波助澜。 如今见北凉王有息事宁人的意思,东昌人也不再多言。 很快,此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大靖众人皆是一片喜色,他们都是知道沈昭璃能力的,丝毫不担心这加试会出什么问题。 唯有苏清溪面色铁青,没想到已经人赃俱获,却还是能让沈昭璃逃脱过去。 眼瞧着沈昭璃下台,苏清溪忍不住凑上去。 “你还真是运气好啊,都这样了,还有人帮你说话。” 瞧着苏清溪那一脸妒忌的模样,沈昭璃勾唇笑笑,也是半点儿不惯着苏清溪。 “自然是比不得嘉荣郡主声名狼藉。” 苏清溪面色一黑,盯着沈昭璃的眼眸中满是怒气。 “你!” 沈昭璃唇角挂着笑意,可语气却冷。 “本宫劝你还是不要招惹本宫的好,否则便是有姑母护着,本宫也不会轻易饶过你。” “你若不信,便大可以试试看。” 言罢,沈昭璃便朝自己的位置行去,走了没几步又转头瞧着苏清溪。 “另外,下次若再敢利用姑母耍这样的小伎俩,本宫自有百百种法子,让你知道厉害。” 第249章 苏清溪脸色微变,目光闪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昭璃笑笑,也不再理苏清溪。 回了自己的位置,侍女替沈昭璃倒了茶,鱼铃不动声色察验过后,才将茶盏递给沈昭璃。 “那苏清溪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殿下面前如此放肆,她便不配得殿下的好脸色。” 沈昭璃喝了口茶,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怎么?本宫以前对她的脸色很好吗?” 鱼铃瞧着沈昭璃,犹豫片刻,到底是说了实话。 “殿下心善,做事总喜欢给旁人留余地,留机会。” “可有些人是不会珍惜殿下善心的,他们只会觉得殿下软弱可欺,就如那嘉荣郡主,若殿下一开始便没碍着丞相大人,给她好脸色,她那时不过一介平民,又怎敢对殿下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敬?” “便是殿下的纵容,才让那些人得寸进尺。” 鱼铃说着,瞧了眼沈昭璃的面色,见她似乎并未生气,才又继续说道。 “殿下,心存善心是好事,可奴婢自幼便知道一个道理,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沈昭璃红唇微抿,低眉思索。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生活在姑母皇兄的庇佑之下。 或许她真的该改变一下自己了。 很快,文渊阁的众位学士们,便出好了新的文卷。 沈昭璃也在众人监督下重新作答,这次没有任何意外 ,她的答卷还是得了第一名。 苏清溪气的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第二场比试结束以后,选出的前五名,并没有苏清溪的名字。 北凉参选的人中也只有一位入选,大靖有沈昭璃和另外一个州府送上来的学子。 东昌国入选了两人,倒是让众人颇为出乎意料。 眼瞧着几人登上比试台,苏清溪只能灰溜溜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眼底满是愤恨。 为何她已经如此努力,还是什么都比不过沈昭璃! 苏清溪将秋玲叫到自己身边,低声交代了几句。 秋玲点点头,抬眸瞧了眼四周,见并无人注意到自己,便很快离开。 只是秋玲才刚离开人群,往公主府的马车去,便被谢玉珩拦住了去路。 谢玉珩眸色淡淡瞧着秋玲:“跟本官来。” 秋玲绞了绞手中的帕子,有些心虚的跟了上去。 进入个无人的小巷,谢玉珩转头瞧着秋玲,面色微冷。 秋玲有些紧张:“不知丞相大人叫奴婢过来,是有何吩咐?” “你方才准备去做什么?” 秋玲垂着头:“郡主让奴婢去买些东西。” 谢玉珩冷哼一声,威严之气让秋玲不由缩了缩脖子。 “你去的方向乃是马车停放之地,买东西?这说辞漏洞百出!” “说,你们主子到底让你去做什么,你可以不说,可本官若要惩处你一个小小的奴婢,自然是有千百种法子的。” 秋玲面色微白,噗通便朝谢玉珩跪了下去。 “丞相大人,奴婢说,您别罚奴婢。” “主子说让奴婢想法子在长乐公主的马车上做手脚,就算文渊大典上不能让公主殿下丢脸,也要要她吃点苦头。” 谢玉珩闻言,不由面色一冷。 “你说什么,方才之事也是你们家主子的手笔?” 秋玲心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嘴巴,不敢再多言。 谢玉珩的目光却是越发冰冷起来。 “你跟在你家主子身边已久,想必知道许多她曾经做过的事情,告诉本官,从前你家主子与长乐公主起冲突,究竟是谁先起的头?” 第250章 秋玲吞了下口水,心知谢玉珩只怕是怀疑起自家姑娘来了,心下暗道不好。 “丞相大人也是知道的,我家主子从前身体有多弱,便是心悦大人,也从不敢做他想,主子怎么可能先去寻那长乐公主的麻烦呢。” 谢玉珩眼底一片暗色,并未完全相信秋玲所说之言。 “既然如此,又为何每次本官去找长乐公主,你家主子都非要跟着?” 秋玲头垂地更低,额头也冒出几丝冷汗来。 主子那般做,自然是为了能寻机会挑拨二人的感情,好让丞相大人不要那么快娶长乐公主。 可这样的话,她怎么敢说呢。 “主子只是有些依赖大人您,这些您都是知道的啊。” 谢玉珩藏于大袖下的手,捏得很紧,心头有些冷意。 便是因为他什么都知道,自以为很了解苏清溪,所以才对她的话如此深信不疑。 可如今看来,当初许多事情,未必都如苏清溪说的那般。 阿璃过去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不要再想着做些小动作去烦长乐公主,否则别怪本官不顾多年情谊。” 秋玲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瞧了眼谢玉珩。 丞相大人从前可是最疼爱他们姑娘的,如今怎么说这样的话了。 可瞧着谢玉珩那冰冷的神色,秋玲便知道谢玉珩此言非虚。 “滚!” 秋玲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起身回了赛场。 苏清溪见秋玲这么快便回来,有些惊讶:“怎么回事,事情这么快就办好了?” 秋玲面色有些不大好:“郡主,被丞相大人发现了。” 秋玲将谢玉珩同她说的话,转告给苏清溪。 苏清溪抓紧座椅,面色白了几分:“你瞧清珪哥哥的样子,知道了多少?” 秋玲有些不敢说,她觉得丞相大人只怕是已经察觉到了许多。 “想必丞相大人只是因为这次的事情,有些生您的气,所以才有此疑问。” 苏清溪深深吐了口气, 整个人放松了些。 不是全知道了便好,她便还有机会挽回。 苏清溪思思索片刻,转头看向秋玲:“长乐公主那边的事情先不管了,你替我去准备一些礼物,咱们先去三槐巷。” 秋玲点点头,立刻转身去办了。 苏清溪却有些坐立难安,她同谢玉珩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便是比谢母和谢玉珩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 她自然也是最了解谢玉珩的。 对于信任之人,谢玉珩向来都是无条件的偏袒呵护。 可一旦这信任产生了裂痕,以谢玉珩的敏锐,他很快就会去调查过往之事。 只怕现在人已经在行动了。 好在如今丞相府的人都已经跑的差不多了,当年那些事情,她做的也足够隐秘,没留下什么把柄来。 只要她能将这出戏继续做下去,打消谢玉珩的念头。 看在这多年情谊上,他自然还是会相信她的。 很快,秋玲便回来禀告。 知道一切准备妥当,苏清溪顾不得旁的,领着秋玲直奔三槐巷。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谢老夫人身上的伤已经全好了。 只是身子骨大不如前,再加上过惯了好日子,猛然过上这同一贫如洗也没多大差别的日子,自是哪里都不舒服。 便一味在床上躺着,所有的事情都落到春妈妈头上。 一开始,春妈妈也还任劳任怨。 可架不住谢老夫人的事情实在太多,又挑剔的很,弄得春妈妈也是苦不堪言。 苏清溪进门的时候,春妈妈正在院子里劈柴。 瞧见苏清溪带着人大包小包的进来,忙将手里的柴刀扔了迎上来。 “ 苏姑娘来了,老夫人正在屋里歇着呢。” 秋玲瞪那春妈妈一眼:“没规矩,你该称呼我们姑娘为嘉荣郡主!” 春妈妈眼睛都快黏到苏清溪身后的那些东西上去了,赔着笑:“是是是,嘉荣郡主,是奴婢没规矩。” 苏清溪有些嫌恶的瞧春妈妈一眼,领着秋玲进了谢老夫人的屋子。 谢老夫人在听到外头的动静时,便迅速坐了起来,摆起架子,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苏清溪进门见谢老夫人这般,也不计较,行至谢老夫人身边坐下。 “瞧谢姨如今是大好了,溪儿也就放心了。” “溪儿今儿来,是有一件好事要告诉您的,丞相府的宅子已经要回来了,待清珪哥哥回来,你们便可以搬回去了。” 第251章 谢老夫人闻言,面上顿时浮上几分喜色,也顾不得摆谱儿了。 “你说的是真的?这件事情已经办好了?” 苏清溪笑笑:“自然,这件事情,我可是一直都放在心上的。” 话虽是如此说,但实际上这件事根本没捅到沈昭璃跟前去过。 为着能将那宅子弄回来,苏清溪费了不少心思。 好在是沈双玉疼爱她,哪怕是多出了一些财帛,到底也还是将宅子弄了回来。 谢老夫人满面笑意,都快乐成朵花儿了。 “老身便知道还是溪儿懂事,到底是在我们家长起来的,再怎么样也不会忘了我们。” 苏清溪拉着谢老夫人的手,叹了口气。 “溪儿只怕这次惹了清珪哥哥不高兴,他不肯领我的情。” 谢老夫人轻笑:“你清珪哥哥向来是最疼你的,怎么可能怪你,你多虑啦。” 苏清溪扯扯唇角,笑得有些勉强。 “若是旁的事情或许也就罢了,可这次溪儿是又得罪了长乐公主,只怕是清珪哥哥不高兴。” 一听到那长乐公主的名字,谢老夫人面色便沉了几分。 “你不必怕,谢姨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更何况,我还不了解你的性子吗?你向来是个心善又柔弱的,便是你做了什么,那定然也是长乐公主先让你下不来台。” “清珪那孩子若是敢对你摆脸色,看谢姨不说他。” 谢老夫人说着,拍拍苏清溪的手,语气中满是安抚之意。 苏清溪却连忙拉住谢老夫人:“谢姨,您可别说清珪哥哥,到底是我不好,惹了他不高兴。” “溪儿说这些,也只是想让谢姨帮我劝劝清珪哥哥,让他别生我的气罢了。” 瞧着苏清溪这般委屈求全的模样,谢老夫人心中越发满意。 “你对清珪的心意,谢姨都是知道的,你放心,有我在,定然不会叫清珪生你的气。” “再说了,你如此处处为他着想,他能生你的什么气?” 谢老夫人瞧着苏清溪这模样,心中满是算计。 如今这溪儿也算是得了个好身份,若是进门,也不算委屈了清珪。 若是那长乐公主真不识抬举,溪儿也不是做不得正室。 到了那个时候,有的是那长乐公主后悔的时候。 “溪儿啊,你告诉谢姨,你想不想嫁给你清珪哥哥?” 谢老夫人拉着苏清溪,压低了几分声音。 苏清溪没想到谢老夫人会问的如此直白,不由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心口怦怦直跳。 “我……我自幼便在清珪哥哥身边,心中自然也只有他一个。” “只是清珪哥哥心悦的人是长乐公主,溪儿不愿意让清珪哥哥为难。” 谢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孩子,这大靖朝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这么聪明一个孩子,怎么就想岔了呢?” 苏清溪面颊微红,低着头不知说些什么。 可低垂的眼眸中却掩藏着几分不甘。 若在以前,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让她做妾也就罢了。 可如今她得了大长公主的青睐,如今也得封郡主之位,凭什么还是只能做个妾室? 这谢家的人还不知道那长乐公主日后是要和亲的。 竟还做着坐享齐人之福的春秋大梦呢。 “谢姨说的是,只是只怕大长公主不会允许她的义女去给胖任务做妾。” “而且,想必上次谢姨去大长公主府的时候,也瞧着了,大长公主对清珪哥哥本就不是那么满意的。” 谢老夫人面上笑意淡了几分,她自然是瞧得出。 第252章 上次她亲自上门的时候,那大长公主就好似眼睛长在天上一般,压根就瞧不上她。 但那大长公主对苏清溪也是真的上心。 若清珪真能将长乐公主和苏清溪一并娶进家门,日后谢家可就真是光荣了。 谢老夫人想着,笑呵呵瞧着苏清溪。 “你这孩子,老身瞧着大长公主对您宠爱有加,只要你表明心意,大长公主还能有不应的?” “再不济,你同清珪本就是青梅竹马,二人情投意合的,便是将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自然也容不得大长公主同意不同意的。” 谢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的算计都快冒出来了。 苏清溪听得心中一片恶心。 从前她寄人篱下倒还不觉得,而今她也是有人撑腰的了。 何必自轻自贱。 苏清溪面上露出几分惊慌之色,连忙将手自谢老夫人手中抽出。 “谢姨,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女孩儿家的名声何等重要啊。” “更何况,清珪哥哥也不是那样的人,若溪儿真那么做了,他定然是要厌弃溪儿的。” “凡是让清珪哥哥不高兴的事情,溪儿都不愿意做。” 谢老夫人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也知道自己一时心急,说错了话。 “好了好了,不过是几句玩笑话,你也莫要放在心上了。” 二人正说着话,谢玉珩便自外头进来,目光在苏清溪身上停留片刻,便挪到谢老夫人身上。 “母亲,你如今身子不好,儿子的事情,你便不要操心了。” 谢老夫人瞪谢玉珩一眼,想说什么,却到底什么也没说。 她自己也清楚,这段日子许多事情,给谢玉珩添了不少麻烦,母子二人之间的情分都被消耗不少。 如今这时候,若能不和儿子起冲突,自然是不起冲突的好。 “知道了,溪儿来了,你同她说说话吧。” 说着,谢老夫人轻轻推了苏清溪一把。 苏清溪起身看了谢玉珩一眼,又很快垂下头,一副乖巧模样。 谢玉珩也没说什么,转身带着苏清溪去了厨房。 如今这宅子小得很,连个书房也没有,说话也只能在厨房里待着了。 瞧着谢玉珩背对着自己,似乎不愿同自己说话,苏清溪捏紧了手中帕子。 “清珪哥哥,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我知道这次是我做的有些过分了,是我不该想着对长乐公主不利,可我也是有苦衷的。” 眼见谢玉珩无动于衷,苏清溪声音多了几分呜咽。 “清珪哥哥你也知道大长公主此前最疼爱的人是长乐公主,如今大长公主见我可怜,又与我聊得投机,将我收为义女,那长乐公主岂能如意?” “溪儿实在是被欺负的狠了,没了法子才想着反击的啊。” 说着,苏清溪便垂着头开始掉眼泪。 “清珪哥哥,我自幼便没了母亲,如今大长公主怜惜我,愿意对我好,我怎么能不珍惜呢。” 苏清溪轻轻扯住谢玉珩的衣袖:“清珪哥哥,溪儿是你看着长大的,我是什么样的性子,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谢玉珩眼底晦暗不明,转头瞧着苏清溪。 “你老实告诉我,过往种种,到底有多少是你污蔑她的?” 苏清溪瞪大了眼睛,颇有些不可置信的瞧着谢玉珩。 “清珪哥哥,你……你是觉得以前都是我在欺负长乐公主吗?” 苏清溪咬了咬下唇,收回手,豆大的眼泪聚在眼眶里。 苍白的小脸让苏清溪整个人既虚弱又可怜的紧。 第253章 “既是清珪哥哥已经觉得溪儿是个奸佞之人,怕是溪儿说什么,清珪哥哥都是不会相信的了。” “那好,溪儿现在就走,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和长乐公主面前。” 言罢,苏清溪便转身往外走。 可人走出去,还没有几步,便整个人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秋玲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扶起苏清溪:“郡主,您别吓奴婢啊,您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奴婢怎么和大长公主交代啊。” 谢玉珩急匆匆自厨房中跑出来,一把将苏清溪抱起,快步进入房中,放在榻上,面色有些凝重。 “你家姑娘不是已经有日子没有昏迷了,这是怎么回事?” 秋玲扑在苏清溪榻前,拉着苏清溪的手,刚要说话,便察觉手心痒了一下,心下微惊,立刻便明白过来。 “丞相大人,我们姑娘当时在长乐公主府本就是受了大刑的,后来被通缉的时候,又挨了饿挨了冻,人险些就没了。” 说着,秋玲转头瞧着谢玉珩:“丞相大人,当初我们姑娘也是想着要回来的,可您或许不知道,三槐巷被长乐公主的人围住了,我们姑娘是实在没法子,才官道上等您的。” “只是不知为何,那日您比平日来的晚些,如此我们姑娘才被大长公主带走的啊。” 谢玉珩心神微动,瞧着苏清溪苍白如纸的面色,心头到底有些触动。 怪不得,溪儿逃脱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回来。 秋玲跟在苏清溪身边多年,自然也是将那一身装可怜的本事学的极好。 转过身去,朝着谢玉珩磕了几个头。 “丞相大人,我们姑娘心中全是为着您着想的啊,不愿您为难,姑娘自己不知道咽下去了多少的委屈。” “为了求大长公主答应将丞相府的宅子还回来,在大长公主门前跪了一夜,可我们姑娘身子本就弱,险些没撑过来。” “我们姑娘不说,不想让丞相大人担心,可奴婢却不能不为了我们姑娘着想,不为了姑娘不平。” 谢玉珩眉头紧皱,瞧着躺在床上的苏清溪,眸色有些复杂。 “将你们姑娘带回大长公主府吧,这里环境不好,不利于她养病。” 听着谢玉珩这话头里的意思,像是有些松动,秋玲微微松了口气。 忙招呼着人来,将苏清溪带上马车,往大长公主府去了。 人才刚一上马车,苏清溪便醒了过来,赞赏的瞧了秋玲几眼。 “你是个机灵的,日后只要好好帮你家姑娘办事,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秋玲笑着道:“姑娘就放心吧,瞧着丞相大人是不会再同您置气了。” 苏清溪轻哼一声,却不这么觉得。 谢玉珩如今是把沈昭璃那贱人放在心上了,便是她说的话,也不那么信了。 可她的父母都是为了谢玉珩才会过世的,谢玉珩合该管她一辈子。 无论如何,这谢夫人的位置,只能是她的。 …… 却说文渊大典那边,第三场比试的内容,因不便让人知道,便改为在大殿之中举行。 几位入选的学子,还可以再多休养两日。 但这第三场比试还没来,北凉的信使却先来了。 驿馆之中,楚云峥听着底下人的报告,眼底闪过一抹冷色。 “那些人竟还如此不安分,妄图推翻孤的朝政。” 孟航面色有些凝重:“王上,此番大皇子余孽一党来势汹汹,且此番北凉与大靖和亲一事,本就惹得许多大臣不满。” 第254章 “崇明将军也倒戈了大皇子那边,只镇南王萧兴业一人实在有些支应不住,咱们或许得早些回去了。” 楚云峥把玩着手中折扇,眼底闪过一抹冷色。 “这文渊大典的最后一程,既是咱们不能参加了,那这东昌国之人,自然也不能参加了。” “王上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 公主府中,沈昭璃正拿着古书看,觉得有些口渴。 “觅宁,替本宫倒一杯清茶来。” 话音才落,便有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递到跟前,沈昭璃笑笑,刚要开口,便发觉那端着茶盏的手,显然是个男人的手。 立时抬眸,便瞧见立于桌案旁的楚云峥,微微松了口气。 “你怎么总是如此神出鬼没的。” 沈昭璃放下手中的手,接过楚云峥手中的茶盏,瞧了眼外头。 “我那些下人呢?你没将他们如何吧。” 楚云峥轻笑:“他们是你的人,我自然不会动。” “只是让他们昏迷一会儿罢了。” 沈昭璃将茶盏放置一旁,眉头微挑的瞧着楚云峥。 往日里这人也不是没这样来过公主府,倒也不见他将人迷晕。 “你寻我有什么事?上次不是说,这段日子,都不再见面了。” 楚云峥逼近沈昭璃,低头瞧着沈昭璃的眼睛,唇角挂着淡笑。 “孤好似还没问过你,是不是愿意嫁给孤。” 沈昭璃微怔,这是她愿意或者不愿意,便能随意决定的事情吗 沈昭璃抬眼对上楚云峥的目光,她能察觉到他的认真。 “你到底为何待我不同?” 楚云峥轻笑一声:“自然是你值得。” 这话说得实在空泛,沈昭璃有些无奈,只怕自己是从楚云峥口中问不出什么了。 “你今日来,便是为了问我这个?” “若本宫答不愿,你又待如何?” 楚云峥站直身子,双手环抱胸前,眼眸带笑的瞧着沈昭璃。 “便是抢,孤也会将你抢回去,做孤的妻子。” “此生,你逃不掉了。” 当初,是她让他相信这个世界上,也不全然都是脏心烂肺之人。 让他瞧见了透过缝隙照进来的那一抹光亮。 他怎么可能放手。 瞧着楚云峥认真的神色,沈昭璃不由心尖儿微颤,随后移开目光。 “大靖既然已经答应了和亲,自然是不会反悔的,你不必如此。” 楚云峥眼眸微眯,伸手抬起沈昭璃的下巴,弯腰直视着她的眼睛,面上笑意也被压了下去。 “不只是和亲。” 沈昭璃微怔:“什么意思?” 不只是和亲,难道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旁的吗? 似是瞧出沈昭璃心中所想,楚云峥略带粗糙的指节划过沈昭璃白嫩的脸蛋,带起一阵酥麻。 瞧着沈昭璃逐渐红起来的脸颊,楚云峥眼底笑意更浓。 “就是我心悦你的意思。” 沈昭璃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怎么会是心悦,难道不该是利用吗? 不待沈昭璃开口询问,面前的俊脸便陡然放大,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沈昭璃慌了一瞬,连忙伸手去推楚云峥,却被他抓住手腕抵在墙上。 炙热的大手穿过发丝扣住沈昭璃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沈昭璃浑身一震,不由双腿发软。 幸而楚云峥一把揽住沈昭璃的纤细的腰肢,将人整个揽入怀中,才避免了沈昭璃的窘态。 “唔!” 娇柔的声音伴随着些许喘气声,让楚云峥险些气息不稳,眼底微红,轻轻啄了下沈昭璃的唇瓣。 抚着她的脸颊,退开一些。 沈昭璃面颊红的滴血,凤眸一棱,恶狠狠瞪着楚云峥。 第255章 “登徒子!” 可微红的眼尾,水润的眼眸,衬不出丝毫凶狠,倒像是撒娇一般,瞧得楚云峥心痒痒。 “为夫不过提前行使一下做相公的权利,娘子何须如此生气?” 沈昭璃气恼的抬手打楚云峥一下。 “你放开我!” 软绵绵的拳头打下去,楚云峥只笑得更欢,大手一伸,将沈昭璃整个人揽入怀中。 沈昭璃的身形怎么也算不上小巧,但落在楚云峥怀里便显得小鸟依人。 沈昭璃挣扎不得,气恼的在楚云峥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痛感袭来,也不过是让楚云峥眉头微蹙,反而轻拍着沈昭璃的后背,安抚着她。 “好了,别生气了。” “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只想这么静静地抱你一会儿。” 见楚云峥似乎真没有别的动作,沈昭璃微微松了口气,横竖也挣扎不过,便也不再挣扎,安静待在楚云峥怀中。 察觉到沈昭璃的变化,楚云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现下你知道孤的心意了,也被孤打了印章,日后便是孤的人,怎么都不能离开孤了。” 沈昭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自说自话!” 楚云峥也不生气,笑着低头在沈昭璃额头上又吻了一下。 沈昭璃被楚云峥这突然袭击弄的浑身一僵,整个身子都麻了大半,仰头瞪着楚云峥,眼底有些怒气。 “你不是说,不会再动我了!” 楚云峥轻笑:“太可爱了,忍不住。” 沈昭璃简直要被这人的厚颜无耻气死了,抬脚踹了楚云峥一下。 可楚云峥却是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但瞧着沈昭璃气鼓鼓的模样,楚云峥到底舍不得,轻轻将人松开。 “好了,不逗你了。” “我此番过来,是告诉你一声,北凉有急事,此番只怕是等不到三月之期了。” 沈昭璃才刚跳开,便听到这话,不由眉头微蹙。 “什么意思?要将婚事提前?” 楚云峥点点头:“所以你可要准备好,莫要想着临阵脱逃。” 沈昭璃有些生气的瞧着楚云峥:“胡说什么,本宫是那样的人吗?” 楚云峥自然知道沈昭璃不是那样的人。 可他就爱逗她玩儿。 “皇兄如今知道这事了吗?”沈昭璃懒得理楚云峥的坏心思,低声问。 “待明日想必便知道了。” “另外,此番文渊大典的第三场比试,比不成了,你也不必如此刻苦,挑灯夜读,当心坏了眼睛。” 楚云峥靠在墙上,语气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沈昭璃眉头微皱,盯着楚云峥的脸。 很快便想明白其中关节。 若真如楚云峥所言,这局面倒是对大靖有利。 “知晓了,你且回去吧。” 楚云峥抬手捏了把沈昭璃的脸蛋,低沉嗓音带着几分宠溺。 “小没良心的,得了孤如此重要的情报,便要赶人了?” 沈昭璃一把拍开楚云峥的手,颇有些气鼓鼓的。 “你若再对本公主动手动脚,我便不嫁了!” 到底是怕真把人惹急了,楚云峥收了手,连连告饶。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莫要生气。” “我这便走了。” 沈昭璃别过脸去,不愿看楚云峥:“你要走,就快走!” 楚云峥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沈昭璃脸上落下一吻,闪身离开。 脸颊边残留的冷香和温热,让沈昭璃气得直跺脚,连忙用手狠狠蹭了几下脸蛋。 “真是个无赖!” 同楚云峥在一块儿这么一会儿,她怕是把前十几年的气都生完了。 生气归生气,但沈昭璃还是能感觉到楚云峥的看重。 不然,大靖既然已经答应和亲,便是他不亲自来说,她也是没法子的。 至于楚云峥所说的心悦,沈昭璃并不敢信。 她的立场同楚云峥的立场,注定不同,她也不能信。 却说谢玉珩那边,自苏清溪走后,一家人便搬回了丞相府的宅子。 顾不上去感谢苏清溪,谢玉珩便连忙让人去采买红布,喜宴所需的物件,将整个府邸装扮起来。 因公主成婚,一应事宜皆由专人操办,并无需旁人多做些什么,谢玉珩便也并未写邀帖。 只静静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可有那知情的,却都等着看谢玉珩的笑话。 第256章 翌日,沈昭璃便听说东昌国那两位入了第三场比试的学子,不知怎的都染了风寒,只怕是不能参加接下来的比试了。 而北凉也在此时宣布不再参与接下来的比试, 三国已去其二,大靖自然也没必要再继续这第三场比试了。 皇宫,御书房。 沈知瑾放下手中奏折,面上闪过几抹笑意。 “北凉和东昌使者,不日便都要回去,大靖便能多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了。” 吴昱见沈知瑾高兴,也笑了起来。 “如此也算解决了陛下的一个心腹大患。” 沈知瑾唇角勾了一半,便僵在唇边,叹了口气。 “只可惜朕的璃儿,也要随北凉使者团离开。” “婚礼一应事宜准备的如何了?” 吴昱给沈知瑾递上一杯清茶,宽慰道:“陛下放心,一切都是按照最高礼制准备的,定然不会叫北凉人轻看了咱们公主殿下。” 正说着话,外头内监进门,低着头禀报。 “陛下,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自上次不欢而散后,沈知瑾便将越怜云禁足在长秋宫。 听着小内监的禀报,沈知瑾不由眉头微皱,心头有些不悦。 “让她进来。” 瞧沈知瑾面色不对,吴昱往后退了几步, 很快,内监便领着越怜云进来。 不似往日那般装扮的十分精致,越怜云今日只着了一身素衣,头饰也简单的很。 反倒将越怜云清丽的容貌衬托到极致。 一进门,越怜云便行至殿中,朝沈知瑾跪了下去。 “臣妾擅自在禁足期间出来,请陛下恕罪。” “臣妾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沈知瑾神色有些复杂的瞧着越怜云。 她今日的打扮,是他们少年时,她最常做的打扮。 后来越怜云嫁了她,成为了一国之后,便不能再如此素净。 他已许久未曾见过她这般了。 “你该知道,违抗圣令是要受罚的。” 越怜云身子轻颤,低着头不看沈知瑾。 “臣妾知道,待臣妾将事情办完,自然会去领罚。” 沈知瑾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冷硬。 “你且说吧,到底什么事。” 越怜云自怀中拿出一份册子,递给一旁的内侍。 “臣妾知道您定然给长乐公主备好了丰厚的嫁妆, 但身为长乐的皇嫂,自然也是要为她添一份妆的。” 内侍接过越怜云手中的册子呈给沈知瑾。 拿过册子看了几眼,沈知瑾便知道越怜云是用了心的。 如今越国公入狱,越家的大部分产业也都被监管起来,越怜云手上的好东西虽然不少。 但这份礼册上的东西却也实在价值不菲。 合上册子,沈知瑾瞧着越怜云。 “你来,便是为了同朕说这个?” 越怜云点点头,声音有些轻:“之前是臣妾糊涂,臣妾知错了,我只怕是无颜去见璃儿了,请陛下帮我给她带句话。” “便说,是云姐姐对不住她。” 沈知瑾神色松动几分,将册子放在一旁,行至越怜云跟前,将人扶起。 越怜云清丽的脸上挂着泪珠,不敢抬头看沈知瑾。 沈知瑾眉头微蹙,伸手将越怜云面上的泪珠擦去。 “怜儿,听朕的,越家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无论如何,朕会护你周全。” 越怜云身子微颤,抬眸瞧着沈知瑾:“陛下,您不怪我嘛?” 沈知瑾将人揽入怀中:“朕只是气你不信朕。” 到底是少年夫妻,自幼便在一起长大。 越怜云是什么样的性子,沈知瑾又怎么会不知道。 所以当年,无论众人如何说,他都一力支撑,让越怜云成为他的皇后。 第257章 便是想让越怜云知道,在他心中,她是很重要的。 只是,她或许还是有些不放心。 越怜云眼睫微颤,眼泪吧嗒吧嗒落下。 “陛下,是臣妾不好。” 沈知瑾摇摇头,轻抚着越怜云的后背。 “好了,不要再哭了。” “朕可以答应你,无论如何,留你父亲和弟弟一条性命。” 此言一出,越怜云便知道越家是逃不过了。 心中虽然悲怆,可证据都已经在沈知瑾手中握着了,她便是再做什么也是无用的了。 “臣妾谢过陛下。” …… 距离北凉离京的日子越发近,流水一般的东西被抬进公主府。 满玉京都洋溢着喜气。 谢玉珩在府中却有些没由来的不安,忍不住想去公主府见一见沈昭璃。 才刚走出门,谢玉珩便迎面撞上苏清溪。 “清珪哥哥这是要去哪儿?” 谢玉珩眉头微蹙:“你怎么来了?” 听着谢玉珩有些疏离的语气,苏清溪面上笑意微僵,心头也有些不高兴。 “清珪哥哥这是不欢迎溪儿吗?” 谢玉珩敛了神色:“你如今是大长公主府中的人,更是身份尊贵的嘉荣郡主,日后还是少往丞相府来吧。” 之前,他一直将苏清溪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看待。 所有才总是护着。 可自从上次知道了苏清溪对他的心思,谢玉珩便不能再放任下去。 苏清溪原以为上次事情解释清楚后,他们二人的关系便该回到以前了。 却不想谢玉珩竟还是如此冷漠,不由心头有些难受。 “我自幼就是在你身边长大的,为何不能来?清珪哥哥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谢玉珩神色微淡,不见丝毫往日的温和。 “不曾,如今身份不同,我已是不能将你当做妹妹了。” “你如今也有了好的归宿,大长公主疼爱你,自然事事都会替你安排好的,想必也用不着我操心了。” 苏清溪有些不可置信的瞧着谢玉珩。 “你,你这是要同我撇清关系吗?” 谢玉珩眸色淡淡的瞧着苏清溪,虽不言语,可意思再明显不过。 苏清溪面色微白,身形轻晃,被秋玲扶住。 “清珪哥哥这般是为了长乐公主吗?” 谢玉珩眉头轻皱,不大想让苏清澈什么事情都推到沈昭璃身上去。 “与她无关,你不要再去烦她。” 话虽如此说,可苏清溪清楚的很,谢玉珩这般就是为了沈昭璃。 苏清溪眼眶微红,瞧着谢玉珩,勉强勾了勾唇角。 “溪儿自然是不敢的。” “瞧着,清珪哥哥这是要出门?” 谢玉珩瞧苏清溪一眼:“是,我要去公主府。” 苏清澈眼底怨毒一闪而过,抬眸瞬间,便换上温软神情。 “听母亲说,这些日子公主府忙得很,瞧着像是要办喜事的样子。” “清珪哥哥,是你们要成婚了吗?” 谢玉珩见苏清溪神色如常,似乎并未有什么不高兴的,这才开口。 “是,能得长乐公主青睐,是我之幸。” “我答应过她,此生不会再娶第二个人。” 谢玉珩瞧着苏清溪,言语间的意思在明显不过。 苏清溪又怎么会听不出来,谢玉珩这是明摆着告诉她,他是不会娶她的。 哪怕是做妾,他也是不会要的。 苏清溪面色更白几分,眼圈也红了一片,但谢玉珩却是无动于衷。 “嘉荣郡主想必是来看我母亲的,自去吧。” 言罢,谢玉珩便抬步离开,乘马车往公主府去了。 苏清溪捏着帕子,眼底渐渐浮上恨意。 “丞相大人怎么能这么对郡主,若不是您,他们能重新住回这宅子吗?” 第258章 秋玲扶着苏清溪,有些愤愤不平。 苏清溪却是冷笑一声,转身瞧着逐渐远去的马车。 “他如今知道偏向沈昭璃了,可却是已经晚了!” 沈昭璃早已对他死心了,如今更是马上就要嫁给别人。 也就只有谢玉珩还以为沈昭璃会在原地等他。 “郡主,丞相大人都已经走了,咱们还进去吗?” 苏清溪想起谢老夫人那一副钱迷的模样,便有些厌烦。 “不去了。” “清珪哥哥不是让我少来丞相府吗,那我便听他的话好了。” 秋玲啊了一声,有些不大明白苏清溪的意思。 苏清溪也没多解释,转身便朝马车走去。 谢玉珩如今想甩了她,没门。 她要去求大长公主替她求赐婚圣旨。 谢玉珩只能是她的。 …… 公主府门口,谢玉珩的马车还未在公主府门口停下,便被人拦了下来。 “丞相大人,公主殿下特意吩咐了,这段日子让您别上门。” “您要不然还是回去吧。” 瞧着拦路的公主府小厮,谢玉珩倒也并不生气。 成婚前,原本便是不能见面的。 他只是想再离她近一些的地方。 “长乐公主近日可好?” 小厮瞧谢玉珩一眼,颇有些莫名其妙的。 他们公主马上就要成亲了,北凉王的聘礼一箱一箱送入公主府,眼瞧着库房里都堆不下了。 自然是好得不得了。 “小的是在外院伺候的,并不知公主殿下近日的状况。” “但想来应当是不错的。” 谢玉珩远远瞧着公主府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替我将这个带给她。” 谢玉珩自袖中拿出一只精巧的盒子递给那小厮。 小厮接过盒子,看向谢玉珩:“丞相大人您还是快些走吧,近日公主府可忙的很,没空待客的。” 谢玉珩很想说自己并不是客,却也懒得跟一个小厮计较,让人调转马车,转身回去了。 眼瞧着谢玉珩的马车离开,小厮嗤笑一声,转手便将那盒子丢到了一旁。 门房上另一个小厮瞧见,不由开口, “那不是丞相大人给咱们公主的吗?你怎么敢丢掉的。” 丢东西的小厮不由翻个白眼。 “丞相大人送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日子,府里的好东西都没地儿放了,这破破烂还拿来做什么?” “再说了,公主殿下不是吩咐过了,凡是丞相大人送来的东西,都不必给她送去了。” 另一个小厮点点头,也觉得有道理。 “也是,那你扔远点儿,别碍了咱们公主的眼。” 那小厮嘿嘿一笑:“横竖是要扔的,不然咱们打开看看是什么?” 另一个小厮也是眼睛放光,二人一拍即合。 打开那精致的盒子一瞧,二人神色便僵在脸上,有些嫌弃的自盒中提出一串瞧着便有些廉价的珠串。 “咱们公主金尊玉贵,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东西?” “可不是,这谢丞相也有些太抠了吧。” 二人兴致缺缺,将珠串放回盒中,扔了出去。 公主府中的沈昭璃,却顾不得理会这个小小的插曲。 瞧着在她院子里发疯的匡连月,沈昭璃颇有些无奈。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和亲去了,日后便没有人同你作对,玉京城里你便是最尊贵的了,这不是正合了你的意。” 匡连月砰的一声,砸烂了沈昭璃的一个茶壶,气鼓鼓的瞧着沈昭璃。 “玉京城中那么多未出阁的贵女,为什么要你去和亲?” “那北凉王真是瞎了眼,竟独独挑中了你!” 第259章 话虽说得难听,可匡连月却是眼眶都红了一片。 沈昭璃颇有些无奈:“那壶一百两银子,急得赔我。” 匡连月眼眶通红的跑到沈昭璃跟前,整个人看起来颇有些凶。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旁人让你去和亲,你便去,你怎么就是个这样的软包子?” “你从前整治我的时候,不是很厉害的吗?” 沈昭璃忍不住轻笑:“你这是在夸我?倒是稀奇的很。” 瞧沈昭璃那一副不认真的模样,匡连月便气儿不打一处来。 “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沈昭璃知道匡连月要说什么,抬手按住匡连月的肩膀。 “行了,和亲一事已经定下了,不必再说了。” “你该好好想想,我走了之后的好处才是。” 匡连月定定瞧着沈昭璃,滚了一颗眼泪下来,眼圈也红的不像话。 “什么好处?玉京城里的那些贵女根本不敢同本郡主作对,你走了,本郡主该有多无聊!” 沈昭璃轻笑,瞧匡连月的眼神多了几分温和。 “舍不得我?” 匡连月一把将沈昭璃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打开,擦了把脸上的泪珠。 “我才没有舍不得你,我巴不得你快走呢。” 一句话还没说完,匡连月便哭了起来。 兴许是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太丢脸,匡连月扭头便往外跑。 沈昭璃盯着匡连月的背影瞧了会儿,到底没追上去。 “鱼铃,派两个飞鱼卫护着她回去。” 沈昭璃眼眸微眯,安宁大抵是不讨厌她的。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小时候明明很爱粘着自己的人,怎么忽然就变了性子。 匡连月上了马车,还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飞霜瞧着都有些被吓着了。 “郡主,您这是怎么了?您不是一向同长乐公主不对付,她要远嫁对您可是一件好事啊。” 匡连月瞪飞霜一眼,捏着帕子擦了下眼泪。 “你知道什么?沈昭璃那样的人怎么能和亲?” 应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才能配得上沈昭璃。 飞霜有些恍然大悟,瞧着匡连月:“郡主该不会是你又瞧上那北凉王了吧,不过那北凉王的确生了一副好皮相。” 匡连月瞪飞霜一眼,懒得同她解释。 小的时候,匡连月是很喜欢的沈昭璃这个姐姐的。 沈昭璃温柔聪明,对她也很好。 从不因她只是摄政王的领回来的义女,便轻慢于她。 可随着年纪增长,身边所有的人,都有意无意拿她和沈昭璃作对比。 她原本便不如沈昭璃聪明,有哪里能比得过。 还有玉京城里那些爱嚼舌根的长舌妇们,一个个当着她的面,都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安宁郡主。 碍着父王的面子,不敢对她如何。 可只要背着人,那些人便将她踩的什么都不是。 她从来都不讨厌沈昭璃,她只是不能允许自己这样的人留在璃姐姐身边。 只是匡连月没想到,沈昭璃竟然会心悦谢玉珩。 打从一开始,匡连月便瞧不上那谢玉珩。 不过就是个没权没钱的,哪里算得上是什么良配,匡连月自然是瞧不惯沈昭璃同谢玉珩在一处。 在一处也便罢了,可匡连月实在没法子瞧着沈昭璃对谢玉珩千依百顺,便是连自尊和脸面都没有了。 那些日子,匡连月是恨过沈昭璃的。 恨沈昭璃怎么将自己的璃姐姐弄不见了,哪怕是沈昭璃自己,匡连月也不能容许她糟践自己。 可如今她的璃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要远嫁。 第260章 不行,那北凉王根本配不上璃姐姐。 “飞霜,父王什么时候回来?” “王爷上次来信说,也就这几日功夫便能到了。” 匡连月点点头,她要阻止和亲,不能让璃姐姐嫁给那北凉王。 一行人才刚回摄政王府,匡连月便发觉不对,眼底闪过一抹喜色,直奔书房而去。 书房之中,身形高大的男子,身着玄色衣衫,墨发半束。 正自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来。 匡连月颇有些惊喜的瞧着那人的背影:“父王,真的是您回来啦!” 话音未落,匡连月便扑上去将那男人抱了个满怀。 男人身子微僵,忙将匡连月的手拉开,往后退了两步。 “郡主认错人了。” 匡连月在抱上去的那一刻,便发觉自己抱错人了。 父王身上可没有那么腱子肉。 匡连月面色有些尴尬,一眼认出此人乃是摄政王沈长陵身边的护卫桑白。 桑白向来是不离父王身的。 既是桑白回来了,那父王定然也回来了。 “父王人呢” 桑白见匡连月似乎并未在意方才之事,也微微松了口气。 “月儿找父王何事?” 带着几分慈爱的声音传来,匡连月转头便瞧见沈长陵站在门口。 棱角分明的脸庞纵然经过岁月的痕迹,却也只是为他多增添了几分儒雅气息,眉目间偶尔流露出几分威严气势。 匡连月飞奔到沈长陵身边,抱着沈长陵的胳膊便不撒手。 “父王你可算是回来了,哪有你这样的,怎么能将女儿一个人丢在玉京呢。” 沈长陵轻笑着摸摸匡连月的头,温声道歉。 “是父王不好,此次父王回来给你带了不少礼物,你且去看看?” 匡连月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刚要转身却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 “东西晚会儿再瞧也是一样的,我有件事情想让您帮忙。” “您一定已经听说了吧,璃姐姐要去和亲了,我不想让璃姐姐去和亲,你同我去和堂兄说说好不好?” 听着和亲二字,沈长陵面色沉了几分。 “那自然是不能让璃儿去和亲的,但此事你便不要管了,父王会入宫去找你堂兄谈谈的。” 得了沈长陵确切的答案,匡连月好受了些。 “那父王你可别说是我让你去的啊,若是让长乐知道了,定然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沈长陵颇为宠溺的瞧着匡连月:“你这孩子,惯会口是心非。” 匡连月有些不好意思,忙推着沈长陵出门。 “父亲抓紧时间去,北凉使者团离京的日子可不远了。” 就算是要做点什么,也得是要在长乐初嫁之前,否则岂不就晚了。 …… 皇宫中,沈知瑾听闻沈长陵要来,忙到门口相迎。 眼瞧着一身玄衣进门,面色似乎还有些不好的模样,沈知瑾心头一紧。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长陵的骂声便传了来。 “拿自己的亲妹妹去换取和平,你也能做得出来?” “本王告诉你,大靖的和平只能从马背上抢回来,而不能靠牺牲一个女子来成全!” 瞧着沈长陵颇有些生气的模样,沈知瑾连忙将人迎进殿中。 “皇叔,和亲一事是问过璃儿的,若璃儿不愿,朕定然也不会妥协!” 沈长陵冷哼一声:“璃儿是沈家的心肝宝贝儿,你说让人去和亲,便去和亲?本王不同意!” 沈知瑾颇有些无奈,皇叔虽教导他的时候更多,可却是更疼爱璃儿的。 “皇叔,此事朕和璃儿已经仔细的盘算过了,这和亲一事于北凉而言是好事。” 沈长陵眉眼一横,沈知瑾便不敢再说。 “好事? 你只想着是好事,可想过璃儿日后的处境?” “你以为北凉是个什么安稳的好地方吗?” “当初楚云峥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一条路来,才坐上北凉王的位置,可北凉大皇子的余孽并未完全肃清。” “北凉的主战派更是远多于主和派,那地方便是个龙潭虎穴。” “璃儿那样单纯的性子,若是嫁过去,定是要叫人生吞活剥了去!” 第261章 沈知瑾面上有几分无奈,若有更好的法子,他自然也是不愿委屈了璃儿的。 “皇叔,大靖如今的境况您也是知道的,内忧外患。” “璃儿答应和亲也是为了大靖着想。” 沈长陵冷哼一声,大袖一摆。 “璃儿和亲一事,本王不答应!” “北凉若是有胆的,便出兵大靖,便是起战也不能牺牲璃儿一个!” 沈知瑾眉头微皱瞧着沈长陵,懒得反驳沈长陵。 “皇叔心疼璃儿,朕知道,璃儿是朕的亲妹妹,朕又何尝不心疼璃儿。” “但连年征战,边境战士早已疲惫不堪,宋老将军年事已高,小将军年岁尚小,在的军中威望还不足以震慑北凉人。” “若此事起战,边境必然成为一片焦土,百姓苦不堪言。” “朕是璃儿的哥哥,也是一国之君,朕不能只为了璃儿一人,便不顾边境将士们的性命,不顾百姓的性命。” 沈知瑾自幼在沈长陵身边接受教导,为帝之道也都是沈长陵教于他的。 沈知瑾从前也最听沈长陵的话,而今忽然硬气一番。 一个当朝陛下,一个当朝摄政王,二人之间气势翻涌,直让周围侍婢们,统统跪了下去,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 偌大的宫殿之中,冷肃的气势蔓延。 许久,沈长陵忽然笑了起来。 “瑾儿,你果真是长大了,如今也有了自己的主见,皇叔欣慰!” 沈长陵拍着沈知瑾的肩膀,英俊脸上满是高兴。 沈知瑾略有些发愣,很快便也反应过来,眼底有些无奈。 “皇叔,您这是?” 沈长陵目光扫过殿中的侍婢们。 沈知瑾意会,摆摆手,吴昱便将人全都打发了出去。 沈长陵看向沈知瑾,面色有些凝重,语气颇有几分语重心长。 “你的做法是对的。” “我如今急着回来,便是怕你意气用事,为了璃儿不惜与北凉开战,致使大靖陷入危局。” 沈长陵说着,便自怀中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布帛,递到沈知瑾面前。 “此乃本王此番调查你父皇母后下落得来,乃是出自萧氏一族之手。” 沈知瑾瞧着布帛上写的内容,是一首童谣。 世道乱,人心慌,君王昏,民不安,天子高坐金銮殿,百姓却在水火间。 黄金屋,酒肉臭,朱门内,笑语喧。百姓家,柴米贵,何时得见太平年? 短短几句话的童谣,确实处处都透露着对当今朝廷的不满。 沈知瑾不由捏紧了手中布帛,面色微冷。 “此童谣在民间已经传开了,只是玉京四周还不曾有。” “萧氏一族此番举动野心昭然若揭,只怕是想动摇皇权,萧氏一族如今虽已没落,可谁也不知他们手中还有多少力量。” “他们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朝廷,只怕是手中有些筹码。” “在这节骨眼上,若大靖与北凉当真起了战事,民间百姓只怕当真会将这童谣之上所说的话当真,届时朝廷失了人心,只怕便不妙了。” 沈知瑾将那布帛收起,面上一片冷色。 “萧家士族如此野心勃勃,誓要与朝廷作对,朕自然也不能再留他们。” “皇叔,你此番可有查到萧家士族的据点所在?” 沈长陵摇摇头:“萧氏一族行踪隐秘,并无确切据点,但本王察觉他们的力量已经在各方渗透,朝廷必须要重视起来了。” 沈知瑾闻言,不由眉头紧皱。 “皇叔,你调查已久,对这萧家士族想必了解颇多,依你之见,此番该如何办才好?” 第262章 沈长陵面色有些严肃的瞧着沈知瑾:“让本王去吧。” “而今瞧着你已有了自己的主张,朝政之事,本王可以彻底放心了,铲除萧氏余孽一事,便交给本王来办吧。” 说着,沈长陵拍拍沈知瑾肩膀,面上有几分担忧。 “本王唯有一人放不下。” “月儿虽并非本王亲生,却是自幼便在本王身边长大,这些年来,本王忙于朝政疏于对她的管教,让她性子越发嚣张跋扈起来。” “待本王离京后,你要帮皇叔好好照看月儿。” 沈知瑾神色微动:“皇叔,你方才回京,如今又要离开,若月儿知道,只怕是要怪朕了。” “萧家士族的事情虽急,却也不急于这一时,留下来看着璃儿完婚后再走吧。” 沈长陵摇摇头:“本王回来之时,已有了些关于你父皇和母后的消息,这事情耽 搁不得。” “待本王点兵之后,明日便启程离开。” “璃儿那边,本王给她带了礼物,就在王府之中,回头你替本王给她送过去吧。” “还有,你替本王告诉璃儿,便是和亲,她也是大靖的长公主,若北凉无义,大靖也定不会龟缩不前,不顾她的安危。” 沈长陵深深瞧沈长陵一眼,转身离开。 …… 日子一晃, 便到了沈昭璃同楚云峥成婚的日子。 满玉京城都蒙上一层喜色,四处可见红绸。 公主府中更是一派热闹景象,天不亮沈昭璃便被人自拔步床上拖起来梳洗打扮。 三千青丝挽成精致的发髻,头戴凤冠,拇指大小的东珠,散发着炫目的光芒。 以北凉独有的月锦纱制成的火红嫁衣,行走间流光溢彩,仙气飘然。 金银彩线绣着精致繁复的花样,栩栩如生。 沈昭璃本就貌似天仙,如今这样一打扮,更是叫人瞧一眼便挪不动腿。 清欢殿内众人都有些被这般的沈昭璃迷住了,忘了动作。 还是沈昭璃瞧着捏着步摇的紫嫣笑了笑。 “你们怎么都愣住了?方才不是还说时间紧迫?” 几人回过神来,都有些不好意思。 “殿下仙姿玉貌,实在是叫我等有些看呆了去。” “北凉王送来的这嫁衣,实在是将您的美貌衬托到了极致。” 几人说着这话,却也不由想起当日沈昭璃同谢玉珩的定亲之事。 拿谢玉珩当甩手掌柜不说,更是在定亲宴当日弃她们殿下而去,让殿下成为整个玉京城的笑话。 谁也不愿意在这样大喜的日子,提那样的晦气事儿。 但却忍不住在心中暗地吐槽。 当时那谢丞相有眼不识珠,而今她们姑娘可是得了好归宿了。 但府里人手不足,即便已经尽力装扮,却仍显得有些冷清。 谢老夫人瞧着府里如今这冷肃的样子,心底有些不悦。 “这她人都要嫁过来了,便不知道将那些下人先送回来吗?” “大婚之日,府里冷冷清清的像什么样子?” 听着谢老夫人的抱怨,谢玉珩也不由皱了眉头。 “母亲,你在家中等着,我现在便去公主府。” 谢老夫人一把拉住谢玉珩,瞪他一眼。 “你如此着急作甚,这良辰吉时都没到呢,等会儿再去。” 谢玉珩眉头紧皱,听着外头热闹的动静,不知怎的心头越发不安。 “儿啊,今儿可是你和长乐公主成婚的大好日子,这怎么一个同僚也没来,这大喜事你可曾告知他们了?” 谢老夫人拉着谢玉珩的胳膊,往外瞧着。 第263章 她可是记得,当日沈昭璃在公主府办定亲宴的时候,满朝文武都去了。 今儿成婚的大好日子,怎么会一个人也不来。 这未免有些太不像话了。 谢玉珩也觉得此事有些奇怪,可婚期乃是从礼部专司此事的官员口中听来,怎么也不会有错的。 那些官员便是不给他这个丞相的面子,却也不能不给沈昭璃面子。 正想着,谢老夫人拉谢玉珩一把,面上有几分生气。 “该不会是哪些宾客都去了公主府祝贺吧?若真是如此,那长乐公主可真是将咱们谢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了。” 谢玉珩却并不生气,反倒微微松了口气。 是了,公主还在生他的气,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 “母亲,宾客在谁的府上都是一样的。” “更何况,如今丞相府也没有下人接待那些宾客,长乐公主此举反而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谢老夫人颇有些气恼的瞪谢玉一眼,瞧不惯他如此向着沈昭璃说话的模样。 “你就会向着她说话,也不怕咱们谢家成为玉京城里的笑话。” 谢玉珩面色淡了几分,瞧谢老夫人一眼。 “儿子这便要去公主府了,母亲若愿意便同儿子一同去,若不愿便留在府中吧。” 谢老夫人气得够呛,哪里有做长辈的还亲自上门去迎儿媳妇的。 “老身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老身就在府里等着你将长乐公主带回来,给老身敬茶!” 言罢,谢老夫人便让春妈妈扶着自己往府中行去。 “老夫人别生气,过了今日长乐公主便是您的儿媳妇了,日后有孝道压着,还不是您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不敢在对您如何的,且就再多等一日。” 谢老夫人被春妈妈这话说的心头妥帖不少,轻哼一声。 “那老身就再忍一忍,日后定要教她如何做人家的儿媳不可。” …… 谢玉珩乘着马车一路往公主府去,便能瞧见越发热闹的景象,心中不安减弱几分,唇角微勾。 过了今日,公主便会是他的妻子了。 从前种种,都将一笔勾销。 此时公主府中,觅宁泪眼朦胧的瞧着沈昭璃。 “殿下,您为何要让我走?奴婢不是已经说过了,无论如何都要跟在殿下身边的。” “若不是奴婢无意中听到父亲和母亲的对话,还不知道您已经答应他们,让我回去。” 沈昭璃抬手扶着觅宁胳膊,眼底有些无奈。 她原是想着,待今日仪式之后,在将一切告知觅宁。 却不想她提前知晓了。 “你跟在本宫身边多年,本宫自然知道你对本宫的忠心,但此去北凉,未有归期。” “你同她们不一样,你的家人都在玉京,也并非没有旁的出路才来本宫身边,本宫念着你对本宫多年的照顾,不忍让你们亲人分离。” “留在玉京对你而言,是好事。” 觅宁眼泪止不住的流,跪着上前两步抱住沈昭璃的腰身,声音也多了些呜咽。 “殿下,奴婢自幼便到了您身边,您对奴婢的恩义奴婢是说什么也还不清的, 您就让奴婢跟着您吧。” 瞧觅宁这模样,沈昭璃也不由眼眶微红,轻拍着觅宁的后背。 “胡说什么呢,你如今年纪也到了外放的时候,你家人已经为你挑了一门好亲事,本宫也着人去替你探查了一番,的确是门不错的亲事,你便乖乖的回去等着嫁人。” 觅宁抱着沈昭璃哭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一旁几人都忍不住落泪。 第264章 鱼铃好奇,瞧着众人这模样不由摇摇头。 “日后也并不一定便见不着了,何必如此伤感。” “觅宁姐姐,这可是殿下对你的恩典,便不要伤心了,大喜的日子哭成这样可不吉利。” 觅宁止住哭声,抬眼瞧着沈昭璃仍是有些难受。 “殿下,奴婢不想嫁人,奴婢只想一辈子在您身边伺候您。” 沈昭璃轻拍觅宁肩膀,勾勾唇角。 “本宫心意已决,你可不要在这样的好日子,勾得我落泪,花了妆可是要重新画过的。” 香雪也凑上前来,眼泪朦胧的扶起觅宁。 云瑶紫嫣两人也连忙凑上来,几人无一不是眼中含泪。 她们心中都清楚,过了今日,沈昭璃便要随北凉使者一同返回北地。 山高水远,日后只怕是再难相见了。 觅宁心知沈昭璃打定了主意的事情,是无可更改的,便是心中再不舍,到底还是认了。 “日后你们几个留在殿下身边,一定要时时将殿下的安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不可有一丝怠慢。” 觅宁在沈昭璃身边 最得用的,往日里也照顾沈昭璃照顾的最好。 觅宁的嘱咐,她们自然也是要听的。 主仆几人叙话的功夫,外头小厮传了信来。 北凉王的銮驾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觅宁几人连忙擦了面上泪珠,替沈昭璃检查了妆容衣裳,见并无问题,才将团扇递过去。 几人扶着沈昭璃往公主府外行去。 长长的迎亲队伍,几乎占据了一整条长街。 六驾的銮车停在公主府门口,红纱轻摆,珠帘摇晃。 队伍最前头,身穿红色喜服的楚云峥,坐于高头大马之上。 远远的有些瞧不清面容。 谢玉珩的马车前来时,瞧着那长长的迎亲队伍,不由眉头轻皱。 “这是谁家的迎亲队伍,如此大阵仗?” 有瞧热闹的百姓听见,忍不住开口。 “这都不知道?今日是长乐公主成婚的日子,那些都是去迎长乐公主的队伍。” “听说,会一直护送长乐公主前往皇宫呢,沿途还会给百姓们洒下喜糖,让大家伙儿也都跟着沾沾喜气。” “你们没瞧见吗?大家伙儿可都已经在等着了。” 说话间,那人转头瞧了眼,见谢玉珩身上也穿着喜服,不由笑了起来。 “你是哪家的,怎么如此大胆,敢和长乐公主撞在一起办喜事。” “不过公主殿下向来温和,向来也不会同你计较这些,你们若是要迎亲,也先等迎长乐公主的队伍过去吧。” 谢玉珩听闻此言,不由眉头紧皱。 殷吉瞧着那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迎亲队伍,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 “大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谢玉珩心头有些慌,他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今日不是他同公主成婚的日子吗? “快,将马车赶过去。” 他要去见沈昭璃,问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要放下车帘,谢玉珩却眼尖的瞧见路边的两个小乞丐手中拿着一支珠串,心头一紧。 “殷吉,去将那两个小乞丐叫过来,本官要问话。” 殷吉转头瞧见路边两个挎着布包,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很快,两个小乞丐便被殷吉带过来。 两个小孩儿不识得谢玉珩,倒也不怎么害怕。 “你找我们做什么?” 谢玉珩只觉戴在那小乞丐手腕上的珠串扎眼的很,直扎的他心口发凉。 “这是哪儿来的?” 第265章 小乞丐见谢玉珩盯着自己手上的珠串,笑了笑。 “自然是捡的啊,不止这个,我们还捡了好多东西呢。” 说着,那小乞丐便打开自己的布包,朝谢玉珩展示。 心口微跳的盯着小乞丐打开的布包,并未瞧见其他不该在小乞丐手里的东西,谢玉珩微微松了口气。 但随即旁边站着的小乞丐也打开了自己的布包。 打着布丁的布包颇有些破破烂烂的,里头躺着两只憨态可掬的泥娃娃,还有两个再熟悉不过的锦盒。 谢玉珩心口微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些都是他送给公主的东西,怎么会在小乞丐的手里? 两个小乞丐并未察觉谢玉珩的神色不对,笑嘻嘻瞧着谢玉珩。 “瞧你这模样今儿也是要成婚的?我们兄弟二人祝你同娘子百年好合。” “听了我们的吉祥话,新郎官也给我们一点儿好彩头吧,可不能比我们捡的垃圾差啊。” 谢玉珩额头青筋暴起,垃圾…… 长乐公主将他送去的东西都扔了,而今还成了小乞丐眼中的垃圾! 谢玉珩心头有股怒气,可更多的却是那份没由来的恐慌。 顾不上搭理这两个小乞丐,谢玉便要往公主府赶。 可这两个小乞丐敢捡公主府的东西,又哪里会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二人扑上去便抱住谢玉珩的大腿,顿时便在谢玉珩干净的喜服上印上几个乌黑的掌印。 “新郎官,你还没给我们彩头呢, 可不能走。” “就是,你要是不给我们彩头,今日成婚必然不顺,指不定媳妇儿都要跟人跑了不可!” 谢玉珩面色一黑,盯着二人发顶,威势渐浓。 但这两个小乞丐也不是寻常人,压根不怕谢玉珩黑脸,满心满眼只有让谢玉珩给些东西。 众人见状,也只是一味的笑,并不上前帮忙。 “这位新郎官,你方才问他们话的时候,他们可是知无不言,现下不过向你讨个好彩头,你不如就给了吧。” “是啊,让他们也沾沾喜气,何必在这大喜的日子,弄得不愉快呢。” 眼瞧着周围百姓竟都是帮这两个小乞丐说话的,谢玉珩面色更黑了些。 却也知道此番他怕是不能让人动手了。 自怀中掏出一个钱袋,丢给两个小乞丐,谢玉珩面无色微冷。 “撒开!” 二人眼眸精光的方拿着钱袋子掂量了一下,忙放进自己的布袋子里。 谢玉珩刚要离去,便又被两人拦住去路。 “这也太少了,不够我们两个人分啊,新郎官不如再给点儿?” 谢玉珩面色冷凝,眼瞧着前头迎亲队伍已经渐渐远去,心头有些急。 “再不放开,本官便不客气了。” 今儿乃是长乐公主成婚的日子,满玉京城都共同庆贺呢。 两个小乞丐才不信面前这人有胆子,在今天闹事儿,端得是有恃无恐。 死死抱着谢玉珩便不撒手,大有一副讹上谢玉珩的架势。 谢玉珩面色青黑,抬腿将其中一个乞丐踹飞出去。 “滚!” 二人被这看似文弱的新郎官吓了一跳,随即便有些愤怒。 “打人啦!有人当街打人啦!” 因着今日乃是长乐公主成婚的日子,未免有些不长眼的冲撞了,今日巡城之人也格外多。 才听到动静不久,便有巡城卫迎了上来。 瞧见一身喜服的谢玉珩,众人皆是微微一惊。 丞相大人这是要成婚了?还是和长乐公主初嫁的日子在同一天? 这可真够巧的啊。 “丞相大人,这是怎么了?” 谢玉珩眼眸盯着公主府那边,心头焦急不已,顾不上回答几人的问题。 “殷吉,你留下来处理此事,本官先去接公主。” 巡城卫的官兵听到谢玉珩的话,都不由瞪大了眼睛。 丞相大人这是说什么胡话呢,接公主殿下?他该不是要抢亲吧。 这可不行,陛下吩咐了,不得让任何人破坏长乐公主的婚典。 巡城卫的几个官兵对视一眼,快步上前去,一把便将谢玉珩拽了回来。 “丞相大人不急,还是先将事情说清楚了再走的不迟。” …… 沈昭璃上了銮驾后,便一路随着迎亲队伍往皇宫去了。 暗巷中,有十几个黑衣人正盯缓缓而行的迎亲队伍,领头的两人对视一眼,盯着沈昭璃的方向,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意。 第266章 迎亲队伍缓缓前行,沈昭璃举着团扇在銮驾中坐定。 丝毫不知长长的迎亲队伍后头,正有人追着人影队伍跑呢。 銮驾外头,香雪侍奉在外, 轻声开口。 “殿下,前头驸马爷命人送来了糕点,让奴婢转告殿下,若是饿了莫要委屈自己,不必管那些规矩,只管吃些东西垫肚子。” 听闻香雪的话,沈昭璃不由思及那日楚云峥郑重其事说的心悦,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不论是真是假,自她遇上楚云峥那日起,他的确对她不错。 …… 暗巷中的黑衣人眼瞧着众人已经落入他们的布局之中,蠢蠢欲动。 “ 行动!务必要留下长乐公主的性命!” 话音才落,暗巷中又跳出一队戴着面具的人马,各个身上都带着煞气。 露面的瞬间,二话不说,便朝那些黑衣人冲过去。 众黑衣人面色微变,来不及说话,便被面前的面具人们统统拿下。 面具人们动作十分狠厉利落,几乎是抹脖子的同时,便将人拖了下去。 面具上雕刻着银狼的男子目光微冷的瞧一眼地上的血迹,眼底闪过一抹戾色。 王上预料的果真不错,想坏这门亲事的人还多着呢。 “处理干净,不可坏了婚礼一应事宜!” 面具人们的动作很快,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便化解了一场无形的危机。 与此同时,公主府不远处的谢玉珩,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两个小乞丐。 但迎亲队伍已经远的看不见了。 谢玉珩紧捏拳头,面色微沉,顾不上管自己微脏的衣裳, 抬脚便往公主府去。 即便是长乐公主已经出门,公主府门前依然有不少宫婢侍从在给路过的百姓们,送喜糖。 一派喜气洋洋之色。 可谢玉珩越是瞧着这般喜气洋洋,越发觉得心头不安的厉害。 那些那压下去的不对劲,此刻也全冒了出来。 “公主人呢?” 守门小厮听着谢玉珩的声音,不由愣了一下。 但想着今日乃是他们公主大喜的日子,倒不似往日那般对谢玉珩没有个好脸色,扬了个笑脸。 “丞相大人啊,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若要恭贺我们殿下也该去重华殿才是。” “殿下婚礼由陛下亲自主持,就在重华殿举行,满朝文武都已经去了,那场面可是盛大的很呢。” 小厮说得尽兴,不曾发觉面前的谢玉珩面色一片苍白。 还是一旁的小厮撞了下那人的胳膊,守门小厮才发觉谢玉珩今日穿得同往日十分不同。 那一身红色喜服格外扎眼。 二人愣了一瞬,约莫猜到什么,瞧谢玉珩的目光多了几分不屑。 谢丞相该不会是上赶着来娶他们公主殿下的吧。 他还真是…将自己当回事儿啊。 难道以为他们殿下会一直停留在原地等他不成? 明白过来谢玉珩此时过来的目的,公主府众人的神色便都冷了下来。 “瞧丞相大人这模样,不像是来恭贺我们公主殿下的,那便请回吧。” 谢玉珩方才得知沈昭璃成婚的消息中,被击的脑袋一片空白。 哪怕是他再傻,也能猜到沈昭璃成婚的对象不是自己了。 但即便到了这个地步,谢玉珩心中还是抱着那一丝的希冀,凝眸看向守门二人。 “长乐公主今日同何人成婚?” 守门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不由眉头轻皱。 生怕谢玉珩搅扰了沈昭璃的婚事。 第267章 “丞相大人,若我们公主殿下不曾请你,便是你不该知道此事,我们自然也不便告知。” 言罢,二人很快便将手中所有的喜糖派发出去,转身便要回府。 谢玉珩却是面色苍白的厉害,不肯相信。 “你们可是受长乐公主的嘱托,故意为难本相,她是骗本官的是不是?” 守门二人不屑的瞧谢玉珩一眼,压根不愿与他多言。 可谢玉珩却是不依不饶,一想到沈昭璃要成婚了,可却不是同自己成婚,他便觉得自己好似是要疯了。 脑子里闪过的全是过往他们在一起相处的画面。 沈昭璃的一颦一笑,音容笑貌,都是那么的生动,如同就在眼前。 她分明心心念念的只有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嫁给旁人? 骤然被谢玉珩抓住,二人面色都算不得好。 “谢丞相还请自重!” “咱们公主殿下何等身份,哪里有闲心诓骗您?您还是莫要胡说,败坏我们公主的名声为好。” 说着,二人甩开谢玉珩的手,像是躲瘟神似得, 快步跑进公主府。 谢玉珩怔愣间,还能听到那二人的声音。 “丞相大人如今知道后悔了,晚了!” “就是,谁让他从前不知道珍惜,我们公主多好的人啊,他不珍惜,自然有的是人想珍惜!” 眼瞧着公主府的大门关上,谢玉珩脑子嗡嗡的。 不是假的,不是诓骗他的。 沈昭璃真的要嫁给旁人。 谢玉珩眼底流露出几分错愕和不可置信,身子轻晃。 恰在此时,殷吉满脸焦急的冲上来。 “大人不好了! 奴才刚才打听到,长乐公主不是要和丞相府结亲,而是要和亲北凉,今日举办的乃是长乐公主和北凉王的婚事啊。” 谢玉珩脑中闪过一道惊雷,牙齿都快被咬碎了。 是了,当日鸿胪寺卿便说漏嘴过。 北凉王意图同大靖和亲。 他也曾问过是不是长乐公主,可那时鸿胪寺卿言辞闪烁,否认了。 事已至此,谢玉珩当即便反应过来。 从一开始,这婚事便不是为了他和沈昭璃准备的。 他被骗了! 但现在的谢玉珩根本没有丝毫心思去计较是谁骗了他,又为何要骗他。 他满脑子都是沈昭璃要嫁给旁人了。 还是远嫁北凉,若此事成了,日后他们便再难相见。 往日里那些所谓的淡然无畏,在此刻全都被谢玉珩抛诸脑后,他只一个想法。 不能让沈昭璃嫁给别人。 她只能是他谢玉珩的妻子。 “快!驾马来,本相要去重华殿!” 不需谢玉珩说,殷吉早已将马儿自马车上卸了下来,递给谢玉珩,眼底还有几分担忧。 “大人,您可一定要将长乐公主抢回来啊。” 谢玉珩翻身上马,直冲重华殿而去,眼底满是坚定之色。 殷吉说的对,他一定要将阿璃抢回来。 …… 重华殿中,苏清溪也随着沈双玉赴宴。 还特意穿上了从沈昭璃手中抢过来的凤舞罗裳。 眼下应对队伍还并未到来,满朝文武都翘首以盼,苏清溪勾勾唇角,抬眸看向沈双玉。 “娘,我同您说的事情,您考虑的如何了?” 自那日从丞相府扶回之后,她便将自己想嫁给谢玉珩的事情告知沈双玉。 原以为沈昭璃已经许了人家,这件事情应当不会太难。 却不想,沈双玉只是说自己考虑考虑,便没了音信。 沈双玉瞧了眼身旁的苏清溪,眼底神色有些复杂。 她原本的确想过成全自己这个可怜的女儿。 第268章 但那是因为从前谢玉珩偏向溪儿。 可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了,那谢玉珩分明是个拎不清的,根本弄不清自己的感情到底如何。 在璃儿和溪儿之间摇摆不定。 这些日子更是追着璃儿跑,甚至都没来瞧过溪儿几回。 分明是心思已经不在溪儿身上了。 这样一个三心二意之人哪里配得上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对她之人。 “溪儿,从前你养在丞相身边,接触的人还是太少了,日后本宫带着你多多参与各类宴会,你且多瞧瞧玉京城中的其他青年才俊再说。” 听闻此言,苏清溪有些不高兴的垮了脸。 大长公主这意思便是不同意她的提议了。 难道沈昭璃都已经要嫁人了,看上过的人都还要给她留着吗? 还什么玉京城中的其他青年才俊。 这玉京城还有那个青年才俊能似清珪哥哥那般,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 况且清珪哥哥还生得一副仙人相貌,更是比玉京城中那些不知嘴脸的公子哥儿不知好了多少。 “娘,我只要清珪哥哥, 旁人我都不要,您若是不答应,便是不疼我了。” 沈双玉一看苏清溪不高兴的神色,便知她说的话,苏清溪是一点儿也没有听进去的。 当下不由头疼,眼瞧着迎亲队伍逐渐踏入重华殿的广场之中,眼底闪过一抹精色。 “溪儿,母亲答应你,只要谢玉珩不来搅扰这场婚事,便替你求赐婚圣旨。” 苏清溪听闻此言,确是面色微变。 外头人不清楚,可她却是清楚的。 谢玉珩的确是对她好,可也从始至终都只是将她当做妹妹。 谢玉珩心中在意的从来都是沈昭璃。 那样一个冷清之人,每每也只有在沈昭璃来过之后,才会高兴几分。 而今这段日子,谢玉珩也不知怎么了,好似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一般,对沈昭璃越发上心。 还以为沈昭璃是要同他成婚,她原是想着惩罚谢玉珩一番也是好的,并不想着戳破。 却忘了一点,若谢玉珩知道了沈昭璃要另嫁他人,又岂能善罢甘休? 苏清溪眼底闪过几分焦急,转头看向身后的秋玲。 “你去重华殿门口,无论想什么法子,都必须将清珪哥哥拦下,不可让他进来。” 秋玲面色微苦,抬手指了下自己。 啊?她吗? 她怎么可能拦得住丞相大人啊。 但看着自家主子焦急的模样,秋玲一咬牙,到底是应了下来,跑重华殿门口等着去了。 沈双玉将主仆二人的举动看在眼里,倒也并未想着阻拦。 若谢玉珩能被一个小丫鬟拦住,也是够没用的了。 便更配不上她的女儿了。 沈双玉不知,这边儿动静和公主府的动静都逃不过沈知瑾的耳目。 听着吴昱的禀报,沈知瑾冷哼一声。 果真是个拎不清的,直到今日才悔悟,实在是太晚了。 那赐婚圣旨就在璃儿手中,她若当真不愿,一早便将赐婚圣旨拿出来了。 可璃儿没有,便是彻底对谢玉珩死了心。 让他的妹妹伤心至此,也应该让谢玉珩好好的吃下这个教训。 “吩咐下去,若谢玉珩来了,不必拦着他,让他入重华殿亲眼看着璃儿与北凉王成婚。” “但要切忌,不可让他搅扰了璃儿的婚礼。” 吴昱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沈知瑾的意思,退了下去。 于此同时,迎亲队伍已入重华殿广场。 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楚云峥翻身下马,缓步行至銮驾前,朝坐在其中的沈昭璃伸手。 瞧着那伸过来指节分明的大手,沈昭璃脸颊微红。 一手举着团扇,一手轻轻搭了上去。 两手相触瞬间,沈昭璃便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力量,将自己的手抓住,扶着自己下了銮驾。 “顶着这么重的冠,可累着了?” “放心,待会儿仪式完成,你便可歇着了。” 楚云峥低沉的嗓音,在二人靠近的瞬间便传了过来。 沈昭璃有些错愕的瞧了眼身侧的楚云峥。 只见这人今日一身华丽的艳色喜服,微卷的乌发以金珠冠半束于脑后,七彩丝线编织的冠带垂直胸前。 如此华丽的装扮,越发衬得楚云峥那张脸,越发摄人心魄。 活像是自画本子中走出来,专靠色相吃人的妖精。 偏偏那人一双勾魂摄魄的眸子还定定瞧着自己,宛如盛满一腔春水,柔光四射。 沈昭璃忙用团扇遮住自己微微发散的脸,不想承认自己被眼前这人魅惑到了。 可偏这人却还如此细心,将她想忽视都不行。 按规矩,二人须相携踏上龙梯,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行至皇兄跟前。 在皇兄跟前行礼,完成仪式后,她和楚云峥便算是成婚了。 之后,便会有百官相送。 将她亲自送入北凉使者团一早准备好的马车之中。 今日便会随楚云峥一同出城门,踏上背井离乡之路。 思及四处,这不过几十阶的龙梯,也变得十分漫长。 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沉重。 察觉到沈昭璃的心绪,楚云峥也放慢了步子,配合着沈昭璃的步调。 二人便在众人注视下,一步步踏上高台。 重华殿门口,谢玉珩翻身下马,远远便瞧见沈昭璃和楚云峥相携的身影,眼底闪过一抹猩红。 “不要!” 第269章 众文武百官正看着沈昭璃和楚云峥上龙梯呢,乍然似乎听到什么声音,不由往重华殿门口看了眼。 只见一团红色,一闪而过。 众文武百官面上,皆是有些发懵。 刚才那是什么死动静? 是有人说话了吗? 这可是长乐公主和北凉王的婚礼仪式,文武百官皆在观礼,没有一个敢大声喧哗。 那个不长眼的,敢如此放肆? 摇摇头,众人注意力再次放到沈昭璃和楚云峥身上。 同文武百官站在一起的宋忱瞧了眼重华殿门口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轻蔑。 是他来了吗? 如今才来,也太晚了些。 高台上,正踏阶梯的沈昭璃,眉头不由皱了下。 方才那声音,她没听错的话是谢玉珩。 他怎么会来。 楚云峥一直关注着沈昭璃,她方有异动,便有所发觉。 几乎不用动什么脑子,便知道是为了什么,不由眉头微挑。 “这小子若是敢来抢婚,孤可不会手下留情。” “定要他身首异处的。” 说着,楚云峥声线中便多了几分阴冷。 沈昭璃侧眸瞧楚云峥一眼:“大婚之日见血不吉利。” 况且,皇兄也不会允许有人来破坏和亲仪式的。 事已至此,谁也不能来破坏这场仪式。 今日过后,大靖和北凉便可以彻底休战了。 楚云峥被沈昭璃这话噎了一下,身上的火气立马熄了下去。 他从来都只信自己,自然是不会相信什么所谓不吉的。 但若是她在意,留那楚云峥一条性命,也不是什么大事。 “都听你的。” 闷闷的声音传来,让沈昭璃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是如此好说话的人吗? 很快,沈昭璃扯扯唇角,在旁人眼中这楚云峥是何种样子,她并不清楚。 但在她面前,楚云峥好似一直都挺好说话的。 就在楚云峥以为沈昭璃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清清冷冷却透着几分温和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嗯。” 楚云峥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将沈昭璃的手捏得更紧了些。 二人继续往高台之上走着,只是这次二人的脚步快了些,没有丝毫停滞的走到沈知瑾跟前。 重华殿门外,秋玲还没来得及冲出去劝阻谢玉珩,便见两个护卫上前一把押住了谢玉珩。 秋玲惊了一下,谁那么大胆子,敢对朝廷命官,还是当朝丞相动手啊。 但转念一想,有人将谢玉珩拿住了,岂不是不用她费功夫,郡主的嘱咐就办好了? 秋玲观望了下,确定谢玉珩打不过那两个护卫,高高兴兴走了。 但谢玉珩那边气氛便没有如此轻松了。 瞧着押住自己的两个护卫,谢玉珩眼底一片冷色。 若是眼神能杀人,只怕是面前二人已经被九洞十八刀了。 “放开! 你们可知道本官的身份!脑袋不想要了吗?” 二人只管押着谢玉珩,丝毫不在意他的威胁。 见状,谢玉珩面上恼怒更盛,刚要发开口便见吴昱自一旁走出,面色还挂着冷淡的笑意。 谢玉珩心头咯噔一下,之前那些没想明白的地方,此刻都明白过来。 满玉京城的人都知道长乐公主要和亲的消息,独独他不知道。 那是因为这本就是出自当今陛下的手笔。 身为天子,想在皇城脚下瞒住一个人又能算得了什么难事。 这是…… 陛下对他的惩罚。 可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长乐公主不是已经原谅他了吗?为何还要另嫁他人? “丞相大人,咱家劝你还是不要做一些触怒龙颜,掉脑袋的事情。” 言罢,吴昱大手一挥,便上来一个人。 谢玉珩瞧着那人手中的布条,面色微沉,看向吴昱。 “这是要做什么?” 吴昱扯扯唇角:“陛下的意思,让丞相大人前去观礼,但为了避免惊扰公主殿下,丞相的人的嘴还是堵住的好。” 言罢,吴昱也不管那谢玉珩是个什么神色,摆了摆手。 那人便在谢玉珩愤怒的目光下,用布条将谢玉珩的嘴巴勒住,在脑后记了个死结。 吴昱瞧了眼谢玉珩身上的衣服,眉头微皱。 “丞相大人这般实在不成体统,来啊,带着丞相大人去角落处观礼便是,切勿让人发现。” 两个侍卫领命,押着谢玉珩自重华殿旁侧的小门进去。 避开众人的视线,带着谢玉珩上了重华殿二楼。 正好可以避开众人视线,却又能十分清楚的瞧着底下礼台上发生的一切。 吴昱也立于谢玉珩身侧,瞧着底下正拜堂的沈昭璃和楚云峥,声音悠悠。 “谢丞相,你可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看。” 楼下,随着侍官高喊,夫妻对拜。 沈昭璃举着团扇转身对上楚云峥,楚云峥面上带笑,眼眸落在身上。 二人同时弯腰行礼。 “礼成!” 沈昭璃和楚云峥起身,看向沈知瑾的方向。 沈知瑾的目光只在楚云峥身上停留一瞬,便落到沈昭璃身上,心头有些不好受。 当年那样香香软软的妹妹,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 还懂得了国家大义。 沈知瑾心中欣慰,却也有些难受。 “璃儿此去北凉,是为两国百姓谋福祉,为我朝开新局。” “你是我皇室血脉,更是我朝骄傲,到了北凉也不必拘泥太多,但该守的礼数还是要守,该有的分寸也要拿捏好。” “大靖百姓会记得你的功绩!” 沈昭璃抬眸对上沈知瑾的眼眸,便不自觉眼眶红了一片。 迅速升腾的雾气,让沈昭璃几乎有些看不清。 “此去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还请皇兄保重!” 沈知瑾亦是忍不住眼眶微红,凝眸看向沈昭璃身侧的楚云峥,眼底有些警告。 “璃儿乃是大靖尊贵的长公主,更是我朝使者,还望北凉王善待朕的妹妹。” 若是往日,有人敢如此同楚云峥说话,他早摆了脸色。 但今日看在沈昭璃的面子上,楚云峥难得不争不辩,垂头听训。 “皇兄请放心,璃儿是我费尽心思求来的妻子,自然是要好生对待的。” 沈知瑾瞧楚云峥这般态度,虽有些惊讶,可心下确实放心不少。 看来楚云峥私来寻他时,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了。 第270章 重华殿二楼上,谢玉珩眼睁睁瞧着沈知瑾将沈昭璃的手放入楚云峥手中,睚眦欲裂。 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阿璃本该是他的妻子,他们有过订婚宴的。 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谢玉珩一把掀开抓着他的两个侍卫。 一旁吴昱都被吓了一跳,连忙开口:“快拦住丞相大人,不可让他扰了婚礼大典!” 两个侍卫没想到一向文弱的丞相大人,今儿竟能有力气,甩开他们的钳制,面色有些不好。 连忙上前,按住谢玉珩的肩膀,抓着他的胳膊将人控制起来。 挣扎间,谢玉珩嘴上的布条掉落。 双眼一片通红,谢玉珩紧紧盯着台下的沈昭璃。 “璃儿不要嫁!” 纵然吴昱已经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去捂谢玉珩的口,可动作哪里能有声音传得快。 几人押着谢玉珩在重华殿二楼蹲下,吴昱心头有些苦。 这丞相大人可真是将他害惨了。 回去没得要受罚了。 如此想着吴昱面色更添几分冷然。 重华殿广场中,众人皆有些错愕的四处查看,不知方才那声音从何而来。 “你们刚刚可听着了?是不是有人抢婚?” 眼瞧着似乎并未有人上前来闹,也听到了声音的人却不敢附和。 “瞎说什么,这可是北凉王同长乐公主大婚之礼,谁敢不要命的今日来闹?” 话音才落,众人脑海中还真冒出个人影儿来。 今日这样的大典,丞相大人按理说怎么都是应该来的。 可这人怎么没来呢? 结合方才那道声音,众人皆是摇摇头。 不敢想,不敢想啊。 沈双玉听着那声音,亦是面色微冷,瞧了眼身侧的苏清溪。 “溪儿,他不是良配。” 苏清溪面色难看,瞪了眼身后的秋玲。 秋玲也是有苦说不出,只得垂下头。 苏清溪沉了口气,目光坚定的瞧着沈双玉。 “母亲,溪儿自幼便同清珪哥哥在一起,除了他,我谁也不认,谁也不要。” 打从她父母为了谢玉珩离世的那一刻起。 她同谢玉珩的命运就该连在一起。 逃不掉的。 瞧着苏清溪眼中的偏执之色,沈双玉眉头轻皱,到底没在这个时候继续同苏清溪争辩下去。 却说高台之上的几人,面色各异,但都说不上好看。 沈知瑾幽冷的目光扫过重华殿二楼,很快便勾起唇角,看向楚云峥。 “好了,天色不早,你们也该启程了。” 沈昭璃知道沈知瑾的意思,亦转头看向楚云峥,抬手扯了下他的衣角,面上带笑。 “启程吧。” 楚云峥自然知道那道声音是哪里来的,但眼下的状况,显然不是追究的好时候。 捏紧沈昭璃的手,楚云峥牵着人一步步往迎亲队伍的方向走。 文武百官也全都行礼恭送长乐公主。 重华殿二楼上,吴昱听着楼下的动静,略微松了口气。 瞧着双眼通红的谢玉珩,不由开口。 “丞相大人,实话告诉你吧,赐婚圣旨早在您定亲宴上弃长乐公主而去的时候,陛下便已经给了长乐公主。” “但公主却始终没拿出来过,丞相大人应当明白是为何。” “和亲一事已成定局,陛下让您来看着,便是不想让您再做纠缠。” 瞧着谢玉珩有些灰败的神色,吴昱叹了口气,摆摆手让侍卫放开了谢玉珩。 谢玉珩满脑子都是沈昭璃早已经得了赐婚圣旨。 过往同沈昭璃相处的每一时每一刻,都好似洪水般涌来,直让人要溺毙其中一般。 第271章 谢玉珩修长苍白的指节缓缓抬起,冒着青筋扯下面上的布条,起身看向重华殿广场。 红衣翩跹,惊为天人的沈昭璃,站在另一个男人身旁。 正一步步朝迎亲队伍走去。 谢玉珩指节捏的发响,眼底通红一片,缓缓转头看向吴昱。 “能否让我同长乐公主说两句话?” 吴昱眉头微皱,刚要拒绝,便听谢玉珩冰寒的嗓音。 “若我执意要毁,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你们拦不住的。” 吴昱有些发愣的瞧着谢玉珩,心头有些惊诧。 “丞相大人,您是失心疯了吗?如此做的后果您也不顾了?” 这是拿自己的前程和大靖的前程一同堵上了啊。 但瞧着谢玉珩冰冷的神色,吴昱便知道谢玉珩不是说着玩儿的。 “此事还需问过陛下,丞相大人在此之前您不可轻举妄动。” 说完,吴昱仍是有些不放心,嘱咐那个护卫定要好好看着谢玉珩,这才急匆匆去禀报。 可吴昱转身瞬间,谢玉珩便也往楼下去。 两个护卫连忙上前拦住谢玉珩的去路。 谢玉珩冷笑一声,威严气势立刻弥散开来。 “殴打朝廷命官你们是不想要脑袋了吗?吴昱是让你们看着本相,可没让你们动手!” 两个护卫眉头紧皱,也知道谢玉珩位高权重。 但谢玉珩却不给这二人多思的时间,丢下那布条便往楼下行去。 二人不敢拦着,便只能步步紧跟。 行至楼下的时候,楚云峥也牵着沈昭璃来到马车前。 文武百官都在两人身后注视着。 谢玉珩瞧了眼,到底没有在此时出去。 眼瞧着楚云峥扶着沈昭璃上了马车,谢玉珩眉目间一片冷色。 沈知瑾听着吴昱的禀报,面色有些发冷。 这谢玉珩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样的场合,也敢如此放肆。 “不允,让人将他押入皇宫,待朕回头去处置。” 吴昱点点头,立刻去办了。 谢玉珩不知此事,眼瞧着马车缓缓前行,逐渐离开文武百官的视线。 两个护卫见状也不由松了口气。 谢玉珩却趁此时机,连忙冲上前去。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拦住了马车去向。 “长乐公主,在下谢玉珩,能否容臣同您说几句话?” 马车中,沈昭璃瞧着楚云峥沉下来的面色,眼底亦是有些冷意。 但她更知道,若是今日避而不谈。 这件事便会成为她同楚云峥之间的一根刺。 日后去了北凉,只怕是她的日子更不好过。 楚云峥凝眸瞧着沈昭璃,低沉嗓音听不出喜怒。 “你可要下去一见?“ 沈昭璃红唇微抿,抬手拉住楚云峥的手,语气温软。 “夫君陪我一同下去吧。” “将事情说清楚也好。” 楚云峥眼眸微眯,眸光落在沈昭璃同自己交握的手上。 细腻温热的触感,让人忍不住心头发热。 但很快,楚云峥便收回目光,不点头也不摇头。 沈昭璃摸不准楚云峥是何意思,却也明白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大婚之日,又另一个男人如此挑衅。 “那夫君且在马车上稍等,本宫去去便回。” 沈昭璃抽回手的瞬间,便感觉自己的手把人捏紧。 随即而来的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沈昭璃只觉眼前一晃,整个人便落入个温暖的怀抱,鼻尖清冽的冷香弥漫。 温热气息逼近,楚云峥那张惑人至极的脸近在眼前。 沈昭璃不由身子微僵,垂眸面颊微红。 楚云峥长臂一伸,揽住沈昭璃纤细的腰肢。 第272章 “你若单独下去,让外头那些北凉人瞧见,日后便少不了闲言碎语了。” 沈昭璃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尤其,外头还有一个对她虎视眈眈的萧时缊。 只怕那人等着抓她错处呢。 可眼前这人又不愿同她一起下去,她能有什么法子。 想着,沈昭璃抬眸瞧着楚云峥。 “那依北凉王所见,本宫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听着沈昭璃变了的称呼,楚云峥不由眉头微挑,勾着沈昭璃腰肢的手收紧几分。 察觉二人之间越发近的距离,沈昭璃眉头轻皱,脸颊的红晕蔓延到脖子上。 楚云峥低声轻笑,颇具磁性的声音,如同羽毛在耳边轻扫。 直让沈昭璃耳廓发麻,忍不住抬手推了下楚云峥的胸膛。 “你笑什么?” “你再唤我一声,我便同你一起下去。”楚云峥瞧着沈昭璃布满红霞的脸颊,心情好了些。 沈昭璃犹豫片刻,便低声了句夫君。 可楚云峥却一眼瞧出,沈昭璃这声夫君没一点儿感情,敷衍的很。 “叫阿峥。” 沈昭璃瞧着楚云峥含笑的眸子,心尖儿微颤:“阿峥。” 楚云峥轻笑,忍不住打趣。 “蚊子声都比你这声音要大一些。” 眼瞧着沈昭璃便快要羞恼起来,楚云峥也不敢将人逗的太狠。 在人粉嫩的面颊上落下一吻。 沈昭璃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楚云峥抱着下了马车。 众北凉人瞧着被楚云峥抱下来的人,都不由张大了嘴巴。 他们没看错吧。 王上那样狂傲的性子,什么时候如此温情的对过女人了? 哪怕是郡主也只得王上两分好颜色罢了。 王上这戏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 萧时缊坐于马背上,瞧着这一幕,更是捏紧了手中缰绳。 恨不能立刻便将沈昭璃碎尸万段不可。 “水性杨花之辈,也能配得上王上?” 北凉众人听到萧时缊的话,皆是低头垂眸,不敢附和。 马车前站着谢玉珩,瞧着面前二人,亦是神色冷凝,眼底满是痛苦。 直到楚云峥将人放下,沈昭璃的面颊依然红着。 深吸口气,将纷乱的心绪压下。 沈昭璃抬眸看向谢玉珩时,眉目间已是一片清明。 “丞相大人可是来恭贺本宫大喜的?” 谢玉珩捏紧的指节,直扎入肉中,阵阵袭来的疼痛,才能让他勉强维持理智。 “公主殿下,可否同臣借一步说话?” 沈昭璃神色疏离,也知道在北凉众人面前,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拉住楚云峥的手,面色冷淡的瞧着谢玉珩。 “那丞相大人带路吧。” 见谢玉珩目光落在她同楚云峥交握的手上,沈昭璃面色如常,没有丝毫避讳。 “夫妇一体,本宫能听的话,北凉王没有什么是不能听的。” 楚云峥闻言,不由眉眼微弯。 哪怕知道如今这番言辞,不过是沈昭璃的托词,却依然甘之如饴。 谢玉珩身子微微颤抖,清冷卓然的面颊似乎极力压制着什么。 转身前行,往一旁的小巷前去。 沈昭璃拉着楚云峥一同前往。 才刚入小巷,谢玉珩便转头瞧着沈昭璃,仿佛一旁的楚云峥不存在一般。 “赐婚圣旨在你那,为何不告诉我?” 沈昭璃眉头紧皱,想到谢玉珩是为了过往来的,却没想到他一开口,便是如此不着调的话。 不由转头瞧了眼一旁的楚云峥,见他面色如常,才微微松了口气。 “早已经烧了,有什么可说?” 谢玉珩面上清冷寸寸崩碎,眼眸中有些不可置信,嗓音也暗哑几分。 第273章 “为何?” 沈昭璃眉头紧皱,瞧谢玉珩的目光带着几分不耐。 “当年本就是因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才有此孽缘,你既心有她人,原是本宫的错,不该扰你。” “如今也算是拨乱反正了。” “昨日之事不可追,丞相大人还是莫要自误了。” 瞧着谢玉珩摇摇欲坠,仿佛快要摔倒的模样,沈昭璃心头也无甚波澜,只叹了口气。 肩头上落下温暖的大掌,随即沈昭璃便被楚云峥揽入怀中。 楚云峥可不似沈昭璃这般说话客气,冷然目光落在谢玉珩身上。 “当着孤的面挖墙角,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带着让人无法言喻的迫人气势,让人不由汗毛竖起。 谢玉珩却只是扯扯嘴角,眼底有些疯狂。 “那又如何?若她有一点不愿意嫁,你都无法将她带上玉京。” 沈昭璃觉得谢玉珩当真是疯了。 “住口!” 沈昭璃面色冷了下来。 “既是好言好语你听不明白,本宫索性便将话说白了。” “你有哪一点配得上本宫?论家世,本宫出身皇家,而你虽为丞相,可祖上并无根基。” “论地位,本宫乃是大靖最尊崇的长公主,我是君你是臣。” “论钱财,本宫家产万万贯,你却家徒四壁。” “更遑论你还是个三心二意,朝秦暮楚之人,到底凭什么觉得你能配得上本宫?不过是仗着过往那点儿偏爱罢了。” “可你也该搞清楚,既本就是出自情,若这情没了,你便什么也不是。” 压了压心头怒气,沈昭璃瞧着满脸错愕的谢玉珩。 “本宫是自愿嫁给北凉王的。” “你今日所作所为,自然有人禀报给皇兄,以作处置。” “本宫好好的成婚日子,不必为了你这样的人,扫了兴致。” 言罢,沈昭璃便拉着楚云峥要走,却发现拉不动身旁的人。 楚云峥抬手轻抚沈昭璃白嫩的面颊,唇角含笑。 “你啊,就是太好性儿了。” 沈昭璃还有些不大明白楚云峥是何意思,便见身侧之人抬起大长腿,一脚将对面的谢玉珩踹翻在地。 沉默片刻,沈昭璃默默挪开视线,倒也并未阻拦。 横竖只要是被打死了就成。 不然皇兄便无人可用了。 可不打这人一顿,她心中的气都没法儿出。 楚云峥邪笑着靠近谢玉珩,眼底暴戾让人不寒而栗。 “孤的人也是你能肖想的?” 提起谢玉珩的衣领,抬手便是两拳。 直将谢玉珩打的头偏向一边,唇角也留下鲜血。 可谢玉珩的眸光却牢牢盯着沈昭璃,只是那目光茫然无措,还带着几分灰败和后悔。 楚云峥心头怒气上涌,再抬起的拳头,几乎用上了十成力。 沈昭璃瞧出不对劲,连忙上前拉住楚云峥的手腕。 谢玉珩做出这样的事情,可以打,却不能打死。 他到底是大靖的丞相,若今日死在这里,两国刚刚谈好的止战之约,只怕就要作废。 对上沈昭璃的眼神,楚云峥眼底暴戾散去。 松开谢玉珩的衣领,他整个人便跌在地上,可眼底却升起几丝亮光。 不待谢玉珩的思维发散,沈昭璃便冷眼瞧着他。 “身为大靖的丞相,你若不顾天下黎民百姓,便继续闹下去吧。” 瞧着沈昭璃眼底的厌恶,谢玉珩心尖儿疼的好似有几十根针同时扎入,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而后笑了起来。 “是我错了,将你弄丢了。” 不想再看谢玉珩发疯,沈昭璃摇摇头,拉着楚云峥一同出了巷子。 第274章 见二人重回视线,萧时缊忙瞧过去,等着看热闹。 王上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 沈昭璃如此不顾王上脸面,王上定然不会再给她好脸色。 眼瞧着楚云峥沉着脸上了马车,萧时缊勾了勾唇角。 她便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王上的眼。 “启程,出发!” 随着萧时缊一声令下,迎亲队伍继续前进。 马车中的氛围却有些凝固。 楚云峥撑着额头,闭目养神,也不再同沈昭璃多言。 “生气了?” 轻轻柔柔的声音传入楚云峥的耳朵,锐利的鹰眼睁开,瞧着身旁的沈昭璃。 “ 什么救命之恩?” 什么时候的事情,她险些丢了性命? 沈昭璃有些错愕,没想到楚云峥会问这个,却也并未想着隐瞒。 “我曾流落宫外,四年前回宫的时候,险些被人抓走卖掉,是谢玉珩救了我,还雇了马车送我回京。” 楚云峥闻言,眸色幽深起来。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小巷子中,苏清溪瞧着谢玉珩受伤的样子,眼眶顿时便红了起来,连忙扑了过去。 沈双玉瞧着虽有些不满,却到底没说什么。 “清珪哥哥,你忍着些,我这边让人送你回去,请太医给你医治。” 谢玉珩有些狼狈的倒在地上,听见苏清溪声音的那一瞬。 过往每一次他为了苏清溪,忽略沈昭璃的时候,全都冒了出来。 那样次次巧合,次次丢下沈昭璃。 谢玉珩幽暗的眼神落在身上,让苏清溪有些发愣,莫名觉得有些可怕。 “清珪哥哥,你这么看着溪儿作甚?” 谢玉珩猛地扯住苏清溪的手腕,眼神凶狠的有些吓人。 “是你,是你逼走了她。” 苏清溪吃痛的捏着自己的手腕,不敢直视谢玉珩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溪儿的手好痛,你先放开溪儿好不好?” 往日里,苏清溪这样温言细语的哭几句,谢玉珩早要心疼了。 可今日,谢玉珩却不为所动,甚至加重了几分手上的力道,声音发冷。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那些巧合,全都是你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离间我和她。” “好心机,好算计啊。” 苏清溪终于有些慌了起来,手腕更是被谢玉珩捏的有些发紫,面色也白了几分。 身后站着的沈双玉看不下去,摆手让人上前将苏清溪的手腕自谢玉珩手中解救出来。 谢玉珩瞧着却只是冷笑。 “大长公主,你可知道你如今疼爱着的这个人陷害了长乐公主多少次?” “她就是个蛇蝎心肠!” 苏清溪有些惊慌:“你胡说什么?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沈双玉凝眸瞧了苏清溪一眼,便知谢玉珩所言不假。 可如今璃儿已经远嫁,可溪儿还在她身边。 沈双玉抬手将苏清溪往后揽了下,神色冷肃的瞧着谢玉珩,字字诛心。 “你当让璃儿伤心的是什么?是你一次次的偏袒和不信任!” “逼走璃儿的,不是旁人,而是你自己!” 谢玉珩全身都疼痛难忍,却比不上胸口处疼痛的分毫。 是他,是他辜负了璃儿的一片真心。 可是如今他后悔了…… 沈双玉转头拉着苏清溪便要离开,可苏清溪瞧着谢玉珩那般模样,却于心不忍。 “母亲,让我先将清珪哥哥送回去。” 话音才落,吴昱便黑着脸来了。 “不必劳烦嘉荣郡主了,陛下有旨,请谢丞相入宫。” 言罢,便有人上前去将谢玉珩拖起,送入马车中。 朝沈双玉行了个礼,吴昱便带着人离去了。 苏清溪想开口,却被沈双玉按着,只能眼睁睁看着。 却说北凉迎亲队伍那边。 马车上,楚云峥盯着沈昭璃,神色晦暗不明。 “你怎么能认定他便是你的救命恩人?” 沈昭璃微微一愣,当年她因眼睛坏了,迷蒙看不清救命恩人的长相,却记得大概身形。 后来,她回宫之后,便让人打听过那救命恩人的事情。 “算过时间,也比对过身形,他自己也承认了,当是不会有错的。” 可如此说着,沈昭璃自己却也忍不住心头打鼓。 当年她塞给救命恩人的信物,她从不曾见谢玉珩拿出来过。 难道……她认错人了? “当年那人可是在清水郡,长临河边救的你?” 沈昭璃有些错愕的瞧着楚云峥:“你怎么知道的?” 第275章 “清水郡,长临河边,孤也曾救过一个小姑娘。” 楚云峥淡淡的声音传入沈昭璃耳中,直惊的她满身起鸡皮疙瘩。 “你,你救的那人是何模样,你救她时,又是个什么情形?” 沈昭璃盯着楚云峥,声音都有些发颤。 楚云峥没答沈昭璃的话,只是自怀中拿出一块儿莹润的玉佩。 雕刻精致的龙凤纹样,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璃字。 正是当年,她赠给救命恩人的玉佩。 沈昭璃有些错愕地瞧着那玉佩,谢玉珩拿不出的东西,却在楚云峥身上。 难道…… “当年那女孩儿塞了孤一块儿玉佩, 到底是份心意,孤便一直带着。” “那小姑娘当时蓬头垢面,孤并未看清她的样貌。” 楚云峥瞧着沈昭璃,狭长眼眸中带着几分喜色。 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他们便已经见过了。 沈昭璃手指轻颤,抬手自楚云峥手中将那块玉佩接过来,眼底氤氲起一团雾气。 “原来是你。” 她竟一直认错了人。 当年救她于水火的,根本不是谢玉珩。 可她因为认错,整整在谢玉珩身上浪费了三年时光。 原本沈昭璃是不怨的,谢玉珩是摇摆不定,可却也是她想要报恩,缠上谢玉珩的。 所以哪怕他不在意自己,沈昭璃也是能接受的。 可如今方知,是谢玉珩骗了她。 他亲口承认是自己救了她,她才一心对他好,竟原来一切只是一场笑话。 沈昭璃捏紧手中玉佩,眼底闪过一抹寒色。 谢玉珩真是好大的胆子。 温热的泪水划过脸颊,还未滴落,便被楚云峥的大手接住。 粗糙的指节轻轻拂过脸颊,带来一阵战栗。 沈昭璃抬眸瞧着面前这人,竟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底有些复杂。 可楚云峥却好似心情很好,动作轻柔温和的替沈昭璃擦去面颊上的泪渍,语中含笑。 “为何哭了” “知道救你的人是我,很难接受吗?” 沈昭璃连忙摇摇头,她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怨自己认错了人。” 不必沈昭璃说,楚云峥也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 “是我的错,当年该留下个姓名的。” 说起来,沈昭璃当年有问过楚云峥的,只是那时他的身份实在不便告知,竟阴差阳错让沈昭璃认错了人。 沈昭璃摇摇头,将玉佩递给楚云峥。 “不,你那时是北凉送来的质子,身份上自然是要小心谨慎,不告诉我是对的。” “只是,那时你为何会在清水郡?” 楚云峥的眼神幽暗起来,眸中有些沈昭璃看不懂的期待。 “那时,我身受重伤,不能动武,便想回玉京城避一避,便是在路上遇到的你。” 沈昭璃点点头,原是如此。 忽而,沈昭璃似乎想到什么,不由愣住。 “小哑巴……是你?” 她初回宫后,眼睛不好,心情自然也不好。 时常让人扶着去御花园,便是那时,她遇到过一个小哑巴。 时时被人欺负,她心有不忍,再加上那人似乎同他一样有缺陷,便忍不住的照看几分。 为免他再受人欺负,便总是去御花园,还让小哑巴来伺候。 说是伺候,却也不过是让他在一旁听着她说会儿话。 后来,小哑巴便离宫了。 算着时间……正好是楚云峥在玉京的时候。 而且,楚云峥对她若有似无得亲近,似乎也有了解释。 楚云峥眼底冒出细碎的星光,俯身逼近沈昭璃,大手抚上沈昭璃的耳廓,低沉嗓音带着几分喜意。 第276章 “你终于想起来了,我的公主殿下。” 沈昭璃撑着软垫,顺着楚云峥大掌的力量,瞧着楚云峥的眼睛,心头微动。 “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来求娶我吗?” 楚云峥眉头微挑,唇角荡开的笑意,惑人心神。 “不然,公主殿下以为孤为何要停战?” 沈昭璃将楚云峥落在她耳畔的手拉下来,偏过头去,面色微红。 “这要问你才是。” 楚云峥晓得沈昭璃心头的顾虑,可如今二人已经相认,他便不愿再藏着掖着。 大手一伸,便将人揽入怀中。 “当年,我离开玉京城时便同你说过,我一定会回来见你的。” “可稳定北凉局势,便花了我三年时间。” “以我的身份,若北凉势弱,大靖皇帝是不会允许你嫁给我的,唯有和亲这一条路子。” “虽然有些难,可到底是让我走通了。” 楚云峥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抚着沈昭璃额角垂下的碎发,语气平淡。 “我楚云峥的王后之位,只有你能坐。” “不必怀疑,我就是为了你而来。” 自然,他也向当年那些欺辱过他的人,讨了些利息。 只是这些,便不必告知阿璃了。 沈昭璃红唇微张,听着楚云峥如此直白的话,不由心绪纷乱,但面上却瞧不出多少。 “原是如此,那你应当不会让我受委屈吧。” 楚云峥轻笑:“那是自然。” 沈昭璃也笑了起来,如此她也可略略安心了。 玉京城,皇宫御书房中。 沈知瑾满身怒气的瞧着跪在殿中的谢玉珩。 “当年璃儿心悦你时,你仗着救命之恩,不将她当一回事。” “如今她已另嫁他人,你又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谢玉珩垂头跪在殿中,唇角的血渍已干,身上大红的喜服也布满了脏污,了无生气的模样让人瞧了便生气。 沈知瑾在谢玉珩跟前踱步,不由怒骂。 “身为一国丞相,你可知你今日所为,险些让大靖与北凉的和谈,毁于一旦?!” “若两国再起纷争,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不论沈知瑾说什么,谢玉珩只是跪着,不反驳也不应承。 瞧着谢玉珩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沈知瑾叹了口气。 “罢了,今日之责你想必也得了教训,回去修养几天吧。“ “至于璃儿,忘了她吧。” 在听到沈昭璃的名字时,谢玉珩眸光微闪,到底有了几分反应。 朝沈知瑾磕头行礼,而后摇摇晃晃的离开。 瞧着谢玉珩这模样,沈知瑾眉头紧蹙不由叹了口气。 吴昱上前宽慰沈知瑾。 “丞相大人想必也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过几日便好了,您也不必太过忧心了。” 沈知瑾叹了口气,心中对谢玉珩有些不满。 事情变成如今这样,还不都是他自己做的孽。 “这两日,谢丞相的事务便先交给户部尚书处理吧。” 吴昱闻言,不由眸光微闪,低头应下。 如今朝堂之事,陛下多倚重户部尚书裴大人。 这后宫里的天,只怕也要变了。 …… 迎亲队伍一直赶了一天路,夜色将近时,才寻了驿馆住下。 楚云峥才刚扶着沈昭璃下马车,萧时缊便小跑着过来,面上带着几分笑意,娇美如花。 “王上,我方才去问过了,驿馆中正好得了鹿肉,正是你爱吃的,我已经让人去煮了。” 说着,萧时缊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沈昭璃。 楚云峥不大在意的转头瞧着萧时缊:“可有时令蔬菜,让驿馆的厨子做些送来。“ 萧时缊面露不解:“王上不是最不爱吃那些素菜了。” 第277章 “阿璃坐了一天马车,胃口不济,吃些清淡的最好。” 楚云峥扶着沈昭璃,语气再平淡不过。 可萧时缊面上的笑意却险些维持不住,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王上什么时候如此在意过旁人? “长乐公主身子弱,是该特殊照顾一下的。” “我这就让人去问问。” 一旁的沈昭璃听着二人的对话,不由掩唇轻笑。 这样意有所指的言语,她从前也见识了许多,如今倒也不至于瞧不出。 萧时缊这是不动声色的同她炫耀自己不如她了解楚云峥。 呵,宣誓主权呢。 “什么这么好笑?说出来,也让我高兴一番。” 沈昭璃眸光淡淡扫过萧时缊,抬眸瞧着楚云峥,温柔一笑。 “没什么,只是听郡主这话的意思,倒像是时常照顾你的起居的。” 萧时缊有些得意的瞧着沈昭璃。 “王上不喜生人近身,身边又都是些大老粗,自然是要本郡主仔细照顾的。" 沈昭璃勾勾唇角,并不在意。 “原是如此,想不到郡主还会做管家,真是厉害。” “那本宫待会儿要用水,也劳烦郡主去后厨嘱咐一声吧。” 萧时缊面色不悦,心中更有些恼怒。 什么管家,这沈昭璃还真将她当做自己的下属了不成。 不待萧时缊开口拒绝,楚云峥便点点头。 “阿璃既然发话,你便去吧。“ 萧时缊眼眸微睁,心中虽有些不悦,却是向来听楚云峥的话,乖乖离开了。 趁着众人还在准备的功夫,楚云峥扶着沈昭璃上了房间。 一进门,沈昭璃便将手自楚云峥手中抽出,行至桌边坐下,目光带着些玩味的瞧着楚云峥。 楚云峥亦在沈昭璃身边坐下,面上带笑。 “怎么了?” 沈昭璃撑着下巴,目光在楚云峥的脸上描摹。 “萧郡主对你有意思。” 往日里,苏清溪心悦谢玉珩,便是用这种似是而非的手段,让她吃了不少暗亏。 如今又遇到这样的情形,她可不会再委屈自己。 “阿璃好眼色,她是对我有些意思。” 楚云峥凑近一些,唇角挂着坏笑:“怎么,阿璃这是吃醋了?” 沈昭璃勾勾唇角,笑得有些假。 “自然不会,王上若喜欢,收入后宫也没什么。” 楚云峥面上笑意僵了一瞬,握住沈昭璃的手,叹了口气。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我的后宫,除了你不会再有旁人。” 沈昭璃轻笑:“妾身要更衣了,王上先回避吧。” 大婚穿的婚服头饰都太过繁复,沈昭璃额头都被压得有些发紫了。 见状,楚云峥也不再多说,起身出门。 紫嫣和云瑶进门替沈昭璃换上便衣,又取下头冠,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公主,陛下还有话让奴婢带给您。” 沈昭璃纤细手指在额上划过,眼眸微闪。 “皇兄说什么了?" “陛下说,哪怕身在异国也不必太委屈自己,大靖会时常派使臣前往北凉,您身后一直有大靖撑腰。” 沈昭璃轻笑着点头,说到底皇兄还是不放心她。 “奴婢瞧陛下可是有些杞人忧天了,瞧那北凉王对咱们公主多在意的,定不会叫我们公主受委屈。” “况且还有段将军和飞鱼卫随行,谁敢给我们公主脸色瞧?” 云瑶说着,拿出一盒药膏,将沈昭璃额头上被压紫的地方涂了些。 沈昭璃瞧云瑶一眼,语气有些严肃。 “莫要胡言。” 哪怕楚云峥说的都是真的,可北凉局势复杂,她一个和亲去的公主,难免被刁难。 与其倚靠别人,始终不如倚靠自己。 第278章 大靖带来的那些人才是她的底气。 她也只管做好一个和亲公主该做的。 瞧着沈昭璃似乎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云瑶不敢再说。 紫嫣连忙打圆场:“现在不比在公主府了,身边没有多少我们的人,还是谨慎行事的好,免得给殿下惹麻烦。” “瞧那萧郡主便是虎视眈眈,盯着咱们公主呢。” 云瑶乖乖道歉:“是奴婢思虑不周,殿下恕罪。” 沈昭璃瑶瑶头,也并不怪罪云瑶。 云瑶虽跟着她的时间,不比其他几个。 但云瑶却是学东西最快的一个,往日里她是个最鲁莽的性子,如今也已经好多了。 “从现在起,你也要学着多思多虑,万事都不可放松警惕。” 在玉京的时候,她便遭了几次刺杀。 虽不知究竟何人所为,但如今她已离开玉京,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加凶险。 梳洗好,沈昭璃便带着丫鬟下了楼。 大堂中央,摆着饭桌,桌上已经摆了几道菜。 楚云峥和萧时缊共坐一桌,萧时缊身子前倾,笑盈盈不知说着什么。 二人瞧着颇为亲近的模样。 沈昭璃还未生气,一旁的云瑶便有些生气了。 “亏奴婢方才还为北凉王说话,这才多少会儿,便同那萧郡主如此亲近。” 大堂中的楚云峥忽而回头,吓了云瑶一跳。 萧时缊也跟着回头,似笑非笑的瞧沈昭璃一眼。 “长乐公主,这便是你管教的下人?” 云瑶没想到隔着这么远,楚云峥和萧时缊也能听到她说的话,当下面色微变。 生怕自己给沈昭璃惹了麻烦。 “是奴婢没有规矩,不该妄言,还请王上恕罪。” 沈昭璃瞧云瑶一眼,居高临下的看向萧时缊,语气淡淡。 “本宫的人也并未说错什么。” “若要讲规矩,本宫乃是北凉王后,本宫还未到,郡主便先坐下了,又是何规矩?” 萧时缊丝毫不惧沈昭璃,方才她坐下的时候,王上既是没说什么,那便是默许了的。 往日里在玉京城中对沈昭璃好些,也不过就是为了做戏给那些人看罢了。 “王后?长乐公主的确是嫁给了我们王上,可是何位份,可还不一定呢。” “长乐公主倒是着急的很。” 萧时缊在中北凉人中颇有些威严。 她一开口,众人便也纷纷附和。 “就是啊,不过一个和亲公主,还敢肖想王上王后的位置。” “离了玉京,还真当自己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公主不成?" 段飞沉和一众沈昭璃自玉京城带出来的人,面色有些冷凝,当即行至楼梯前,护住沈昭璃。 段飞沉眼神微冷的扫过众人。 “如今还在大靖境内呢,你们便如此欺辱我家公主,真当我大靖无人吗?” 说着,段飞沉一刀便将旁边桌子一掌劈开。 碎木屑飞出去,直插方才说话几人。 其中一支,更是朝着萧时缊的方向扎去。 萧时缊面色微变,没想到沈昭璃身边的护卫武功竟如此高强,她根本躲闪不及。 “王上!” 萧时缊惊呼一声,可坐在一旁的楚云峥并无动作。 碎屑自萧时缊胳膊上划过,衣衫被划开,留下一道血痕。 萧时缊有些吃痛的捂着胳膊,一时间众人瞧段飞沉的目光,都带了些忌惮。 “放肆,你敢对本郡主动手!” 沈昭璃似笑非笑瞧着萧时缊。 “段将军不过是护主心切,难道不是萧郡主先对本宫出言不逊的吗?” “本宫知道,你们对本宫不甚满意。” 第279章 “可今日本宫也要将话放下,本宫是大靖的长公主,也是两国使者,不是任谁都能捏的软柿子。” 沈昭璃微冷的目光扫过在座的北凉人,声音威严高贵。 “ 若想欺辱到本宫头上,那可就是找错了人。” 那些北凉人还想说什么,可对上段飞沉凶狠的目光,便不敢多言了。 萧时缊面色颇有些不忿,没想到离了玉京,这沈昭璃反倒更加硬气了。 “本郡主说的不过是事实,只要王上没承认你王后的身份,我们便不会服你!” “你更休想差使本郡主。”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楚云峥身上。 沈昭璃的目光也挪过去,恰恰对上那双狭长眼眸,缓缓抬起手。 “北凉王,你说呢?” 北凉众人瞧着沈昭璃抬起的手,都不由嗤笑。 “她以为自己是谁,王上还想让王上亲自去牵她不成?” “就是,自不量力!” 周围那些嘲讽的声音,沈昭璃毫不在意,只定定瞧着楚云峥。 低沉笑意在众人的嘲讽声中,格外明显。 众目睽睽之下,楚云峥起身朝沈昭璃行去。 段飞沉在接收到沈昭璃的目光后,退至一旁。 楚云峥便一步步踏上阶梯,行至沈昭璃跟前,朝她伸出了胳膊。 “王后,孤来牵你下去。” 满室哗然,北凉众人瞧着这一幕,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萧时缊更是噌的一声站起来,满脸不可置信。 “王上,你怎么能?” 楚云峥转头看向萧时缊,面上温和之色散尽,冰凉暴戾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孤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了。” 萧时缊面色微变,顾不得胳膊上的伤,立刻便朝楚云峥的方向跪了下去。 “属下冒犯,王上恕罪!” 楚云峥牵着沈昭璃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萧时缊跟前。 “给王后道歉。” 萧时缊猛地抬头,惊愕的同时还有些不甘。 可对上楚云峥的目光,萧时缊便立刻低头,几乎是咬着牙的开口。 “我出言不逊,请王后恕罪!” 沈昭璃轻笑:“念在萧郡主是初犯,下不为例。” 萧时缊紧捏拳头,眼底满是怨毒。 “多谢王后。” 王上如此,不过是念着沈昭璃的身份。 是她太过心急了。 待到回到北凉,自然一切还是由她说了算。 她便不信,三年情谊,比不上王上同沈昭璃这贱人相识的几个月。 “孤日后的一应事宜便不用你管了,自有王后安排。” 楚云峥平静开口,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却给了萧时缊个当头棒喝,便是再听楚云峥的话,此时也忍不住开口。 “王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楚云峥语气冷漠:“郡主下去疗伤吧。” 言罢,便扶着沈昭璃在餐桌坐下。 瞧着二人背影,萧时缊气得心肝儿疼,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边人拉住。 “郡主,您可别再激怒了王上。” 之前在玉京帐篷中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萧时缊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说什么,灰溜溜下去了。 北凉众人瞧这架势也明白了。 这位大靖来的公主,已经得到了王上的认可。 日后便是他们的王后了。 不论众人对沈昭璃是否有意见,但众人都是知道楚云峥的手段的,许多心里头的想法也都按了下去。 用过饭后,二人便回了房间。 驿馆的房间没有隔断,楚云峥同沈昭璃住一间,侍婢们便不好近身侍候。 替沈昭璃卸掉钗钗,梳洗完,便离开了。 沈昭璃起身欲去侍候楚云峥,被楚云峥拉着按在床上坐着,拉了被子将沈昭璃裹了个严实。 “怕冷便歇着,逞什么能?” 沈昭璃微愣,她身边的丫头都没发现的事情,他是怎么发现的。 楚云峥轻笑:“你的手冰凉,乖乖坐着,我的事情自己来便是。” 言罢,楚云峥便自拧了帕子洗漱,高大的身影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半点儿没有在外头的威严气势,瞧着接地气的很。 “无需我伺候吗?” 楚云峥的笑声传入沈昭璃耳中。 “那话不过是说给旁人听的,若不让你立威,那些人这一路上且有的闹腾。” 第280章 沈昭璃盯着楚云峥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眼瞧着楚云峥洗漱好,似要往床边来,连忙转身躺下,紧紧闭上眼睛。 楚云峥掀开被子,在床上躺下。 见沈昭璃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还微微颤动,心中暗觉好笑。 “怎么,孤就如此可怕?”楚云峥凑近沈昭璃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间,沈昭璃只觉得一阵酥麻。 沈昭璃缩缩脖子,抬眸瞪楚云峥一眼。 “你不许胡来。” 楚云峥眉头微挑,故意凑近,拉起沈昭璃的手,放在胸口。 “公主希望孤怎么胡来?” 沈昭璃面色更红几分,好似有火烧一般。 楚云峥轻笑一声,在沈昭璃身边躺下。 “放心吧,睡吧。” 见楚云峥并无其他举动,沈昭璃微微松了口气。 轻轻抽动自己的手,却被楚云峥抓的更紧。 楚云峥眼睛未睁,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慵懒。 “别动,给你暖手。” 沈昭璃虽有些不大习惯,但赶了一天的路,到底有些累了,便对楚云峥去了。 对面的房间中,萧时缊透过窗户,瞧着已经灭灯的房间,眼底闪过一抹冷色。 花粟自身后走来,右手戴着黑色细链制成的手套。 “郡主,瞧王上这样子,是对那长乐公主上心了。” 萧时缊眼底闪过一抹怒气,反手便是一巴掌打在花粟脸上。 “住口!那不过就是个异国公主,王上怎么可能对她有真感情?” “王上,只能是我的。” 萧时缊眼睛微眯,眼底满是怨毒之色。 她是绝不会放过沈昭璃那个贱人的。 “将这里的情况传信去给我父王。” “如今是还在大靖境内,那贱人又有武功高强的护卫在旁,形势对咱们不利。” “待回了北凉王都,太后娘娘不是王上的亲娘,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自然有沈昭璃的好果子吃。” “咱们便且先忍上一时。” 花粟顶了顶发麻的脸颊,点点头。 “郡主放心,奴婢这便将消息递上去。” 翌日,沈昭璃是被云瑶几人叫醒的。 “殿下,快起来吧,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大部队都等着殿下您呢。” 沈昭璃被扶着起来,还是觉得有些腰酸背痛。 “怎么不早些叫醒本宫?” 香雪在一旁轻笑:“这可怪不得咱们,是王上不让奴婢们叫的,说是殿下恐没受过颠簸之苦,让殿下休息好了再出发。” 紫嫣也在一旁点点头:”但奴婢在一旁瞧着,那些北凉人已经心生不满,殿下日后是要在北凉过日子的,那些人不宜得罪死了。” 沈昭璃点点头:“你考虑的对,快给本宫梳洗吧。” 几个丫头一起动手,倒是很快便替沈昭璃收拾好了。 下楼时,原以为那些北凉人会多加为难,却不想众人也只当是没瞧见一般,并无二话。 便是萧时缊也不曾多说什么。 段飞沉瞧出沈昭璃的疑惑,上前低声禀报。 “今晨有北凉人背后嚼舌根,被北凉王的人拖下去斩了,以儆效尤。” 话音才落,楚云峥便走了过来,面上满是笑意。 “你既醒了,那便出发吧,给你带了吃食,马车上吃可好?” 沈昭璃点点头,携几个丫头一同上了马车。 楚云峥并未一同坐马车,而是专为骑马。 一路上,有楚云峥的相护,沈昭璃几乎没受什么气,便进入北凉国土。 连天的好天气之后,迎来了一场暴雨,青灰色的天幕压得极低。 沈昭璃掀开车帘一角,看见楚云峥的玄色披风在风雨里猎猎作响,正俯身听斥候禀报,侧脸轮廓像被刀削过的山岩。 自入北凉境内后,便换成了北凉特有的铁木车,车辕碾过碎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前方十里就是断云谷。"鱼铃将暖炉往沈昭璃膝上推了推,"听说这谷道狭窄,若是遇袭" 话音未落,马车突然剧烈颠簸。 沈昭璃攥住窗棂,听见箭矢破空的尖啸混在雨声里。 楚云峥的暴喝穿透雨幕:"护住马车!" 三十余名黑衣蒙面人从两侧山壁跃下,刀刃映着惨白的天光。 沈昭璃看见楚云峥反手抽出腰间弯刀,那刀身铸着北凉王室独有的狼首纹,雨水顺着他的腕甲汇成银线。 她注意到袭击者靴底沾着暗红泥土——那是南疆特有的赤壤。 "待着别动。"车帘突然被掀开,楚云峥带着血腥气翻进来。 他左肩插着半截断箭,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用披风将沈昭璃整个裹住。 "抱紧我。" 沈昭璃不由发愣,视线不住的落到楚云峥受伤的地方,眼底有些担忧。 马匹嘶鸣着冲开包围时,沈昭璃的脸颊贴着他冰凉的锁子甲,身后传来金属相击的脆响,她听见萧时缊尖利的呼喊。 "王上!危险!" 咚咚几声。 透过披风缝隙,她瞥见三支羽箭钉在车壁,箭尾白翎染着诡异青斑。 "闭眼。"楚云峥忽然按住她后颈。 沈昭璃的脸贴着楚云峥冰凉的衣衫,悦动的心跳声中,伴随着利刃入肉的黏腻声响。 温热的液体溅在车帘上,血腥味在马车中弥漫开来。 待沈昭璃再睁眼时,楚云峥正用帕子慢条斯理擦脸,睫毛上还凝着血珠。 他脚下躺着具黑衣人尸体,咽喉处豁开的伤口像张狞笑的嘴。 沈昭璃面色微白,很快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楚云峥肩头的利箭上。 “快叫大夫!” 外头的混乱很快被护军摆平,遍地的黑衣人,鲜血将雨水都染红几分。 暴雨在申时初歇。 临时驻扎的营地里飘着药草苦香,沈昭璃守在楚云峥身边,看着军医给楚云峥包扎伤口。 箭簇带着倒刺,剜出核桃大的血肉。 沈昭璃瞧着都觉得疼得很,不由眉头紧蹙。 她注意到他后背有道陈年箭疤,位置与今次的新伤完全重叠。 沈昭璃心头有些沉重,不由拉紧楚云峥的手。 楚云峥突然转头,苍白的唇勾起弧度:"公主看得这般仔细,莫不是心疼了?" 他肩胛肌肉随着说话起伏,将刚敷好的金疮药震落些许。 第281章 沈昭璃瞪楚云峥一眼,拿起金创药瓶,重新给他上药。 "你若少说两句,这伤能好得快些。" 沈昭璃虽不承认,但楚云峥却看得出,她就是心疼自己了。 不由轻笑出声,虽是受了伤,可心情却是不错。 沈昭璃也不同个受伤的人计较,扶着楚云峥,好让军医包扎伤口。 “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头,怎么刚入北凉,便有人刺杀?” 楚云峥苍白着一张脸,转头瞧着沈昭璃。 “可是怕了?” “怪我没同你说清楚,北凉局势复杂,大皇子的余孽正在作乱,正值多事之秋,日后这样的事情是,只怕不会少。” 沈昭璃一早便知北凉的局势不好,却也不想竟乱成这样。 不觉间,眉头皱的更紧。 正思索间,忽而眉心温热。 楚云峥抬手抚平沈昭璃的眉头,声音低沉笃定。 “别怕,孤会护你平安。” 沈昭璃并不怀疑这个,可她却有些担心楚云峥的处境。 “那你呢?” 楚云峥在大靖做了十几年的质子,在北凉的根基并不深。 坐稳北凉王位,定然是吃了很多苦头的。 瞧他那满是伤痕的背就知道了。 楚云峥轻笑,大手抚过沈昭璃的脸颊。 “那些人还要不了我的命,我还盼着同阿璃白头偕老。” 沈昭璃轻轻呼了口气,将楚云峥的手拉下来握着。 “这几日便不要骑马了,同我坐马车。” 帐外忽然传来马匹嘶鸣,萧时缊散着头发冲进来,素白中衣透着血痕。 "王上,听说那些黑衣人身上搜出了镇南王府的腰牌,那些贼人定是冲着我父王" 话未说完,便对上楚云峥冰冷的眼神。 萧时缊面色微白,连忙跪了下去。 "郡主。"楚云峥笑意未达眼底,"你父王今晨刚传信说剿清了南疆叛军,怎么叛军还能插翅飞来北境?" 他随手抛出一枚青铜兵符,砸在案上发出闷响。 "还是说,镇南王府的私兵换了新主子?" 萧时缊面色倏地苍白无比,却也不知如何辩解。 楚云峥瞧了眼萧时缊胳膊上的洇出的血迹。 “下去治伤吧。” 萧时缊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但还是硬生生将情绪压下,起身退了出去。 她走到帐外,花粟早已等在那里,见她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郡主,您没事吧?” 萧时缊冷哼一声,眼中满是怨毒。 “那个贱人!若不是她,王上怎会对我如此冷漠!” “你去查查,那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我就不信,凭镇南王府的势力,还查不出个水落石出!” 花粟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迎亲队伍越深入北凉腹地,天气便越恶劣。 寒风萧瑟,哪怕是已经过了四月,却冷如严寒。 迎亲队伍在一处小镇暂歇,镇子虽小,却是通往北凉王都的必经之路。 楚云峥下令在此休整一日,以便让伤员恢复体力,同时补充物资。 沈昭璃下了马车,站在镇口,抬头望了望远处连绵的山脉。 北凉的风光与大靖截然不同,山势险峻,天空辽阔,空气中带着一丝凛冽的寒意。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目光沉静而坚定。 楚云峥走到沈昭璃身旁,目光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远方。 “再有两日,便能抵达王都,到了那里,便是我的地盘,你便能安心些了。” 沈昭璃侧头看他:“王都的局势,真的比这里安稳吗?” 楚云峥轻笑一声,抬手将沈昭璃揽入怀中,用大麾将人裹住,隔绝寒风。 “王都虽繁华,但暗流涌动。大皇子余孽、镇南王府、太后势力……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沈昭璃有些无奈:“那你叫我安心什么?” 楚云峥下巴抵在沈昭璃头顶,声音低沉平稳,叫人莫明信服。 “北凉的局势虽复杂,但孤自有手段,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沈昭璃看了他一眼,心中隐隐有些触动,却并未多言。 她知道,楚云峥并非虚张声势之人,他的铁血手腕早已在北凉传开,即便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也不敢轻易与他正面交锋。 二人正说着话,镇子中央的集市上传来一阵喧哗声。 沈昭璃转头望去,只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似乎在争吵。 楚云峥眉头微皱,对身旁的孟航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孟航领命而去,片刻后回来禀报。 “王上,是镇上的百姓与一伙商队起了冲突。那商队自称是镇南王府的人,强行征收货物,百姓不服,双方争执不下。” 楚云峥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语气森然。 “镇南王府的人?他们何时有权在民间征收货物了?” 孟航低声道:“属下也不清楚,但那商队手持镇南王府的令牌,百姓不敢反抗。” 楚云峥冷哼一声,抬步朝集市走去。 沈昭璃见状,并未多言,只是默默跟上。 集市上,气氛剑拔弩张。 几名商队打扮的男子正与百姓对峙,手中挥舞着刀剑,语气嚣张。 “镇南王府征收货物,谁敢不从,便是与王府作对!” 百姓们虽愤怒,却不敢上前,只能低声咒骂。 楚云峥走上前,目光冷冽地扫过那几名男子,语气冰冷:“镇南王府的人?” 那几名男子见楚云峥气度不凡,心中有些发虚,但依旧强撑道:“你是什么人?敢管镇南王府的事!” 孟航面色微冷,抬刀抵住那人脖子,语气森冷。 “放肆,自言镇南王府之人,却连王上也不识得吗?” 那几名男子闻言,脸色骤变,连忙跪地求饶:“王上饶命!小的们只是奉命行事,不知王上在此!” 楚云峥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挥手道:“来人,将他们押下去,严加审问!” 孟航领命,将那几名男子押走。 百姓们见状,纷纷跪地叩谢:“多谢王上为民做主!” 楚云峥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北凉的子民,皆是孤的子民。日后若有此类事情,可直接上报官府,孤定会严惩不贷。” 百姓们感激涕零,纷纷散去。 沈昭璃在一旁看着,不由眉头微挑。 楚云峥在外头的名声虽差,可瞧百姓们倒是对他很尊敬。 第282章 回到驿馆后,楚云峥召集了几名心腹,商议今日之事。 孟航沉声道:“王上,那几名男子虽自称是镇南王府的人,但属下怀疑,此事背后另有隐情。” 楚云峥点头,语气凝重:“镇南王虽手握兵权,但一向谨慎,不会轻易在民间惹事。今日之事,恐怕是有人故意栽赃,意图挑拨本王与镇南王的关系。” 沈昭璃坐于一旁,摆弄着棋盘。 她原是不想留在这里的,但楚云峥不让她走,便也只好听一耳朵。 “阿璃,你觉得呢?” 骤然听到楚云峥问自己,沈昭璃微愣。 她初来乍到,对北凉局势尚且没有多少了解,两眼一抹黑,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若是意图挑拨,那自然是能得益之人,嫌疑最大。” 孟航闻言,眼底闪过一抹亮色。 “难道是大皇子余孽?” 楚云峥眸光微闪,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阿璃果然聪慧,大皇子余孽一直试图搅乱北凉局势,今日之事,极有可能是他们的手笔。” 孟航:…… 王上是瞧不见他吗? “王上,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楚云峥沉吟片刻,语气沉稳却带着几分狠厉。 “传令下去,即刻封锁镇子,严查所有可疑之人,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孟航刚领命离开,外头便有人来报,萧时缊求见楚云峥。 护卫话刚说完,外头便一阵闹哄哄的动静。 楚云峥面色微冷:“让人将她带走,若再来打扰,杖罚!” 护卫小心翼翼瞧了眼楚云峥的脸色。 “王上,白日里的那支商队,全被萧郡主杀了。” “说是,那些人胆敢冒充镇南王府之人,败坏镇南王府的名声,死不足惜。” 楚云峥面色冷厉,却并未说什么。 “死了便死了,让人处理好便是。” 护卫松了口气,这段日子见多了王上在王后娘娘面前的温柔样。 还真以为郡主彻底失宠了呢,现在瞧来,郡主还是得宠的。 护卫领命退下。 夜深人静,沈昭璃独自坐在院中,抬头望着满天星辰,心中思绪万千。 她虽不喜卷入这些权谋争斗,但既然已嫁入北凉,便无法置身事外。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沈昭璃回头,只见楚云峥站在不远处,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怎么还不休息?”楚云峥走近几步,轻声问道。 沈昭璃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北凉的星空,与大靖很不一样。” 楚云峥抬头望向夜空,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我在大靖时,也曾常常仰望星空,那时的我,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回到北凉,拿回属于我的一切,而今总算是都做到了。” 沈昭璃侧头看他意气风发的模样。 “当初在大靖,你受了不少苦。” 楚云峥俯身凑近沈昭璃,唇角含笑:“也许是受了些苦,却也得了一生最重要之人。” 沈昭璃心尖儿微颤,正欲开口。 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楚云峥眉头微皱,转身朝驿馆外走去。 片刻后,孟航匆匆赶来,神色凝重:“王上,刚刚收到消息,大皇子余孽在王都附近集结,似有异动。” 楚云峥眸光一冷,语气森然:“果然按捺不住了,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明日一早启程,赶回王都!” 孟航领命而去。 翌日清晨,队伍启程前往北凉王都。 楚云峥虽肩伤未愈,但依旧骑马而行,玄色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沈昭璃坐在马车内,透过车窗望向他挺拔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北凉的王都近在眼前,而那里的局势远比边境更加复杂。 队伍行进至一处山谷时,楚云峥忽然抬手示意全军停下。 他目光冷峻,扫视四周,语气低沉:“过了这个山谷,便能抵达王都,这里恐有埋伏。” 话音未落,山谷两侧忽然涌出数十名黑衣人,手持利刃,直扑队伍而来。 楚云峥冷笑一声,抬手抽出腰间弯刀,刀身寒光闪烁,映出他冷峻的面容。 “护住王后,其余人随我迎敌!” 段飞沉等人立刻护在马车周围,只管全力护佑沈昭璃的安危。 鱼铃亦在第一时间挡在沈昭璃跟前。 昭璃坐在马车内,神色平静,却默默捏住了楚云峥赠她的星月短剑。 她虽不喜杀戮,但也绝非软弱之人。 若有人敢靠近马车,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厮杀声在山谷中回荡,楚云峥一马当先,弯刀所过之处,敌人纷纷倒下。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肩上的伤势对他毫无影响。 沈昭璃透过车窗,目光紧紧跟随他的身影。 段飞沉瞧着那些人不由眉头微皱,忽而开口:“殿下,那些黑衣人的招式并非常见的北凉路数,反而带着几分南疆的影子。” “南疆的人?”沈昭璃低声自语,眉头紧锁。 据这几日她了解到的消息。 那北凉大皇子的余孽,便盘踞在南疆一带。 看来这些刺客当真与那北凉大皇子脱不了干系了。 片刻后,黑衣人被尽数击退,楚云峥收刀回鞘,神色冷峻地扫视四周。 孟航上前禀报:“王上,这些人身手不凡,不像是普通刺客。” 楚云峥点头,语气森然。 “南疆的招式,看来有人按捺不住了。” “无论是谁,既然敢对本王下手,便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队伍继续前行,终于在日落时分抵达北凉王都。 王都城墙高耸,城门上方悬挂着北凉王室的狼首旗帜,威严而肃穆。 楚云峥策马入城,目光冷峻地扫视四周。 街道两旁,百姓纷纷跪地行礼,却无人敢抬头直视他的目光。 沈昭璃坐在马车内,透过车窗望向街道。 王都的繁华与大靖截然不同,街道宽阔,建筑古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她知道,这座城池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第283章 北凉王都的建筑群同大靖不同。 巨大的青石铸成的城墙威严肃穆,厚重的建筑处处都透露着风霜侵蚀过的痕迹。 呼啸而过的北风袭来,刺骨的冷意,让人禁不住打哆嗦。 沈昭璃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指节都被冻的有些发麻。 鱼铃瞧着沈昭璃的模样,不由有些担心。 自马车中又拿了一件厚厚的大披风给沈昭璃披上。 银黑色毛针围在沈昭璃的脖子上,顿时便隔绝了不少寒风,让沈昭璃感觉好了些。 “这不是咱们带过来的皮子吧?” 大靖气候温和,披风也没有这么厚的。 一旁的云瑶也被冻的够呛,接过话茬:“是王上让人送来的,专给殿下用的。” 沈昭璃闻言,瞧了眼前头迎着寒风,猎猎而行的楚云峥,弯了弯唇角。 随行队伍旁侧,萧时缊骑着马皮前来,斜睨了沈昭璃一眼。 “娇弱成这样,如今可还不是最冷的时候,可别在王都撑不了几日,便要冻死了。” 嘲讽完,萧时缊便骑着马行至楚云峥身旁。 众人都有些气愤。 “ 也不知她有什么可神气的,王上这些日子都不给她多余的眼神。” “可不是,也就只能来咱们这儿出出风头了。” 沈昭璃倒是不大在意萧时缊的态度。 在大靖时,她们二人便已经撕破了脸皮。 眼下早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 “不必同她逞口舌之快,喝多了冷风要生病的。” 说着,沈昭璃便将自己的下半张脸全部埋入斗篷的毛领中,只露出一双眼睛。 一路上,楚云峥同萧时缊在王都得人气,让沈昭璃约莫知晓,萧时缊为何敢如此放肆了。 那镇南王的身份,便同皇叔在玉京的身份差不多。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镇南王还手握重兵,乃是拥护楚云峥登上北凉王位的功臣。 身为镇南王唯一的女儿,那萧时缊自然也是千宠万爱,手握大权。 很快,队伍便到了王都宫廷。 一下马车,沈昭璃便觉那冷风似刀,割的她脸颊生疼,不由眯起眼睛。 猎猎冷风,将那衣裳吹的贴在身上,走一步便冷一歩。 十分受罪。 几个婢女都是知道沈昭璃畏寒的,齐齐挡在沈昭璃前头,替她挡住大半冷风。 “这北凉的气候实在是太冷了,日后可怎么熬得住。” 云瑶忍不住吐槽了一声。 沈昭璃想安慰一句,可直往衣服里钻的冷风,也实在是叫她说不出话来。 “王后,到孤身边来。” 低沉嗓音响起,沈昭璃抬眸便瞧见身穿大麾的楚云峥站在前面。 云瑶鱼铃几人退开,楚云峥大步行至沈昭璃跟前。 长臂一伸,玄色大麾便将沈昭璃整个人罩入其中。 身后源源不断的温热传来,让已经快要被冻僵的沈昭璃,回过神儿来。 不待沈昭璃开口,楚云峥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身材纤细的沈昭璃在楚云峥怀中,显得小巧玲珑,大麾将沈昭璃罩的严严实实。 周围不断传来小声议论,不必想沈昭璃也知道是因着她。 若是往日里,她或许还顾忌着规矩。 但今日实在是太冷了,顾不得那些繁文缛节,沈昭璃一头埋进楚云峥怀中,将脸也藏的严严实实。 瞧着沈昭璃的小模样,楚云峥不由轻笑。 “待会儿进了屋子便不冷了。” 沈昭璃不信,这样冷的天儿,便是吹不着风,也是让冷的。 楚云峥抱得很稳,沈昭璃一点儿也没有被颠着。 第284章 只是耳朵颇有些受罪。 只因萧时缊一直在旁侧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没一句是她爱听的。 “王上,长乐公主是第一次来北凉王都,应该让北凉子民看看她才是,怎么能这样躲在您怀里,这多不合规矩。” 楚云峥不为所动。 “封后大典自然有他们看的时候。” 萧时缊不死心,瞧着沈昭璃舒舒服服那模样,便忍不住生气。 “长乐公主,你可是代表着大靖的颜面。” “第一次露面便如此没规矩,可是堕了你们大靖的威严。” 楚云峥顿住脚步,微冷目光落在萧时缊身上。 萧时缊立即噤声,不敢再多说什么。 回玉京的路上,商队的事情,已经触怒了王上,她不能再惹王上不悦了。 瞧着两侧的百姓,萧时缊心头有了几分计较。 颇为委屈的朝楚云峥行了个礼,退后几步。 不远不近的落在两人身后。 沈昭璃的目光越过楚云峥的肩头,看向萧时缊,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萧时缊的算计。 她是大靖的长公主,在北凉本就不受待见。 比不得萧时缊威望颇高。 若众人瞧着萧时缊在她跟前受了委屈,届时不必萧时缊自己动手,自然少不了替萧时缊出头的。 日后的麻烦,只怕更是要接踵而来。 但沈昭璃只是眸色淡淡的瞧了萧时缊一眼,便继续将头埋进楚云峥怀里。 太冷了,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是不会下去的。 至于旁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自她决定嫁到北凉来的那一天起,她便没想过什么安稳的日子。 萧时缊见沈昭璃竟是如此没脸没皮,被气了个够呛。 倒是楚云峥松了口气,将人抱的更紧些。 不过倒也没冷太久,入了皇城,很快便有暖车来接。 被楚云峥抱着进了暖车,扑面而来的热气,让沈昭璃有些惊诧。 “这么暖?” 楚云峥将沈昭璃抱在怀里,替她擦了擦额角冒出的虚汗。 “这是北凉独有的暖车,专门应对这里的气候。” “制造暖车的材料都是最隔风保暖的,车底做了镂空,里头放着炭火,热气不断上涌,被牢牢锁在车中,自然便觉得暖了。” 沈昭璃闻言,不由眼神微亮。 “能不能给我一辆?” 楚云峥轻抚着沈昭璃的秀发,瞧着她被冻着的样子,有些心疼。 “放心,你的只会更大更好。“ “北凉的屋子也都做了暖房,不会真叫你冻着的。” 沈昭璃闻言,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我具寒得很,若一直这么冷,我可真不知怎么是好的了。” 楚云峥将沈昭璃冰凉的小手捧在手心,替她暖着。 “我知你具寒,却不知你为何如此具寒。” 沈昭璃笑笑,也并不打算瞒着楚云峥。 “记得你第一次救我的时候吗?那时我被人关在地下水牢长达半年,寒气入体,便十分畏寒了。” “前几年冬日下雪的时候,又生了场大病,便更是具寒了。” 楚云峥眉头紧锁,眼底戾气渐浓。 “是谁关的你?” 说起这事儿,沈昭璃自己也不大清楚。 “当初,玉京城乱着,想来应当是叛军将我掳走,可那些人也并不伤害我,只是将我关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水牢。” “不知他们究竟是何目的,但我的眼睛也是那时坏的。” 沈昭璃说起这些过往,只当是谈及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云淡风轻。 可楚云峥却面色冷沉,浑身都开始冒冷气。 沈昭璃缩缩脖子,瞪楚云峥一眼。 第285章 “冷!” 楚云峥敛了怒气,将人抱得更紧些,眼底有些心疼。 “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沈昭璃眼眸弯了弯,抬手戳了下楚云峥的脸颊。 “别板着张脸了,皇兄派人查了几年也没有音信,那些人只怕是只有他们自己出来,才能找得到。” “你身在北凉,大靖的事情,只怕是更加难查,不必管了。” 楚云峥握住沈昭璃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 “你皇兄的人都是朝廷的人,我在江湖上有些人脉,消息比他灵通。” “这事无需你操心,我倒有一件事,要提醒你。” “北凉太后是先王皇后,与我有仇,我杀了他儿子才坐上这个位置,若非王都百官联名请奏,孤也不会留她性命,给自己留下隐患来。” “但这人既然留下了,面子上便要过得去。” 楚云峥说着,轻轻拍了下沈昭璃的后背。 “那太后不是个好相与的,心机手段颇为狠辣,你定要万事小心。” 瞧着沈昭璃水盈盈的眸子,楚云峥到底还是觉得不安心。 “若她刁难于你,你也不必客气,若有应付不来的,只管先躲着,寻了机会让我替你出气就是。” 瞧着楚云峥絮絮叨叨的模样,沈昭璃不由好笑。 可心头对那位太后也多了几分重视。 “她既是个心机深的,想必不会明面上同我过不去,也不必太忧心了。” 楚云峥捏捏沈昭璃的脸蛋,语带笑意。 “你是福窝里长起来的,我怎能不忧心?” 正说着话,暖车便停了下来。 外头传来内官的声音。 “王上,太后娘娘知道您带了大靖的长乐公主回来,已经映月殿摆好了席面,让您和公主过去呢。“ 沈昭璃瞧着楚云峥,低声道:“这来的也太快了些。” 楚云峥冷哼一声:“她这是急着看看你是不是个好对付的。” 安抚的拍拍沈昭璃的后背,楚云峥声音冷沉的回复那内官。 “孤累了,明日再去看太后,让太后不必等了。” “王上,太后那边一切都准备好了,累不……” 外头内官的话还未说完,便没了动静。 楚云峥拍拍暖车,便又继续前行。 沈昭璃将车窗打开条缝儿,探头瞧了一眼,只见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还未看个分明,身后便伸来一只大手,将她的眼睛捂住。 整个人也被拉回暖车中。 迎面而来的冷风消散 ,当时车窗被关上了。 但身后的人却是还未松开捂着她眼睛的手。 瞧不见,感官便越发清晰起来。 温热的气息落在颈项,引起一阵战栗,沈昭璃不由缩缩脖子,抬手去拉楚云峥放在她眼睛上的手。 “你可别瞧我对你有几分好脸色,便得寸进尺啊。”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随之而来的,是脖颈处湿热的触感。 沈昭璃身子一僵,整个人似是被雷电劈了一般。 酥麻的感觉自脖颈直冲脑门,陌生的感觉让她禁不住嘤咛一声。 沈昭璃有些想躲,可楚云峥的另一只胳膊却先一步揽住她的腰肢,将人牢牢固定在怀里。 方才还算正常的声音,此刻也变得暗哑起来。 “阿璃,别动。” 沈昭璃轻咬红唇,声音带着几分委屈。 “可是我不舒服,好像有什么顶着我了。” 说完这几句话,沈昭璃便感觉身后的人似乎也僵了下身子。 热烘烘的胸膛离她远了些。 后背有些凉飕飕的,沈昭璃想想,又往后贴了下。 刚窝到舒适的位置,耳边便传来楚云峥嘶哑的不像话的声音。 第286章 仔细听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你真是个妖精。” “再动,我可不能保证会不会对你做什么。” 沈昭璃明白了什么,面颊顿时红了起来,整个人坐立难安。 用力去扯楚云峥放在她腰肢上的手。 “你快松开我,我要下去。” 暖车里的位置并不小,足够坐下三四个人。 但任凭沈昭璃怎么使劲儿,楚云峥的手就像是焊在她身上似的,怎么也扯不开。 颇有些无奈声音在沈昭璃耳边响起。 “别动,一会儿就好了。” “你若下去了,冻着的可是你自己。” 沈昭璃撇撇嘴,也不敢在动。 待暖车停下,楚云峥放手的第一时间,沈昭璃便往外蹿去,竟是连冷也不怕了。 鱼铃几人瞧着沈昭璃面颊微红的跑出来,忙迎上去替沈昭璃挡风。 “殿下怎么自己跑出来了?脸还这么红,可别是发热了?” 沈昭璃刚想说话,便觉嗓子有些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糟了,该不会是真的要生病了吧。 沈昭璃小脸一苦,也不知是不是因她寒气入体的缘故。 凡是受了凉生的病,都特别不容易好。 沈昭璃一回头便瞧见楚云峥沉着一张俊脸,一把拉过她抱起,便往殿中走。 沈昭璃瞧了眼上头挂的牌子,熙和殿。 众人见状也忙跟着上前,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宫殿。 楚云峥抱着沈昭璃一路来到暖房,将人小心翼翼放到床榻上,面色还有些难看。 “来人,去找太医来。” 沈昭璃不大明白楚云峥在气什么,坐直了身子。 “我带过来的护卫怎么安排?” “熙和殿很大,让他们在外殿安置就是了。” 楚云峥将人按倒在床上,拉了被子替她盖上。 沈昭璃倒也不反抗,只是有些惊诧的瞧着楚云峥。 “让他们留在后宫?不会落入口实吗?" 楚云峥嗤笑一声:“北凉不似大靖,规矩没有那么严。” “你才来北凉,日后便知道了,况且你皇兄既然让他们随行,想必对你都是忠心耿耿的,你留在身边,我也放心一些。” 话虽说的轻松,但沈昭璃心中清楚。 便是规矩再不严,在后宫中养私兵,只怕也是不被允许的。 但这个特例她却不能不要。 没有段飞沉和飞鱼卫在身边,她也的确不安心。 “你的好意我记下了。” 楚云峥轻点沈昭璃的额头:“你多顾着些自己的身体,便是谢我了。” 沈昭璃有些不服气:“我身子向来挺好的,只是略有些不耐寒罢了。” 楚云峥不同沈昭璃争辩,替她掖了掖被子。 “你好生歇着,我晚些时候来看你。” 楚云峥是北凉的王,刚回来自然是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忙的。 沈昭璃点点头,楚云峥俯身在沈昭璃额头上轻吻,起身离开。 云瑶紫嫣两个丫头进来。 “殿下,您感觉如何了?” 话音儿才落,外头便进来个身形高挑的婢女,身后还跟着个白胡子老头。 “王后娘娘,这是胡太医,特来为您请脉的。” 胡太医给沈昭璃行了礼,便拿了丝帕垫在沈昭璃的皓腕上诊脉。 几个丫头在一旁瞧着,紧张的很。 见胡太医收了手,便连忙开口。 “太医,我们殿下可无碍?” “王后娘娘想来是不适应北凉的气候,有些受凉,微臣替娘娘开个方子,吃几贴药下去去去寒气。” 沈昭璃摆摆手,云瑶便带着太医出去了。 不多会儿,拿着药方子进来的却是鱼铃。 “殿下,奴婢看过了,这方子没问题,是祛寒气的。” 第287章 “你看得懂?”沈昭璃有些惊讶,她竟不知鱼铃还会医术。 鱼铃轻笑:“当初陛下要挑女暗卫送到殿下身边来,可是费了功夫的,奴婢便是占了什么都会一点儿,这才得了这个机会。” 沈昭璃心头微动,皇兄为她真是操碎了心。 既是药方没问题,鱼铃便去盯着抓药熬药了。 紫嫣让人送了热水。 伺候着沈昭璃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换了衣裳,便让人去床上躺着了。 一睡下,沈昭璃便觉得头有些重。 嗓子也开始有些疼了起来。 心下不妙,忙让云瑶替她将被子掖的紧一些。 迷迷糊糊睡过去,可即便是在暖房里,沈昭璃依然觉得浑身冷的厉害。 好似置身冰天雪地一般,冷的厉害。 不知这样过去了多久,冰冷的身体好似碰到了一团火焰。 温暖的热源就在旁边,沈昭璃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朝那股温暖靠了过去。 循着热源,沈昭璃将手放在火边上烤着。 可不知道为何,这火还有形状,摸起来还硬硬的。 沈昭璃皱皱眉头,好不容易抬起沉重的眼皮。 迎着光亮,沈昭璃瞧见一张妖艳好看到让人流口水的脸。 抬手在那人脸上摸了一把。 呦,还挺滑嫩。 楚云峥瞧着迷迷糊糊占他便宜的小姑娘,面上有些无奈。 拉着她的手重新塞进被子里。 “别乱动,生病了还这么不乖。” 低沉嗓音每一个字儿都好似砸在沈昭璃的心巴上,好听的她不由眯了眯眼睛,往前又凑了些。 “好听,再多说点儿。” 楚云峥低头瞧着几乎凑到自己脸上来了的小女子,眼眸微眯。 “喜欢?” 烧糊涂了的沈昭璃,脑子几乎已经不会思考了,凭着本能点点头。 “喜欢! ” 楚云峥的眉眼不易察觉的弯了下,将浑身上下烫的吓人,却还在瑟瑟发抖的沈昭璃又往怀中拉了拉。 用自己的体温给让沈昭璃觉得暖一点。 沈昭璃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团暖暖东西围住,舒服的抱住面前的人。 盯着面前水润的红唇,心头忽然冒出来个念头。 好想咬一口。 看上去很诱人的样子。 瞧着凑上来的沈昭璃,楚云峥往外仰了仰脖子,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阿璃,知道我是谁吗?” 沈昭璃蛄蛹着想往前,面上颇有些对楚云峥挪开脸的不满。 “美人儿,让本公主亲一口,定然不会亏待你的。” 楚云峥被沈昭璃这一副调戏人的模样,气得发笑。 “美人儿? 你还这样对过几个美人儿?” 沈昭璃停下动作,好似认真思考。 “他们都没你美。” 谢玉珩根本不让她靠近,那些自己扑上来的,她也一个都瞧不上。 就只有眼前这个,长的那么合她的心意,还那么近。 想着沈昭璃笑了笑,又朝楚云峥凑了过去。 楚云峥却被沈昭璃这答案气得够呛。 “他们?长乐公主还真是厉害啊。” 沈昭璃根本不在乎面前的人说了什么,只觉得他竟然连身体都那么好看。 叫人赏心悦目,更喜欢了。 好不容易从将手自被子里伸出来,抓着楚云峥的衣领,将人朝自己拉了下。 唇角微弯,一口吻了上去。 楚云峥眼底闪过一抹怒气,伸手按住沈昭璃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沈昭璃本就头昏脑胀,迷迷糊糊。 这下子整个人更像是飘在大海一般,随着水浪不断起伏。 似是要溺毙其中。 好在楚云峥还是有些良心的,到底舍不得沈昭璃难受,将人放开。 瞧着沈昭璃殷红的唇,楚云峥眸色微深。 “公主可否告诉我,你打算如何不让我吃亏?” 沈昭璃迷迷糊糊的,但还是攥着楚云峥的衣领,似乎生怕人跑了似的。 “本宫收你做面首!” “呵!” 楚云峥幽深眼眸盯着沈昭璃,被气的心肝儿疼。 小东西,烧迷糊了便是这副德行吗? 还面首,胆子倒是大得很。 “孤可不做你的面首,要做也是你的夫君。” 沈昭璃眉头紧皱:“不行!” “我已经有夫君了!” 楚云峥眼神越发幽暗,声音也轻柔起来,带着几分诱哄。 “你的夫君是谁?” 第288章 “乖阿璃,告诉我,你的夫君是谁?” 沈昭璃迷迷糊糊的瞧着面前之人,摇了下脑袋。 “本宫的夫君是……自然是个很厉害的人。” 楚云峥屏住呼吸,轻拍沈昭璃的后背,眼底浮现出几抹不易察觉的期待。 “那么这个很厉害的人是谁?” 沈昭璃红唇轻启,刚要说话,外头云瑶端着药碗进来。 “王上,殿下的药好了。” 云瑶一冲进来,便瞧见楚云峥和沈昭璃抱在一起,立刻转了过去。 “请王上恕罪!” 楚云峥面色微沉,但摸了下沈昭璃滚烫的额头,还是歇了继续问下去的心思。 横竖人就在身边,跑也跑不了了。 “将药拿过来。” 云瑶低着头转身,快步行至床边。 楚云峥起身将沈昭璃扶起,揽在怀中,伸手接过云瑶手中的药碗。 “王上,要不还是让奴婢来吧。”云瑶不敢看楚云峥,低着头小声道。 ”不必了,若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且说来。“ 楚云峥摸了下药碗还烫着,便也不急着给沈昭璃喂。 瞧楚云峥这铁了心的模样,云瑶便也不多劝了。 “殿下每次受了风寒,都会发热,这段日子须得精心护养,否则殿下会一直发热,十分危险。” “在大靖时,太医曾经嘱咐过,若殿下发热超过三日不退,便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这三日一定要想尽一切法子,给殿下退热。” 楚云峥闻言,不由眉头紧皱。 “这样的事情为何不早说,去让人将太医请来,全都守在熙和殿。” 云瑶被吓了一跳,连忙说道:“王上您先别急,奴婢们在殿下身边伺候已久,是最知道怎么让殿下退热的。” “这被子一定得盖好,冷帕子也不能停。” “这法子并不复杂,只是有些磨人。” 说完,云瑶瞧楚云峥一眼。 “所以王上,这夜里还是让奴婢们在殿下身边伺候吧。” 瞧北凉王这模样也不是个会伺候人的。 别再耽误了殿下的病情。 这未尽之言,云瑶是不敢说的。 楚云峥眉头微皱,低沉嗓音带着不可忤逆的威严。 “无论用不用得上,让人去将太医请来,随时在熙和殿候着。” 云瑶抿抿唇,转身出了屋子。 瞧着沈昭璃烧的脸颊通红的模样,楚云峥心头微紧。 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往沈昭璃嘴里喂。 但药苦,刚喂进去一点儿,沈昭璃的小脸便苦的皱了起来。 紧抿着红唇,怎么也不肯喝。 急得楚云峥眉头紧锁,满身火气,干脆端起药碗,灌了一大口苦药。 挑起沈昭璃的下巴,以唇渡之。 被楚云峥捏着下巴,躲不开,便只能将那些苦药全部喝进肚子。 一碗药喂完,沈昭璃将楚云峥前襟的衣裳都抓的皱成一团。 楚云峥摇摇头,将药碗放置一旁。 重新将沈昭璃揽入怀中。 云瑶几人见劝不走楚云峥,便也不劝了。 端了凉凉的水,透了帕子便让楚云峥给沈昭璃盖在额头上。 只是沈昭璃生了病,反倒是不规矩的很,一晚上翻来覆去,帕子不停地掉。 楚云峥只得将人牢牢抱在自己怀里,彻夜不眠的给沈昭璃换帕子。 直至天光微亮,云瑶都打了完了瞌睡,前来换紫嫣的时候,楚云峥还时时盯着沈昭璃呢。 云瑶透了新帕子递过去:“王上,要不您还是去休息一下吧,殿下这里有奴婢们呢。” 楚云峥替沈昭璃换下已经温热的帕子,忍不住多问了句。 “你们公主,每次生病都如此闹腾吗?” 第289章 这一夜,小姑娘手脚便没停过。 也不知生病折磨的是她自己,还是他…… 云瑶有些尴尬:“回王上的话,殿下从前生病的时候都是很乖顺的,整夜都不带动的。” 楚云峥:…… 合着折腾的便只有他一人。 王都,镇南王府。 萧时缊瞧着自家父亲颇有些生气。 “父王,你怎么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南疆的那些叛军都是大皇子的人,你不小心让人逃脱,可知道这一路上回来,我们吃了多少苦?” 萧兴业身高八尺,身材魁梧,浓眉上挑,颇有几分凶相。 但对上自家女儿,却是弯着腰,一派讨好之相。 “乖女儿,你没伤着吧?” 萧时缊抱着胳膊,轻哼一声。 “我怎么没伤着?我胳膊受伤了。” “这都怪你,爹!” 萧兴业大惊,连忙将人拉到自己面前,好好查看一番。 “来人啊,去叫大夫!” 萧时缊拦住萧兴业:“爹,我的伤不要紧,要紧的是王上也因此受伤了,你很该去请罪。” 萧兴业动作一顿,颇有些不悦的瞧着自家女儿。 “王上如此宠爱那大靖公主,你还替他操心什么?” “真是本王的傻女儿,你将他放在心上,可他却未必将你当一回事。” 萧时缊听不得这些话,当即便有些生气了。 “父王!我早同你说过了,女儿非王上不嫁!你不许说他的不是,更不许伤害他!” “反正我不管,你去同王上请罪,不然他若是因为此事同我生了嫌隙,我便不理你了!” 言罢,萧时缊扭头便走。 萧兴业在后头叫了好几声,萧时缊也不回头。 眼瞧着人出了门,萧兴业面色沉了下来。 “花粟没有保护好郡主,让她自去领罚,再另外挑一个得力的去缊儿身边伺候。” 管家瞧一眼萧兴业的神色。 “王爷,那郡主说的那些……” 萧兴业冷哼一声:“缊儿不懂事儿,你也跟着不懂事儿?” “那楚云峥若是没有本王的大军辅佐,能坐上王位?他如今不给我女儿颜面,还想让本王给他颜面不成?” “南疆叛军只是给他的一点小小教训。” “不必理会此事,本王便不信他楚云峥敢对本王如何。” 管家笑着应承,转身离开。 萧时缊离开镇南王府,便朝王宫去了。 往日里萧时缊没少出入王宫,便一路畅通无阻便到了熙和殿。 刚要进门,便被段飞沉的人拦住了。 萧时缊面色微冷:“什么时候大靖的人也能在北凉撒野了?你以为这还是你大靖国土吗?” 瞧着段飞沉,萧时缊便想起,那日在驿馆之中受到的侮辱。 如今到了她的地盘,这账也该讨回来才是。 “来人! 将这以下犯上的东西,给本郡主拿下!” 段飞沉面色微沉,捏住手中长剑。 飞鱼卫在段飞沉身后站成一排,各个气势汹汹。 萧时缊冷笑一声,目光带着几分强轻蔑。 “怎么,你们还想在王宫中同本郡主动手?” 段飞沉在大靖也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又哪里会害怕。 “郡主,王上还在熙和殿休息,你若不怕开罪王上,便动手好了。” 萧时缊面色微变,凝眸瞧着段飞沉。 “你胡说,王上回来第一日必然要去处理公务,怎么可能在熙和殿?” 往年里,不论出了再大的事情。 但凡楚云峥外出,回来第一件事情必然都是处理政务,从未有过特例。 凭什么沈昭璃那贱人一来,王上便能变了性子? 萧时缊根本不信段飞沉的说辞。 素手一扬,声音带着两分冷肃。 第290章 “全部拿下!” 话音方落,萧时缊身后跟着的护卫,便朝段飞沉的方向行去。 段飞沉也不同他们废话,抽出腰间长剑迎了上去。 萧时缊知晓段飞尘武艺不错,也并未想着硬碰硬。 往后退了几步,瞧着身边刚来的婢女。 “重画,你不是说自己什么都会?那便让本郡主瞧瞧你的本事。” “若你能将那人拿下,本郡主少不了你的赏赐。” 身着紫衣的女子,瞧段飞沉一眼,手臂一扬,袖中便爬出一条通身漆黑的小蛇。 萧时缊凝眸瞧了眼那黑蛇,眼底有些兴奋。 重画瞄准段飞沉的方向,狠狠将手中黑蛇掷了出去。 段飞沉面色微变,侧身躲过。 身后却传来一声惊叫。 段飞沉转头便见紫嫣捂住自己的脖子,面色霎时间便青黑一片,直直倒了下去。 “紫嫣!” 萧时缊见状,不由轻笑出声。 “你这小蛇瞧着是有些厉害的,只可惜没咬到那段飞沉。” 重画朝萧时缊微微颔首:“郡主放心,奴婢还有招数没使出来呢。” 萧时缊颇有兴致的瞧着重画,只见她自怀中拿出一支玉笛。 那头,段飞沉被萧时缊的人拦住,无法接近紫嫣,眼底微红,也顾不得不伤人性命,手上动作越发狠厉起来。 霎时间,便有三五个人被段飞沉打翻在地。 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段飞沉转身便朝紫嫣行去,却并未瞧见身后情形。 随着重画吹响手中玉笛,拇指粗细的小细蛇便如同有了指令一般, 穿过人群,直直朝段飞沉而去。 萧时缊远远瞧着这一幕,眼眸微闪。 这小东西若真能有用,应该用在沈昭璃那贱人身上才是。 …… 殿中,被楚云峥精心照顾了一夜,沈昭璃总算是悠悠转醒。 才刚睁开眼睛,便听香雪带着哭腔的声音。 “不好了,外头打起来了,紫嫣姐姐也受了伤!” 沈昭璃眉头紧锁,昏沉的头脑立刻便清醒过来。 “你说什么?紫嫣怎么了?“ “紫嫣姐姐被蛇咬了。” 沈昭璃撑着身子便要起来,却被人按回被子里。 云瑶也连忙扑上来:“殿下,您不能起来,您这个时候身体弱的很,若再受了凉,可是要出大事的。” 瞧着还不安分的沈昭璃,楚云峥抬手抵在沈昭璃额头上。 “你好好歇着,我去看看。” 言罢,楚云峥扯过挂在一旁的大麾,快步往外行去。 香雪也上前扑在床边:“殿下,您千万不能起来,有王上在,外头不会出事儿的。” 话虽如此说,可沈昭璃却仍是心头不安。 “外头到底怎么回事?” 香雪犹豫片刻,将外头的情况说了一遍。 沈昭璃眼眸微冷,又是萧时缊!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非盯着咱们殿下做什么?” 云瑶也气愤不已。 外头,楚云峥刚出门,便见段飞沉直直倒下。 一条黑色小蛇正往外爬去。 段飞沉对沈昭璃的忠心,他是见过的。 心知若是段飞沉出了什么事情,沈昭璃只怕要着急上火,顿时面色冷了下来。 大手一挥,铁扇便朝那黑蛇飞了过去。 锋利的铁扇,直接将那黑蛇斩成两截。 重画面色微变,吐出一口血来。 萧时缊在瞧见那铁扇的时候,更是脸色苍白,转身便要跑。 但楚云峥既然出手,又岂会让人离开。 孟航率领的玄甲军立刻便将所有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楚云峥沉着张脸,自熙和殿走出,瞧着萧时缊的背影,面色冷凝。 第291章 “谁让你来的?” 萧时缊身子微僵,转过头来。 “王上,属下不知您在此处,并无意冒犯。” “孤问,是谁让你来的?” 冰寒入骨的声音,让萧时缊面色更是苍白几分,立刻领着众人跪了下去。 “王上恕罪,是属下自作主张。” “但属下也只是听闻王后娘娘病了,所以前来探望并无恶意。” “是这人屡次对属下出言不逊,还妄图在王宫中动手,属下也是为了维持宫中秩序,所以才人手下人惩治一二的。” 楚云峥行至萧时缊跟前,随着猎猎冷风,压迫感直让人抬不起头来。 骨节分明的大手停在萧时缊跟前。 萧时缊瞧了眼,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她便知道,王上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惩处她的。 刚要将自己的手放上去,那大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 楚云峥捏着萧时缊的脖子,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拇指用力,萧时缊的面色便逐渐红了起来。 “孤记得警告过你,不许对她动手。” “你似乎没有听进去。” 萧时缊面颊通红,满脸痛苦,却不敢有异动。 “王上,我知错了。” 重画瞧着萧时缊的模样,衣袖中便又冒出一条小蛇,只朝楚云峥飞去。 楚云峥眼眸微凝,反手便将那条蛇打死在地。 重画也再受重创,倒在地上吐血不止。 楚云峥眼底没有丝毫怜惜的掐着萧时缊的脖子,眼瞧着她眼睛都爆出红血丝来,人马上就要断气,才嫌恶的将人甩了出去。 “郡主擅自在王宫动武,拖下去杖责二十!” “至于其他胆敢在宫廷动手者,格杀勿论!” 楚云峥拿着帕子,冷着脸将细细擦着大手,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比。 萧时缊跌在地上,狂咳不止,生理性眼泪都落了下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楚云峥,忍不住开口求情。 “王上,重画是父亲才赏给我的,求您不要杀她。” 楚云峥冷厉目光落在萧时缊身边那紫衣女子身上。 萧时缊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 杀人对她而言不过就是玩乐。 倒不见她为谁求过情。 看来这个叫重画的,有点本事。 还是萧兴业赏赐的,有意思。 “来人,将她抓起来,王后的人既然是中了她的蛇毒,想必她能有法子解。” 孟航立刻上前将重画提了起来,抓入熙和殿。 至于其他人,早已经成为刀下亡魂。 鲜血缓缓流到萧时缊的衣裙上,萧时缊捏着胸口的衣裳,心底满是愤恨。 为何只要碰上沈昭璃那个贱人的事情,王上就好似变了一个人。 分明以前不管她做什么,王上都不会对她如此狠心的。 但楚云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护卫上前将她拖了下去。 楚云峥将擦过手的帕子丢在地上,玄甲军留下处理残局。 熙和殿中,紫嫣和段飞沉都已经被带回屋子里,胡太医给二人诊治过。 但医术高明的胡太医却束手无策。 鱼铃气的忍不住抓住胡太医的衣领。 “什么叫你没有办法?你不是太医吗?快想想办法救救他们啊。” 胡太医也是满脸难色。 “这男子常年习武,身子骨强壮,我还能开方子吊着些他的命,争取些时间给他解毒。” “但这女子体弱,现下已经气若游丝,没救了啊。” “胡太医,不管你想什么法子,一定要将这两人的命吊住!”楚云峥自外头进来,面色一派冷然。 胡太医额头直冒冷汗,却也不敢忤逆楚云峥的意思。 第292章 连忙又想办法去了。 鱼铃守在一旁,脸色也难看的很。 “此事不许告诉阿璃。” 言罢,楚云峥便转头离开,换了身干净衣裳才回暖房。 沈昭璃等不来信儿,正急着,瞧见楚云峥的身影,眼底闪过一抹亮色。 “阿峥!快告诉我,外头怎么样了?” 楚云峥上前坐在床边,摸了把沈昭璃的额头。 “已经没事了,不必担心。” 沈昭璃拉住楚云峥的手,面色有些急。 “有你出马,事情自然摆得平,我担心的是紫嫣,她怎么样了” “是受了点伤,但也没事,只是这几日不能来你身边伺候了。” 沈昭璃微微松了口气:“人没事便好,我身边也不缺人伺候。” 楚云峥眼神微闪,轻笑着捋了下沈昭璃的发丝。 “嗯,你好好养身子,一切有我。” 沈昭璃已经从云瑶口中得知楚云峥受了自己一夜,有些不好意思。 “你快去休息吧,不必在此待着了。” 楚云峥应了声,沈昭璃便以为他是要走了。 却不想这人翻了个身,滚到床里头去了。 这床大得很,便是躺着两个人也是绰绰有余,十分宽敞。 可瞧着楚云峥颇为理所当然的模样,沈昭璃还是有些无奈。 “你这人,谁允许你睡在这里了?” 楚云峥瞧云瑶和香雪一眼,二人便立刻低头出去了。 楚云峥长臂一伸,便将人捞进自己怀里。 “你昨夜闹腾了一夜,想必也没睡好,同我一起在睡一会儿。” 沈昭璃还想在说些什么,可瞧着楚云峥眼底下的乌青,到底是乖乖躺着。 原以为自己不会困,可没一会儿功夫,便觉眼皮越发沉重起来。 缓缓睡了过去。 太后的映月殿暖房之中。 太后叶云婉斜倚在软榻之上,矮几上香烟袅袅。 “他真是这么说的?” 田嬷嬷蹲在榻边,替叶云婉揉着腿,低低应道。 “底下人来报时,奴婢便在一旁,听得真真儿的,王上为了那个新来的大靖公主处罚了郡主。” “而且,听宫婢们说,王上称呼那大靖的公主为王后。” 叶云婉不由嗤笑一声。 “他也真是混了头,想坐稳北凉的王位,竟还敢立一个大靖来的公主做王后。” “北凉多年来,对大靖一直恨之入骨,议和一事,已有许多大臣不满。” “他此举,真是自取灭亡。” 田嬷嬷轻笑着附和:“太后娘娘说的是呢,既是王上糊涂,倒也省了咱们的麻烦不是。” 叶云婉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保养得当的脸蛋瞧不出多少风霜的痕迹。 “他向来不近女色,如今却对一个大靖公主上心,谁知其中是不是有诈?” “让宫外那些人动作快些,弄些人进来试探一番。” 田嬷嬷点点头,退了出去。 一晃几天过去,在众人的精心照料下,沈昭璃的病情总算是好转,能下床了。 瞧沈昭璃四处张望,云瑶轻笑一声。 “王上嘱咐了,他办完公事便回来同殿下一起用午膳。” 楚云峥这段日子都黏在她身边,沈昭璃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他的去向。 “紫嫣呢?这都好几日功夫了, 伤还未好转吗?” 云瑶和香雪听闻此言,皆是面色微变。 “紫嫣姐姐还没好呢,太医说要过几日才能好。” 沈昭璃眉头轻皱:“那鱼铃呢?为何她这段日子也少有露面?” 云瑶笑着上前扶住沈昭璃:“鱼铃姐姐也忙着呢,殿下难道是嫌弃奴婢和香雪姐姐伺候的不好吗?” 沈昭璃凝眸瞧着云瑶和香雪,面色微沉。 “你们以为能瞒得过本宫?” “说,到底怎么了?” 二人低着头不敢答话。 沈昭璃心下更沉了几分,抬脚便往外走。 “好,你们不说,本宫自己去看。” 见状,云瑶和香雪连忙上前拦住沈昭璃。 “殿下,外头不比暖房,您病才刚有好转,您不能出去。” 沈昭璃瞧着二人,语气微冷:“告诉本宫,究竟出了何事?” 实在拗不过,二人也只好说出了实情。 “紫嫣姐姐已经没了,段将军此时也还昏迷着,若再没有解药,怕是也要……” 第293章 在偏殿中见着躺在榻上了无生气的段飞沉时,沈昭璃面色冷沉。 “殿下,你怎么来了? 鱼铃瞧着沈昭璃,眼底有些惊讶。 深吸了口气,沈昭璃行至床榻前,瞧着面色青黑的段飞沉,转头看向鱼铃。 “紫嫣呢?” 鱼铃垂着头不敢回话。 “说话!” 沈昭璃鲜少如此动怒,几人都有些被吓着了。 “殿下,紫嫣已经没了,三日前,尸身便已掩埋。” 沈昭璃立于殿中,捏紧拳头,声音出奇的冰冷。 “鱼铃,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 “下毒之人,王上抓到了,只是那人的嘴巴实在严得很,一直没能撬开他的嘴。” 鱼铃面上有些自责。 这几日功夫,她什么法子都已经用过了。 可那人就是什么也不怕,就是不肯说。 “人在哪?” 鱼铃眉头轻皱:“殿下,您身子弱,地牢阴冷,您不便去。” 鱼铃抬眼便对上沈昭璃冰冷的眼神,顿时心头一惊。 “带路!” 鱼铃不敢不应,只抬头看了眼云瑶和香雪。 二人连忙给沈昭璃系上厚厚的披风,带上手炉。 鱼铃带路,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地牢。 阴暗的地牢,冷风阵阵。 重画被绑在木桩上,浑身是伤,垂着头,瞧着也是出气多进气少,就吊着命的样子。 听见动静,重画抬头瞧了眼来人,很快便又低下头去,似乎并不在意。 沈昭璃在重画跟前站定,葱白手指挑起重画染血的下巴, 瞧着重画异常浓密纤长的眼睫,沈昭璃轻笑:“你不是北凉人吧。” 重画轻哼一声,并不开口。 沈昭璃也不急,挑着重画的脸,细细打量一番后,甩开了手。 “书籍有载,南疆之人眼眸深邃,睫毛浓密,善弄虫蛇,为己所用。” “若本宫没猜错,你应当是南疆之人。” 重画神色变了几分,却依然紧闭嘴巴,不肯开口,只是瞧沈昭璃的眼神多了几分忌惮。 就是这几分变化,让沈昭璃心中更笃定几分。 “南疆之人不理世事,且多为重情重义之辈,不论你为何在这里,想必在南疆你一定有自己在乎的人。” 瞧着重画有些紧绷起来的神色,沈昭璃唇角微扬,眼神却冷的厉害。 “南疆起了叛军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 “虽说,如今南疆叛军已定,可若想寻个由头派兵前往南疆,也并非难事。” “你大可以什么都不说,那便准备好让你的族人,为你今日做所之祸,一起陪葬。” 重画双手捏拳,眼底惊慌一闪而过。 “你不过是大靖公主,怎么可能调动北凉军士,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沈昭璃盯着重画的眼睛轻笑:“是啊,本宫自然调不动,不过是试探你罢了。” “看来你不将旁人性命当回事,却还是在乎自己族人的。” “既是在乎,那本宫便不怕你不肯说。” “北凉的军士本宫是调不动,可本宫可以修书一封,送往大靖,南疆地处两国交界,大靖出兵照样可以踏平南疆。” 重画也盯着沈昭璃,眼底有些狠厉。 “就算你能让大靖出兵,可等大靖的军士到达南疆时,你的手下早已经死透了。” 沈昭璃抬手掐住重画的下巴,眼神冷厉凶狠。 “无碍,若本宫的人死了,自然有你所有的族人陪葬,便也不算亏!” 重画到底是有些慌了神:“你疯了?世人不是传言大靖的长乐公主宅心仁厚,犹如在世神女?你怎么能对无辜之人动手?" 南疆人善用蛇虫,却也不是每个人都会。 再加上南疆那地方本就瘴气弥漫,地处偏远,不是什么好地方。 第294章 族人本就不多,且多半都是病弱体质。 他们根本就抵挡不住正规的军队。 沈昭璃手上力道更重几分,在重画脸上掐出血印。 “宅心仁厚却也不是你们拿来挟制本宫的!”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心底最后的依仗是什么,无外乎便是南疆的地势和那里的毒障。” 沈昭璃冷哼一声,气势凛然。 “可本宫也不怕告诉你,本宫解译多本宫古书,山河地势天下便没有第二个人比本宫更清楚。” “本宫自有法子,让大靖士兵不费一兵一卒,便能抵达南疆人的老巢。” “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 重画心绪不定,她自然也是听过沈昭璃的名讳,知道她所言八九不离十。 许久,重画垂了头。 “我说。” “但你要答应我,决不能对南疆人出手还要保他们平安!” 重画抬起头,满面哀求的瞧着沈昭璃。 “长乐公主,我知道你宅心仁厚,一定不愿意眼瞧着一族无辜之人横死,求求你了。” “若非族人性命被威胁,我也不会来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沈昭璃松开手,面色冷然。 “你没有同本宫谈条件的权利,但本宫可以答应你,说吧,解药是什么?” 重画面上浮起一抹喜色:“解药其实很简单,只需将那毒物的鳞片取下,研墨成粉,给中毒之人用下,自然可以解毒。” 沈昭璃瞥一眼身后的香雪,小丫头立刻跑了出去。 云瑶也上前扶着沈昭璃:“殿下,既然解药已经拿到了,我们也赶紧出去吧,这里太冷了。” 沈昭璃眼眸微眯瞧着重画,并不着急。 “威胁你南疆一族的是谁?北凉人?” 重画面色几番变换,却并未吐露。 “殿下,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南疆一族无辜之人,便全交托给殿下了。” 言罢,重画眼底闪过一抹狠色。 鱼铃立刻上前护住沈昭璃,但重画只是瞧着沈昭璃笑了笑,唇角流出大量鲜血。 鱼铃上前掰开重画嘴巴,面色冷凝。 “殿下,她咬舌自尽了。” 沈昭璃长舒了口气,瞧重画一眼,转身出了地牢。 天光重新照在身上的时候,沈昭璃冷肃的神情,才总算是融化几分。 云瑶扶着沈昭璃也松了口气。 “殿下,您方才的样子,真是吓到奴婢了。” “鱼铃替本宫传信给皇兄,让他务必将南疆一族收入麾下,日后想必用得着。” “殿下,传言中南疆人性子刚烈,只怕不是那么好收服的。”鱼铃心有疑虑。 沈昭璃轻笑:“将本宫在这里的境况,一并告知皇兄,另外让他没事多去本宫的公主府转转。” 鱼铃虽有些不大明白沈昭璃的意图,但仍是立刻下去办了。 “云瑶,萧时缊在哪儿?” “听说被王上打了板子之后,便留在东华宫修养了。” 云瑶说着,瞧了眼沈昭璃的神色。 “虽说是休养,但实际上是监禁,没她好果子吃的。” 沈昭璃眸色淡淡,声音也与平常并无二致,可云瑶就是觉得自家主子,似乎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带上几个飞鱼卫,同本宫一道儿去东华宫逛逛。” 云瑶总觉得今日要出大事,可如今沈昭璃这样子,她也不敢阻拦。 连忙去寻了武艺最好的几个飞鱼卫。 一路上艳阳高照,可北凉的旱风吹在脸上依然如刀割一般。 云瑶觉得冷,便更担心沈昭璃。 忙让人在前头替沈昭璃挡着些风。 沈昭璃一行人去往东华宫的路上,消息很快便传到楚云峥耳朵里。 第295章 议事殿中,镇南王正跪在楚云峥面前。 “王上,缊儿是有不对之处,可看在老臣此番平定南疆之乱的份上,便饶恕老臣唯一的女儿吧。” “况且王上也知道她的性子,虽是跋扈了些,可对上上您却是忠心耿耿的啊。” 说着,镇南王笑了起来。 “你可是还答应过老臣,要替老臣照顾好她的,如今您既然将人留在宫中,那不如便将事情办了吧。” “也算是成全了老臣的一个心愿。” 镇南王一开口,其他大臣便一同附和。 “镇南王说的有理,王上您的后宫只有一个大靖来的女子这可不行。” “郡主同王上的情谊,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让郡主入后宫那是再好不过的。” 楚云峥眉头微动,眼底暴戾之色渐浓。 手中茶盏啪嗒落在桌案之上, 吵闹之声立刻安静下来。 谁都没有忘记,楚云峥这人若是动起怒来,那可是六亲不认的主儿。 “此事容后再议,你们若是没有旁的事情,便都滚回去。” 言罢,楚云峥也不管众大臣的脸色,起身离开。 镇南王还想追上去,却被孟航拦住。 与此同时,东华宫门口。 玄甲卫守在门口,瞧见沈昭璃的身影,立刻跪下行礼。 “给王后娘娘请安。” 沈昭璃轻笑抬手:“不必多礼,本宫进去看看郡主。” 还未行至宫门口,便被玄甲卫拦住。 “王后娘娘,王上有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沈昭璃自腰间取下一块玉牌,示于人前。 “本宫有王上的令牌,还是不能进吗?” 几个侍卫眼底闪过一抹惊诧之色,但还是立刻让开了位置。 沈昭璃收起腰牌,便带着飞鱼卫入了东华宫。 刚行至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萧时缊的声音。 “可是到用饭的时辰了?今日本郡主要吃翠玉莲子鲤鱼羹。” 沈昭璃眼眸微眯,监禁?这世上怕是没有几个人被监禁,还能过这样的好日子。 沈昭璃退后两步,身后的飞鱼卫便立刻上前将门踹开。 殿中萧时缊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忍不住开口怒骂:“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信不信我让王上砍了你的脑袋?” 转过头瞧见进来的人是沈昭璃,身后还带着人,萧时缊不由往后退了几步,面色也有些难看起来。 “你怎么进来的?来做什么?” 沈昭璃笑得温婉美丽,略一抬手,飞鱼卫便上前欲将萧时缊压住。 但这萧时缊也不是简单角色,一身武艺倒也不俗。 几个飞鱼卫竟一时没将人拿下来。 “贱人,你敢让你的人对我动手?你难道不知道是王上将我留在这里养伤的?” “若叫他知道你敢擅自做主,还想置我于死地,他一定不会饶过你的。” 不待沈昭璃开口,一旁的云瑶便先骂了回去。 “你这贱人满口胡言,王上不知道多在意我们公主殿下,便是知道了,也只会心疼我们殿下。” “谁管你的死活?” 萧时缊本就不敌飞鱼卫,又有伤在身,只抵挡了片刻,便被压住了。 沈昭璃缓缓行至萧时缊跟前,眼底带着几分冷色。 萧时缊即便是被压着跪倒地上,也依然仰着头瞧沈昭璃,艳丽的脸上满是不服。 “你敢动我,便是王上也护不住你!” “有胆子,你便试试!” 沈昭璃轻笑一声,自衣袖中抽出星月。 “本宫这次不会要你的命,可你害死了紫嫣,自然也要付出代价。” 萧时缊瞪大眼睛瞧着沈昭璃手中的星月,满是不可置信。 第296章 “这是星月?这是王上的佩剑,怎么会在你这里?” “贱人,你敢偷王上的东西!” 沈昭璃并不同萧时缊废话,看向压着萧时缊的几个飞鱼卫。 “将她右手拿出来。” 直到自己的胳膊被直直压在地面,不能动弹时,萧时缊终于知道怕了。 “你想做什么?你不能伤害我!” “不过就是一个奴婢,你想要什么,本郡主都可以赔给你!” 话音方落,沈昭璃便紧握星月,眼中带恨,一剑斩去萧时缊的右手。 冲破殿宇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萧时缊崩溃的瞧着自己被砍掉的右手,怨毒的瞪着沈昭璃。 “我父王不会放过你的!你不得好死!” 沈昭璃面色冷凝,面上没有丝毫后悔之色。 “本宫说了,你要为你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拿着帕子,擦去星月上的血迹,沈昭璃冷着脸将星月收回,刚一转身便瞧见站在门口的楚云峥。 沈昭璃眸光微闪,让看身形,让楚云峥瞧清身后情形。 萧时缊也瞧见了楚云峥身影,哭得越发大声。 “王上,救缊儿,救救缊儿!” “给缊儿报仇,是她砍掉了缊儿的手!” 见楚云峥进门,沈昭璃红唇微抿,面色紧绷。 “是我做的,若有惩罚,本宫一力承担。” 话未说完,沈昭璃便被楚云峥拉入怀中,一路急步赶来,衣衫上透着几分冷意。 轻拍沈昭璃的后脑,楚云峥低沉嗓音传来。 “何必脏了自己的手,你心地良善,做了这样事情,只怕要做噩梦了。” 沈昭璃微愣,原本冷硬一片的心,柔软下来。 得知紫嫣死讯那一刻的无助和心痛也一并涌了上来,将头埋在楚云峥怀里。 楚云峥将人打横抱起,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给萧时缊一个眼神。 “孟航,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孟航领命,沈昭璃的人便也随着楚云峥和沈昭璃一同离开。 萧时缊掐着自己的胳膊,不可置信的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满脸怨毒。 为什么,为什么王上连看也不看她? 沈昭璃,都怪那个贱人! 待人出了东华宫,沈昭璃才眼睛红红的从楚云峥怀中抬起头来。 “你要怎么处理?” 楚云峥瞧沈昭璃一眼:“这你不用管,日后你若想做什么,告诉我便是,无需你亲自动手。” 沈昭璃抿抿红唇,抬眸瞧着楚云峥,眸光坚定,不见丝毫软弱。 “阿峥,我是大靖的长公主,不是不能经事之人,你也不要将我当做只能躲在你身后的弱者。” “我想要的是与你并肩而行。” 见楚云峥只管往前走,并不答话,沈昭璃也不恼。 “做下此事之前,本宫便已经想好了托词。” “本宫初来北凉,便遭郡主暗杀,幸得忠心婢女以命相护,只要她一只手,已经是仁慈了。” 楚云峥敛眸瞧着沈昭璃,语气淡淡。 “你可知道,你这般只会让北凉之人对大靖敌意越发深厚?一个不慎,两国便会再起战火。” 沈昭璃也认真的瞧着楚云峥,自他怀中跳下。 “若不是玉京一行,北凉丢失三座重要城池,难道只凭一纸婚约,北凉便真的会停下征靖之路吗?” “你我都很清楚,不会的。” “北凉地处偏寒之地,可大靖地大物博,环境不知比北凉好了多少,即便是你没有这个心思,可北凉人却不会停止野心。” “尤其,如今北凉兵兵力日渐超过大靖了。” 楚云峥叹了口气,抬手按住沈昭璃的肩膀。 第297章 “孤可以答应你,只要孤在位一天,止战之约便一直有效。” “今日之事我会想法子平下,你不必忧心。” 沈昭璃眉头轻皱:“你要想什么法子,你告诉我。” 楚云峥不言,只是将沈昭璃打横抱起,一路往熙和殿去。 …… 映月殿中,太后叶云婉听着底下人的禀报,不由心情大好。 “呵呵呵,这大靖来的公主,也真是个有本事的。” “那萧时缊可是镇南王唯一的宝贝女儿,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田嬷嬷替叶云婉递上一杯茶盏。 “此事若不能妥善处置,那镇南王可不会善罢甘休。“ 叶云婉喝下一杯清茶,眼底狠厉之色一闪而过。 “且让他们闹着,咱们只管看戏便是。” …… 回了熙和殿,沈昭璃还在同楚云峥置气,不肯多说一个字。 楚云峥虽有些无奈,可这次却也没遂了沈昭璃的愿。 “阿璃,北凉不似大靖,在大靖遍地都是护着你的人,可在这里,只怕……” 沈昭璃凝眸瞧着楚云峥:“我知道,想要我命,毁坏两国止战之约的人更多。” 沈昭璃起身,缓缓走近楚云峥。 “可那又如何?我有自保的能力,可以面对这些。” “便是你什么也不告诉我,可我也不可能在熙和殿躲一辈子。” “你与其将我像个易碎的娃娃一般护在这里,倒不如将那些险恶都告知于我,还好有个防备。” 说着,沈昭璃眉头微挑:“何况,你又怎么知道,本宫能不能帮得上你的忙?” 纵使沈昭璃说了这么多,楚云峥也只是将人抱在怀中,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 “我知道你厉害,但无需你冒险。” “这段日子,你便在熙和殿好好修养,孤不会让人来打扰你。” 沈昭璃听这话的意思不对,推开楚云峥,凝眸瞪着他。 “你是要将我软禁在这里吗?” 楚云峥满脸无奈:“待封后大典那日,便可以出去了。在此之前,你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沈昭璃心头有些怒气,说是保护,可这和软禁有什么区别? “楚云峥!你若执意如此,本宫这段日子也不必见你。” 言罢,沈昭璃转过身去,神色冷凝。 楚云峥叹了口气:“阿璃气着,那我便先走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沈昭璃转身坐于桌旁,面上仍有些怒气。 云瑶给沈昭璃递上一杯清茶。 “殿下,王上也是为了您好,您又何必同王上吵成这样呢?” 鱼铃不觉得沈昭璃哪里做错了,抱着长剑倚在墙壁上。 “殿下若只知一味躲着,那些北凉人只怕越发嚣张。“ "殿下如今这般才是不堕大靖之威!” 云瑶有些无奈的瞧鱼铃一眼。 “我自然知道,可王上是向着殿下的,殿下同王上闹别扭,我们岂不是更少了一个助力。” 沈昭璃抬手捏捏眉心,语气略有些烦躁。 “够了,都不要再说了。” 屋中几人都不敢在多说,香雪进屋禀报。 “殿下,段将军醒了。” 沈昭璃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喜色,起身便往段飞沉住的偏殿而去。 段飞沉中毒多日,身子还虚弱的很,但好在他是习武之人,身体本就强健,倒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慰问过后,沈昭璃便有些疲乏的休息去了。 镇南王府。 萧兴业前脚进门,后脚断了手的萧时缊便被送了进来。 “王爷不好了,郡主受了重伤!” “宫里来人说,郡主妄图刺杀王上,这便是惩处。” 萧兴业一眼瞧见萧时缊浑身的血,手也没了一只,脸色大变。 “乖女儿! 快去请太医!” “无论如何一定要将缊儿救回来!“ 管家立刻将人送去后院,萧兴业满脸怒气,一掌击碎桌案。 “去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论是谁伤了他的女儿,都要付出代价! 第298章 小宫女瞧着谢玉珩,满眼奇怪和警惕。 “你到底是谁啊,瞧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公主府的下人。” “不管你是谁,都快点从东澜阁出去,若是犯了事,没得还要连累我。” 谢玉珩长叹口气,眉眼间有些失落。 “本相让是奉陛下之命前来,你无需担心,下去吧。” 知道谢玉珩的身份,小宫女面色变了几分,行了个礼便转身退下。 “切,原来是丞相大人,怪不得神色这么奇怪。” “原先那些东西在的时候,也没见来瞧过几次,而今没了,来看什么?” 小宫女小声嘀咕,快速离开。 谢玉珩听着,也不由苦笑的问自己。 为何从前不知道来看呢? 长叹了口气,谢玉珩往沈昭璃的书房去。 谢玉珩记得,沈昭璃看书的时候,喜欢将书摆的到处都是。 但这书房中的满室书籍都被整理的整整齐齐,书案也干净得很,想来是被人收拾过的。 照沈昭璃信中的嘱咐,谢玉珩细细查看沈昭璃曾经解译的古书内容。 原本,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但当在沈昭璃留下的书册中发现应对南疆毒障和避开险峻之地,直通南疆腹地的记录,才明白沈昭璃为何特意嘱咐。 白皙指节轻拂书册上的文字,谢玉珩仿佛能瞧见沈昭璃伏案书写的模样。 过去三年,是他太过小看了公主。 瞧着桌案上堆积起来的书册,每一本都是沈昭璃细细看过,注解过的。 谢玉珩不由苦笑,心头对自己的怨怼更深。 他不止小看了公主,他更是从来没有了解过她。 不知她的才情,不知她的抱负,不知她的良善,更不知她的家国情谊。 谢玉珩小心翼翼将书册放好,长舒了口气。 公主说的是,原就是他配不上她。 而今,她既已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便替她铺平前路,达成所愿。 谢玉珩走出公主府,又往觅宁家中去。 觅宁此时正在家中待嫁,听下人来禀,丞相谢玉珩前来拜访,不由微怔。 殿下都已经走了,谢大人来找她做什么? 想起沈昭璃,觅宁便觉心头有些酸涩。 只愿殿下远在北凉,也能一切顺利。 “姑娘,见吗?” 觅宁摆摆手,放下手中绣品:“将人领去前厅吧,我这便过去。" 在前厅等着的谢玉珩,没见着觅宁,却见着个少年郎。 觅家二郎瞧见谢玉珩,眼睛都亮了。 “丞相大人,好是你吗?” 谢玉珩凝眸瞧那少年一眼:“你是觅家的公子,见过本相?” 觅二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在下今天参加科考,往日里倒是想见丞相大人一面,不过在下人微言轻,哪里能有这样的机会。” “幸而我家姐姐曾在公主府当差,替我带回过一幅丞相大人的画像。” 觅二郎瞧谢玉珩一眼:“阿姐曾说那画栩栩如生,我还不信,今日得见真颜才知,阿姐不曾欺我。” 谢玉珩心头微动,心知那画便是出自沈昭璃之手。 “可否将那画拿来给本相瞧瞧?” 觅二郎点点头:“自然,丞相大人稍等片刻,我这便去拿。” 觅家二郎刚走,觅宁便行至前厅,朝谢玉珩行了个礼。 “大人,不知您找我所为何事?” 谢玉珩摩挲着指尖:“你在公主身边待的时间最久,本相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觅宁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大人请讲。” “过去几年,公主究竟有没有伤害过苏姑娘?” 觅宁眉头轻皱,眼底闪过一抹不悦, 第299章 “谢大人,公主殿下都已经走了,你还想着污蔑我们公主的名声吗?“ “我自幼便同公主殿下在一起,她是个最良善的性子,从未故意伤害过任何一人。” “更不要提那苏姑娘身子病弱,殿下从来都是叫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要同她计较。” 说着,觅宁便有些气儿不打一处儿来。 “倒是您,一直偏帮苏姑娘,让我们殿下受了不少委屈。” “罢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也不便多说,丞相大人今日前来,若只是问这些,便请回吧。” 话音才落,觅二郎便自门外进来,有些不悦地瞧自家姐姐一眼。 “阿姐,你怎么能这么说?” “大人您别生气,二郎陪着您。” 觅宁怒目瞪觅二郎一眼,朝谢玉珩福了福身。 “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奉陪了。” 言罢,觅宁便转身出了屋子。 觅二郎还想叫觅宁,被谢玉珩叫住:“无碍,本相要问的话,也已经问完了。” 觅二郎自然是听谢玉珩的话,忙将画递过去。 “大人瞧瞧?” 谢玉珩接过画轴,打开便瞧见里头栩栩如生的他。 那笔触他再熟悉不过,正是沈昭璃的笔法。 谢玉珩轻笑,心头却酸涩的厉害。 “觅二郎,这画能否给我?本相可将当年策论赠与你。” 谢玉珩当年所作策论那可是有价无市,觅二郎自然是愿意。 “不过一幅画,哪值那么贵重的东西?大人想拿便拿去吧。” 方才还其乐融融的场面,在觅二郎话音落下的瞬间,气氛便凝固起来。 谢玉珩眼神微冷的瞧着觅家二郎。 “这画是出自她之手,是无价之宝,岂容你出言不逊?” 言罢,谢玉珩将画收起,起身往外行去。 “回头,丞相府便会将策论送来。” 觅二郎被吓了一跳,还想追上去解释一番,但瞧谢玉珩步履匆匆,叹了口气。 回丞相府的路上,谢玉珩冲感受着玉京的热闹氛围,神色淡淡,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刚一回府,谢老夫人身边的春妈妈便迎了上来。 “大人,老夫人让您去见她。” 谢玉珩点点头,随春妈妈一同往后院去。 “儿啊,这赐婚的圣旨怎么还没下来?” 谢老夫人满脸笑意,谢玉珩却一脸冷然。 “什么赐婚?” 谢老夫人瞪谢玉珩一眼:“这还用说,自然是你与溪儿的婚事啊?” “那长乐公主耍了你,那是她没福分进我们谢家,溪儿不一样,她自幼便心悦你,同我们家也是渊源颇深,谢夫人的位置应该给她的。“ 大靖,玉京。 沈知瑾拿着飞鱼卫送来的书信,便连忙打开。 瞧沈知瑾这着急的样子,吴昱在一旁轻笑。 “是长乐公主的来信吧。” 沈知瑾看完信笺内容,面色冷凝,啪的一声,将信笺拍在桌案上。 “小小南疆也敢对大靖公主动手!” “宣飞羽将军宋忱入宫。” 吴昱点点头,刚要往外行去,外头内监便进殿通报。 “陛下,谢大人在外求见。” 沈知瑾眉头微皱,自璃儿走后,谢玉珩就跟得了失心疯一般,不理朝政, 依然在家中颓废多时,今儿怎么想到入宫了。 “让人进来吧。” 吴昱摆摆手,内监很快便带着谢玉珩进门。 一身青色长衫,身形瘦削,原本清瘦的脸颊,此刻更是面颊凹陷,不复往日翩翩公子的形象,颇有些憔悴。 拂袖跪于殿中,谢玉珩抬眸看向沈知瑾。 “听闻有快马加鞭自北凉传回的信笺,不知长乐公主在北凉一切可好?” 沈知瑾长叹了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第300章 “朕当你是振作起来了,才入宫见朕,不想你竟是为了璃儿的信。” “你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沈知瑾都懒得同谢玉珩多费口舌,这些日子,抚旨也下了,劝也劝过了。 可这谢玉珩便是如何也听不进去。 整个人的魂儿好似都没了一半。 “大长公主向朕求了,欲将嘉荣郡主许配给你,你自己回去好好想一想。” 瞧着谢玉珩那半死不活的模样,沈知瑾便气儿不打一处儿来。 早知今日,过去三年都干什么去了? 谢玉珩眼眸微闪,朝沈知瑾磕了头。 “微臣并未有娶妻的念头,还请陛下成全,也别误了嘉荣郡主的前程。” “微臣自知这段时日误了正事,不配为丞相之位,自愿请陛下贬黜,下放州县,为黎明百姓做些实事。” 沈知瑾眼底冒火,满面怒气:“你!” “如今大靖正值用人之际,你却要抛下朝堂吗?” 谢玉珩只跪着,不发一言。 沈知瑾起身,将沈昭璃的来信丢在谢玉珩跟前。 “这便是璃儿的来信,你自己看看吧!” 谢玉珩古井无波的神色,终于掀起一丝波澜,连忙将遗失的信笺捡起。 视若珍宝一般,拂去信笺上的灰尘,小心翼翼打开。 沈知瑾的声音,也在此时再次响起。 “你若真为璃儿着想,便更该一心扑在朝堂之上,只有大靖强大了,璃儿在北凉才能挺直腰杆。” “北凉那些蛮子才不敢随意对璃儿动手!” 瞧着谢玉珩神色不定,有些犹豫的样子,沈知瑾冷哼一声。 “你以为你这般躲着,就能将过往一切都逃避过去吗?” “你这般,璃儿只会更加瞧不起你。” 许久,谢玉珩将信笺规规矩矩的折好,放回信封,揣入怀中。 “陛下,微臣愿请命前往南疆,替陛下收服南疆之人。“ 沈知瑾面色有些黑,这小子便这么当着他的面,将璃儿给他的信昧下了? 也罢,若能谢玉珩振作起来,一封信给便给了。 “准奏!” 谢玉珩朝沈知瑾行礼谢恩:“微臣定不负陛下嘱托!” 待谢玉珩离开,吴昱才开口。 “陛下,谢大人拒了婚事,那大长公主那边怎么交代?” 沈知瑾抬手捏捏眉心:“让人将玉京城中尚未婚配的公子画像全送去大长公主府,让苏清溪挑。” “若再有不行的,便让姑母也不必再来为难朕了。” 吴昱点点头,立刻吩咐人去办了。 谢玉珩出了皇宫,便往公主府的方向去了。 自沈昭璃远嫁之后,他便再未踏足过公主府,若非有陛下旨意,只怕他还进不去。 进入公主府后,谢玉珩屏退身侧之人。 并不急着去书房查看,而是在院中逛了起来。 公主府的后花园中,他记着因他喜爱兰花,所以沈昭璃便特意花匠种了满园兰花。 谢玉珩记挂着过往,行至花园。 却没瞧着预想中的兰花遍地,只有一片荒芜的土地。 四周各色花儿随风摇曳,唯有曾经种兰花的地方空了。 谢玉珩心头也好似空了一块,却又忍不住的阵阵疼痛。 瞧见路过的小宫女,谢玉珩将人叫住。 “这里的兰花呢?“ 谢玉珩一身便服,形容清瘦,小宫女并未认出谢玉珩来。 “你是新来的吧,这里的兰花早就被公主下令铲了。” “我还记得,约莫便是春晖宴后的事情,虽然那时公主不说,但我们都能瞧得出来,公主心里头不痛快呢。” 谢玉珩身形轻晃,记忆一下子便被拉回过往。 春晖宴上,他替苏清溪受罚,打的却是公主的脸面。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她便已经决定放弃他了吗? “你没事吧?”小宫女瞧谢玉珩的神色似是有些不对。 谢玉珩摆摆手,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便往公主府后院跑。 小宫女连忙追上去:“哎,那边你不能去,那是后院!” 谢玉珩一路行至东澜阁,推开房门,便见从前摆的严严实实的房间,此时早已空空荡荡。 他送给沈昭璃那些东西,也早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瞧着那空空荡荡的屋子,谢玉珩的心脏好似被捏紧一般,呼吸都停滞片刻。 “这是什么时候……” 担心谢玉珩闯祸,连累自己的小宫女,急吼吼跑过来,便听到这句话。 “东澜阁早就被搬空了啊。” “公主的生辰宴后,殿下便让人将这里清空了, 听说这里原先还放了许多公主亲手给丞相大人画的画像。” 谢玉珩眼眸微闪,转头看向那小宫女。 “那些画像呢?是不是被公主收起来了?” 小宫女看谢玉珩的神色有些奇怪:“公主收起来作甚,听说当时便让人将那些画像拿去市集处理掉了,觅宁姐姐喜欢,倒是留了一幅。” 谢玉珩扶着门框,心神震荡,骤然想起那日他离开之时,沈昭璃曾抓他的衣袖,祈求过。 让他不要走,只那一次也好。 可他呢?他决绝的在定亲宴上,抛下了她。 是他错了,错的离谱。 早在那一天,公主只怕便已经被他伤透了心。 第301章 谢老夫人还在不停说着,却未见谢玉珩面色铁青。 “絮儿都已经同我说过了,她不顾玉京城里那些流言蜚语,愿意嫁入谢家,她对你是情深义重的,你可不能辜负她。” 谢玉珩薄唇紧抿,眼底满是厌恶和怒气。 “够了!我不会娶苏清溪,日后我的婚事也无需您做主。” 谢老夫人被谢玉珩吼的吓了一跳,随即便有些生气。 “你这是说什么话呢,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管你谁管你?” “再说了,母亲做什么不是为了你好?” 谢玉珩眉眼间闪过一抹厉色。 “为了我好?还是为了您自己的颜面?” “你敢说过往那些事情,您没有偏帮苏清溪,帮着她一起污蔑公主殿下吗?" 谢老夫人被谢玉珩质问的有恼怒。 “你胡说八道什么。” 溪儿自小与她亲近,就算有什么,她自然是要帮溪儿的。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谢玉珩冷笑一声:“她不追究,那是她宅心仁厚,但母亲不要以为她能任你诋毁!” “她是大靖最尊贵的长公主,您若再敢对她不敬,别怪儿子大义灭亲!” 谢老夫人被谢玉珩这番话,气得几乎要晕过去,指着谢玉珩的鼻子骂。 “她都已经嫁人了,你为她如此对你的母亲,你以为她又会领你的情?” 谢玉珩眼眸一片冷色,勾唇轻笑。 “母亲说的是,她已经嫁人了,同我们谢家再没有半分干系。” “所以,您若想仗着往日情分,去欺辱她为难她,败坏她名名声,自然有大靖律法制裁您。” “丞相府可不会有多的银子,再去大牢里捞您了。” 言罢,谢玉珩不再看谢老夫人,拿着他的画,转身离开。 谢老夫人被气的晕了过去。 春妈妈没想到这母子俩竟然会吵成这个样子,也被吓了一跳。 想了想,春妈妈让人去大长公主府将苏清溪请了过来。 听春妈妈说完来龙去脉, 苏清溪面色有些不好看。 “郡主,我们老夫人可是一直在替您说话。” 苏清溪点点头:“知晓了,谢姨如今怎么样了?” “府里请了太医来看,现下已经醒了,就是心情还不大好。” 说着话,苏清溪便已经到了谢老夫人的房间。 一见苏清溪,谢老夫人便哭了起来。 “溪儿啊,我那儿子如今是一点儿也不听话了,他被蛊惑了啊。” 苏清溪上前扶住谢老夫人:“清珪哥哥不过是一时糊涂,您何必如此动气。” 谢老夫人拍着苏清溪的手,满脸苦色。 “他现在是被那长乐公主迷了心智,放出狠话来,连婚事都不要我管了。” 苏清溪眸光微闪:“谢姨也别同清珪哥哥对着干了,他心情不好, 顺着他些吧。” “至于婚事,想来清珪哥哥时时也也没有心思,缓缓再说吧。” 谢老夫人闻言微愣:“溪儿,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愿意嫁给你清珪哥哥?” “你可别理他,在我老婆子眼里,你便是我儿媳妇。” 苏清溪面上挂笑,心底却不屑得很。 这老婆子哪里是将她当做儿媳妇,而是谁能给她带来利益,她便将谁当做儿媳妇。 若她如今不是嘉荣郡主,只怕谢老夫人便是另一番说辞了。 “溪儿心中都知道的。” “溪儿自然也是想嫁给清珪哥哥的,只是强扭的瓜不甜,如今他还在气头上,何必逼他呢?” 逼也不是没逼过,便是皇帝开口,谢玉珩都不愿。 若是再闹下去,还不知谢玉珩会如何。 可相伴多年,她也最了解谢玉珩的性子。 她自然有法子,让谢玉珩不得不娶了她。 谢老夫人叹了口气,也知道自家儿子那性子不能再逼下去了。 否则便是连母子情分都要没了。 “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是管不了了。” 苏清溪瞧着替谢老夫人顺着气:“您管不了,还有谢家的耆老们,清珪哥哥不会做的太过分。” 谢老夫人眼底闪过几分亮色。 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清珪不听她的话,还能连耆老们的话,也不听了? 清珪要是再这么任性,她就让人去给谢家耆老递信儿去。 这么一想,谢老夫人整个都轻松了不少。 “还是溪儿你想得周全。” 苏清溪笑笑,没说话。 书房中,谢玉珩将从觅家带回来的画卷小心翼翼挂上,殷吉便来禀报。 “嘉荣郡主在老夫人院子里陪着说话呢。” 谢玉珩面色冷清:“不必管他们。” 苏清溪爱来便来,可他却是不可能娶她的。 有些账还得一笔一笔的算。 “让人替我收拾东西,明日本相便要南行。” 殷吉应了声,转身离开。 …… 北凉王宫。 楚云峥说话算话,当真让人将熙和殿看管起来,平素进出不受影响。 可若是沈昭璃想要出门,便会被拦住。 沈昭璃也同楚云峥赌着气,他若来,便让人将门锁上,不许他进来。 二人便这么别扭着,直到封后大典的到来。 楚云峥一大早便来了熙和殿。 瞧着坐在床边看书的沈昭璃,行至她身边,弯腰瞧着她,眼底还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 “还在生我的气?” “我答应你,过了今日,便让你进出自由可好?” 沈昭璃懒懒将手中书册放下,抬眸看向楚云峥。 “多谢王上。” 楚云峥眉头轻皱,伸手去拉沈昭璃,却被她躲开。 “王上若没有旁的事,便先回去吧,臣妾要换衣服了。” 如此疏离客气的语气,让楚云峥颇有些不习惯,叹了口气,抬手将人拉入怀中。 “阿璃别生气了好不好?” “是我不好,但若不如此,盯着你的人只会更多,待封后大典结束,你便有了正式的身份,那些人就算是想对你出手,也要掂量几分。” 沈昭璃自然知道楚云峥是为她好,可她不喜欢楚云峥这般自作主张。 更不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等待的滋味。 拉下楚云峥的手,沈昭璃转身瞧着楚云峥,面色认真严肃。 “我还是那句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不希望自己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第302章 楚云峥瞧着沈昭璃认真的神色,叹了口气。 “我若答应,你便不再生我的气了?” 沈昭璃面上还是没有笑意,抬眸盯着楚云峥的眼睛。 “你若明白我,就该知道我绝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 楚云峥面上笑意散去,多了几分严肃。 是他关心则乱,反而忘了不是他觉得好便好。 要阿璃自己心中舒畅,这才是真的对她好。 “是我错了。” 楚云峥抬手轻抚着沈昭璃的脸蛋,声音轻柔:“是我不该不顾你的感受,日后不会了。” “萧时缊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处理,便言她是刺杀了孤,所以被砍了手,该打点的,我也都已经打点好了。” 沈昭璃眉头轻皱,面上有些担心。 “若是如此,镇南王岂不与你君臣失和?” 见沈昭璃开始关心自己,楚云峥松了口气,抬手将人重新揽入怀中。 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郁气都散尽了。 “镇南王功高盖主,又不肯交出兵权,你当他真的忠于我吗?” “他若因萧时缊的事情,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只怕也是早就有了。” 楚云峥低沉嗓音带着几分意味不明,沈昭璃却心有所感,抬眸定定瞧着楚云峥的脸。 楚云峥轻笑,抬手捏了下沈昭璃的脸蛋。 “阿璃相信你的夫君吗?” 沈昭璃点点头:“我自然是信你的,无论如何,我会在你身边。” 楚云峥笑得开怀,在沈昭璃额头落下一吻。 “有你这句话,这一局,孤也不会输。” 云瑶几人在后头瞧见两人和好,也欣慰的笑了笑。 封后大典不能耽搁,几个丫头替沈昭璃梳妆,楚云峥便在一旁瞧着,也不见要走的模样。 沈昭璃瞧他一眼,轻笑:“我已经没事了,你还在这里守着作甚,忙自己的去就是。” 楚云峥撑着额头,唇角微勾,眸子定定瞧着沈昭璃。 “今日事情,孤都已经推倒了,唯有你的封后大典是最重要的。” …… 镇南王府,萧时缊的邀月楼中。 啪的一声,一套上好的茶盏被摔出门外。 萧时缊面色还有些苍白,瞧着花粟,眼神阴冷可怕。 花粟小心翼翼看萧时缊一眼:“郡主,王爷说了让您先好好养伤,外头的事情,您先别操心。” 萧时缊长发披散,原本艳丽的面容,此时也蒙上一层晦暗阴冷。 她的手被沈昭璃那个贱人砍掉了。 王上不仅不惩罚那个贱人,反而让人毒哑了她。 萧时缊目光缓缓下垂,落在自己空空的右手衣袖上,眼角落下几滴清泪。 王上如此待她,就别怪她无情了。 萧时缊一把将花粟扯到自己面前,呜咽几声。 可花粟并不明白萧时缊在说什么,面露难色。 “郡主,奴婢听不懂。” “但您若是想问封后大典的事情,王爷说了,他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一定会让您得偿所愿。” 萧时缊松开花粟,在房中找到纸笔。 可用惯了右手,左手写出来的字比小鸡子爬的都不如。 瞧着那一整张胡乱落下的墨迹,萧时缊微红的眼眶中满是暴戾阴狠。 那个贱人以为这样就能把她打倒了吗? 她萧时缊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打倒,她会亲眼看着沈昭璃那个贱人的下场。 将那写的不成样子的纸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萧时缊抬眸看向花粟,花粟立刻上前为萧时缊又铺了一张崭新的纸。 萧时缊咬着牙继续在纸上写字,写毁一张,便又重新铺一张。 与此同时,封后大典上。 宝石蓝的裙裾上以金线绣出山海图样,赤红外褂上亦是绣着繁复的图案,珍珠做边,华丽精美。 头冠更是以宝石镶嵌,专门为了沈昭璃定制。 三千青丝全部束起,被包裹在发冠之下,额前画着精致的花钿。 同楚云峥一起,在北凉众臣的注视下,一步步踏上高台。 这等场合,太后作为如今的后宫之主,楚云峥名义上的母亲,自然也是要来的。 高坐于凤椅之上,满面慈祥的瞧着楚云峥和沈昭璃。 田嬷嬷站在叶云婉身后,低眉轻语。 “今日这排场可是够大的了。” 叶云婉笑笑,眼眸划过众臣站立的地方。 “且有的闹呢。” 田嬷嬷轻笑:“娘娘总是想的比我这老婆子周全。” 叶云婉摆摆手:“瞧着吧,待会儿便有好戏看了。” …… 楚云峥牵着沈昭璃一路行至高台之上,在侍官的唱和中。 内官端着放凤印的托盘,行至沈昭璃跟前。 沈昭璃抬手接过,谢过楚云峥后,便将托盘递给身后的云瑶。 所有礼节一点点过去,最后便是同楚云峥一起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楚云峥牵着沈昭璃得手,眼底满是笑意。 “阿璃,过了今日,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我的王后。” 沈昭璃也勾了勾唇角。 随着侍官高呵:“百官朝拜!” 广场旁侧却忽然冲出来一只身形巨大的银狼,银色毛发随风而舞。 额间一点黑毛,给那威武的狼头更添几分霸气。 银狼对天长啸一声,转头一双幽深的绿眸环伺四周,纵身一跃,行至广场中央。 众人大惊,连连退开。 沈昭璃见状也不由眉头紧皱:“这是什么?” 楚云峥握紧沈昭璃的手,眼底有些冷色。 “这是北凉的护国神兽沧溟狼。” “平素都是被关在兽园中,有专人饲养,沧溟狼嗜血,一旦被放出,便要见了血才肯回去的。” 沈昭璃神色凝重,瞧着楚云峥。 “是有人想破坏封后大典。” 楚云峥轻捏沈昭璃的手:“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广场之上,众人瞧着跑出来的沧溟狼皆是大惊。 “沧溟狼此时跑出,只怕是对封后大典不满啊!” 不知是谁起了这个头,众人皆将矛头指向沈昭璃。 “所言不错,沧溟狼是北凉的护国神兽,若不是感念到有妖邪,不会轻易现身!” “这定然是上天的指示,大靖的长乐公主不应为我北凉王后!” 第303章 广场之上,众说纷纭。 却无一例外,都是在说沈昭璃不配为北凉王后。 若执意为之,只会惹恼护国神兽,降下天灾。 眼瞧着众人情绪激动,沈昭璃也不由眉头紧皱。 这玄学之言,最无依据,可若信奉,便也最难解决。 “阿峥,北凉之人对这护国神兽可信?” 楚云峥明白沈昭璃的意思,面色有些难看。 “北凉百姓家中,都供奉神兽画像,当年我继位之时,也曾经过神兽检验,方才能成。” 沈昭璃闭了闭眼,心头越发沉重起来。 如此,今日之祸,只怕不好解决了。 “兽园年久失修,护国神兽不慎跑出,并非什么天启之相,众爱卿切勿慌张,待兽苑令前来,将神兽领回去便是。” 楚云峥开口,便将此事定了性。 众人虽心有不满,却也无人敢正面同楚云峥对着干。 萧兴业立于人群之中,眼底闪过一抹冷色,斜眼瞧了眼身边的人。 钦天监正便站了出来,朝沈知瑾行了个礼。 “王上,微臣几日前占卜天象,便有预言灾祸将至,而今护国神兽偏在今日破园而出,实在不像是巧合啊。” 钦天监开口,那些主战派的人都嗅到了一丝机会。 一时间,好几员大将都自人群中站出,齐齐上奏。 “王上,钦天监正说的没错,只怕这灾殃便是大靖公主带来,她决不能为我北凉王后。” “这是连老天也不赞成北凉与大靖议和啊,王上!” 众人启奏着,那那沧溟狼也好似听懂了一般,仰天长啸,幽绿眼眸竟隐隐透出几分猩红。 眸光紧紧盯着沈昭璃,露出泛着寒光的獠牙。 众人见状,底气越发充足。 大半官员都从人群中站出,朝着楚云峥跪下启奏。 “王上,事已至此,还是将这封后大典暂停吧!” “请王上,为了北凉基业三思!” 一直在人群中未动的萧兴业唇角微勾,缓缓自人群中出来,行至百官前面。 “王上,臣以为大家说的没错。” “这大靖公主身份特殊,本就不适合成为北凉王后,若说王后之位,臣以为还是镇南郡主萧时缊,才能担当此任。” 言罢,萧兴业一掀衣衫,朝楚云峥跪了下去,但头却高昂着。 “王上,请立镇南郡主萧时缊为王后,莫让奸邪影响了北凉国运!” 此时跪在这里的大臣,基本都是不希望沈昭璃坐上王后之位的。 纵然心中暗骂萧兴业占了个大便宜,但心中却也觉得由萧时缊做王后,好过这什么大靖来的长乐公主,顿时纷纷附和。 “请王上立镇南郡主萧时缊为王后!” 一时间,广场上气氛凝固起来。 士兵们将沧溟狼团团围住,以防沧溟狼伤人。 百官近乎跪了一大半在长阶之下,大有楚云峥不应允,便不起来的架势。 高台之上,叶云婉瞧着站在离她不远处的楚云峥和沈昭璃二人,抬眸瞧了眼身边的田嬷嬷。 虽未言语,可二人却相视一笑。 这可不就是出了天大的乐子? 沈昭璃眉头紧皱,思索着破局之法。 今日事情演变到如今,根本已经不只是她当不当王后的事情。 而是若让这些人将妖孽之命扣在她头上,不仅是她的命保不住。 便是北凉与大靖方才签下的止战之约,也会立即被撕毁。 顷刻间便是两国起战,生灵涂炭。 察觉到沈昭璃的紧张,楚云峥盯着长阶下相逼的众臣,眼底杀意暗涌。 第304章 “你们是觉得孤如今好说好了?” “孤要娶谁竟也由得你们指手画脚,好啊,若还有谁想跪,也一并跪下!” 众臣哪里听不出楚云峥话中杀意,不由心肝儿发颤。 有些胆子小的,已然萌生退意。 但萧兴业怎能允许好不容易凑成的局面散开? 暗地里瞧了眼那钦天监正。 众目睽睽之下,钦天监正跪立向前,朝楚云峥磕头。 “王上!这乃是上天启示,并非众位大臣相逼,您请三思啊。” 不待钦天监正继续说下去,楚云峥便大袖一挥,低沉嗓音中满是怒气。 “兽苑令尚未前来,什么上天启示,不过是你钦天监正妖言惑众!” “若再敢胡言,便第一个拿你祭天!” 话音才落,钦天监正跟前便落下一柄长剑。 剑刃在日光下泛着骇人的冷光,只差几寸便插入钦天监正的脑袋里。 钦天监正慌了一瞬,额头冷汗直冒,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身后众朝臣见状,也都将头低得更狠,不敢再多言。 生怕楚云峥一个不高兴,便将他们这些人全部拖下去砍了。 当初楚云峥继位之时,整个北凉王都几乎变成一座血城,当日骇人景象还在众人脑中。 楚云峥那个疯子,不是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萧兴业眉头紧蹙,暗骂这些大臣都是废物。 可没人愿意再继续出头,他自然也不会去做出头鸟,平白惹楚云峥记恨。 横竖不过等一会儿。 便是那兽苑令来了,今日不见血,那沧溟狼也不会回去。 被楚云峥收到身后的沈昭璃,目光落在那沧溟狼身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沧溟狼正在看着的人是她,那眼神十分奇怪。 即便情势已渐渐安定下来,可沈昭璃心中依然有些不安。 沈昭璃眉头紧锁:“阿峥,同我讲讲沧溟狼的来历。” 虽不知沈昭璃此举何意,但瞧她神色认真,楚云峥也不做耽搁。 “沧溟狼出自极北之地,乃狼群之首, 沧溟狼战力极强,且嗜血嗜杀,又因体型硕大,行动机敏,几乎没有天敌。” 沈昭璃眉头微蹙,脑海中不断回忆着过往她解译过的古书。 极北之地…… 古书有载,极北之地生凶兽,沧溟狼凶猛异常,却也只排第二。 排名第一的凶兽乃是风狼星兕。 外形似狼,尾部却似蝎,竖瞳为蓝,哪怕是沧溟狼在其面前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儿。 只是风狼星兕几乎只存在在传说之中,从未有人见过。 沈昭璃抬眸瞧着那被众士兵围住的沧溟狼,心头微动。 “阿璃,你在想什么?” 楚云峥瞧着发愣的沈昭璃,眼底有些担忧。 “或许我已有破局之法。” 楚云峥眉头紧皱:“不要胡来,沧溟狼若暴动起来,危险异常。” “我怕有人趁乱对你出手。” 沈昭璃红唇微抿,眼底神色晦暗不明:“若兽苑令无法平息此事,便让我试试吧。” 话音才落,孟航已经带着兽苑令前来。 朝楚云峥点点头后便直奔沧溟狼的方向去。 众人目光也被吸引过去。 钦天监正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看向萧兴业。 “王爷,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萧兴业双手交叠于前,眼底颇有些得意。 “沧溟狼本就嗜血,平日里需刻意限制沧溟狼食荤腥,才可压制他的凶性。” “这几日本王打点了兽园看顾沧溟狼的人,连日来给沧溟狼喂的都是生肉,已将沧溟狼的凶性激发出来。” 第305章 “即便是兽苑令来了,也压不住沾了血的沧溟狼。” “今日这封后大典是一定成不了的。” 钦天监正心肝儿微颤,心底有些不安,往镇南王身后藏了藏。 “王爷,那沧溟狼不会失控吧,别到时候连咱们的命都搭进去了。” 萧兴业瞪钦天监正一眼:“没用的东西,那沧溟狼再凶,也不过就是个畜生,这么多将士围着,一人一枪也将它扎死了,你怕什么。” 钦天监正垂着头心底有些不满。 那沧溟狼能是普通的畜生吗? 北凉人本就善战,沧溟狼为何能成北凉的护国神兽? 便是因为当年北凉还弱于大靖之时,两国交战节节败退,最后横空出世一位猛将,携沧溟狼带领北凉将士,打退大靖军队。 其凶狠残暴根本不是几十个人能控制住的。 那一战之后,沧溟狼传出凶名,也因立了大功,成了北凉护国神兽。 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变过。 如今兽园里的这一只沧溟狼,是当年那一只的后代,从未认主,只怕是比当年那一只还要凶残。 钦天监正想了想,也不在萧兴业身后躲着了,又跑远了些。 镇南王萧兴业见状,也只是冷哼一声。 “没用的东西!” 众人目光都落在广场边缘的沧溟狼身上,无人注意钦天监正的举动。 但一直心有不安的沈昭璃却发现了这一点。 “阿峥,你瞧。” 楚云峥顺着沈昭璃指的方向,看到躲在石柱后头的钦天监正。 “这老货向来是个胆子小的,却又爱搬弄是非,待此件事了,孤自会惩罚他,如今先不必理会。” 沈昭璃却不这么觉得。 若真是胆小,就不会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当这个出头鸟。 只怕是给人当了筏子。 既是当了筏子,连阿峥的怒气都承受住了,如今又躲起来,如此反常,只怕是还有祸端。 楚云峥见沈昭璃面色沉着,低声安慰。 “放心吧,沧溟狼在兽园这么多年,就只听兽苑令的话,有他出马,想必不会有事了。” 沈昭璃点点头:“但愿吧。” 被孟航带来的兽苑令,身着粗布麻衫,脊背略有些佝偻,胡须花白,瞧着一把年纪了。 “这兽苑令瞧着随便来一个人就能将他推倒,能降服的住那么大的狼吗?” 云瑶站在沈昭璃身后,不由有些忧虑。 “那兽苑令乃是初代沧溟狼的饲养者,这一只自出生后便一直都是他在照料,若谈有把握制服这沧溟狼,也唯有他了。” 楚云峥出声解答了云瑶的疑惑,目光却落在沈昭璃身上。 “安心,不会有事的。” 沈昭璃点点头,目光紧紧盯着广场上的情形。 围着那沧溟狼的士兵们,见兽苑令来了,也都不由松了口气。 孟航神色严肃,将兽苑令一步步送到众侍卫的包围圈中。 “闫伯,靠你了。” 兽苑令点点头,颤巍巍朝沧溟狼走近。 众人皆是屏息凝神,生怕惊动了沧溟狼。 眼瞧着兽苑令一步步接近,那沧溟狼并无异动,众人才松了口气。 “小沧,别怕,不会用人伤害你的,跟我回去好不好?” 沧溟狼泛着红的瞳孔在听到兽苑令苍老的声音时,渐渐转为幽深的绿色,低头看着面前的小老头儿。 众人见状,都不由替兽苑令捏了一把冷汗。 但那兽苑令却好似不在乎一般,抬手朝沧溟狼伸去。 兴许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沧溟狼呜咽一声,在兽苑令的手上蹭了蹭。 兽苑令闫伯笑眯眯摸摸沧溟狼的脑袋:“乖!跟我回去,这里人多,咱们回去玩。” 说着,闫伯便想伸手去拉沧溟狼脖子上的绳子。 却也不知是哪里惹恼了那沧溟狼,牙齿一呲,便躲开了去。 幽绿的眼瞳也在此刻重新红了起来,巨大的狼头微微旋转,对准周围的将士龇牙。 众将士也都紧张起来,立刻举起手中长枪。 可这一举动却有些激怒了沧溟狼,狼身下压已然做出攻击的姿态。 闫伯连忙转头看向众人:“快,将武器都放下,它不喜欢你们这样对它。” 众人哪里敢应? 沧溟狼可是凶名在外的,若没了手中武器,它发起疯来,他们怎么抵挡的住? 闫伯见没人动,急得直跺脚。 “ 你们若是再不把武器放下,待会儿小沧真发起狠来,你们都不够它吃的!” “快啊! 在闫伯的连声催促下,众人虽不情不愿,却也怕真的激怒了沧溟狼,都将手中长枪放在地上。 似乎是见没了威胁,沧溟狼的情绪又渐渐平稳下来。 闫伯也松了口气,又抬手去抚摸沧溟狼。 这次沧溟狼也没躲闪,乖乖在闫伯身边趴下。 闫伯笑呵呵摸着沧溟狼的大脑袋,听着它的肚子叫了,转头看向大家。 “不必紧张,小沧只是饿了,我这就把它带回去,好生喂了就不会有事了。” 风波盘平息,大家都松了口气。 楚云峥也没放过这个机会,锐利眼眸看向方才那些个进言的大臣。 “沧溟狼不过是饿了,并非是什么天将启示,众爱卿还有什么好说?” 第306章 众臣哪里还有什么话好说,皆是垂着头不敢看楚云峥的神色。 恨不能将头埋进土里,千万别让楚云峥盯上了自己才是正事。 主和派的大臣们,先前不好说话,如今见沧溟狼已经被控制住,也都纷纷开了口。 “你们这些家伙就是喜欢危言耸听,钦天监说什么你们都信,简直愚蠢!” “长乐公主是代表大靖而来,是和平的使者, 如何当不得北凉王后?” “王上都已认可了长乐公主的身份,你们倒是喜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就是,依臣等看,这北凉王后之位就该长乐公主来做!” 被提到的钦天监正早已吓得内衫都汗湿了,急步窜到长阶下,朝楚云峥跪了下去。 “王上,此事是微臣思虑不周,但臣也是为了北凉基业,一片忠心,求王上恕罪!” 眼瞧着局势便要倒向楚云峥和沈昭璃那边去,萧兴业眼底闪过一抹狠色。 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楚云峥却根本不在乎钦天监正这个小喽啰,冰冷目光移向一旁的镇南王萧兴业。 “镇南王以为呢?” “可是还想让你的女儿入主中宫?” 镇南王面色微变,单膝跪地:“王上,微臣提此意见也不过是为了北凉基业,微臣一直跟随王上,忠心耿耿,您是知道的。” “既然只是个误会,微臣自然也不敢再僭越。” “只是大家都难得见到护国神兽,如今托王后娘娘的福,既是见着了,不如便让兽苑令就在广场之上喂食,便也算是为王后祈福了。” 镇南王萧兴业在朝堂之上影响颇大,他一开口,便有许多人附和。 楚云峥虽对萧兴业此番行径不满,但若能化解众人对沈昭璃的看法,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准!” 眼瞧着此番风波将要尘埃落定,沈昭璃心头那点不安也逐渐散去。 在侍卫们的帮助下,很快便有人将沧溟狼平日里吃的东西都拿来了。 沈昭璃也颇有兴味的瞧着。 大靖气候温和,是鲜少能见到这沧溟狼的。 更不要说,还能瞧着沧溟狼被喂食。 “没想到这凶兽竟也还挺通人性。” 楚云峥抬手拦住沈昭璃,语带笑意:“也就只有兽苑令罢了,旁人只怕是还没近身,就先被咬掉脑袋了。“ “ 这样的凶兽可不是一般人能养的,你有霜牙就够了。” 沈昭璃笑笑,并未说话。 下方广场上,在兽苑令的吩咐下。 侍卫们将煮好的肉块往沧溟狼跟前放,闫伯在一旁轻轻捋着沧溟狼的毛发。 “乖!快吃吧。” 沧溟狼闻了闻面前的吃食,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情绪,却忽然又暴怒起来。 骤然起身,将闫伯都撞翻在地。 众人见状,不由大惊,连忙退去。 胆小一些的侍卫已经重新拿起了长枪,闫伯趴在地上,满脸急色。 “不要轻举妄动,放下,快放下!” 可随着沧溟狼的长啸,越发多的人捡起丢在地上的长枪,对着沧溟狼。 沧溟狼被激怒,硕大的身躯骤然跳起,朝着那第一个捡起长枪的人扑了过去。 闫伯高呼:“小沧住手!” 可这一次,沧溟狼似乎已经被激得失去了理智,根本听不进去。 众人惊慌之时,沧溟狼已然一口将那士兵咬死。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沧溟狼嘴周的毛发。 温热的血液顺着嘴角滴答滴答落下,血腥味立刻便四散开来。 众士兵手拿长枪,紧盯着沧溟狼,成合围之势。 第307章 镇南王萧兴业见状,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其余众大臣也都有些害怕起来。 高台之上,楚云峥见状亦是面色微沉,脸色难看。 “护送太后回宫!” “孟航领兵将沧溟狼拿下!” 孟航领命,立即带领众士兵一同上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沧溟狼团团围住。 田嬷嬷也有些紧张,连忙扶起叶云婉:“太后娘娘,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 叶云婉和田嬷嬷都是见证过当年那只沧溟狼厉害的。 自然知道这点儿人是控制不住那沧溟狼的。 尤其这只还是发了怒的。 叶云婉也不耽搁,连忙起身,让众士兵护在自己身边。 走前,叶云婉转头瞧了眼。 “王上和长乐公主也要当心啊!” 言罢,叶云婉匆匆而去。 然而这一声长乐公主,便是表明了她这个太后的意思。 萧兴业一干人等,顿时心思再度活跃起来。 楚云峥和沈昭璃的脸色都算不得好看。 叹了口气,沈昭璃瞧楚云峥一眼。 “我如今算是明白你当初所言是什么意思了,这太后的确不是善茬。” 楚云峥拍拍沈昭璃的肩膀。 “孤要立谁为王后,他们管不着,你也无需担心。” 言罢,楚云峥放开沈昭璃,接过侍卫递上的星回长剑。 周身气势立刻冷肃起来,扑面而来的煞气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云瑶上前将沈昭璃往后拉了两步,面色有些苍白。 沈昭璃到底是习武之人,面色倒比云瑶好些,可心底同样惊诧。 往日楚云峥的传言她也听了不少,可从未见过他真正动怒的样子。 更别提楚云峥在她跟前,从来都是温和性子。 她几乎已经快忘了,这人可是残暴出名的。 “你们保护好王后,若她有任何损伤,唯你们试问!” 玄甲卫在楚云峥话音落下瞬间,便护在沈昭璃跟前。 楚云峥手执星回长剑,飞身而去。 意识到楚云峥想做什么,沈昭璃眉头紧锁,眼底闪过几分担忧。 “保护好自己!不要硬来!” 云瑶轻拍沈昭璃的后背,。轻声安慰:“殿下别担心,王上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说,可沈昭璃还是忧心不已。 广场之上,那些合围的士兵们,在暴怒的沧溟狼利爪之下,已经倒下一大片。 残肢碎肉落了一地。 沧溟狼身上银白的毛发全被鲜血染红,嘴边还挂着个士兵的半边身子,巨大狼头一甩,那人便飞了出去,被咬掉的部分便进了沧溟狼的肚子。 如此恐怖景象,便是久经沙场之人都忍不住胃里翻涌。 “它……它吃人!” 此话一出,众人都忍不住心惊胆颤,萌生退意。 沙场上对敌,了不起也就是一枪捅死,一刀砍死。 可沧溟狼的手段太残忍了,若一爪下去,那人那没死,便是要眼瞧着自己被沧溟狼吃掉。 谁能受得了?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也都不敢上前。 沧溟狼吃着地上残肢,也并未立刻攻来。 孟航见众人不住后退,面色冷肃,长剑一挥。 “方才的混乱之中,闫伯已经被踩死了,如今再无人能制住沧溟狼。” “若有一人敢退,不是葬身沧溟狼之口,也会葬身本将剑下!” 孟航是楚云峥身边之人,更是个说一不二的。 横竖都是一死,众人便也不敢再退,重新举起长枪。 孟航见状,心中略松几分。 “众将士,随我一起将这凶兽制服!” 乌泱泱,几十上百人一同往沧溟狼攻去。 第308章 可此举却越发激怒了沧溟狼,一脚踩碎地上石板,泛着寒光的利牙染着血迹。 长啸一声,沧溟狼跳跃而起,粗壮的尾巴横扫。 登时便击飞了一片人。 不等众人祭出长枪,沧溟狼便冲了过来。 扑上去的人无不死于利爪之下。 孟航面色凝重,不曾想沧溟狼竟厉害至此。 就在束手无策之际,楚云峥飞身而上。 楚云峥凌空一剑刺向沧溟狼的咽喉,剑锋裹挟着凛冽寒光。 可那凶兽竟在最后一刻猛然偏头,利齿狠狠咬住剑身! 金属碎裂声炸响,长剑断成两截,沧溟狼的巨爪同时拍向楚云峥胸口,将他整个人拍飞出去。 “王上!” 孟航目眦欲裂,却见楚云峥咳出一口血沫,反手拔出腰间短刀,借力翻身跃起,刀刃直插沧溟狼左眼! 黑血飞溅,凶兽痛吼震耳欲聋,尾巴横扫将楚云峥甩出数丈远。 一人一狼浑身浴血,竟是谁也没能再站起来。 “楚云峥——”沈昭璃死死攥住衣袖,指尖掐得发白。 她不顾玄甲卫横在身前的长戟便要往前冲,却被鱼铃一把扯住手腕。 “殿下不可!那怪物凶性未消,您过去就是送死啊!” “放手!” 沈昭璃猛地甩开鱼铃,鬓间玉簪摔碎在地。 “他若死了,你当我能在北凉活下去吗?” 玄甲卫首领单膝跪地,铁面下传来冷硬嗓音:“主上有令,属下纵死也要护王后周全。” 远处沧溟狼突然发出一声长啸,被刺瞎的左眼血肉模糊,右爪却缓缓抬起——楚云峥正躺在它掌风之下! 沈昭璃瞳孔骤缩,拔出藏于袖间的星月便往广场奔去。 鱼铃咬牙追上去,玄甲卫们对视一眼,终究沉默地紧随其后。 “哈!大靖这公主还真敢过去?”瘫坐在角落的钦天监正嗤笑出声。 “王上都制不住的凶兽,她莫不是赶着给那畜生加餐?” 周遭响起零星哄笑,有人阴阳怪气道:“人家可是未来的北凉王后,说不准这狼就爱美人血肉的滋味呢!” 萧兴业虽未言语,却也盼着沈昭璃过去便被沧溟狼一口咬死。 这般,王后之位便是他女儿的了。 至于那沧溟狼,如今既已同楚云峥两败俱伤,便也不足为惧了。 孟航怒喝一声:“闭嘴!” 可更多窃窃私语仍如毒蛇般钻进沈昭璃耳中。 “阿璃!回去!不要管我!” 楚云峥撑起身子厉喝,嘴角鲜血不断涌出。 沧溟狼嗅到血腥气,独眼泛起红光,竟抛下楚云峥直奔沈昭璃而来! 十丈、五丈、三丈——裹着腥风的黑影笼罩而下,沈昭璃甚至能看清狼牙上挂着的碎肉。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已经预见少女被撕碎的血腥画面。 “殿下!!!”鱼铃凄厉的尖叫划破死寂。 然而下一瞬,沧溟狼的利爪突兀地停在沈昭璃眉心三寸处。 狂风掀起少女冰蓝裙裾,她握着短剑的手没有半分颤抖。 更骇人的是,那屠尽百人的凶兽竟开始浑身战栗,独眼中疯狂的血色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近乎恐惧的瑟缩。 “跪下。”沈昭璃轻声开口。 “嗷呜——” 沧溟狼喉间发出幼犬般的呜咽,小山般的身躯轰然伏地。 狰狞头颅重重磕在沈昭璃脚边,溅起的尘土沾污了她绣着银蝶的裙角。 整片广场鸦雀无声。 楚云峥撑在地上的手背青筋暴起,而后缓缓松了口气。 孟航的长枪“当啷”掉在地上,众士兵更是瞠目结舌。 方才嘲讽沈昭璃的众人张着嘴,活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鱼铃腿一软跌坐在地,玄甲卫们的铁面齐齐转向少女单薄的背影。 沈昭璃却恍若未觉。 她俯身将染血的掌心贴上沧溟狼额头,身形庞大的沧溟狼更是浑身颤抖,乖顺的如同家养的小狗。 萧兴业目瞪口呆的瞧着眼前的一幕。 众朝臣看向沈昭璃的眼神也变了。 那大靖的长乐公主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驯服沧溟狼? 那兽苑令的闫伯也是自沧溟狼幼时便照顾起,才有几分颜面。 便是当年率领沧溟狼打退大靖大军的无双将军,也不过是同沧溟狼如伙伴一般相处。 却也不能叫沧溟狼在他跟前俯首称臣。 这长乐公主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沧溟狼讨好地蹭着沈昭璃的手,尾巴欢快地左右摇晃。 沈昭璃抬手摸摸沧溟狼的大脑袋,转身时脸上浮起冷笑。 “诸位方才说,我是来送死的?” 先前嘲讽最凶的几个人面如土色,不敢言语。 沈昭璃缓步走到楚云峥身旁,掏出手帕轻轻擦拭他嘴角血迹。 楚云峥握住沈昭璃的手,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 “传令,今日出言不逊者皆杖责三十!” “镇南王萧兴业护驾不利,杖责五十!“ 沈昭璃将楚云峥扶起,触及沈昭璃冰凉的小手时,楚云峥眉心紧蹙。 沈昭璃眨眨眼,小声说道:“我也是害怕的。” “但好在是赌对了,霜牙不是普通的雪狼犬,而是比沧溟狼更加罕见的凶兽风狼星兕,它天生压制沧溟狼,血液更是能让沧溟狼惧怕不已。” 不大的雪白小犬自沈昭璃的大袖中露出个头来。 正委屈的舔舐着破口的小爪子。 第309章 闻言,楚云峥的眸光软了下来。 “竟然如此。” 他靠近,粗粝的手掌抚上霜牙的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它能救人一命,也不枉我当初为你买下它。” 霜牙也乖顺地抬起头,粉色的小舌头卷上了楚云峥的掌心。 真真是可爱无比。单看外表,任谁也想不到它竟然就是传说中威风凛凛、令人胆寒的风狼星兕。 楚云峥轻笑一声。“它这样听你的话,都快被你养成家犬了。” 沈昭璃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赶紧伸手将他搀住。向来镇定的她,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受伤了。” 沧溟狼凶恶难驯,若换了寻常人,恐怕眨眼之间就会丧命,楚云峥能与它缠斗许久,已实属不易。尽管如此,他还是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此刻整个人几乎成了血人,血泊在脚下绵延,光是看着就触目惊心。 察觉到沈昭璃语中的担忧,楚云峥勾起唇角来。 他拉住沈昭璃的手,沉声道:“你无需担心。就算你是祸害灾星,只要孤认定了你,你便是北凉的王后,无人敢也不可能撼动你的位置。” 沈昭璃的手被他紧紧地握着,原本有些冰凉的手也温暖了起来。楚云峥的话,让她那颗砰砰乱跳的心找回了安心的感觉。 生死面前,方能见真情。楚云峥待她的好,她瞧见了,北凉百官也瞧见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上!” 一道黑色的身影出列。 来人一拱手,先是对着楚云峥行了礼,随即高声道:“旁人不敢言之事,我陈鸿敢言。纵然沧溟浪之事只是个误会,可我北凉王后之位,绝不能为一个异国女人所占!” “王后乃一国之母,庇佑万民,她作为靖国之人,倘若有一天北凉与靖国立场不合,甚至兵戎相见,她能没有其他心思么?” 老者声音铿锵,字字尖锐。 关系到北凉的核心利益,其他官吏闻言,也不住地点头。 老者越说,情绪越激动。 “我等随王上您征战沙场,马前鞍后,立下赫赫战功,希望见到的是北凉兵强马壮,国泰民安。臣作为开国功臣,不愿见到北凉基业毁于一旦!” “若王上执意如此——老臣,死谏!!” 说到最后,老者开始重重地咳嗽起来,背部拱起,就像是一只垂老的虾。 他的话显然点燃了不少官员的情绪。全场鸦雀无声,但每个人的眼里都涌动着狂热。 萧兴业的眼里闪过狂喜。 他没想到,都不需要自己出手,就已经有人跳出来了! 也是,一个异国女人,竟敢在北凉为后。此惊世骇俗、大逆不道之事,哪个北凉人能容忍? “请王上三思!” 在楚云峥面前,老者重重地跪下,膝盖砸到地面,发出沉重的一声。 随着老者的动作,其余官员也齐齐跪下,声音洪亮道。 “请王上三思!!” 偌大一个宫殿,竟是乌泱泱跪了一片。 无人站立,全部跪倒。 沈昭璃怀中抱着霜牙,嘴角勾出意味不明的笑。 她早就想到自己来了北凉处境会变得艰难,却没想到这样艰难。文武百官齐齐下跪请求换后,当面让她难堪。 以为这样的场面就会将她吓倒么? 难受么?有一点。可现在她代表的不仅是自己,更是整个大靖。她绝不会让大靖就这样失了面子。 但或许——楚云峥要面临的东西比她还要糟糕。 第310章 沈昭璃的目光向一旁看去,楚云峥盯着跪倒在地的陈鸿,面色沉得很难看。 他处在那样的位置,必定不好办。 沈昭璃很聪明,不过片刻就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概。陈鸿看来是位德高望重的开国老臣,带头以死相逼,看似劝谏,实则逼迫,要的就是他让步。 楚云峥会怎么办呢? 沈昭璃感觉到自己的额头渗出了绵密的细汗。 或许是繁复的礼服太过厚重的原因,她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作为君王,楚云峥要考虑的太多,太多。 …… “好,很好。” 沉闷的气氛骤然被一声嗤笑打破,楚云峥鼓起掌来。 他看着身下密密麻麻跪着的众人,狭长的眸子里闪出了危险的冷芒。“你们,倒是挺团结。” 他朝着陈鸿走了过去,一步,又一步,耳边碧色的坠子随着步伐拍打在脸颊。因受了重伤,他走得并不快,却很稳,陈鸿跪在地上,只觉得沉沉的威压一点点逼了过来。 君王少年,气场却令他这个老臣都有些心悸。 “陈鸿,不必怕,你乃肱股之臣,你说的话在孤这里,自然有分量。孤平日待你如何,你也是清楚的。” 楚云峥俯下身,将陈鸿扶了起来。 陈鸿顺势站起,松了一口气。 带头反抗君王,他精神上也承担着莫大的压力,何况是少年君王楚云峥。 万幸,他赌赢了。 “王上……” 他热泪盈眶,方要开口,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好像晕倒了。 要不然,怎么会看见王上的脚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对,不对。 陈鸿这才反应过来。 不是他晕倒了,是他的人头落了地。 楚云峥的剑尖还在一点点往下滴着血。方才,正是他一把抽出剑来,众人甚至都没看清,陈鸿的脑袋已轻飘飘地落下。 事出太突然,众位官员全部傻了。一时间,竟无一人说话。陈鸿失去了头颅的身子僵硬地倒在地上。 “君为君,臣为臣。孤的意思早已说得很清楚,北凉的王后只能是沈昭璃一人。”楚云峥轻笑着道。“若还有人再劝孤,便是陈鸿的下场。” 沈昭璃的鞋尖被溅了一点血迹,脚下也有陈鸿颈部流出的血。她还没反应过来,已被楚云峥拦腰抱起,对上一双黑沉的双眸。 “仔细别弄脏了鞋子。” “乖,孤抱王后回去。” …… 封后大典上,楚云峥怒斩陈鸿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镇南王府。 萧时缊大惊,手中的梨花碗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 朝夕相处,她无比了解楚云峥。 封后大典上,所有的朝臣都为了换后而下跪,他却执意封沈昭璃为后,这对于一个君王来说意味着什么,楚云峥不会不懂。 君王从来不是绝对自由,更何况还是一个刚刚登基、朝政还不够稳妥的少年君王。 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他居然能为沈昭璃做到如此地步?! 纵然早就知道沈昭璃在楚云峥的心里不一般,萧时缊还是拧起眉来。 她心中酸涩,更多的是嫉妒,愤恨。 沈昭璃到底有什么好的,也配王上如此待遇?莫不是给王上下了迷魂汤! “缊儿。” 一声呼唤在耳边响起,萧时缊抬起头,看到萧兴业大步走了进来。 她想唤声父亲,可再也不能了。 萧兴业心疼地伸出手,在她的背上拍了拍。 “缊儿,你莫急,慢慢听为父说。” “封后大典上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楚云峥不立你为后,那是他有眼无珠!我们家缊儿还不屑嫁给这种草包,受委屈!” 第311章 “事到如今,为父只想问你一句,你的手,到底是不是楚云峥所为?” 宫里传出的消息是萧时缊刺杀王上,才被废了一只手。 对此,萧兴业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缊儿有多喜欢王上,他这个做父亲的当然知道,怎么可能伤害王上? 倒是楚云峥,始终对缊儿不冷不热,以楚云峥的性子,斩下缊儿的手也不是不可能。 提到自己被废掉的手,萧时缊的眼睛瞪大了。愤怒的火焰在内心熊熊燃烧着。 仔细说来,此事与楚云峥和沈昭璃都脱不了干系,但她,只要沈昭璃死! 萧时缊拿过毛笔,在纸上重重地写下“沈昭璃”三字,并打了一个巨大的红叉。 萧兴业了然。 “缊儿的意思,为父明白了。” “身为王后又怎样?为父一定提着她沈昭璃的头来见你!” 给萧时缊带了些药,又陪着说了些话,萧兴业这才起身离开。 出了邀月楼,他的脸色瞬间沉下。 “缊儿的心中还有楚云峥。事到如今,还在替楚云峥遮掩。” 身边的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 “王爷的意思是……” “哼。沈昭璃该死,楚云峥也不能放过。我看他是当王上当得太久了,忘记当初到底是谁送他上这个位子的了。天下之王,有能者居之。既然他有眼无珠,这北凉的江山,也该易一易主了。”萧兴业的眼中满是阴鸷。 “陈鸿还有个独子,名叫陈令,现任兵部尚书。父亲惨死,他的心中一定很悲痛。” “备车去陈府!王上昏庸,身为臣子的我们可不能如此冷漠。” …… 熙和殿。 一盆又一盆的清水进去,一盆又一盆的红水出来。 楚云峥斜靠在榻上,神情虽没什么异样,但微微泛白的唇色还是出卖了他。凶兽沧溟浪一掌下去,看似伤的只是皮肉,实则动骨。 沈昭璃看不下去,让下人退去,自己在铜盆里绞了手绢,一点点地为楚云峥擦拭。 白色的手绢很快就被染红,伤口翻出狰狞的皮肉,她眉毛蹙起。“疼么?” 楚云峥笑:“不疼。” “嘴硬。” 沈昭璃嘴上不饶,心里却柔软。凶兽在前,楚云峥以命相护,她都看在眼里。 不过…… 顿了顿,沈昭璃还是主动提起了。 “大殿之前,你怒斩陈鸿,是不是太冲动了些?” 连沈昭璃都没有想到楚云峥会用这样的手段解决此事。 “有什么太冲动的。他们自以为联合起来逼迫,孤就会受他们掌控吗?”楚云峥漫不经心。“陈鸿只是个杀鸡儆猴的鸡。若不挫挫帮人的锐气,真要分不清这江山到底姓什么了。” “更何况,阿璃,你远嫁北凉,我不敢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否则你王兄听说了,千里迢迢带刀来砍我,我可畏惧得很。” 沈昭璃被逗笑,冷不丁胸前的衣领一紧。竟是楚云峥拽着她的领口,将她往身前一拉。 沈昭璃猝不及防,直接撞在他的胸口。 砰的一声。 顾不着自己,沈昭璃忙道:“你的伤……” “不必管我,倒是王后。”楚云峥目光沉沉道,“孤舍命相护,王后是不是该给孤一些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 被楚云峥的眼睛盯着,沈昭璃有些慌乱。 她面对朝堂之事尚能游刃有余,可在男女情事上,还是青涩懵懂。两人之间还是楚云峥主动的多些,她隐隐约约预感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紧张中又多了一丝期待。 楚云峥坏笑。 “王后若是装傻,那这奖励,孤可就自己来取了。” 言罢,他用掌心扣住沈昭璃的脑袋,柔软的唇便印了下来。沈昭璃还惦记着楚云峥身上有伤,想要推开他又怕伤到他,只得半推半就,迷迷糊糊道:“唔,你小心伤口……” 楚云峥目光幽深:“最好的止疼药,已经在我面前了。” 沈昭璃的面庞一下子红了,楚云峥还想再吻她,外面响起了云瑶的声音:“殿下。” “你这丫鬟,怎得在这个时候扰人兴致。” 沈昭璃笑出了声。“她是提醒你该仔细着身子,好好养伤。” 沈昭璃掀开珠帘出去了,问云瑶:“什么事?” 云瑶恭恭敬敬呈上一张纸来。“回殿下,是镇南王府送来了请帖。” 镇南王府? 沈昭璃狐疑,打开请帖一看。字迹歪歪扭扭如同爬虫,丑陋不堪,看来是失去右臂的萧时缊亲笔。 萧时缊在请帖里的态度倒是很好,说经过王上惩治,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近日得了几匹良布,想请沈昭璃前来挑选制衣,表达心意,请沈昭璃不要再继续追究过去的错处。 沈昭璃嘴角微掀。 服软? 她同镇南王府早已势同水火,才不相信萧时缊会诚心诚意前来求和。 云瑶观察着沈昭璃的神色。“殿下,这帖子接吗?如果不想去,奴婢回绝了便是。” “当然要去。”沈昭璃淡淡道。 萧时缊朝自己射来了箭,她自然要想办法将箭射回去。 紫嫣已丧命,只让萧时缊失去一只胳膊,未免太便宜她了。她要让萧时缊余生都在痛苦中,为紫嫣赎罪。 第312章 云瑶又问道:“那此事,是否要禀告王上?” 沈昭璃摇摇头:“不必。” 她和萧时缊之间的恩怨,自己解决。 …… 三日后,镇南王府迎来了一位贵客。 一个穿着绿色华服的男人从马车上下来。他圆头圆脑、肚子大如球,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硕大的乌龟。 见到等候在门口的萧时缊,他黄豆大小的眼里闪出一丝精光。几步上前握住萧时缊的手,亲昵道:“表妹,好久不见。” 这是萧时缊的远房表哥,萧金然。 虽同姓萧,但两家之间的关系并不亲近,只是偶尔来往。再加上萧金然此人沉迷酒色,不务正业,萧时缊平时对他嫌弃得很。 见萧金然的手在自己的手上摩挲,萧时缊汗毛都立了起来。 幸好花粟及时迎了上来:“萧公子,郡主的意思是里面请。” 萧时缊这才逃过一劫。 大摇大摆进了邀月楼,萧金然一屁股坐在了床榻上。 萧时缊一见自己的闺房被如此对待,气得脸都涨红了。但想到自己此次喊萧金然来的目的,还是强压住了怒火。 萧金然看到她空空荡荡的袖子,道:“时缊妹妹花容月貌,可惜废了一只手,这将来……怕是不好觅夫婿。” “当然了,若是时缊妹妹不介意,我受些委屈也是可以的。” 萧时缊更怒了。 这萧金然,还是跟从前一样令人恶心,偏偏还字字戳在她伤疤上。 呵,就算她嫁不成楚云峥,焉是萧金然这种癞蛤蟆可以妄想的? 她懒得与萧金然多废话,立即拿出纸笔来,切入了正题:“表哥莫要开玩笑。再说了,本次喊表哥来,正是要给表哥一桩好姻缘。” “我有一位姐妹,国色天香,午后会到我府上来。表哥先去沐浴,等待美人投送怀抱便可。” 萧金然也不傻。“你那姐妹是什么身份?要是地位高了,我可未必配得上。” “放心,那美人主动投送怀抱,自然是仰慕于表哥的,只是家境不怎么好。表哥要是不嫌弃,收为妾室便可。”萧时缊一本正经地胡扯。 她并不忧心谎言会被戳穿。 毕竟等谎言戳穿的时候,一切早就木已成舟! 萧金然哈哈大笑。 “如此甚好!” 萧金然粗俗无比,萧时缊不愿与他多分辩,招手让花粟带他下去。 萧金然也应了,退下的时候,还与花粟偷偷道:“花粟姑娘,伺候本公子洗澡的姑娘可否找几个长相好些的?否则总觉得没了兴致。” 把花粟也闹了个心烦无比。考虑到萧金然有大用处,只得不耐地点头,心里想的全是怎样赶紧送走这位大佛。 用过午饭,按照请帖上的时间,沈昭璃来到了镇南王府。排场不算大,只有云瑶与鱼铃二人同行。 萧时缊早已急不可待,亲自来迎接。 因着现在沈昭璃已是正儿八经的王后,她须得行礼,否则要是沈昭璃追究起来,她就是有十个头都不够砍的。萧时缊只得不情不愿地跪下,按照北凉礼法,规规矩矩地叩拜。 跪在沈昭璃面前的时候,她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吞噬了自己,牙齿上下咬得咯吱作响。 眼前的这个女人,断她手臂,抢她爱人,她恨不能将沈昭璃抽筋扒皮,碎尸万段! 沈昭璃又怎会看不出她的敌意,冷淡道:“起来吧。” “这里只剩我们两个人,干脆少些弯弯绕绕好了。你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自己心里清楚。” 第313章 萧时缊在纸上写字:“殿下此言差矣,臣女反思几日,已诚心悔过,还请殿下宽宏,不计前嫌。” 萧时缊似乎是真转了性子,连说话都变得客气知礼起来。 瞧,从前的萧时缊不是不通礼数,只是故意轻慢于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的她也老实了。 镇南王阖府的人都看着,面子上总不能闹得太难看。沈昭璃笑着将宣纸还给她,道:“带路吧。” 进了邀月楼,萧时缊无法说话,便由花粟代替介绍。 花粟拿了茶壶来,素手芊芊,为萧时缊与沈昭璃都斟上了茶。“这是今年刚进的君山银针茶,殿下尝尝看。” 冒着热气的杯子送到了面前,沈昭璃却不动。 望向萧时缊,直白道:“本宫可以喝吗?” 以她和镇南王府的关系,实在是无法安心地饮下这杯茶。 萧时缊笑了,只是因为嗓子被毒哑了的缘故,笑声格外粗野难听。萧时缊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饮了一口,又写道:“这是同一杯茶壶里端出来的,殿下如今可以放心了吗?” 沈昭璃莞尔,随即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下。 见茶杯中的茶水明显减少,萧时缊这才放下心来。 呵呵,沈昭璃果然上当了。 从同一个茶壶中倒出的水,自然没什么问题。可此中玄妙在于花粟的手。 花粟早将迷药藏进了指甲缝中,倒茶的时候,指尖轻敲杯沿,粉末状的药便落入了茶中。粉末白色量少,即使仔细留意,也很难注意到。沈昭璃虽谨慎小心,又怎能想到花粟会用这种方式下药? 花粟又拍了拍手,紧接着又是几个婢女丫鬟带了几匹布上来。 花粟站在一旁,笑说:“王后殿下,这都是才到府上来的面料,品质做工皆是上乘,就连郡主也只得了这么几匹,就迫不及待与殿下您分享了。” 沈昭璃抬眼望去,只见锦缎如云,细腻柔滑,金线银丝交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天边霞光。轻抚其上,仿佛能感受到织女巧手穿梭的韵律,令人叹为观止。 确实是极好的布料。萧时缊拿出这些布来,怕是肉疼得很。 “殿下看看,喜欢哪些,喊匠人制成了衣,送进宫中便是。”萧时缊提笔在宣纸上写,笑意盈盈。 拿出这些布匹她确实肉疼,但一想到沈昭璃马上要倒大霉,心中满是快意。 沈昭璃也不同她客气,挑了几匹赏心悦目的。萧时缊的东西,不用白不用。 花粟道:“殿下,怎的只挑了这几匹?这匹浮光锦是北凉与东昌贸易所得,数量稀少,十分难得,虽说颜色挑人了些,但殿下肤色白,倒也相衬。” 说着,花粟向前几步,将那名叫浮光锦的布匹扯近了些,想指给沈昭璃看。 怎想后退的时候,被桌角绊倒,一个趔趄,打翻了桌上的茶杯。茶杯中的水悉数泼在了沈昭璃身上。 萧时缊迅速地站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花粟明白她的意思,惊慌道:“殿下!” 接着立马跪下,叩头不止。“请殿下赐罪,奴婢绝非有意。” 鱼铃迅速上前,询问沈昭璃:“殿下,不要紧吧?” 沈昭璃回神道:“不要紧。” 幸好茶水尚温,泼在身上也不觉得烫。只是裙摆被沾湿了,一大滩印子,格外明显。 花粟还在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自请杖责二十,向殿下赔罪。” 萧时缊提笔道:“混账东西,竟敢冲撞王后!” 又向沈昭璃写道:“殿下若是不介意,臣女还有几套新衣裳,殿下先换上将就一下,回了王宫换下便是。” 第314章 沈昭璃面色冷峻。 她不信这一切只是巧合,肯定是萧时缊别有用心,可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带本宫去更衣吧。” 一国王后,顶着湿了的裙摆到处游走,有损礼仪。 花粟道:“殿下,奴婢带您去更衣。更衣完毕之后,奴婢自去领罚。” 鱼铃与云瑶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担心。鱼铃扶住沈昭璃:“殿下……奴婢随您一起去吧。” 沈昭璃拂开她的手:“不必。偌大一个镇南王府,这样多双眼睛看着,本宫相信,不至于有人有胆子正大光明地做小手段。” 沈昭璃语声清朗,显然是故意说给萧时缊听的。 萧时缊笑容微僵,只得尴尬地陪笑。 她自小受宠,性子跋扈,曾几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对沈昭璃更是恨上了几分。好在沈昭璃马上就要倒霉了,她也不必再做小伏低。 沈昭璃下去以后,她唤来了自己的心腹,在纸上写道:“花粟那,可一切准备就绪?” “回郡主,已万无一失。” 好极了! 沈昭璃再也神气不起来了!今日便是她的死期! …… 萧金然与几个女子胡闹了一个中午,再加上饮了些酒,脑袋昏昏沉沉的。 花粟推开殿门时,看到萧金然趴倒在桌案上,烂醉如泥,心下不由得几分嫌弃。 但她牢记萧时缊的嘱托,推了推萧金然的胳膊。 “萧公子,醒醒!那女子来了!” “来了?”萧金然从桌上坐起,酒醒了大半。 他虽顽劣胡闹,却也知道婚姻大事的重要。他平日里大名在外,稍微好点的人家哪敢让女儿与他相处,是以也接触不到什么好姑娘。萧时缊介绍给他的姑娘,未必最好,却也是他能力范围内接触到的最上乘的,当即摩拳擦掌,迫不及待道:“走!” 花粟将他领到了一处殿外,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便含笑退下了。萧金然急不可耐,如同饿狼一般奔了进去。 纱帐朦胧,有个女子趴在床榻上,似是昏迷了,毫无反应。萧金然直接跨坐在她背上,解开衣袍。 他本想看看这女子长什么模样,谁知这殿内也不知怎的,黑得离谱,连个烛火也不曾有。 萧金然辨认了半天,愣是什么也看不清,身体已经起了反应,干脆想着先解决问题再说。 一炷香后,花粟又返回殿外。隔门听见里面传来女子与男子令人脸红心跳的动静,抿嘴一笑。 成功了。 她可以去找郡主复命了。 她跟在郡主身边这样久,还是第一次看见嚣张跋扈的郡主如此忍气吞声,连带着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如今沈昭璃倒霉,自家郡主总算能出一口恶气,脊背挺直了,腰也不弯了。 花粟心情愉悦地回到邀月楼,推门进去。 “郡主!” 言罢,惊讶地发现坐在里面安静品茶的,竟然并非郡主!而是……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沈昭璃。 一时间,花粟脑子里“轰”地一下。 沈昭璃笑盈盈看来。 “花粟姑娘看起来,似乎很惊讶。” 如果坐在这里的是沈昭璃,那在厢房里面,与萧金然云雨的是…… 花粟不敢细想,也失了仪态,高声问道:“郡主呢?” 沈昭璃微微笑道:“郡主见本宫长久未归,去寻本宫了。本宫方才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说起来,这样久了,郡主怎么还未回来?本宫担忧得紧,可得亲自去找找。” 沈昭璃这话几乎是坐实了花粟的猜想,她脸色惨白,想要阻止,可沈昭璃哪里会如她的意,抬步便往外走。 更雪上加霜的是,花粟还听到了一声通报。 “王上驾到——” 楚云峥迈步进来。见到殿中的沈昭璃,道:“孤去熙和殿不见你踪影,问了香雪才知道你来了镇南王府。怎的也不同孤说一声?” 楚云峥的语气满是担心。沈昭璃知道,他是怕自己独身一人去镇南王府受了委屈,心下一暖。 “王上放心便是,臣妾自有分寸。” “臣妾现下正要去寻郡主,不如王上同臣妾一同去吧。” 沈昭璃笑着说完,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萧时缊和花粟大约以为,自己已经将茶喝了下去。 殊不知,她戒心极重,镇南王府的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入口。 端起茶杯的时候,她用袖子掩住了口,然后用另一只手将茶水偷偷倒入了袖子当中。茶水看着减少,实际上不是被她喝了,而是倒了。 她被花粟带去厢房换完了衣服,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原地等待。萧时缊既然想害她,就一定会有所动作。 果不其然,听到门外一个小丫鬟与花粟对话。 “花粟姐姐,王后应该已经晕倒了吧?” “闭嘴,讲这么大声做什么?要是药效还没发作呢?” “不可能的,郡主说过,这药半炷香内就会发作,如今已经一炷香了,王后想必已经不省人事了。” “确认了再说,此事非同小可,不宜掉以轻心!” 花粟说着,快步走了进来。 见沈昭璃倒在地上昏迷不醒,那小丫鬟道:“看,花粟姐姐,我就说药效早就发作了吧!我是算好药发作的时间,才来问你的。” 第315章 花粟松了一口气。“快!你把王后弄到榻上去,背部朝上,再把殿内烛火都熄了,环境弄黑些,务必要让萧公子看不清面部。我去请萧公子来。” 沈昭璃装作昏迷,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只觉得好笑。 花粟先行离开,小丫鬟将她放在榻上后也匆匆离去。她从榻上爬起,吩咐藏在暗处的鱼铃:“去邀月楼,将萧时缊打晕了,送来这里。”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很公平。 …… 或许是上天也站在她这一边吧,沈昭璃没有想到,竟然楚云峥会在这个时候到来。 两人携着众位仆从,浩浩荡荡便过去了。花粟跟在身后,面色比死人还难看。 一靠近殿内,众人便听见了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动静。 楚云峥一怔,随即望向沈昭璃。 沈昭璃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若不是我反应快,只怕现在在这里的就是我了。” 楚云峥怒不可遏:“这萧时缊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你出手,简直是找死!孤一定……” 沈昭璃伸出手来,按在楚云峥的手背上,温和地笑:“王上,这样未免太便宜她了。” “慢慢来,我想自己亲自动手。” 楚云峥看她几秒,然后笑了起来。“你呀。” “行,都听阿璃的。” 花粟还是上前来,跪倒在楚云峥和沈昭璃面前。 “王上,王后,郡主没有大碍,大约只是累了想休息,二位身份尊贵,何必劳烦二位替郡主操心。” 沈昭璃道:“你倒是挺忠心,只是现下由不得你。郡主乃北凉子民,作为北凉的王与后,关心郡主是应当的。” 说完便命令鱼铃与云瑶推门。鱼铃与云瑶早就等不及了,一声令下,当即推开了殿门。 萧金然正在兴头上,冷不丁被打搅,不耐地道:“谁啊!” 鱼铃道:“大胆!王上来了,还不拜见?” 王上? 萧金然吓傻了,赶紧从榻上滚了下来。也就是这时,阳光从敞开的门外射了进来,他看清了躺在榻上的人,大惊失色。 竟然是,萧时缊! 怎会是萧时缊?他猴急无比,光顾着解决需求,完全没留意那女子少了一只胳膊,更没留意到那女子哼叫的声音与常人不同,有些呕哑嘲哳。 事到如今他倒有些怨恨,为何萧时缊被毒得不更彻底些,索性一点哼叫发不出,他好意识到身下人的不对劲。 此刻,萧时缊也悠悠转醒。 她被打晕了之后,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碰自己,想要反抗,却因为被点了穴位浑身动弹不得,嘴也被毒哑了发不出声。加之萧金然粗野,中途又被折腾得晕了过去。 此刻醒来以后,发觉自己的处境,五雷轰顶。 花粟哭着扑了上去,拿衣衫帮萧时缊遮掩住身子,道:“求王上做主!我家郡主完全是无辜的!萧金然你这个畜生,竟然强迫郡主!” 萧金然也怒了。 “你们怎么还反咬一口?分明是你家主子跟我说,要献一个女人给我。我一切都按你们说的来,结果最后闹成这个样子!” 萧时缊的手指嵌进了肉里,印出了深深的抓痕。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不能再让萧金然多说,再说下去,楚云峥那样聪明,追究起来发现幕后主使,倒霉的只会是她自己。 她强撑着拿了笔和纸来,踉踉跄跄地写道:“王上,此事是一场巧合,时缊只求王上一件事,帮我瞒住,不要告诉我父王……” 如今的她,实在没有脸面面对萧兴业。 第316章 至于萧金然,就凭他的身份,也想和自己沾上关系? 就算两人有了肌肤之亲,也绝不可能!王上同她多年情分,无论是看在交情上,还是镇南王的面子上,一定会默许自己将萧金然处理掉! 楚云峥居高临下,漠然地看着萧时缊颤颤巍巍送来的宣纸。 “孤答应你不告诉镇南王,剩下的事情你自己解决。堂堂郡主,闹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楚云峥并未多说,可萧时缊知道,这已经是楚云峥对她失望透顶的表现。 自己这次,是真的闹大了。 还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她原想整沈昭璃的,怎么最后,主人公反而变成了自己? 贱人!一定是沈昭璃又耍了什么花招! 萧时缊恨恨地瞪向沈昭璃,如果目光能够伤人,此刻的沈昭璃早就被她捅成了窟窿。 沈昭璃!沈昭璃!她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沈昭璃应该下地狱,被抽筋扒皮,不得好死!! 沈昭璃毫无畏惧地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 视线交锋之间,萧时缊明白又是自己落了下风。毕竟这一次,是沈昭璃赢了。 萧时缊跪在地上,被气得头昏脑涨,最后竟然头一仰,往后便晕倒了。 “郡主!”花粟惊慌地叫。 然后又对着下人们发脾气:“混账东西,还愣在原地做什么?滚!滚!!” 沈昭璃平白看了一场闹剧,被云瑶和鱼铃搀扶着往回走。 沈昭璃轻笑着叮嘱:“别忘了过几天问镇南王府要制好的衣裳。” 镇南王府乱成一团,萧时缊不记得,她可得记着。 云瑶和鱼铃对视一眼,两人皆是笑了起来。 云瑶道:“这下殿下可是好好地出了一口气了,萧郡主陷害不成,自食恶果。” 鱼铃道:“活该!谁让她竟然要用这样阴毒的手段陷害殿下的。” 沈昭璃摇摇头,道:“萧时缊不会有什么后果的。她虽然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但也不够惨。” 云瑶和鱼铃不解,沈昭璃便解释:“萧时缊郡主的身份摆在那里,出了事,牺牲的只会是萧金然。知道这件事的下人也会被全部杀死,死人,才会永远地闭嘴。” 云瑶急了:“那怎么办?难道就让萧时缊轻松地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所以我还需要你们去办一件事。” 沈昭璃对着二人招了招手,在耳边说了些悄悄话。鱼铃惊喜:“奴婢这就去办!” …… 与此同时,丞相府。 谢玉珩本想即刻动身前往南疆,结果动身前夕,消息传来,谢战要来谢府拜访。 谢战是谢玉珩的伯父,也就是父亲的兄长。两家关系并不亲密,但因着谢战是正儿八经嫡系的关系,始终享有很高的声望。年末祭祖的时候,谢家人也以谢战为首。 谢战怎会突然要来? 谢玉珩先是有些意外,想到近日谢老夫人催自己同苏清溪成亲催得紧,心中了然。 谢老夫人搞不定他,便请了耆老来。 可笑,以为这样就能逼他让步么? 谢玉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的这帮亲戚面目可憎。 偏偏耆老要来,他身为自己这一脉的当家人,于情于理都不该缺席。南疆之行便往后搁置了三日。 三日,仅仅三日的时间,谢玉珩在心中默念道。三日之后,他无论如何也会动身南疆。 谢战一来,谢老夫人兴致高昂,张罗着要大办宴席。 谢玉珩不赞同道:“一切从简即可。” 第317章 “那怎么行?”谢老夫人当即不高兴了。谢战是家中嫡出的长子,她自觉自己这一脉总是低他们一头。如今谢玉珩争气,该有的排场得争回来。 谢玉珩早已厌倦了这些你来我往的较劲,道:“您总是想着比来比去,不愿输给别人,正因为如此,才会死要面子进了大牢,一次教训不够,如今还不清醒么?” “你!!”谢老夫人真的要气死了。 也不知怎么了,自从长乐公主出嫁以后,谢玉珩就跟吃了炸药一样,时不时要呛她两句。 原本是怨苏清溪害他错过了长乐,现在连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一并怨上了。 这样想着,谢老夫人对沈昭璃的不满又加深了几分。 现下,财政大权全部捏在谢玉珩手中,谢玉珩不松口,谢老夫人也没有办法。 是以谢战进府的时候,只简简单单办了个家宴。连个舞女都没请。 谢战有些意外。 好歹是堂堂丞相府,怎的排场清简成这样。 家宴上问起谢老夫人,谢老夫人当即道:“正是呢,清珪一个男人家,成天心思在朝堂上,哪里有心思处理府中事务,偌大一个丞相府,过得还没有普通人家风光。” “哥哥你有所不知,我早劝清珪找个女人家打理府上,依我看,那嘉荣郡主便不错,可惜清珪脾气倔,我怎么劝也不听。” 家丑不外扬,谢老夫人有意省略了她和谢玉珩之间的囹圄,话题转到了谢玉珩的婚事上。 谢玉珩冷笑,果不其然又是这个话题;又要把他和苏清溪往一块儿扯。 他心中厌烦至极,干脆直接掀桌站起。 “母亲要是再聊这些,我便回去了。” “清珪你站住!”谢战在身后喊道。 “你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你怎能如此无礼?” 宴席开场之前,谢战便已经听谢老夫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七七八八。他本就自傲自负,以谢家大家族掌门人自居,再加上收了谢老夫人一枚金镯子,自觉要将这件事管到底。 “你年纪已经大了,年纪大了娶妻生子,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则延续血脉,二则不让父母长辈操心。若是连这最基本的为家都做不到,还谈什么为国为人民?” “可谁来为我?”谢玉珩头脑清醒,完全没有被绕进去。“长乐殿下远嫁北凉,我会一直等待她,若是她有后悔的那天,正妻之位,永远为她空悬。” “另外,即使今生我与长乐殿下再无可能,也绝不会娶苏清溪为妻。”想到苏清溪的性格,谢玉珩顿了顿,又道:“要娶,也得是娶一个家世清白、心地善良的单纯女子,相伴一生。” 谢老夫人眼睛瞪得更大了! 她先是被谢玉珩那番要永远等待长乐的话打击得不轻,随即又听到了…… 家世清白、心地善良? 那不就是穷吗! 他们可是堂堂丞相府,怎能自降身价? 谢战也不住地摇头。这谢玉珩越说越离谱了,长乐已是人妻,还有什么可等待的?倒是嘉荣郡主不错。要是谢玉珩真能娶了嘉荣郡主,不止对谢玉珩,那是对整个谢家大家族都有好处的。 他抚摸着胡子道:“嘉荣到底有什么不好?自小便陪着你长大的,也心悦于你!你嫌嘉荣耍小性子,说到底,若不是心悦于你,嘉荣也不至于要和长乐争风吃醋!” “于情于理,这嘉荣郡主你必须娶了!要不然,这谢家祠堂,你便不用再踏进一步,直到回心转意、想清楚了为止!” 被禁止踏入家族祠堂,约等于从家族除名,这是非常严厉的惩罚。 可谢玉珩没有任何畏惧的神色,只是朝着谢战一拱手。“既然如此,孩儿遵命。”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把老夫人气得胸口直疼。 “喂喂!谢玉珩!” “我这儿,怎的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长乐出嫁,好似将他的魂魄一同带走了似的,完全不正常!” 谢战的脸色也不好看。 作为家中耆老,谢玉珩竟然连自己都顶撞,这叫自己的面子往哪搁?须得让谢玉珩乖乖就范了才是! 谢老夫人忧愁不已。 “可我儿三日后便要南行,此事恐怕得等他回来以后再议。” “谁说的?”谢战的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的微笑。“既然好言相劝没用,那便硬着来。” “我听说,那些青楼女子为了招揽生意,会使用一种特殊的熏香,闻到此香便能让人情欲大动,女子尚不能忍受,何况男子?” “啊?” 谢老夫人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谢战的意思,不过还有些犹豫。 “这,倒是个法子,不过,若是嘉荣郡主知晓了此事……还有大长公主!若是她知晓女儿被我们如此设计,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想到沈双玉对苏清溪的重视,谢老夫人又忌惮起来。 谢战胸有成竹道:“我想,嘉荣郡主也是愿意的。那嘉荣郡主自小被你养在膝下,与你有多亲昵不消多说;再者,她恋慕清珪,自愿还来不及,我们做长辈的,不过是助她一臂之力而已。” “你要是实在担心,不如过问过问嘉荣郡主的意思。” “这样也好。”谢老夫人十分高兴,心想谢战果然是谢战,耆老就是耆老,她先前怎的就没想到这层? 于是匆匆往大长公主府递了拜帖,说要去见苏清溪。 第318章 听说谢老夫人的来意后,苏清溪嘴角的笑意微僵。 偏偏谢老夫人是个看不出思路的,一点没有看出苏清溪的不悦,还在眉飞色舞地说个不停。 直到苏清溪实在忍不下去,不得已打断她的话。 “谢姨,我今日有些不舒服,您先回去吧。” “哦哦,那我方才说的……” “我会考虑考虑。” 居然不是立即答应? 谢老夫人见苏清溪没有爽快答应,顿时有些不悦。 尽管苏清溪现在已经是郡主,但在谢老夫人心里,谁也没有她的宝贝儿子厉害。 谢玉珩可是凭着自己的学识正儿八经地做上了丞相,苏清溪呢,不过是运气好得了大长公主的青眼。要没有大长公主,她还什么都不是呢! 从大长公主府出来,谢老夫人扭头看了一眼,然后“呸”了一声。 “哼,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就是不一样,就她这身份,要放在以前,就只能给我儿做妾。” 她是疼惜苏清溪没错,但不代表苏清溪能对谢玉珩挑挑拣拣! 谢老夫人离开以后,苏清溪方才还满是笑容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一旁伺候的丫鬟也凑了过来,不满地道:“这谢老夫人未免也太过分了,就算是寻常女儿家,为了嫁个好夫婿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更何况咱们还是金枝玉叶的郡主,谁稀罕一个丞相啊!真当丞相大人是个人人喜爱的香饽饽了不成。” 这丫鬟是沈双玉新赐给苏清溪的,名叫芳容。沈双玉怜惜苏清溪小小年纪就身体不好,特意从医馆觅了个通药理的姑娘塞了过来。 沈双玉待苏清溪,确实是极好的,想要把这些年的亏欠都弥补回来。苏清溪也心安理得地接受。 本就是沈双玉欠她的! 要不是沈双玉的遗弃,她本该跟沈昭璃一样,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地长大。 苏清溪扫了一眼芳容,道:“住口。” “那谢老夫人本就不安好心,我也没真心待她。但清珪哥哥的确待我一日比一日冷漠,如果这法子真的有用……” 芳容吓了一跳。“郡主,您不会真想……” 岂有此理啊! 大靖建国以来,就从没发生过这样没天理的事情吧! 芳容还要说话,苏清溪道:“够了,主子做事,要你一个下人多嘴做什么?” 顿了顿,苏清溪又用警告的语气道:“我的一举一动,不要在娘那里多嘴。既然娘把你送给了我,你的主子就是我。” 芳容赶紧缩起了脑袋,轻声应道:“是……” 只是心里还满是震惊。 苏清溪为了谢玉珩,当真是疯了! …… 行程推迟了几日,谢玉珩也没有闲着。 他阅读了古书,搜集了不少关于南疆的信息。 南疆之人自成一偏远小国,不问世事。那里地形险恶,瘴气弥漫,虫蛇遍地,若毫无准备地踏入,定然有去无回。 好在,沈昭璃之前在信件中留下了一些应对南疆毒障的法子,还有详细的路线图,大大减少了此行的困难。更多的,就要他自己前往探索了。 他一介文官,或许经验不多,好在沈知瑾派了飞羽将军与自己同行。此次南征,必将降服南疆,为大靖所用。 做下这些事情,好像自己对沈昭璃的亏欠就少了些。 昏黄油灯下,谢玉珩将沈昭璃送来的信件看了又看,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她伏案写作、专注无比的迷人模样,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清珪哥哥。” 第319章 听到熟悉的声音,谢玉珩的眉毛一下子皱起! 又是苏清溪。 他已经同苏清溪说得很明白了,自己不可能娶她,这苏清溪怎就阴魂不散? 还是这个点。 隔着门,谢玉珩冷淡回道:“已经很晚了,我要歇下了。郡主请回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你骗人,清珪哥哥,我知道你明日就要走了。”门外响起苏清溪委屈的声音。 “我白日里没空,只能现在来找你。我只是想给你送个别而已,你却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吗?我们难道是仇人了吗?” “清珪哥哥,只要见你一面,我马上就走。要不然,我就一直坐在这里,呜呜呜……” 苏清溪还是一样的楚楚可怜,扯了几嗓子,要是普通男人听了,心都化了。 谢玉珩看了眼手中沈昭璃的信件,却完全不为所动。 只是这苏清溪说到做到,谢玉珩不出来,竟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谢玉珩来回踱步了几下,愈发烦躁。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苏清溪不怕名声受损,他还怕。 最终,谢玉珩还是开了门,一脸不耐。 “现在你见到我了,可以走了吧?” 苏清溪惊喜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清珪哥哥,你终于见我了。” “我是来给你送别的,这是我娘最近刚赏给我的酒……喝一杯吧,好不好?” 苏清溪说着,费力地掏出身边的酒坛子。塞子拔出,光闻味道便沉香甘甜,是味好酒。 “古人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我劝清珪哥哥将这杯酒饮尽,出了大靖,在南疆之地便也没有故人了。” 谢玉珩面无表情道:“喝下这杯酒,你就离开。” “好……” 接过苏清溪递来的酒,谢玉珩几乎是完成任务一般,一饮而尽,然后道:“你可以走了吧?” 然而,就在靠近苏清溪的时候,鼻尖忽然飘来一股极其隐秘的香气。 那香气很甜却很淡,就像是鸟儿的一片羽翼,在鼻腔和心尖撩拨,仿佛怎么也吸不够似的,让人想要得到更多。 谢玉珩再次吸了一口,这一次,他感觉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头重脚轻,周围的景物都在旋转,仿佛在云端。 眼前的苏清溪隐隐绰绰,似乎靠近了些。 “清珪哥哥,你怎么了?” 对方笑了,笑得很甜。 “清珪哥哥,你现在,还想要我走吗?” 如果说现在的他是行走在沙漠中的干渴了很久的人,苏清溪的出现便宛如一片绿洲。谢玉珩抬眼,昏昏沉沉地看向苏清溪。 “这是什么香?……” “你也意识到了这香有问题了吧。清珪哥哥,让你喝酒不是目的,让你闻到这香才是。” “不要再抵抗了。这香乃是青楼中女子秘制,没有男子能够抵御。睡吧,一觉醒来,你就可以娶一个郡主做夫人了。”苏清溪幽幽道。 “其实,你仔细看看我,我一点都不比沈昭璃差……” 苏清溪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中很痛苦。 她不明白,自己怎就老是输给沈昭璃? 就连此刻,她想要得到谢玉珩,都得用这样卑劣的手段。 不过好在,总归是得到了。 时间久了,她就不信谢玉珩不会对自己日久生情。 苏清溪嘴角掀起一抹自嘲的笑,伸出洁白纤细的手臂,想要抚上谢玉珩的胸膛。 然而就在这时,“啪”地一声。 谢玉珩竟是一下子打掉了她的手臂。 大汗淋漓道:“你离我远些!” 苏清溪的手被谢玉珩狠狠打落,白皙的肌肤上瞬间泛起一片红痕。 第320章 她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她看向谢玉珩,谢玉珩那张俊美的脸庞此刻因熏香而泛着不自然的红晕。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显然在极力克制着自己。 “你……你竟然还能撑得住?”苏清溪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几分不甘和愤怒。 都这样了! 谢玉珩还在拒绝她! 谢玉珩咬紧牙关,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眼神却依旧清明,甚至带着几分冷冽。 他死死盯着苏清溪,声音沙哑却坚定:“苏清溪,你太小看我了。” “我谢玉珩寒窗苦读,从白身一路到丞相,心智从来就不是靠这些下作手段能动摇的。” 苏清溪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张了张嘴,感觉到自己的人格在谢玉珩面前瞬间变得渺小。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谢老夫人将熏香给她的时候,曾神神秘秘地道,这熏香不会有任何男性能够抵御。 她也信了,想着这手段虽然下作,好歹能让自己如愿以偿。 可谢玉珩,明明已经被药物折磨得几乎失控,却依旧能保持理智,甚至还能对她冷言相向。 她失败了?她怎么可能失败?!! 苏清溪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清珪哥哥,你现在就这样恨我?连自己的本能都能克制?” 谢玉珩摇摇头,冷道:“你错了,原本我并不恨你。我甚至能够理解你为了璟华一而再再而三地使小性子。” 他见到楚云峥的时候,亦是同样的想法。 嫉妒之情,人皆有之。 “可你总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不择手段,现在竟然连这样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堂堂郡主,自甘堕落到同青楼女子一样的地步……” “溪儿,你我二人虽青梅竹马,或许我从未了解过你。”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 他从前会担心苏清溪孤女一个,遭人欺负。 可如今苏清溪已是嘉荣郡主了。 没了他,照样能过得风风光光。 谢玉珩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苏清溪从来没有看过他这样的眼神。 谢玉珩扶着桌角,艰难地站起身,脚步踉跄地朝门口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身体的燥热几乎要将他吞噬,但他的脑海中却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苏清溪站在原地,呆滞了半晌,看着谢玉珩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 她知道,过去的恩情被彻底消耗尽了,自己这回是真的把谢玉珩惹恼了。 她猛地冲上前,从背后抱住谢玉珩,声音带着哭腔。 “别走!求你别走!我哪里比不上沈昭璃?她是公主,我是郡主,娶了我,我也能够带给你不输她的荣华富贵!” 谢玉珩的身子微微一僵,随即更加用力掰开她的手,转身将她推开。 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眼神冰冷如刀,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苏清溪,你永远都比不上沈昭璃。不单是因为你的容貌、家世或是才情不如她,而是你永远更爱自己。” “我说了,以后不必再见。” 说完,谢玉珩没有再理会她,转身推开门,踉跄着走了出去。 苏清溪不肯离开,他离开了,总行吧! 夜风拂过他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却无法平息他体内的燥热。谢玉珩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沈昭璃的身影,清冷的面容,淡漠的眼眸。 曾经的她,追逐在自己身后,也曾对他展露笑颜,也曾对他温柔以待,他却始终执迷不悟,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昭璃……”谢玉珩低声呢喃,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悔意和痛苦。 如今的沈昭璃远嫁北凉,与楚云峥情投意合,相敬如宾,可能已经将他彻底遗忘。 可即便如此,他的心依旧无法放下她。 “若当初我能早日悔过,或许一切都会不同吧……” 明日动身南疆,他会用自己的余生赎罪。 夜渐深,屋内的烛光摇曳,映照苏清溪孤独的身影。泪水从她脸边无声地滑落。 她知道,自己终究是失败了。 明明已经豁了出去,连这样的法子都用上了,可是…… 现在倒好,谢玉珩永远都不想见她了! 苏清溪的泪水越流越多,最终化作一声压抑的呜咽。 她猛地站起身,将桌上的茶具狠狠扫落在地。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沈昭璃,一切都是因为你!你凭什么!”苏清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歇斯底里。 她把恨意全部转移到了沈昭璃身上。 眼中不再有泪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神情。苏清溪的手指紧紧扣住桌角,指甲在木头上划出几道深深的痕迹。 自从给了熏香出去,谢老夫人一直躲在房外,听着屋内的动静。 本以为好事将成,嘴角扬着就没下来过,结果不久以后就听到屋内两人的争吵。 然后就是谢玉珩跟风一样冲了出来,因为走的太快,甚至连躲在一旁的她都没看见。 谢老夫人吓了一跳,心道她儿子居然这样快就完事了? 第321章 紧接着屋内又传来茶具落地、噼里啪啦的声音。 谢老夫人一拍手,一跺脚。 坏了,坏了。 此事大约成不了了。 溪儿一个人在屋内,也不知怎样? 谢老夫人不担心苏清溪受挫或者难过,只担心苏清溪一怒之下,要对丞相府做些什么。人家现在毕竟是郡主,又有大长公主罩着。 于是赶紧往屋里走,结果刚到门口,苏清溪人就出来了。 苏清溪脸上似乎有泪痕,神色难看,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谢老夫人看了,竟被吓了一跳,一时间,都不敢凑上去。 苏清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将香囊丢到了谢老夫人的脚下。 “你想的馊主意。” “此事若有一个人传出,我拿整个丞相府是问!” 苏清溪此刻心情不好,也顾不得对谢老夫人保持基本的礼数了。说完转头便走了。 留下谢老夫人忙慌乱地将香囊捡掉,心中却也十分不悦。 这苏清溪,都将青楼女子用的香囊给她了还搞不定自家儿子。 还不是自己没用,好意思将气撒到别人身上。 哎,罢了! 强扭的瓜不甜,谢玉珩如今连耆老都不怕了,软硬不吃,逼急了怕是真要登官府,跟她断绝母子关系。 谢老夫人想继续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就只能指望这么个儿子了,当然不敢逼太紧。 只能一面叹气,一面离开。 谢老夫人不知道的是,苏清溪走了几步,突然仰头看天。 黑夜下,苏清溪的声音如同梦呓。 “谢玉珩,你逃不掉的……你注定是我的!” “我苏清溪想要的东西,就从来不会有得不到的……呵呵呵……” 可能,此刻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了,对谢玉珩的追逐,到底是出自喜欢还是不甘。 苏清溪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月光被乌云遮蔽,仿佛连天地都在为她的疯狂恨意而静默。 …… 再说萧时缊这边。 “回郡主,萧公子的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花粟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战战兢兢道。 自从那日的风波过后,郡主成日便沉着个脸,动不动就拿下人撒气。镇南王府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主子拿来出气了。 萧时缊的眼里闪过怨毒之色,提笔在纸上写道。 “你确定处理好了?” “没错,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尸体喂了狗了。” 萧时缊眉目微动。“呵呵……真是便宜他了。” 萧金然死得还是太轻松了。 她不过是命令人将签子戳进了萧金然的指甲,再用沸水将萧金然活活地煮死,最后抽筋扒皮,把尸体丢去喂狗罢了。 无论怎样操作,都难解她心头之恨! 萧时缊又写道:“那日的下人,也一便都处理掉了吗?” “回郡主,是的。” “那就好。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地守住秘密……” 一想到那日的混乱,萧时缊便咬牙切齿。 回去之后,她左思右想,确认自己嫁给楚云峥已无望。往日她还在期盼着自己做不了王后,尚能做个妃子,可楚云峥目睹了一切,又怎会接受自己这不洁之身。 为了嫁给楚云峥,她原本一直在苦苦等待,即使到了该出阁的年纪还一等再等。如今妃子梦破碎,她得尽快为自己打算。 年纪一天天大上去,不能再拖;再拖下去,适龄的青年才俊只会越来越少。 于是前几日,萧时缊向萧兴业请求,说要王都中的适龄男儿画像,亲自挑选未来夫婿。 第322章 把萧兴业弄得又惊又喜,连声赞道: “缊儿,你总算开窍了!” “那楚云峥本就有眼不识泰山,根本配不上我女儿!如今你醒悟过来便好。” 萧时缊哪里敢告诉萧兴业真相,只得苦涩地笑。 挑选了好几日,总算是觅得一稍稍满意的男子。 内阁首辅常诚之子,常靖文。 常靖文是常诚的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父亲之位的,可谓是少年英才,前途无量。 虽说对于镇南王府来说,萧时缊嫁过去是下嫁,但萧兴业还是很满意。 女婿家底不如自个儿,女儿嫁去才不会受委屈。 什么三妻四妾,呵呵,先问问他镇南王同不同意! 相比之下,萧时缊选中常靖文的理由就简单得多。常靖文面容与楚云峥有几分相似,她得不到楚云峥,还得不到一个替代品么? 无论如何,这桩婚事算是定下了。 镇南王大喜。 他有意要将婚礼办得声势浩大,惊艳众人,相较北凉习俗,提前半月便将酒席请帖发了出去。 朝中有声望的官员自然人手一份,太后也少不了。最后,帖子送到了楚云峥和沈昭璃手里。 沈昭璃微微笑了。 “萧时缊定然不愿在婚礼上看见我,只是邀请了你,便不得不邀请我。” 楚云峥伸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你不愿去,便不去了。不过,孤须得去。” 镇南王怎么说也是开国功臣,纵然如今与王室的关系有几分微妙,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 沈昭璃正色道:“我也得去。” 要不然,可就没有好戏看了。 她可是精心给萧时缊准备了一场大礼,一定会让萧时缊度过永生难忘的婚礼。 “你呀。”楚云峥宠溺地看着她,后道,“你去也好,正好我同你介绍介绍北凉的局势。你如今成了王后,少不了要同这些世家大族应酬。” “不过,若是你不愿虚与委蛇,也完全可以拒绝。只要孤的阿璃不愿意,无人能够强迫你。” “我知道。”沈昭璃的心里滑过一丝暖流。 “不过王上又忘了,我早同王上说过,我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与其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不如早些出击,将主动权捏在自己手中。” 她从来,就不是空有美艳外表的花瓶。 楚云峥将手伸过去,与沈昭璃十指相扣,意味深长道:“看来,孤娶了一个好王后啊。” “有沈王后在,这北凉的局势,便不会乱了。” …… 时光匆匆流逝,不久之后,便迎来了萧时缊的出嫁之日。 酒宴设在全王都最盛大、最昂贵的酒楼之一,天上人间。凡是进了酒楼,一顿饭至少也要花上千两银子。 红烛高照,喜字贴满厅堂,鼓乐齐鸣,鞭炮声声如雷,席间珍馐满桌,香气四溢。光看这排场,一时间,众人都感慨不已。 “镇南王果然出手不凡!嫁女之礼如此风光,怕是北凉近年来最为盛大的婚礼了吧!” “与寻常人家相比,自是隆重非凡。不过若与王上迎娶王后那场盛典相较,便显得逊色几分了……当年我曾有幸观礼,至今难忘那等恢弘气象。” “我等草民,岂敢与王室相提并论?镇南王府这场婚礼,已是极尽排场,令人叹为观止了。” 萧时缊听见这些议论,嘴角笑容微僵。 分明是夸赞她的,可她怎么就是觉得不舒服呢? 手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又是沈昭璃! 就算她自己不愿想起沈昭璃,外面的人也总在时时刻刻提醒她这件事。 第323章 事到如今,萧时缊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斗不过沈昭璃。她认输了。 她不再幻想自己能够嫁给楚云峥,只想寻个普通人家,共度一生。 …… 相较之大靖,北凉民风更为彪悍,婚嫁之礼从不拘泥于那些昔日奉为圭臬的繁文缛节。 何况镇南王府行事向来不拘一格,凡事皆以女儿心意为主。 萧时缊本就对自己的婚事不满意,并未循规蹈矩,静候新郎官来揭盖头。而是自行掀了盖头,径自坐于宴席上位。 她纤纤玉指拈起桌案上的葡萄,轻巧地送入唇间,又毫不避讳地将果皮吐出。 那姿态透露着毫不掩饰的轻慢之意,若非首两张席位乃是留给楚云峥与沈昭璃的,只怕她早已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熟悉萧时缊的人,早就习惯了她这嚣张跋扈的性子。何况那是镇南王的女儿,无人敢说她一句不是。 一切落在常靖文的眼里,就不一样了。 与常靖文要好的几个同僚纷纷为其打抱不平。 “子规,你这妻子未免也太不拘小节了些。婚嫁之礼未成,还未完全过门,便抛头露面,哪有妻子如此模样?” “就是,我看她这是完全目中无你啊!” 常靖文露出一丝苦笑。明明身穿喜服,可看上去却是兴致缺缺。 “有镇南王殿下为其撑腰,我又能如何?” 镇南郡主素来跋扈,名声在外,一开始,他也不愿意娶萧时缊。 雪上加霜的是,萧时缊还缺了一只胳膊,变成了哑巴…… 可以镇南王的脾气,他哪有拒绝的权利。 再者,身为家中的嫡长子,他若是娶了萧时缊,也能帮常家更上一层楼。 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 他已反复劝说自己接受这一切,但夜深人静时,还是会羡慕那些家有贤妻、举案齐眉的同僚。 …… 萧时缊坐在台上,看着常靖文安静隐忍、一言不发的模样,心中更是窝火。 常靖文的性格在她看来就是窝囊无趣,若不是她已失清白之身,想尽快解决掉婚姻大事,又岂会委身于他。 就在这时,一声嘹亮的声音响起。 “王上、王后驾到——” 楚云峥来了。 楚云峥一来,堂中众人都停止了喧闹,齐齐地跪倒下去。 萧时缊也跪了下来,看到楚云峥的瞬间,她的眸子里盛放出了光芒,只是转眼间又变得暗淡。 再看到楚云峥身旁的沈昭璃时,又变成了浓重的恨意。 沈昭璃今日未隆重打扮,一身粉红长裙,衣料轻盈如云,腰间系一条淡青丝带,勾勒出纤细身姿。 无繁复装饰,但那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与贵气却让人完全移不开眼。 而她呢,今日出嫁,很是盛装打扮了一番。满头珠钗璀璨,胭脂浓抹,眉间点金,举手投足间,珠翠叮当,奢侈华美到了极致。 可与沈昭璃相比,精心雕琢的痕迹太重,到底还是显得俗气了些。 觉察到不善的目光,沈昭璃淡淡地扫了萧时缊一眼。 宽大的金丝绣袖遮掩了萧时缊那空荡的右臂,令她此刻仿佛变回了一个正常人,不再残缺。镇南王为女儿这场婚事,可谓费尽心思,精心编织了一场盛大而华美的幻梦。 然而,她今日前来,正是要亲手将这美梦撕碎,化为泡影。 “诸位请起。”楚云峥率先开口,声音清冷而淡然,“今日不必拘礼,孤并非此间主角,不过是来为镇南郡主大婚献上一份心意罢了。” 萧兴业闻言,抚着胡子,哈哈大笑。 他春风满面,得意极了。 不是哪家臣子有喜事都能让王上亲临的。说到底,还是他镇南王府有面子。 “王上来了,便是最大的心意,还客气什么?” “孤也算是看着郡主长大的,怎能空手前来。”楚云峥说着,招呼沈昭璃。 “阿璃,将我让你带的那壶酒拿出来。” 沈昭璃听话地将怀中的酒坛拿出,楚云峥又道:“此酒乃是从东昌商人手中购得的名酿,名为‘玉露琼浆’,香气馥郁,入口甘甜如蜜,更兼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奇效。” “听闻此酒采自东昌深山中的灵泉,辅以百年灵芝、人参等珍稀药材,经七七四十九日精心酿制而成,实在难得一见。今日特备此酒,与诸位共品,愿大家同享此等美酒,共度良辰。” 萧兴业拱手道:“那便多谢王上了。” “来人,将这酒为诸位斟上。我等也尝尝王上的美意。” 婚宴正酣,丝竹声声,宾客觥筹交错。萧时缊端坐席间,虽面带浅笑,却隐隐觉得身上有些不适。 起初只是轻微的瘙痒,她并未在意,只当是衣料摩擦所致。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痒意愈发难耐,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蚁在皮肤上爬行。 她悄悄抬手轻挠,却触到一片细密的红点,心中顿时一沉。 萧兴业坐在主位,目光不时扫过女儿,见她神色有异,便问道:“缊儿,可是身子不适?” 萧时缊勉强一笑,摇摇头,提笔在纸上写道:“父王不必担心,女儿无碍。”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适之状丝毫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厉害起来。 萧时缊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肌肤之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手臂与脸颊亦有些许红肿之态。 她忍不住伸手抓挠,然而此举不过是徒劳,只能暂且缓解痒意。 反倒因力道过重,肌肤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抓痕,红肿之处愈发显眼。 第324章 萧兴业眉头一皱。 “缊儿,切莫强撑!就算是婚宴,也比不得你的身体重要!” 当即起身,高声吩咐道:“来人,速去请郎中!” “父王,不必劳烦郎中了,女儿真的无碍。” 萧兴业却执意不肯,沉声道:“你脸色如此难看,还说无碍?郎中来了,也好让为父安心。” 萧时缊心中焦急。 好端端的,她怎会忽然浑身瘙痒难耐?席间众人皆同饮同食,旁人安然无恙,为何偏偏她出了问题? 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她坚持道:“父王,真的不必了。大喜的日子喊郎中来,也怪晦气。” 萧时缊是真的急了,递过去的宣纸上,毛笔都点出了几个墨团子。 偏偏这时,主位上的沈昭璃发话了。 “郡主这是说得哪里话。身子要紧,岂能因忌讳而耽搁?况且今日是郡主大喜之日,若因小疾损了贵体,坏了仪式,反倒不美。” “来人,速去请郎中前来,务必仔细诊治,莫要耽误了郡主的吉时。” 沈昭璃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萧时缊身上,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旁人看来,她言辞恳切,举止端庄,俨然一副关切之态。 唯有萧时缊心中清楚,沈昭璃此举绝非善意。 她指尖微微颤抖,心中寒意渐生:难道自己如今这异状,竟是沈昭璃暗中作祟?可她究竟是如何下手的?…… 最关键的是,沈昭璃究竟意欲何为? 是想让自己当众出丑,还是另有更深的算计?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败在沈昭璃手上,实在不敢不多想。 念头种种,萧时缊心中思绪纷乱,却不得不强自镇定。 不多时,郎中匆匆赶来,众人见状,纷纷停下手中的酒杯,目光齐聚于萧时缊身上。 常靖文亦起身坐在了萧时缊身旁,手轻轻为她拍打着后背。 见常靖文对女儿还算重视,萧兴业嘴角翘了翘,总算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神色。 郎中上前,为萧时缊把脉,片刻后,脸色渐渐凝重。 “请王上王后恕罪,臣不敢妄言。” 楚云峥放下手中的酒杯。“医者诊治,有什么话是不能直说的?孤在这里,你大胆说便是。” 那郎中犹豫再三,跪了下去,似乎是抱了必死的决心,道:“郡主这病症……似是杨梅疮。”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宾客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四起。 杨梅疮,乃是前段时间流行于北凉的一种疾病,因男女之事而起,未婚女子不会染上。 症状是皮肤上会生出红斑,形如杨梅,故而得名。这些红斑开始只是让人觉得瘙痒,若不及时诊治,后面会逐渐溃烂,流脓渗血,尤其在私密之处更为严重。 因此病与男女私密之事相关,世人多羞于提及,避而不谈。 若镇南郡主真的得了杨梅疮,那么…… 萧兴业脸色骤变,厉声道:“胡言乱语!我女儿清清白白,怎会染上这等病症!” 郎中面露难色,低声道:“大人,此病症脉象确是如此,小人不敢妄言。” 萧兴业更怒了。 “你这庸医,定是你医术不精,诊治失误,竟敢当着这样多人的面,毁我女儿清白!” 说罢,他一挥手,厉声道:“来人,将这庸医拖下去,斩了!” 郎中面色一沉,这镇南王果真喜怒无常,当着这样多人的面便不容分说要人性命。 面上却仍保持恭敬,淡淡道:“回王爷,老夫行医数十载,从未误诊。令千金的病症,确为杨梅疮。至于清白与否,老夫不便多言,但病症不会骗人。” 第325章 萧兴业气得浑身发抖。这郎中看似谦逊卑微,实则分毫不让,话里话间,不就是坐实了他女儿得病的事实? “胡说八道!我女儿自幼深居闺中,怎会……怎会……”他话未说完,已气得心口绞痛,说不出话来。 此事发生得实在太突然,明明是喜气洋洋的婚事,女儿眨眼间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就连他也毫无准备。 一直坐在主位上的楚云峥缓缓开口。 “萧爱卿,莫要动怒。既然有争议,不如从宫中请御医来,一辨真伪,如何?” 楚云峥一开口,帝王之势尽显,沉沉的威压将骚动的气氛又镇住了。 御医代表着北凉王朝的最高医术,有御医亲自出马,才可服众。闻言,萧兴业勉强压下怒火,点头道:“王上英明,臣正有此意。请御医来,定能还我女儿一个清白!” 楚云峥颔首,吩咐孟航速去宫中请御医。孟航也知事情严重,立刻领命去了。 作为主人公,萧时缊始终没说话,也说不出来话。她脸色愈发苍白,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手指紧紧攥住衣袖,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萧兴业拍了拍女儿的背,道:“缊儿不必担心,你清者自清,这郎中既然污蔑你,为父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萧兴业故意没压低声音,好叫众人听见。 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一直信任自己的女儿的。 不多时,御医匆匆赶到,为萧时缊仔细诊脉。 片刻后,御医起身,神色凝重地对楚云峥拱手道:“王上,萧小姐所患之症,确为杨梅疮。此病潜伏已久,初期症状并不明显,今日突然爆发,乃是因为方才饮下的酒中有发物,加剧了病症。” 御医话音刚落,堂内又是一片哗然。 宾客们的议论声更大了,目光中有惊诧,有鄙夷,有幸灾乐祸。 堂堂镇南王之女,竟私生活如此混乱,婚前便失了清白之身! 仿佛一记惊雷劈下,萧兴业脸色苍白,踉跄后退两步。 他没想到缊儿竟然真的身患杨梅疮,喃喃道。 “不可能……不可能……定是有人逼迫我女儿,害她失了清白!” 他猛然抬头,掐住萧时缊的肩膀,高声道:“缊儿!你告诉爹,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逼迫你?若有人害你,爹定砍下他的头来!” 萧时缊瘫坐在地,泪如雨下,却只是摇头,一言不发。 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郎中与御医皆如此说,看来自己得了这杨梅疮是板上钉钉的了! 思来想去,她得杨梅疮的唯一可能,便是先前与萧金然的那一夜了。 她原本早就派人将萧金然秘密处理掉了,本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件事瞒过去,风光出嫁。哪知婚礼上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萧兴业再三询问她,可她该又如何说呢?将她所做下的龌龊之事宣告众人吗? 怎就这样不巧呢。 难道当真,天要亡她? 萧时缊此刻的脸色苍白如纸,就连大红的喜服也没能让她显出些气色来。 见女儿始终一言不发,萧兴业心如刀绞,转身对堂内众人喊道:“诸位,我女儿我是最了解的,定是受了歹人逼迫,才遭此不幸!我萧兴业今日在此发誓,定要揪出那恶徒,为我女儿讨回公道!” “哼!” 却是常靖文的父亲常老爷冷哼一声,站了出来。 “镇南王,此事非同小可。” “杨梅疮乃是男女私通之症,按北凉礼法,未婚女子私通,当浸猪笼!你女儿既已染病,便是铁证如山,岂能凭你一面之词便推脱责任?” 第326章 常诚之子常靖文更是脸色铁青。 他对这桩婚事本就有诸多不满,如今萧时缊当着这样多宾客的面传出了这种事情,丢的不仅是萧家的脸,更是他常家的脸! 不由分说,怒视萧时缊道。 “萧时缊!你竟敢将这等污秽之事瞒天过海与我成亲,实在是胆大包天!我常家一生清明,最是重声誉,岂能容你这样的女子进门?” 说罢,一把扯下身上的喜服,狠狠摔在地上。 转身对楚云峥拱手道:“王上,此事关乎我常家声誉,还请王上秉公处理!” 常家父子情绪激动,一心想讨要个说法。 楚云峥端坐主位,目睹一场闹剧,神色冷峻淡淡道:“萧爱卿,常诚父子所言不无道理。按北凉礼法,未婚女子私通,确应严惩。” “但,”他话锋一转,“念在萧家世代忠良,此事先交由官府审理,你意下如何?” 萧兴业脸色惨白,跪地哀求。 “王上!我女儿定是受人逼迫,求王上明察!她自幼乖巧,王上您是知道的,怎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楚云峥微微皱眉,正欲开口,常老爷却抢先道:“王上,此事证据确凿,无需再查!萧时缊既已染病,便是铁证如山!还请王上依律处置,以正风气!” 楚云峥沉吟片刻,终是点头道:“既如此,便依北凉礼法,将萧时缊收押地牢,之后再作定夺。” 萧兴业闻言,如遭雷击。 那地牢是什么地方?他女儿金枝玉叶,怎能去那种地方受苦! 猛地站起身,指着常老爷怒道:“你、你们常家竟如此无情!撺掇王上送我女儿去地牢,你们这是要置她于死地!” 常老爷冷笑一声,寸步不让:“镇南王此言差矣,婚前私通、染上杨梅疮是你女儿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与这样的女人成亲,他常家的脸都要丢光了! 好在仪式尚未完成,一切还有补救的空间。 常老爷又用嘲讽的语气道:“明知自己已非清白之身,还好意思厚着脸皮与我家子规成亲。镇南王,你可真是教女有方啊!” 萧兴业气得嘴唇哆嗦,要是放在以前,常诚敢这样跟他说话? 正欲再争辩,萧兴业却忽然眼前一黑,竟晕倒在地。堂内顿时一片混乱,下人慌忙上前扶住他,连声呼唤:“王爷!王爷!” 萧时缊也是泪如雨下,挣扎着想要扑向父亲,却被官差拦住。 官差不由分说,将萧时缊押了下去。 堂内宾客面面相觑。原本喜气洋洋的婚礼,竟成了一场闹剧。 混乱之中,沈昭璃的嘴角掀起一丝微妙的弧度。她不紧不慢地举起酒杯,将蜜色的酒液倒入喉咙中。 “玉露琼浆”么…… 真是好酒啊。 她看向一旁的鱼铃,鱼铃会意,立即凑了过来。 沈昭璃红唇轻启,轻声道: “告诉他们,可以行动了。” …… 一夜之间,镇南王府便成了北凉王都的笑话。 大街小巷间,都流传着孩子们编的童谣。 “镇南王府有好女,自小娇养如美玉,谁知闺中藏污痕。婚前私通染杨梅,瞒天过海嫁郎君。喜堂之上病发作,满座宾客皆惊诧。如意郎君怒撕袍,镇南王爷气昏倒。郎中御医真相白,教女有方成笑谈,贞洁礼法全忘光,镇南王名从此毁。” 萧时缊被关押进了地牢。向来养尊处优的她,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头发乱了,精致的发簪掉了,衣袍也脏了,看起来狼狈无比。 地牢的环境集脏、乱、差于一体,地上还有老鼠跑来跑去。萧时缊呆呆地坐在角落,不明白怎么眨眼之间,自己就沦落到了这样的境地。 她多希望一切是自己的一场噩梦,梦醒之后,她还是那个骄傲美丽的郡主。 手臂上和脸上的红肿处还在瘙痒难耐,萧时缊忍不住伸手去挠,却挠出了一脸血。原来是皮肤已经被她抓破了,现下是又疼又痒。 萧时缊委屈至极,竟是呜呜地哭了起来。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地牢里显得尤其明显。 萧时缊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 一定是父亲的人!父亲终于想办法派人来救自己了! 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欣喜。 然而,看清来人的时候,萧时缊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来人不是镇南王的人,而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沈昭璃。 沈昭璃只身一人来了地牢。她一袭简单素雅的衣裙,手中还提着灯笼,脸上笑意清淡,在阴暗的地牢中宛如明珠一般熠熠生辉。 “镇南郡主,好久不见。”沈昭璃轻声开口,声音如清泉般悦耳,却让萧时缊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好歹也是相识一场,本宫来看看你。” 萧时缊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沈昭璃。 她想质问沈昭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知她落魄,特意来看她笑话,却因嗓子被毒哑了无法开口。 沈昭璃微微一笑,似乎看懂了她的意思:“萧郡主,本宫送来的新婚之礼,你可喜欢?” 萧时缊一愣,眼中满是茫然。 沈昭璃轻笑一声,继续说道:“看来你还不知道呢。那日你在喜堂上杨梅疮的症状突然加剧,显现在了身上、脸上,只因王上送来的‘玉露琼浆’里有发物——你觉得,这只是一场巧合吗?” 第327章 萧时缊闻言,脸色骤变。 她很聪明,立刻领悟了沈昭璃的意思,猛地站起身,双手紧紧抓住牢房的铁栏。 此刻的萧时缊眼珠突出,脖子上的青筋也暴起,模样看起来可憎极了。 沈昭璃看着她此刻的模样,笑意更浓。 “镇南郡主,切莫多想,一切就是巧合罢了。” “王上一番好意,特地送来恭贺你与常公子白头偕老,于是本宫特意从国库中推荐了这‘玉露琼浆’,让王上带来。” 这个“特意”便很耐人寻味了。 萧时缊气得浑身发抖,因着是楚云峥当着群臣的面送来的酒,众人都一同饮下,她也未曾防备。 哪知里面还有这样一层玄机。 沈昭璃实在是卑鄙!无耻! 沈昭璃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镇南郡主怎的如此激动?那酒本身是没有问题的,甚至还是难得一见的好酒。要怪就怪郡主自己,体内早已藏了杨梅疮。” 萧时缊突然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她手哆哆嗦嗦,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来,将角落里的灰尘堆当做是纸,用树枝写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染上了杨梅疮?” 沈昭璃微微一笑,点头道:“是啊,本宫早就知道了。” “那日你与萧金然被捉奸在床,本宫注意到了萧金然一直在挠着自己的手臂,手臂上有大片红肿。” “本宫本以为是他饮食不当,过敏所致。可本宫的丫鬟鱼铃精通医术,断言萧金然大概是得了杨梅疮。” “萧金然得了杨梅疮,既然如此,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你肯定也染上了。于是,本宫便赌了一把,让王上送来了那坛酒。没想到,上天站在本宫这一边,本宫赌赢了。” 原来如此! 自己如今沦落成这模样,都是沈昭璃一手算计的! 萧时缊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气得发疼,她恨恨地瞪向沈昭璃,眼睛充血,恨不能将沈昭璃拆吃入腹。 沈昭璃怎就如此狠心? 害了她失去清白还不够,非要将她往死路上逼?! 沈昭璃见她如此模样,发出一声轻笑。膝盖微弯蹲在萧时缊面前,与之平视。 “镇南郡主,别觉得本宫狠心。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招惹本宫,害死紫嫣,又妄图让本宫失去清白,被废王后之位……本宫岂能容你。” “与你比起来,本宫实在谈不上狠毒,不过是将你对本宫所为,回敬了而已。” 萧时缊不能留了。 这样一根刺在身旁,总是不安心。 须得连根拔起、彻底根除了才好。 对上沈昭璃的眼睛,萧时缊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不知为何,此刻的沈昭璃眼眸弯弯,笑意嫣然,她却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楚云峥的影子。 她萧时缊此生性格嚣张,处事高调,信奉落子无悔,从不为已经做下的事情后悔。 可是此刻,她居然开始后悔了。 她不该,招惹沈昭璃的。 一股彻骨的寒意弥漫了四肢百骸,萧时缊浑身颤抖,宛若置身于冰窖之中。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瞪着沈昭璃,嘴巴不住地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在发出最后的哀嚎。 她又用树枝在地上写了起来,字迹凌乱,不顾章法地乱划。 “我是输给了你,但我还有父王在。我父王不会放过你的,他会来救我的!” 这也是萧时缊最后的希望了。 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她全靠着惦记萧兴业才撑了下来。 第328章 “是么?”沈昭璃微微偏头,“你听啊。” 听什么? 萧时缊不明白沈昭璃的意思,怔了怔。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地牢入口的方向,耳朵捕捉着动静。 终于,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萧时缊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 这是她父亲派来的人吧?这下总是她父亲派来的人了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一个身材高大的狱卒站在了门外,脸上神情冷漠,腰间别着的钥匙叮当作响。 他先是恭敬地向沈昭璃行了礼,然后瞥了萧时缊一眼,语气轻佻。 “起来吧,郡主,该走了。” 铁门“吱呀”一声被打了开来,萧时缊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被他揪住衣领,用力一推。身形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萧时缊忍不住向他怒目而视。 小小狱卒,往日给她提鞋都不配,如今竟如此对她! 见状,狱卒不禁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讥讽。 “镇南郡主这是何意?你以为自己还是过去那个高高在上的镇南王之女吗?如今喊你一声郡主,不过是给你面子。谁不知道你婚前与人私通,丢了清白。” “名声暂且不提,郡主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的性命吧。一大清早,就有个妇人带着小孩在衙门击鼓鸣冤,说你杀了她丈夫。” “此事在整个北凉引起了轩然大波,大人现在要亲自提审你。” 提,提审? 话题转折得太突然,萧时缊愣住了。 自己不是婚前私通、失了清白吗,怎的又与杀人案扯了关系? 而狱卒不耐烦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出来:“走快点!有什么话到堂上去说!” 萧时缊被狱卒粗暴地拖着往前走,脚步踉跄。 她试图反抗,但狱卒的力道极大,根本无法挣脱,反而自己的手臂上被勒出了淤青的痕迹。 一路上,萧时缊又踢又打,像泼妇一样挣扎着,引得经过之人纷纷侧目。 “诶,那不是镇南王郡主么……她素来最爱惜容貌,如今怎么落魄成这样?” “婚前失贞在地牢里关了几日,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呗!而且你们听说了吗,今日早上,有个妇人蓬头垢面敲响了登闻鼓,控诉镇南郡主草菅人命,要官府给个说法!啧啧,这镇南郡主看着光鲜,背后不干净的事也太多了吧!” “自从北凉这击鼓鸣冤制度建立以来,还是第一次有百姓控诉如此大的权贵。” 萧时缊听进耳中,心又是凉了半截。 这样大的事,那楚云峥必定也知晓了。 楚云峥平时最恨的便是官官相护、欺压百姓,自他上位以来,不知处理了多少触碰底线的官员。 如今自己撞在枪口上,凶多吉少。 可自己如何就杀了人呢?莫不是那毒妇沈昭璃又给自己安排的罪名? 到了衙门大堂,萧时缊又被粗暴地喝道。 “跪下!” 后背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她膝盖一软,扑通便跪倒下去。 堂上惊堂木一响,黑袍长须的官员严肃端坐,看起来十分面熟。 萧时缊一眼便认出,这是北凉大理寺卿薛怀胤。 萧时缊心下一沉。要知道,大理寺一般负责审核重大案件或死刑案件,如今自己这案件竟劳烦大理寺卿亲自审案,恐怕糟了。 薛怀胤冷冷开口:“萧时缊,你可知罪?” 萧时缊摇头。 堂下还站着一名身材瘦弱、衣衫褴褛的妇人,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那小男孩约摸六七岁的模样,同样面黄肌瘦。 第329章 那妇人一看到萧时缊,立刻跪了下来,声泪俱下。 “大人,就是她!就是她杀了我丈夫!” “我也曾上报县令、知府,可他们一听凶手是镇南王郡主,便纷纷推脱,声称自己管不了这事。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来到了王都,拼上性命,击鼓鸣冤。” “求大人为我主持正义,让不义之人受到惩罚!!” 按照北凉律法,若有人击鼓鸣冤,案件需公开审理,并允许百姓旁听。此刻那妇人声音凄惨,泪如雨下,仿佛再现了百姓被权贵欺压的惨状,引得无数人动容。 萧时缊赶紧拿起笔,在纸上写: “胡说八道,本郡主都不认得你,如何杀你丈夫?” 妇人道:“三日前,我亲眼看见镇南王府门口丢出一具无头男尸,那尸体被野狗围住,啃食得不成样子……那尸体,正是我丈夫啊!” 妇人哭得更加悲切,声音颤抖。 “你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杀过了人,也是!你们这些权贵,从不把百姓当人看待,说杀就杀,死了一个人在你们看来,跟死了一条狗没什么两样。” “我丈夫原本在俾县做生意,是你镇南郡主将他叫出去,说有一桩好营生要介绍给他。他想着能挣更多的钱,满心欢喜地去了,结果……结果就残忍地被杀死了!你们镇南王府还把他的尸体丢去喂狗,连个全尸都不留!” “可怜他年纪轻轻就凄惨地死去,只留下我们母子俩,孤苦无依,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击鼓鸣冤?” 薛怀胤问道:“你的丈夫叫什么名字?” “金然。萧金然。” 萧时缊脑子里嗡地一响,原来是萧金然! 她早知萧金然原在俾县谋生,因一心对付沈昭璃,才特意将他召来王都。 可万万没想到,萧金然在俾县竟已娶妻生子。 萧金然隐瞒此事,不过就是想在王都继续逍遥,左拥娇妻,右抱美妾。 萧金然一死,他那远在俾县的妻子久等丈夫不归,便带着年幼的孩子一路寻来,直至今日,这公堂之上揭开了隐秘。 她是因计划失败,又失了清白,恼羞成怒,才将萧金然喂了狗。原本想着萧金然一介浪子,就算消失了也没人追究,哪知他还有妻子和孩子。 薛怀胤静静地听完,然后看向萧时缊。 “那妇人亲眼所见,萧时缊,你还有何话说?” 萧时缊的脑子转得飞快。 在纸上写道:“大人冤枉!前几日确实有一具无头男尸从镇南王府扔出,不过那是我府上一个不听话的下人,因冒犯了主子才被砍了头。” “这妇人说话实在是漏洞百出,既是无头男尸,如何能确认那男尸就是她的丈夫萧金然?本郡主与这妇人素不相识,她大概是走投无路、急需银子,才会来污蔑本郡主。” “更或者,她是受人指使……请大人明查!” 萧时缊不禁庆幸,自己早让花粟将萧金然的头砍下了。 还没高兴多久,结果这时,那妇人颤巍巍跪下,提高音量道:“大人,我有证据可以证明!” “我丈夫的肩膀上有一块烫伤的疤痕,那是多年前我灌开水时,不慎将开水浇到他身上所致,这件事我们村的乡亲都知道。” “那具无头男尸的肩膀上,也有同样的疤痕,大人若不信,可以验尸。” 一旁的仵作朝薛怀胤点了点头,示意确有此事。 薛怀胤冷笑,这萧时缊实是恬不知耻,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大声问萧时缊:“镇南郡主,你还有何话说?” 萧时缊哑口无言。 她就像是一只被打捞上来、垂死挣扎的鱼,可挣扎了半天,到底还是窒息了。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便就此定案。来人,把萧时缊押下去,午后问斩!” 一只红色的令签迎面而来,丢到她的脸上。萧时缊定睛一看,上面写了“斩”的字样。 她浑身瘫软,倒在地上,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 消息传到宫里,沈昭璃轻笑一声。 “咎由自取。” “香雪,去紫嫣的墓前为她倒一杯甜酒,告诉她,她的仇,本宫已经替她报了。” 香雪领命退下。 沈昭璃单手撑住头,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大仇得报,她的心里却没有多少轻松的感觉。 她只恨自己对萧时缊还是太心软,没有更早地下手,才让紫嫣惨死。 这几个丫鬟都是随她一起从大靖到北凉的,彼此之间感情深厚,对她来说就像亲人一样。 亲人惨死,无论怎样报仇都难解心头之恨。 “殿下。” 沈昭璃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两人站在自己面前。赫然是一个年轻妇人,带着一个小孩。两人皆面黄肌瘦,衣衫凌乱。 如果萧时缊在这里就会惊讶地发现,这两人正是之前在堂上指认她的两人。 沈昭璃的嘴角弯起,挤出一点笑意来。 “你们做的很好。” 那妇人拍了拍胸膛,显得惊魂未定。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大理寺卿,头一次在这样多的人面前讲话,慌得要命,幸好反应还算快,没出什么岔子。” “另外,殿下,您是如何想到,那镇南郡主会以男尸无头为由,为自己推脱的?要不是您提前交代,我恐怕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昭璃微微笑了。 第330章 沈昭璃微微笑了。 “她将萧金然的头砍下,为的就是掩人耳目。如今北凉律法严明,禁止权贵草菅人命,纵使权势滔天如镇南王府,也不敢做出头之鸟。” 所以,她才提前命人在夜半时分,秘密前往镇南王府查看了萧金然的尸体,找到了萧金然身上的特殊之处。 “说起来。”沈昭璃又看向那抱着孩子的妇人。 “你们‘头一次见到大理寺卿,头一次在这样多的人面前讲话——应该也是头一次撒这样的弥天大谎吧?紧张吗?” 妇人道:“说实话,有点紧张,但殿下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殿下,我们早就……” 那妇人说着,抹起眼泪来。 其实他们和萧金然素不相识,都是大靖人士。 她孩子之前与她走失,差点饿死,还好被慈幼局接纳。后来,慈幼局又帮助他们母子团聚;知道他们家男人早逝,孤儿寡母生活困难,又常常接济他们。 如果没有沈昭璃,他们早就不知道在哪个天寒地冻的晚上饿死了。 直到前几天,沈昭璃的贴身丫鬟云瑶和鱼铃找到他们,说殿下有个忙想请他们帮忙——伪装成萧金然的妻子和孩子,敲响登闻鼓,指认镇南郡主杀人。 他们以前从未状告官府,更何况指认的还是镇南郡主,说不紧张是假的。 但既然是沈昭璃的请求,他们万死不辞。千里迢迢从大靖赶到北凉,敲响了登闻鼓。 沈昭璃点点头:“辛苦你们了。不过这件事情……” 妇人很聪明,立即明白了沈昭璃的意思。 “殿下说得哪里话,我们都懂的。殿下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我们又怎会出卖殿下?那是畜生不如的人才做的事情!我母子二人在此发誓,若说出秘密,天打雷劈,堕入地狱!” 沈昭璃又笑了。她摸了摸孩子的头,又关切地问了几句话,才挥手让妇人和孩子退了下去。 妇人和孩子走后,沈昭璃又喊了鱼铃过来。 “派人去看着那对妇人和孩子,直到三日后萧时缊行刑。期间不许任何可疑人物接近他们。” 越临近行刑,萧兴业便越会想办法替女儿翻案。 首当其冲被盯上的,便是这母子俩。 筹谋许久,沈昭璃不许这桩事情出任何差错。 …… 沈昭璃想得不错。 听说女儿被判了斩刑之后,萧兴业急得快晕倒。 他有许多儿子,却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本想着打通牢子里的关系,用不了几日萧时缊便会被放出。 结果现在莫名其妙冒出一个萧金然的事情,女儿直接要被斩首。 他立即前往御书房,求见楚云峥。 却被楚云峥驳回了。 “萧爱卿,孤知你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十分心焦。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今萧金然之妻当着天下的面击鼓鸣冤,若是网开一面,实难服众,反而会惹得民心动荡。” “你身为孤的肱股之臣,应当更明白这个道理。” 是啊。 要是此事只有部分人知晓,萧兴业自然会想办法善了。 坏就坏在,萧金然之妻是击鼓鸣冤。 楚云峥说完以后,便让孟航将萧兴业请了出去。萧兴业在门外求见,一连跪了四个时辰,跪得膝盖都肿了,也不予见面。 萧兴业实在是没有办法,又去了映月殿。 太后叶云婉笑道:“镇南王,哀家不是不同情你,只是这忙,哀家真帮不上。” “王上心狠,哀家尚自顾不暇,哪还有多的精力来帮你。” 第331章 于是萧兴业又被请了出去。 萧兴业出去以后,田嬷嬷问道:“太后娘娘为何不帮着说说情?若是帮了镇南王一次,今后镇南王可就记着娘娘这份情了。” 叶云婉冷冷一笑:“没有必要。” “一来,哀家说话楚云峥也不可能听,何必自讨没趣。二来,爱女惨死,镇南王一定会对楚云峥生出嫌隙。他们两个闹得越厉害,对哀家来说局面就越好。” “不过……”太后的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光。 那日萧时缊大婚,她也是接到了帖子的。 萧时缊会私通萧金然?她不觉得。 萧时缊一个心比天高的郡主,哪能看得上萧金然这个身为商人的远房表哥。 再说了,萧时缊这杨梅疮为何偏偏在喝了酒之后发作。 显然那酒有问题。 思来想去,动手的只可能是沈昭璃。 这个大靖来的公主,不过短短几日,竟能将堂堂镇南王郡主拉下马来。 绝非等闲之辈。 这样聪明的女人,若是与楚云峥夫妻同心,绝对不妙。 她得尽快动手了。 …… 三日之后,萧时缊正式行刑。 在地牢里被关了太久,萧时缊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觉。被狱卒粗暴地揪出来时,她只觉得头昏眼花,瞳孔被光照得发痛。 她混混沌沌地想,这就是阳光的感觉吗? 上一次看到,是什么时候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被押上了囚车。 双手被一根手腕粗的绳子绑住,开始游街示众。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就是那个与人私通的镇南郡主?真是不检点!” “连平民百姓都杀,太没良心了!要不是律法严明,真被这种权贵钻了空子!王上威武!” “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百姓们的骂声如潮水般涌来,臭鸡蛋、烂菜叶纷纷砸向萧时缊。 萧时缊躲闪不及,更何况那狱卒一直用力地压着她,看样子压根就没想让她躲。 很快,萧时缊的头上、身上就沾满了污秽,臭气熏天,苍蝇飞舞! 萧时缊肺都要气炸了。 这些贱民,竟敢这样对她!要是放在平日,给她提鞋都嫌晦气! 可惜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手被紧紧地捆着,甚至连她的命都要在不久之后就被夺去。 游街很快结束,萧时缊被押上刑台。狱卒粗暴地踹了她膝盖一脚,她便膝盖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她的余光隐隐约约看见了行刑所用的刀,巨大又锋利,刀尖还闪烁着寒光。仿佛一根头发飘过去,都能立刻被斩断,何况人纤细的脖颈。 也就在这一刻,萧时缊清晰地意识到,她真的要死了。 哪有人会不怕死呢。 一股深深的恐惧弥漫上四肢百骸,她僵在了原地。 鼻尖忽然传来了腥臭的气息。没等她反应过来,周围的百姓就爆发出了大笑。 更有一个小孩子扯着父母的衣角,极大声地道:“娘,她尿裤子了,哈哈哈哈!!!” 萧时缊:“……” 父王到底在哪里? 她一直在地牢中苦苦等待着他,可是始终没有等来他。 或许父王也在想办法救她,只是实在是回天乏术,知道女儿即将死去,不忍也不敢来到现场。于是她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绝望之下,萧时缊忍不住落下泪来。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突然定格在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那人一袭素衣,面容清冷,虽打扮低调,但周身气度华贵,让人完全移不开眼。 第332章 正是沈昭璃,那个化作灰她都认得出来的女人。 瞬间,萧时缊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她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发白。 脑海中宛若走马灯一般,迅速闪过自己的一生。 她贵为尊贵的镇南郡主,镇南王极尽宠爱的小女儿,嚣张跋扈,从未吃过苦头,却在遇到沈昭璃之后,处处落了下风,最后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她一生要啥有啥,怎会输给一个大靖的女人。 刽子手走上前,将她的头按在砧板上。 阳光真好啊。 多想再看一眼太阳啊。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耳边传来刽子手冰冷的宣判:“时辰到了。” 萧时缊闭上眼睛。 最后的时刻,恐惧出乎意料地淡去,她感到浑身轻松,一阵畅然。她居然笑出了声。 “沈昭璃,你等着。人死为鬼,我萧时缊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马上,就会下来陪我!咯咯咯咯咯……” 刀光一闪,鲜血喷涌而出。 围观的百姓纷纷鼓起了掌。 “死的好!大快人心!” 沈昭璃淡淡地看着萧时缊落在地上的头。萧时缊的眼睛还睁着,眼珠几乎要脱出眼眶,头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直到滚到她的面前,就像是在对她怒目而视。 香雪看着有些心悸,忙去拉沈昭璃。 “殿下,别看了。” 沈昭璃却笑了。“有什么可怕的。” 萧时缊活着的时候她都不怕,死了,难道怕吗? “回宫吧。” …… “女儿!我的女儿啊!!” 镇南王府中,听着下人的禀告,镇南王腿一阵软,竟是直接倒了地。 “是父王没用,救不了你!” 下人赶紧扶住他。“王爷,别太伤心,一定要注意身体啊。郡主在天有灵,一定也不希望您忧思过度。” “另外,这是牢里传来的、郡主临死前给您的信。郡主将自己手上的金镯子给了狱卒,那狱卒才愿意传信的。” “拿来给本王看看。”镇南王有气无力地道。 拿到信之后,镇南王一眼就看出,这歪歪扭扭的字迹,是出自自己断了右臂的女儿之手。 将信读完之后,他的脸色却变得铁青。 “沈昭璃……” “好,好啊!” 缊儿在信中告诉了他,自己之所以会婚前失贞的真相。 如果不是沈昭璃,缊儿怎么会失身于萧金然;如果不是失身于萧金然,缊儿怎么会怒起杀心,从而惹上官司。 说到底,一切都是拜沈昭璃所赐。 镇南王气急败坏,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 “啪”地一声,桌子竟直接从中间裂开,分为了两半。 足见镇南王此刻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沈昭璃是吧,大靖公主如何,北凉王后又如何,动我女儿,实在是胆大包天。” “缊儿,你泉下有知,我萧兴业向你发誓,若我不帮你报仇,便不姓萧!啊啊啊!!!” 镇南王发出了痛彻心扉的喊声,随即咬牙道:“来人,给本王通知鬼面。” “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刺杀沈昭璃,务必带着沈昭璃来见我!” …… 烈日炎炎。 谢玉珩抬手,抚了一下额上的汗,只觉得再走下去,自己便要晕倒了。 不得不出声道:“宋将军,可否停下,暂且休整?” 宋忱骑着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独自走在队伍最前头。闻言,他回过身来。阳光逆着打在他身上,更显得少年将军身姿挺拔、气度不凡。 他看着谢玉珩,淡淡开口:“丞相大人这便走不动了?” 谢玉珩真是有苦难言。 他本就是文官,哪能和武官相比。更何况南疆之地天气炎热,瘴气弥漫,别说是人,时间久了连马都走倦了,走两步便停下来喘气休息。 “那便暂时休整一番吧。” 得了宋忱的令,众人这才停止前进,在原处安营扎寨。 宋忱眸光微转,落在谢玉珩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丞相大人,南疆之行,岂是您所想的那般轻易?您这等读书人,终日埋首书卷,所见所闻皆从纸上得来,难免将万事看得太过简单。” 他顿了顿,声音渐冷,似刀锋般直指人心:“说到底,您并非真心想要征战沙场,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减轻心中对长乐殿下的愧疚罢了。” 谢玉珩在原地坐下,不吭声。 他很聪明,能够感受到宋忱对自己的不满是因为沈昭璃。 于是不由得在心中苦笑。沈昭璃确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 不久有士卒过来禀告,说在附近发现了河流。他们水壶中的储备已不是很多,申请打水补充。 谢玉珩点头允了。 趁着士卒去打水,宋忱翻阅起了舆图。 “南疆地势险峻,好在疆土不算太大。除却王都毒龙以外,还有四处城池。我们如今已行进南境之城鬼雾,翻过这座山,便可到达王都毒龙。” 谢玉珩抬手抚着下巴,微微露出些思虑的神色。 “我听闻,如今北凉大皇子余孽潜藏于南疆,为铲除这些祸患,北凉镇南王麾下大半人马皆驻扎于此。” “大靖与北凉近年关系微妙,若北凉察觉我等此行有意劝降南疆,恐会从中作梗。” 宋忱淡然道:“无妨。南疆是否愿降,终究要看南疆王厉天枭之意。” 他顿了顿,语气渐沉。 “可北凉近年来野心勃勃,我不信他们对南疆毫无觊觎之心。” 第333章 “他们比我们更早派人进入南疆,却迟迟未有动作,可见厉天枭是块难啃的硬石头。” “此番前往南疆,不仅要提防北凉,更要着重对付厉天枭。” 谢玉珩将宋忱的话默默记在心里,然后问道:“关于这厉天枭,将军可有所了解?” 宋忱摇头,神色凝重:“厉天枭行事低调,我所知甚少。” “如今担忧也无济于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话间,士卒已将水壶补充得差不多,也捕了些兔子、野鸡之类的补充体力。于是众人便继续上了路。 临近傍晚,总算翻过了山来,抵达南疆王都毒龙。 厉天枭听闻大靖派人来访,早便在王宫设下宴席招待。 南疆王宫到底与大靖风格迥异,宫墙以黑石垒砌,高耸入云,檐角还雕刻着狰狞的兽首,仿佛随时会扑下来吞噬来人。 宫内灯火幽暗,长廊两侧悬挂着青铜风铃,随风轻响,混杂着难以名状的诡谲气息。 南疆王厉天枭却是比众人想得要年轻得多。 他一袭红衣如血,立于殿中。面容苍白,唇角微扬,似笑非笑,整个人透着一股阴冷之气, 众人皆以为他年过不惑,却未料他竟如此年轻,不过二十七八的模样,更添几分神秘莫测。 “欢迎各位做客南疆。” 这南疆王倒是好客,以礼相待,给足了大靖面子。宋忱等人还没高兴多久,却蓦地看见席位上,也有北凉之人。 为首的正是北凉镇南王之子,萧平川。 众人目光交汇间,隐隐有了火药味。 谢玉珩抢先一步站起来敬酒,试探性地问道:“我听闻北凉王上派了镇南王拜访南疆,为何如今只有你一人在?” 萧平川嘴角勾起,眼底却不见笑意。 “多谢谢丞相关心。父王不在,我代替他在,也是一样的。” 谢玉珩还要再问,宋忱轻轻扯了下谢玉珩的衣角,在他耳边道:“听闻这几日北凉内部动荡,镇南王之女因婚前失贞、滥杀百姓被判了斩刑,镇南王大约是担心爱女,提前回去了。” 谢玉珩:“那长乐殿下她……?” 见谢玉珩第一个想到的关心沈昭璃,宋忱嘴角扯出一丝有些轻蔑的弧度。 现在装什么情深?早做什么去了。 假惺惺的,给谁看。 “长乐殿下吉人天相,当然没事。” “那就好……” 谢玉珩松了一口气。 他总担心沈昭璃在北凉举目无亲,被人欺负。 众人说话的时候,南疆王厉天枭便手撑下颌,懒懒地靠在王座上吃葡萄,仿佛两国之间的暗自较劲跟他一点关系没有。 当今天下三分,大靖,北凉,东昌三个大国互相抗衡。他边陲小国,自顾自便好,不掺和这些纷争。 见双方你一言我一语间,已经各自交锋过,厉天枭总算是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各位。” 众人皆看向厉天枭,安静了下来。 南疆虽小,但南疆王的性格他们也摸不透,不可轻举妄动。 厉天枭嘴角一掀。 “孤向来不喜拐弯抹角,有话便直说了。诸位今日来此,所图为何,彼此心知肚明。” “南疆虽小,却运转如常,百姓安居乐业,无需外人插手。若诸位是为劝降而来,便不必多费唇舌。” “南疆,绝不会成为任何一国宏图大业中的棋子。” 厉天枭这话说得很直白也很重。 一时间,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宴席瞬间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乐师弹奏的丝竹声不断。 谢玉珩下意识地看向宋忱,发现宋忱也正好看向自己,视线是难得地凝重。 第334章 厉天枭丑话说在先,接下来无人再提朝政之事。只彼此之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却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宴席结束以后散场,宋忱率先问谢玉珩。“丞相觉得,如今该如何是好?” 他虽不喜谢玉珩,但如今国事当前,不是两人置气的时候。 谢玉珩沉吟后道:“南疆地势特殊,易守难攻,若是能够归顺,不仅能扩大大靖的版图,更对用兵有利。我们不能放手。” “对此,我相信北凉也是一样的判断。” “南疆王态度坚决,此事万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宋忱道:“你说得有理,既然如此,我先修书一封给陛下。接下来几日,我们便在南疆按兵不动。” 看看到底是北凉沉不住气,还是大靖沉不住气。 宋忱估摸着,应当是北凉先沉不住气。 镇南王府出事,镇南王已提前赶回,留下的萧平川心不在此,也撑不了太久。 …… 北凉,陈府。 陈鸿的棺椁正静静地停放在大堂之中。按照北凉礼法,其实早该下葬。 只是陈令实在舍不得,才一直停留在这里。 丧父之痛,痛彻心扉,其余人也不敢去触这位兵部尚书的霉头。 唯独镇南王萧兴业,频频上门来。 上次不知道说了什么,向来脾气好的陈令,竟直接将他赶了出去。 然而这次,萧兴业登门拜访的时候,陈令却只是看着他叹息了几声。 然后道:“进来吧。” 陈令请了萧兴业进来,屏退了下人,才道:“镇南王看起来憔悴不少。” “当然。这几日本王可算是品尝到了同你一样的滋味。”萧兴业看着陈令笑,满眼的戾气。“你丧父,本王丧女,都同样痛苦,也是拜同一个人所赐。” “所以,陈令,之前本王同你说的话,你考虑清楚了没有?” 陈令瞳孔一缩,想到那日陈鸿被斩之后,萧兴业登门拜访,吐出的竟是大逆不道之言: “陈令,本王知道你失去了父亲,痛苦万分,那你想不想为你的父亲复仇?” “王上昏庸无道,取了一个异国的女人做王后不说,竟然还为了这么个女人将开国功臣给斩了,实在是让人寒心。这样的人,不配为王,更不配为北凉的王。北凉在他手上,只会一日日地走向衰败。” “天下之王,有能者居之。不如你我二人联手,将他取而代之如何?” 当时陈令便惊呆了。 他早知道萧兴业功高盖主、野心勃勃,却也没想到萧兴业竟如此胆大。 堂而皇之地便跟他密谋这种要诛九族的大事。 若是他有心,向王上汇报此事,萧兴业就算是有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他当即拒绝了萧兴业,萧兴业冷笑道:“本以为尚书大人是个有胆识的,没想到如今竟只会看着自己的父亲惨死,做缩头乌龟!既然如此,全当萧某今日没有来过!” 说完便拂袖离去。 结果现在,萧兴业又来了。 这次的萧兴业,遭到了和陈令同样的伤心事,因此陈令看他的时候,态度便软上了三分。 “王爷,您之前同我说的,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王上不仁,我也不义。你我二人联手,定能将这北凉的局势,搅个天翻地覆。” 萧兴业嘴角微动,大笑了起来。 “好!” “尚书大人,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 “你执掌兵马,有你帮忙,本王的行动会容易得多。切莫轻举妄动,你留在府上,随时听本王命令。” …… 沈昭璃心中安定,便睡了一个好觉。 第335章 待她醒来的时候,身边的楚云峥已不见踪影。 楚云峥向来如此。深夜时分,两个人相拥而眠。晨时,他疼惜她想叫她多睡一会儿,便先吻她一下,然后轻手轻脚地起来上朝。 也不知道他手长脚长,是如何做到没发出一点声音的,左右沈昭璃从没有被他吵醒过,总能睡到自然醒。 王室向来规矩多,她却能闲散自由。这是楚云峥给她的偏爱,让她仍能像未出阁的女儿一样,天真娇憨。 她在写给沈修瑾的信中提到此事,沈修瑾便也赞叹楚云峥有心了。 只是,今日她起身时,香雪带来了一个消息。 “殿下,太后请您去映月殿。” 沈昭璃刚梳完妆,正用早膳。闻言微微一顿,心中略感意外。 自从她嫁到北凉以后,楚云峥便免了她到映月殿的每日请安,因此她同这位太后日常也没什么交集。 如今怎会突然有请? 香雪亦眉头微蹙,低声道:“殿下,奴婢觉得此事恐有蹊跷,不如寻个由头推了,免得中了圈套。” 沈昭璃神色倒是淡然。 “太后召见,岂能不去?王上虽免了我平日请安,但我身为王后,礼数不可废。若传出去,倒显得我不懂事。” 她的身份在北凉本就敏感,不能让有心之人抓住任何把柄。 何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自信不管叶云婉使出什么样的手段,都能应对自如。 香雪见沈昭璃心意已决,只得低声应下。 用过早膳之后,沈昭璃便带人立即前往映月殿。 映月殿中,太后叶云婉端坐在高位上。 叶云婉年过四旬,却保养得极好,肌肤白皙如玉,眉眼间还透着几分年轻时的妩媚。只是身上金银珠翠堆砌得太过刻意,耳坠、项链、手镯层层叠叠,华丽却稍显刻意俗气。 楚云峥同沈昭璃提过,叶云婉乃歌女出身,仗着先王的宠爱才一路成为了太后,背后做过的腌臜事情数不胜数。 难怪打扮如此小家子气,想来,也是位蛇蝎美人了。 见沈昭璃进殿,叶云婉微微抬眸,淡道:“王后来了。” “如今已辰时,看来王后昨夜睡得还不错。” 这是在阴阳她起得太晚。 沈昭璃恭敬行礼,装作没听出来叶云婉语中的内涵。 她脊背挺得笔直,礼数周全,挑不出一丝错处。 “臣妾参见太后。不知太后召见,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自王上带你来了北凉之后,哀家忙于琐事,也没机会见见你。” “如今见到你这个儿媳妇,倒是喜欢得紧。” 叶云婉唇角微扬,将沈昭璃上下打量一番。沈昭璃蹲在原处,任由她毫不掩饰的目光将自己扫来扫去。 沈昭璃今日身着素色锦缎长裙,发髻轻挽,仅饰一枚青玉簪。打扮素净,在太后面前不会喧宾夺主,却也不失王后的温婉大方。 叶云婉越看,越觉得嫉妒。 她年轻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要不然也不会虽为歌女出身,却能得到先王的宠爱,成为母仪天下的太后。 可同沈昭璃比起来,她竟然自惭形秽。 收敛起了心神,叶云婉又道。 “哀家近日心神不宁,问了钦天监,说唯有为先祖祈福才可破解。” “历届王后皆需抄写佛经,以表孝心,哀家亦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你虽是大靖公主出身,但礼数不可废。” 沈昭璃明白了。兜兜转转,叶云婉总算是切入了正题。 她的背伏得更低,毕恭毕敬道。 “谨遵太后懿旨。臣妾定当尽心抄写,为王室祈福。” 见沈昭璃答应,叶云婉的嘴角这才露出满意的笑。 吩咐田嬷嬷:“去将《金刚经》取来,再为王后备好笔墨纸砚。” 田嬷嬷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将一应物品备齐。 “先抄这一本,其余的之后再抄。抄得越多,也就是你对先祖的心意越足。” 看着厚厚一沓本子,香雪和鱼铃对视一眼,皆敢怒不敢言。 长乐殿下自小养尊处优,就算是在大靖,也从没受过这样的苦。 如今为了异国礼数,竟然要手抄如此多的佛经! 数量之多,令人瞠目结舌。只怕祈福是假,刁难才是真。 沈昭璃却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她撩起裙摆,端坐于案前,执笔蘸墨,开始抄写。 叶云婉呢,自顾自便往榻子上一靠。 护甲长长,将点心送入嘴中,任由宫女在一旁为自己捶打着肩膀,时不时还打个呵欠。 端的是一派悠闲自得。 殿内烛火摇曳,光影斑驳,映照在沈昭璃沉静的面容上。她端坐于案前,手肘悬空,笔锋如行云流水,在宣纸上印下字迹。 俗话说字如其人,她的字迹亦是工整而清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去,叶云婉都坐得有些腰酸了,招手让宫女从敲肩换为敲腰。沈昭璃纤细的背却仍然挺得笔直,宛若一尊静默的玉像,动都没有动一下。 见状,叶云婉就算是想挑刺,也完全没有办法。 她眉梢微蹙,心中暗自盘算。 片刻后勾唇一笑。 “田嬷嬷,怎的殿内烛火这样昏暗?” “王后抄经恐伤眼睛,去多添几盏灯来。” 田嬷嬷会意,立即躬身应诺,命人搬来数盏烛台。 第336章 烛火被呈上了桌案,刻意摆得极近,炽热的光芒直逼沈昭璃的面颊,热浪如潮水般扑面而来。 不多时,沈昭璃额角便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 极度的炎热之下,人易分心、烦躁。然而,沈昭璃神色依旧淡然,眸中未见半分波澜,笔下字迹也没有丝毫凌乱。 叶云婉见状,心中暗恼。 指尖微微收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随即又展颜一笑。 “殿内太过安静,倒显得沉闷了些。田嬷嬷,去唤几个乐师来,为哀家奏乐解闷。” “对了,王后,哀家想听些曲子,应该不打扰你吧?” 她虚伪地征求沈昭璃的意见,沈昭璃淡淡笑道:“怎会?母后随意。” 不多时,乐师鱼贯而入,手中乐器琳琅满目。 琴弦婉约,笛声悠扬。宫中的御用乐师,个个技艺高超,合在一起,奏出的却是嘈杂无比的乐曲,音调刺耳,节奏紊乱。 乐声充斥整个殿内,仿佛要将人的心神彻底搅乱。 沈昭璃眸中沉静如水,笔下字迹依旧工整如初。 佛经本就是让人清净的东西,她早已沉浸其中,又怎会被这些东西打扰。 身边响起珠钗晃动的声音,是叶云婉走近了。 叶云婉俯身,拿起沈昭璃先前抄完的几张佛经,仔细地看了起来。 她存了刁难沈昭璃的心思,但凡被她寻到一点错处,便会以“不敬先祖”为名,叫沈昭璃全部重写。 可是…… 竟然全无错处! 怎么可能? 在这样的条件下,沈昭璃的字竟还能整齐工整,且无一丝错处。 叶云婉拿着纸的手微微颤抖,眸中的恼意愈发浓烈。她斜着眼睛,死死盯着沈昭璃,仿佛要从她身上找出一丝破绽。 但沈昭璃全然不给她任何机会,大方地与她对视,笑意盈盈,十分动人。 却笑得叶云婉几乎要呕出血来。 田嬷嬷走上前来,悄声道:“娘娘,时间差不多了。要是再留,王上回来了,怕是不好交代。” 叶云婉对楚云峥还是有几分忌惮的,闻言才挥挥手道:“行了,今日便到这里。” “王后你是个有心的,模样生得好看,又知书达理,难怪云峥这样喜欢你呢。” 这句话,叶云婉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沈昭璃笑道:“我相信母后也会一样喜欢我的,不是吗?” 待沈昭璃走远,叶云婉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这沈昭璃,果然非等闲之辈。哀家今日这般刁难,她竟能泰然处之,字迹都未乱分毫。” 田嬷嬷低声道:“太后所言极是。王后心性沉稳,手段了得,日后需得多加留心。” 叶云婉冷哼一声,眸中闪过一丝阴冷:“哀家先前说得不错,这样的女人,绝不能成为云峥的助力。” …… 沈昭璃回到熙和殿的时候,发现楚云峥已经回来了。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连沈昭璃回来了都没发觉。 沈昭璃摆摆手,她难得起了玩心,示意下人退下,自己蹑手蹑脚走近楚云峥。 下一秒,猛地从背后抱紧了他。 她本以为自己脚步放得轻,能将楚云峥吓一跳,没想到在她手碰到楚云峥的刹那,楚云峥立刻转身,拉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拉住自己怀中。 沈昭璃身形趔趄,一下子坐在了楚云峥腿上,顿时脸红了。 “你……” 楚云峥倒是很自然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方才去哪儿了?” “去了一趟映月殿。” “映月殿?”楚云峥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太后喊你去的?她刁难你了?” 第337章 “没有,她不过是找我抄些佛经而已。” “抄佛经?”楚云峥嗤笑一声。“她不会又拿那些王室规矩压你了吧?可笑。” “叶云婉自己还是王后的时候,先太后喊她抄经书,她没有文化,大字不识一个,只能囫囵地照着经书描,搞出来的东西跟鬼画符似的。最后还是先王实在看不下去,免了她这项任务。” “如今自己成了太后,想着喊你抄经书,也不知那些字能看懂几个。” 沈昭璃想到叶云婉站在自己旁边,努力辨认自己有没有抄错的模样,忍不住抿了唇笑。 “她也当太后这样久了,字总该学会了几个了。” “我不关心她,我只关心你。”楚云峥说着,认真地看向沈昭璃。“她可有为难你?今后,若是她还喊你去映月殿,你可以不去。这是孤亲口允你的权利,谁有异议,喊他来找孤。” 沈昭璃笑:“我知道你的好意,只是我不想平白地落了人口舌。” “我的身份本就敏感,一言一行都被盯着,行事妥帖些自然没错。况且,你在封后大典上怒斩陈鸿本就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要是再为我开了别的先河,在百姓口中,我可就成了红颜祸水了。” 楚云峥点了一下她的鼻子。 “孤的阿璃,可不就是红颜祸水。” “对了,这里有个东西,我想给你看一看。” 说话间,楚云峥方才还和煦笑着的面容瞬间冷下来,递过来一封信。 沈昭璃有些意外,还是接过信来。不过看了几眼,她的神色也肃穆了,知晓此事非同小可。 “这封信是……” “这是陈令交给我的。镇南王萧兴业已迫不及待要与他联手谋反,这就是证据。” “他以为陈令是自己人,万万没有想到,陈令会将自己写给他的信交给我。” “阿璃,你知道这封信意味着什么吧?” 沈昭璃当然知道。 像镇南王这样权倾朝野的世家,根基深厚,势力盘根错节,即便是君王,铲除它时也要三思。若无名正言顺的理由便动手,不仅难以服众,招致非议,甚至可能引发民心不稳,动摇国本。 但这封信的出现,一下子就给了楚云峥动手的理由。镇南王乃乱臣贼子,铲除他不过是巩固王权、替天行道。 沈昭璃笑了。 “你不是一直想除去镇南王吗,我该对你说一声恭喜吗,王上?” “不过……” “封后大典上,你当着群臣的面将陈鸿斩去,陈令身为陈鸿的独子,恨你还来不及,又怎会效忠于你?此事是否有诈?” 楚云峥沉声道:“你放心,陈鸿那事,是我与他一手策划。陈鸿用自己的性命,助我完成了这项计划。” 实际上,陈鸿一直都是开国功臣,对楚云峥忠心耿耿、万死不辞。 他知道镇南王功高盖主、野心勃勃,也知道楚云峥一心想要除去镇南王,却苦于没有办法。 恰好陈鸿年事已大,得了不治之症,郎中断言他活不过一年。 于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陈鸿想为楚云峥做些事情。 他有意在众臣面前顶撞楚云峥,让楚云峥将自己杀死。 这样,所有人都会误以为楚云峥与陈家结了不共戴天之仇,包括镇南王。 而镇南王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镇南王一定会找到陈令,劝说陈令与自己联手,对抗王权。 在镇南王看来,陈令怎么可能还对自己的杀父仇人投诚呢?他试探过陈令,对陈令可谓是百分百放心。 第338章 万万没想到,陈鸿在用自己的生命为楚云峥铺路。 作为陈鸿的儿子,陈令也会继承父亲的遗志。 在将信交给楚云峥的时候,陈令眼眶通红。 “父亲死了已有月余,旁人不知其中缘由,认为父亲被当众斩首,死得很不光彩,时常嘲讽。父亲或许无所谓,可作为儿子,我心痛无比,实在不能容忍。” “臣只求王上一件事,待此事尘埃落定后,王上能够宣告天下,还我父亲一个清白。” 说罢,陈令便在楚云峥面前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楚云峥忙将他扶起。“不必如此。真要说起来,令尊大义,才应当受我一拜。” “我答应你,事后,一定会追封你父亲,将他应得的都还给他。” 楚云峥没有用“孤”,而是用了“我”,这是他对忠臣的敬重。 “我与陈鸿筹谋许久,最终选定了计划在封后大典上进行。一来这是一次群臣见面的大好机会,二来,也可以对那些对你出言不逊的人杀鸡儆猴。一石二鸟,实在划算。” 沈昭璃听完,沉默了很久。 她没想到,那日事情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层秘密。 楚云峥看似冲动,实则心思缜密,算无遗策。 “但是阿璃,你放心。” 楚云峥伸手过来,覆住沈昭璃的手,黑眸沉沉望向她的眼睛,认真道:“就算那日不是陈鸿,而是旁人,我也一样会斩下他的头。谁也不能欺负你。” 沈昭璃眼睛弯了弯。 “嗯,我相信的。” “只是王上,如今大愿将成,你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沈昭璃很聪明,她敏感地觉察到了楚云峥的情绪。 楚云峥叹道:“是。” “其实,我早就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镇南王兵戎相见,但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这样快。他虽功高盖主,野心勃勃,当年却也是实打实地陪我一同打下了江山。” “果真啊,任何关系都是虚伪脆弱,不堪一击,只能靠利益联系。利益没了,关系也就散了。只是想到过去的日子,还有些怅然罢了。” 沈昭璃看着楚云峥,微怔。 他睫毛很长,眼眸深邃,似乎在想着遥远的往事。褪去少年君王冷硬的外表,其实他也有一颗温暖的心脏。 沈昭璃起身过去,将楚云峥抱紧。 “我会一直陪着你。” 楚云峥也伸手,紧紧地回抱住了她,声音有些沉闷。 “阿璃,我只有你了。” …… 沉寂多年的北凉,突然就迎来了一场大变故。 住在镇南王府附近的百姓,夜里突然被一阵阵马蹄经过声惊醒。那声音急促又喧闹,动静极大。 起初,人们还以为是巡夜的官兵经过,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第二日早上,晨光微熹,想要赶出城做买卖的商人急着涌到城门口,远远地看见城门上悬着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 王掌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头望去。 晨雾中,一个圆滚滚的物件在城门上晃荡,似乎还往下滴着什么东西。他眯起眼睛,踮起脚,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待他看清的时候,不由地惊叫起来,面如土色地倒在地上。 那、那是一个人头! 人头双目圆睁,面容扭曲,嘴角还残留着斑斑血迹,可以想象得到是如何被人残忍地切下。鲜血顺着脖子处的切口不断地往下流,在地上汇聚成小小的一团红色。 最令人心惊的是,那人头上戴着的。 赫然,是镇南王萧兴业的紫金冠! “镇南王!是镇南王!”王掌柜颤巍巍抬手指着前方,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周围的商贩们也被这声惊叫吸引,纷纷抬头看去。 顿时,一片哗然。 王掌柜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他想起昨夜听到的马蹄声,那声音急促而杂乱,仔细想来,根本不像寻常巡夜的官兵。 “快!快去镇南王府看看!”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喊道。 王掌柜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跟着骚动的人群往镇南王府跑去。 还未到府门前,便看到一堆人围在那里,鼻尖还传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镇南王府大门洞开,门前的石狮子上溅满了暗红色的血迹。 “天呐” 王掌柜不过探头往里看了一眼,便立即捂住口鼻,双腿发软。 只见王府内,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 侍卫、丫鬟、嬷嬷 全府上下,竟无一活口,显然经过了一场极其残忍的屠杀。 尸体流出的鲜血染红了青石地面,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正厅前,镇南王缺了头颅的尸体仰面朝天,胸口插着一柄长剑。 正是这柄长剑,要去了他的性命。 他的手中还紧紧攥着一封信,有好事者走近了看,那信上赫然写着与陈令商讨的谋反之语。 众人纷纷有些不敢置信,忙看落款处。 确实是镇南王的印章没错。 有几个官兵已围在了镇南王的尸体旁,见百姓们前来,持剑道:“王上有命,镇南王的尸首任何人不得触碰,就放在这里,好叫世人都瞧瞧谋反是什么下场。” 第339章 “原来如此”人群中,王掌柜喃喃自语。 “镇南王意图谋反,被王上发觉了,趁着天黑,直接屠了镇南王一个措手不及,阖府上下,一个活口都不留” 说着,还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过,这也确实是楚云峥的行事风格。 足够干净,足够狠。 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有人叹息道:“镇南王可是陪着王上打下天下的功臣,当年权倾朝野,春风得意,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 “是啊,想当初他位高权重,应有尽有,却偏偏要生出异心,最后把自己也吞噬了” “王上连夜屠了满门,想必是早有察觉。” “只是可怜了那些无辜的下人,跟错了主子,把命都赔上了……” “不过,之前听说镇南王的军队不是被派去驻守南疆了吗?如今镇南王已死,南疆那边该怎么办呢?” “害害,瞎操心什么。那是王上才需要担心的事情,我们平民百姓,还是将自己的日子过好咯……” 王公贵族一生的爱恨情仇,就这样淹没在百姓的只言片语中。 镇南王府被灭满门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开来。 …… 王都,定国公府。 定国公江磊与靖安侯赵明德相对而坐。 伺候的下人早已被屏退干净,案几上的糕点凉透了,却无人去碰。 “睡了一觉,王都便变天了啊。”赵明德摩挲着手中的茶盏,语声沉沉听不出喜怒。“一夜之间,镇南王满门尽灭。” 江磊抚摸着胡子。 “意料之中。萧兴业那个老匹夫,终究是太过张扬了。” 他冷笑一声,“当年我们几个陪王上打天下时,他就处处争先,如今太平了,更是” 赵明德道:“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王上再纵容他,他也不过是一名臣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王上岂能容他?” 两人相视一笑,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神色。 现在王上出手对付的是镇南王。 可下一个呢? 他们几个皆是王都数一数二的大家族,镇南王出事后,很难不想到自身。 于是人人自危。 “江兄……”赵明德压低声音,“你应该也没忘吧,其实,镇南王府并不是满门覆灭,有一个人还活着。” “萧平川那小子,尚在南疆驻守,江兄觉得,王上会怎么处置他?” 江磊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萧平川必死无疑。你我皆知王上的手段,斩草要除根,他怎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只是……”江磊顿了顿。 “我以为,王上会动他,但不是现在。” “南疆尚有大皇子余孽作祟,局势不稳,需要他镇守。” “可狡兔死,走狗烹,古往今来的道理。等局势稳定了,王上自然不会留他。” 此话说的既是萧平川。 也是他和赵明德自己。 赵明德点点头,声音有些发沉。“也是。” 江磊突然笑了起来,转了话题。 “赵兄,我听说你家的千金,最近在向楼师师学琴?” 楼师师是王都有名的艺伎,长相、琴技、舞技样样出色,被无数文人墨客争相歌颂。 虽是艺伎,但在王都的人气与地位皆不凡。 赵明德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赵氏有好女,人人皆知。 “是啊,下个月就是王上的生辰了,我想在宫宴上,安排小女上台献艺。” 江磊道:“王上现在对那大靖来的公主用情至深,你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赵明德不以为然。“既然是王上,后宫哪有专宠一个女人的道理?从前镇南郡主盯得紧,我们看在镇南王的面子上不好下手,但现在” 第340章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只要愿意,机会总是有的。” “你倒是打得好算盘。” “彼此彼此。”赵明德站起身,“江兄,月末了,我还要去核对手底下几个铺子的账本,先走一步。” “去吧。”江磊说。 赵明德以经商发家,旗下铺面遍布王都。譬如朱雀大街的绸缎庄“锦绣天成”、酒楼“天香阁”、古玩店“万宝斋”。 就算是他堂堂定国公,也很难不羡慕。 送走赵明德,江磊背着手站在书房窗前。 赵明德的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暮色中。他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疲倦无比。 “国公爷。”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磊浑身一僵,脸上倏然变色。 他猛地转身,看见不知何时,一人正倚在门框上,身着素色宫装,唇角笑意盈盈。 “你疯了?” 江磊快步上前,一把将那人拉进屋内,迅速关上房门。 确定周遭无人后,才带着几分怒意道。 “这可是定国公府,你堂堂太后,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来了?” 叶云婉嘴角含笑,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 “怕什么?哀家是来探望定国公夫人的,还要扭扭捏捏不成?” 她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 “再说了……” “哀家,想你了。” 江磊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的怒意。 这个女人总是这样,明明知道身上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偏要如此大胆。 可他爱的,就是这份禁忌的感觉。 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怀里,“你就不怕,被人看见?” “看见又如何?”叶云婉轻笑一声,“这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本宫与定国公夫人交好?” 她十指芊芊,在他胸前画着圈,语气带了些撩拨人的意味。 “倒是定国公大人,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叶云婉本就生得美艳,如今年过四旬,更是多了年轻女人没有的成熟韵味。被她盈盈秋波一勾,江磊立即失了神智。 哑声道了句:“本公就是做贼心虚。”便抱她至榻上。 一番云雨后,江磊才松开她。 “说吧,到底什么事?” 他了解叶云婉的性子。 没有大事,绝不会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亲自出宫。 叶云婉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裳,脸上虽还带着餍足后的红晕,语气却已严肃起来。“镇南王府的事,你怎么看?” 江磊眼神一暗,转身走到书案前。 “萧兴业胃口越来越大,是该杀。” “我不是问你这个!” 江磊没有接话,只是低着头,默默研磨着砚台里的墨。 他知道叶云婉的意思,镇南王府一倒,朝中势力必然重新洗牌。 他们江家说是与靖安侯赵家不相上下,可近几年来,随着赵家在王都生意越做越大,竟隐隐有些被压了一头的意思。 “你还在犹豫什么?”见江磊心不在焉,叶云婉有些急了。 “现在朝中局势动荡,正是扩张势力的好时机。哀家虽然贵为太后,但你也知道,那些大臣们表面恭敬,背地里纷纷嘲笑哀家是个被架空的太后,虚有其名,根本不把哀家放在眼里。” 江磊放下墨锭,抬眼看她。 “你想让我怎么做?” “拉拢朝臣,安插人手。那镇南王不尚有个儿子萧平川在南疆么,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死了吧。”叶云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定要制衡楚云峥。镇南王已经倒了,若是任由他发展下去,只怕” 江磊打断她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握住她的手,“但这件事急不得,需要从长计议。” “云婉,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一定会放在心上。” 第341章 什么从长计议? 她的命本就是百官上奏才留住的。再拖下去,楚云峥要是哪天一个不高兴,指不定就把她的脑袋给砍了! 叶云婉还想说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江磊神色一变,迅速将她推进屏风后面。几乎是同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国公爷,夫人请您过去用午膳。” “知道了,”江磊沉声道,“请夫人稍等,本公这就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叶云婉从屏风后转出来,脸上带着几分讥诮。 “难怪国公大人如此淡定,原来是娇妻美妾环绕,安逸日子过久了,早已忘了当年的雄心壮志。” 江磊皱眉道:“哪来的娇妻美妾?云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你该走了。” 叶云婉整理了一下衣裙,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记得哀家的话,良机稍纵即逝,不可再来。” 江磊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尽头。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忽然觉得,这北凉王朝,竟比南疆的战场还要凶险。 …… 叶云婉回到映月殿,重重地甩上了寝殿的门。 吓得殿内的宫女们纷纷低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叶云婉快步走到妆台前,抬手将发间的凤钗狠狠掷在地上,金钗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都退下!”她厉声喝道。 宫女们如蒙大赦,慌忙退出殿外。 叶云婉跌坐在绣墩上,胸口剧烈起伏。她想起今日在定国公府,江磊那副温吞的模样,心中更是怒火中烧。 “废物!”她低声骂道,“畏畏缩缩,胆小如鼠,还算什么男人!” 她如今被楚云峥架空,看似风光,实则难过。 那日喊沈昭璃来抄佛经,本想给沈昭璃一个下马威。 谁知那丫头看似恭敬,实则分毫不让,愣是没让她抓到一点错处。 小小年纪心智竟能如此沉稳,实在可怕。 她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绣鞋踩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更衬得殿内寂静。 叶云婉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案几上的一封密信上。 那是她安插在楚云峥身边的眼线送来的。她快步走过去,拆开信封。 信上说,楚云峥意图前往南疆,近日便会动身。 南疆……? 叶云婉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 可以理解。南疆如今只剩下萧平川一个人,他到底年轻气盛,谋略有余,经验不足,楚云峥不会放心他一个人驻守在那里。 如此也好。楚云峥走了,宫中大小事便无暇顾及了。 男人终究靠不住,她得趁着这个机会,好生为自己打算。 …… 南疆。 帐中烛火摇曳,谢玉珩展开沈知瑾的信,仔细阅读。 沈知瑾在信中写道,沈昭璃与楚云峥不日将亲临南疆。 谢玉珩的目光在信上停留许久,嘴角不自觉上扬。 “长乐要来了。” 在南疆待的这一段时间,他对这个地方已厌恶至极。此蛮荒之境,风沙蔽日,瘴气弥漫,实非人居之所。 然而此刻,想到沈昭璃要来,那漫天黄沙竟也显出几分温柔之意。 “呵。” 一声冷笑打断了他的思绪。 宋忱倚在帐门边,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目光冷冽如刀。“丞相大人,殿下早已嫁作人妇,你这般欢喜,未免有失体统。” 谢玉珩的笑容僵在脸上,宋忱的话提醒了他最不想承认的事实。 他缓缓折起信纸,指甲在纸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折痕。 “宋大人何必如此刻薄?殿下与我相识一场,羁绊颇多,如今故人相逢,我高兴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宋忱将铜钱抛起又接住,金属相击发出清脆的声音,声音更冷了。 “如今南疆局势未定,北凉对其虎视眈眈,你身为大靖丞相,整日儿女情长,成何体统?” 谢玉珩正要反驳,心头忽然划过一个念头。 沈昭璃如今的身份十分敏感。 她是大靖的公主,但也是北凉的王后。 南疆最终,却只能属于一个国家。 她究竟会站在哪一边? 谢玉珩想知道答案,却也有些怕知道答案。 他想,倘若他是沈昭璃,现在恐怕已经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了。 再看宋忱,眉毛也蹙着,心情实在算不得好。 宋忱大概也想到了这一层关系。 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掀帘而入。 “谢丞相,宋将军。” 那侍卫朝着二人一拱手。 “南疆王派人来请,说是北凉的萧将军在巡查时抓到一个可疑女子,那女子自称是大靖人士。” “而且口口声声说……要见谢丞相。” 谢玉珩和宋忱本已诧异地互相对视。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谢玉珩更是挑眉,满腔疑问。 这可是在南疆,怎会出现大靖的女子。 更何况,还点名要见他。 …… 第342章 营帐内,厉天枭高高坐在主位,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黑色串子。锋利的五官极富攻击性,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萧平川负手站在一旁,地上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 那女子听到脚步声,猛地抬起头来。 “清珪哥哥!”她惊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听到这个称呼,谢玉珩脚步顿住,眼里不由得浮现出厌恶之色。 “嘉荣郡主?”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苏清溪,简直就像只鬼一样。 阴魂不散! 苏清溪眼中含泪,楚楚可怜地说道:“清珪哥哥,我我只是担心你,才跟来南疆的。” “我是悄悄跟了一个商贩的队伍过来的,一路舟车劳顿,又有好多可怕的虫蛇,整整走了将近一个月才来到这里,我我真的好怕。”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身子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倒下。 要是寻常男人看了,恐怕早就心生怜惜了。 可谢玉珩看向她的神情仍旧冰冷,仿佛看到了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 “嘉荣郡主,本相不是说过,我们今后不必再见了吗?” “你怎完全听不懂本相的话,自作主张?” 苏清溪愣住了。 她没有想到,自己千里迢迢奔波来此,谢玉珩待她会如此冷漠。 甚至当着别国的面,都不给她留一点情面。 难道他们之间,真的走到尽头了吗? 就连宋忱都看不下去了,走出来打圆场。 “行了。既然是嘉荣郡主,就先在我们的营帐住下吧。” 一旁,谢玉珩的小厮殷吉赶紧做了个手势。 “郡主,请吧。” 苏清溪又看了谢玉珩一眼,谢玉珩背对着她,完全没有给她任何眼神。 这边还有南疆和北凉的人在,她也不敢太造次。 含泪便跟着殷吉下去了。 厉天枭看了一出好戏,手撑下巴,幽幽笑道:“看来,谢丞相可是欠了好一笔情债。” 谢玉珩下巴紧绷,好半晌,才道:“南疆王切莫打趣我,丑事都传到南疆来了,我回了大靖,要无言面对陛下了。” 萧平川道:“说起来,南疆王如此俊逸潇洒,年少有为,身边怎的也不见有佳人相伴?” 萧平川只是随口一问,哪知南疆王原本笑着的脸沉了下来。 萧平川愣住了。 讪讪地看着南疆王,说下去也不是,闭嘴也不是。 直到厉天枭转身,大踏步地便出去了。 留下一营帐的人尴尬无比,面面相觑。 宋忱淡道:“萧将军,北凉派你驻扎南疆,怎的没叫你了解一下这南疆王的背景。” “南疆王曾有个十分恩爱的王后,可惜病死了。自此之后,南疆王便遣散了后宫,身边再无女人。” “可见这王后是他的逆鳞,你却当着他面提起。” 萧兴业涨红了脸。“我……” 其实也不能怪他,他本就是跟着父亲一起驻守南疆。 结果父亲因为小妹镇南郡主出事,心急如焚便回去了,抛他一个人在这里。如何应对南疆王,他也没个经验。 至于那萧时缊,萧兴业漠不关心。 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对他来说不过是瓜分父亲宠爱的竞争对手,死了也好。 不过,为何父亲回了北凉这样久,却迟迟没有消息传回…… 不知为何,萧平川的心里有些慌张。 宋忱说完了萧平川,转头又向谢玉珩道:“丞相大人,走吧。” 谢玉珩跟了上去。宋忱自小习武,步子迈得很大,谢玉珩不得不快步走才能跟得上。 第343章 宋忱偏头,冷淡道:“谢大人,嘉荣郡主既是来找你的,还请你处理好自己的私事。我们本次来南疆有要事在身,不可被无关之人耽搁。” 谢玉珩满头大汗,对苏清溪更是厌上了几分。“我明白。” “更何况,不日长乐殿下便要到了,若是两人再见上……” “谢大人,你懂我的意思。” 谢玉珩额前的汗更多了。 他低声道:“是。” 自从沈昭璃出嫁北凉后,他幻想过无数次两人的重逢。 独独没有想到,会是在南疆,会还有一个苏清溪。 他们三人纠缠了这样久,却又要戏剧性地重逢。 谢玉珩的掌心渗出了汗,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思索再三,他唤来殷吉。 “看好嘉荣郡主,不要让她出现在长乐殿下的面前。” …… 暮春时节,南疆的山道上还带着几分料峭的寒意。 沈昭璃掀开车帘一角,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 果然已至南疆地界,这里与北凉的风貌大相径庭,入目皆是赤色山峦。山石如血,寒意森然,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地便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冷吗?” 楚云峥挨过来,伸手替她拢了拢衣襟。 沈昭璃摇摇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窗外。 失去了萧兴业的镇压,大皇子余孽越发蠢蠢欲动。为稳定形势,楚云峥再三考虑,还是准备亲自来一趟南疆。 南疆势力复杂,这一路不会太平。 楚云峥本不愿沈昭璃来,想叫她留在北凉宫中,是她担心,才执意要跟了来。 突然,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 沈昭璃正倚在软垫上小憩,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惊醒,身子一歪,险些撞上车壁。 “当心!” 楚云峥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撑住车壁。 他的手掌温热有力,隔着薄薄的衣衫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 他眉头微皱,向着车外沉声道:“怎么回事?” 车夫的声音从帘外传来:“回王上,好像撞到了人。” “小的这就出去看看。” 话音未落,车夫已经跳下马车。 沈昭璃透过微微掀起的车帘,看到路上躺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一动不动,仿佛已了无生气。 车夫下车看到此幕,心中一惊,额上渗出冷汗。 自己莫不是撞死了人? 他赶紧走近几步,蹲下身去。 “喂,喂。”他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戳了戳那黑衣人的肩膀。 “醒醒,你不要紧吧?” 就在这一瞬间,那看似昏迷的黑衣人突然暴起!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沈昭璃只听到车夫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小心!”楚云峥反应极快,一把将沈昭璃护在身后。 但沈昭璃还是透过他臂弯的缝隙,看到了车夫倒下的身影。 他的喉间有一道清晰的血线,鲜血喷涌而出,已然气绝。 马儿也受了惊,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嘶鸣。 缰绳无人操控,在空中甩动,马儿如同疯了一般向前狂奔。 马车也因此猛地加速,沈昭璃被惯性带得向后仰去。 几乎是同时,外面传来刀剑相击的声响,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喊杀声。 沈昭璃捂着胸口,心跳如擂鼓。 她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居然会遇到刺客! 更坏的消息是,这次南疆之行本就低调,再加上路途遥远,不便兴师动众,他们带的人手并不多。 刺客的实力未知,也不知手下的人能撑多久。 楚云峥蹙了下眉,迅速做了决定。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沈昭璃,声音低沉。 第344章 “你待在这里别动。” 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般,一个翻身跃出马车。 沈昭璃掀开车帘一角,只见楚云峥已经与一名黑衣刺客战在一处。 那刺客以银色鬼脸面罩覆脸,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 长剑在手中旋转,舞得密不透风,招招直取要害,显然身手了得。 楚云峥的武功沈昭璃是见识过的,可他与这刺客缠斗在一起,一时间竟也难以取胜。 沈昭璃心下微沉。 这帮刺客,绝非等闲之辈。 两边人马都在交锋,刀光剑影中,马车仍在急速前进。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 沈昭璃紧紧抓住车壁,努力稳住身形。 她的手在袖中摩挲,掏出了“星月”。 剑身锋利异常,在昏暗的车厢中泛着幽幽寒光。 这是她最后的依仗。 沈昭璃深吸一口气,握紧了短剑。 她不会拖楚云峥的后腿,必要时刻,她也能自保。 突然,眼前一道寒光掠过。 马车猛地一沉,仿佛被什么东西生生拽住。 沈昭璃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整个车厢开始向后倾斜,重心骤然失衡。 竟是那刺客虚晃一招! 趁着楚云峥防守的空当,他长剑如毒蛇吐信,精准地斩断了缰绳! 谁也没料到这一出。 偏偏此时,马车正经过一处险峻的弯道。 由于巨大的惯性,马匹与车厢瞬间脱节。 失去控制的马儿嘶鸣着向前狂奔,车厢却如断线风筝般,向悬崖边缘滑去。 “阿璃!” 楚云峥的喊声从前方传来。 他不顾刺客的攻势,猛地扭头看向她,那双总是沉稳如深潭的眼眸此刻满是惊慌,连声音都变了调。 沈昭璃对上他的视线,还未来得及回应,整个人就随着车厢向山崖下坠去。 “阿璃!!” 她的头重重撞在厢壁上,剧痛让眼前一阵发黑。 她听不见楚云峥的喊声了。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夹杂着木料碎裂的声响。车厢在坠落过程中不断解体,木屑四溅。 沈昭璃感觉自己也像这些破碎的木料,即将在崖底摔得粉身碎骨。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剧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揽住了她的腰,她也从破碎的车厢中被带出。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沈昭璃喘气未定。她睁开眼,对上了一张银色鬼面具。 那方才还与楚云峥缠斗的刺客,不知何时也跟着跳了下来。 方才,正是他救了她。 此刻,他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如铁钳般抓着崖壁上突出的岩石。 两个人的重量全靠那只手支撑,在呼啸的山风中摇摇欲坠。 脚下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深不见底。沈昭璃只低头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心跳如鼓。 可为什么,他会救自己? 沈昭璃疑惑地看向他,那人却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漫不经心地开口: “别误会,我只是……大发善心。” “让将死的人,死得明白点。” 语毕,他足尖在岩壁上轻点,借力而起。 几个起落间,竟已经带着她稳稳落在了崖底的一处平台上。 这里距离坠崖处已有数十丈高,却依然能听到上方传来的打斗声。 刀剑相击的声音,喊杀声,隐约可闻。 沈昭璃仰头向上望了望。陡峭的崖壁如刀削斧凿,云雾缭绕间,根本看不清上面的情形。 楚云峥大概正被那些刺客纠缠,一时半会儿怕是赶不过来。 想要得救,得靠自己。 她悄悄握紧了袖中的“星月”,目光警惕地看向那个救了她一命的刺客。 眼下最重要的是拖延时间,等待楚云峥赶来。 而要做到这一点,她必须想办法与这个神秘的刺客周旋。 落地的瞬间,刺客便松开搂着沈昭璃的手,后退一步。 “刷”地一声。 手中长剑锋芒闪烁,划过天空,指向她的咽喉。 “我奉镇南王萧兴业之命,取你性命。” 沈昭璃并未惊慌,反而细细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他一身黑衣,面上蒙着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那眼神冷冽似寒冰,仿佛也能瞬间夺去人的性命。 “萧兴业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沈昭璃平静地说,“既然如此,你要向谁复命?完不完得成这个任务,又有什么区别?” 见沈昭璃没有反抗的意思,那人暂且收剑入鞘,双手抱胸,冷笑一声。 “受人所托,便忠人之事,跟人有没有死没有任何关系。这是做人基本的的信义。” “信义?”沈昭璃微微挑眉。 有点儿意思。 此人身手了得,又有情有义,不似那些穷凶极恶之辈。 莫名的,她便起了一些惜才之心。 这样的人,最好能收入麾下,为己所用。 她又问:“那你方才为何要救我?让我直接摔死,岂不是更省事?” 那人一手抱胸,一手在银色鬼脸面具上轻轻敲打着,语气很玩味。 “我说了,今日我心情不错,便发了善心,让你这个将死之人死得明白点。” “要不然到了黄泉路上,都不知道是谁杀了自己,岂不可惜。” “沈王后,我已经告诉你了,要你命的人是镇南王,如今,你可以安心上路了……” 第345章 那人说着,手中剑再次出鞘,这回,离沈昭璃的脖子更近了些。 剑芒锋利,不过稍稍挨近,沈昭璃便觉得自己的脖颈处一凉。 温热的血液流淌了下来。 她丝毫不惧,非但没有躲,反而迎着剑的方向走了几步。 那人便在这几步走动间,微微愣了愣神。 死在他手上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哭泣的有之,求饶的有之。 而眼前女子目光灼灼,仿佛有一团火焰跳跃在瞳孔间,仿佛受制于人的不是她一样。 她朝自己伸出了手—— 等下?等一下!! 刺客猛地反应过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沈昭璃,竟扑过来,一下子掀开了他脸上的鬼脸面罩!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胆大包天的猎物。 月光下,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映入沈昭璃的眼帘。剑眉星目,鼻若悬胆。 沈昭璃盯着他的脸,有几分微讶。 她猜错了。 “你居然……不是萧平川?” 镇南王满府被屠,不过只剩下一个远在南疆的儿子萧平川。 她一直以为这刺客就是萧平川。 可若对方不是萧平川,有什么理由一心一意地要为萧兴业复仇? 沈昭璃忍不住问:“你与萧兴业,究竟是什么关系?” 刺客眸光微闪,剑尖却纹丝不动。 冷冷地回道:“与你何干?” “我只是好奇。”沈昭璃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 “你知道我的身份,你今日若杀了我,余生都会被大靖和北凉王室追杀。” “为了萧兴业,你竟愿意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其中总该有些缘由——总不能,是为了区区一点银子吧。” 有这样的身手,随便为几个世家大族当幕后杀手都可以衣食无忧。 何必惹上王室。 刺客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 “好吧,反正都要死了,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也无妨。” 他嘴里叼了一根草,长发随风飘扬,端的是一派随性风流。 语气轻松,就像是在讲述旁人的故事一般。 “我生父早逝,留下母亲和我相依为命。这世道,女子存活本就艰难,更何况还带着一个孩子。母亲实在走投无路,最后只能带着我改嫁萧兴业,寻求庇佑。” “虽无血缘关系,但萧兴业待我如己出,教我武艺,授我诗书” 似乎是回忆起往事的缘故,他的声音渐渐低沉。 “于我而言,他便是亲生父亲。” 尽管出于种种原因,萧兴业从来没有在外面承认过他。 但不可否认,如果没有萧兴业,或许他和母亲早就死在了某个寒风刺骨的冬天。 沈昭璃若有所思。 萧兴业此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真是不可思议。 “所以,你要为他报仇?” “是。”对方平静地道,“我这条命都是父亲救回来的,为他报仇,就算是拼了这条命又如何。” “沈王后,你一介女流,面对生死不动声色,我很欣赏你。可惜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必须要杀了你。” “与这个世界说再见吧,沈王后。” 说完,他的手腕用力,刀尖切进沈昭璃纤细又白嫩的皮肤。 只要再微微用力,沈昭璃顷刻间就会人头落地。 他渴望着看到沈昭璃恐惧、求饶。 可沈昭璃未有慌张,反而眉头紧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最后突兀地道。 “你的母亲,是不是叫孟静然?” 剑尖猛地一顿,堪堪停住。 那人冷眼直视着沈昭璃。 他向来不喜欢废话太多的猎物,可此刻,声音里不由得带了几分警惕。 第346章 “你怎么知道?” 沈昭璃叹了口气。 “镇南王府被灭门之后,府中的大小物件都被尽数清点,以充入国库。清点出来的除了奇珍异宝外,还有一些包含着王府秘辛的卷轴”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镇南王府本就是因为谋反才被灭门,为摸清镇南王的底细,清剿余党,我帮着王上留意过那些留下的卷轴,里面还有你母亲的一些日记与书信。” “如果没有记错,你母亲生前,是镇南王的侍妾孟姨娘吧?” “孟姨娘貌美,乃镇南王出游时偶然带回的女子,终生无子嗣。这是镇南王对外公开的信息,可实际上,她还有一个儿子,就是你。” 事到如今,沈昭璃几乎要感谢起自己的记性。 刺客的手明显颤抖起来,剑尖几乎要触到沈昭璃的咽喉,却又生生停住。 他有预感,自己仿佛在接近一个可怕的真相。 “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在那本日记里。”沈昭璃直视着他的眼睛,“别被人借刀杀人了。” 山风呼啸而过,两人衣袂便在风里上下翻飞。沈昭璃屏息,静静地等待。终于,刺客的剑尖缓缓垂下。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凌厉,渐渐变得迷茫。 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沈昭璃微笑着,继续说道。 “等你知道真相以后,再决定是不是要杀我也不迟,不是吗?” 她微微偏着头,笑里仿佛带了蛊惑人心的魔力。 刺客深深看了她一眼。 “啪嗒”一声。 长剑入了鞘,他转身欲走。 却又停住脚步。 留给沈昭璃一个锋利的侧脸。 “沈王后,”他一字一顿地道,“若是你胆敢骗我,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加强侍卫没用,逃到大靖还是北凉也没用。天涯海角,我一样取你性命。” “我信。”沈昭璃微微一笑。 刺客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快得沈昭璃都看不清他是如何离去的。 沈昭璃暗暗地再次捏了一下袖中的星月,舒了口气。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背后淋漓的冷汗。 她弯了膝盖,慢慢地在一处岩石上坐下。在岩石上坐定以后,整个人仿佛又有了支撑。 她清晰得意识到,自己与死亡擦肩而过。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与盔甲碰撞声传来。 “阿璃!” 楚云峥出现在她面前。 身后还跟着一小撮侍卫。 那些侍卫与刺客团伙战斗,大都受了伤。所幸还留了一批,不至于全军覆没。 楚云峥几乎是冲到沈昭璃面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是我的错,我来晚了。” 他的心跳得很快,抱着她的手臂也在微微发抖。 他差一点以为,自己就要同沈昭璃天人永隔。 沈昭璃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心头划过一丝暖流:“我没事。” 骄傲的少年君王,在向她道歉。 楚云峥松开她,仔细打量着她的周身。 确认沈昭璃没有受伤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那堆刺客身手不凡,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竟想了法子,将我和你分开。” “我本以为他们目标在我,可他们竟是冲着你来的。” 沈昭璃说:“是镇南王的手笔。” 楚云峥怒极反笑。“镇南王?灭了他满门的是孤,又不是你。有什么事,他们冲着孤来,为何要伤害你!” 沈昭璃道:“我们已是一体,伤你伤我又有何分别。” “我想,那刺客之所以直奔我而来,大约是因着萧时缊的关系。镇南王也不是傻子,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萧时缊因我而死,他爱女心切,自然会买凶杀我。只是没等那刺客得手,镇南王倒先被灭了门。” 第347章 “那刺客倒也重情重义,镇南王死后,仍信守诺言来找我麻烦。不过不仅是为了萧时缊,更是为了镇南王。” 楚云峥闻言,默了默。 随即招手就要唤来信鸽。 “不论如何,那刺客还没有死,总归是心头之患。” “我还记得那刺客的一双眼睛,可举全国之力,重金悬赏。” 却是沈昭璃将他的手臂按住,冲他摇了摇头。 “不。那刺客不仅武艺高强,更有情有义。我很欣赏这样的人,如果可以,我想将他收为己用。” “我已同他讲好了,短期内,他应当不会再来寻我。” “我们的当务之急是继续上路,南疆的事情,一刻也不能耽搁。” 沈昭璃一字一顿,眼眸明亮如晨星。 她有自己的打算,楚云峥也没有再坚持,道:“好。” 于是,车队便抓紧了时间,继续南行。 因着人马损失大半,赶路也变得更快了。 楚云峥不放心驾车的事情再交给车夫,自己骑了一匹马,走在最前面开路。 沈昭璃坐在马车内,撩开帘子向前看,只看到少年挺拔如竹的身形。 她抿唇一笑,又坐回了原处。 云瑶和香雪皆苦着脸。 “殿下,方才实在是太吓人了!” 云瑶和香雪原本坐在后车,不与沈楚二人坐一块儿。方才的危机发生后,两人说什么也要与沈昭璃同坐一车。 沈昭璃安慰起了她们。 “不要紧,都过来了。” 云瑶忍不住道:“原本在大靖,虽说那嘉荣郡主烦人了些,总不至于成天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奴婢真为殿下感到不值……” 云瑶话没说完,便被香雪抬起胳膊一撞,赶紧又闭了嘴。 这两丫头也是为了自己好,沈昭璃淡淡瞥了一眼她们。 “即使我们还在大靖,日子也不见得会太平。” “先不说东昌,大靖与北凉百年积怨,虽近些年来进入了短暂的和平,但仍处于针锋相对的状态。一山不容二虎,一个时代只能有一个大国,又能平静多久呢。” “可殿下,您……” 云瑶话没说完,但沈昭璃明白她的意思。 她如今的身份太敏感了,放在大靖,大靖人民嫌弃她是北凉的王后;放在北凉,北凉人民嫌弃她是大靖的公主。 看似是两边都能说得上话,实际上是两边都说不上话。 香雪更是脖子一直,道:“奴婢愚钝,不懂什么局势,也不关心什么局势!不管殿下究竟是什么身份,奴婢只想殿下能够好好的。” 云瑶也道:“是啊,先不提那么远的,北凉处处危机重重,殿下您孤身一人,实在是让人忧心。依奴婢看,殿下还得早日有个一男半女傍身才好。” 两个丫鬟都被方才的事情吓到了,诚心诚意地想给沈昭璃出主意。 沈昭璃却哭笑不得。 她该如何告诉云瑶,自己还未和楚云峥圆房。 这种东西也急不来,更何况她还是女儿家心性,羞赧得很,更不会主动去推进。 走一步看一步吧。 …… 舟车劳顿了半月的时间,总算接近了南疆的王都毒龙。 穿过森林,即可到达目的地。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大靖的故人,沈昭璃不可避免地有些近乡情怯。 见沈昭璃在原处发呆,楚云峥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 “怎地,马上要见到老相好谢玉珩,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察觉到楚云峥话中隐隐的醋意,沈昭璃觉得好笑。 “你一代人皇,何必同一个小丞相吃味。” “一想到你曾经心悦于他,就算是街边的乞儿我也会嫉妒。” 两人拌嘴了几句,重心又回到了前进路线上。 南疆本就瘴气弥漫,虫蛇众多,在这茂密的野外森林体现得就更明显。临近终点,更不可轻敌。 幸好沈昭璃饱读诗书,对南疆之物颇有研究。 在她的指点下,楚云峥的人马倒也能磕磕绊绊地前进。 “当心。” 走至半路,沈昭璃突然出声喊停。 众人皆疑惑地看向她。 “殿下,怎么了?” “那些植物不可接近。”沈昭璃望着前方地面上苍翠的植物,朗声道,“它们看着像植物,实际上是虫类。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些虫类名唤‘血噬’,以人血为食。” 此言一出,众人皆色变。 沈昭璃有多博学,一路上走来也都被验证过了,因此无人敢质疑这位王后的言论。 眼前这看似寻常无害的“草木”,竟是噬人血肉的毒虫! 众人纷纷退避,唯恐沾染半分。 然而,天不遂人愿。 忽一阵狂风骤起,一片“叶”竟随风而落,如生翼般飞至一侍卫的手臂上。 那侍卫顿时惨叫一声,捂住自己的手臂,跌倒在地上。 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它……它好像在往我手臂里钻!” 然后便浑身抽搐,整个人几乎要从地上直挺挺地立起来,嘴里吐出血沫。 模样可怕极了。 第348章 周围的侍卫皆是身经百战、见多识广之人,刀光剑影中摸爬滚打多年,寻常之物根本不可能将他们吓倒。 可此刻,他们却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僵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那侍卫的手臂,脸上满是震惊与恐惧。 那侍卫的皮肤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皮肉被撑得凹凸不平,时而鼓起,时而凹陷,似乎是…… 一条巨大的虫子,在皮下疯狂游走。 那虫子的速度极快,所到之处,皮肤被撑得几近透明,隐隐能看到虫身的轮廓。 侍卫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身体因剧痛而疯狂抽搐,手臂上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 众人围成一圈,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 他们虽是北凉的精锐,但面对这种诡异的场景,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丝寒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沉默,只有侍卫痛苦的惨叫声在回荡。 沈昭璃眸光一凛:“快,把他的衣服脱下!”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将众人从茫然中拉回现实。 那些原本如无头苍蝇般的侍卫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回过神来,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地去解那侍卫的外衣。 外衣被脱下的瞬间,众人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虫子的真容终于显露出来——它已从叶子般的模样改变了形状,通体变得漆黑,虫身粗如拇指,正以极快的速度在侍卫的皮下游走。 所到之处,皮肉被撑得鼓起,仿佛随时会破体而出。虫子的头部隐约可见一对尖锐的獠牙,正贪婪地吸食着侍卫的血肉。 侍卫的惨叫声越发撕心裂肺。他的脸色由苍白转为青紫,眼神也开始涣散,仿佛随时会昏死过去。 沈昭璃毫不犹豫,抽出腰间的星月短剑。剑锋寒光闪烁,映出她冷峻的面容。 “要命,还是要手?” 侍卫面如死灰,嘴唇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句话来:“……命!” 话音刚落,剑光一闪。 沈昭璃紧紧盯着那虫子的爬行轨迹,心中计算好它的速度与位置,剑锋精准,划过侍卫的手臂。 “咔嚓”一声,将侍卫的右臂直接斩下! 那虫子生命力极其顽强,竟还在断臂中疯狂蠕动,虫身被吸食的血液撑得鼓胀,几乎要爆裂开来。 沈昭璃眸光一冷,抬手又是一剑,剑锋刺破虫身,将其死死钉在地上。 “噗嗤——” 鲜红的血从虫腹中喷涌而出,溅得满地都是。虫身剧烈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 侍卫瘫倒在地,冷汗淋漓,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顾不得断臂处传来的剧痛,挣扎着跪倒在沈昭璃面前,连声喊道:“多谢王后……多谢王后!” 这些侍卫大多是北凉之人,原本对沈昭璃这个大靖来的王后还颇有微词,认为她不过是个娇弱的女子,难以担当大任。 可这一路上走来,沈昭璃展现出的胆识与智慧,早已让他们心生敬佩。尤其是这次,若不是她果断出手,那侍卫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沈昭璃抬手,示意侍卫不必多礼。 “如你们所见,南疆我们并不熟悉,这里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前方或许还有更危险的东西在等待着我们,大家务必提高警惕。” 众人闻言,神色皆是紧绷,眼中多了几分凝重与戒备。 经历了这一遭,他们再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第349章 楚云峥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沈昭璃的肩膀,语气中带着赞许之意:“孤的王后,可真是博学多才。” 沈昭璃说:“只是先前在古书中看过罢了。” 然而,她的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忧。 南疆的凶险远超她的想象,血噬的出现只是冰山一角。 宋忱等人先行一步,如今不知是否安然无恙。 她抬头望向远方,密林深处雾气弥漫,仿佛隐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 众人整顿了队伍,继续朝着森林深处进发。 危机才刚刚过去,没走多远,忽地,又是一阵狂风刮过,周围的草丛开始簌簌作响。 众人神经瞬间绷紧。 楚云峥走在前方,手指悄然按上剑柄。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那晃动的草丛。 南疆的密林深处,毒虫猛兽横行,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他们方才已经见识到了血噬的凶险。 难不成,还有新的挑战在等待着他们? 然而,草丛晃动,从中钻出的却是几个脑袋。 是一群小孩,约莫七八岁的年纪。 众人:“……” 白紧张了。 都怪方才的血噬,让他们提心吊胆,草木皆兵。 楚云峥打量着眼前的这几个小孩,叹道:“书中说南疆之人容貌异于中原,眼眸深邃,睫毛卷翘,果然不假。” 众人一开始以为这几个来自南疆的小孩儿是在玩闹,也没放在心上。 时间长了,渐渐觉察出了不对。 这几个孩子围成了一圈,中间站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那小女孩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脸上沾满了泥土。 几个孩子指着她,口中骂骂咧咧,言辞刻薄。 “灾星,祸害!我看你爹娘就是被你克死的吧!” “拜托,滚远点,别把晦气传给了我们!” 小女孩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身子微微发抖。 任凭同伴如何辱骂,她都一声不吭。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眼眸漆黑如墨,仿佛深不见底的寒潭,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冷静。 沈昭璃眉头一皱,心中一阵不悦。 她最见不得这种欺凌弱小的行径,当即大步上前,冷声道:“你们几个,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那几个孩子见有人出头,非但不怕,还不屑地撇嘴。 “关你什么事?她就是个灾星,谁靠近她谁倒霉!” “就是,别以为你是大人我们就会怕你。你知道她流出来的血会让百花百草枯萎么?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不懂,别瞎凑热闹!” 沈昭璃眸光一寒,正要再说什么,却见那小女孩忽然抬起头。 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看向她,嘴角勾起,挤出一丝让人有些不舒服的笑意。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诡异。 就在这时,草丛中突然传来一阵异响。 一条通体漆黑的蛇猛地窜出,直奔众人而来。 那蛇身体不算大,速度却极快。蛇信猩红,獠牙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是剧毒之物。 几个小孩子反应快,立即尖叫着跑开。只剩下那小女孩还站在原地。 沈昭璃赶紧扑了过去。 “小心!” 她一把抱住小女孩,身子一闪。两个人狼狈地倒在地上,堪堪躲过了蛇的一咬。 沈昭璃的手擦过了地面,大概了破了皮,传来火辣辣地痛感。 但那蛇仿佛有灵性般,竟在空中扭转方向,再次扑向她! 沈昭璃瞳孔一缩,身体本能地向后退。 但那蛇的速度实在太快,几乎在她侧身的瞬间,蛇头已逼近她的手腕。 她甚至能感受到蛇信喷出的冰冷气息打在自己的面颊上,带着一股腥臭的味道。 第350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闪过。 楚云峥及时地出现,长剑已横在沈昭璃面前。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剑锋精准地挡在蛇头与沈昭璃的手腕之间。 毒蛇的獠牙狠狠咬在剑身上,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 “铛——” 蛇头被重重地弹了开来。 但那条蛇显然不甘心,蛇身灵活地一扭,竟顺着剑身迅速缠绕而上。 它的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仿佛一条黑色的闪电,瞬间攀上了楚云峥的手臂。 楚云峥眉头一皱,试图将蛇甩开。然而,那蛇的反应更快,蛇头一扬,獠牙狠狠咬进了他的手臂。 一阵剧痛传来,楚云峥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了冷汗。 “阿峥!” 沈昭璃惊呼一声,伸手想要抓住那条蛇,但蛇的动作比她更快。 咬完一口后,蛇身一松,迅速从楚云峥的手臂上滑落,转眼间便钻入了草丛中。 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楚云峥的手臂上,多了两个细小的血孔。 血珠从伤口中渗出,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滑落,滴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沈昭璃一把抓住楚云峥的手臂,脸色苍白。 “你怎么样?那蛇有毒!” 楚云峥扯出笑意。“没事,小伤而已。” 然而,他的脸色已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嘴唇也开始微微发紫。 沈昭璃心中一紧,迅速撕下裙摆,当做一根布条,扎在楚云峥的伤口处,阻止毒液扩散。 “别逞强了!”她的声音颤抖,“那蛇的毒性恐怕极强,得立刻处理。” 楚云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伤口周围的皮肤已开始泛黑,毒素隐隐有蔓延的趋势。 他不想让沈昭璃担心,深吸一口气,强忍住疼痛。 正盘算着是不是要用嘴巴,将那毒素吮吸出来,一旁的小女孩冷冷开口。 “看样子,你们不是南疆之人,恐怕不不知道。” “这不是普通的蛇毒,若无解药,三日之内,必死无疑。” 沈昭璃猛地转头看向她,眼中带着急切。 “你了解这毒?如何获得解药?” 小女孩歪着头看她,目光深邃如海,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才缓缓道:“解药我有,但你们得帮我一个忙。” 沈昭璃毫不犹豫:“什么忙?你说!” “带我……去找我的母亲。”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沈昭璃与楚云峥对视一眼,心中一松。 原来只是小孩子与母亲走散了,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楚云峥的手臂上,那两个细小的血孔依旧在渗出暗红的血珠。他率先道:“好,我们答应你。但你必须先给我解毒。” 小女孩没有应声,只是用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审视他的诚意。 片刻后,她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拔开瓶塞,从中倒出一粒漆黑的药丸,递给了楚云峥。 一旁的侍卫见状,立即上前提醒道:“王上,小心有诈,不如让属下先试一试。” 楚云峥摇摇头。 “不必多虑。她人就在我们面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谅她也不敢耍诈。” 他说完,伸手接过药丸,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吞咽而下。 一股暖流自胃部缓缓扩散开来,顺着经脉流遍全身。 楚云峥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许红润,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压在胸口的巨石终于被移开了一般。 沈昭璃一直紧紧盯着楚云峥的变化。 见他神色好转,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感觉如何?” 楚云峥点点头,声音虽还有些虚弱,却已恢复如常:“好多了。” 见众人高兴,女孩站在一旁,幽幽开口:“先别急着高兴,这药只是暂缓毒性,真正的解药得等见到我母亲之后再给你们。” “否则,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中途抛弃我呢?” 她的声音稚嫩,却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算计。 楚云峥闻言,眉头微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他道:“好,就这样说定了,我们陪你去找母亲,见到你母亲后,你得立即交出解药。” “若是你胆敢耍诈……记住,我们既然能救你,也能杀你。” 说到这里,楚云峥的眸子微眯,身上那股属于帝王的威压又弥漫了开来。 面对如此气场,寻常人早就被吓得腿软,小女孩却没有丝毫害怕的神色,只淡淡看着他,嗯了一声。 她看起来冷静得过分,完全不像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一旁的云瑶忍不住低声抱怨。 “这小女孩也太没良心了,要不是为了救她,王上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早知道刚才就让她自生自灭了!” 她的声音虽低,却清晰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楚云峥闻言,轻笑一声,抬手摸了摸沈昭璃的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与无奈:“你们殿下的性子,你们还不懂么?她是不会放着人受欺负不管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救了我。” 提起往事,沈昭璃的目光也变得温和起来。 第351章 “没想那么多,救便救了,要不然今后肯定会后悔。” 说完,沈昭璃在小女孩的面前蹲了下来,语气轻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母亲又在哪里?” “名字么,你们叫我阿箬就好。”女孩道,“至于我的母亲在哪里……”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远处。 瞳孔转动,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片刻后,女孩抬手指向密林深处。 “她就在那里,我带你们过去。”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密林深处,隐约有一座山洞的轮廓。 只不过,山洞入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若不仔细看,几乎不可能发现。 洞口透出一股阴森森的气息,仿佛一张巨兽的嘴巴,正等待着猎物走进去,自投罗网。 楚云峥本能地感到些许不对劲,眉头微皱。 “你母亲,为何会在这种地方?” 阿箬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转身,率先朝着山洞的方向走去。 要是放在北凉,这小女孩就是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可这是在南疆之地。 楚云峥不愿额外生事,暂且忍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虽有疑惑,却也只能跟上。 …… 越近山洞,阴冷的气息愈发浓烈。洞口藤蔓缠绕,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将入口封锁得严严实实。 阿箬伸手拨开藤蔓,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入口。 她回头看了众人一眼,道:“进去吧。” 沈昭璃与楚云峥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凝重的神情。 这山洞处处透着诡异,仿佛隐藏着某种未知的危险。 “阿璃。”楚云峥握住了沈昭璃的手,郑重地喊了她的名字。“你和丫鬟们留在外面,我带一批人进去。” “我们对这里都不熟悉,万一发生什么变故,我又受了伤,恐怕无暇顾你。” 沈昭璃看着他,淡淡道:“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面对所有事情的么?” 她语气不重,态度却很坚决。 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睛却如同黑曜石一般明亮。 自小养在深宫宅院的女子,面对这样凶险的场面却能沉稳安静,不动声色;跟着自己深入南疆,无一句怨言。 楚云峥心中一软,摸了摸她的头。 “好。” “辛苦阿璃了,我们……一定会平安回去。” 这是他对沈昭璃的承诺。 拼了这命,也要做到。 阿箬站在前面,远远地看着众人的动作,脸上看不出来喜怒。 最终,众人还是跟随阿箬进入了山洞。 洞口狭窄,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腐朽气息。洞壁上布满了斑驳的青苔,脚下岩石湿滑,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 楚云峥走在前方,沈昭璃注意到他留在身后、向自己伸出的手。 她嘴角微勾,也将手递了上去。 队伍长长,每个人都格外留心着脚下,走自己的路。 而他们就在这昏暗中手牵着手,进行着一个只有他们俩知道的秘密。 走了一段路后,山洞逐渐变得宽敞。 楚云峥便走至沈昭璃的身边,与她并肩同行,只不过拉着的手仍没有放开。 “嗤”的一声。 香雪点燃了一根火把。 在火焰的照耀下,能见度瞬间变高,也驱散了一些众人心中的不安。 云瑶一直在小心地打量着四周,突兀地喊了句。 “你们看墙壁上!” 不知何时,四周的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符号与图案。 因着年代久远,大部分都有些褪色,辨认不出原本的形象。 沈昭璃仔细打量着这些符号,眉头微皱:“这些符号……似乎是南疆巫族的文字。” 第352章 她之前在古书上看到过。 不过南疆古文字晦涩难懂,她只能看懂个大概。 “伟哉吾王,德被南疆!” “农桑丰稔,仓廪盈实;商贾云集,市井繁华。” “法令严明,赏罚有度;教化广博,风俗淳良。” “南疆之地,昔为蛮荒,今成乐土。” “百姓之口,昔有怨声,今皆颂扬。” “伟哉吾王,功盖千秋!” 大致,便是歌颂南疆王的功德。 众人继续沿着山洞的通道缓缓前行,空气中腐朽的气息越来越强烈。 通道狭窄而幽深,脚下的石板铺得并不平整,偶尔还能听到水滴从石缝中滴落的声响。 回荡在空旷的山洞中,显得格外阴森。 就在这时,香雪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板。 石板微微下陷,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香雪慌了。 “奴婢方才,方才……好像踩中了什么?” 她不知所措地去寻找沈昭璃的身影,在这昏暗又诡异的石洞中,沈昭璃便是她唯一的主心骨。 “奴婢能动么?能把脚……抬起来么?” 她苦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问道。 “等一下!” 沈昭璃大喝一声,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石壁两侧,突然传来一阵机械运转的“咔咔”声,紧接着,无数箭矢从密密麻麻的箭孔中疾射而出,速度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箭矢破空而来,带着尖锐的呼啸声。 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众人笼罩其中。 “退后!”楚云峥低吼一声,身形一闪,已挡在众人面前。 紧跟着他的侍卫也纷纷拔出剑来,随王上一起面对箭雨。 楚云峥手中的长剑舞出一道银光,剑锋精准地击中了射向众人的箭矢,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箭矢被弹开,纷纷坠地,但他的动作虽快,却也无法完全挡住所有箭矢。 一支箭矢擦过他的肩膀,带起一道血痕。 楚云峥闷哼一声,却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放缓。 “阿峥!” 沈昭璃心中一紧。 楚云峥本就中了蛇毒,身体虚弱,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然而,楚云峥摇了摇头,喝道:“别管我,先想办法破解这机关!” 原本众人走得好好的,突然便起了箭雨。 问题肯定出在方才香雪的那一脚上。 机关可开启,也可关闭。 当务之急,是如何关闭这机关。 沈昭璃咬了咬牙。 楚云峥及侍卫们在抵挡箭雨,破解机关的担子便落在了她身上。 她需得找出其中玄妙,要不然众人都得死在这儿。 沈昭璃的目光迅速扫视四周。 箭矢的发射并非毫无规律,而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波密集的箭雨,随后短暂停歇。 她沉声指挥道:“这机关有间歇性,正好得趁箭雨停歇时找到破解之法。” 香雪和云瑶应了一声。 两个丫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也不添乱。 便拉了小女孩阿箬来,将孩子笼到身下,紧紧地护着。 沈昭璃蹲下身,从香雪手中夺过火把来,借着火焰,仔细观察地面的石板。 石板上刻着一些几乎不可见的符文。符文的排列看似杂乱无章,但隐约能看出某种规律。 她抬起手指轻轻触碰符文,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振动。 方才香雪,也是踩了石板才触发的箭阵。 准确来说,不是“踩了”才触发。 而是按照一定的顺序“踩了”,才触发。 沈昭璃若有所思。“这些符文……可能都是机关的触发点。” 既然如此,若将石板破坏了呢? 不管是顺序、角度,都可以。 第353章 沈昭璃福至心灵,迅速从头发上将发簪拔下,插入石板的缝隙中,用力一撬。 石板微微震动,箭矢的发射速度明显减缓了些。 沈昭璃嘴角微微勾起。 她的猜测是对的,如果破解不了机关,那就毁坏机关。 她一边加大力量撬动着石板,一边高声道:“快,跟本宫走!” 楚云峥回眸看她,眼里浮出欣喜之色。“好。” 他果然没有信错他的阿璃。 “听孤的命令,往后撤。每个人轮流挡箭雨!” “三……二……一……!” 众人配合默契,寻了条方向一路狂奔。 香雪挡在沈昭璃面前,云瑶也抱起地上的阿箬,用尽全力跟上众人的步伐。 跑出通道后,沈昭璃回头望了一眼地面。 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箭孔。 若不是有楚云峥带着侍卫们尽力抵挡,只怕他们都要被射成筛子。 她蹲下身,捡起一支落在地上的箭矢,仔细打量。 箭头的铁质已经有些锈蚀,但依旧能看出其精湛的工艺。 “这箭矢的年代……恐怕已有数百年之久。”她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叹。 楚云峥走上前,目光落在箭矢上,低声道:“看来这机关也很有年头了。” 沈昭璃点点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深思。 “这样久的年代,竟然也会有这样别具匠心的工艺。这箭阵的设计,与其说精巧绝伦,不如说更像是有意在保护石洞内的什么东西。” 楚云峥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这石洞内隐藏的东西,非同寻常?” 沈昭璃微微一笑,语气十分笃定:“没错。若非如此,何必费尽心思设计这样的机关。” 楚云峥正擦拭着自己肩膀处方才留下的血痕,突然想起了什么,望向阿箬,眸子里带了些冷意。 “你说要我们陪你去找母亲,为何一路如此凶险?你母亲究竟在石洞的何处,又为何要进入石洞?” 阿箬咯咯笑了。 “漂亮姐姐说得没错,这石洞之内机关重重,保护的便是石洞内的东西——也就是我的母亲。” “你的意思是,你的母亲是被囚禁在这儿的?” “差不多吧。”阿箬歪头道,“我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我的母亲了,所以才要你们带我去见她。” 经历了方才的这一遭生死威胁,众人对小女孩的好感更是降到了冰点。 更有侍卫围了上来,低声向楚云峥道:“王上,这丫头好生无理。要不然,属下吓唬吓唬她,她也能交出解药!” “罢了。”楚云峥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地道,“如此行事,传出去名声实在不好。继续走吧。” 沈昭璃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前面预估还有多少机关?” “我不知道。”小女孩很冷漠地回答。 “……” 要不是这小姑娘还算长了一张好皮囊,否则会更让人生厌。 沈昭璃打量着小女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方才那通道的岩壁上,除了歌颂南疆王的文字以外,还有一些壁画。 壁画内容是历届南疆王一生重大事件的记事,包括登基、婚礼、出征、巡游,等等等等。 她看那南疆王后,总觉得几分眼熟。 之前还没意识到为什么,现在她明白了。 这小女孩的容貌,与那南疆王后,未免也太相似了。 难不成,这小女孩的身份是…… 沈昭璃的心中,划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但她还没法确定自己的猜想,于是决定暂且闭嘴。 …… 众人又行了一段时间,发觉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 他们迷路了。 沈昭璃停下了脚步。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石壁,摸到了一个“x”的形状。 那是她方才用指甲在岩壁上留下的印记,结果现在,又看到了。 “x”就这么高高地浮在眼前,仿佛在嘲笑着他们的无能。 沈昭璃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将这个情况挑明。 “这山洞的通道似乎没有尽头,我们走了这么久,却始终在原地打转。” 楚云峥点点头,语气同样凝重。“确实不对劲,我也意识到了。我们一直在绕弯。” 阿箬跟在沈昭璃身后,神情平静,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迷路在这幽深的山洞中,无疑是最致命的危险。 四周的石壁几乎一模一样,通道蜿蜒曲折,根本无法辨认方向,时间久了,便让人头脑发昏、心慌意乱。 沈昭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努力回想自己在古书上曾经看到的辨位方法,闭上眼睛,屏息凝神,仔细聆听四周的声音。 山洞中除了众人的呼吸声,还有水滴从石缝中滴落的声响,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风声。 她蓦地睁开了眼。 “这山洞中有风,说明前方可能有出口。只要顺着风声走,或许就能找到出路。” “如何?再走走看看。总不能一直停在这儿,坐以待毙。” 沈昭璃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众人没有出声,但显然已经默认了她的话。 这些人大多都是楚云峥的手下,但不知不觉,沈昭璃在他们心中,已经是不输给楚云峥的存在。 这大靖来的王后,从来就不是只会躲在王上身后寻求庇护的娇娇女。 甚至很多时候,比王上还要更像王上。 第354章 石洞深处,沈昭璃举着火把走在最前面。 火光摇曳,在潮湿的石壁上投下众人斑驳的影子,仿佛无数道鬼影在黑暗中窥视。 为了捕捉风声,找到前进的方向,众人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脚步。 顿时,四周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为何,走得越久,沈昭璃心头那股莫名的感觉便愈发强烈。 天地间宛若只剩她一人,脚下的路也没有尽头,幽深得让人心生绝望。 耳畔却传来楚云峥平稳的呼吸声。 低沉而有力,将她从无边的孤寂中拉回。 沈昭璃的心安定下来,握紧了手中的火把。 至少,还有楚云峥在。 这未知的前方,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从不怕一个人独行。 但有两个人在,会更好。 …… 又走了一段路,楚云峥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阿璃,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沈昭璃脚步一顿,扭头道。 “嗯?” 楚云峥继续说道。“是孤的错觉么,脚下似乎……越来越光滑了。” 沈昭璃闻言,下意识地用鞋跟在地面上轻轻摩擦,果然察觉到异样。 原本粗糙的石地不知何时变得光滑如镜,仿佛被人精心打磨过一般,稍有不慎便会滑倒。 她心中一紧,立刻回头对身后的丫鬟们吩咐:“云瑶,香雪,这里危险。” “你们牵好阿箬,小心脚下。” 两个丫鬟连忙答应:“是。” 吩咐完后,沈昭璃弯下腰,将火把凑近地面。 火光映照在地面上,发出一片微弱的亮光。她凝神细看,瞳孔微微一缩——地面上竟隐约映出了一道身影,模模糊糊,但很好辨认。 正是她的身影。 这地面……怎会变得像镜子一样? 沈昭璃眉头蹙起。 越往里走,四周的石壁和脚下的地面越发光滑,跟结了层冰霜似的。 到后来,众人不得不互相牵起手,以防滑倒。 沈昭璃也自然而然地拉住了楚云峥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让她心中稍安。 楚云峥在她耳边安慰道:“别慌,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我不慌,只是担心你。”沈昭璃低声道。 阿箬给的解药,也不知能起效多久。 蛇毒却会一直在身体里蔓延,侵蚀着五脏六腑。 “糟了。”又走了一段,沈昭璃停下脚步,忽道。“我好像……听不见风声了。” “你们还能听到吗?” 她问身后的人。 无人应答。 沈昭璃心头一沉,猛地回头。 同时,她举起火把照亮身后。 原本的来路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四周一面面冰冷的铜镜。 如果说方才的地面只是像镜面,那么现在,她才是真正地来到了镜的世界。 镜面幽深如潭,映出无数个她的身影,其他人却都不见了。 更糟糕的是,她与楚云峥紧握的手,也不知何时松开了。 “阿峥?” 沈昭璃心中一惊,瞳孔转动,四处搜寻着楚云峥。 难道说,她一个人和大家,走散了吗? 她抿了抿唇,不住地高声呼唤,却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来回踱步许久,终于,沈昭璃再次捕捉到了楚云峥的身影。 “阿峥……” 欣喜的声音刚刚发出,便卡在了嗓子里。 她看见了楚云峥,楚云峥就站在她身旁。 可镜中…… 却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 “楚云峥”,是假的吗? 沈昭璃迟疑了一下,伸手去拉“楚云峥”的衣袖。 果不其然,指尖穿过了他的身体,触碰到的只是一片虚无。 耳畔又传来楚云峥遥远的声音。 第355章 “阿璃……” “阿璃……你在哪儿?” 那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缥缈而虚幻。 这次的楚云峥,是真的吗? “怎么回事?!”沈昭璃猛地转身。 饶是冷静如她,心里也不禁有些许不安。 此刻,咔哒咔哒的声音响起。 四周的铜镜开始缓缓翻转。 一面面镜子如花瓣般展开,将整个空间分割成无数个碎片。 每一个碎片中都映照着沈昭璃的身影,或远或近,或清晰或模糊,无数个她便在镜中对望。带着不同的表情,或喜或悲,或嗔或怒。 她伸手触碰镜面,于是无数个自己也向她伸出手。指尖相碰的瞬间,冰凉的触感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行。 再待下去,真的要发疯了。 “阿峥!你到底在哪里?” 沈昭璃大声呼喊,声音在镜阵中回荡,却始终无人应答。 转身望去,原本站在她身边的“楚云峥”已不见踪影。 她仿佛置身于一个永无止境的迷宫,找不到出口,也寻不到来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香气,甜腻中带着一丝腥气。 沈昭璃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她想努力稳住心神,却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 …… 沈昭璃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是被一盆冷水浇醒的。 再睁开眼的时候,只听到一阵娇俏的笑声。 “长乐殿下,别来无恙啊。” “被泼冷水的滋味,怎么样?” 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苏清溪那张妆容精致、笑容灿烂的脸。 苏清溪身着一袭华贵的锦袍,正姿态优雅地倚在谢玉珩的怀中。 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狼狈不堪的她。 沈昭璃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冰冷的铁链紧紧锁住,动弹不得。 她低头看去,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粗糙的布衣,早已没有了昔日公主的威仪与尊贵。 “公主又如何?”苏清溪轻笑着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沈昭璃的心上。“还不是抓不住男人的心,输给了我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 苏清溪伸手抚摸着沈昭璃的脸,指尖冰凉,带着几分轻蔑与嘲弄。“瞧瞧这张脸,生得真是倾国倾城。”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可惜啊,现在只能在这丞相府中等死。等你死了,这丞相夫人的位置就是我的啦。” 沈昭璃想要挣扎,沉重的铁链被拽住,发出刺耳的哗啦声,却终究无济于事。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铜镜上,镜中的自己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与昔日那个光彩照人的长乐公主判若两人。 而苏清溪却容光焕发,仿佛一朵盛开的牡丹。 “呵呵,你那是什么眼神,以为自己是公主就高人一等?”苏清溪的声音蓦地尖锐起来,眼中闪过清晰的恨色,“凭什么你一出生就是金枝玉叶,而我却要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过日子?” 她猛地一把扯住沈昭璃的头发,力道之大让沈昭璃忍不住痛呼出声。 苏清溪的脸贴近她的耳边,声音低沉而阴冷,“现在好了,你什么都不是了。无论是清珪哥哥还是丞相夫人之位,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沈昭璃的心仿佛被撕裂一般,疼痛难忍。 她看向站在一旁的谢玉珩。他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怜悯,仿佛沈昭璃的痛苦与他毫无关系。 “谢玉珩……我是你的妻啊……”沈昭璃的声音沙哑,透出浓浓的绝望。“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第356章 谢玉珩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搂住苏清溪的腰,低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引得苏清溪娇笑连连。 两人的笑声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入沈昭璃的心脏。 是了,她恋慕于谢玉珩,求了哥哥的旨意,如愿以偿地做了丞相夫人。 可谢玉珩还是不喜欢她。 甚至为了防止她向沈知瑾告状,还用铁链锁住了她,将她囚禁在丞相府,逼她看着他每日与苏清溪郎情妾意。 人前的谢玉珩温润如玉,看向她的视线却冷若冰霜。 “沈昭璃,我都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溪儿抛弃你了,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还要倒贴上来?” “你要是知趣,就该用这三尺白绫,悬梁自尽。” 是啊,她早该离去的。 她是多么糟糕的一个人——堂堂一国公主,为了一个丞相要死要活;逼迫沈知瑾下了赐婚的谕旨,连累得沈知瑾同她一起成为笑柄;最后还被丈夫赐了三尺白绫。 她真的该去死。 不过她不想用谢玉珩赐她的这根白绫,她可是骄傲的公主,怎能浑身青紫、舌头伸得老长地死去。 她就算是死,也得用最漂亮的方式。 这样想着,沈昭璃摸出了袖中的剑来。 她小时候在古书上看过,前朝覆灭之时,有位公主为了殉国,城池之上刎颈自杀,成就了一段佳话。 如今,她死去的理由虽然不能一样高尚,但方式却可以一样。 她将剑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微微用力。 她是真的用了力,因为活着实在是太痛苦了,对这痛苦的人世,她不再有任何留恋。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手里的短剑重如千钧。 怎么回事? 她费尽心思,也得不到谢玉珩的爱;如今连自杀,都死得如此艰难? 沈昭璃几乎有些颓废了,她将短剑拿下来,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她便愣在原地,脑子嗡嗡直响。 她哪里来的这把剑? 这把剑是谁给她的? “此处若是你的手抬高些,便能刺到我了。” “武器虽说是一寸长一寸强,但星月的优势便在于其削铁如泥的锋利,想要用好星月,便得先学会利用它的优势。” 好像有个人在她的耳边,漫不经心地说着话。 头……很痛。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但是在看到这把短剑的瞬间…… 沈昭璃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宛若溺水的人,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她知道了,方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想自杀的念头也不是真的。 但星月是真的,送她星月的那个人也是真的。 方才的东西,是她最深最深的梦魇。 如果她没有突然醒悟,她会一意孤行地嫁给谢玉珩,她的人生真的会变成那个样子。 偶尔做噩梦醒来,她的噩梦内容就是那样的。 幸好不是,幸好这只是梦,不是她的人生。 沈昭璃握着星月,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走路还有点摇摇晃晃,却已经清楚地明白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 谢玉珩和苏清溪尚在书房内,卿卿我我。 书房的门被一把推开。 二人看见沈昭璃,不由得吓了一跳。 无他,只因如今的沈昭璃实在是太可怕了。她手捧白绫,双目赤红,宛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苏清溪率先发难。 “你……沈昭璃,你怎么还没死?清珪哥哥赐你白绫,是念在你是大靖长乐公主的份上,你不要不知好歹!” “是么?”沈昭璃的嘴角浮出了古怪的微笑。 “这白绫,还是还给你们吧。” “该死的,不是本宫。” 说罢,她拿起手中的星月,狠狠地捅向了苏清溪的胸膛!! 一下,又一下,鲜血喷涌而出,沈昭璃却理智得近乎冷漠。一旁的谢玉珩前来阻止,也被她一剑封喉。 楚云峥说星月削铁如泥,果然如此呢。 沈昭璃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看着眼前的苏清溪和谢玉珩不停地抽搐,最后在血泊里断了气。她的视线也开始旋转,听到“咔嚓”一声。 “咔嚓”。 “咔嚓。” 是镜子在碎裂。 沈昭璃双手持着星月,面前的镜子轰然倒塌。 她猜得果然不错,方才的那一幕,是幻境。 人在这镜子堆成的世界里,本就晕晕乎乎,容易失去神智,再加上飘进鼻尖的诡异香味——沈昭璃猜测,那估计是一种秘制的熏香,能够让人产生幻觉。 于是,人就会被困在镜子的世界里,无休止地被梦魇折磨。 想要脱身,只能凭借意志力。 当然,还有更简单粗暴的一种办法。 掩住口鼻,不受熏香的干扰。 心下有了思绪,沈昭璃继续在镜子的世界中摸索、穿行,试着找到失散的众人。 最先找到的,是小女孩阿箬。 阿箬躺在地上,双眸紧闭,仿佛只是睡着了。但她额角渗出冷汗来,嘴巴还在动。 沈昭璃凑近她的嘴角,听到她在喃喃地: “娘……” 沈昭璃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撕下自己的衣袖,盖在阿箬的鼻子上。 将小女孩放在一个地方,做了标记,继续去找别人。 第357章 沈昭璃扶着潮湿的洞壁,一步步向前走着。 她的绣鞋早已被洞内的积水浸透,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板往上冒。 “阿峥……” “阿峥!” 她不停地呼唤着楚云峥的名字。 声音在洞中回荡,带着几分空灵的回音。 突然,“当”地一下。 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 沈昭璃低下头,举起手里的火把照过去。 一柄沾着血迹的佩剑映入眼帘。 沈昭璃的心顿时揪紧了。她认出,这是楚云峥的剑。 蹲下身,将剑捡起来,剑的身上还带着余温。 这是好消息,楚云峥一定就在附近。 沈昭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搜寻。 转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让她屏住了呼吸。 她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楚云峥靠坐在洞壁边,头无力地垂着。 一身玄色锦袍已经被鲜血浸透,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暗红的光泽。 怎么会有血?他受伤了? “阿峥!” 沈昭璃赶紧扑到他身边,颤抖着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幸好,还有呼吸。 她将火把插在旁边的石缝中,借着微弱的光亮检查他的伤势。 楚云峥的伤口主要来源于拳头,拳头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伤了,到处都是细小的口。 狰狞的皮肉翻出,里面还夹杂着一些玻璃碎片。 玻璃碎片,玻璃碎片…… 对了,是铜镜吧。 楚云峥一定也发现自己被困在了镜的世界里,他想尝试着将镜子打碎,脱离梦魇,却最终没有成功。 楚云峥靠在岩壁上,眉头紧紧皱着,嘴唇颤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沈昭璃俯下身,将耳朵贴近他的唇边。 “不不要……” 他的声音沙哑而破碎。 沈昭璃愣了愣,她从未见过楚云峥露出这样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脆弱。 即便是面对生死的威胁,他也总是从容不迫、云淡风轻,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他畏惧。 可如今…… 他的梦魇,到底是什么? “阿峥,是我。”沈昭璃抿了抿唇,轻轻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冰凉得吓人。 “你醒醒” 楚云峥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的手指突然收紧,力道大得让沈昭璃吃痛。她强忍着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死死攥着。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终于听到了楚云峥在说什么。 “阿璃,求你。” “别嫁给他。” …… 楚云峥又回到了记忆里最黑暗最痛苦的日子。 也就是,他在大靖做质子的日子。 那个时候他才刚刚三岁,就被送到了大靖。 不过是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却已背负了沉重的命运。 大靖的皇宫金碧辉煌,与他无关。他住在最偏僻的院落,四周冷清得仿佛与世隔绝。 皇族与权贵们对他视若无睹,甚至连下人们也敢对他呼来喝去。 他的衣衫破旧,饭食粗劣,冬日里连炭火都少得可怜。他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心中满是孤独与恐惧。 那段日子,他渐渐地不爱说话,学会了沉默,学会了隐忍。 他知道,自己在大靖没有任何依靠,唯一的出路就是活下去。活下去,等到北凉接自己回家的那一天。 他就这么熬啊熬,一直熬到了十五年前,内乱降临。 大靖的皇宫一片混乱,无人再顾及他这个微不足道的质子。混乱中,他被一群蒙面的人掳走,心中满是绝望。 他想,对自己出手的人,大概是北凉的大皇子。 第358章 大皇子对王位虎视眈眈,绝不允许有任何人的存在威胁到他的储君之位。 自己已远在大靖做质子,仍躲不过,终于要迎来死亡的结局。 然而,那群人将他带走后,却齐齐在他面前跪下。 热泪盈眶、声如洪钟道。 “圣子殿下,您受苦了。” “我们,来迟了。” 那一刻,楚云峥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母亲竟是一个隐世部落的圣女,手下还有一堆族人;更未曾料到,母亲的死还有隐情。 那群部落的人情绪激动地告诉楚云峥,他的母亲医术高明,心地善良,救治了无数人,被整个部落的人奉为圣女,尊敬有加。 然而,这样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子,却被北凉王的花言巧语所迷惑,执意要嫁进王家为妃,最终被流言陷害,不明不白地惨死在深宫内。 他们部落的人恨透了北凉的王室,早就对王室中人失望。若不是顾忌着楚云峥是圣女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出世,掺手北凉的这些腌臜事。 为首的老人扶着楚云峥,颤颤巍巍道: “听说您被送到大靖做质子后,我们焦急万分,始终在寻找机会将您救出。如今大靖内乱,好不容易被我们觅到了空子。” “您是圣女大人唯一的血脉。虽然部落常年避世,但若是有需要,全部落的人随您调动。” “圣子大人,部落的人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楚云峥的眸中泛出了复杂的神色。 他一直以为,母亲是因私通罪才被暴怒的父王处死,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他被送到大靖做质子,受尽欺凌,活得生不如死。他有血缘关系的父王对他不闻不问,全当没自己这个儿子,最后还是母族部落派人来将自己救出。 他虽出身北凉王室。 可北凉王室,何其残忍。 从那天起,楚云峥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取代北凉王,为母亲报仇。 就这样,他在母族的部落里待了一段时间。 一面养伤,一面跟着母族的人学习武艺与医术。 他很聪明,天赋很高,再加上勤劳肯学,进步很快。 但北凉派来的人马始终阴魂不散。 大皇子为了将他除去,无所不用其极。 经常有眼线偷偷摸摸地混进部落,幸好都被楚云峥发现,及时除去,才没有走漏风声。 时间久了,楚云峥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如今的他还不够强大,不能连累整个部落跟着自己被追杀。 于是毅然决定回到大靖。 大靖虽待他凉薄,但至少为了两国表面上的和平,会护他性命。 回到大靖以后,他又重新变回了地位卑贱的质子。 那段日子,他的心中只有满腔怨恨,仿佛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恨这全天下无情无义、利欲熏心之辈,恨不能将他们抽筋扒皮、拆吃入腹。 直到沈昭璃的出现。 御花园内,紫衣少女裙摆蹁跹。 惊鸿一瞥,终身误。 …… 他还清晰地记得那一天,他被权贵家的儿子绑在御花园的一棵老树下,捉弄取乐。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勒得生疼,皮肤上已经渗出了血痕。 那少爷手里捏着一把鸟食,眼神里满是戏谑与轻蔑。 “瞧瞧,这北凉的质子。听说还是北凉的王子呢,如今就跟条狗一样,只配逗我们开心。” 少爷一边说着,一边将鸟食撒向楚云峥的身上、脸上。 第359章 那只被驯养的鹰在空中盘旋片刻,随即俯冲而下,尖锐的喙狠狠地啄向他的身体。很快,他的身上就鲜血淋漓。 楚云峥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可疼痛却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昏昏沉沉间,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要何时才能结束。 他不再做质子,不想再任人欺凌;他想回到北凉,亲手砍下他父王的头,取北凉王而代之。 他要将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都踩在脚下,他要让那群踩低捧高、心狠手辣之人都付出代价。 可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 万一永远,没有尽头呢……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挣扎的时候,一道清亮的声音划破了这片死寂。 “住手!” 那声音清亮而坚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楚云峥勉强抬起头,视线模糊不清,眼前的世界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他努力聚焦,透过那层朦胧,看到一个少女正快步走来。 她穿着一袭淡紫色的衣裙,衣料轻盈如云,随风轻轻飘动。裙摆上绣着精致的花纹,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摇曳,宛如一朵盛开的紫罗兰。 少女眉目如画,浑身贵气逼人,眼神却冷冽如冰,直直地盯着那权贵家的少爷。 她的出现,仿佛让整个御花园都为之一静。 就连那只原本嚣张的鹰,也在她的目光下收敛了翅膀,停在不远处的树枝上,不敢再轻举妄动。 那少爷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敢打断他的“游戏”,愣了一下,随即讪笑道:“原来是长乐殿下。怎么,公主也对这卑贱之人感兴趣?” 沈昭璃没有理会,而是命令人上前,给楚云峥松绑。 楚云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沈昭璃冷眼看着那权贵少爷,道:“本宫不管这人是什么身份,但他未曾犯错,你为何要如此对他?王权贵胄,便可草菅人命吗?” 她的语气并不激烈,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连空气都因她的话而凝固。 那少爷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却在沈昭璃的目光下哑口无言。 “退下。”沈昭璃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日后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踏入御花园半步。” 那少爷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哈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他的背影狼狈不堪,与方才的嚣张跋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楚云峥怔怔地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为他停下脚步,更未曾想过,这个人会是大靖最受宠的公主,长乐。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叫昭璃,沈昭璃。 “你没事吧?”沈昭璃看向他,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 楚云峥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经年累月的压抑与痛苦,让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暂时无法出声。他只能勉强摇了摇头,用手势笨拙地表达感谢。 沈昭璃见状,并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反而微微一笑,说道:“你的嘴不好,我的眼睛不好,看来,我们一样可怜。” 楚云峥愣住了。 他不知道这位长乐殿下的眼睛为什么不好。 他只知道,她的笑容温暖而真诚,仿佛是深陷地狱的、他的救赎。 从那天起,沈昭璃便常常将他带在身边。 她会在御花园里同他说话,轻声细语地讲述宫外的趣事;她会在宫宴上为他撑腰,冷冷地呵斥那些试图欺负他的权贵子弟;她会在寒冷的冬日里,命人给他送去温暖的炭火和厚实的衣物。 渐渐地,那些人顾忌沈昭璃的身份,真的不敢再对楚云峥出手。他的日子,因为沈昭璃的出现,变得好过多了。 楚云峥发现自己也变了。 他开始期待沈昭璃的每一次到来,期待沈昭璃对他眉眼弯弯地笑。 如同一颗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渐渐长成了他无法割舍的执念。 即使后来回到了北凉,他也无法忘记她。 …… 过去的楚云峥,一直生活在恐惧中。 他怕自己无法回到北凉,怕自己不能替母亲报仇,怕自己不能取北凉王而代之。 后来,他还多了一重恐惧。 他怕自己得不到沈昭璃。 那时候在御花园中,沈昭璃眼睛亮亮,对他说:“小哑巴,你知道么,我真的好喜欢玉珩大人哦。” 他的心情便一下子不好了起来。 他想问那个叫玉珩的有什么好,却因为无法发出声音,开不了口。 心里警铃大作,感到了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回了北凉之后,他除了想沈昭璃以外,就时常惦记、琢磨这个叫谢玉珩的人。 后来他终于查到,这个叫谢玉珩的,是大靖的丞相。沈昭璃不知怎么的,就跟着了魔一样地喜欢他。 偏偏谢玉珩不喜欢沈昭璃,对她冷言冷语。 楚云峥很不高兴。 这个谢玉珩眼光也太差了。他的昭璃是全天下最好的昭璃,谢玉珩怎敢不喜欢她,怎敢让她伤心。 第360章 若是谢玉珩能够真心待沈昭璃好,或许楚云峥会愿意放手。 爱一个人并非一定要占有,而是希望她能够过得快乐。 然而,谢玉珩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沈昭璃,因为苏清溪。 楚云峥想,这样的谢玉珩,根本就不配站在沈昭璃的身边,更不配拥有她的真心。 …… 楚云峥回到北凉的三年里,日子并不好过。 他一边借助母族的势力,稳固根基,一边在朝堂上暗中拉拢大臣,小心翼翼地培养势力。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除此之外,他还要时刻提防父王的猜忌,应对太后和大皇子的明枪暗箭。权力斗争的旋涡中,他几乎没有任何一刻能放松警惕。 最艰难的时刻,大皇子设计陷害他,将他打入大牢。 而那个他曾经恭敬地唤作“父亲”的人,明知其中有蹊跷,面对他的冤屈,却一言不发,视而不见。 楚云峥被关进阴暗潮湿的地牢,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冰冷的墙壁和沉重的铁链陪伴着他。 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做了许多噩梦,每一个梦都让他心如刀绞。 他梦见沈昭璃穿着华丽的嫁衣,坐上了谢府来接她的马车。 他拼命追赶,想要留下她。可她却冷冷地转过头来,眼神中满是疏离。 “你是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要嫁给你?”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入他的心脏。 他一下子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浑身的衣裳,仿佛刚刚被从水里打捞上来一样, 梦醒之后,楚云峥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在这场用命做赌注的博弈里,他一定要赢。 只有站在最高处,他才能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地回到大靖,将沈昭璃娶回家。 …… 沈昭璃望着楚云峥紧锁的眉头和惨白的脸色,心中一阵揪痛。 她不知道他究竟陷入了怎样的梦魇,但看他那痛苦的神情,一定是个极其可怕的梦境。 她轻轻抬起手,用手掌捂住楚云峥的鼻子,同时另一只手微微扇动周围的空气,想要驱散那诡异浓郁的香气。 楚云峥的身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名侍卫,他们似乎也受到了那香气的影响,陷入了昏迷。 随着时间的推移,侍卫们陆续醒来,眼神中还带着些许迷茫。 云瑶和香雪也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昏迷不醒的楚云峥,云瑶忍不住低声问道:“王上这是怎么了?” 沈昭璃轻声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安抚:“没事,让他稍微缓一缓就好。” 她的声音虽然轻柔,却透着一股坚定。 她相信楚云峥一定能够挺过来。 果不其然,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楚云峥的眼皮微微颤动,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但在看到沈昭璃的瞬间,骤然聚焦,死死地盯着她。 沈昭璃被他看得有些发愣,轻声问道:“怎么了……” 话音未落,楚云峥便猛地伸出手,一把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他的手臂力道很大,将她箍着,生怕她会消失一般。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脆弱。 “阿璃,我好像……又做噩梦了。” “我梦见你嫁给了谢玉珩。” 沈昭璃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层红晕,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侍卫们。 然而,那些侍卫们却早已见怪不怪,一个个神色如常地转过身去,识趣地走开了。 第361章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陪着楚云峥打下北凉江山的旧部,早已见惯了这位平日里冷面冷心的王上在沈昭璃面前展露出的另一面。 只有云瑶还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她从未想过,平日里威严冷酷的王上竟会有如此柔软的一面。 香雪见状,连忙上前一把拉住她:“别看了,跟咱们没关系,给王上留点面子。” 硬是把云瑶给扯走了。 香雪的话传入沈昭璃耳中,她的脸更加红了,仿佛能滴出血来。 她轻轻推了推楚云峥,低声问道:“你到底梦见了什么?” 楚云峥沉默片刻,随后缓缓将梦中的情景一一道来。 也是在告诉沈昭璃那些她不知道的、关于他的过往。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并没有过多描述过去的艰难,每一个字却都带着沉重的分量。沈昭璃静静地听着,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是心疼的感觉。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那是梦魇的呢?” 楚云峥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到沈昭璃面前。 那玉佩雕刻精致,龙凤纹样栩栩如生,右下角还刻着一个小小的“璃”字。 他轻声说道:“因为我摸到了它。” “念念不忘,终日佩之。我一直戴着它,在今日,它竟然救了我一命。看到它,我便知道噩梦是假的,我渴望的阿璃已经在我身边了。” 沈昭璃的眼中瞬间涌上一层水雾,她猛地扑上去,紧紧抱住了楚云峥。手臂环住他的脖颈,脸颊贴在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他的真实存在。 楚云峥也紧紧回抱住她,几乎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阿璃,这一路太艰难了。” “我们一定要好好的,再也不要分开了。” …… 事到如今,沈昭璃已经完全搞清楚了。 此处机关的玄妙之处,不在镜本身。 镜的存在,只是为了让 人头晕目眩,失去方向。 真正起作用的,是空气里那股奇怪的熏香。 众人捂住了鼻子,好不容易将分散的同伴全部找齐,在阿箬的带领下又走了几步。 阿箬终于停下脚步说:“到了。” 到了? 沈昭璃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除了一棵看起来很古老的参天大树。那大树枝繁叶茂,几乎有八九个成年人合抱粗。 她弯腰在阿箬面前蹲下来,温和地问道:“你的母亲在哪里呢?” 阿箬的嘴角扬起一丝古怪的笑:“你很快就会看见的。” 随着阿箬稚嫩的声音落下,一阵“沙沙”的声音响起。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聚焦在面前那棵古老的大树上。 大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仿佛已经在此矗立了千年。此刻,树干正在微微颤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紧接着,长长的枝条如同灵蛇般缓缓垂下,枝条上缠绕着一座白色的棺材,缓缓降落到地面。 那棺材通体晶莹剔透,像是由千年寒冰雕琢而成,棺身散发着阵阵寒气。 棺盖上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看起来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待冰棺完全落地,众人才看清,棺中竟然躺着一个美丽的女子! 那女子一袭素白长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唇色如樱,整张脸精致得不似凡间之人。冰棺中的寒气在她周身缭绕,就像是为她披上了一层薄纱。 第362章 她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随时都会醒来。 阿箬一见到那女子,立刻扑了上去。 小小的身子紧紧贴在冰棺上,双手拍打着棺盖,哭喊着:“娘!娘……” 她的声音撕心裂肺,就算是再残忍的人看了,也不禁动容。 这棺中女子,竟是…… 阿箬的娘亲? 沈昭璃心中震惊又疑惑,待阿箬伏在棺材上,哭声渐渐小了,才上前一步。 “阿箬,你娘亲……竟然已经去世了?” “那为何还要让我们带你去找她?” 阿箬抹了把眼角的泪水,淡淡开口:“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妈妈是活着的。” 她的话让众人一时语塞。 确实,是他们先入为主了。 不过谁也不能想到,阿箬的母亲竟是个死人吧。 只是,这阿箬的娘亲为何被放在冰棺里? 阿箬的母亲是如何死的?又为何被囚禁在这布满机关的山洞中? 联系上方才路上看到的壁画,沈昭璃抿起嘴,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一条黑色的蛇悄无声息地从地上蜿蜒爬来。蛇身细长而灵活,鳞片泛着幽幽的冷光,仿佛淬了毒般令人不寒而栗。 云瑶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这条蛇。 她认出了这条蛇是方才咬到楚云峥的那条,吓得脸色煞白,尖声叫道:“那条毒蛇又来了!大家小心!” 然而,阿箬却丝毫不惧。 伸出手,轻声唤道:“小黑,过来。” 那条蛇竟像是听懂了她的命令一般,朝着阿箬游了过来。 非但没有攻击她,反而爬上了她的手臂。 盘绕在她的手腕上,吐着信子,显得十分温顺。 阿箬抬起头,见众人皆望向自己,一脸惊诧,便解释道:“这条蛇,其实是我养的宠物。” “它一开始攻击你们,是误以为你们和那群小孩子是一伙的,要伤害我。” “抱歉,它的速度实在太快,我没能阻止它。” 云瑶听了,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冷声质问道:“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们王上白白被蛇咬了!王上可是为了救你,你这个小女孩怎么这么狠心!” 她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责备和不忿,目光如刀般刺向阿箬。 “我不管你娘是活着还是死了,总之。我们已经帮你找到了你母亲,你答应过的解药呢?” 云瑶的语气实在算不得好,阿箬却并不生气。 目光转向楚云峥,平静道:“其实,解药早就已经给过你们了。你们王上最初吃下的那颗药丸,就是解药。” “你们愿意在我被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救我,我就已经很感动了。所以,不管你们能不能带我找到我母亲,我都会把解药给你们的。” 说完,阿箬又转头看向沈昭璃。 她踮起脚尖,靠近沈昭璃,轻轻在沈昭璃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漂亮姐姐,谢谢你,我很喜欢你。” 只有在这一刻,她才显出几分同龄孩子的天真娇憨来。 沈昭璃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抬手捂住了脸颊,面上升起几分红晕。 站在一旁的楚云峥则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显然对阿箬的举动有些吃醋。 阿璃的脸,可只有他能亲! 气氛正微妙,洞穴深处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仿佛有什么人正缓缓向他们靠近。 众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目光齐齐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洞穴内的空气仿佛再次凝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来人一袭红衣如血,皮肤苍白,唇角微扬。极富攻击性的五官,将人的目光牢牢地吸引。身后还跟着一批手持刀剑的护卫。 这身份,只可能是…… 楚云峥眸光轻闪,唤出了声。 “南疆王。” 真是阴差阳错。 他们此行正是为了南疆,却为了得到解蛇毒的药,中途不得不陪着小女孩找妈妈。 好在最后殊途同归,该见的人还是见着了。 楚云峥不甚了解南疆王,却在之前与萧兴业的沟通中,知道这厉天枭是个阴晴不定、冷漠高傲的人,不好相处。 如今厉天枭给人的感觉也确实如此。 厉天枭下场的眸子看向了楚云峥,嘴角勾起,露出玩味的笑。 “啧……” “我正好奇呢,究竟是何人擅闯我南疆秘境,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北凉王。” “玩探险游戏玩到别国的老巢来了,这难道就是北凉素来的做派吗?” 楚云峥道:“并无此意。” 厉天枭不再与他多言,而是转身看向了阿箬。 在看到阿箬的一瞬间,他原本冷漠无比的眸子狠狠地震了一下,流露出惊喜的神色。紧接着,原本还高高在上、冷漠自持的南疆王,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拉住阿箬,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阿箬,是你?失踪这么久,你到底去哪了!叫我担心了这样久!” 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阿箬又板起了小小的面孔,冷淡道:“我究竟去哪了,您在乎吗?” “别装了,我最厌恶您这副样子。当初就是您装得一副好模样,才将我母亲给骗了的。” 沈昭璃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感觉自己似乎碰巧听到了南疆王族的什么秘辛…… 第363章 厉天枭没有理会阿箬的话,转身对身后的侍卫们冷冷道:“来人,把公主带回去。” 阿箬脸色一白,尖声叫道:“别碰我!我不回去!” 然而,侍卫们却毫不迟疑,伸出手,一左一右地将她架了起来。 阿箬虽奋力挣扎,可她毕竟只是个孩子,力气哪能与成年男子抗衡? 她的双脚几乎离地,只能任由侍卫们将她拖走。 “不要!不要!放开我!!!” 沈昭璃见状,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她上前一步,挡在厉天枭面前,语气平静地问道:“南疆王,方便问一句,您与这孩子的关系是……?” 厉天枭闻言,眼皮微动,目光落在沈昭璃身上,带着几分探究与玩味。 这里是南疆的主场,所有人都对他恭敬有加,生怕触怒了他。 可眼前这个女人,却敢直接站出来阻拦他,甚至质问他与阿箬的关系。 这让他感到几分意外,也多了几分兴趣。 他轻笑,目光转向一旁的楚云峥,语气中颇富调侃的意味:“北凉王,看来你这王后很有意思。” 楚云峥神色淡然,并未接话,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厉天枭,等待他的解释。 厉天枭收回目光,又看向沈昭璃。 “北凉王后不必多虑,我是这孩子的父亲。只是她性子倔,前些日子与我赌气,偷偷溜出了王宫。” “我命人四处搜寻,却始终没有她的踪迹。如今你们将她送了回来,我很是感激。” “你们手下的那几个将军、丞相都不太懂礼数,很讨人嫌,但你们二人给我的印象倒是不错。” 沈昭璃又侧头看了一眼被侍卫架住的阿箬,这孩子眼中满是委屈与不甘,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沈昭璃转头看向厉天枭,道:“南疆王,阿箬似乎并不愿意跟您回去。或许,您该听听她的想法。” 厉天枭唇角勾起淡淡的笑。 “孩子若是懂事,那便不是孩子了。北凉王后不必担心,她不待在她父亲身边,还能去哪呢?” 他的话语中透着不容反驳的坚决,阿箬的去留早已注定,无需再多言。 阿箬见自己挣脱不开,也不再挣扎,只是抱着双臂,气鼓鼓地站在一旁,眼中满是倔强与委屈。 她的目光在厉天枭与沈昭璃之间游移,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沈昭璃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她总觉得,阿箬与厉天枭之间的关系并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然而,眼下她并无立场再多加干涉,只得压下心中的疑虑,颔首道:“既然南疆王如此说,那我们也就不再多言了。” 厉天枭点点头,目光中带着几分赞许:“北凉王后果然明事理。今日之事,多谢二位。” “二位一路舟车劳顿,也辛苦了,不如同我们一块儿回去。” …… 在厉天枭的带领下,众人随着厉天枭踏入了南疆王宫。 南疆王宫与中原的风格截然不同,处处透露着阴森诡异的气息。地面由暗色的石板铺就,宫殿四角还悬挂着一串串青铜风铃,随风轻晃,发出低沉的嗡鸣。 沈昭璃觉得很有意思,抬起头,目光出神地盯着看。 楚云峥大手搂住她的腰。 “喜欢?回去咱们在熙和殿也装一个。” 沈昭璃莞尔。“没有,只是难得见到,觉得很别致罢了。” 厉天枭走在最前方,红袍曳地,步履沉稳,仿佛与整座阴沉沉的宫殿融为了一体。 他抬手示意众人落座,自己则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众人,声音略带沙哑:“近日事务繁杂,本王心绪不佳,若有怠慢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第364章 沈昭璃起身行了一礼,目光如炬地看向厉天枭,不卑不亢道:“南疆王,我们此次前来,确有一事相商。” 厉天枭眉头微挑:“哦?北凉王带着王后亲自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要事?” 沈昭璃神色不变,语气却温柔坚定:“南疆地处偏僻,虽物产丰富,但民生困苦,技术亦显落后。若能依附大国,互通有无,对南疆百姓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厉天枭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目光在沈昭璃与楚云峥之间游移,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 “据我所知,你们二位一个是北凉的王上,一个是大靖的公主,南疆却只有一个,不知你们打算让它归顺哪一国?” 他的话语中透着浓重的挑拨之意,任谁也能听出其中的锋芒。 沈昭璃沉默片刻,还未开口,楚云峥便主动上前一步,搂住沈昭璃的肩膀,替她回答了:“自然是归顺大靖。” “这一路上我们历经艰险,若非我妻阿璃多次出手破局,恐怕难以安然抵达南疆。她的功劳最大,此事理应由她定夺。” 沈昭璃闻言,心中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原本一直在忧虑,若南疆归顺之事涉及两国利益,自己身份尴尬,该如何应对。 然而,楚云峥却早已考虑到她的处境,毫不犹豫地替她做了决定。 厉天枭轻笑一声,眼中带着几分戏谑:“有趣,你们二人倒是情深义重。” “可惜——” “你们那位丞相与将军初来南疆时,也问了一样的问题,所以我的答案也是一样的。” “南疆虽小,却自有其尊严与风骨,岂会轻易依附他人?你们口口声声为南疆百姓着想,可曾问过他们是否愿意背弃故土,成为他国的附庸?” 厉天枭顿了顿,声音愈发冷峻:“南疆千百年来屹立于此,靠的从不是依附强者,而是自强不息。你们今日之言,不过是打着‘为南疆好’的旗号,行扩张版图之实。” “本王念在你们救了阿箬的份上,才与你们多费唇舌。若再纠缠,休怪本王不留情面。” 他的话语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再多说一句,便会被彻底激怒。 楚云峥伸出手,安抚地捏了一下沈昭璃的掌心,示意她不要心急,然后上前一步,道:“这也无妨。” “只不过,我舟车劳顿,远道而来。北凉王总不能喊我空手而归吧,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厉天枭的脸上隐隐闪过不耐之色。“你还要如何?” 楚云峥道:“在夺嫡之战中,我王兄虽已身陨,却仍有一批人马逃至了南疆,我这次来,便是想追查这群人的下落。” 闻言,厉天枭的神色这才松动了些。 “原来如此。北凉王一句话,我自然全力配合。” “何况先前,你们镇南王已派兵驻守南疆,我同他一起,也揪出了不少心怀叵测之人。” 北凉的权力争斗吗? 厉天枭表面回应着楚云峥,心里却不屑至极。 那些争权夺利的戏码,在他看来不过是无聊的把戏,更没心思掺和。 他真正在意的,是北凉大皇子余孽竟敢将手伸向南疆,试图将这片土地变成他们对付楚云峥的工具。 南疆是他的根基,是他誓死守护的国土,岂容他人染指? 两人又说了一段时间的话。 沈昭璃坐在一旁,手中捧着一盏温热的茶,茶香袅袅,将殿内的阴寒也驱除了些。 第365章 她轻轻抿了一口茶,目光在厅内扫视了一圈,心中愈发觉得不对劲。 她记得沈知瑾曾说过,宋忱和谢玉珩早已抵达毒龙城。 可为何她来了这么久,却始终未曾见到他们的身影? 她放下茶盏,抬眸看向厉天枭,微微蹙眉:“南疆王,敢问,可否见到我大靖的臣子宋忱与谢玉珩?我听说他俩早就已经到达王都,却迟迟没有露面。” 厉天枭闻言,神色微微一滞。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只道:“他们……他们有些事要处理,恐怕不在殿中,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沈昭璃心中疑虑更甚,正欲再问,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撕裂了空气,直逼她而来。 她还未及反应,楚云峥已猛然转身,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同时将她的头往下一按。 她这才堪堪避过了那突如其来的袭击。 “当”的一声,一支箭矢擦着她的耳际飞过,狠狠地钉在了她身后的墙壁上,箭尾犹自颤动不已。 沈昭璃心跳如鼓,脸色微微发白,抬头看向那支箭矢。 箭身上绑着一封薄薄的信笺,信纸泛黄,边缘微微卷起。 见此,厉天枭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快步上前取下那封信,手指微微颤抖,展开信纸。 目光扫动看完内容后,神色更难看了。 楚云峥松开沈昭璃,目光冷峻地看向厉天枭,沉声道:“斗胆问一句,这是什么?” 厉天枭沉默良久,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似是在极力压抑心中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开口。 “我本不欲将这件事告诉他人,但如今实在是走投无路,或许你我二人能够帮我解决此事。” “这封信……是半月前突然出现的。写信之人不知是谁,但每次都会以不同的方式将信送到我身边。” “他在信中威胁我,要我拒绝与大靖和北凉合作,并且让出南疆王之位。若我不从,便会让灾厄降临。” “起初我以为这只是恐吓,并未放在心上。可那人见我不为所动,便道,南疆王莫非是不信我的能耐能将整个南疆颠覆?既然如此,不如先以西境之城作为开端。” “果然,没过多久,西境之城铁棘便爆发了瘟疫。” “染病之人浑身虚弱,脸上浮现出青灰色的古怪纹路,不久后就会皮肤寸寸剥落,凄惨死去。城中人心惶惶,我召集了无数郎中,却始终无法找到医治之法。” “最后为了防止瘟疫蔓延,只得暂时将西境之城封闭,同时封锁消息。” 沈昭璃听得心惊肉跳,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支箭矢上,仿佛那箭矢上还残留着某种不祥的气息。 厉天枭的手指紧紧攥住信纸,指节泛白。 “不久之后,南境之城鬼雾也未能幸免。那人继续在信中威胁,说南疆五城中已有两城沦陷,若我再不屈服,剩下的三城也将难逃厄运。届时,整个南疆都会毁灭在我的自私自利下,劝我三思。” 说着,厉天枭将方才的那封信展开。 只见上面,赫然用鲜血写着两句话。 虽然只有两句话,但也足够气人了。 “南疆王,我的耐心有限。” “考虑得如何了?” 此人竟如此嚣张! 在短短半月的时间内,让两座城池全部染上瘟疫。 还堂而皇之地要南疆王直接禅位。 难怪厉天枭近日心情不佳,烦闷无比。 楚云峥眉头紧锁,片刻后问:“你可曾查出这写信之人的身份?” 厉天枭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此人行事极为隐秘,我派出了无数探子,却始终未能找到他的踪迹。” “至于王后方才问到的,大靖臣子谢玉珩与宋忱……” “我方才没说实话,是怕二位担心。” “他们刚到毒龙城不久,便染上了瘟疫。如今……如今被我安置在偏殿中,派了郎中仔细照料。” 什么?! 沈昭璃立即站了起来。 她道:“南疆王,这样大的事,你不该瞒着我们。宋忱乃飞羽将军,谢玉珩乃丞相,二位皆是大靖重臣,实在不能出事。” 厉天枭叹了一声。“我知二位身份特殊,因此才特意安置在偏殿,寻了南疆最好的郎中来照料,只怕消息流传出去造成恐慌。” “本想找到方子破解瘟疫,谁曾想二位先来了毒龙,瞒不过去了。我向二位表达深深的歉意。” 说着,厉天枭起身,竟是向着沈昭璃与楚云峥行了一个大礼。 沈昭璃并非不通情理之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南疆王定也焦头烂额。 她淡淡道:“不必介怀,此事实在不能怪罪于你,而应怪罪那写信之人。” “恰好我与阿峥来了毒龙,如果方便的话,先带我们去看看谢玉珩与宋忱吧。” 厉天枭道:“当然可以,二位这里请。” 立刻就有丫鬟上来,为三人一人送上了一方掩面的手帕。 第366章 偏殿外,沈昭璃正要推门进去,楚云峥抬手轻轻拦住。 “阿璃,如今情况不明,瘟疫传播方式也未可知,你留在外面,我进去查看便可。” 沈昭璃抬眸看向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是大靖的公主,宋忱和谢玉珩是大靖的臣子。于情于理,我都该进去。” “毕竟,他们是为了大靖的利益才来的南疆,我不该置身事外。” 厉天枭听罢,眸光微凝,有些意外地望向沈昭璃。 寻常公主,都是居于深宫,锦衣玉食,享尽荣华,何须亲涉险地? 可眼前的沈昭璃,却全然不顾自身安危,毅然踏入这瘟疫肆虐之地,眉眼间不见半分怯意,周身反倒透出一股凛然之气。 这般气度,这般风骨,实在令人心生敬佩。 他突然就有些好奇,能养出这样的女子,大靖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了。 楚云峥知道自己改变不了沈昭璃的想法,也没再坚持,轻笑一声。 “既然如此,我陪你一同进去。” 沈昭璃点了点头,取出方才丫鬟给她手帕,轻轻掩住口鼻。 她抬眸看向那扇沉重的殿门,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偏殿内光线昏暗,几盏烛火在角落幽幽燃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味,还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 沈昭璃目光落在殿内两张并排摆放的床榻上,脚步微微一顿。 榻上躺着两人,正是宋忱与谢玉珩。 她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先走向了宋忱。 榻上的宋忱双目紧闭,眉头深锁。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几个丫鬟站在他身旁,为其不断地擦拭。 往日威风凛凛的飞羽将军,竟变成了如此模样。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青灰色的花纹,那些纹路如同藤蔓般,从他的脖颈蔓延至脸颊,透着不祥的气息。 看得久了,让人情不自禁头皮发麻。 沈昭璃心一沉。 她缓缓蹲下身,仔细端详着宋忱的脸。“看起来确实很严重……” 厉天枭站在一旁,低声解释道:“这些花纹不仅在脸上,身上也有。起初只是些细小的斑点,后来逐渐蔓延成这样的纹路。” “染上这瘟疫的人,会浑身无力,日渐虚弱,昏迷不醒,最终皮肤寸寸剥落……唉。” 厉天枭是见过那些因瘟疫而死的人的。 呻吟不止,血流如注,那景象,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他不愿再回想起那样的画面。 沈昭璃咬了咬唇,转头看向躺在另一张床榻上的谢玉珩。 谢玉珩的症状同宋忱差不多,脸上也是纵横交错的诡异花纹。 她出神地盯着谢玉珩的脸,看了一会儿,幽幽地叹了口气。 之后再见谢玉珩,没想到是这样的局面。 他一介文臣,非要大老远地跑来这边疆之地。 吃吃苦头也好。 许是沈昭璃盯得太久,楚云峥从身后凑近她,大掌抚上她的腰,有些邪气地笑:“你可不准看谢玉珩看得太久,我会吃醋。” 沈昭璃有些哭笑不得。 她方才分明在想瘟疫的事,完全没有想到儿女情长。 不禁揶揄: “你堂堂北凉王上,还同一个病人置气?” 楚云峥却很认真。 “谁叫你之前喜欢过他呢?” 沈昭璃好笑地瞥了眼楚云峥,又询问厉天枭:“照你所说,宋忱和谢玉珩一直待在毒龙城,怎么会染上这种病?” 厉天枭眉头紧锁。 第367章 “这正是最蹊跷的地方。瘟疫主要集中在铁棘与鬼雾两城,因防范得当,其他地方尚未被波及。他们二人一直待在毒龙,按理说不该染上这病。可偏偏……” 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一道纤细的身影款款而入。 沈昭璃抬眸望去,不由得眉头一蹙——来人,竟是苏清溪! 苏清溪身着一袭碧色长裙,裙摆绣着精致的花纹,步履轻盈,手中还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两人视线对上,冤家路窄,分外眼红,气氛瞬间僵硬了下来。 沈昭璃冷声道:“苏清溪?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清溪唇角微扬,笑容中带着几分讥诮:“王后这话问得好没意思,你能来南疆,我为何不能来?这南疆莫非是你开的?” “另外,如今你已是北凉的王后,我是大靖的郡主,你管不着我,我也不必向你行礼。” 说着,脊背挺得笔直,硬是没有丝毫要行礼的意思。 沈昭璃不怒反笑:“哦?你确定吗?” “是否需要我修书一封,向陛下禀告此事?” 苏清溪神色一滞,显然沈知瑾在她的心中还是有点威慑力的。 不过,还是很快扬起下巴,语气中带着几分倨傲:“我备受大长公主宠爱,陛下岂会为了这等小事为难我?” 提到大长公主沈双玉,沈昭璃心中划过一丝隐痛,指尖不由得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淡然。 “你大可以试试。” 她不再与苏清溪纠缠,转而看向厉天枭,问道:“她为何会在此处?” 厉天枭见两人之间火药味十足,虽不明缘由,却也察觉出几分端倪,解释道:“自从谢丞相染上瘟疫之后,苏姑娘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倒是尽心尽力。” 沈昭璃了然,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落在苏清溪身上,语气中带了几分意味深长:“苏清溪,你对他倒真是有情有义,他来了南疆,你便千里迢迢追来。” “只是不知,他最后愿不愿意娶你?” 苏清溪被这话刺得眼眶一红,沈昭璃的话,无疑伤到了她最脆弱的部分。 她又想到了谢玉珩站在她面前,满是厌恶的话语。“苏清溪,你我二人,今后不必再见面了。” 苏清溪手指纤纤,紧紧攥住袖口,却强撑着不肯示弱。 “这是我的事,不劳北凉王后费心!” 沈昭璃无心与她多作争执,心中更挂念宋忱与谢玉珩的病情。 她转身走向宋忱的床榻,仔细查看他的症状,眉头越皱越紧。 复又向厉天枭道。 “他们近日可曾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是饮过什么?” 厉天枭回答:“他们平日饮食皆由专人照料,与旁人无异。” “看来,那便是路上出了问题。”沈昭璃心中一动。 宋忱与谢玉珩行进的路线,应当是按照她之前画的地图,也就是说,一定会经过南境之城鬼雾。 瘟疫爆发之地就在西境与南境,显然,二人便是路过此处时,着了道儿。 “南疆的护国河流经五座城池,西境与南境之城皆在下游。”沈昭璃低声喃喃,忽然转身看向厉天枭。 “我想,我大概知道那写信之人的手段了。” “南疆王,可否派人八百里加急,取一些护城河流经鬼雾城的河水来?再寻几只动物,试试这河水是否有异。” 厉天枭虽不明其意,却还是立即吩咐手下照办。 南疆不算太大,快马加鞭,半日的时辰,前去取水的侍卫便已返回,手中还提着几只活蹦乱跳的野兔。 第368章 沈昭璃接过水壶,将河水倒入碗中,随后命人将碗喂给野兔。 三日之后,侍卫匆匆来报。 “报!王上,那几只野兔……果然出现了感染瘟疫的症状!脸上也浮现出青灰色的纹路,不久之后就暴毙了,与染病之人一模一样!” 沈昭璃闻言,心中已然明了。 “果然如此。南疆的护国河流淌过五城,在王都毒龙交汇。护国河的河水会被全国百姓用于农作、洗衣等方面,用处极广,那写信之人,定是在铁棘与鬼雾方向的河里下了毒。要不然,就算是神仙降临,也没法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让两座城池的百姓感染。” “百姓自发地便会用水,于是瘟疫自然而然也传播开来,不需要他大张旗鼓、费尽心思。” “至于宋忱与谢玉珩,他们是在鬼雾城驻扎的时候饮用了河水,才会染上这怪病。” 说完,沈昭璃又唤来了飞羽将军的部下,询问他们是否有饮用鬼雾城的河水。 “回王后,确有其事。我们当时水不够了,只能当场补充水源。” “不仅是丞相与将军,弟兄们也大多倒下了。” 厉天枭脸色骤变,拳头紧握,指节泛出隐隐的白色。 “什么?竟有人敢在护国河中下毒!” 护国河关系全南疆命脉,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 沈昭璃淡淡道:“南疆王,当务之急是封锁护国河,禁止百姓饮用、使用河水,同时派郎中研究解药。若能制出解药,或许还能救回宋忱与谢玉珩的性命。” 厉天枭并没有露出轻松的神色。 “这毒来历不明,研制出解药谈何容易。我早已重金悬赏,却无一郎中能够解决。” 沈昭璃也叹息一声。 她突然就有些后悔,此去南疆,没有将最擅医术的鱼铃带上。若是鱼铃在此,还能尝试一二。 楚云峥思索片刻,道:“我可以修书向我的母族请教此事,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 沈昭璃突然想了起来,是了,楚云峥的母亲是部落的圣女。她曾经拯救了部落中的不少平民,又将医术无私地传承。 兴许那里能有方法也说不定。 楚云峥吹了一声口哨,一只巨大的老鹰自天空盘旋而下,收了翅膀,乖顺地站在他的手臂上。 沈昭璃看了新奇,好奇地摸了摸老鹰:“你什么时候养的这东西?” “臣子进献的。这东西也挺好用,传递消息时快得多。你若喜欢,我叫兽苑令再训练训练,让它也听从你的命令。” 楚云峥的话还没说完,那老鹰便低下头来,乖训地啄了啄沈昭璃的手心,痒得她咯咯直笑。 “这老鹰,还挺乖的。” “你看,即使不训练,它也很喜欢我。” “或许,是因为你身上有我的气息吧。” 楚云峥说得暧昧,被沈昭璃红着脸打了一次。 厉天枭咳嗽一声,转了身去。 一旁的苏清溪看着这一幕,脸上隐隐浮起嫉妒的神色。 这沈昭璃,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北凉王千里迢迢把她娶回去,又将她捧在掌心,疼爱如此。 客观来说,即使当年沈昭璃与谢玉珩两情相悦,真嫁给了谢玉珩,也不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女人受了爱情的滋润,就是不一样。 而她呢…… 长长的指甲嵌进了掌心,苏清溪的眼中闪过了疯狂的光。 她的脑中,忽然又想到了之前在街上碰到的那个神秘的老婆婆…… 看来,这个方法,该试一试了…… …… “你觉得,这写信之人,到底是谁?” 楚云峥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其实我心中早有猜测。” 沈昭璃莞尔:“其实我心中也有了猜测。不如我们各拿一张纸,将心中的猜测写下,再看?” 楚云峥同意了:“可以。” 于是两人拿了两张纸来,分别写下了答案。 交换后,将彼此的纸掀开,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笑了。 上面写的皆是:大皇子。 写信之人要求南疆王不与大靖、北凉合作,要么是东昌国人,要么是…… 虎视眈眈的,北凉大皇子余孽。 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为了控制南疆,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整条护国河下毒,以百姓为代价,好阴损的手段。”楚云峥叹了口气。 沈昭璃不以为然。“用这样的手段,就算真的得到了南疆,又有何用?失民心者亦会失天下。” 一声小声的呼唤响起。“阿箬。” 沈昭璃扭过头,看到一个小小的影子藏在珠帘后,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 是阿箬。 她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她了。 阿箬走了出来,虽然面上还是一派老气横秋,但迫不及待跑向沈昭璃的动作还是出卖了她。 “漂亮姐姐,我好想你。你可以陪我玩吗?” 沈昭璃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可以,你要玩什么呢?” “我想玩蹴鞠……” “从来没有人陪我一起玩过,我就想玩这个。” 沈昭璃愣了愣,然后道:“好。” 这几日留在南疆王宫,也没有多余的事情,沈昭璃索性放松了自我,痛痛快快地陪她踢了一场。 第369章 阿箬躺在地上。 “我已经很久没有玩过蹴鞠了。自从娘死后,就没有人陪我玩了。” 沈昭璃正抬手擦着额前的汗,闻言愣了一下。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阿箬主动提起自己的娘亲。 一时间,她又想到了那个躺在冰棺里、沉睡的神秘女子。 她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阿箬继续说下去。 阿箬忽地抬头道:“昭璃姐姐,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这么恨我父王?” “因为我的母亲就是死在他手上的。” “还假惺惺地装出一副很喜欢我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啊。” 说完,阿箬笑了笑,眸子里含了些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这一刻,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沈昭璃顿了顿,想要说些安慰她的话,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厉天枭的唤声。 “在和沈王后说什么呢,阿箬。” “夫子正在满世界找你,你该去上琴技课了。” 厉天枭站在阴影里,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阿箬扭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立即噔噔噔地跑开了。 厉天枭走近沈昭璃。 “北凉王后,阿箬没跟你说什么吧?” “孩子戏言而已,不必当真。” “没有。”沈昭璃摇摇头,挤出一丝笑来,看着眼前丰神俊朗、长身玉立的青年。 南疆王,当真杀了自己的妻子吗? 为何还要将妻子的尸体存放在山洞的冰棺中,像看守犯人一样地看守住? 这南疆虽不算大,秘密可一点儿也不少。 …… 三日后,楚云峥站在营帐外,背着手,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际。 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他抬眼望去。 那只被他放出去的鹰终于振翅飞来,翅膀划破长空,带起一阵风声。 楚云峥嘴角勾出了笑意。他伸出手臂,鹰稳稳地落在他的手臂上。鹰爪上,还绑着一卷羊皮纸和一小包用麻布裹紧的药材。 那羊皮纸,是部落给他的信: “圣子大人,您在信中描写的病症很奇特,我们部落众人都没有听说过。” “不过,我们在翻阅圣女大人遗留下来的古书时,发现了些许头绪,便按照书上的方子抓了一味药。希望能够帮到您。” “注意,此药未经验证,不可贸然使用。” 楚云峥眉头微蹙,指尖轻轻摩挲着羊皮纸的边缘。 此药未经验证? 但眼下南疆百姓的性命悬于一线,他别无选择。 若是再拖下去,铁棘与鬼雾城死的百姓就会越来越多,几乎要变成了空城。 他先将方子琢磨了一通,然后将草药递给郎中,吩咐道:“按照这方子熬药,尽快。” 药熬好后,楚云峥亲自端着药碗,走到宋忱与谢玉珩的床榻前。 这几日,苏清溪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谢玉珩身旁。 见楚云峥端药进来,立刻站起身,挡在榻前,眼中满是警惕。 “先找几个人来试试啊!外面得病的人不是很多么?这药能不能救人都没搞清楚,就让清珪哥哥吃了?” “这药方来历不明,万一有问题,害了清珪哥哥怎么办?” “怎的,你清珪哥哥的命是命,外面南疆百姓的命就不是命?” 楚云峥还未开口,沈昭璃已从殿外走了进来,接过了话头。 她换了一身简单的水色长袍,更衬得整个人如出水芙蓉般清丽。 “再说了,就算方子有问题,丞相也是为了天下大义、万民福祉而牺牲,他会很乐意的。” 苏清溪怒道:“开什么玩笑?清珪哥哥的命多重要,哪里是南疆贱民可比的!” 第370章 “沈昭璃,清珪哥哥若是出了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嘉荣郡主,我看你是安逸日子过久了,已经不晓得礼仪尊卑了。” “来人,给本宫将她拖下去,掌嘴五十。既然不懂规矩,那就学学规矩。” 沈昭璃冷笑一声,挥了挥手,身边两名侍卫立刻上前,将苏清溪架住。 苏清溪挣扎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焦急之间,竟无意中喊了沈昭璃的大名。 沈昭璃到底还是大靖公主,是她以下了犯上。 苏清溪拼命挣扎,却终究敌不过侍卫的力量,被强行带离了营帐。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只剩下帐内一片沉寂。 没了苏清溪的打扰,殿内总算清净了许多。楚云峥将药给宋忱与谢玉珩灌下。 药汁顺着两人的喉咙缓缓流入,剩下的日子,便只能等待。 沈昭璃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但愿,会有好消息传来。 ……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宋忱与谢玉珩依旧昏迷不醒,毫无反应。 苏清溪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她一天千百次地来偏殿探望,心中满是焦急与愤怒。 时不时还用不善的眼神看看沈昭璃与楚云峥。 直到第三天清晨,帐内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守了一夜的楚云峥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床榻前。 只见宋忱与谢玉珩脸色涨红,竟在大口吐血! 鲜血不停地往下淌,染红了被褥。就算是拿盆子来接,都接不住。 苏清溪听到动静,再也按捺不住,冲了进来。 她见到谢玉珩吐血不止,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随即指着楚云峥与沈昭璃厉声呵斥: “你们到底对清珪哥哥做了什么,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看你们根本就是借着替南疆人民解毒的幌子,要害谢玉珩!你们究竟安的什么心?” 沈昭璃心烦不已,实在懒得与苏清溪多说话,直接吩咐手下:“把她带下去,别在这里碍事。” “呵呵,长乐殿下,干嘛让我离开?您莫不是心虚了吧?” 苏清溪还想再骂,但想到不久前自己才被掌嘴了五十下,到现在嘴边还在火辣辣地疼,只能不甘心地闭嘴。 “你们等着,就算你们现在能让我走,也堵不住这悠悠之口!等我回了大靖,我一定要天下人都看看长乐殿下您的真面目。为报私仇,竟趁着清珪哥哥中毒,拿他来试药!” 沈昭璃还没说什么,楚云峥倏地眉头一皱。 苏清溪还在喋喋不休个不停。 殿内忽然响起一声冷冽的剑鸣。 “铮——” 一道寒光闪过,苏清溪只觉得脖颈一凉,低头一看,一柄闪着冷光的剑已稳稳架在她的脖子上。 剑锋冰凉,贴着她的皮肤,仿佛下一刻便会割破她的喉咙。 她浑身一僵,声音戛然而止。 楚云峥站在几步之外,手中握着剑柄,眸色深沉,如寒潭般冷冽。 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刀,直直刺向苏清溪:“嘉荣郡主,你的话实在是太多了。” “孤向来随心所欲,就算是大靖的郡主,也是说杀便杀。” 苏清溪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攥住裙摆。 她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生怕触怒了眼前这个如修罗般的男人。 …… 殿中一片死寂,只有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和器皿碰撞的轻微响动。 郎中们忙碌不停,白的水端进去,红的水端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血腥气。 第371章 楚云峥坐在殿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椅子的扶手,眸色深沉。 沈昭璃走到他身旁,轻轻握住他的手。 好凉。 楚云峥大概也是有些忐忑的,别人或许觉察不出来,但瞒不过她。 她俯下身,在楚云峥额前轻轻落下一吻,声音温柔但坚定:“放心,会没事的。” 楚云峥微微一怔,抬头看向她,眸中的冰冷稍稍融化。 “我明明检查过方子的,那里面的草药都不是烈性之物,怎会引起这样大的反应?” 沈昭璃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握紧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床榻上,宋忱和谢玉珩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殿中的气氛越来越沉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众人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绝望之色。 就连楚云峥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希望渺茫之时,床榻上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宋忱的眼皮轻轻颤动,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似乎还未完全清醒,声音沙哑而虚弱:“我……这是怎么了?” 厉天枭一个箭步冲上前,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飞羽将军,您终于醒了!您昏迷了将近一个月,众人都要急死了!” 宋忱还有些呆滞,目光在殿中扫过,最终落在沈昭璃身上。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挣扎着要起身下床行礼。 “殿下……好久不见,您居然来了南疆。您在北凉……过得怎样?咳咳咳……” 沈昭璃连忙上前拦住他,柔声道:“飞羽将军,您刚醒,不必多礼,好好休息便是。” 宋忱痴痴地看着她,眸中满是复杂。 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楚云峥见状,眸色一沉,起身走到沈昭璃身旁,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声音低沉,却又带着几分占有欲:“孤的妻子,孤还能不疼她不成?” 沈昭璃知道他这是老毛病又犯了,有些好笑地推搡了一下他。“别闹。” “看来方才的吐血,只是将心口的那些污浊毒素全部吐出。这下你可以放下心来了。” 厉天枭的脸上浮现出笑意:“既然飞羽将军醒了,这意味着南疆百姓有救了!我也不必再受制于人。” “诸位先聊着,我先下去安排后续事宜。” 他说完,朝众人拱了拱手,转身大步离去,背影显得格外轻松。 宋忱靠在床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显然好了许多。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南疆可真是凶险万分,我这次,真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只可惜,我没能完成陛下的宏愿,劝降南疆。” 沈昭璃摇摇头:“这不关你的事。南疆王态度坚决,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即便是陛下亲自来,也未必能轻易说服他。你能平安醒来,已是万幸。” “对了,王兄近来如何?是否一切可好?” 宋忱道:“王上一切都好,只是时常挂念您,还问您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沈昭璃闻言,转头看向楚云峥。 楚云峥正站在一旁,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见她看过来,便笑着开口道:“只要阿璃愿意,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去。” “不过,别回去得太久,我会想念。” 沈昭璃唇角微扬,眼中带了几分俏皮,撒娇似地问道:“倘若,要你陪我一同回去呢?” 楚云峥故作思索状,随即笑道:“当然可以。毕竟我这个做驸马的,也该回去见见岳父大人了。” “总不能一直躲在这南疆,让人说我怠慢了长乐殿下。” 沈昭璃闻言,眼中笑意更浓。 轻轻靠在他肩上,低声道:“那便说定了,等南疆局势稳定,我们绕个路,先回趟玉京,然后再回王都。” 两人的对话温馨又自然,仿佛这殿中的一切纷扰都与他们无关,其他人也插不进来。 就在这时,床榻另一侧的谢玉珩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涣散,还有些晕晕乎乎,耳中却清晰地听到了沈昭璃与楚云峥的对话。 顿时,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沈昭璃亲昵地靠在楚云峥肩上,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心中仿佛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 谢玉珩的醒来无人问津,只有角落里的苏清溪发现了,顿时惊喜地喊了句:“清珪哥哥!” 谢玉珩眼前一黑,恨不得自己再次晕倒过去。 沈昭璃的目光看了过来,与谢玉珩的眸子隔空撞上。她看向他的目光很冷漠,仿佛是在看一件死物。 谢玉珩开了口,声音干涩,沙哑难听。 “殿下。” 他终于见到沈昭璃了,虽然是在这样难堪的情况下。 沈昭璃看起来过得很好,原本尖尖的下巴稍微圆了些,变成了鹅蛋脸。气色也很好,眼睛亮晶晶的,更显得整个人夺目动人。 第372章 “你好好休息吧。”沈昭璃淡淡开口。 足够大方,足够平静,完全是一国公主应该有的样子。 谢玉珩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额前的冷汗尚未干透。 “多谢殿下救我。” “不必客气。” 沈昭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又很快恢复如常。 “本宫救你,不是因为你是谢玉珩,而是因为你是大靖的丞相。大靖需要你。” 谢玉珩心中一阵苦涩。 他知道,沈昭璃的话并非虚言。 她向来明善恶,识大体,救他不过是为了大靖的江山社稷。 “长乐殿下……”他低声唤道,声音中带着几分试探,“许久未见,您就没有什么话想跟臣说的吗?” 沈昭璃闻言,微微抬眸。 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有。” 谢玉珩的心猛地一紧,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仿佛看到了希望。 然而,沈昭璃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盆冷水,瞬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谢丞相为何骗本宫?” “清水郡,长临河边,当初救了本宫的本来就不是你,而是北凉王上。你却任由本宫认错人,一声不吭地享了本宫的感恩这么多年。” 谢玉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前的冷汗再次涌出。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喉咙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沈昭璃说的,是事实。 沈昭璃的目光依旧冷冷地看着他。 “一国丞相,当为万民表率,竟冒认功劳,实在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中的意味已经再明显不过。 谢玉珩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愧与无力,仿佛自己瞬间变得渺小卑鄙,再也抬不起头来。 他确实知道,沈昭璃认错了救命恩人。 当年在清水郡,他不过是恰巧路过,见到沈昭璃昏迷在河边,便将她带回了府中。 一开始,他没想过要冒认这份功劳。 只是后来,沈昭璃醒来后,误以为是他救了她,对他感激不已,甚至多次在陛下面前为他美言。 他本想找机会向她说明真相,却每每被谢老夫人阻止。 “我的儿,你在糊涂什么!天降的好事,难道你要推了出去!”谢老夫人厉声斥责他。 “那可是大靖的长公主,陛下最宠爱的妹妹!若是你认了这功劳,将来再把长乐一娶,这日子可是……” 谢老夫人没有说完,但谢玉珩明白她的意思。 朝堂重官大多是世家出身,唯独谢家祖上平平。 若能借此机会攀上长公主这棵大树,谢家的未来必定一片光明。 于是,他选择了沉默,并心安理得地享受了沉默带来的好处。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昭璃从未发现此事。谢玉珩也一度以为,这个秘密会永远成为秘密。 万万没想到,沈昭璃已经知道了真相。 又在现在提起。 仿佛一个耳光,重重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一旁的苏清溪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清珪哥哥才刚醒,长乐殿下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说吗?” 意思是责怪她只顾问责,不顾病人,要给她扣上一个冷血刻薄的帽子。 沈昭璃淡淡地看了苏清溪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她没有理会苏清溪的质问,反而笑了起来:“郡主说得对。” 何必跟这种人多费口舌呢? 然后又转向谢玉珩。 “那丞相大人便在此处好好休息吧,本宫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便离去了。 一旁的楚云峥也发出一声轻笑,视线意味不明,轻轻扫过谢玉珩。 第373章 谢玉珩不知道楚云峥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在那视线中,显得更渺小了。 男人对男人的蔑视,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手死死地捏着被角,甚至都不敢抬起头来。 楚云峥什么也没说,扫他一眼,便出去了,殿内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谢玉珩坐立不安,他倒情愿楚云峥把自己羞辱一番。 宋忱仰头看天,痛苦地叹了一口气。 要不是他身体刚刚恢复,还不好下榻,他也不想单独与谢玉珩、苏清溪待在一起。 多么晦气啊。 他只想冲着楚云峥的背影喊道:王上,您离开的时候,能将我一同带走吗? 谢玉珩瘫倒在榻上,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力气。 “清珪哥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一旁的苏清溪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可他已无心去听。 …… 随着方子的广泛普及,围绕在南疆的、瘟疫的阴霾渐渐散去。 厉天枭站在城楼上,望着渐渐恢复生机的南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 他原本肤色偏白,气质阴沉,常年笼罩在眉间的阴郁让他整个人显得冷漠而疏离。然而此刻,这笑容却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亲切之感。 仿佛冰山融化,春水初生。 他转身走下城楼,径直来到沈昭璃与楚云峥暂居的偏殿。 殿中,沈昭璃正与楚云峥低声商议着什么,凑在一起,笑得很畅然。 见厉天枭到来,两人皆是一愣,随即起身相迎。 “南疆王。”沈昭璃微微颔首。 厉天枭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随即开口道:“此次瘟疫总算是得以控制,南疆百姓能逃过此劫,全赖二位心系苍生,厉某在此谢过。” 沈昭璃与楚云峥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 他们虽与厉天枭打过几次交道,但从未见过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得这样低,如此郑重其事地道谢。 楚云峥微微一笑,亦拱手道:“南疆王言重了。南疆百姓亦是天下子民,我们不过是尽了本分。” 厉天枭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他目光深沉,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片刻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般,缓缓开口。 “今日前来,除了道谢,还有一事要与二位商议。” 沈昭璃眉梢微挑,有些意外。 她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南疆王有何指教?” 厉天枭深吸了一口气。 “南疆,同意归顺。” 此言一出,沈昭璃与楚云峥皆是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南疆自古以来便独立于中原之外,历代君主虽多次试图收服,却始终未能如愿。他们初来南疆时,也遭到了厉天枭的坚决拒绝。 如今,厉天枭竟主动提出归顺,这实在是…… 太令人惊讶了。 “南疆王,此言当真?”楚云峥忍不住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厉天枭点了点头,神色平静:“自然当真。我厉天枭虽不是什么大仁大义之人,但也懂得有恩当报。” “此次瘟疫,若非二位相助,南疆恐怕早已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二位心系百姓,不计前嫌,这份大爱,让我深感敬佩。” 他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 “历朝历代,不少君主都打过南疆的主意,却并非真心为了南疆百姓好。” “他们不过是看中了南疆独特的地形与巫蛊之术,想要让南疆成为他们宏图大业的一环。” 第374章 “然而,二位却不同。即便在南疆一开始拒绝归顺的情况下,二位依旧选择帮忙寻找方子,拯救百姓。这份胸怀,让我相信,南疆归顺会得到二位的照拂,是正确的选择。” 沈昭璃静静地听着。 她未曾想到,厉天枭竟会因这场瘟疫而改变主意。 如何不是一种因祸得福呢? 她嘴角勾起,笑得轻松了起来,想着要早点通知沈知瑾这个好消息。 “南疆王能有此心,实乃南疆百姓之福。我们定会善待南疆,让此地百姓安居乐业。” 厉天枭微微一笑,目光中带着几分释然:“但愿如此。我已命人准备归顺文书,不日便会派人送来。届时,还望二位代为引荐。” “哦,对了——厉某想再确认一次,南疆归顺的,是大靖,而不是北凉,对吗?” 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在楚云峥那边格外停留了一会儿。 楚云峥答道:“是。此行阿璃功劳最重,我听她的。” 厉天枭闻言,唇角微微扬起。 “你们二人的情意,倒真是难得。寻常夫妻为了一百两银子都能争得面红耳赤,甚至闹得要和离,你却愿意将南疆的偌大地界,全然让给她。” 当今世上,北凉、大靖、东昌三国鼎立。 如今大靖突然多了一个南疆意味着什么,楚云峥身为北凉君主,不可能不知。 “纠正一下,并非让给她,而是这南疆,本该就是她的。” 楚云峥神色未变,目光温柔地落在沈昭璃身上:“古语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我不认同。” “阿璃不仅是我的妻子,更是她自己。她的一切也不属于我,属于她自己。” 沈昭璃惊讶无比,拳头下意识地捏紧。 她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自己先前还心悦于谢玉珩的日子。 谢玉珩是丞相,她是一国公主,她的地位是远高于他的;她的胆识、眼界、智慧也不逊于他。 可谢玉珩觉得,她应当为自己洗手作羹汤;谢老夫人更是不允许谢玉珩对自己太过纵容。 “既然进了谢家的门,就得改改公主的娇纵毛病。” 楚云峥,却真的希望她能够活得铮铮,活得昂扬。 她先是沈昭璃,才是北凉的王后。 谁更爱自己,谁更爱她,一目了然。 何其幸运,她得以和这样的男子相守一生。 厉天枭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仿佛被触动了某根深埋心底的弦。 他低声喃喃,声音几不可闻:“真好……同北凉王一样,我也曾有过一个心爱的女子,也曾以为,我会为她付出一切,哪怕是舍了这江山又如何。可惜,最后……” 沈昭璃微微蹙眉,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最后如何?” “她死了。” 厉天枭的目光渐渐变得空洞,仿佛陷入了某个久远的回忆。 “那真是……令人遗憾。”沈昭璃说。 厉天枭苦笑一声:“是我亲手杀了她。” 此言一出,沈昭璃与楚云峥皆是一震。 厉天枭却仿佛未曾察觉他们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她是我还身为王子时,游历他国遇到的女子,像山间最明媚的野花,明艳动人。我们很相爱,很快就有了一个女儿。” “游历结束后,我将她带回南疆,许诺她,待我成为南疆王,便立她为后。她信了,也等了。” “然而,当我真正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时,才发现王位背后的风云诡谲远超我的想象。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各方权贵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若要稳固王权,必须借助强大的外力。而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无法为我带来任何助力。” “我开始犹豫,可我知道,若将我心中的这些顾虑告诉她,她定会心碎。我更害怕,面对她的质问与失望。” “最终,在朝中大臣的压力下,我选择了妥协。我娶了朝中一位权臣的女儿。成亲那日,我站在高堂之上,心中却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礼成之后,我将真相告诉了她。她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不哭也不闹,甚至还安慰了我。” “她说您是王上,心系苍生,怎可为我一人止住脚步。” “那一夜,我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果然次日清晨,侍女惊慌失措地跑来禀报,说她悬梁自尽了。” “我冲进她的房间,只见她静静地悬挂在梁上,面色苍白如雪,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我颤抖着将她抱下来,却发现她的身体早已冷透。” “桌上放着一封血书,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上面写着的八个字,是她这辈子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此生无悔,来世不见。’” 沈昭璃忽然想到了什么。 “所以……阿箬是你们的女儿吧。难怪她会如此恨你。” 厉天枭点了点头,眼中满是苦涩:“阿箬永远恨我,她恨我辜负了她母亲的真心,恨我权衡利弊后,放弃了最爱的人。” 第375章 他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无法接受她已经离开的事实,便将她的尸身用冰棺封存,置于山洞之中,设下重重机关,不许任何人靠近。只有我能去那里,陪她说说话,仿佛她还在我身边一样。” “说了这么多,看似我情深义重,实则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我或许爱她,但更爱自己。我终究还是……辜负了她。” 厉天枭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一刻,他不再是往常那个高高在上的王,显出几分疲态来。 他目光渐渐从回忆中抽离,落在楚云峥与沈昭璃身上,眼中带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我真心希望,你们不要步我的后尘。” “身为王族,身不由己之处太多,希望你们能相守到白头,永不忘来时之路。” 楚云峥沉默片刻,随即握住沈昭璃的手,郑重地点头:“我们会的。” 莫失莫忘,走了多远的路才走到如今。 …… 沈昭璃和楚云峥出来的时候,看到阿箬正蹲在殿门口。小小的身体蜷缩着,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画着圈。 见到沈昭璃过来,阿箬抬头问:“我父王跟你说了什么?” 那条小黑蛇还在她的身旁,昂起头颅轻轻地蹭着她的手臂。 沈昭璃忽地就觉得这孩子虽然身为公主,却实在是可怜。自小便失去了母亲,和父亲关系又不亲密,只留下一条小黑蛇彼此相伴。 她沉吟了一下,然后开口道:“你父王将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了我们。他说……很对不起你,将来定会好好地补偿你。” 阿箬站了起来。 “你已经知道了?” “对。” “呵呵。”阿箬嘴角扬起轻蔑地笑,“我妈都已经死了,他还假惺惺的做什么!” “我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他。” “登上最高位的代价是永失所爱,他后悔什么?求仁得仁罢了。” 阿箬说完,抬手招呼了一下小黑蛇。“小黑,走了~” 于是那条小黑蛇便呲溜一下地卷上了她的胳膊,她冲沈昭璃笑了笑:“姐姐,你跟哥哥要走了吧?很高兴认识你,后会有期。” “下次再见的话,一定要陪我玩蹴鞠哦~” “一定。”沈昭璃冲她摆了摆手。 她和楚云峥在南疆已经耽搁了数日,确实准备继续动身了。 期间,厉天枭也派人手去查了铁棘和鬼雾城的瘟疫源头,没有任何头绪。 护国河附近人流量众多,不仅是寻常百姓,走南闯北的商贾之人亦不少。那写信之人有心想藏,根本就不会露出任何马脚。 见沈昭璃烦恼,楚云峥主动安慰她。 “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这下毒之人,也无碍,左右这事和大皇子余孽脱不了干系。” “如今南疆已经归顺大靖,什么时候出手都行,不急于现在。” “孤的阿璃生得这样漂亮,不该为了这些事情烦恼,该想想,如何风风光光地归宁。” 说着,伸手轻轻地在沈昭璃额前点了一下。 …… 自出嫁之后,沈昭璃还没有回到过大靖。 按照大靖的归宁习俗,女子出嫁后需在一年之内携夫婿回门,以示对娘家的敬重与感恩。 至于何时归宁,并无严格规定,但归宁时的排场与礼数却极为讲究。 尤其是夫家所备之礼,往往彰显对女子的重视与满意程度。 楚云峥对此事极为上心,兴致勃勃地与沈昭璃商议归宁时所携之礼。 半路休整的时候,他执笔在纸上细细列着礼单,想写一笔停一下,停一下写一笔,眉目间满是认真。 第376章 沈昭璃见他如此郑重,不禁莞尔:“你看着来就好,一切从简。” 毕竟她出嫁的时候,何其风光盛大,已经成为玉京百年难得一见的盛景。 楚云峥抬眸看她,眼中含笑,语气却坚定:“你既嫁我为妻,归宁之礼自然不能马虎。我定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回门,叫玉京城中无人不羡。” 沈昭璃见他心意已决,不再多言,只柔声应道:“那便依你,只是不要太过铺张。” 楚云峥写完后搁笔,唤来手下,吩咐道:“按我列的单子,差人快马加鞭赶去北凉准备归宁之礼,之后务必及时到达大靖,不可有半分疏漏。” 顿了顿,又道:“罢了,叫孟航亲自跑一趟,盯着点。” 孟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可是王上的贴身护卫,必要时可以一敌百。 如今就被派去准备归宁之礼,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些? 他的那帮兄弟便用手肘撞他,嬉皮笑脸。 “哎哟,孟哥你还不懂吗。王上这是格外重视王后的归宁之礼,其他人去都不放心。您能力强,担子重,就亲自跑一趟。” 孟航:“……”好吧。 为了王上与王后的幸福,他也是拼命了。 众人行了将近半月的时间,一路舟车劳顿,总算是抵达了大靖境内。 与北凉相比,大靖的气候显然要宜人得多。 沈昭璃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氅,抵达玉京之后,没多久鼻梁上便渗出一层薄汗。脸颊围了一圈浅浅的红晕,看起来竟有几分率真可爱。 楚云峥在她的鼻子上捏了一下。 “傻瓜,热了也不知道脱衣。” 沈昭璃笑说:“我不是热,我是激动。” 大靖是她的家乡,生她养她的地方。 再说,她也想哥哥了。 沈知瑾早就接到了她要回京的消息,早早地便在金銮大殿备下了酒宴。 这是家宴,没有请外人。 楚云峥拉着沈昭璃的手走了上来,朝着沈知瑾行了一礼。 他的态度很恭敬,丝毫没有因为北凉如今的实力强于大靖,便倨傲轻慢。 “见过陛下。” 见状,沈知瑾原本对楚云峥的芥蒂也消散了些。他微微颔首:“免礼。北凉王,如今南疆能够成功归顺,不仅要感谢阿璃,更要感谢你。朕,敬你一杯。” 楚云峥道:“陛下此言差矣,功劳全在阿璃一人之身,您最应该敬的其实是她。” 还是沈昭璃看不下去。 “行了,你的功劳不逊于我。若不是你的母族将方子拿出,南疆的瘟疫也不会这样快止住。我们二人都有功劳,就不谦让来,谦让去的了。” 说完夺过楚云峥手中的酒樽,饮了一半。 剩下一半,又递回楚云峥手里。 楚云峥会意,爽朗大笑,然后将杯中的酒饮完了。 沈知瑾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也逐渐放下心来。 他还担心阿璃在北凉过得并不好,但如今面前的两人姿态亲密,相处随意,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一对寻常的恩爱夫妻一样。 饮完了酒,楚云峥又开口。“陛下,我携阿璃归宁,还特备了些薄礼,聊表心意。” 言罢,他抬手一挥,身后仆从鱼贯而出,将礼品一一呈上,并高声唱礼: “东海明珠一斛,南海珊瑚树两株,西域琉璃盏十对,北疆貂裘百件。” “锦缎千匹,蜀绣百幅,金银器皿各一百件。” “百年山参十盒,千年灵芝二十株,极品鹿茸三十对。” “翡翠雕花屏风一对,金丝嵌宝头面一套,和田玉雕龙凤佩一对。” “千年雪莲十株,天山冰蚕丝被十床,龙涎香十两。” 第377章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知瑾已经愣住了。 沈昭璃也微讶,扭头看向楚云峥,还瞪了她一眼。 她先前不是特意说了,不要太过铺张? 如今这算怎么回事? 偏偏那仆从,唱礼还没有结束。 还在高声道: “青铜鎏金鼎一对,紫檀木雕百子千孙屏风一扇,青花瓷龙凤对瓶一对。” “缂丝龙袍一件,云锦凤袍一件,孔雀羽织金披风一件。” “红珊瑚盆景两座,玛瑙雕花插屏一对。” “御赐贡茶百斤,陈年佳酿五十坛。” 说到最后,那仆从已口干舌燥,不得不准备了一杯茶润润嗓子。 沈知瑾已经听得有些疲倦了。 支撑着下巴的手臂从右换了左。 “玉如意一对,金丝楠木屏风四扇,名家字画五十卷。…………” “……另有良田百顷,商铺十间,皆已备好地契房契,请陛下过目。” 仆从说完,把几乎比人还高的清单递给沈知瑾。 沈昭璃微微蹙眉,又瞪楚云峥一眼:“这般排场,未免太过张扬了。我跟你说的一切从简呢?” 楚云峥却握了握她的手,含笑低语:“你值得最好的,我不过是让他们知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 沈知瑾没有说话,心中却是很欣慰。 楚云峥备了这样多的礼上来,给足了沈昭璃面子,也体现了对沈昭璃的重视。 这样也好,他的妹妹虽远嫁北凉,但也不该被轻视、怠慢! 若是北凉对阿璃有半分不敬,大靖的国门永远为阿璃敞开! 就在这时,殿外有宫人匆匆进来,躬身禀报道:“启禀陛下,贵妃娘娘在外求见。” 沈知瑾闻言,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 “今日是朕为阿璃特意设的家宴,早已吩咐过后宫不得打扰,帧贵妃怎会前来?你们这些下人也不长眼,竟还来通报?” 沈昭璃见状,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温声劝道:“皇兄,无碍。既然帧贵妃已经来了,不如请她一同入席,左右不过是多添一副碗筷罢了。” 早在她出嫁前,帧贵妃便是后宫最受宠的那一个,甚至连皇后越怜云都要忌惮几分。 她不想让沈知瑾为难。 沈知瑾沉吟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挥手道:“罢了,传她进来吧。” 不多时,帧贵妃裴绣芸便款款步入殿中。 她一袭绯色宫装,裙摆绣着灼灼的金线牡丹,腰间系一串碧玉流苏,整个人艳丽夺目。 即便是皇后越怜云在她身旁,也不免显得素淡几分。 裴绣芸盈盈一拜,声音娇柔似水:“臣妾参见皇上,见过长公主、北凉王。” “臣妾知道皇上不许旁人来打扰,可臣妾实在是想念长公主。听说长公主回来了,无论如何也要见上这一面。” 她抬眼看向沈昭璃,笑意盈盈道:“许久不见,妹妹愈发美貌动人了,真是叫人羡慕。” 沈昭璃淡淡一笑,知道裴绣芸这是有意讨好自己,也没接茬。 “帧贵妃娘娘谬赞了,本宫愧不敢当。” 她行事有边界,不会插手皇兄的后宫之斗。 不过这帧贵妃既然能叫王兄开心,她也乐意给她几分面子。 裴绣芸入了座,心中得意。 今日这样的场合,皇上竟允她入席,可见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长秋宫那位年老色衰的主子听了,怕是要直接气死。 裴绣芸目光一转,瞥见殿中那比人还高的礼品清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忍不住娇声问道:“皇上,这些是……?” 沈知瑾眉头微蹙,却仍耐心解释:“这是阿璃的归宁之礼,与你没关系。贵妃不必过问。” 裴绣芸不以为意,转而看向楚云峥,眼中带了几分恳求。 “北凉王,您身份尊贵,可否帮着求求陛下,让陛下准妾身看一眼。妾身实在是好奇得紧。” 楚云峥微微一笑。 “贵妃娘娘既然有兴趣,自然无妨。不过还是得看陛下的意思。” 楚云峥都同意了,沈知瑾也没有再阻止。 他本就宠爱裴绣芸,这种东西看了便看了;亲妹妹在北凉过得好,他也没什么好掩饰的。 说完,他便示意宫人将礼单递了过去。 裴绣芸接过礼单,细细翻阅,越看,越是心惊。 那礼单上所列之物,无一不是稀世珍宝,价值连城。 她虽是户部尚书府的嫡长女,自幼见惯了富贵,却也从未见过如此豪奢的归宁之礼。 心中既羡且妒,忍不住叹道:“北凉王对长乐殿下实在是情深意重,这般厚礼,怕是连宫中也不多见呢。” 沈知瑾便笑:“说起来,当年你归宁之时,朕倒是亏待了你。” 裴绣芸初进宫的时候,大靖内乱刚结束不久。国力虚弱,国库空虚,自然也拿不出多少银子。 裴绣芸归宁时的待遇,是远比不上她应有的礼制的。 裴绣芸捂嘴笑了起来:“皇上说的这是什么话,有皇上这份心,臣妾什么都够了。” 这就是裴绣芸最聪明的地方。 明明想要的很多,面上却是一副乖巧顺从的样子。 没有男人能不为之心动。 第378章 又聊了几句,裴绣芸落了座。 却是无论如何也要挨着沈昭璃坐下,挽着沈昭璃的手,笑意盈盈地道:“长乐殿下,臣妾许久未见您,心中甚是想念。” “咱们年纪相仿,坐在一起也好说说话。” 沈昭璃抬眸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扬,并未拒绝。 她知道裴绣芸有意与自己交好,淡声道:“帧贵妃有心了。” 裴绣芸见她态度温和,心中暗喜,便凑近了些,低声与她咬耳朵。 “先前听闻长乐殿下远嫁北凉,臣妾还担心您人生地不熟,会受委屈。如今见北凉王待您如此珍重,臣妾也就放心了。” “不过,殿下毕竟孤身一人在北凉,还是得早为自己打算。王上身边若有什么莺莺燕燕,您可得仔细看紧了,万万不能让那些人在您之前诞下子嗣。” “这男人啊,都是些心思简单的。只要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再说些讨喜的话,他们自然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对你百般宠爱。” 沈昭璃微微一哂。 裴绣芸说这些话是好意,毕竟裴绣芸就是用这样的手段将沈知瑾牢牢抓住的。 不过,楚云峥早已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无需为此烦忧。 沈昭璃也没有向裴绣芸说明这一点,只面带微笑地听着,继续小口品着杯中的酒。 这是故土的味道。 她在北凉,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了,很是想念。 就在这时,裴绣芸突然掩唇干呕了一下。 她赶紧掏出帕子来捂住嘴,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不舒服。 沈知瑾见状,目光关切地投了过来,温声问道:“帧贵妃,这是怎么了?” 裴绣芸抬眸看向沈知瑾,柔声开口:“回皇上,许是昨夜睡得晚了些,未曾休息好,今日便有些不适。” “毕竟,皇上昨夜忙于政务,都未曾来陪臣妾,臣妾心中挂念,辗转难眠呢~” 沈知瑾闻言,神色略显无奈。 他昨夜政务繁忙,便在御书房歇下。 只是一晚没来陪她,她又在耍小脾气了。 吩咐宫人给裴绣芸上了一盏热茶,众人便继续用膳。 楚云峥与沈知瑾在低声聊着什么,席间歌舞依旧,气氛融洽。 然而没过多久,裴绣芸又掩唇干呕了一下。 这次,比先前更为明显。 众人的视线都投了过去。 沈知瑾眉头微皱:“帧贵妃,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不要将身子不当回事。” 裴绣芸本想推辞,但见沈知瑾坚持,只能应道:“臣妾都听皇上的。” 不多时,太医匆匆赶来,恭敬地为裴绣芸诊脉。 片刻后,面露喜色。 躬身向沈知瑾深深行了一礼。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帧贵妃娘娘这是喜脉,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听闻太医的话,所有人都面露震惊之色。 裴绣芸更是喜上眉梢!险些打翻了手边的热茶。 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娇声向沈知瑾道:“皇上,臣妾这几日便常常觉得困倦喜酸,原来竟是……有喜了。” “一想到咱们有了一个孩子,臣妾心中真是欢喜极了。只是宫中人多眼杂,臣妾怕有些人心中不忿,会对这孩子不利。” “皇上平时可一定要多来看看臣妾,好好护着咱们的孩子。” 沈知瑾温声道:“帧贵妃放心,朕心中有数。你且安心养胎,其余事情不必忧心。” 裴绣芸见状,唇角微微上扬,心中更是得意。 她如今怀的,可是沈知瑾登基后的第一个子嗣,压了长秋宫那位一头。 那位听到,肯定会被气得吃不下饭。 第379章 沈昭璃缓缓起身,朝沈知瑾盈盈一礼。 “恭喜皇兄。” 若裴绣芸真能生下这个孩子,孩子虽不是嫡出,但毕竟是长子。 沈知瑾要当父亲,她也要当姑姑了。 自沈知瑾继位以来,这或许是宫中最大的喜事。 沈知瑾也笑:“阿璃有心了。” 沈昭璃抬眸,与沈知瑾的眸子对上。 他的面上虽带着笑,沈昭璃却敏锐地察觉到那笑意并未达眼底。 她心中微微一沉,皇兄似乎并不如表面那般欣喜。 她与沈知瑾自幼一同长大,对他的性情再了解不过。 难不成其中有什么隐情。 裴绣芸则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劲。 还使唤身边的丫鬟,要将这桩喜事告诉六宫。 宴席结束后,沈昭璃心中始终犯嘀咕。 她寻了个借口,独自前往御书房。 屏退左右后,她轻声问道:“皇兄,帧贵妃有喜该是喜事,可我见你似乎并不十分高兴,可是有什么心事?” 沈知瑾正执笔批阅奏折,闻言手中一顿,抬眸看向她,温和地笑。 “有吗,朕看起来不高兴?” “阿璃,你想多了吧。皇兄怎么会不高兴呢?” 沈昭璃微微蹙眉,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皇兄,你我自幼一同长大,你的心思我怎会看不出来?你就别瞒着我了。” 沈知瑾沉默片刻,放下手中的笔。 他的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似乎在斟酌着用词,良久后,才缓缓开口。 “这孩子,不是朕的。” 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劈下。 沈昭璃心中一震,眸中闪过惊愕:“皇兄,此话当真?” “您是如何得知的?可有确凿证据?” 沈知瑾目光幽深,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意: “如果不是证据确凿,我如何会下这样的论断。” “绣芸父亲是户部尚书,兄长又在边关掌兵,母族势力庞大;她个性又跋扈,在宫中行事一向张扬。朕很久之前就考虑过,绝不能让她的孩子成为长子,否则日后朝堂之上,裴家的势力只会更加难以制衡。” 他顿了顿,继续道:“因此,朕一直在赏赐她一款特制的熏香,其中加入了能致女子不孕的麝香。日积月累,按理说,剂量已经足够,她根本不可能怀孕。” 沈昭璃心神震荡。 后宫之中,人人都羡慕裴绣芸,只因裴绣芸圣眷浓厚,几乎能与皇后平分秋色。可谁能想到,这圣眷只是蘸了层糖浆的毒药。 她仰头看着面前的沈知瑾,第一次觉得沈知瑾有些陌生。 沈知瑾在她心中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好兄长形象,可若真的出淤泥而不染,又怎能坐稳皇位。 她默了片刻。 “皇兄的意思是……帧贵妃假孕争宠?” 沈知瑾冷笑一声,眸中闪过几分讥诮之色。“恐怕她的野心不止于此。” “她既然未孕,便不可能凭空变出一个孩子,最后只能想个法子将孩子合理地失去。她会将罪名安在谁身上呢?” 沈知瑾没有细说,但沈昭璃已经猜到了。 皇后,越怜云。 皇后的母族不算强大,若裴绣芸真将矛头对准了越怜云,裴家施压到底,一定会叫越怜云血债血偿。 她真正的目的,是除掉越怜云,取而代之。 后宫中女人的争斗,竟可以险恶到这样的地步。 饶是聪慧如沈昭璃,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她不禁想,若是楚云峥身边也有三妻四妾,她是否也会被逼成那样子?为了获得男人的宠爱与地位,将自己逼成心肠狠辣的毒妇。 第380章 那样太可怕。 沈昭璃眉头紧锁,又低声问道:“那,皇兄打算如何处置此事?若是揭穿裴氏假孕,裴氏根基深厚,恐怕会引发朝堂动荡;若是任由她继续下去,皇后危矣。” 沈知瑾目光冷峻。 “此事朕自有打算。裴绣芸既然敢假孕争宠,便该想到后果。朕会让她自己露出马脚,到时再名正言顺地处置她。” 分明是一桩喜事,到了最后,众人却各怀心思。 沈昭璃长叹一声。她知道,沈知瑾向来心思缜密,手段果决,既然他已有了计划,便绝不会轻易放过裴绣芸。 “皇兄,此事关系重大。这名义上是您的第一个子嗣,前朝后宫都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务必多加谨慎。” 沈知瑾看向她,严肃的神色稍稍缓和,温声道:“阿璃放心,朕心中有数。倒是你,远嫁北凉,如今回来一趟不易,不必为这些琐事烦心。” 沈昭璃点了点头,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皇兄放心,阿峥待我很好,我从未受过半分委屈。只是想到你一人要支撑起整个大靖,有些心疼罢了。” 沈知瑾笑出了声,大掌摸了摸沈昭璃的头。 “阿璃长大了,还会为皇兄担心了。有我和你皇叔在,这大靖可倒不了。” 兄妹俩又说了几句话,沈昭璃这才从御书房退出。她心事重重,就连迎面走来了人也没发觉。 还是对面唤了她一句:“璃儿。”,她才停住了脚步。 对面是大长公主,沈双玉。 沈昭璃眸色有些复杂。 “姑母。” “璃儿,你从北凉回来了?怎的也不差人跟姑母说一声。”看到沈昭璃,沈双玉有些欣喜地笑。 沈昭璃却没有回答。 从沈昭璃的沉默中,她也明白二人之间如今是有了一条厚厚的屏障的了,笑容一时间有些僵硬。 但仍旧招呼道:“最近在北凉过得好吗?” “挺好的。姑母呢?” “有溪儿承欢膝下,也挺好的。我苦了大半辈子,也没想到年纪大了,居然还能享受天伦之乐。” “对了,明日谢丞相会进宫求陛下赐婚,不久之后溪儿就会和谢丞相成亲了。你若是不急的话,在大靖多待几日,待婚礼结束了再走。” 沈昭璃的脸上有瞬间的愕然。 “谢玉珩要同苏清溪成亲?” 一时间,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对啊。”沈双玉点头微笑,“谢丞相固执了那样久,溪儿却偏偏一颗心都扑在她身上,我都看不下去。万幸这谢丞相最后是醒悟了。” “我们溪儿长得漂亮又聪明,如今也是嘉荣郡主了,虽然比不得你身份尊贵,但配个丞相也是绰绰有余。” 沈昭璃沉吟了一番,只觉得事情有几分古怪。 谢玉珩有多固执,她用自己的青春早就领教过了,不喜苏清溪就是不喜,怎么可能突然改变心意。 更何况,谢玉珩的身子刚解毒,忙着恢复都来不及,哪有心思去想成亲的事。 此事有古怪。 沈昭璃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去丞相府一趟。 此行倒不是关心谢玉珩,只是她不想看到苏清溪这么轻松地如愿。 远远地看到丞相府,又是富丽堂皇的外表,沈昭璃嘴角不禁勾起讽刺的笑。 她听闻,这宅子还是苏清溪动用大长公主的人脉买回来的。 谢玉珩可真是命好,前半生靠着她,后半生靠着苏清溪。 这谢府也不知近日是不是有好事降临,丫鬟们进进出出,大红灯笼与剪彩高高挂起。沈昭璃一眼就认出,那为首叉着腰的,正是谢老夫人身边的春妈妈。 此刻正趾高气昂,大声地指挥。 “哎哎哎!这窗花贴歪了。” “你长不长眼睛?丞相马上有大喜之日,要是耽误了,你拿命来还都不够!” 春妈妈很快就看到了沈昭璃,一愣。 立刻收起了那嚣张无比的姿态,恭恭敬敬地跪下:“长乐殿下怎么突然来了,您不是嫁去北凉了吗?如今突然看到您,奴婢们都很高兴。” 沈昭璃懒得与她废话,直白道:“本宫要见谢玉珩。” “谢丞相,丞相他……” 春妈妈眼睛乱转,支支吾吾,讲了半天,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早就有伶俐的丫头偷偷摸摸喊了谢老夫人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见到沈昭璃,谢老夫人那是一口气卡在嗓子里,下不来。 沈昭璃身份摆在那,她只能极其不甘心地行了礼。“见过长乐殿下。” 沈昭璃的声音更加不耐了。“本宫要见谢玉珩,你们一个个的都听不明白吗?” 谢老夫人陪着笑道:“殿下恕罪,我儿身子不好,这不是刚刚解了毒,还在榻上躺着休息。求殿下体谅,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让开!” 沈昭璃知道跟这群人说不通,干脆直接硬闯了。 丞相府里的一草一木,还是同记忆里一样熟悉。沈昭璃疾步走过,恍恍惚惚地想到了过去。 那时候她将一片真心喂了狗,万幸,现在的她认得了谁才是值得托付一生的良人。 第381章 沈昭璃穿过长廊,绕过花园。 就在她推开院门的一瞬间,一道身影从屋内匆匆走出,两人险些撞个正着。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昭璃定睛一看,正是谢玉珩。 他一身简单的素白长袍,身形消瘦得几乎脱了形。目光涣散,神情恍惚,仿佛尚在梦游一般。 “谢丞相。” 沈昭璃皱了皱眉,冷冷唤了一声。 谢玉珩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他眨了眨眼,目光渐渐聚焦在沈昭璃的脸上,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长乐殿下……” “您怎么来了?” 沈昭璃没有回答,上下打量着谢玉珩。 看到他这副模样,她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快意。 往日光风霁月的谢玉珩,竟也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最后直截了当地问道:“谢玉珩,你是自愿要娶苏清溪的么?” 谢玉珩闻言,神情一滞,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眼神再次变得迷茫。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沈昭璃心中疑惑更甚。 同样是先前中了毒,宋忱的身子已经在一天天地好起来,甚至这几天已经能上马射箭,与手下比武。 反倒是谢玉珩,简直跟行尸走肉一般。 这样的谢玉珩,如何能成亲? 沈昭璃正欲再问,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儿啊!”谢老夫人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焦急。 她快步走到谢玉珩身旁,伸手扶住他。 随即看向沈昭璃,赔出笑来:“殿下,清珪的身体还未恢复好,神智也不清醒,怕冲撞了您,您还是先回去吧。” 沈昭璃注意到,谢老夫人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其中一个婆子,手里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见到沈昭璃的视线看来,那婆子神情微微一僵,立即将药碗将身后藏了藏。 “这是什么?”沈昭璃眯了眯眸子,本能地觉察到些许不对。 谢老夫人赶紧解释:“这是我给清珪弄的进补汤药,民间土方子。” “清珪自打从南疆回来后,身子一直不好,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也着急。这不,给他调理调理身体。” 与先前比起来,谢老夫人吃过了苦头,对她说话的语气也客气多了。 谢玉珩仍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一样。 …… 回到长公主府后,沈昭璃心中的疑虑始终挥之不去。 鱼铃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地询问:“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这次南疆之行,原本只有云瑶和香雪跟着。 南疆之行结束后,沈昭璃左思右想,觉得没有个擅长医术的人在自己身边还是不行。 于是让孟航回北凉准备归宁之礼的时候,将鱼铃一起带了来。 鱼铃早听香雪说了此行在南疆遇到的种种困难,不禁咋舌。 沈昭璃端起手边的茶,小口抿了下,才若有所思地开口:“本宫只是想不明白。” “本宫与谢玉珩纠缠多年,最是清楚他的性子。凡是他认定了的事情,说一不二,如今怎的坚持要与嘉荣郡主成亲。” “而且本宫方才见到他,他也痴痴傻傻的,就跟迷了心智一样,实在是蹊跷。” 莫非,是南疆之毒的后遗症? 沈昭璃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思考着是否要修书一封,告知厉天枭这件事。 鱼铃忽地开口:“殿下,奴婢斗胆猜测,丞相这症状听起来很像是中了蛊。” “蛊?” 第382章 沈昭璃重复了一遍。 “是,南疆虫蛇遍地,因此巫蛊之术盛行。奴婢曾听人提起过,南疆有一种蛊毒,名为情蛊,能控制人的心神,令中蛊之人对下蛊之人念念不忘。” “谢丞相在短期内性格大变,奴婢思来想去,可能是这个原因。” “不过,关于情蛊的记载奴婢只是在古书上看到过,具体的还需要考证。” 沈昭璃闻言,心中一动。 不免又想到谢老夫人带来的、黑漆漆的古怪汤药。 重重地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 “难怪谢玉珩突然要娶苏清溪……原来是被下了蛊。” 此事定由苏清溪起,但同谢老夫人也断不了干系。 没有谢老夫人的帮助,苏清溪如何能将手正大光明地伸到丞相府中。 许久未见,谢老夫人虽然嘴上变得客气,这刻薄逐利的性子还真是一点儿未变。 为了谢家的荣华富贵,宁愿使出腌臜手段逼着儿子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 沈知瑾忽然就对谢玉珩有几分同情了。 思考再三,她吩咐鱼铃道:“你立刻避着点人,悄悄出宫,寻几位有名望的民间郎中,向他们询问一下情蛊的相关之事。” 鱼铃应下。 鱼铃动作迅速,很快就带回来了消息。她询问了四位德高望重的老郎中,其中一位压根没听说过南疆蛊毒,还有一位听说过但不甚了解。 鱼铃结合了剩下两位郎中的说辞,总算搞清楚了这情蛊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情蛊分为母蛊和子蛊,需得用下蛊之人的鲜血来供养。母蛊只有一个,子蛊却有很多个。 先将母蛊与子蛊放在鲜血中,浸泡一夜。母蛊吸了下蛊之人的血,就能认主发挥效用,接下来,只要将子蛊放到心仪之人的心口处,就能让人深陷情中,无法自拔。 中了子蛊的人或许会有清醒,但只要一有不忠与背叛的念头,藏在心口的子蛊便会发作,让宿主痛彻心扉。 谢玉珩那痴痴傻傻的模样,准确来说是被疼的。 鱼铃向沈昭璃汇报完此事后,感慨道:“这嘉荣郡主,口口声声说自己心悦谢丞相,如今竟舍得让谢丞相受这样的彻骨之痛。” 沈昭璃意味深长地一笑。 “嘉荣爱谢玉珩,但更爱她自己。” 主仆二人正聊着天,楚云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殿中。 沈昭璃这几日忙,便让楚云峥独自在玉京城中游玩。楚云峥将这玉京城内的大小店铺都逛了个遍。 当然,除了青楼以外。 “你今日怎的这样早就回来了?”沈昭璃抬头看他一眼,问道。 “给你带了个玩意儿回来。”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根红绳,随手一抛,那红绳便轻飘飘地落到了沈昭璃的手中。 沈昭璃低头看去。 原以为只是条普通的红绳,离得近了才发现,那竟是一条精巧的手绳。 红绳上串着几颗圆润的红豆,红豆之间还缀着一枚小巧的骰子,骰子不过指甲盖大小,却雕刻得极为精致,六个面上刻着细密的点数,玲珑可爱。 她轻轻摩挲着那枚骰子。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抬眸看向楚云峥,眼中带着几分揶揄:“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楚云峥轻咳一声,故作随意道:“今日在街上闲逛,看到有个老婆婆在卖这个。不少男女都买了,我瞧着挺别致,想着你或许会喜欢,就给你带了一个。” 第383章 沈昭璃抿唇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王上,莫不是您自己喜欢,又嘴硬不肯承认,才买来送我?” 楚云峥闻言,耳根微微泛红,别过头去,语气却依旧强撑着镇定:“胡说什么?那婆婆说了,男女戴上手绳以后,都会长长久久。我不过是……不过是顺手罢了。” 沈昭璃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不由得一软,低头将手绳轻轻系在腕上。 红豆与骰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抬腕看了看,笑意盈盈道:“既如此,那我便收下了。只是不知,这‘长长久久’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那婆婆年过七旬,卖这手绳已有几十年,从未有人说她的话不灵验。” 沈昭璃轻笑出声,眼中带着几分促狭:“那若是日后你我未能长长久久,岂不是要去找那婆婆讨个说法?” “不会有那一日。” 楚云峥看着她腕上的手绳,忽然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这手绳……你戴着很好看。” 他的眼光,果真不错。 沈昭璃低头看了看他握住自己的手,唇角微扬,轻声道:“那你可要记得,今日是你亲手为我戴上的。日后若是有朝一日你想反悔,我可是不依的。” 楚云峥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微微加重,竟是将沈昭璃直接拉入了怀中:“有爱妻如此,我如何舍得反悔?” 一旁的鱼铃赶紧低头轻笑,羞得沈昭璃赶紧去推他:“鱼铃还在呢。” “对了,正好你回来了,陪我去办个事。” 楚云峥没想到自己刚回来,便被沈昭璃抓了壮丁。 他更疑惑的是,沈昭璃不过是归宁一趟,怎么来了大靖又有这样多的事要忙。 …… 夜色如墨,繁星点点。 大长公主府。 楚云峥趴在草丛里,被蚊虫叮咬得苦不堪言。 他黑着一张脸,压低声音道:“长乐殿下,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有了当梁上君子的爱好?” 沈昭璃趴在他身旁,神色认真,低声反驳:“这怎能叫梁上君子呢?我不是故意来偷看嘉荣郡主的,我是有重要事情。” 楚云峥侧头瞥她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什么重要事情,重要到要偷看别人洗澡?” 沈昭璃一时语塞,正欲辩解,透过半开的窗棂,却隐约可见苏清溪的身影。 苏清溪自成了郡主以后,排场也变大了,沐浴一场要许多丫鬟伺候。 丫鬟们捧着花瓣、香膏、绸巾等物,井然有序地进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挨了主子的骂。 苏清溪站在浴桶旁,一袭轻纱缓缓滑落,露出如玉般的肩颈。肌肤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仿佛一块无瑕的美玉。 一头长发如瀑,垂落在腰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不得不说,苏清溪是位美人。虽美得不够大气明艳,但我见犹怜,也是一种风味。 楚云峥忽然低声开口:“……这也是我能看的?” 他看向沈昭璃。“你不介意我看?” 沈昭璃作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淡淡道:“这有什么不能看的,大事当前,我还没这么幼稚。” 然而,就在苏清溪的衣衫即将完全脱下时,沈昭璃终于忍不住了。 她一下子伸手去捂楚云峥的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恼意:“你真敢看!” 楚云峥被她捂着眼睛,却忍不住低笑出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放心~没有娘子好看。” 沈昭璃闻言,脸颊微红,狠狠瞪他一眼:“你又没见过,如何得知?” 楚云峥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那不如——娘子,给我看看?” 他特意压低了声音。尾音哑哑的,仿佛是一根挠动人心的小羽毛。 此话一出,沈昭璃的脸色顿时变得通红。 这楚云峥,竟敢! 她羞恼地瞪了楚云峥一眼,心中又气又急,索性张开嘴,狠狠地在楚云峥的肩膀上咬了一下。 楚云峥猝不及防,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张嘴短暂地一声:“嘶——” 这声音虽低,却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殿中的苏清溪正倚在浴桶边,闭目养神,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声低呼。 不由得皱了皱眉,抬手示意身旁的丫鬟:“芳容,出去看看,外头是什么动静。” 芳容应了一声,快步走出殿门,四下张望了一番。 楚云峥见状,心中一紧,连忙压低声音对沈昭璃道:“快趴下!” 沈昭璃也意识到情况不妙,赶紧俯下身,屏住呼吸,整个人几乎贴在了草丛里。 楚云峥则迅速调整姿势,学了两声蛙叫:“呱——呱——” 声音惟妙惟肖,仿佛真有一只青蛙在草丛中跳跃。 芳容站在殿门口,仔细听了听,又朝四周看了看,见并无异样,便转身回了殿内,恭敬地对苏清溪道:“回郡主,是青蛙,外头没什么异常。” 苏清溪眉头稍稍舒展,厌恶道:“这府里怎么连青蛙都进来了?明日让人好好清理一番,别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扰了清静。” 芳容低头应道:“是,奴婢明日一早就安排人处理。” 苏清溪点点头,重新闭上眼睛,似乎对这个小插曲并不在意。芳容见状,便退到一旁,继续伺候。 第384章 外头的草丛中,楚云峥和沈昭璃依旧屏息凝神。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确定殿内再无动静后,两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沈昭璃抬头,瞪楚云峥一眼。 “都怪你!差点就被发现了!” 楚云峥揉了揉被她咬过的肩膀,忍俊不禁:“娘子突然咬人,这谁忍得住啊?” “这样重一口,我这身上,定被你咬出印子了。” 说着,竟作势要扒下衣服来,给沈昭璃看。 “别!别!”沈昭璃赶紧别过头去,捂住眼睛。 “谁叫你胡说八道的?现在在办正事呢,你别脱!!!” 要脱回去脱。 沈昭璃犹豫一下,最终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她要脸。 楚云峥见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就跟一只炸毛的小猫般。 不禁心情愉悦地笑出了声,大掌摸上她的头。 “好啦,不逗你了。” …… 殿内,苏清溪梳完头,将梳子放在桌面上。 忽地冷淡开口。 “你们都下去。” 芳容怔了怔。“郡主,让奴婢伺候您入睡吧。” “不用。”苏清溪拧了拧眉,语气十分不耐。“本郡主说,都出去!听不到么?” 芳容有些莫名。 毕竟以往的苏清溪,从来都要至少两个人同时伺候才能睡着。 生怕触到苏清溪的霉头,她也没有多问。 乖顺地下去了。 直到殿门轻轻合上,苏清溪这才转身,走到床榻旁。 她弯下腰,伸手在床底摸索了片刻,拖出一个漆黑的坛子。 轻轻掀开盖子,顿时,一股腥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坛子内密密麻麻的全是虫子,狰狞可怖,蠕动着、纠缠着,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坛子中央,一只通体暗红的母蛊静静地躺着,身躯饱满,显然已经吸饱了鲜血。 周围的子蛊们如同众星捧月般围绕着它,触角与带着倒刺的腿疯狂甩动。 虫子堆积如山,光看一眼,便让人头皮发麻。 苏清溪低头看着坛子内。 不但没有半分惧色,嘴角反而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抚摸着那只母蛊,仿佛在抚摸自己最珍爱的宝贝。 “我的幸福全靠你了,宝贝儿。” 她用一种微妙的语气道。 “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不枉我重金从那南疆的老女人手中将你买来。” “呵呵,区区几个虫子,居然要我一千两银子,抢钱呢……” “不过,只要清珪哥哥能娶我,一切都是值得的。” 说完,苏清溪勾起嘴角,大笑了起来。 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与谢玉珩成亲的那一天。 她心满意足,轻轻合上坛子,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回床底。 这才躺在床榻上,沉沉入睡。 楚云峥和沈昭璃躲在暗处,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 沈昭璃感到一阵恶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果然如此。看来那坛子里的东西,就是苏清溪用来控制谢玉珩的蛊虫。” “我们得想办法把它偷出来。” 不为谢玉珩。 只是不想让苏清溪如愿。 楚云峥点点头,收起了方才玩味不羁的笑,语气变得肃穆。 “我明白。” 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轻巧翻过院墙。 府内守卫森严,但楚云峥和沈昭璃身手敏捷,一路避开了巡逻的侍卫,终于来到了苏清溪的寝殿外。 “吱呀”一声。 仿佛是一阵风来,将本就半掩着的窗户推得更大了。 二人趁机翻身而入。 殿内烛火已熄,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映出一片朦胧的光影。 沈昭璃率先在前,她蹑手蹑脚地走到苏清溪的床榻旁。 第385章 苏清溪正背对着他们,躺在床上。身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沈昭璃俯下身,留意着不吵醒苏清溪,伸手在床底摸索。 她看得清清楚楚,苏清溪睡前就将东西放在这里。 黑暗之中,感觉被无限放大。 沈昭璃的手在地上触摸着,忽然就很害怕自己会一个不小心,打开那放着虫子的盒子。 紧接着她的手,就会被各式各样的虫子吞没。 到底在哪里呢? 分明亲眼看着苏清溪放进去的,怎么没摸到? 沈昭璃的额前流下一滴汗来,缓缓地继续摸索。 就在这时,苏清溪的声音响起。 “沈昭璃,你在干什么?” “——我就知道,你会来。” 不知何时,苏清溪已经坐了起来。 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 沈昭璃的手一顿,心跳陡然停了。 苏清溪这是醒了? 沈昭璃维持原本的动作,蹲在原地,脑子转得飞快。 被当场抓包,这可不太妙。 她得思考,编个什么借口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 毕竟堂堂一国公主,深夜潜入郡主的府邸,怎样都说不过去。 丢她的脸也就算了,还丢沈知瑾的脸。 好在,楚云峥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阿璃,你别紧张。” 他压低了音量,控制在一个只有二人能够听到的大小。 楚云峥是在沈昭璃耳边说的话,呵气吐在她的耳朵上,痒痒的,麻麻的。 “你再仔细看看呢,苏清溪没有醒。” 沈昭璃先是一怔,继而定睛看去。 果然,苏清溪虽对她说出了方才那番话,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只是仍然坐在黑暗中,宛若一尊雕像。 沈昭璃不确定苏清溪是否在看自己,呆愣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苏清溪又笔挺地坐了下去。 这一回,还翻了个身,脸朝着墙内。 闭着眼睛,呼吸平稳,显然还在梦中。 嘴里却呢喃不停。 “……不,不要!我可是大长公主的女儿,你们竟敢这么对我?” “沈昭璃,你不得好死!” 沈昭璃:“……” 她该说什么呢。 苏清溪究竟是有多恨她,才会在梦里都说梦话,继续骂她。 楚云峥轻轻拍了拍沈昭璃的手,示意她继续。 沈昭璃点点头,再次伸手摸索。 这一回,终于摸到了那个冰冷的坛子。 她小心翼翼地将坛子拖出来,抱在怀中。 隔着坛子,她仿佛也摸到了那群密密麻麻的虫子,不禁打了个冷颤。 确认无误后,沈昭璃冲楚云峥使了个眼色。 两人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是巡逻的侍卫经过。 楚云峥眉头一皱,压低声音道: “不好,有人来了!” 沈昭璃迅速环顾四周,指了指床榻下方。 “这里!我们先躲进去。” 眨眼的功夫,两人迅速钻入床底。 楚云峥垫在最下面,沈昭璃趴在他的身上,尖尖的下巴抵着他的背。 沈昭璃有些羞赧地开口:“我沉么?” 早知如此,昨夜那碗饭,她便不吃了。 楚云峥哑声一笑。 “什么沉不沉的。就你这小身板,再来十个你都没关系。” 两人挨得极近。 沈昭璃能够感觉到,紧紧贴着楚云峥背的,不仅仅是自己尖尖的下巴。 还有… … 咳咳。 沈昭璃的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 不禁庆幸。 幸好这是在黑暗中,楚云峥看不到她的脸色。 两人就这么贴在一起。 没有任何一个人动,却都能感受到对方炙热的心跳。 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侍卫的声音隐约传来:“刚才好像听到这边有动静,要不要进去看看?” 第386章 另一人回道:“郡主已经歇下了,咱们还是别打扰了。再说了,这府里戒备森严,哪有人能闯进来?” “也是。”第一个侍卫说,“千万别打扰了郡主歇息,否则到时候,她又要发火了。” “你知道么,前几天,小六就是因为梳头发给郡主梳疼了,直接被砍了头。” “小六是大长公主赏赐给郡主的,尚如此,我们普通人还是别再找事了。” 侍卫们低声交谈着,没过一会儿,竟是自己离开了。 甚至都没进到殿内来搜索一番。 沈昭璃有些微讶,但想了想,也在情理之中,便笑了起来。 楚云峥问道:“你在笑什么?” 月光淡淡,映入沈昭璃的瞳孔。她抬眸看向楚云峥,眼睛很亮。 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星。 “阿峥,你有没有听说过,即便皇帝四处巡游,也无法尝到当地最好的饭菜。” 楚云峥眉梢微挑,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些意外。 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问道:“为何?” “因为倘若皇帝对某道菜赞不绝口,回宫后必定会命御厨仿制。若是御厨做不出同样的味道,轻则受罚,重则丢命。” “久而久之,官员们便达成了心照不宣的规矩。即便献上最好的菜肴,也会暗中吩咐厨子做些手脚,让菜的味道差上几分。这样一来,皇帝就不会觉得地方进贡的菜肴好吃,也因此无法迁怒于人,只会以为,天下至味都藏在自个儿的御膳房内。” “皇兄曾对我说过,驭下之术,贵在宽厚。若是苛责太过,反而会让人心生畏惧,甚至暗中使绊子。” “我以前不明白皇兄在说什么,但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楚云峥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苏清溪之所以不得人心,是因为她太过苛责下人?” 沈昭璃点点头,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正是如此。苏清溪自从成了郡主,便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对下人颐指气使,甚至故意刁难。” “她以为这样能彰显自己的威严,却不知,这样的行为只会让人心生怨恨。下人们表面上对她恭敬,背地里却早已离心离德。” 就像此刻的侍卫,分明都觉察到了些许不对。 但还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沉默地走了回去。 苏清溪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沈昭璃摇摇头,有些唏嘘地一笑。 …… 裴府。 裴如秀一身锦绣华服,衣襟微微敞开,露出白皙的脖颈。 他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声音里满是轻佻,端的是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 脸上还蒙着一条绣着金线的绸带,正与几名衣着香艳的女子追逐着。 “来啊!谁被本公子抓到,谁就有幸伺候本公子。” “谁没被本公子抓到,也有赏!赏一百两银子!” 此话一出,女人们顿时欢呼雀跃。 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却又带着几分刻意的妩媚。 “裴公子还真是大方呢!” “裴公子,小女不想要银子,只想伺候您~” 她们轻盈地躲闪着,裙摆如蝶翼般翻飞,时不时发出娇媚的笑。 裴如秀蒙着眼睛,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脚步踉跄地追逐着那些笑声。 脸上满是兴奋与贪婪。 跑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摸到了一具身体。 心中一喜,连忙伸手去抓,嘴里还得意地说道:“抓到了!抓到了!” 然而,他的手刚触碰到那人的肩膀,便觉得手感不对。 那肩膀宽阔结实,布料粗糙,显然不是女子的衣裙。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扯下蒙眼的绸带,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陌生男子。 孟航一身玄色劲装,眉目冷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隐隐透着一丝厌恶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裴公子可看清楚了,谁是你女人?” 裴如秀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看了看四周,那些原本娇笑着的女子此刻都噤若寒蝉,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孟航的目光扫过她们,冷冷道:“今日之事,谁敢泄露半分,我要她的命。” “滚!” 女人们吓得浑身一颤,连忙点头如捣蒜,紧接着四散逃命去了。 这些青楼女子虽然没什么风骨,却有头脑。 该跑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 孟航不再理会她们,一把抓住裴如秀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跟我走。” 裴如秀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忍不住喊道:“哎哟!您轻点!我这细皮嫩肉的,可经不起您这么折腾!” 孟航冷哼一声,脚步未停,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细皮嫩肉?裴公子倒是会享受。可惜,王上可没耐心等你玩够了再办事。” “不是,特么你谁啊?” 裴如秀无语了! 他压根不认识这人,玩得好好的,突然就被绑走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对我这样不客气?” “我可是户部尚书裴俊的嫡长子!谁让我不高兴,只要我跟爹说一声,立刻就能砍下他的头!” 见孟航不说话了,他还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现在知道怕了吗?” 第387章 孟航冷笑了起来。 “我当然知道你爹是裴俊,我还知道你有个姐姐叫裴如秀,正是宫内最受宠的嫔妃。” 裴如秀瞪大了眼睛:“知道还敢这么嚣张?只要我姐姐给皇上吹吹枕边风,你得被诛九族!” 孟航忍无可忍。 裴如秀上一秒还在喋喋不休,下一秒,被孟航一个手刀劈在脖子上。 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再睁眼的时候,裴如秀发现自己已经在御书房了。 沈知瑾坐在对面,垂头看着手里的奏折。 裴如秀一见到沈知瑾,就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起来。 “陛下,臣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您。” “臣只是在府中好端端地坐着,就突然有一个黑衣人出现,将臣掳走……臣还以为,再也见不着陛下……” 沈知瑾淡淡开口,打断他的话:“是朕委托孟侍卫将你带来的。” 裴如秀:“……” 他闭上嘴巴,不敢多言了。 沈知瑾眯起眸子,语气陡然变得严肃。 “听起来,你还挺以你姐姐为傲呢。你真以为,朕不知道你和你姐姐做的那些腌臜事?” “你姐姐到底有没有身孕,她清楚,你也清楚。你在玉京做药材生意,你姐姐没有你的帮助,如何能假孕争宠,欺上瞒下!” 裴绣芸怀有身孕的事,已经传了开来。 裴绣芸身为贵妃,本就身份尊贵,如今拜访她的人更是踏破了门槛。 这可是当今圣上的第一个孩子。 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沈知瑾难得这样震怒,甚至直接摔了手里的奏折,差点砸到裴如秀的脸上。 裴如秀不敢再说话了。 他伏在地上,冷汗涔涔。 他和姐姐一母同胞,关系本就亲近。 他知道姐姐在宫内十分受宠,却苦于一直没有孩子;也知道姐姐最讨厌的人,便是当今皇后越怜云。 于是他和裴绣芸一起,想了个法子,假装怀孕。 最后再“小产”,把过错推到越怜云身上。 至于孩子么…… 不知道为什么,裴绣芸始终腹中无子。 他多次派人诊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但没关系。 只要越怜云倒了,裴绣芸在后宫,还不是只手遮天,早晚能真正地怀上孩子。 只是皇上为何能知道裴绣芸假孕? 他给姐姐的那方药材,将她的身子精心调理出了怀孕的症状,更何况,他们还重金买通了宫中的御医。 皇上没道理知道这件事啊! 裴如秀越想越疑惑。 沈知瑾冷笑出声。 “裴公子,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 裴如秀闻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间冷汗涔涔。 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再也没了先前那趾高气昂的纨绔模样。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臣知错了!” 沈知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袖口的金线绣纹,语气淡漠如霜: “裴公子,这件事,朕可以假装不知道。” “不过,需要你帮朕做一件事。” 他轻轻一挥手,殿侧的屏风后便走出一人。 那人身形挺拔,面容冷峻,正是孟航。 手中还握着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刀,刀刃在烛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沈知瑾继续道:“你乖乖听话,今日之后,朕便当作你和你姐姐的事没有发生。” 孟航走到裴如秀身旁,低头看他一眼,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裴少爷,放心,我会轻一点的。” 裴如秀浑身颤抖,瞳孔紧缩。 怎么又是他?他到底是谁? 第388章 他不记得沈知瑾的身边,有这样一个侍卫啊!! 裴如秀眼睁睁看着那刀刃在自己身上轻轻划过。 刀锋所过之处,皮肤仿佛被撕裂般疼痛。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早已无力动弹,只能任凭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下。 疼痛与恐惧交织,裴如秀的意识逐渐模糊。 眼前一片昏暗,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他。 终于,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 玉京城沉寂已久,却在近日,因着丞相与嘉荣郡主的喜事,又变得喜气洋洋了起来。 街头巷尾,百姓们纷纷议论着这场天作之合的姻缘。 大长公主沈双玉站在城中的一处高台上,亲自指挥着布施。她身着华贵的锦袍,头戴金丝步摇,眉目间透着几分雍容与威严。 她微笑着将一袋袋米粮分发给排队的百姓,声音温和:“郡主即将大喜,也邀万民同乐。” “大家不必着急,人人都有份。” 排着长队的百姓们接过米粮,纷纷跪地叩谢。 “大长公主真是宅心仁厚啊!” “有大长公主在,实乃大靖之福。” 沈双玉微微颔首,笑意盈盈道:“这是本宫应尽之责,大家不必多礼。” 然而,就在她转身之际,远处传来几声低低的议论,随风飘入她的耳中。 “长乐殿下不是曾经喜欢过谢丞相吗?听闻大长公主素来最疼爱长乐,怎么如今倒是任凭谢丞相娶了嘉荣郡主?” “不一样,长乐殿下说到底,也不是血亲,嘉荣郡主可是人家亲自认的女儿。” “我要是长乐殿下,都寒了心了。” “害害,快别说了,反正长乐殿下都已经出嫁北凉了……” 沈双玉的脚步微微一顿,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她垂下眼眸,指尖不自觉地掐入掌心,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对于沈昭璃,她的心中是有亏欠的。 可到底没法和苏清溪相比。 一个亲生,一个非亲生,能一样吗? 非要选一个的话,她只能委屈璃儿了。 相信璃儿也能理解的。 …… 很快,就迎来了丞相与嘉荣郡主大喜的日子。 沈双玉微笑着,走进女儿的闺房。 “溪儿,我已经提前布施,为你祈福,现在玉京城中的百姓都很祝福你们的亲事。” “我只希望你能风风光光地出嫁,不输给任何人。” 苏清溪在心里冷笑,怎么可能不输? 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楚云峥给沈昭璃的那场十里红妆。 论排场,她是输定了。 那楚云峥也是眼瞎,才看上沈昭璃这种女人。 苏清溪心中嫉妒,面上却分毫不显。 “母亲,您已经将最好的给我了。”她轻声说道,声音如清泉般柔和,“您送我的嫁衣,我很喜欢。” 那件嫁衣,此刻正静静地悬挂在屏风上,华贵得令人屏息。 这是沈双玉特意命了宫中的匠人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嫁衣以最上等的云锦为底,金线绣成的凤凰展翅欲飞,每一片羽毛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冲破衣料,翱翔九天。 袖口与裙摆处更是镶嵌了无数颗细小的金珠,走动时叮咚作响,清脆无比。 即便是见惯了世间珍宝的沈双玉,当初在看到这件嫁衣时,也忍不住愣了一下。 沈双玉缓步走到嫁衣前,指尖轻轻抚过那细腻的绣纹,眸中闪过一丝恍惚。 那嫁衣的触感柔软而温暖,让她想到了少女时期的自己。 第389章 她这辈子被男人所负,也没有一场浩浩荡荡的婚礼。 她没有的,溪儿却会有。 沈双玉收回思绪,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她转身看向苏清溪,眼中满是慈爱。 她抬手将腕上的一只玉镯褪了下来。 那玉镯通体莹润,色泽如凝脂,镯身还雕刻着精细的莲花纹样。 玉镯的材质是上等的和田玉,更难得的是,这玉镯曾在寺中由一位得道高僧开过光,据说能庇佑佩戴者一生平安顺遂。 这是沈双玉的母亲生前赏给她的,价值连城,更是她多年来的心爱之物。 “这镯子,母亲今日便给你了。”沈双玉柔声说道,伸手要将玉镯戴在苏清溪的手腕上。 “希望未来的每一天,我的溪儿都能平平安安,顺心如意。” 然而,就在玉镯即将套入苏清溪手腕的瞬间,镯子突然从沈双玉的指尖滑落,重重摔在地上。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玉镯断成几截,散落在地。 两人皆是一愣,目光齐齐落在那碎裂的玉镯上,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沈双玉的脸色微微一变,眸中闪过一丝不安。苏清溪则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玉镯,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情绪愈发浓烈。 “这……这不过是意外,溪儿莫要放在心上,安心准备嫁人就是。”沈双玉连忙开口安慰,“母亲会再为你寻一只更好的镯子。” 苏清溪低下头,指尖紧紧攥住衣袖,心中的烦躁几乎要冲破胸膛。 她本就因婚事而心绪不宁,此刻更是觉得这碎裂的玉镯…… 仿佛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母亲,不必了。”她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一只镯子而已,碎了便碎了。” 若不是沈双玉非要送她镯子,又怎会寻来这晦气。 她对沈双玉也没有任何感情。 沈双玉对她而言,更像是实现她光鲜生活的一个跳板。她因此从小门小户之女,一跃变成了高高在上的郡主,仅此而已。 苏清溪又在房中等待了片刻,总算是等来了吉时。 喜婆在门口喊她:“郡主,可以出来了。” 此刻的苏清溪已经梳妆打扮完毕,也换上了喜服。长发高高地挽起,令她褪去了几分平日里的清秀温婉,看起来雍容又华贵。 沈双玉在一旁看着她,眼里含了热泪。 “我的女儿,快去吧。” 苏清溪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她在心里默念,这一次,绝对不能再出任何的岔子。 她看到了谢玉珩。 谢玉珩站在喜堂的另一端,身着一袭大红喜服,衣料上绣着精致的云纹。 然而,他的面容却毫无新郎官的喜悦,眼神空洞,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整个人呆滞又木然。 苏清溪缓步走到他面前,头上的凤冠珠帘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叮咚声。 她抬眸看向谢玉珩:“你知道我是谁吗?” 谢玉珩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动作僵硬得如同被操控的木偶。 “知道吗,你今天要娶我了。我马上就是你的妻子了。” 谢玉珩依旧沉默,唇线紧抿,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轻不可闻。 周围的宾客开始窃窃私语,声音虽低,却足以传入苏清溪的耳中。 “谢丞相平日里最是通晓礼数,怎的今日连一句话都不肯说?” “莫不是太过紧张,连话都说不出了?” “或许是留着话,待会儿洞房花烛时再说吧!人家小夫妻间的甜蜜话,干嘛讲给你一个外人听?” 这些议论声如同一根根细针,刺在苏清溪的心头。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却依旧强撑着笑容。 无所谓。 有情蛊在,谢玉珩翻不了风浪。 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一拜天地。”司仪高声唱道。 谢玉珩僵硬而机械地弯下腰,与苏清溪一同行礼。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没有聚焦,仿佛这场婚礼与他毫无关系。 “二拜高堂。” 谢老夫人坐在高堂之上,笑得合不拢嘴。她看着眼前这对新人,眼中满是得意与满足。 娶了嘉荣郡主,他们谢家也算是更上一层楼了;原本因白吃白喝在亲戚前丢的面子,也能找回来了。 就算娶不了长乐,那又怎样? 谢家照样扬眉吐气! 想到这里,她的腰杆挺得笔直,脸上的皱纹都因笑意而舒展开来。 “三拜天地。”司仪的声音高亢而庄重。 这一拜,便意味着礼成。 众宾客纷纷伸长了脖子,目光紧紧盯着这对新人,等待着这激动人心的一幕。 喜堂内一片寂静,唯有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映出一片喜庆的红光。 然而,就在谢玉珩与苏清溪即将完成最后一拜的瞬间。 “砰”地一声,苏清溪突然倒在了地上。 她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毫无预兆地软倒在地。 凤冠歪斜,长发散乱,整个人一动不动。 喜堂内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众宾客惊呼出声,纷纷站起身来,目光惊恐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苏清溪。 只有谢玉珩依旧站在原地,沉默得过了头。 沈双玉脸色骤变,几乎是瞬间冲了上去,将苏清溪抱在怀中:“溪儿,你怎么了?溪儿!” 苏清溪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第390章 沈双玉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快!快叫太医!” 沈双玉的声音尖锐而急促,回荡在喜堂中,打破了原本的喜庆氛围。 然而,未等太医匆匆赶来,大概半炷香过后,苏清溪的眼睫便轻轻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视线有些茫然,在喜堂内游离片刻,最终落在了沈双玉的脸上。 沈双玉心中一喜,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溪儿,你感觉怎样了?怎会突然晕倒?可有什么不适?” 苏清溪却一言不发,只轻轻推开沈双玉的手,从地上站起身来。 她站直身子,目光扫过四周,最终径直走向了宾客席。 宾客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苏清溪的身影。 苏清溪走到哪,队伍便散开。 苏清溪走了几步,脚步停在了一个男人面前。 那人身着华服,身材微胖,周身带着几分轻浮之气。 正是户部尚书裴俊之子——裴如秀。 裴如秀似乎也没料到苏清溪会突然走到自己面前,脸上露出一丝错愕。 苏清溪抬眸看向他,缓缓开口。 声音清晰而坚定,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裴公子,我不愿嫁给谢玉珩了。” “我要与你成亲。”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宾客们惊骇无比,议论声冲天。 有人甚至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郡主是不是疯了?” 沈双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快步上前,惊惶道:“溪儿,你……你在说什么?莫要胡闹!” 苏清溪却神情认真,目光毫不躲闪地看向沈双玉,重复了一遍。 “母亲,我没有胡闹。我不愿嫁给谢玉珩,我要与裴如秀成亲。” 她的声音虽轻,却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喜堂内。沈双玉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她紧紧抓住身旁丫鬟的手臂,勉强稳住身形,声音中带着几分哀求。 “溪儿,莫要开这种玩笑!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苏清溪却寸步不让,甚至向前一步,目光凌厉,看向沈双玉。 声音中带着几分决绝。 “母亲,若您不允我嫁给裴如秀,我便一头撞死在这喜堂上!” 沈双玉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她无助地转向裴如秀,眼中满是恳求。 希望他能开口拒绝,结束这场荒唐的闹剧。 然而,裴如秀沉默片刻,忽然勾起一抹笑意,声音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郡主如此厚爱,裴某岂敢不从?” 说罢,他竟大步走上喜堂,将谢玉珩挤到一边,站在苏清溪身旁。 宾客们惊呆了。 这裴如秀是个什么东西? 裴家在朝中势力如日中天,身为裴家的嫡子,裴如秀到了适婚年龄,却迟迟没有妻子。 不是因为裴如秀不想娶亲,而是因为没有任何玉京城中的适龄女子看得上他。 整日花天酒地,不学无术,与青楼女子厮混。 玉京城但凡像样点的人家,都不愿意与他扯上关系。 苏清溪身为女子,又是堂堂郡主,却大胆向他示爱! 更何况,这还是成亲途中,中途更换新郎官! 岂一个“荒谬”一词能够形容。 大靖开国以来,还从未见过如此荒诞的婚礼! 谢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已然全忘了礼仪尊卑,指着苏清溪怒骂道:“苏清溪,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把我谢家当猴耍?就算是郡主,也没有这样玩弄人的道理!” “要知道,之前可是你巴巴地求着我谢家,希望我儿能够娶你!” “你这样,让我儿日后如何是好?他一个丞相,不是要沦为万民笑柄!” 第391章 谢玉珩依旧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目光空洞,仿佛话题的中心点不是他一般。 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孤寂,就像是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就在喜堂内一片混乱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通传。 “皇上驾到——” 众人闻言,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齐齐转身望向殿门。 沈知瑾一袭明黄龙袍,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他的面容沉静如水,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喜堂内的喧嚣瞬间沉寂,宾客们纷纷跪地行礼。 沈知瑾微微抬手,声音淡然却不容置疑:“平身。”沈双玉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恳求。 “陛下,溪儿她……她突然悔婚,要改嫁裴如秀,这……这实在是荒唐至极!还请陛下做主,阻止这场闹剧!” 沈知瑾目光微转,落在苏清溪与裴如秀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事情朕已经听说了。中途换亲又如何?既然溪儿心有所属,朕看不如成全有情人,也算是美事一桩。” 沈双玉闻言,脸色骤变,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陛下!这……这如何使得?” “裴如秀品行不端,整日花天酒地,怎能配得上溪儿?还请陛下三思!” 沈知瑾却摇了摇头,目光温和却带着几分不容反驳的坚定:“姑母,万万不可阻拦儿女的幸福。溪儿既然心意已决,若强行阻拦,她将来怕是要怨你。” “既是为了女儿好,就得顺着她的意,而不是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是不是?” 沈知瑾的话虽温和,却将沈双玉堵得说不出话来。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她的心头。她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门亲事继续下去。 谢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却碍于沈知瑾在场,不敢再发作。 沈知瑾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中带着几分威严:“今日之事,朕看就此了结。诸位宾客,且尽情享用宴席,莫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眼睁睁地看着女儿与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进了洞房,沈双玉急得嘴唇都要起了泡。 却也没法改变这一切,只能带着一肚子气,去找户部尚书裴俊。 “裴大人是不是该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女儿年纪小,不懂事,难道裴少爷也不懂事,跟着一起胡闹吗?” 在沈双玉的心中,溪儿就是被裴如秀给迷惑了。 才非裴如秀不嫁。 裴夫人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当即没好气道:“大长公主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明眼人都看见了,是嘉荣郡主主动找我们家秀儿说话的。” “宴席之上,每个人都可作证,大长公主怎可颠倒黑白?” “再说了,我们家秀儿是胡闹了点,但好歹也是裴府的嫡长子,娶了一个跟别人拜堂拜到一半的女人——不是平白遭人笑话吗?” 意思是他们裴家都没有主动找麻烦。 沈双玉怎敢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沈双玉被气得一口气卡在嗓子里下不去。 奈何户部尚书裴俊是沈知瑾面前的红人,即使是贵为长公主,她也不敢多言。 …… 再说苏清溪。 苏清溪迷迷糊糊地被搀扶着进了洞房。 红烛高照,满室生辉。 她脚步虚浮,头脑昏沉,直到房门被轻轻关上,才猛然清醒过来。 目光落在对面的裴如秀身上,心一沉。 脑海中一片混乱,方才的记忆模模糊糊地涌入: 第392章 她在喜堂上突然晕倒,醒来后竟当着众人的面悔婚,执意要嫁给裴如秀…… 荒谬至极! 苏清溪的手指紧紧攥住嫁衣的袖口,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记得自己当时的模样,懵懵懂懂,神情呆滞。 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任由旁人摆布。 那种感觉,竟与谢玉珩之前的症状如出一辙! 难道……她也中了情蛊? 苏清溪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她想起,自己曾在南疆的路边,从一个老太婆手中买下了这情蛊。 那老太婆信誓旦旦地告诉她,这情蛊能让任何人对她死心塌地,即便是铁石心肠的硬汉,也会化作绕指柔。 她当时一心只想让谢玉珩爱上自己,便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这情蛊。 可如今看来。 这情蛊似乎中途出了什么问题,反让她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肯定是那蛊不靠谱!该死的老太婆……竟敢骗我!” 苏清溪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懊悔与愤怒。 她恨不得立刻找到那老太婆,将她五马分尸,碎尸万段!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嫁衣,又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裴如秀,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绝望。 她竟然嫁给了裴如秀,这个整日花天酒地、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她的名声、她的未来…… 全都毁在了这场荒唐的亲事上!!! 裴如秀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郡主,怎么这般看着我?” “您觉得,我与谢丞相,哪一个更合你的心意?” 苏清溪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她猛地站起身来:“你给我闭嘴!若不是……” 说到一半,她硬生生地住了口。 “我怎会……怎会……嫁与你!” 她的话未说完,便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翻涌。她的身体微微一晃,险些跌倒。裴如秀见状,起身扶住她,语气益发戏谑。 “郡主,小心些。” “如今你我已是夫妻,若是有个伤了疼了,我会心疼的。” 苏清溪尖声喊了起来。 “裴如秀!你明明知道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 “为何方才婚礼上我要嫁给你,你不拒绝!你为何不拒绝啊?!!” 在她看来,若是裴如秀能拒绝,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裴如秀却懒洋洋地靠在床榻上,一柄小扇轻摇,幽幽道。 “美人的邀请,我为何要拒绝?” “郡主这般天姿国色,主动要嫁给我,我若是推辞,岂不是辜负了上天赐予的良缘?” 苏清溪浑身发抖。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变得急促,满是绝望地吼道:“你这个混蛋!你毁了我的一生!” 裴如秀轻笑一声,没有再回答苏清溪的话。 他心中清楚,自己之所以答应这场荒唐的婚事,并非色字当头。 而是因为沈知瑾的命令。 那日,沈知瑾命孟航将他绑去,先是用刀取了他一点血,随后冷冷吩咐他。 “裴公子,请记住,苏清溪与谢玉珩的婚事,你必须到场。若她在婚礼上执意要嫁给你,你不可拒绝。” 既是苏清溪与谢玉珩的婚事,又怎会扯到自己? 裴如秀心中满是疑惑,却不敢多问。 他知道,自己的命、姐姐的命,乃至整个裴家的命运,全都捏在沈知瑾的手中。沈知瑾已经有了他们的把柄,若敢反抗,便是诛九族。 他只能顺从,哪怕心中百般不愿。 此刻,看着苏清溪愤怒的模样,裴如秀心中竟生出一丝快意。 他本就不喜欢苏清溪。 她生得小家子气,根本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却不得不娶她为正妻。 这份屈辱与不甘,他没法对沈知瑾发泄,可若是对苏清溪,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来日方长。 他定要将苏清溪疯狂折磨,以泄心头之恨。 想到这里,裴如秀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 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逼近苏清溪,唇角勾起一抹邪笑:“郡主,别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 “红烛账暖,春宵苦短,既然你我已是夫妻,不如早些履行夫妻之实……如何?” 苏清溪的脸得惨白,眼中满是惊恐与厌恶。 她连连后退,声音颤抖而尖锐:“你……你别过来!离我远一点!” 裴如秀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步步紧逼。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阴冷,黏腻的身子已经挨上了苏清溪。 “郡主,何必如此抗拒?” “你我已是夫妻,这是迟早的事……” 无论苏清溪怎么挣扎,还是只能任凭一切发生。 苏清溪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身为小门小户之女时,只能依附他人生存。 现在已经身为郡主,却还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为什么,老天总是不站在自己这一边? 夜凉如水,裴如秀已经沉沉睡去,苏清溪却从榻上爬了起来。 守在门口的芳容见她起来,忙迎了上去。 “郡主……” “给我备车。” 苏清溪一字一顿地从齿缝里挤出话来,“我要去长公主府,把事情弄个明白。” 第393章 苏清溪一路疾步回到大长公主府。 推开房门,径直走向床榻,弯下腰伸手去摸床底下的坛子。 然而,她的手在空荡荡的床底摸索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摸到。 苏清溪的心猛地一沉。 “坛子呢?”她低声喃喃,随即猛地站起身。 她意识到,自己冤枉了那个南疆的老太婆。 问题不在情蛊本身,而是有人发现了情蛊的真相,将情蛊偷走。 然后用到了她身上。 可是,会是谁呢? 苏清溪的脑海中迅速闪过许多人的面孔。 谢老夫人?不可能。谢老夫人比她还想促成这桩婚事,绝不会破坏她的计划。 谢玉珩?更不可能。谢玉珩已经中了情蛊,整个人如同痴傻孩童一般,只会看着她傻笑,听到别人的话也只是点点头,根本没有能力做这种事。 那么,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沈昭璃。 “沈昭璃!”苏清溪的拳头猛地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她的心中恨意翻涌,咬牙切齿地吼了起来。 “肯定是沈昭璃!除了她,还能有谁?”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沈昭璃那张清冷而高傲的脸,心中恨意更甚。 沈昭璃这贱人,明明已经远在北凉当王后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搅她的好事? 她的一辈子,就这样被沈昭璃毁了! 从今以后,她只能做那个窝囊无能的、裴如秀的女人。 忍气吞声,任由他纳妾、胡闹,甚至还要看着他与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一想到这里,苏清溪的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冲到桌前,抓起桌上的毛笔、砚台、花瓶,一股脑儿地狠狠摔在地上。 “噼里啪啦——”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格外刺耳,墨水溅了一地,染黑了地毯。 苏清溪的胸口剧烈起伏,双手撑在桌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恨沈昭璃,恨她的高高在上,恨她轻而易举地毁了自己的一切。 她更恨自己,恨自己为何如此大意,竟然让沈昭璃有机可乘。 然而,木已成舟,一切已经无济于事。 苏清溪的身子无力地滑落在地。 她崩溃至极,用手捂住脸,痛哭出声。 …… 与此同时,御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在沈知瑾那张冷峻而威严的面容上。 天色已经不早,但他仍在处理白天没有批阅完的奏折。 裴如秀从门外进来,深深地行了一礼。 “陛下。” 见到他,沈知瑾放下手中的奏折,声音低沉。 “裴公子,怎不珍惜洞房花烛时,反跑到朕的御书房来?” 裴如秀嘴角勾起,道:“这不是完成了陛下的任务,想找陛下复命嘛。” “那么,新婚的感觉如何?” 裴如秀耸了耸肩,语气轻佻:“还不错。” “只是,臣向来爱玩,这件事整个玉京城都知道,说不定没几天,臣就死性不改,要开始纳妾了。” 沈知瑾闻言,并没有生气。 反而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纳妾?倒也无妨。朕早就许诺过你,看上哪个喜欢的,直接带进裴府就是了。” “若是大长公主疼惜女儿,阻止你,你尽管搬出朕来撑腰。朕的话,她不敢不听。” “另外,”沈知瑾顿了顿,又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朕很满意。” 他从龙案上拿起一道圣旨,递了过来。 “这是朕给你的赏赐——” “城南的一座别院,外加黄金千两,珠宝十箱。” 裴如秀接过圣旨。 饶是他身为裴家嫡子,见过不少好东西,也被这丰厚的赏赐惊到了。 第394章 脸上挂了笑意,恭敬地拱手道:“臣谢陛下恩典。” 同时,却也暗暗心惊。 他可不觉得陛下这是真站在自己这边,同意自己纳妾。 说白了,陛下不过是默许自己变着法子折磨苏清溪,不想让苏清溪高枕无忧地做裴家少夫人。 陛下素来宽厚。 苏清溪,到底哪里得罪了陛下? 他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 裴绣芸那件事已经暴露,能保住自己这颗头,就很不容易了。 沈知瑾又与裴如秀聊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之后,就挥手让他退下。一时间,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片刻后,沈昭璃从屏风后缓步走出。 她走到沈知瑾面前,替他研着桌上的墨,语气中带了几分感激:“皇兄,多谢你为我出头。” 方才她躲在屏风后,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沈知瑾抬眸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柔和。 “璃儿不必道谢,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你远在北凉,还得为大靖的事情烦忧,是我这个做皇兄的失职。” 沈昭璃摇摇头:“皇兄言重了。” 原本按照沈昭璃的计划,只想将情蛊偷出,让苏清溪的计划流产。 但皇兄的计策,却是一箭双雕。 将母蛊用裴如秀的血浸泡,再将子蛊放在苏清溪身上,这样苏清溪就会死心塌地地想要嫁给裴如秀。 如此一来,既可以断了苏清溪想要嫁给谢玉珩的念头,又可以控制裴如秀,控制裴家。 这步棋,走得还算顺利。 自己在渐渐摆脱原本的心魔,皇兄又何尝不是在一日日地成长。 沈知瑾轻轻叹了口气。 他目光投向窗外,忽道。 “璃儿,今日是父皇与母后的祭日。” “我们去给他们上炷香吧。” 沈昭璃闻言,微微一怔。 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低声道:“确实是……近日事务繁多,我竟差点忘了。” 沈知瑾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去重华宫。” 两人并肩走出御书房,沿着宫中的长廊缓缓前行。 夜幕降临,宫灯在风中轻轻摇曳,映照出两人同样修长的身影。 沈昭璃心中沉重,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十五年前。 那时,大靖帝后突然失踪,至今不见踪影。 原本他们还抱着希望,或许父皇与母后很快就会回来。 但随着时间流逝,即便他们不愿承认,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或许父皇和母后,已经…… 于是,沈知瑾擅作主张,私自将先王后失踪的那一日,定成了他们的祭日。 没有举国哀悼,这是只有他们兄妹俩知道的秘密。 …… 重华宫内,烛火摇曳,青烟袅袅。 沈昭璃手持三支香,静静地站在灵位前。 望着熟悉的名字,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楚。 她弯下腰,轻轻将香插入香炉,低声呢喃:“父皇,母后,女儿来看你们了。”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低落的情绪,沈知瑾站在她身旁,语气中带着几分宽慰。 “璃儿,别想太多。” “你素来最是爱笑,父皇和母后若在天有灵,定不愿见你愁眉不展。” 先王后在世时,是最疼爱她的。 可以说,除了喜欢谢玉珩和被关进地下水牢以外,少女时代的沈昭璃几乎没吃过任何苦。 沈昭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皇兄说得是,我不该让父皇和母后担心。” 沈知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似是安慰。 随后也点燃了三支香,握在手中。 他目光凝视着灵位,语气郑重地道:“父皇,母后,妹妹已嫁入北凉,夫君是北凉的王上楚云峥。” 第395章 “或许您二位会怪我,为何让她远嫁异国。但楚云峥待妹妹极好,是能让她整日欢笑的那个人,我已经确定过了,您二位大可放心。”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我,后宫有几位美人,尚无子嗣。不过,朝局安稳,大靖日渐强盛,您二位在天之灵,也可安心了。” 说完,沈知瑾便将手中的香缓缓举起,准备插入香炉。 然而此时,一阵风突然吹来。 香火瞬间熄灭。 香灰洒在了手上,沈知瑾眉头一皱,心中不由得一沉。 殿内分明门窗紧闭,哪里来的风? 定了定心神,他重新点燃香,再次尝试上香。 然而这回,香火竟又一次被风吹灭! 门窗依旧紧闭,也没有任何人走动。 无缘无故,怎可能有风? 香拿在手里,顿时变得有些烫手。 沈知瑾的神情瞬间凝重了。 “莫非……” “父皇与母后对我有所不满,有话要对我说?” 他扑通一声跪下,跪在先王与先后的灵位前,整个人都惶恐不安了起来。 人前气势强大、威风凛凛的少年帝王,此刻也惶惑不已。 沈昭璃见状,走上前来,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语气温和地道:“皇兄,别多想。” “这世上哪有什么怪力乱神?你近来操劳过度,心神不宁,才会如此。” “定是你手抖得厉害,香才会熄灭。让我来试试吧。” 说着,她接过沈知瑾手中的香,重新点燃,稳稳地插入香炉中。 这一次,香火没有熄灭。 青烟袅袅升起,缭绕在灵位前。 沈知瑾却扭过头,抓住了沈昭璃的手。 他手劲极大,脸色也变得苍白。 “璃儿,真的只是巧合吗?我不得不多想……这或许不是什么好兆头。” “难道,真是父皇和母后在给我什么警示吗?” 沈知瑾的语气满是疑惑。 自他登基以来,事必躬亲,勤政爱民。 自认把大靖治理得很好,在百姓心中风评也很高。 如今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沈家往上数十代,也不会有任何一位先祖,遭遇和他一样的事吧。 望着这样的沈知瑾,沈昭璃不禁有些心疼。 “皇兄,你还说我呢。自登基以来,你思虑过重,变了好多,全不似当年的少年心性。” “别担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兄妹二人,一起面对。” 沈知瑾闻言,苍白的脸上总算是显出了些血色。 他的嘴角勉强勾起一丝弧度,低声道:“好,有你在,我便安心了……” 两人并肩站在灵位前,烛火映照过来,仿佛为他们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沈昭璃抬头看向灵位,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祈祷:“父皇,母后,请保佑皇兄,保佑大靖。” “风调雨顺,万民安康。” …… 从重华宫出来以后,天色已然不早。 沈知瑾要派人送沈昭璃回公主府,被她拒绝了。 她想慢慢地走回去。 路上再看看城南那家好吃的糖水铺有没有关门,若是没有关门,给楚云峥买碗莲子粥带回去。 这几日奔忙太久,疏忽了他。她又拉不下面子去向他撒娇,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笨拙地表达歉意。 一路上,沈昭璃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似乎还在思索方才与沈知瑾的对话。 鱼铃提着灯笼,也不敢打扰,只小心翼翼地跟在沈昭璃身后。 突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衣角蹁跹间,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两人面前。 鱼铃还未反应过来,一柄冰冷的长剑已横在沈昭璃的脖颈前。 鱼铃吓得脸色煞白,正要惊呼出声,沈昭璃却抬手制止了她。 “鱼铃,别喊。” 沈昭璃的声音平静而沉稳,仿佛眼前的危险不过是寻常之事。 她抬眸看向眼前的黑衣人,目光中没有一丝慌乱。 那黑衣人脸上戴着一副银色的鬼脸面具,面具下的双眼幽深如潭,透着一股冷冽的气息。 沈昭璃一眼便认出了他。 这是之前在南疆之行时,曾刺杀她的黑衣人。 如今,又在这里相见了。 黑衣人见沈昭璃如此镇定,不由得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声音沙哑而诡异。 “长乐殿下,为何不喊?就不怕——我是来夺你性命的吗?” 沈昭璃淡淡一笑,语气平静:“如果你有意杀我,本宫早就已经死了,怎么还能站在这里跟你对话?” 同时心中也更升起了爱才之心。 大靖皇宫戒备森严,这人居然还能持着兵器,随意进出。 不是大靖士兵太废物,而是他的武艺太过高强。 她还是同先前一样的想法,这样的人若是能够收为己用,对她只会有好处。 黑衣人闻言,笑声收敛了。 他沉默片刻,随即又笑了起来。 “刷”地一下将手中的长剑收起,声音里带了几分复杂的情绪:“确实,我不是来杀你的。我应该感谢你。” “长乐殿下,如果不是你,我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真相。” 上次,离开沈昭璃一行人以后,他马不停蹄,直奔镇南王府。 往日雕梁画栋、人丁兴旺的镇南王府,如今已经衰败破落,只留下几个官员在清理其中的珍宝。实在是令人唏嘘。 第396章 他指尖轻捻,一缕青烟自袖中逸出,那几名官员毫无防备,瞬间软倒在地。 确认四下无人后,他才踏入镇南王府内院。 一草一木仍是儿时的记忆,却已物是人非。 戴着银色鬼面,他站在原地发愣了半晌,恍恍惚惚想到自己甚至没能见母亲最后一面。 然后便收敛起心神,开始翻找。 沈昭璃想要告诉他的真相,是——什么呢? 他翻检得极为细致,连暗格夹层都未曾放过。 终是在西厢房最里面,找到了一个褪了色的牛皮箱笼。 那是属于他母亲孟静然的。 掀开时,尘灰簌簌落下,里头不过几件旧物:一支褪色的银簪;半截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另有个褪了漆的妆奁,里头躺着几枚干枯的茉莉花。 人一生无论多么精彩,最后走的时候,不过留下些死物。 最底下还压着本蓝布封皮的日记,并一叠泛黄的信笺。 他指尖微颤,展开那些字纸。 读毕,他眸中惊涛愈甚,执信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一直以为,生父的早逝只是一场意外,母亲带着他颠沛流离,生存不易,幸得镇南王萧兴业收留。 记忆里,母亲总抚着他发顶,喃喃地道:“徒然,要记住,王爷是咱们的恩人。” 白纸黑字间,他知晓了自己没见到的另一面。 他最初的名字,叫杨徒然。 母亲改嫁之后,他便姓了萧。 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最不该姓的,就是萧。 …… 那年春深,他家小院的海棠开得正好。 父亲新给他削了木马,母亲在檐下绣着香囊。 镇南王萧兴业打马过巷,一眼便瞧中了临窗而坐的孟静然。 不过旬日,父亲就“失足”落水,尸首捞上来时,十指俱是挣扎的伤痕。 仵作验了尸,却对异常的痕迹视而不见。 萧兴业又派人给孟静然传来了一句话。 “若不肯嫁,再让你孩儿杨徒然去陪他。” 萧兴业霸道惯了。 他看中的女人,无论如何也要得到。 面对这样的威胁,孟静然别无选择。 丈夫已经惨死,她不能再失去儿子。 最终,她强忍悲痛,穿上了嫁衣,嫁给了这个杀害自己丈夫的仇人。 孟静然想得很明白:既然丈夫已经离世,告诉孩子真相又有什么意义? 人死不能复生,她不愿让年幼的儿子一辈子活在仇恨的阴影里。 这份痛苦,她一个人承受就够了。至少,她的孩子能在镇南王的庇护下平安长大。 看罢孟静然的日记,杨徒然忽觉喉头腥甜。 幼时萧兴业拍他肩膀夸“虎父无犬子”,母亲在旁笑得勉强;他每唤一声“父王”,母亲总要背过身去。 那妆台前滴落的,原来是血泪吗? 杨徒然脑子很聪明,马上就想到了幼时记忆里种种不对劲的地方。 原本,他一直随母亲住在镇南王府。 七岁那年,萧兴业突然执意要送他外出历练,不许他继续住在府中。 母亲哭成泪人,苦苦哀求,萧兴业却寸步不让。 最终,年幼的他被迫离家,以一副银色鬼脸面具覆面,独来独往,漂泊在外,只能偶尔通过飞鸽传书与家中联系。 临行前,萧兴业拍着他的肩膀解释。 “徒然,为父有心历练你,才让你出去。” “你要记住,我对你们母子有救命之恩,也是真心将你当儿子抚养。” “将来,若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那时候的他,一心感激萧兴业的收留养育之恩,当即跪下,铿锵发誓。 第397章 “父王有命,万死不辞。” 萧兴业满意地点头:“去吧。我身份特殊,不便公开你的身世。但在为父心里,你和平川并无二致。” 平川即萧平川,正是萧兴业的亲生儿子。 漂泊在外的日子里,他日夜苦练武功,生怕辜负“父亲”的期望。 虽思念家中,却始终谨记萧兴业的嘱咐,不敢擅自回府。 直到那日接到急召,他匆匆赶回王都。 萧兴业双目赤红,声嘶力竭地命令他:“徒然,你还记得当初的誓言吗?为父这辈子只求你这一件事,你务必要做到。” “杀死沈昭璃,为缊儿报仇!” 然而就在他领命而去后不久,却传来了镇南王府满门被灭的噩耗。 他没能见到孟静然最后一面,整个人如遭雷击。 最初的打击过后,他很快又振作起来,继续履行他未完成的诺言。 刺杀,沈昭璃。 也就是,面前的这位。 沈昭璃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如何,现在还想杀本宫吗?” 杨徒然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眉目间尽是少年风流之态,眼底却暗沉如墨。 “当然不。我怎会实现杀父仇人的愿望。” 他这一生,活脱脱是个笑话。 分明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杀父仇人,他却一直喊着对方父王,冠着对方的姓,勤勤恳恳为对方办事。 他没能发现母亲的欲言又止,没能发现萧兴业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始终带着的阴冷与愤怒。 若不是沈昭璃,他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 想到这里,他看沈昭璃的视线都柔软了些。 “本宫还有一事不解。”沈昭璃道,“当年萧兴业,为何执意要将你逐出府去?” 杨徒然嗤笑一声:“因为他需要一把趁手的刀。” 他随手摘下嘴边的狗尾巴草,在指尖轻轻转动。 “萧兴业虽手握重兵,但这兵权随时可能被王室收回。他不安心,便将主意打到了江湖中人身上。” “江湖中人素来不涉朝堂纷争,但若能夺得武林盟主之位,持盟主令便可号令五大门派。” “萧兴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想让我这个儿子,替他坐上盟主之位。” 杨徒然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江湖险恶,刀光剑影。萧兴业舍不得让亲生儿子萧平川涉险,便将他这个养子推了出去。 还美其名曰“历练”。 沈昭璃眸光微动,若有所思:“难怪你身手如此了得,原来是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多年。” “是啊。” 杨徒然幽幽地笑了。 “我这一生,都在为了萧兴业的愿望,勤勤恳恳地混迹江湖,打败了无数高手,走到今天。” “可知晓了真相以后,我突然就觉得……” “自己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无处可去了。” 沈昭璃忽地上前一步,红唇轻启。 “若觉无处可去,不如跟着本宫。” 她眸光灼灼,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杨徒然的眼睛。 杨徒然眉梢微挑,露出几分玩味之色。 “哦?” 他指尖轻抚腰间佩剑,似笑非笑。 “若我没记错,长乐殿下如今可是北凉沈王后,楚云峥的掌中娇。” “殿下已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竟还不知足?” 他忽然倾身向前,在沈昭璃耳边低语。 “殿下就不怕,我将今日这番话告诉楚云峥?堂堂王后,私下豢养亲兵,培植势力” “楚云峥,会怎么想?” 沈昭璃不退反进,走动之间,广袖轻拂带起一阵幽香。 “那又如何?本宫不怕他知道,只怕你不愿意。”她玉指轻点杨徒然心口,淡淡道。 “你有情有义,恩怨分明。本宫助你识破真相,算不算救命之恩?这份恩情,你待如何偿还?” 第398章 杨徒然沉默半晌,忽地笑了起来。 “早就听闻大靖的长乐殿下,为了家国大义,愿意抛下私情,和亲北凉。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寻常女子。”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殿下,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沈昭璃的心砰砰乱跳。 面上却仍是平静的模样。 “你讲。” “三日后,我要我母亲,孟静然的骨灰。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我见到孟静然,便会为你效力。沈王后。” 沈昭璃刚要再开口,杨徒然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夜色中。 此人来无影去无踪,实在诡异。 她这才惊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夜风一吹,凉意刺骨。 鱼铃急急上前,替沈昭璃拢了拢披风。 “殿下,那人究竟是谁?奴婢虽听不明白你们的话,可那人瞧着就危险得很,殿下当真要与他合作么?” “是。”沈昭璃轻抚衣袖,淡淡道,“北凉不比大靖。我们在此人生地不熟,若无自己的势力,终究是任人宰割。” “可王上那般疼爱您” “傻丫头。”沈昭璃唇角微扬,“有些东西,还是握在自己手中才踏实。” “况且,本宫也不想做那笼中的金丝雀。” 鱼铃怔怔望着自家主子。 比起当年痴恋谢玉珩时的模样,如今的沈昭璃已然判若两人。 她虽不甚明白,却隐隐觉得这是好事。 …… 待沈昭璃回到公主府时,已是更深露重。 “阿峥,睡下了么?给你带了莲子粥。”她轻声唤道,却无人应答。 她以为楚云峥已经先睡下了,正要掀帘上榻,忽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腰肢,整个人跌入锦被之中。 “夫人好狠的心,一回大靖,就将为夫抛在脑后了。” 楚云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慵懒。 沈昭璃却隐隐从他的话中,感到了些醋意。 她嘴角含笑,顺势倚在他怀中:“不过是与皇兄多说了会儿话,路上又遇着些小事。” 她将杨徒然之事娓娓道来,连带着镇南王的算计也一并说了。 楚云峥眸光骤冷:“好个镇南王,朝中势力还不够,竟将手伸到江湖上去了。” “万幸是,镇南王的势力已经被除去了。”沈昭璃抬手抚平他微蹙的眉头,柔声道。 “好啦,别恼了,我这不是特意绕路给你带了莲子粥赔罪么?” “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味道,你也尝尝看。” “夫人莫不是以为,这样就可以收买我?”楚云峥抓住了沈昭璃贴上来的手,目光深沉。 “不过有一件事,阿璃,我要同你商量。”楚云峥的语气忽地有些沉,“我们明日得动身回去了。” 沈昭璃放松下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当然可以。” 他们在大靖已经待了太久。纵有再多不舍,也该道别了。 女子出嫁,没有再在娘家待这样久的道理。楚云峥为她,已是破例。 楚云峥又在她的眉心刻下一吻。“你若还是想家,日后我便常常陪你回来。只是我安插在王都那边的眼线传来消息,王宫近日,不太平。” “我跟你都不在宫中,那些虎视眈眈的人,蠢蠢欲动。让他们蹦跶了几日,也该回去收收网了。” 沈昭璃笑开:“好,明日清早,我进宫同皇兄告别,之后我们便动身。” “喂……这莲子粥再不用,可该凉了。” 楚云峥低笑一声。沈昭璃舀起一勺晶莹的莲子粥,他俯身就着她手尝了。 甜糯滋味在唇齿间化开,眼底的寒意也渐渐消融。 …… 与此同时。 北凉,王都。 三更天的梆子刚敲过,王顺提着灯笼沿宫墙根走。 夜风刮得人脸疼,他缩了缩脖子,铜灯笼里的火苗跟着晃了晃。 前头拐角处的海棠树被月光照着,枝桠影子活像谁伸出来的手指头。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喊完这嗓子,后脖领子突然凉飕飕的。 背后传来“哗啦”一声响,像是有人踩着枯叶急跑。 “谁、谁在那儿?” 这个点儿除了自己以外,王顺再没见过旁人。 他猛地转身,灯笼差点甩出去。 青砖道上空荡荡的,只有自己拖得老长的影子。 王顺咽了口唾沫,想起前两天听人说,冷宫那边半夜老有女人哭。 刚往前迈两步,那声音又来了。 这次更清楚,是布料刮过砖缝的动静。 王顺把灯笼举高,腰间的刀已经抽出来半截:“再不出来,我可喊人了!” 声音打着飘,在宫墙之间来回撞。 一片乌云飘了过来,月光突然暗了。 王顺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 他闻见一股子霉味儿,像搁了三年的旧被褥。 等他慢慢转过头,灯笼光正好照见三步开外,站着个人影。 那人一身白袍子拖到地上,头发披散着,看不清脸。 最瘆人的是,月光好像能从他身上穿过去,在地上投出层青灰的影。 王顺看见他腰上晃着块玉佩,上头刻的“君”字缺了个口。 “君”……? 他不记得这宫中有谁名字里带个“君”字。 灯笼“啪嗒”掉在地上。王顺两腿发软,眼睁睁看着白影子往自己面前一点点地飘。 第399章 “鬼啊啊啊啊!!” 王顺大喊了起来。 手中的灯笼啪一下掉在了地上,也不敢捡。 他鬼哭狼嚎,抬腿就跑。 跑到一半,他忽然想起。 那位早死的大皇子,名字里可不就含了个“君”字。 …… 北凉王宫,金銮殿上。 楚云峥回到北凉的第一件事,便是召集百官。 他不在北凉的这段日子,难免有人动别的心思。 本次上朝,不仅要处理国事。 更要敲山震虎、肃清朝纲。 百官依次出列奏事,兵部报边关军情,户部呈钱粮账目。 殿中肃然,只闻环佩轻响与朗朗奏报之声。 楚云峥斜靠在王座上,听着众人的禀报。纤长的手指扶着太阳穴,眸光淡然看不出喜怒。 本次去南疆,风吹日晒,原本白皙的皮肤稍稍黑了些。更显得轮廓如刻,锐气逼人。 定国公江磊手持玉笏出列,躬身道:“陛下,臣恳请在宫中再行天祭,以求风调雨顺。” “哦?”楚云峥剑眉微蹙,“天祭半年前才办过。按我北凉律例,一年一祭,如今还未到时候。” 江磊面露难色,下意识环顾四周。 满朝文武却都低垂着头,无人敢应声。 楚云峥皱了皱眉。 “孤不过去了大靖一趟,回来一个个都成哑巴了?” “吞吞吐吐,成何体统!有话直说!” 江磊额头沁出冷汗,心中慌到了极点,却也只得硬着头皮道:“回王上,近日宫中有传言说,见到了……” “珉王的……鬼魂。” 说完立即伏地,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臣等绝非有意冒犯,请陛下明鉴!” “呵。” 楚云峥冷笑一声,眼中寒光乍现。 难怪江磊会如此谨慎,不敢多言。 朝中之臣,有的是大皇子的余党,暗中蛰伏;有的是不满他的统治,想看热闹。 坐这王位的人,原本应是叶云婉的长子,也就是大皇子珉王。 是他斩下了亲哥哥的头,取而代之。 对此,朝中之人大多颇有微词。 只是慑于他的雷霆手段,无人敢明言罢了。 原以为时日久了,这些非议自会消散,不想如今又死灰复燃。 指节在龙纹扶手上叩出轻响,楚云峥忽然想起那日兄长临死前瞪大的眼睛,嘴角微勾。 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衬得眸中杀意更盛。 满朝文武顿时噤若寒蝉,连定国公江磊的官袍下摆都在微微发抖。 “你们应当了解孤的性子,孤从不信鬼神。就连祭祀,也不过是顺应旧时的规矩才为之。” “那么,是谁在散布这等无稽之谈?” 江磊仍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王上明鉴,昨夜侍卫王顺当值时,确……确实撞见了珉王的鬼影。” “当场吓得高热不退,至今卧床不起。” “哦?”楚云峥的眸子微微眯紧。“王顺是吗?把那人带上来。” 一旁的孟航领命,立即下去了。 不久之后便返回。 “王上,人带到了。” 说罢,拱手退至一旁。 殿内金炉吐出的龙涎香雾被突如其来的骚动搅散。 王顺被押着,跪在御阶之下。 他双目涣散,仍在喃喃自语:“鬼……有鬼……” 瞧着他这疯癫的模样,身旁的官员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些。 礼部尚书甚至用广袖掩住了口鼻,仿佛要隔绝这疯癫之人带来的晦气。 王顺忽然抬头,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楚云峥。 “王上!奴才没说谎,奴才真看见了!” 楚云峥眉头微蹙。王顺是宫中的老守夜人,素来稳重,如今这副模样确实蹊跷。 他缓步走下丹墀,绣着金线的衣摆拂过光可鉴人的地面,在距王顺三步处停下。 第400章 “王宫重地,岂容妖邪作祟。”年轻的君王声音不疾不徐,“是有人教你如此说?” “不是!”王顺突然暴起,枯枝般的手指竟要抓向龙袍下摆。 孟航眼疾手快,一柄出鞘三寸的横刀已抵在他喉间。 王顺却恍若未觉,嘶声喊道:“那鬼穿着蟠龙纹的旧朝服,腰间悬着的玉佩——”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笑,“正刻着一个缺了口的‘君’字啊!” “放肆!王上岂是你能触碰的!” 孟航的刀鞘重重击在王顺背上,却压不住满朝文武倒吸的冷气。 几位年迈的大臣已经面色惨白,有人手中的笏板当啷落地。 谁不知道,大皇子的名讳,是君成。 楚云峥凝视王顺片刻,见他神情癫狂,不似作假,不由沉默。 殿内寂静一片,一时只闻铜漏滴答之声。 “王上。” 跪在地上的江磊又开了口,面容肃穆。 “臣观天象,近日荧惑守心,恐非吉兆。本月二十乃王上圣寿,恰是祭祀天地以安社稷的良机。” 他顿了顿,双手奉上一卷竹简。 “自北凉建国以来,太史令观测记载异常天象共七次,皆应在王城东南。若祭祀天地,可选址在此。” 楚云峥接过竹简,没有说话。 江磊继续道:“古语云,天子祭天地。” “王上初登大宝,当以天地为先,圣寿次之。圣寿之礼宜从简,以祭祀为主,方显诚心。” 江磊话说得文绉绉。 大意便是,楚云峥的生辰不宜大办,要为了祭祀让步。 楚云峥眉头紧锁,仍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 “江大人此言差矣。”靖安侯赵明德轻抚腰间玉带,笑吟吟地出列。 “王上圣寿乃国之大典,若过于简薄,恐损国体!更何况,这是还王上登基以来,初次圣寿。” “四方使节皆已启程来贺,突然从简,反惹猜疑。” 江磊眼角余光扫过赵明德,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他们两人是多少年的对头了,如何看不穿他的心思。 “侯爷多虑了。天象示警,自当以苍生为念。使节们若知王上为天下计,必更心生敬意。” 他转向楚云峥,语气恳切,再次劝道。 “王上,臣闻"圣人以神道设教",此番祭祀,正当其时!” 赵明德面上不显,袖中手指却已攥紧。 他早安排女儿跟着明妓楼师师苦学,就等寿宴献艺。 若寿宴从简,这番心血岂不白费? 他筹谋多时,绝不允许自己的心血白费! 他眼珠一转,又道: “江大人,皇上寿辰与祭祀并不冲突。寿辰照常举办,至于祭祀的事,之后再寻良辰吉日便可。” 江磊似乎与他杠上了一般。 “先王在时,每逢圣寿必大赦天下。如今王上初登基,寿辰更应从简,彰显仁德。” 楚云峥听着二人争论不休,指尖轻叩鎏金扶手,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就在这时,孟航上前,悄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此事之后再议。” 楚云峥起身,抛下这句话。 殿内的群臣顿时噤了声。 他们虽蠢蠢欲动,但王上的威慑力仍在,不敢太放肆。 并非楚云峥有意逃避争端,而是太后叶云婉有请。 他虽不喜太后,但明面上的礼数都要做到。 …… 映月殿内,鎏金狻猊炉正幽幽往外吐着百合香。 叶云婉斜倚在缠枝牡丹榻上,任由两名宫女为她敷面。 琉璃盏中盛着乳白色的珍珠玉容膏,宫女用玉刮板蘸取少许,轻轻抹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叶云婉闭目,叹息一声。 她已年过四旬,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素白中衣外罩着淡紫纱袍,露出一截纤细如玉的脖颈。 第401章 当玉刮板滑至她眼角时,殿外突然传来宦官尖细的通报声。 “王上驾到——” 叶云婉没有起身,只微微睁眼。 楚云峥冷脸走了进来,一撩袍子,在对面坐下。 “你唤我来,有什么事?” “哀家能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许久未见,想关心一下王上。” 叶云婉微微笑了,耳边的翡翠耳环颤动,发出泠泠清响。 “毕竟你的身体关系到社稷,龙体安康最是要紧。” 楚云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殿角铜雀灯台上的烛火忽地一跳,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你我之间,隔着你丈夫与儿子的人命,还有我母妃的血仇。” “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何益?” 叶云婉忽然轻笑出声。 她摆手让宫女下去,对着铜镜整理妆容。 铜镜映出她眼角细纹,也映出身后帝王阴鸷的眼神。 “正因为哀家的丈夫与儿子已经死了,哀家一无所有,才更要讨好你啊。” 她转头直视楚云峥,唇上那抹朱红像极了三年前政变之夜宫墙上的血迹,“你就当哀家是真心实意要巴结你吧。” 殿外忽有夜风卷入,吹得纱帐翻飞。 楚云峥悠悠地笑了。 “孤在南疆这些时日,听闻宫中不太安宁。” “都说大皇兄的鬼魂夜夜在王宫哭嚎,说什么……不甘就这样惨死,被奸邪之人夺了王位,要找那鸠占鹊巢的人复仇。” “这件事,母后您怎么看?” 叶云婉拨弄着手中的护甲。“无稽之谈。” “是吗?恐怕母后您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最疼爱的大儿子死在了我手里,感觉怎么样?” 叶云婉长长的护甲掐进了掌心,面带微笑道:“那是过去的事了。哀家说了,哀家现在一无所有,只想着讨好你,活下去。” “对了,哀家这次找你过来,是要介绍个人同你认识。” “瑶歌,出来吧。” 叶云婉朝着珠帘淡淡地说了一句。 珠帘轻响,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从帘子后走出。 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身着淡青色绣兰襦裙,乌发挽作简单的垂云髻,只簪一支素银簪子。 打扮素净低调,却衬得肌肤如雪。 她低眉顺目地行至叶云婉身侧,盈盈一拜,声音柔婉似春水。 “臣女叶瑶歌,拜见王上。” 楚云峥目光冷冷扫过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母后这是何意?要塞个不相干的女人给孤?” 叶瑶歌闻言,身子微微一僵,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袖口,面上浮起一抹窘迫的红晕。 她悄悄抬眸,正对上楚云峥那双寒潭般的眼睛,心头一颤,又迅速低下头去。 叶云婉脸色沉了下来。 “皇帝这是什么话?瑶歌不过是哀家家族中的侄女,前来投奔哀家,暂住宫中一段时日罢了。” “暂住?”楚云峥冷笑,“一段时日是多久?她又以什么身份住?” “难道哀家贵为太后,连给自家侄女安排个住处都不行?” 见楚云峥毫不留情,叶云婉声音也拔高了,凤眸含怒。 “自然可以。”楚云峥语气森冷,“只是母后最好让她安分些,莫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他目光如刃,直刺向叶瑶歌。 “孤的妻,只能是璟华一人。” 叶瑶歌脸色煞白,指尖几乎要将袖口攥破。 她张了张口,似想辩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只得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她生得楚楚可怜,寻常男人看了,早就心生怜惜。 楚云峥却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玄色龙纹广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叶云婉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护甲深深掐入掌心。 良久,她才缓缓松开手,转头看向仍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叶瑶歌,冷冷道:“怕了?” 叶清瑶咬了咬唇,轻声道:“姑母,王上他……似乎很厌恶我。” 叶云婉嗤笑一声,伸手抚过她苍白的面颊:“厌恶又如何?这深宫之中,从来不是光靠情爱立足的。”她指尖冰凉,声音却带着蛊惑,“只要你有用,他迟早会正眼看你。” 叶瑶歌抬眸,对上叶云婉幽深的眼睛。 “可瑶歌听说,他心悦那大靖来的长乐殿下,说一生只会娶她一人。” “男人情到浓时的鬼话,你也信?若你相信,这脑子还是不必在宫中混了,早日滚回你的娘家去!”叶云婉冷冷道。 “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更何况他还是王上。楚家人是什么德行,我比谁都清楚。” 叶云婉想到自己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处理先王身旁的那些莺莺燕燕,不禁冷笑。 男人么。从来就不嫌自己身边的女人多。 先王楚裕最初为她赎身的时候,也说她是他最爱的女人。 之后呢,还不是三番五次地召幸其他女人。 若不是她有手段,怎能当得了太后。 第402章 叶云婉又说了叶瑶歌几句。 叶瑶歌头埋得更低,肩膀微微发颤。 叶云婉冷眼瞧着她这副模样,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下去吧。” “是,姑母。” 叶瑶歌声音细若蚊蝇,行了一礼,缓步退出殿外。 她走得极慢,背影单薄如纸,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个受了委屈的可怜人。 然而,就在走出映月殿的瞬间。 她倏然抬眸,眼中泪光瞬间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深冷意。 方才那副怯懦模样荡然无存。 “小姐!” 候在廊下的丫鬟青黛快步迎上来,搀住她的手。 然后有些愤愤不平地道:“太后娘娘对您说话也太不客气了!咱们家地位是低了些,但好歹也同她是亲戚,有血缘关系的,她竟这样不给您面子!” “有血缘关系又怎样,她是太后,咱们在她眼里,就是一帮群亲戚。” 叶瑶歌淡淡瞥了青黛一眼。 青黛替她觉得委屈,她却神色淡然,想得很明白。 若连这点羞辱都受不住,日后还如何在宫中立足。 “姑母让我入宫,不过是想拿我当棋子,替她争权夺势。” “可我叶瑶歌,不愿一辈子寄人篱下。” 叶瑶歌的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说到底,姑母还是她的榜样呢。 歌女出身,地位更卑贱,却能成为太后。 姑母使得,她又有何使不得。 …… 熙和殿。 桌案之上,莲纹银烛爆了个灯花。沈昭璃正就着烛火,抄写经书。 忽听得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楚云峥回来了。 夜风卷着秋露的寒气涌入,沈昭璃起身行礼。 “王上。” 抬眼时,正捕捉到楚云峥眉间一闪而过的阴郁。 楚云峥解下玄色大氅随手一掷,声音里压着火星。 “你在抄什么?” “一些佛经。”沈昭璃笑道。 先前,叶云婉将她喊去映月殿抄佛经,为的是刁难她。 可自此之后,她却爱上了抄佛经。 佛经能让她心绪平和,受益良多。 自从她醒悟以后,为了报仇,手上沾上不少鲜血。 她不是喜好杀戮、心肠狠毒之人,是为了自保,不得已而为之。 每每长拜观音像,便觉得自己得到了指点与救赎。 沈昭璃接过鱼铃递来的参茶,亲自奉到楚云峥手边。 白瓷盏底与紫檀案几相触,发出“嗒”的轻响。 她问道:“今日朝会上出什么事了?看你这般愁眉不展。” 楚云峥冷笑一声。 “我们不过离开多久,宫里就闹起鬼来了。一个个在朝堂之上,大呼小叫,危言耸听。” “你猜是什么鬼?原来是皇兄的冤魂夜夜哭诉,说孤弑兄夺位呢。” 沈昭璃怔了一下。 她早因南疆那场密境之行,将楚云峥的过往了解得七七八八,因此也知道这流言的利害。 “朝中大臣作何反应?” “江磊那个老狐狸今日当廷进谏,要朕寿辰从简,进行天祭。” “更可笑的是,竟有半数朝臣附议!” “不可。”沈昭璃第一反应便是摇头。 这可是楚云峥登基后的第一个寿辰,按理来说应当大办。 更何况,四方使臣们也早已启程来贺,若是中途改为天祭,便在使臣前落了面子,让他们看了北凉的笑话。 楚云峥伸出手指,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孤也是这样想。更何况,这闹鬼的传言,定是人为。” “能将手伸进王宫,除了叶云婉以外,孤想不到第二个人。” “这叶云婉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孤当年留她一命,是看在百官的份上,可她竟还敢……” 第403章 沈昭璃笑着,将手指按在楚云峥的唇上。 “王上息怒。她再如何过分,身份摆在那里。若是对她动手,难堵悠悠之口。” “事到如今,王上想好应该怎么办了吗?” 楚云峥道:“我已经派孟航去监视映月殿了。若是有不明鬼影进出映月殿,立即拿下。” “那样恐怕不行。叶云婉早就知道事发之后,映月殿会第一个惹人怀疑,便不会留下把柄。” “阿峥,如果你是叶云婉,你会傻到让鬼影亲自来映月殿找自己么?” “我有一计,王上不妨考虑考虑。” 沈昭璃胸有成竹地开口。 楚云峥听完,不禁笑了起来。 他家阿璃有美貌、有智慧。娶到她,实在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 他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没有告诉沈昭璃,叶云婉想往他身边送一个叶瑶歌。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让他的阿璃心烦了。 楚云峥想,他对叶瑶歌不闻不问,这叶瑶歌不至于能翻起什么风浪。 早上,他从映月殿出来以后,便立即找了孟航去查这叶瑶歌的来历。 叶云婉乃歌女出身,家族平凡,连带着那一帮子亲戚也穷苦不已。 如今叶云婉虽手中没有什么实权,但毕竟是太后,这群穷亲戚便一个个前来投奔,想挣着点好处。 叶云婉平日里对他们都爱搭不理,不知如今怎的,看上一个叶瑶歌。 叶瑶歌的家乡在瀛县,在当地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不少富豪、地方官都上门提亲,可她始终未嫁。 楚云峥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个很精明的女人。 他不喜欢太有野心的女人。 时间久了,叶瑶歌便会知难而退。 …… 第二日上朝,江磊与赵明德路上撞见了彼此,又开始针锋相对。 赵明德捋着胡子,有些不悦地道:“江兄,你明知小女有意在王上的寿辰上献艺,却在这个节骨眼儿提出要寿辰从简、天祭优先。” “若不是我对江兄你的人品信任,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了!” 江磊道:“究竟如何,我说了不算,得王上决断。赵兄,你说是不是?” “也不知这一夜过去,王上到底想好没有。” 说话间,楚云峥径直走向龙椅,拂袖落座。 眸光冷冽如刀,扫过阶下群臣。 朗声开口。 “关于孤的寿辰,孤已经想清楚了。” “寿辰要办,鬼也要除。” 此言一出,殿内骤然一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楚云峥又继续道: “孤已派人请了南疆大巫师来,今夜子时,于金銮殿前驱邪。” “诸位爱卿务必准时到场,一同见证。” 顿时,赵明德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捋着胡须道:“如此甚好!小女虽不才,到时也可为王上寿辰助助兴了。” 说罢,眼角余光瞥向江磊,眉梢尽是掩不住的得意。 要知道,定国公江磊这一生位极人臣,富贵已极,偏生有一桩心病——年近不惑,仍膝下空虚。 他府中妻妾如云,却始终不见子嗣,更遑论借儿女联姻巩固权势。 想必此时的江磊,肯定很羡慕他有个能歌善舞的女儿! 果不其然,江磊的面色顿时阴沉如铁。 楚云峥想于今晚驱邪,这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不能成功扰乱王上的寿辰了。 但转念一想,现在驱邪也一样。 闹得越大,整个北凉就会都知道宫中闹鬼的事情。 楚云峥弑兄夺位的秘辛也就再次被翻出,也算是好事,殊途同归。 思及此,江磊整了整蟒袍,随着众臣俯身跪拜。 第404章 山呼声震得梁上宫灯微微摇曳。 “王上英明。臣等恭祝王上万岁!” …… 退朝之后,江磊没有直接回定国公府。 而是将马车低调地拐进了青槐巷的尽头。 此处行人稀少,高墙深院掩映在几株古槐之下,是金屋藏娇的好去处。 巷尾坐落着一座不起眼的府邸,正是他私下安置的别院。 果不其然,叶云婉已在屋内等他。 见他推门而入,她眼波流转,纤腰一扭便贴了上来,双臂环住他的腰身。 “怎的约在这儿?哀家其实更喜欢在映月殿……” “那样,才更有趣味些。” 江磊眸色微深,却不动声色地按住她的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我却不能像你这样随性。我身上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回想起方才朝上的交锋,冷笑一声,继续道:“那赵明德,恨不能我和陈家明日便倒台,只留他赵家一家独大。” “仗着自己有个国色天香的女儿,满心盘算着如何把她送上王上的龙床。” 叶云婉不以为然,指尖漫不经心地绕着他的衣带,轻笑道:“就他能送人爬上龙榻,我们便不能?” “哀家有个侄女,虽出身寒微,性子也小气了些,可那张脸倒是生得标致。哀家昨日便将她带进了宫,带她见了王上。” “若好好调教一番,有我当年五成的本事,还怕笼络不住王上?” 叶云婉对自己的手段很自信。 说罢便仰头去寻江磊的唇,娇声道。 “江郎,你看我多替你分忧?这些都替你考虑好了。” 江磊却神色恍惚,只像没觉察到他的热情。 任由叶云婉贴近,最后眉头紧锁,低低叹了一声。 “若我也有个女儿” 叶云婉动作一顿,这才恍然。 他介怀的哪里是后宫之争,分明是膝下无子! 叶云婉红唇一勾,当即嗤笑出声。 “谁让你娶了个下不了蛋的母鸡!” 她指的是定国公夫人汪静姝。 汪家虽无朝中势力,但是是商贾之家,财力雄厚。 当年江磊初入朝堂时根基尚浅,全赖汪家倾力扶持,才得以在朝中站稳脚跟。 江磊眸色一沉,语气骤然冷了下来:“别这样说她。” 虽与汪静姝早已没了年少时的夫妻情热,但他始终记得她温婉贤淑、持家有道。 多年来宽容他纳妾无数,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这份恩义,他终究是记在心里的。 叶云婉见他神色不豫,撇了撇嘴,悻悻地松开了缠在他腰间的手。 “你我二人好不容易才见一次面,非要说这些扫兴的话。” “那我走便是,你去找汪静姝!” 说完,作势甩袖,就要往外走。 江磊眸光一凛,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拽了回来,力道大得让她踉跄着跌进他怀里。 “你不要命了?!” “这处虽偏僻,到底不是无人之境。若有人经过,瞧见你我二人这般情状——我们都得被砍头!” 叶云婉仰头看他,咯咯笑出了声。 “逗你的。瞧江郎你这害怕的样子。” “有胆子玩先王的女人,没胆子叫别人瞧见。” 江磊看着她这副模样,真真是无可奈何。 他和汪静姝少年夫妻,时间久了,也厌倦于她的谨慎小心、平淡无味。 叶云婉身为太后,私底下却性子张扬,总能带给他不一样的惊喜。 这才是他要冒着砍头的风险、触犯禁忌的原因。 好说歹说,总算是将叶云婉给拉了回去。 两人又是一番温存。 丝毫没有注意到,在阴影处,还站着两人…… 鱼铃抬手捂住嘴巴,惊诧地喊出了声。 “天呐……奴婢没有看错吧,那是、那是……太后娘娘?” 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又赶紧闭了嘴。 幸得没有惊动那忘情的两人。 沈昭璃面色淡淡,拢了拢身上的织锦斗篷,呵出的白气在冷风中散开。 “是的,你没看错。” 天气渐凉,和大靖相比,北凉又更加苦寒。 她便按着楚云峥所说,带着丫鬟去王都最好的铺子之一锦绣云庄,裁几身款式新点的厚衣裳。 谁知拐错几个街口,竟误入这僻静小巷。 正蹙眉思索着该如何折返,忽听前方传来女子娇嗔之声。 巷角朱门半掩,她不经意瞥去,却见叶云婉——那个素日里凤冠霞帔、端坐高堂的太后,此刻云鬓微乱,正被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紧扣在怀中。 男子背对着巷口,暂时看不清面容,可叶云婉眼角含春的模样,与平日在宫中判若两人。 鱼铃哪里见过这幕,当即面红耳赤。 沈昭璃稍微镇定些,打量着男子,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模样记在心中。 鱼铃又问道:“殿下,这件事情,是否要告知王上……?” “不。”沈昭璃说,“暂时不。” 她饶有兴致地勾起嘴角来。 想不到出宫一趟,得到的最有价值的东西,竟然不是几身厚衣裳。 “你去查查,汪静姝到底是谁。” 第405章 沈昭璃没有想到。 还没等她查出来汪静姝是什么来头,汪静姝倒先出现在她面前。 …… 夜幕降临,宫灯亮起。 偌大的北凉王宫,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 沈昭璃用过晚膳,在丫鬟的陪同下,坐了步辇前往金銮殿。 今夜,楚云峥要在金銮殿请巫师做法,她作为王后,于情于理都应出席。 楚云峥不想她分神应付那些官僚,便叫她晚些前往。沈昭璃也欣然同意。 那些官员,一个两个因着她出身大靖,本就对她心怀不满,存了刁难的念头。 她自然也不会主动讨晦气。 鱼铃走在身侧,小声提醒。 “殿下,前面拐过回廊便是金銮殿了。” 沈昭璃微微颔首。“好。” 行至半路,她忽地注意到。 宫灯照不到的阴影处,立着一个素衣女子。 那女子约莫三十出头,一袭青色罗裙。 王宫重地,除了宫女嬷嬷,几乎见不到其他女子。 更遑论是这样一位陌生妇人? 沈昭璃有些意外。 那女子见步辇停下,竟然不急不缓地上前两步。 双手交叠于腰间,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这位贵人,妾身初入宫中,不识路径。” “敢问贵人,金銮殿该往何处去?” 鱼铃刚想上前一步,说明沈昭璃身份,被沈昭璃抬手阻止。 她不动声色地将女子上下打量一番。 对方面容姣好却不艳丽,眉眼间透着一股书卷气。声音也温温软软,讨人喜欢。 沈昭璃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夜入宫禁?” 女子微微一笑,吐出了三个字。 “汪静姝。” 仅仅三个字,却重如千钧。 沈昭璃的拳头握紧了。 鱼铃也张大了嘴巴,下意识地看向沈昭璃。 女子丝毫没有意识到两人的异常,继续道。 “妾身是定国公夫人。公爷急着入宫,将大氅落下了。妾身担心他晚上冷,便给他送来。” 沈昭璃说:“这种小事,让丫鬟跑一趟便是。” “宫中多有贵人,若下人不知礼数,冲撞了可不好。” 沈昭璃注视了她一会儿,才笑道:“没事,你受累了。” “正好我也要去金銮殿,你不如随我一起好了。” 汪静姝道了谢,带着丫鬟,走在沈昭璃旁边。 沈昭璃周身穿搭不俗,明眼人一看就知非富即贵。 她却也没有任何搭话或攀附的心思,就安安静静走着。 沈昭璃一直在打量汪静姝,目光幽深。 原来,她就是汪静姝。 临近金銮殿,一个身着靛蓝色锦袍的男人大步流星地向她们走来。 腰间玉带在灯火下折射出温润的光。 “夫人,你怎么来了?” 汪静姝脸上瞬间绽放出一抹温柔笑意。 “给公爷送身衣裳。” “夜里凉,公爷出门时穿得单薄,妾身担心。” 男人接过大氅,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沈昭璃。 怔了怔,立刻单膝跪地。“臣江磊,见过王后娘娘。” 在立后仪式上,定国公江磊就见过沈昭璃,因此很快认出了她的身份。 汪静姝明显愣住了。 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微微睁大,随即慌忙跪下。 “王后恕罪,方才臣妾有眼无珠,竟未认出娘娘……” “起来吧。”沈昭璃挥了挥手,眸光中泛出一丝冷意。 原来那天她看到的,与叶云婉厮混的男人。 是定国公江磊啊。 她对北凉的官员并不十分熟悉。 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便退至一旁,安静地看着众人。 定国公江磊权倾朝野,周围很快就围了一帮官员。 “哎呀,定国公好福气啊!夫人亲自送衣裳来,这般体贴,羡煞旁人啊!” 第406章 “可不是嘛,听说国公与夫人成婚有十五载了吧?还这般恩爱,实在是难得。” “十五载,还能如新婚一般?国公爷,传授传授经验啊!” 众人哄笑,江磊面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伸手虚扶住汪静姝的腰。汪静姝也低眉顺眼地站着,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沈昭璃看在眼里,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旁人或许不知,可她目睹了青槐巷中的一幕,心中很明白,定国公江磊到底是人是鬼。 和叶云婉混在一起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只怜惜汪静姝。 从汪静姝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痴心错付,一腔热肠,反落得个笑话。 同为女人,她竟有些想拯救她。 鱼铃有些担忧地看向她:“殿下?” “没事。”沈昭璃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阿璃?过来。” 楚云峥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 沈昭璃转头望去,只见他负手立在廊下,玄色龙纹常服被夜风微微掀起衣角。 他素日在朝堂上冷峻威严,此刻却眉眼舒展,朝她露出浅淡笑意。 沈昭璃心头微暖,快步走去。 刚近前就被他握住双手,掌心温度透过肌肤传来。 楚云峥蹙眉:“这一路风大,也不多穿点。” “我穿得已经够多了。”她小声嘟囔,指尖却悄悄回握住他。 一旁的靖安侯赵明德,一边左右逢源,一边将这细节尽收眼底。 一拍大腿,十分懊恼。 传言帝后情深,果真不假! 那他的女儿怎么办? …… 金銮殿前,人越聚越多。 子时的更鼓声遥遥传来,楚云峥携着沈昭璃踏入殿门,身后百官鱼贯而入。 太后叶云婉也赫然在列。 夜色已深,她打扮得仍花枝招展,一袭绛红色凤纹宫装,发间金凤衔珠步摇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江磊的目光与叶云婉遥遥撞上,叶云婉眼波流转,红唇微抿,递去一个风情万种的眼神。 江磊却像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视线。 转而低声与身旁的汪静姝说着什么。 还伸手为她理了理鬓角散落的发丝,一副体贴夫君的模样。 沈昭璃注意到这一切,险些冷笑出声。 好一对恩爱夫妻! 若非她亲眼所见,谁能想到。 这位在人前温柔似水的定国公,背地里却与太后暗通款曲? 见江磊不理会自己,叶云婉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她虽私底下放浪形骸,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得维护太后的形象。 她只能默默地坐在原处,时不时地还用妒忌的眼神扫两眼汪静姝。 沈昭璃看在眼中,更是无语。 这叶云婉当真是歌女出身,小家子气。 一把年纪了,搞得还宛若争风吃醋的少女一般。 相比之下,汪静姝明显更上得了台面。 可惜江磊有眼无珠,辜负了美人。 楚云峥高坐王位,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鎏金扶手,转头看向一旁的孟航。 孟航会意,立刻领着一位老者缓步走上殿来。 那老者身着素白道袍,须发如霜。虽身形清瘦,迈出的步伐却沉稳,手中一柄青玉拂尘莹润生光。 “诸位,这是孤遍访北凉,特意请来的高人玄清子。”楚云峥声音沉缓,向着众人道。 “他师从道家,就连南疆大巫师都对其赞不绝口,向孤举荐。孤考虑再三,最终这才弃了南疆大巫师,请他出山。” “玄清子一脉自高祖朝便司掌钦天监,其祖玄明真人曾为太祖化解南疆巫蛊之祸,其父玄微子更在永昌之乱中,以星象预判叛军动向。到了玄清子这一代,他为求心中平和,自愿避世。” 第407章 “孤三顾茅庐,将他请来。” 玄清子闻言,朝着楚云峥深深地行了一礼。 “王上不必多言。听说王宫内有鬼影横行,臣心中焦急万分。” “为了北凉社稷,这是臣,该做的。” “子时已到,臣这就开始仪式。” 说罢,玄清子手持桃木剑步入殿中央,身后还跟着八名身着灰色道袍的弟子。 他们手持铜铃、法器等物,在玄清子的带领下,开始踏罡步斗。 殿内烛火忽明忽暗,铜铃声与诵经声交织。 众位官员坐在台下,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一幕,竟是无一人敢大声说话。 更有人偷偷去看叶云婉的神色。 若王宫内真的有鬼,如今这玄清子除的,可是太后的亲生儿子珉王。 太后怎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天清地灵,日月明辉……” 玄清子声音沙哑却有力,桃木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复杂轨迹。 忽然,他剑尖一指东南角。 “妖孽,还不现形!” 殿内烛火骤然一暗,东南角的宫灯无风自动,发出吱呀声响。 几名胆小的宫女已经吓得抱作一团,连叶云婉也下意识攥紧了扶手,指节发白。 玄清子咬破指尖,在桃木剑上画下一道血符,随即脚踏七星步,口中念念有词。 “破!” 老道一声暴喝,桃木剑猛地刺向虚空。 刹那间,所有宫灯同时大亮,那股萦绕在殿中的阴冷气息也如潮水般退去,连带着众人的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玄清子收剑而立,额上已布满汗珠,道袍后背湿了一大片。 他缓步走向龙椅,在楚云峥面前拱手道。 “王上,贫道已将鬼祟除去。” 楚云峥紧蹙的眉头舒展,嘴角扬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有劳大人了。” “南疆大巫师说,您的道行比他更为深厚,果真不假。” 玄清子微笑道:“门派不同,道却无高下。我还期待着与他切磋问道。” 无聊。 叶云婉撑着下巴的手换了一只,有些兴致缺缺。 她就知道,楚云峥会派人安排这么一出除鬼的戏。 马上便是王上的生辰了,如果不想搞得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势必得谎称鬼已经被镇住了。 这玄清子也未必是真有能耐,大概率是楚云峥找来的托。 一番人不人、鬼不鬼的乱舞,就说鬼已经除掉了。 结果,就在此时。 玄清子忽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开始还好,到后来,越咳越费力。 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一般。 “嗤”! 一口鲜血喷在御前金砖上,溅开一朵刺目的红梅。 望着那红得发黑的淤血,老道惊恐地瞪大双眼,颤声道:“不好!” “这鬼祟、鬼祟……死得极惨,怨气太大,连贫道也无法降服!” “王上!请恕贫道无能为力!" 说罢,不等楚云峥回应,便匆匆行了一礼,带着弟子们疾步退出大殿。 背影竟有几分仓皇。 由于这是世外高人,孟航也没敢拦。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带人出去了。 殿内一片死寂。楚云峥面色阴沉如水,薄唇紧抿成线。 这下可好。 他原本是请人来除鬼的。 反倒更加坐实了“宫中有鬼”的传闻了。 江磊的胸膛挺直,看向赵明德,揶揄道。 “明德兄,看来,这王上的寿辰确实得好好地办一场天祭了。” 叶云婉也轻笑一声,打破了沉默:“王上,这老道怕是个江湖骗子,装神弄鬼不成,便找借口溜了。” “依哀家看,定国公的话有理。天祭还得举办。” “要不然,珉王的鬼魂,怕是无法安息啊。” 江磊闻言,惊异地望了叶云婉一眼。 叶云婉的胆子也太大了。 珉王的身份与死因本就敏感,作为珉王的生母,她竟敢当着楚云峥的面提起。 叶云婉的话音才刚刚落下,东南角那盏宫灯突然“啪”地一声炸裂,碎片四溅。 几个离得近的命妇惊叫出声,叶云婉也吓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母后慎言。”楚云峥冷冷道,“举头三尺有神明,玄清子是高人,您得尊敬他。” 叶云婉脸色一变,手中茶盏差点打翻。 她原本以为这玄清子是楚云峥找来安抚人心的,必然会说宫内无鬼。 结果闹到最后,这玄清子反倒说宫内有鬼。 看似是帮了她,让形势变得更有利于她。 却也让叶云婉的心里泛起了嘀咕。 玄清子到底和谁站在一边的? 只是巧合吗。 还是说,楚云峥又在打什么别的心思? 她锐利的目光射向楚云峥,却见年轻帝王神色如常,看不出半点端倪。 “实在是太糟糕了。”他嘴角扬起一丝古怪的笑,“这凶险的恶鬼,竟连玄清子大人亲自出马,都无法降服。” “既然连玄清子大人都了结不了这只恶鬼,那举不举办天祭,又有什么用呢?依孤看,还是听天由命吧。” 叶云婉心中疑惑更甚了。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坐以待毙,任由流言发展? 这可不是楚云峥的风格。 第408章 所谓的驱鬼仪式,就在一团乱中结束了。 叶云婉回到映月殿,挥手屏退左右。 可躺在锦被中,却辗转难眠。 不仅仅是因为摸不透楚云峥的心思。 更是因为江磊。 最初接近江磊,确实只因看中了他的权势与地位。 可随着时间推移,说没有一点感情,那是假的。 自己永远无法正大光明地站在他身边。 那商贾之女就不一样。 永远能与江磊成双成对,做羡煞旁人的一对鸳鸯。 想到这里,叶云婉更加怒火中烧。 她猛地扯过绣枕砸向床柱,惊得守夜的丫鬟慌忙跪地。 “烛火晃得哀家头疼,搞这么亮做什么?”她厉声呵斥,“都灭了!” 丫鬟战战兢兢。 原本太后入睡时,都是要点着两盏灯的。 也不知如今又发什么脾气。 待丫鬟们将灯芯掐灭,殿内陷入了黑暗。 叶云婉在衾被间蜷起身子,迷迷糊糊地又想了很多。她好似睡着了,好似又没有。 半梦半醒间,忽听得有人在幽幽唤她:“鹂妃……” “鹂妃……” “别烦哀家!不想活了吗?仔细你的皮!” 她烦躁地翻身,心道是哪个新来的丫鬟这样不懂事,连伺候主子安寝都不会。 突然浑身一僵。 鹂妃? 这是先王最初赐她的封号,后来她慢慢往上爬,变成贵妃、皇贵妃、皇后、太后……封号也变了又变,直到现在的明敬太后。 鹂妃,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她了。 或者应该说,这么叫过她的人,都死了。 冷汗倏地浸透寝衣,她死死攥住被角,听见那呼唤声竟从床榻的雕花缝隙里渗进来,一点点朝她逼来。 就像是,一只即将开始捕食的野兽。 叶云婉浑身发冷,指尖死死掐进锦被里,声音都变了调。 “田嬷嬷!田嬷嬷!” 殿外死寂无声,往常一声就应的田嬷嬷,竟然没有任何回应。 就连守夜的丫鬟都不知去向。 叶云婉猛地掀开幔帐,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 正欲冲向殿门,忽见一道黑影从梁上倏地掠过—— 她惊慌地抬起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鹂妃” “鹂妃” 那声音贴着她耳畔响起,带来一股腐朽般的湿冷气息。 这次,她听得真切,尾音还夹杂着“咯咯咯”的怪笑…… 就像是有人掐着嗓子,在僵硬地模仿女子笑声。 叶云婉浑身发抖,牙齿咯咯打颤,脑中蓦地闪过金銮殿上的一幕。 玄清子作法时突然喷出的那口鲜血,溅在地上像一朵渗人的红梅。他凄厉地大喊:“这鬼祟死得极惨,怨气太大,就连贫道也无法降服!” 所以……鬼…… 是真实存在的吗? 会是她的君儿吗? 宫中盛传,这游荡的鬼魂是不甘心惨死的大皇子。 旁人可以这样以为,但是她心里知道,绝不可能。 因为那传言就是她找人放出来的。 她找人扮作大皇子的模样,三更半夜在宫中游荡,专门挑宫人吓唬。 一来二去,珉王惨死、心有不甘的传言就立起来了。 看着楚云峥为此烦恼,她心中畅快极了。 楚云峥之所以能够为君,本就是从她的君儿手里抢过来的。 她这个做母亲的,替死去的君儿恶心一下他,又有何不可? 看着楚云峥子时时分在金銮殿上召开驱邪仪式,她看似端庄,心中发出不屑的冷笑。 驱吧。 找再厉害的道士、巫师,也不会有结果。 可如今……? 叶云婉脸色惨白,眼珠转动,不停地看向四周。 “是你吗,君儿……?” 第409章 “难道是娘装神弄鬼,真把你的魂魄给召了出来?要真是你,你快出来见见娘,别再吓娘了……” 那诡异的声音还飘荡着,不停地发出怪笑。 叶云婉仓皇地扭头,忽地看见一张脸倒挂在自己面前。 云鬓斜挽,杏眼樱唇,或许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只是那张芙蓉面惨白如纸,两片唇瓣泛着乌紫,唇角一直撕裂到耳根,露出森森利齿。 滴答,滴答。 有血液滴在了叶云婉身上,那脸对着叶云婉咧嘴一笑。 “鹂妃,好久不见啊。” “是你爱在枕边搬弄是非,害我丢了性命。” “你午夜时分,可会睡不着?” “我要你拿我的命来!!” 叶云婉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因为极端的恐惧,她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她认出了对方,那是芸妃,她生前最忌惮的人。 叶云婉出身歌女,非常会笼络人心,将先王哄得一颗心全在她身上,甚至被封为了妃位,诞下了大皇子楚明君。 可谓是前途一片光明。 可就在这时,这个叫莫芸的女人进宫了。 这是先王从外边带回来的女人,据说是某个避世部落中善医的圣女。先王还是改不了好色的性子,一见了某个美人,就要费尽心思将她带回宫中。 叶云婉本以为过了几日,先王便会厌弃这个女人。可谁能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女人不仅没有失宠,反而也有喜了。生下了一个男儿,楚云峥。 这让叶云婉感到了浓重的危机感。 幸好这几年,北凉在与大靖的交战中连年失利,节节败退,到最后,竟然不得不成为了大靖的附属国。 叶云婉找到机会,趁机在宫中传播流言,说这一切都是莫芸搞的鬼。莫芸天生不祥,战败是她带来的厄运。 时日久了,先王也就信了。 也或许,他其实不信,但他需要一个理由,来为自己的昏庸无能、屡次战败找借口。 最终,莫芸以妖女之名被处死。她刚刚三岁的儿子楚云峥,也被送去了大靖做质子。 莫芸死之前,她以胜利者的姿态去看望过她。莫芸非但没有露出恐惧的神情,反而对着她意味深长的一笑。 “叶云婉,你会有报应的。” 当时她哈哈大笑,不以为然地道:“报应在哪?” “我只知道你死在我手上,你那儿子楚云峥,未来也会死在我的手上。” 可现在的叶云婉,突然就意识到,什么叫做报应了…… 芸妃对着她,咯咯地笑。 那笑声像是碎瓷刮过青石板,尖锐又难听。 她伸出手,掐住了叶云婉的脖子。 冰凉的手指骤然收紧! 叶云婉的咽喉发出“咯”的怪响,眼前炸开一片血红。 她像离水的鱼一般抽搐着,绛紫的嘴唇徒劳地开合,却是出的气比进的气少。发髻散落,珠翠砸在地上迸溅如泪。 不知过了多久,叶云婉的身子躺在了地上,不动了。 …… “芸妃”在原地,顿了顿。 而楚云峥自梁上翩然落下,玄色衣袂蹁跹。 他探指在叶云婉颈侧一按,蹙眉道:“不会真断气了吧?” 叶云婉如今还是太后,若是断气了,有些麻烦。 “芸妃”——沈昭璃执起案上浸湿的素绢,轻拭过眉眼。 那绢上浸了特制的药露,所过之处,面上骇人的青白死气与唇边乌紫毒痕尽数消融。 她又取过一盏琉璃瓶,倒出几滴清露拍在颊边。 于是,连最后一点溃烂的痕迹也化作胭脂水,落入铜盆。 第410章 “放心,我下手有分寸。” “只是没料到,这位敬明太后如此不济事。”铜镜映出沈昭璃唇角讥诮的弧度,“当年能将芸妃活活逼死,如今却被一个假扮的冤魂吓破胆。” “可见这些年荣华富贵供着的,早不是当年那个狠角色了。” 楚云峥一声轻笑:“明日早朝,该奏报太后夜梦惊悸,需静养了。” 太后本就做贼心虚。 经历这么一通吓唬,怕是没有心思再装神弄鬼,拿珉王来说事。 宫中又能安顿一段时间了。 二人相视一笑。 大功告成,回熙和殿歇下。 接下来几日,沈昭璃却也没闲着。 她还一心记着汪静姝,那个仅有一面之交的女子。 她派了鱼铃又去青槐巷蹲守,大概摸透了定国公与叶云婉这对狗男女的行踪。 这两人也是胆大包天,几乎日日都见。 只要定国公下了早朝,定会来到青槐巷,与叶云婉温存一番。 前几日,叶云婉似乎是被“芸妃”吓破了胆,一连几天都没有出现。 大概一周以后,叶云婉露面了。 她大概是被吓得狠了,眼眶乌青,整个人都瘦了不少。即使这样,也不忘找定国公私会。 就连鱼铃都看不下去了。 “这定国公夫人也是可怜人。” “是啊。”沈昭璃叹息一声,放下手中的狼毫,将手中的信交给鱼铃。 “你秘密出宫,将这封请帖给汪静姝,说本宫找她一叙。” …… 沈昭璃瞒着楚云峥出宫,将马车停在了距离定国公府一条街的路上。 不久之后,汪静姝来了。 她收到了请帖,如约而至。 她仍是那副温柔贤淑的样子,浑身上下气度不凡,让人看了很喜欢。 沈昭璃淡淡开口。“你上车吧。” 汪静姝依言上了车,珠帘拉下以后,沈昭璃道:“你是否很好奇,本宫为何会找你?” “是。” “那么,陪本宫去一个地方。” 汪静姝看起来十分疑惑,一直安静地坐着,十分拘谨的模样,直到马车拐入了青槐巷巷口。 定国公江磊下了早朝,身影出现在了巷子里。 汪静姝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竟然是我夫君……”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江磊张开双臂,一女子飞扑至他怀抱里。 两人抱在一起,温存许久,随后又手挽手进了门。 任谁都能猜到,他们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再看汪静姝,她一张俏脸早已变得苍白,眸子甚至有些湿润了。 “那是……太后娘娘。” 她喃喃道。 “不错。”沈昭璃斜眼看她,“本宫无意中撞见此幕,想着你应当知道。这就是本宫今日喊你来的理由。” 汪静姝道:“多谢殿下。” 沈昭璃等了半天,没见汪静姝继续往下说,不由得愣了。 眉毛微微蹙起。 “江夫人,你是否太过平静了些。” 汪静姝道:“不平静又能如何呢,吃醋又能如何呢。那可是当朝太后,我有胆子去找她闹么?” “你若有心想为自己争一争,本宫可以帮你。本宫在王上面前,还是有些说话的分量。” 沈昭璃都已经将话说到这样的地步,汪静姝却只是微微一笑。“多谢殿下关心,不过……” “如此一来,他二人或许不会再暗度陈仓,只是我与仲霆的缘分也走到了尽头。闹成这样,他势必会将我休了。” “说出来不怕殿下笑话,其实我早就已经知道仲霆在外有女人,只是没想到……这女人竟然是太后。” 沈昭璃的嘴巴微张。这一回,她是真的吃惊了。 汪静姝,早就知道此事? 她有些结结巴巴地道:“那为何……你从不……” 汪静姝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笑。“我都已经跟他这么多年了,不想再折腾了。相爱也好,不相爱也好,不都快走过一生了么。” “他在外玩得再花,没想着休了我,我仍是定国公夫人,对我来说,就够了。” 汪静姝从马车上下来以后,沈昭璃盯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平静。 她早就看出汪静姝的性子温柔绵软,想不到竟是真的,甚至温柔绵软得过了头。 汪静姝早就知道这一切,却仍然默许一切发生。 鱼铃见沈昭璃沉默太久,斗着胆子上前开口。 “殿下。” “敢问殿下,告诉定国公夫人此事,是想让定国公夫人出面对付太后娘娘吗?” “这确实是极好的一次机会,只是没想到定国公夫人竟如此……” 沈昭璃摇摇头。“不。本宫这次,是只单纯地想帮她。” 可惜汪静姝被压得太久,已经断了反抗的念头。 所以说,她虽与汪静姝有某些地方相似,但还是有很多地方不相似的。 若是换了她处于汪静姝的地步,绝不会忍气吞声。 汪静姝不该这样逆来顺受。 她出身巨富商贾之家,江磊全靠着她汪家才有了今天。按理说,是她骑在江磊头上才不为过。 人善被人欺。 鱼铃又问:“那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沈昭璃淡淡道:“先回宫吧。” 第411章 回宫后,沈昭璃心中没来由地烦躁。 便想着往御花园去散散心。 鱼铃担忧她,想跟着,被沈昭璃阻止了。 “没关系,本宫一个人走走就好。” 转过一丛盛放的芍药,忽听得银铃般的笑声自梧桐树下传来。 但见秋千架上坐着个浅绿衫子的少女,裙裾飞扬间,竟将秋千荡得几乎与横架齐平。 那女子见沈昭璃驻足,从秋千上下来。 “见过王后娘娘。”她仰起脸,笑容明媚,模样乖顺。 “要来荡秋千吗?妾身推您可好?” 沈昭璃本不想荡秋千,但竟鬼使神差地坐上了秋千。 女子一点点地推动她,缰绳缓慢地摇晃。 沈昭璃的视线有些恍惚。 她好像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先王与先后都在,她还有疼爱她的父母。 先王与先后当真去世了吗? 她宁愿还存着一丝希望。 随着秋千渐高,她终于问出心中疑惑:“你是哪个宫里的?本宫似乎未曾见过。” “妾身叶瑶歌。”少女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前段时间才入宫的。” “姓叶?”沈昭璃指尖猛地攥紧藤绳。 “你跟太后娘娘,是什么关系?” “妾身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太后娘娘想念妾身,便让妾身住到宫中,陪陪她一段时日。” 是这样的吗? 沈昭璃不愿多想。 但和叶云婉扯上关系,她不由得多想。 她用审视的眼神看向叶瑶歌,叶瑶歌却完全没有畏惧的意思,迎着她的目光,嘴角挂着柔和的笑。 “听说殿下是从大靖过来的,与王上伉俪情深,妾身听了也十分羡慕。” “不过妾身前几日听彤史女官说,承幸簿上还没有娘娘的名字。” 承幸簿是北凉王宫用来记载后妃侍寝的。她与楚云峥尚未跨出最后一步,自然不会有记载。 沈昭璃眯起了眼睛。“是,那又如何?” “殿下只身一人在北凉,得早为自己做打算。单靠王上的宠爱,怕是殿下自己心里也不太安定吧?” 沈昭璃笑了。 她看着叶瑶歌。 “你知道吗,同样的话,本宫也听一人同本宫讲过。” “镇南王郡主萧时缊。叶姑娘,你知道这个人吗?” 叶瑶歌淡淡笑道:“我知道,北凉子民就没有没听说过镇南王的。可惜镇南王野心太大,觊觎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功劳再高,如今也不过化为黄土一抷。” “叶姑娘,这句话你自己认同吗?” 见叶瑶歌唇角微僵,沈昭璃道:“王上在迎娶本宫很清楚地讲过,他此生只会有本宫一个女人,本宫这才嫁他。是他前来求娶本宫,并非本宫一意要嫁他。” “本宫这样说,叶姑娘明白了吗?” 叶瑶歌道:“妾身不明白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妾身不过好心提醒殿下罢了。” 好心? 沈昭璃微微抬起下巴,笑出声来。 “王上批阅完奏折,午后总会来御花园转转。叶姑娘正巧在此等人,实在是……” 最后的话,沈昭璃没有说完。 望进叶瑶歌的眼睛,意味深长地一笑。 然后扭头走了。 遇到叶瑶歌,她并不意外。 以楚云峥的身份,一个叶瑶歌不奇怪。有一个叶瑶歌,还会有两个、三个。 重要的不是叶瑶歌的做法,而是楚云峥的态度。 她实在无心与一个女人争来斗去,只要对方不招惹她,她可以装作没看到。 北凉王后刚刚上任,事多得很。 譬如这几日,太子太傅徐良寅的夫人便送了她一张帖子,邀请她下月去参加府中举办的品酒宴。 第412章 徐良寅早年教导过许多皇子,包括楚云峥和已死的珉王,是德高望重的老臣。 如今楚云峥尚无子嗣,他肩上的担子相较而言轻了些,但毫不影响他的地位。 至于徐良寅的夫人钱氏,那更是贤良淑德、名声在外。 甚至被先王封了一品诰命夫人。 因此在北凉的夫人贵女圈,也炙手可热,无数人想要巴结。 收到这张帖子以后,沈昭璃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 她摸不准徐夫人送来这张帖子的用意。 想要结交她?巴结她?试探她? 楚云峥得知此事,道:“你若是不想去,可以不去,回掉便是。你现在是一国之母,她们安敢欺了你去?” 沈昭璃却笑了。 “钱夫人请的都是王都有头有脸的女眷,我还是该去的。” “如今朝中暗流涌动,那些贵妇人的宴席,表面是赏花品酒,背地里却不知传递了多少消息。更何况,我初来北凉,定有无数人想要试试我的深浅。” “我这一国之母,若连她们的试探都不敢接,岂非让那些暗中窥伺的人以为王后软弱可欺?” 楚云峥摸了摸她的头发,笑了一声。 “阿璃的胆子素来很大,我知道。” “你若是想去,便去吧,必要的时候,可以拿我出来作挡箭牌。我永远在你身后。” 沈昭璃笑笑。 这江山社稷,从来不是君王一人可独力支撑的。 九重宫阙之内,王后的一言一行,皆关乎国本。 “臣妾虽居深宫,亦知朝堂风云变幻。” “王上在前朝执掌乾坤,臣妾会在后宫,为您稳住这半壁江山。” 她会永远与楚云峥一起,并肩前行。 …… 一个月后,到了举行品酒宴的日子。 鱼铃为沈昭璃梳妆打扮,询问她今天要穿什么衣裳。 沈昭璃想了想。 今日参加这全是女眷的宴会,既不能太隆重,显得有意艳冠群芳;也不可太朴素,失了一国王后的威严。 鱼铃很聪明,捧出一袭天水碧的云锦宫装:“殿下,这件如何?料子是江南新贡的软烟罗,绣的是暗纹凤穿牡丹,不会太张扬。” 沈昭璃颔首:“可以。再配上那套白玉头面,不要金饰,鬓边簪一根步摇。“ “妆容也清淡些,只在眉间描一朵梅花钿。” 鱼铃一边为她梳发一边笑道:“娘娘这般打扮,北凉的那群贵夫人从未见过。那些夫人肯定羡慕得很。” 沈昭璃莞尔。 或许是民风差异,她早就发现,北凉的女子衣裳与妆容并不如大靖的女子有巧思。 若不是她无意在外貌上花费太多心力雕琢,否则屡屡要引来女眷们围观。 “走吧。” 沈昭璃并没有带太多随从,只携了一个鱼铃,两人坐马车前往。 行至半路,车夫掀起帘子,进来禀报。 “殿下,前面也有辆马车正往我们这儿来,将整条官道都占住了。” 也就是得有一人调转马头的意思。 如今沈昭璃在北凉的地位,任何人都得为她让路。 鱼铃便指责那车夫:“这点小事,也来禀报殿下?直接告诉那些人殿下的身份,让他们让开。” 车夫露出为难的表情。“都已经说过了,但他们还是不肯让。” 不肯让? 好脾气的鱼铃一听,都有些火冒了。 “奴婢这就去跟他们理论。” 沈昭璃拦住她,又问车夫:“他们的身份是什么,知道吗?” “知道。据说那是靖安侯赵明德的嫡长子,赵卓。” 沈昭璃道:“本宫知道了。” 沈昭璃话音未落,车帘突然被一只手粗暴地挑起。 第413章 一张脸探了进来,单论长相也是不错。 只是眼眶下边,还泛着纵欲过度的青黑。 正是方才他们讨论的赵卓。 赵卓一脚踏在车辕上,蟒纹锦袍沾着隐隐约约的酒渍。 “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敢挡本公子的道!我爹可是靖安侯赵明德!” 他醉醺醺地拍着腰间玉带,望着车内的人,高声道:“害怕了吧,还得本公子亲自来问……“ “识相的话,赶紧给本公子滚下马车磕头!” “靖安侯么……”沈昭璃指尖抚过袖口暗纹,忽然轻笑出声,眸子有些冷。 “靖安侯,就是这样教养子弟的?” 赵卓被这声轻笑激得青筋暴起。 他最讨厌被说教。 他猛地扯开车帘。车内女子虽只绾着寻常云髻,通身气度却如寒潭映月。 酒意顿时醒了两分,却仍梗着脖子道:“装什么贵人,还让一个小小的马车夫拿王后之名来压我。你要真是王后,出门会只有这么点排场?” “而且,就算你真是王后,我也不怕!一个大靖来的外国人,在北凉嚣张什么?” “啪!”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一记耳光,将他的话脆生生截断了。 赵卓偏着头,脸颊火辣辣地疼。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她竟然敢打他?! 他是被赵家宠着长大的,就连他爹靖安侯都没打过他一个巴掌。 她是什么东西,敢打他! 他必要将她抽筋扒皮、五马分尸! 待要发作,忽然,“当”地一声。 一道寒光擦着他的耳畔,直直钉入车壁。 赵卓被吓到了,身子僵在原地,不敢轻易动弹。 他看着那钉入车壁的东西——那是一把短剑。 剑身锃亮,几乎可以照出他的脸。剑穗上,玄玉还在风中轻晃。 不过…… 这柄剑,是…… “现在,可信了?”沈昭璃的指尖搭在剑柄上,冷冷问道。 赵卓膝盖一软,喝下去的酒仿佛全化作了冷汗。 他认出了那佩剑的模样,这分明是北凉王的贴身佩剑。 所以,这位真的是…… “臣……臣……” 他哆嗦着滚下马车,额头重重磕在泥地里。 这一回,他再也没有了方才那副嚣张无比的模样。 “是臣有眼无珠,求殿下开恩!” 谁能想到。 一国王后,竟然真的这么低调啊!! “滚。”沈昭璃冷道。 轻飘飘一个字,却让赵卓如蒙大赦。 他踉跄着踹了一脚自己的车夫:“掉头!掉头!马上都给娘娘让道!” 华盖马车在官道上狼狈转向,惊得围观的众人都一片哗然。 随即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什么。 沈昭璃命令鱼铃重新拉上帘子,将星月剑收进袖子中。 赵卓已经让开了道,马车继续前行。 鱼铃坐在一旁,愤愤不平地道:“这赵公子竟敢如此嚣张,殿下……殿下您应该跟王上说这件事。王上那样疼爱您,肯定会为了您惩罚他的!” 沈昭璃的手揉了揉太阳穴,叹息一声。 “本宫倒是无所谓,只是看赵卓这大摇大摆的蛮横样子,怕是平时嚣张惯了。而我们素来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可见赵家的手段了得。” “王族千百年来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名声,就被这些跋扈的名门望族一点点败掉。真是国之不幸。” 鱼铃没想到沈昭璃竟然能想这么深,有些讪讪地道:“殿下,那我们……” 沈昭璃道:“先去赴宴吧。” …… 车子靠近徐府,马车停在了府外。 出示了请帖,徐府的下人这才领着她们进去。 鱼铃感慨道:“虽说路上遇到了赵公子,耽搁了一会儿,但还好我们出发得早,刚巧能到。” 品酒宴邀请了很多有头有脸的女眷。 这样重要的场合,总不好迟到。 沈昭璃也赞同鱼铃的想法。 那领路的下人止住了步,指着前面道:“再往前走一炷香的时间,到了尽头拐弯,有个凉亭。品酒宴就设在凉亭中,殿下请去吧。” 说完,下人便离开了。 沈昭璃和鱼铃按照下人指的方向走了一段路,越走,越觉得周围安安静静。 原本还能看到几个下人,到后来,甚至连下人也没了。 更别提碰到其他的女眷。 沈昭璃唯恐越走越偏,带着鱼铃停下了脚步。 “我们似乎迷路了。” 沈昭璃说完这句话以后,鱼铃跺了跺脚,很是恼怒地道:“什么啊!这徐府的下人也太不懂事了,哪有领路就领一半的道理,喊客人跟无头苍蝇一样乱晃?堂堂太子太傅,就连教导府中的下人都不会吗?” “正中午日头这样烈,殿下别晒伤了。” 与鱼铃比起来,沈昭璃显然要平静得多。 “他们是故意的。” 鱼铃有些不解。“什么?” “我说,那下人是故意的。”沈昭璃淡淡道,“没有主子的示意,那下人怎敢中途离开,显然是故意让我们找不着去品酒宴的方向。” “看来这徐夫人,来者不善啊。” 鱼铃呆了半晌,更怒了。 “什么啊?这一个个的!她跟咱们又无冤无仇,来这套做什么?” 第414章 沈昭璃的神色仍然平静。 “有些时候,咱们不去招惹别人,不代表别人不会来招惹咱们。” “这徐夫人,大概是想给本宫一个下马威。即使最后本宫追起责来,也只会象征性地惩罚一下下人,给本宫交代。” 目的么? 自然是叫她找不到凉亭的方向,迷路,最后迟到了。 这样隆重的场合,她身为一国之母,头一次出席贵夫人聚会便迟到。 传出去未免要落得一个“拿乔”、“架子大”,或者“不通礼数”的名声。 她在北凉人生地不熟。 除了楚云峥以外,又有谁会帮她说话呢。 “可是。”鱼铃焦急地道,“咱们确实不认识路啊。眼见品酒宴也要开始了,这该如何是好?” 是啊,如何是好呢。 沈昭璃站在原地,思索了一番。 忽见几只彩蝶翩跹而过,绕着她们轻舞。 蝶翼在阳光下泛着光泽,煞是好看。 “有了。”沈昭璃眸光微动,唇角泛起一丝笑。 “既是品酒宴,必有酒香四溢。这彩蝶最是贪恋花香酒气,跟着它们走便是。” 鱼铃会意,连忙搀扶着主子,随蝶而行。 一行人穿过曲径回廊,那几只彩蝶忽高忽低,引着她们又绕过几处假山。 眼前豁然开朗。 碧水畔立着座八角凉亭,亭中传来贵夫人与小姐的笑语。 空气中,还夹杂着一股清冽的酒香。 走近看时,一张紫檀长案上整齐排列着数十盏琉璃杯,各色酒液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彩。 彩蝶正绕着杯沿飞舞,被酒液发出的芳香吸引,时而停驻,时而翩跹。 见沈昭璃来了,亭中贵妇们慌忙起身行礼。 为首的妇人约莫三十出头,体态丰腴,穿着绛紫色的裙裾,一张圆脸堆满笑意。 正是户部尚书徐良寅的正妻钱氏。 “臣妇参见王后娘娘。”钱氏福身行礼,眉眼弯弯。“殿下肯赏脸莅临,真是蓬荜生辉。” 沈昭璃虚扶一把,目光在钱氏面上轻轻一扫。 钱氏面相和善,但经历了方才的一遭,沈昭璃知道她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诸位请起。”沈昭璃淡淡一笑。“本宫找不着路,循着蝶踪而来,最后还是找到了凉亭,只能说运气过人。” 说着,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钱氏,将钱氏瞬间僵硬的表情尽收眼底。 沈昭璃轻抚衣袖,又含笑道:“本宫接了帖子却来迟,实在是不该。不过,也请各位听本宫为自己辩解一二。” “一来,徐府的下人指路时因事务繁多、半途离去,本宫第一次来到徐府,分辨不清方向,不得已被绊住。” “二来……” 沈昭璃莞尔。 “本宫路过朱雀大街上新开的醉仙楼时,见新出的桃花糕甚是精致,想着给诸位夫人小姐也尝尝鲜,便耽搁了些时辰。” 说罢,朝着鱼铃使了一个眼色。 鱼铃闻言,立即从怀中取出一个缠枝莲纹的食盒。揭开盖子,里面整齐码着莹白如雪的糕点,上面还点缀着淡粉色的樱花糖霜。 不知是谁发出了惊呼。 “呀!这可是醉仙楼每日限量供应的点心呢!” “听说要排两个时辰才能买到!” “是啊,我上次去,最后都被卖空了,还是没买到!” 众贵女纷纷凑上前来。 那糕点做得玲珑剔透,隐约可见内里裹着的蜜桃馅料,散发着清甜果香。 在座都是锦衣玉食的主儿,平时不缺吃的穿的。 却也被一国王后亲自带来的点心打动。 鱼铃将糕点一个个地分发了下去。 第415章 钱氏脸色一僵,随即堆满笑容:“都是臣妇管教无方,竟让那些不长眼的东西怠慢了娘娘!” 她转身,对着身后的丫鬟厉喝。 “去把今日当值的下人都拖下去,指个路都指不好?徐府养着他们,是做什么吃的?……” “且慢。”沈昭璃纤指轻抬,打断了她的话。 “下人不懂事,说到底也是主子没教好。若传出去,倒显得本宫苛责下人了。” 她意味深长地补了句。 “毕竟……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不是么?” “徐夫人可是先王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断不会连下人都管教不住。今日之事应当有误会,徐夫人也该想一想,如何更好地打理内宅、执掌中馈了。” 钱氏脸上笑容顿时凝固,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如何听不出这话里的机锋? 可当着众人面,只得强笑道:“殿下教训得是。” 她是故意让下人不给沈昭璃领路的,就是想看看这位大靖来的公主出丑。 一个大靖人,竟敢霸占北凉王后的位置,得罪了不少北凉权贵家族。毕竟,想要将女儿送上去做北凉王后的家族可多着呢。 在座的夫人小姐,恐怕就没有不讨厌她的。 结果,这位大靖来的王后,三言两语便化解了迟到之嫌,反倒让钱氏落了个治下不严的名声。 还用一点桃花糕,就博得了一部分夫人小姐的好感度。 当真是好手段。 沈昭璃浅尝一口丫鬟端上来的茶水,余光扫过众人神色。 她知道,在这满座女眷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等着看她这个“外人”出丑。 不过…… 她唇角微扬,轻轻放下茶杯。 今日这品酒宴,就是她在北凉贵女圈的第一次亮相。 这场仗,她会一直打到底。 打得轻松、漂亮。 …… 众人又聊了几句,气氛一派热烈。 钱氏站起身来,朝着沈昭璃恭敬地行礼。 “听闻殿下乃大靖公主出身,精通酒道,今日徐府特备了几种佳酿,想请娘娘品鉴一二。” 沈昭璃目光扫过亭中摆放的几只青玉酒壶,每只壶旁都配有一只同色的琉璃杯。 酒壶前放着一张牌子,上面写着各自酒液的名字。 雪醅、甘露、青醴、琥珀光…… “哦?”沈昭璃眉梢微挑,有意无意地道,“看来夫人是考校本宫来了。” 钱氏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只是听说大靖最是讲究酒以成礼,想开开眼界罢了。” 其余坐着的几位贵夫人也纷纷附和,眼中却藏着戏谑的神色。 沈昭璃心知肚明,这些贵妇们表面恭敬,实则想看她出丑。 这品酒宴根本就是一场鸿门宴。如果她不能应对过去,那么大靖公主草包无能、毫无涵养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贵夫人圈。 她自个儿的名声无所谓,但绝不能让大靖被北凉看不起。 尤其如今,大靖国力不如北凉,很多人是存了轻蔑之心的。 她不动声色,道:“既然如此,本宫就献丑了。” 钱氏大喜,立即拍了拍手。 立即有丫鬟上前,将酒壶中的酒液倒进琉璃杯中。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乱顺序。 最后轻轻放到沈昭璃面前。 钱氏笑道:“这些都是府中珍藏的好酒,要不然也不会拿出来招待殿下。不知殿下能否看出,哪一杯最是佳酿?” 沈昭璃完全不受她的影响。 先观其色,再闻其香。 最后拿起琉璃杯,各自抿了一小口。 脊背挺得笔直,吞咽间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动作优雅得体。 第416章 一看就是自小接受了良好的礼仪教育,一举一动,竟完全让人挑不出错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沈昭璃身上。 沈昭璃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轻颤。 良久之后,开了口。 “第一杯酒,应当是雪醅。酒如其名,取冬日初雪融水酿造,酒色清澈如泉,入口清冽,回味甘甜。” 沈昭璃放下第一杯,又拿起第二杯。 “甘露,以江南金桂为引,九蒸九酿而成,酒色金黄,香气馥郁,价值不菲。” 一旁站立的倒酒丫鬟愣了一下,然后冲着众人点头。 示意沈昭璃说的都是对的。 这酒的顺序是她亲手打乱、排列的,她自然知道哪杯是哪杯。 席上的夫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惊讶无比的眼神。 她们本想看沈昭璃出丑。 结果这大靖公主,竟然接连两杯酒都说对了! 钱氏长长的指甲掐入了掌心,笑容有些微僵。 不过,没关系。 雪醅和甘露都是北凉比较有名的酒,若是沈昭璃平时喝过,尝的出来也不算什么。 剩下的呢? 她就不信,沈昭璃杯杯都喝过! 沈昭璃恍然未觉其他人的反应,继续拿起接下来的酒品尝。 尝了一口,停顿思索一会儿,然后便开口。 “……青醴,以青稞为主料,辅以山间野果,酸甜适中,就连小孩子也可以品尝一二;琥珀光,陈年黄酒,色如琥珀,味道醇厚悠长。古语说玉碗盛来琥珀光,果真不假,实在是好酒。” 一旁站立的丫鬟早就愣神。 缓慢地点了点头…… “是。殿下全部……说对了。” “本宫最喜欢最后这一杯琥珀光。”沈昭璃微微笑了,“本宫厚着脸皮,想问徐夫人讨一些,想带回去给王上也尝尝。” “这……当然可以。” 钱氏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却还得应付着沈昭璃。 怎么可能?! 整整七杯酒,虽都是好酒,但其中有众人耳熟能详的,也有鲜有人知的。 沈昭璃却能将这么多酒全部猜对。 她精心设计出来的刁难内容,在沈昭璃面前竟然不堪一击。 一时间,钱氏都有些微微地挫败了。 她沉默半晌,又笑着开口。 “殿下果然见识广博。” “不知殿下认为这七种酒中,哪一杯最为珍贵?” 亭中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昭璃身上。 呵。 都到了如今的地步,钱氏还不死心么。 沈昭璃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她目光在七杯酒上逡巡片刻,突然指向那杯看起来最不起眼的“青醴”。 “此杯最为珍贵。” 话音刚落,亭中爆发出一阵压抑的笑声。妇人们以帕掩口,眼中满是嘲讽。 钱氏更是直接笑出了声。 苍天不负有心人! 她一直被沈昭璃将军,如今总算是找到一个机会,可以挣回面子来。 “这回是殿下错了。这青醴不过是寻常酒水,哪比得上甘露珍贵?” “甘露一壶值千金,甚至有价无市。徐大人有至交好友是做甘露贩卖营生的,这才讨到了两壶今年新酿的。” “至于这青醴……不过价值百金罢了。” 沈昭璃不慌不忙,端起那杯甘露,在阳光下轻轻晃动。 不答反问。 “夫人确定这金露,是今年新酿?” 钱氏一愣:“自然是新酿,从江南快马加鞭送来的。” 她不明白沈昭璃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那夫人恐怕被蒙蔽了。”沈昭璃将酒杯递到钱氏面前,“请夫人细闻,这甘露可有往年那股清冽的桂花香?” 钱氏迟疑地接过,闻了闻,眉头渐渐皱起。 她不懂沈昭璃要搞什么鬼,心头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似乎……确实淡了些……” “不是淡了,是变了。”沈昭璃声音平静。 “江南今年春夏多雨,桂花受潮,香气大减。酿酒之人为保产量,必是减少了桂花用量,而用其他东西掩盖了。” “不仅如此……”她将酒杯倾斜,让酒液在杯壁流动,展示给所有人看。 “看这挂杯,往年甘露挂杯如金丝,如今却松散不成形,说明发酵时间也不足。” 赵夫人脸色渐渐发白。 她听不太懂沈昭璃的意思,却也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话。 “这……这不可能……” 沈昭璃却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还有这颜色。”沈昭璃指向杯中酒液。 “正宗甘露应是透亮的金色,如今却偏红,必是添加了桑葚调色。想必,那酿酒之人应当是用了桑葚,来弥补桂花香气的不足。” “如此偷工减料之酒,纵使标价再高,也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 亭中鸦雀无声,几位夫人面面相觑。 甚至都替钱氏感到尴尬。 钱氏自称,在品酒宴中会分享不少好酒。 可事实上,他们徐府自己准备的酒,都不够正宗,以次充好。 寻常夫人不够懂酒,充了也就充了。 偏偏遇上沈昭璃,有理有据,娓娓道来。 钱氏额头渗出细汗,她后悔。 要是早知道如今这一幕,她就是死也不会给沈昭璃送帖子。 突然厉声喝道:“来人!把送酒的管事叫来!”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子战战兢兢地被带了上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第417章 钱氏怒问:“这甘露与往常不一样,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实招来!” “若有半分隐瞒,仔细你的皮!” 管事磕头如捣蒜:“夫人恕罪!今年江南确实雨水过多,桂花收成不佳……小的怕交不了差,就……就稍作调整……” “但这酒的味道还是甘甜美味的,只是与往常不一样。夫人若是不喜欢,小的再令人调……” 管事之所以胆大包天,是因为他知道,这一帮徐府的人都是外强中干,分明没有品酒的实力,还要附庸风雅。 即使铤而走险,送了劣质的酒上来,徐府的人也根本品尝不出来。 哪想到在今日,事情败露了。 沈昭璃轻叹一声:“本宫尝这青醴,虽外表朴素,却是实打实的珍品。青稞需在高寒之地生长多于百天才可收割,加在其中野果更是难得。” “酿酒之人不惜工本,只为保留最原始的风味。如此匠心,岂是那偷工减料的甘露可比?” 钱氏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她万万没有想到。 通过今日这一事,她不但没有让沈昭璃出丑,反而把徐氏的名声给赔进去了! 老爷回来了,定是要拿她问罪! 想到这里,钱氏不由得拿起了下人撒气。 “你这混账东西,竟敢以次充好!来人,给本夫人将这胆大包天的东西拖下去,乱棍打死!”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管事凄厉的喊声一直在回响。 好好的一个品酒宴,竟然一下子要出人命。 沈昭璃颔了颔首,忽道:“江南雨水泛滥非人力可阻,此人不敢据实以报,反以次充好,恰说明……” 她眼波流转,在钱氏铁青的脸上轻轻一扫。 “要酒之人素日太过严苛,令人不敢直言。归根结底,错不在他。” “本宫今日做主,留他一命。” 钱氏涂着蔻丹的指甲生生折断在掌心。她强撑着笑脸应道:“殿下仁厚。” 四个字,却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周围围观的贵夫人们,却在此时纷纷开腔。 “殿下实在是慧眼如炬、学识渊博!居然能将这么多的酒液一一辨认出。” “就是啊,还能宽恕下人错误,宅心仁厚。能娶到大靖公主,实在是我北凉之幸!” “早就听说王后大名在外,如今一见,果然不凡!” 满座贵妇忽然都成了巧舌鹦鹉,你一言我一语地奉承起来。 那夸赞声像无数根金针,密密扎进钱氏心口。 钱氏喉头腥甜,几乎要呕出血来。 半月前在丞相府密会时,这些夫人明明个个咬牙切齿,说定要让大靖来的公主当众出丑。 怎么如今倒像是约好了般,全都临阵倒戈? 她死死盯着沈昭璃的脸,恍惚间忽然明白过来。 这位王后哪里是任人拿捏的娇花,分明是……一柄温润的翡翠簪子。 看着美丽无害,碰着了才知道锋利。 钱氏现在只想尽快把这尊大佛给送走,尴尬地笑着道:“多谢王后娘娘指点。若不是王后娘娘慧眼如炬,只怕我也要遭到蒙蔽了。” “那么今日的品酒宴就进行到这里。徐府给各位准备了礼品,已由下人送到各位的马车处。各位若还想在徐府逛逛,可尽兴游玩。” 沈昭璃自然也能听出这是在催自己了,抿嘴一笑。 无妨,反正她的目的也达到了。 起身招呼了一下鱼铃,便走。 钱氏已经恨透了沈昭璃,碍于礼仪,只得亲自将沈昭璃送至马车前。 路上的时候,沈昭璃忽然看着她笑。 “听说太子太傅,多年前曾经教导过王上?” 第418章 钱氏沉吟了一下:“……是。” 此事便说来话长了。 太子太傅一般重点肩负教导太子之责,其余皇子都囫囵带过。当初的太子太傅也不例外。 若要说教导,徐良寅教导最多的其实是珉王楚明君,也就是已死的大皇子。 那时候,他们将全身的宝都押在了楚明君身上。 一心想着楚明君会继承大统。 没想到最后却…… 钱氏听丈夫讲过当年的一些事情。 当年,徐良寅对楚云峥态度绝不算热络。 甚至因了叶云婉和楚明君的关系,还多有嫌恶。 是以如今的徐良寅,根本不敢在楚云峥面前嚣张太过。 风水轮流转,也是令人唏嘘。 沈昭璃见钱氏不敢多言,也大概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心里对楚云峥又生出了几分怜惜。 一个从小就失去母亲、被送去异国当质子的可怜孩子,要从自己受到万千宠爱、被当做未来储君培养的哥哥手里夺权。 谈何容易。 正与钱氏说话间,绕过一座假山,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 “不要!放开我!……” 那声音不算大,隐隐绰绰,很快又听不见了。 沈昭璃神色一凛,立即转头问道。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可是有人在呼救?” 钱氏脸色微变,急忙赔笑道:“殿下怕是听错了,府中怎会有这等事?……”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传来。 “救命啊,杀人啦——救命!!” 这一回,沈昭璃听得真切。 她眸光骤冷,霍然起身。 不顾钱氏阻拦,径直循声而去。 钱氏慌忙跟上,脸上脂粉都被冷汗浸湿了几分。 穿过几道回廊,只见两个彪形大汉正架着一名华服女子往古井边拖拽。 那女子云鬓散乱,珠钗斜坠,连绣鞋都掉了一只,正拼命挣扎哭喊。 “住手!” 沈昭璃一声厉喝。 那女子抬头见来人衣着华贵,立即扑倒在地。 “贵人救命!他们 要杀我!” 钱氏气喘吁吁追来,见状面如土色。 沈昭璃冷眼打量那女子。 这女子身上穿着织金的袄裙,腕间还戴着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 哪里像是个寻常下人? “徐夫人,这是怎么回事?”沈昭璃扭头看向钱氏,寒声质问,“光天化日之下,贵府竟要闹出人命不成?” 钱氏强撑笑容:“娘娘明鉴,这贱婢是府中的下人,手脚不干净,偷了府中财物,臣妇只不过是派人吓唬吓唬她……” 说着,还用眼神狠狠地瞪那女子。 示意那女子不要多说话。 “你胡说!”那女子完全不接她的茬,突然抬头,露出一张苍白却俏丽的面容。 “回贵人,妾身是徐府二少奶奶林氏。徐二爷病逝才两个月,娘就要逼我殉葬……” 说着,扯开衣领,露出脖颈处狰狞的勒痕,泪眼婆娑地道:“您看妾身的脖子,近日,这已是他们第三回要置妾身于死地了!” 沈昭璃愣了一下。 一旁的鱼铃道:“殿下,您先前与王上远在北凉,可能不知道此事,奴婢却是知道的。” “两个月前,徐府的二公子因病去世了,下葬闹得轰轰烈烈,整个王都都知道。” “殉葬。”沈昭璃重复了一下,有些意味不明地扯起嘴角笑了。 她转头,问徐夫人钱氏。 “徐夫人,林氏说的是真的吗?” “据本宫所知,就连北凉先王去世,都没有喊嫔妃一同陪葬。” “你们徐府二公子去世……倒比王室还排场大?” 沈昭璃说的是实话。 楚云峥的父亲楚煜虽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但对待外人,却宽厚仁慈。喊人陪葬这种事,万万做不出来。 第419章 钱氏的额前有冷汗流下。 尴尬地笑道:“殿下,休要听这贱婢胡说,其中有一些误会……” “什么误会?”林氏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她捂着自己的脖子,声泪俱下地控诉。 “娘,您前日命人用白绫勒我,今日又使人推我入井。难道在您眼中,媳妇活着便是罪过?” “外人只道徐府门楣光耀,谁又知晓这锦绣堆里,藏着怎样的吃人规矩!” “您身为尊贵的诰命夫人,为博个‘贞节传家’的美名,便要生生逼死儿媳!” “毕竟,若我‘自尽殉夫’,徐府便能再添一座贞节牌坊。世人都会赞您教导有方,连儿媳都这般忠烈,您的名声又更上一层楼。” “可您问问这满园女眷——”她猛地指向四周,“谁愿为个虚名赴死?” “丈夫死了,媳妇跟着去死是忠烈,但不想死就有罪吗;想活着,难道是一种罪吗?” “我如今就明明白白说了,徐二公子死了,可我还想活!” 钱氏脸色铁青,金镶玉的护甲深深掐进掌心。 要不是顾忌着沈昭璃在这里,只怕她早就命人冲上去,堵住林氏的嘴。 林氏却越发激动,越喊声音越大。 “北凉律法早废殉葬,可您为着虚名,偏要活人陪葬,实在是骇人听闻、畜生不如!今日我便拼着性命,也要撕开您这层伪善的皮!” 说着,林氏踉跄起身,又将脖颈上的勒痕展示给沈昭璃看。 “贵人请看!这便是前日婆母赐我的‘体面‘!” “她趁着我晚上睡着时,派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拿白绫勒我。若不是我睡觉轻,只怕早就化作一缕冤魂!” 雪肤上,几道紫红色的勒痕格外刺目。 饶是沈昭璃,也不免瞳孔颤了下。 钱氏,实在是好狠的心肠。 “您尽管灭口!横竖我这条命早就不在我手上,说不定哪天晚上就又悄无声息地没了——但今日在场的夫人小姐们,都会记得,徐府是如何逼死儿媳的!” 林氏一鼓作气地说完,朝着沈昭璃磕头,泪流满面。 沈昭璃看她抬起头来时,额前都被磕破了,鲜血淋漓,和流下来的泪水混在一起,模样十分可怜。 她温声道:“你先起来。” 林氏抬手擦去眼泪,仍不停抽噎。 “这位贵人,您如今已经知道了真相。我说完以后,婆母必定不会留我。” “麻烦您,将我最后的遗言说出去。” “不要沉默,不要再让更多的女子步入这吃人的魔窟!” 林氏说得没错。 这可是高高在上的徐府,权势滔天。不知有多少女子卯足了劲儿想要嫁进徐府,一朝改命。 可是背后呢? 钱氏是先王亲封的诰命夫人,表面贤良淑德,端庄贞烈。 可是,背后呢?…… 女子的宅院,有着不输男子战场的凶险。 鱼铃走过去,将林氏从地上搀扶了起来,笑。 “这位夫人,您先起来。” “不用绝望,您会有救的,您不会死的。您知道站在您面前的是谁吗?” “这是大靖的长乐公主,北凉的昭懿王后。” 听完鱼铃的话,林氏猛地抬起头来,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什么? 这贵人,竟然是…… 沈昭璃对她微微一笑。 “我……真的吗?”林氏的嘴角抽动,想要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最后倒更像是哭。 “太好了……我这一生终于幸运了一次……我,我有救了……” 她的身体无力地滑落在地。 一旁的钱氏始终没有说话。 一开始,她还试着用眼神阻止林氏继续往下说。 可随着林氏越说越多,大概是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挣扎了。 她便沉默着站在原地。 沈昭璃漠然地看向她。 “徐夫人,事到如今,你有什么可说的?” 钱氏道:“臣妇无话可说。” “本宫是一国之母,女子遭遇的不公之事,本宫自然也要管。只是没想到你竟如此蛇蝎心肠,为博一个好名声,竟要逼儿媳去死。” “如今的你,实在是不配为当世女子的表率。本宫今日便会请王上旨意,革除你的诰命。” 钱氏木然道:“是。” 她的眼中早已没了神采,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般。沈昭璃说一句,她应一句。 她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那几个下人实在是白痴,动手也不知道动得干净些。 非要趁着她送王后回去的时候动手。 如今东窗事发,无力回天。 是她运气不好,是天要亡她。 钱氏终于动了。 她抬起手,轻轻地摘下了头上的金翟冠。 这本来是她最为骄傲的东西。 可如今…… “这七翟珠冠,怕是再也配戴不得了。” 钱氏露出一个有些恍惚的笑。 …… 很快,徐氏被革除诰命的事就传遍了整个王都。 别说是各位夫人小姐了,就连权贵听了,也纷纷大吃一惊。 早就听说,徐氏给王都有头有脸的女眷都发了帖子,要举办品酒宴。 结果这品着品着,把自己给品进去了? 太子太傅徐良寅英明一世,竟还有如今的这一天! 徐良寅原本还在同僚家中喝酒。 听闻了此事,急匆匆赶来。 见到妻子跟个木偶一样瘫软在地,自己也傻眼了。 第420章 “废物!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徐良寅指着钱氏的鼻子,大骂。 钱氏抬起头看着徐良寅,泪眼婆娑。你 “老爷,林氏的事情分明是您默许的,怎么到头来,却都成了我一人之过?” 徐良寅额头的青筋狂跳。 “我默许,你将事情做好了吗?你可知,王上本就对我态度微妙,如今传出这样的事情来,你叫我怎么面对王上?” 说罢,徐良寅长叹一口气。 “完了,全完了。” 他口中不停念叨着的楚云峥,在听完沈昭璃的汇报后笑了。 “那就依你说的办吧。” “这下,徐良寅定会元气大伤,有段时间不敢出来蹦跶了。” “这些跟随先王的老臣本就是我心腹大患,只愁一直没有把柄。阿璃只是去了徐府一次,便给我带回来这样一个惊喜。” 楚云峥说着,在沈昭璃的额前亲了一下。 “阿璃真是孤的小福星。” 楚云峥的几句话轻描淡写。 但沈昭璃已经能够想象到,当年还只是一个小皇子的他,被徐良寅与楚明君联合起来欺负的画面。 算是又替楚云峥出了一口恶气吧。 靠在楚云峥的胸膛上,沈昭璃想。 至于钱氏的诰命被剥夺,也是好事一桩。 如今朝堂冗官问题严重,支出太多,有些德不配位的人,更不该享受特权。 …… 与此同时,靖安侯府。 赵卓跌跌撞撞冲进正堂,连滚带爬地扑倒在地。 “爹!娘!大事不好了!孩儿闯下大祸了!” 赵夫人正修剪花枝,闻言手一抖,剪断了一枝正开得艳丽的牡丹。 她有些不悦地斥责自己的儿子。 “慌什么!天还能塌了不成?” 靖安侯赵明德则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眼皮都没抬一下。 “在北凉的地界上,还有我靖安侯得罪不起的人?” “孩、孩儿今日在大街上……与一辆迎面而来的马车狭路相逢。孩儿不想让开,就与对方争辩了几句。”赵卓冷汗涔涔地解释。 “谁知道那辆马车……是,王后娘娘的凤驾……” 赵明德一开始还在悠闲地品茶。 闻言,一口茶喷了出来。 茶盏也“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他猛地揪起儿子的衣领。 “你说谁?王后?!那个被王上捧在手心里的大靖公主?!” 赵夫人心疼了,急忙上前护住儿子。 “侯爷这是做什么!快放开卓儿。” “就算是王后又怎么样,不过是个外邦来的公主,咱们赵家世代功勋,王上难道还会为了个女人,为难咱们卓儿不成。” “蠢妇!”赵明德额角青筋暴起,“儿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你可还记得王上从不离身的佩剑星月?如今就在那王后手中!你自己掂量掂量她在王上心里的分量!” 闻言,赵夫人的脸色骤变,手中帕子绞得死紧。 “那大靖来的公主,竟真能得王上如此信任?” 就在此时,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哼。 “那又如何?” 一位身着织金裙的少女款款走出。她生得杏眼桃腮,眉间一点朱砂痣娇艳欲滴,美目顾盼间有着万种风情。 正是靖安侯嫡长女赵映澜。 “澜儿!”赵夫人急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赵映澜漫不经心地抚弄着腕间的羊脂玉镯,红唇微勾。 “父亲何必惊慌?王上如今不过图个新鲜,难道真会为了个外邦女子,寒了我们这些功臣的心?” “再说,现在再受宠,将来也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罢了。” 靖安侯看着这个自小被宠坏的女儿,眉头紧锁。 赵映澜年已十七,当年提亲的人几乎踏破侯府门槛,可她偏要效仿话本里的故事,扬言要嫁,便嫁天下第一等的男子。 第421章 如今看来,竟是盯上了北凉王后的位置。 他虽很赞成女儿去争一争王上的宠爱,却也心疼女儿要遭受宫中的云谲波诡。 赵映澜却不以为然。 “女儿已跟楼师师苦学月余,王上的生辰很快就要到了。届时,便是我大放异彩的时候。” 什么大靖公主? 她就不信,那沈昭璃还能同她一决高下。 …… 自品酒宴过后,钱氏的诰命被剥夺,其耻辱不亚于被剥光了衣服游街。 连带着徐良寅也面上无光,甚至请了三日的假不来上朝。 相比之下,定国公江磊便显得春风得意得多。 原因只有一个,汪静姝,怀孕了。 江磊一生顺风顺水,唯一的心病就是年过不惑,还没有子嗣。不管是正妻还是小妾,肚子里始终没有一点动静。 为此,他没少被同僚在背后取笑。 尤其是子嗣繁多的靖安侯赵明德。 如今汪静姝有了身子,他整日喜气洋洋,一天八百遍地往汪静姝的院子里跑。 就连宫中的太后叶云婉也得知了此事。 心顿时揪了起来。 别看江磊在外面玩得花,但她知道,他心里还是有汪静姝的。 她派心腹田嬷嬷去找江磊,要求江磊在青槐巷见面,却被江磊给拒绝了。 “静姝有了身子,我想在家里多陪陪她。” 一连请了好几次,都被江磊拒绝。 叶云婉气得脸色发青。 这江磊,平日里与她翻云覆雨,很是享受。 如今有了孩子,就想把她一脚踹开。 没门! 沈昭璃也得知了此事。 她喝汤的手微微一顿。 鱼铃在一旁,感慨万分地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的孩子,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昭璃淡淡笑了。“左右,汪氏肯定认为这是个好事。” 汪静姝一定会认为,这孩子来得恰到好处。 若能生下来,不仅是江磊的嫡系血脉,更能让她和江磊的关系走得更近一些。 事实上汪静姝也的确如此。 她每日静在家中,闲了就给孩子织一些小衣裳小鞋子,笑得温温柔柔。 江磊也对她越发愧疚。 不仅不再去找叶云婉,还经常隔三差五地赏赐给她好东西。 看上去,这似乎已经是非常完美的一家人了。 这天,沈昭璃带了鱼铃,亲自上门拜访汪静姝。 听说王后驾到,汪静姝受宠若惊。 定国公府虽是富贵之家,却也鲜少会有王室亲临。 “国公爷上朝去了。” “本宫知道,就是趁着他上朝的时候去的。”沈昭璃说。 要不然,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打死他。 她瞥了眼汪静姝。汪静姝的小腹还是一片平坦,光看外表,绝对看不出她已经有了身子。 “这孩子,你打算生下?” “是。多谢殿下挂怀,殿下一片好意,我知道。”汪静姝牵起嘴角,笑了笑。 “只是对我来说,可能没有那么多的选择。女子嫁了人便是嫁了,哪能轻易和离,如今混混沌沌地过一辈子,也挺好。” “再说,这个孩子如今也让他回心转意了。” 汪静姝顿了顿。 她还是很感激沈昭璃的,又问道:“别光顾着恭喜我了,殿下呢?趁着年轻,有没有想着早日跟王上要个孩子?” 这话其实说得有些越界了。 不过沈昭璃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也肯跟她推心置腹,是以她才关心,多问一句。 沈昭璃没有正面回答,只淡淡笑道:“孩子讲究缘分,不是说来就来。” “鱼铃,将本宫备下的几样薄礼取来。” 第422章 鱼铃会意,立即领着侍女们捧上几个精致的锦盒。 沈昭璃打开锦盒,从中取出一条五彩丝线编织的长命缕。 长命缕末端还缀着一个和田玉雕的麒麟,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一看便极其贵重。 “这是给小世子或者小郡主准备的,”沈昭璃亲手将长命缕放在汪静姝的掌心。 “系在襁褓上,既能避邪,又讨个吉利。” “还有一个金丝织成的香囊,里头装着合欢皮、酸枣仁,悬在帐中能安神定魄。” 都是她精心搜罗来的东西。 不算特别贵重,但胜在有心意。 汪静姝眼中泛过惊喜的光。“多谢殿下。” 沈昭璃看着汪静姝微微泛红的眼眶,轻拍她的手背:“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养胎。其他的都不要多想。有个孩子傍身,也是幸福的事。” 汪静姝道:“好。” 不管江磊如何混账,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以来,汪静姝一直都待在定国公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心养胎。 这天,她正在院中晒太阳,为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绣着肚兜。 忽见管事嬷嬷慌慌张张地跑来,手里捧着一道明黄绢帛。 “夫人,宫里来旨意了!太后娘娘宣您即刻入宫觐见。” 汪静姝手中的针线一下子落在青石板上。她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小腹,指尖微微发抖。 太后怎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要见她? 江磊还去上朝了,府中也没个做主的人。 “夫人万万去不得!”陪嫁丫鬟荷香是知道事情始末的,急得眼圈都红了。 “夫人,那太后分明是怀恨在心,想要对您不利……” “住口。”汪静姝深吸一口气。 “她终究是太后,若抗旨不尊,便是给国公爷招祸。” 她别无选择。 叶云婉选择在江磊上朝时召见她,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无碍。”汪静姝想了想,又安慰荷香道。 “她选择在宫中召见我,也有忌惮,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真对我做什么。我无需怕的。” 轿辇吱呀前行,汪静姝紧攥着袖子,试图让自己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可还是紧张得心脏狂跳。 她哪怕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到,太后召见,绝对不安好心。 前方,映月殿的飞檐渐渐映入眼帘。 “臣妇参见太后娘娘。” 在荷香的搀扶下,汪静姝走进了殿中,向着叶云婉行礼。 叶云婉倚在鸾座上,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鎏金护甲。发间的九尾凤钗明晃晃地刺人眼睛。 “定国公夫人快请起。”叶云婉声音柔得像掺了蜜。 “这大冷天的,你还怀着身子,不必多礼。” 汪静姝抬头,终于看清了这个让江磊魂牵梦萦的女人。 叶云婉确实美得惊人,尤其是那双含情目,眼尾微微上挑,即便笑着也带着三分媚态,多了些年轻女人不曾有的风韵。 哪个女人,不恨与自己丈夫相好的人呢? 汪静姝也恨。 可那是一国太后,她没有办法。 汪静姝打量叶云婉的时候,叶云婉也正在打量着汪静姝。 眼里闪过浓重的妒意。 能做定国公夫人的女人,竟然只是一个容貌如此寻常、被丢到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女人。 论容貌,她绝对不输给她。但她能怀上身孕,诞下子嗣,自己却再也不能了。 叶云婉此生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死去的大皇子楚明君。 可惜楚明君,早就死于楚云峥的剑下。 自此之后,她在这深宫再次孤单一人。 回忆起过去,叶云婉的眼神有些恍惚了。 但她很快就藏起了这份心绪,望着汪静姝,微微笑道:“说起来,这还是江夫人有了身子以后,哀家第一次见到你。定国公多年无子,如今总算是有了后代,哀家真为你们感到高兴。” “若说功劳,自然是静姝你的最大。女人有了身子,总要格外辛苦些。静姝你受的苦,定国公不记,哀家可是替他记着。” 汪静姝有些摸不清叶云婉的用意,谨慎地道:“多谢太后娘娘挂怀。” “应该的。哀家这次召你入宫,是有一事想要麻烦你。” “哀家信佛,需要定期抄写经文。可哀家年纪大了,腰痛的老毛病又犯了,这《金刚经》便无人抄写,只能麻烦静姝你。” 按理说,叶云婉要找人抄写佛经,有很多同她交好的贵妇,无论如何轮不到汪静姝头上。 可叶云婉开口,汪静姝也没法不应。 更何况,这个要求也很合理。 “臣妇遵旨。” 叶云婉很满意地看着她:“你抄写这经文,一方面是帮哀家的忙,另一方面也是为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儿祈福。” “先前哀家也喊过昭懿王后来抄写经文,她一手蝇头小楷写得工整娟秀,静姝你可不能输给她。” 汪静姝勉强挤出一丝笑来。 “昭懿王后秀外慧中,臣妇怕是不能与其相提并论。臣妇尽力。” 她抄写经文,难度更是比沈昭璃更大。 她本就不认识几个字,更不会写字。 旁人是写字,在她看来,每个字的笔画是这样多、这样杂,就像是照着画画一样。 得写一笔,看一笔。 第423章 汪静姝没抄几笔,就累得腰酸背痛,眼睛也开始火辣辣的。 又不敢跟叶云婉提出自己要休息。 叶云婉既然有意喊她抄经书,怎会这样轻易就喊停。 更何况,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倒显得她娇生惯养,连抄写几个字都要喊苦喊累。 幸好只是抄写经文而已,不会对腹中的胎儿造成什么影响。 这么想着,汪静姝也认了。 继续一笔一划地抄写。 叶云婉坐在对面,饶有兴致地看着汪静姝抄写经文的样子。 这是定国公的第一个孩子,她也知道轻重,不敢像为难沈昭璃的时候那样为难汪静姝。 让汪静姝手腕酸疼、只能咽下这口恶气,已经是她的目的。 说她小心眼也罢,她就是不想让汪静姝痛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殿内熏香袅袅。 叶云婉有些困倦了,手撑着下巴,合上了眼睛。 然而不一会儿,她被一声尖叫声惊醒。 “夫人,您怎么了?!” 叶云婉睁开眼,原来是汪静姝带来的那个丫鬟荷香正在大喊大叫。 她正想斥责荷香为何这样不守规矩,一惊一乍,便看见汪静姝捂住肚子,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汪静姝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只受伤的虾米。额前瞬间布满冷汗,一缕缕湿发黏在惨白的脸颊上。 汪静姝痛苦地喃喃道:“荷香……快,快去请王后来。” 她的嘴唇已经泛紫,颤抖地抓住丫鬟的手,指甲深深掐进皮肉。 她人微言轻,在这宫中也不认识什么人,也万万不敢去打扰沈昭璃。 但此时除了请沈昭璃以外,她想不到其他任何的办法。 “快去啊!” 荷香心惊胆战地看着面前的主子。 汪静姝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她整个人在地上翻滚,发髻散乱,珠钗掉落一地。 她用双手死死护着腹部,惶恐地感觉到,那来之不易的小生命正在一点点流失…… “太后……”她用尽浑身的力气吐出这句话来,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紧缩。 “我本以为……大庭广众之下,你会不敢对我做什么……羞辱我……也就罢了……” “可你竟然……真会对我肚子里的孩子下手……太后娘娘,是我低估了你……” 叶云婉看着面前的这一幕,不禁傻了眼。 怎么可能?! 她固然狠毒,但汪静姝现在的样子绝对不是她害的! 她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自己的宫中,对着定国公夫人下手。 她又不是蠢材! 可汪静姝确确凿凿地在她的宫里出了事! …… 沈昭璃听到荷香来请自己的时候,不禁愣了愣。 汪静姝被请去映月殿了? 她暗道不好,连衣裳也没更,急急忙忙地便赶去了映月殿。 顺便让鱼铃去请了几个御医来。 一进映月殿,她就看到汪静姝脸色惨白,疼得在地上打滚。 叶云婉在一旁,恼着道:“御医已经来了,你何苦不让看?你还想不想要你这肚里的孩子?” 汪静姝道:“我不信你,更不信你请来的御医……” 沈昭璃在一旁,轻叹了口气。 汪静姝这样恐惧,实际上没必要。 叶云婉是聪明人,就算要对汪静姝下手,也不可能在这样明显的地方下手。 但现在汪静姝显然是被吓得狠了,与叶云婉有关的一切,都不愿去接触。 她摆手,让自己带来的御医迅速将汪静姝扶起来查看情况。 汪静姝见她来了,泪眼婆娑地喊:“殿下……” “殿下,对不住……不是万分危急,臣妇实在……不愿来打扰您……” 第424章 沈昭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放轻松。你且心定,本宫喊的御医已经来了。” 汪静姝闻言,这才勉强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头一折,昏过去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 期间,江磊与楚云峥也到了。 江磊刚刚下朝,闻此噩耗,便赶了过来。他急得不停地搓手,背着手在殿内走来走去。 就算不为了汪静姝,这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比谁都心焦。 沈昭璃对上他的眸子,只觉得好笑。 人心凉薄。若是早点上心,何必如此。 楚云峥快步走了过来,大掌抚上沈昭璃的头发。 “你怎会在此处?” “定国公夫人派人来请我。” 楚云峥虽有些微讶沈昭璃什么时候同汪静姝私交这样好,却也没有多问。 陪同沈昭璃安静地在原地等待。 重臣家中出事,他身为君王为表慰问也需到场。 更何况,此事还牵扯到了一个叶云婉。 楚云峥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太后。 “母后虽待在映月殿中,可事情却一点也不少。” 叶云婉低垂着头,不敢多发一言。 哪里还有往常趾高气昂、高高在上的样子。 自始至终,她没有机会和江磊有眼神接触。 她也不敢直视江磊。 殿内漂浮的血腥气越来越重。 不知过了多久,御医走了出来。 沉重地宣判道:“回王上王后,定国公夫人的孩子……没有保住。” 江磊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他的嗓音发颤。 “静姝呢?” 他说着,大踏步走了进去。 汪静姝正静静地躺在榻上,嘴唇乌青,脸上毫无血色,简直像个死人一般。 江磊心中悲痛,却也拉着汪静姝的手,安慰道:“没关系,静姝,我们之后还会有孩子的。” 汪静姝缓缓地转动眼珠看向他。 良久,咧开嘴角,凄惨地笑了。 笑一下,便咳一下。 “国公爷,你心爱的女人害死了我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江磊宛若被一道惊雷劈下。 “你,……你都知道了?” “我如何会不知道呢。”汪静姝凄凉道,“只是我为了保全虚伪的幸福,从来假装着没有发现罢了。” “国公爷,我处处退让,一忍再忍,可她欺人太甚。” “你亦……” 说到这里,汪静姝沉默地住了口。 她闭上眼睛,流出两行泪来。 她是与江磊私下说的,旁人并没有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 但叶云婉站在一旁,也大概能猜出两人说了什么。 她惴惴不安地看着江磊,看到江磊狠狠地往自己这里望了一眼。 他的眼神,仿佛淬了毒一般冰凉。 她从来没有看过他那样的眼神。 楚云峥轻轻地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 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母后,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定国公夫人也失去了孩子。即使您是太后,也得给个说法。” “要不然,儿子没法服众的。” 叶云婉猛地抬头。 “哀家没有害她!” “哀家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 叶云婉面上端的是一派大义凛然。 若不是沈昭璃知晓她背后和江磊的腌臜事,还真要以为她光明磊落。 叶云婉越说,语调越高昂。 “再说了,若哀家真的要害她,还会正大光明地在这映月殿下手?” “哀家可不是傻子!这样拙劣的陷害,王上你怎能相信!” “哀家只不过是喊她来抄抄佛经,静静心而已。” “难道手抄个经文,还能将她身体抄坏不成?” 楚云峥眸色阴沉如墨。 “既然各执一词,那就宣御医。” 御医须发发白,战战兢兢地跪伏在殿前,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第425章 “微臣……微臣参见王上。” “说。”楚云峥只吐出一个字,神情有些不耐。 “定国公夫人究竟为何会小产?” 陈御医以额触地,颤声道:“回禀王上,定国公夫人本就……本就胎元不稳……” “夫人连月来忧思过甚,气血两亏。” “加之……” 殿内静得可怕,只听见御医牙齿打颤的声音。 “说下去。”楚云峥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加之今日在映月殿抄经时……久坐不动,心绪激荡……” 御医扫了一旁的叶云婉一眼。 最后闭上眼睛,宛若破釜沉舟一般,一鼓作气。 “这才导致胞宫骤崩,胎元不保啊!” “你胡说!” 叶云婉几乎是瞬间就吼了出声。 她双目赤红,哪里还有半分贤淑太后的模样。 “你这贱奴才,是不是被汪静姝收买了才会这样说?哀家说了,哀家只是找她抄了个经书而已!” “抄个经书会引发小产?别开玩笑了!” “哀家看,你们就是一伙的!想把脏水往哀家身上泼……” 一旁的田嬷嬷赶紧抓住叶云婉的衣角。 “娘娘……” 可叶云婉大吼大叫,就跟疯了一样。 连田嬷嬷也揪她不住。 最后,楚云峥只得道:“来人,把太后带下去。” 孟航领命出现,将叶云婉带走。 殿内这才又恢复了安静。 汪静姝躺在榻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气若游丝地开口:“求陛下为臣妇做主。” 江磊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汪静姝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仿佛想用这样的办法,将她冰凉的手给温暖一些。 楚云峥沉吟了一下。 即使是贵为太后,害死朝中重臣的孩子,此事也不能善了。 “定国公,孤考虑了一下,罚太后俸禄一年,禁足映月殿一月,并去鹤观寺斋戒、抄经,为小世子祈福三月。” “你和你夫人觉得,这样的惩罚如何?” 汪静姝虚弱道:“王上圣明。” 叶云婉毕竟是太后。 即使犯了错,也不会有多严重的后果。 这样的处罚即使她觉得轻了,又能怎样呢? 见汪静姝已经说话,江磊也紧跟着回答:“臣没有意见,王上圣明。” 楚云峥起身,拍了拍江磊的肩膀。 “好好照顾照顾夫人。孤还有奏折要处理,先走了。” 沈昭璃随楚云峥离开,临走前,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江磊一眼。 痛失爱子,表面上看,最痛苦的是汪静姝。 但江磊心中的痛苦,不会比汪静姝少。 也不知他午夜梦回,会不会后悔自己游走在两个女人之间,举棋不定。 …… 御书房内。 楚云峥正批阅着奏折,沈昭璃站在一旁,为其研墨,想了半天,欲言又止。 楚云峥没有抬头。 “阿璃,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沈昭璃沉默半晌,终于开口。 “王上当真觉得,定国公夫人小产之事,是太后所为?” “孤不觉得。” 出乎沈昭璃的预料,楚云峥竟然说。 “抄写个经文而已,只是身体上受些折磨,独独不会到流产的地步。” “更何况,以叶云婉的心机,即使她要对付汪静姝,不可能蠢到用这样的方式。” “方才那御医,没有说实话。” 沈昭璃点头:“同我想得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楚云峥于是便招呼孟航。 “将那方才的御医再带上来。” 那御医去而复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方才他要面对一屋子的人,如今只要面对沈昭璃和楚云峥两个人。 可他一点儿也没觉得轻松。 反而那股若有若无的威压,让他更加喘不过气来了。 “王上饶命,王后饶命!臣有话直说,万万没有收其他人的好处,有意陷害太后娘娘啊!” 楚云峥幽幽笑道:“孤知道你没有陷害太后娘娘,因为你一直在保她,没有说实话。” “如今只有孤和王后两个人,你一五一十地告诉孤,究竟是什么,导致定国公夫人的小产?” 那御医沉默了半晌,心一横,道:“臣行医已有五十多年,不可能看走眼。所以,在臣开口之前,还请王上王后先恕臣无罪。” 见楚云峥颔首,他才道。 “映月殿里,一直弥漫着一股很奇怪的香味。臣仔细闻了闻,发现那是麝香。” “麝香会使女子不孕。定国公夫人本就忧思过甚,胎元不稳,又在殿中抄写经文几个时辰,吸入了过量麝香,因此才……” 听到这里,沈昭璃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 这样一来,事情才说得通了。 那御医继续道。 “起先,臣以为是太后为了陷害定国公夫人,在自己的宫中用了麝香。可若是如此,对她自己的身子也大有损害。” “臣先前为太后诊治过,她年岁已高,身体大不如前,不大可能采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所以那麝香,只可能是别人放进她宫内的。” “那人本想将麝香用在太后身上,结果阴差阳错地,害了定国公夫人。” 细细想来,这便很奇怪了。 若是想毒害太后,世上有千千万万种毒,没必要单选麝香。 除非是想致太后不孕。 可先王早已死去,太后根本不可能也没有机会怀有身孕。又有什么必要放麝香? 第426章 除非太后真的会怀孕。 也就是说,太后正在先王已死的情况下,耐不住寂寞偷人。 那人害怕怕太后怀孕,两人通奸之事显露。 这才下了麝香,想将这种可能断送。 如此推断,给太后宫里放麝香的人,正是…… 御医越说,头越低。 他虽然不知道那下麝香的人究竟是谁,却也知道,此事涉及到了王族丑闻。 要是方才直接将真相说出来,势必会搞得君臣不和。 他不敢承担这样的后果,只能装傻。 楚云峥沉默了许久,然后挥挥手道:“行了,你下去吧。” “赏一百两黄金。此事,务必要烂在肚子里。” “若是有旁人知晓了此事……” 御医心头一紧,慌忙以头叩地。 “王上放心!臣万万不敢多言。” 说罢便仓皇地下去了。 楚云峥在原地坐了很久,抚摸着手上的玉扳指,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半晌才笑开。 “这叶云婉,……真是让孤说些什么好。” “前段时间装神弄鬼,最近这段时间又偷人。” “堂堂太后,做的事情连普通女子都不如,传出去王室的脸面都要被丢光了。” 沈昭璃从背后凑近,捏了捏他的肩膀。 “王上可知,与太后通/奸之人究竟是谁?” “哦?”楚云峥饶有兴致地看她。“你知道那人是谁?” 沈昭璃静静地看他,眸子宛若黑夜中的星辰一样,熠熠生辉。 “前几日,我上街想做几身衣裳。” “恰好在青槐巷看到了那人……” …… 与此同时,映月殿。 “好一个汪静姝!好一个沈昭璃!” 叶云婉抓起案上的青玉香炉砸向殿柱,碎片洒了一地,香灰漫天飞扬。 她胸口起伏,剧烈地喘着气。 “哀家在这深宫沉浮二十年,向来只有哀家算计别人的份,今日竟被两个贱人算计!定是他们买通了御医!” 殿内宫女太监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地看着叶云婉将满室珍宝砸得粉碎。 没有一人敢说话。 只有田嬷嬷哭着跪下道。 “娘娘息怒啊!” “鹤观寺那边,已经来人催了。娘娘还是早做准备……” “滚开!本宫可是太后!先帝明媒正娶的皇后!” 叶云婉的身形踉踉跄跄,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居然让本宫去那种荒寺?实在是羞辱人!” 但她知道,无论她怎么不情愿,这鹤观寺还是非去不可。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声轻声的呼唤。 “太后娘娘。” 叶云婉猛地转过头,眼神瞬间就直了。 江磊身着黑色官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 “江……” 叶云婉正要脱口而出,突然想到什么,硬生生地改了口。 “定国公,你怎么来了?” “如今哀家已经被王上禁足,你如何能进映月殿?” 江磊薄唇紧抿成一条线,神情严肃。 他摆摆手,示意左右下去。 左右都是叶云婉的心腹,大概能猜测出江磊与叶云婉的关系,也没磨叽,迅速地躬身便下去了。 没想到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江磊居然还愿意来见自己。 叶云婉的眼中迅速含了两泡泪水,她哽咽着道。 “江郎,他们都不信我,可你是信我的对吧?” “我绝对没有对汪静姝下手!” “我知道那孩子对你来说有多重要,又怎么舍得让你伤心?” 说着,就张开双手,要扑进江磊的怀中。 江磊却向后退了一步,黑色的衣角划出冷硬的弧度。 “太后娘娘,你我身份有别。如今你已在风口浪尖上,还是注意自己的言行比较好。” “我花费了不少银子打点了侍卫,才得以进来找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我就会离开。” 第427章 说到这里,江磊顿了一下。 然后道:“我是来问娘娘要那个香囊的。还请娘娘归还。” “你!” 叶云婉愣住了。 她还以为江磊千方百计进来,是为了看自己一眼。 结果,只是为了找自己要回香囊! 她抬手,摸了一下腰间绣着龙凤图的锦囊。 那是去年上元节,江磊亲手系在她腰间的。 这锦囊是用最上等的云霞锦织成的,上头用金线银丝绣着一对交颈缠绵的龙凤。 龙昂首吐珠,凤回首顾盼,精致无比。 在满城灯火里,江磊为她系上锦囊,曾看着她,含情脉脉道。 “龙珠藏凤息,便是你与我。” 现在却…… 叶云婉双目赤红,抬眸看向江磊,目眦欲裂。 江磊恍若未觉,只平静地摊开手掌。 仿佛拿不到香囊,他便不会收手一般。 叶云婉也不是个脾气好的。 赌了气,干脆地伸手解下香囊。 还就还! 却在递出时突然攥紧。 “江磊,你我二人相爱这样久,为了个未成形的胎儿,你要与我生分至此……” “讨回这香囊,是想恩断义绝?” “不就是个孩子吗?我不能给你生吗?其他女人不能给你生吗?说到底在你心中,汪静姝那个贱人还是比我重要!” “将哀家利用完了就踹是吧,行,江磊,哀家告诉你,哀家也不是好惹的!!!” 江磊沉默了一下。 不知想了什么,又握住叶云婉的手,缓和了语气。 “云婉,你冷静一点。” “我没有要与你恩断义绝,更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现在你在风口浪尖上,我们最好不要交往过密。若是被有心之人看见,又多了一个弹劾你的理由。” “你现在受的苦已经更多了,我如何舍得你再去吃苦?” “我问你要香囊也是这个原因,先替你保管。我们二人,得更小心一点,才能长久。” 说着又亲了亲叶云婉。 “你在我心中,当然比汪静姝重要。” “请你相信,我当然是万事为你考虑啊。” 听着江磊的话,叶云婉原本因狐疑而皱起的眉,这才微微展开。 “此话当真?” “当然。” 江磊直视着叶云婉,眼里写满了坚定与真挚。 就算是再多疑的人看了,也没法怀疑他的真心。 叶云婉叹息一声。 “对不起江郎,是我想得太多。我如今这样的处境,实在不能不多想。” “毕竟,若是我失去了你,就一无所有了。”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 江磊拿了香囊,看似与叶云婉很不舍地告了别。 踏出映月殿的刹那,脸色便沉了下来。 他把玩着手里的香囊。 “幸好,及时把这东西要回来了。” 旁人或许不知,但他很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 这香囊里面,被他加了麝香。 为的就是让叶云婉不会怀有身孕。 若是叶云婉怀上的孩子,那他与叶云婉私/通的事情就会暴露。 他不是叶云婉,无论做了任何事都能独善其身。若这事被传了出去,他的命都没法保住。 只是没想到,最后这麝香,竟然作用到了汪静姝的身上…… 想到这里,他就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拽着,痛得他要喘不过气来。 他多想要这个孩子啊! 他不知道该向谁撒气,最后只能把气撒到叶云婉身上。 其实他最该怪的,是自己。 …… 这件事看似就这么过去了。 北凉局势,又平静了几天。 这天。 金銮殿外,晨光初曦。 群臣正列队入朝,忽见一道素白身影朝着他们一步步走来。 看身形,分明是个女子。 第428章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不是定国公夫人吗?” “妇道人家,怎敢擅闯朝堂?” “就是啊,她疯了?” 议论声窸窸窣窣响起。 楚云峥刚踏出銮驾,见状脚步一顿。 孟航已迅速上前,横刀拦住。 “江夫人,朝堂重地,无关人士不可擅闯。” 汪静姝抬起了头。 “妾身,来求王上为妾身做主。” 声音不大,却让满朝文武都为之一震。 阳光下,汪静姝的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两簇幽火。 不知为何,江磊心头猛地一沉。 他总觉得,自从上次小产过后,汪静姝总是有些不对劲。 疾步上前,拉她手腕。 “胡闹!快回去!” 汪静姝轻轻一挣,广袖从江磊掌心滑落。 她径直走到丹墀之下,跪在冰冷的汉白玉石上。 朝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孤零零地横在台阶上。 “妾身汪静姝,恳请王上明鉴。” “妾身知道,今日踏出这一步,便再难回头。” “可我的孩儿,总该有人替他讨个公道。” 说着,她双手伏地,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声音虽轻,却字字泣血: “前些天,太后娘娘命臣妾到映月殿抄写佛经,致使臣妾腹中胎儿不保。这绝非意外……” 她猛地抬头,眼中噙着泪。 “而是太后蓄意为之!” 满朝文武顿时哗然。 几位老臣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象牙笏板“啪”地落地,发出清脆的一声。 “臣妾不知道她是如何下手的,但臣妾知道,其中一定脱不了她的干系。” “因为她与臣妾的夫君,定国公江磊早有私情。” “见臣妾怀有身孕,便起了妒恨之心……” 江磊站在官员队列中,脸色瞬间惨白。 这个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尤其是在听到“早有私情”四字时。 他再也坐不住了。 下意识要上前,却被楚云峥一个眼刀飞过去,不敢再动弹了。 “臣妾原本贪图家庭美满,想维护家中和睦,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可事到如今,臣妾已经为此失去了孩儿,不能再继续沉默下去。” “臣妾的孩儿何其无辜!求王上为臣妾做主!” 楚云峥眉头紧锁。 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但没想到,汪静姝竟然真的会将事情放到明面上说。 饶是他想将此事瞒下,也不可能了。 他倒是佩服这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的勇气,当着所有朝臣的面便找上门来,求他做主。 殿中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来,楚云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沉声开口。 “来人,去请太后。” 不过片刻,叶云婉便乘着凤辇匆匆赶来。 刚踏入殿门,便听见汪静姝那一声声控诉,顿时脸色大变。 “荒唐!”叶云婉广袖一甩,怒不可遏。 “汪氏,你可知污蔑太后是何等大罪?” 她看似震怒无比,实则藏在袖子里的手在微微发冷。 汪静姝早就知道,她与江磊的关系? 什么时候知道的? 又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非要跳出来? 汪静姝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太后娘娘,您究竟和江磊有没有染,您自己心里清楚。非要我拿出证据来吗?” 满朝文武屏息凝神。 楚云峥看着殿下这一幕,眸色愈发深沉。 汪静姝继续道: “青槐巷的那栋宅子,太后您常常到访。可那栋宅子分明是在我丈夫的名下——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太后娘娘也无须否认,事情究竟如何,问一下住在青槐巷的百姓们便知道。您既然经常出入青槐巷,巷中百姓必然都认得您的脸。” “您放心,我既然敢站在这里,就有了万全的证据。我博上我的命,只为我的孩儿讨一个公道。” “是你吧?是你杀死了我的孩儿。” 叶云婉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说她与江磊有染也就罢了。 可她的确从未想要谋杀汪静姝的孩子。 如今汪静姝仿佛认定了她一般,咄咄逼人。 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哀家是与定国公……,但哀家真的没有……” 汪静姝毫不理会她,转过身,又定定地看着江磊。 这个她相爱相守了半辈子的人。 这个与她同床异梦的人。 “江大人,我早就发现了,你不必再装了。对你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只盼你能给我一张和离书,放我离开。” 江磊的牙齿被咬得咯咯直响。 他看着眼前的汪静姝,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往日柔柔弱弱的妻子,却让他觉得无比陌生!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牙尖嘴利? 什么时候这样胆大,竟敢当着所有朝臣的面求王上一个恩典? 她难道不是平日里只知道待在府中,相夫教子,逆来顺受? 她不再柔顺、善良、谦和。 她步步紧逼,要置他于死地! 江磊过去喜欢汪静姝,全因汪静姝温柔娴静。 至于现在,他对汪静姝也失了往日的风度,咬牙切齿道:“汪静姝,你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吧。” “自发现我与太后有染开始,你是不是就在苦心谋划,等待这一天?” 第429章 “是妾身苦心谋划的吗?” “公爷您走到这一天,难道是妾身造成的吗?” 对着江磊,汪静姝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纤弱娇小的身躯,迎着江磊一步步走去。 声音越来越高。 “妾身只知道,您和太后既然一起害死了妾身的孩子,就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您不让妾身好过,妾身也不会让您好过!” 江磊皱眉看着汪静姝。 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从来就没有了解过自己这个发妻。 她不是弱小的白兔。 某些时刻,也会变成噬人的猛兽。 剑拔弩张间,楚云峥淡淡开口。 “够了,定国公。” “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真的要让孤喊人去青槐巷请人过来,你才肯承认?” “你身为孤的肱股之臣,劳苦功高,孤实在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就连孤一个外人看了,都觉得汪氏实在是可怜。” “此事确实是你一人之过。如今就按照汪氏所言,给她一纸和离书,还她自由吧。” “至于你——” 楚云峥的声音陡然严厉了起来。 “秽乱后宫,胆大包天,是对先王的大不敬。” “但念在你多年陪孤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赐你一杯鸠酒,且痛快去吧。” 仿佛一道惊雷劈下,江磊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赐死。 果真是赐死吗?!! 与先王皇后私通,确实应该被处以一死。 可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如果就这么死了,那他这么多年的苦心筹谋。 算什么。 围观的朝臣也傻眼了。 不过是来上个朝,竟然要目睹一场政变。 北凉的大家族就那么几个,先是倒了一个镇南王萧兴业。 如今,连定国公江磊也难逃一劫吗? 不过这定国公,平日里一直对外表现出夫妻恩爱。 私下里,却如此不堪。 “你这毒妇!” 一片渗人的死寂后,定国公江磊突然爆发出一声扭曲的怒吼。 他双目赤红,面容扭曲如恶鬼,猛地扑向叶云婉。 “我要杀了你!!!” 谁也没想到这一幕。 叶云婉吓得花容失色,猛地跌倒在地上,尖叫声刺破殿宇。 “救——” 她吓得闭上了眼睛,以为自己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 然而,江磊并没有对她下手。 而是从她的头上拔下了一支发簪。 调转方向,直直地戳向跪在地上的汪静姝! “本公原有大好前程,拜你这贱人所赐,一切都没了!” “自古以来,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你身为正妻,不帮着遮掩也就算了,竟还敢争风吃醋!” “我要你陪葬!” 汪静姝跪在原地,视线平静。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丝毫没有要躲闪的意思。 竟是要一心求死。 电光火石间,一道红色身影倏然而至。 沈昭璃纵身将叶云婉扑倒。 簪尖从两人的头顶擦过,两人在地上滚出数步之远。 鱼铃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殿下——” 方才,殿下在宫中接到了,匆匆赶来。 结果等待着殿下的,竟然是这样惊险的地步! 与此同时,孟航也从侧方扑来,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扣住江磊手腕,阻止他再次发疯。 “咔嚓”一声脆响,江磊的腕骨被生生捏碎。 金簪落地,在青砖上弹跳两下,滚到汪静姝裙边。 汪静姝怔怔望着那支染血的簪子。 那支发簪,仿佛象征着她不幸婚姻的彻底破裂。 走到了现在,没有回头路。 或者说,从失去孩子的那一瞬间,她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哈……哈哈哈……” 江磊被孟航按在地上,突然癫狂大笑,额角青筋暴起。 第430章 他给世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汪静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昭璃缓缓起身,冷眼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定国公。 如今像条疯狗般被拖出殿外,只在石砖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剩下一个叶云婉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仿佛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光了衣裳一般,局促不安。 楚云峥冰冷的视线看向了她。 “母后此番行事,实在有失国母风范。” “念在先帝情分,儿臣姑且留您性命。此去鹤观寺,望母后静思己过。” 他抬手,示意宫人上前。 “传朕口谕,太后凤驾即日启程,非诏不得返京。” 叶云婉死死攥着袖中的帕子,指节发白,却终究没再说一个字。 完了,都完了。 定国公江磊死了,她也失去了靠山。 她苦心策划的一切,一夕之间便化为泡影。 她终究是成了,这场宫斗中的牺牲者。 叶云婉僵硬地坐在原地,始终没有动弹。 直到田嬷嬷哭着过来,将她扶走。 众位朝臣看了一出好戏,惊魂未定,各怀心思随着楚云峥上朝。 沈昭璃则挥手,命令鱼铃将汪静姝扶起,带回熙和殿。 汪静姝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任凭鱼铃将她带走。 方才将汪静姝扑在地上时,沈昭璃的手肘处被擦破了一点皮,火辣辣地疼。 她坐在榻上,看着地上跪着的汪静姝,语气难得地带了些怒意。 “江磊杀你,你为何不躲?” “难道失去了孩子以后,你便一心求死?” 汪静姝神色漠然。 “原本支撑着我的,是要给我孩儿报仇。” “如今大仇得报,是生是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够了!”沈昭璃喝道。 “汪静姝,你也该醒一醒。人该为自己活,而不是为了旁人。即使这个人是你的丈夫,你的孩子。” “本宫告诉你青槐巷的秘密,并舍命在江磊的手下救你,不是想看你自怨自艾,变成一个废人。” “罢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莫要辜负了本宫的期待。” 说完,沈昭璃便背过身去,再也不说话了。 汪静姝怔怔地看了沈昭璃许久,然后双膝一弯,跪倒在地上。 深深地、郑重地,朝着沈昭璃行了一个大礼。 “感谢殿下厚爱。若是没有殿下,便没有静姝。” “若是殿下今后有用的上静姝的地方,静姝甘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汪静姝离开以后,沈昭璃就这么静静地坐了很久。 她用手支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人也不敢贸然去打扰她。 不知过了多久,窗棂忽然传来三轻两重的叩击声。 沈昭璃推开窗户,一阵冷风卷入。 下一秒,杨徒然如鬼魅般翻窗而入,玄色劲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他今日难得未戴那狰狞的鬼面,一张俊朗的面容在烛火下格外清晰,长发高高挽成一个马尾竖在身后,端的是一派英姿飒爽。 “十日之期已至。” “沈王后,我要的东西呢?” 沈昭璃唇角微扬,朝鱼铃使了个眼色。 鱼铃立即捧出一个紫檀木匣。 “这里面放了萧兴业的头颅,用了特制的药粉处理过,因此不会腐烂。”沈昭璃指尖轻点匣盖,淡淡道。 “余下的,已焚成灰了放在匣子内。你确认一下。” 杨徒然掀开匣子。萧兴业那张灰白的脸赫然入目,双目圆睁,似是仍有不甘,死不瞑目。 杨徒然冷笑一声,眼底翻涌着滔天恨意。 “萧兴业,你也有今日。” 第431章 “到泉下去,同我的父亲母亲赔罪吧。” 他“啪”地合上木匣,一撩身后的袍角。 竟是干脆利落地在沈昭璃面前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沈昭璃抬起眼皮。 杨徒然声音洪亮道。 “我杨徒然,今年十七岁。整整十七年,我因受蒙蔽,成为了镇南王萧兴业的一把刀,一直在暗中替他办事。” “如今萧兴业已死,我生母的仇已报,我却也没有了行走于世的理由。我无所求,无所念,更无事可做。” “我生母死前曾教导我,有恩必报,方是君子。若是殿下不嫌弃,我愿做殿下的那把刀。” 他身形颀长,平时站着的时候,几乎比沈昭璃要高上两个头。 如今却直挺挺地跪在沈昭璃面前,宛若某种温顺的犬类。 脊背挺得笔直,双手抱拳,恭敬无比。 沈昭璃低头看了他良久,忽地笑了。 “若说本宫当初救你的时候,没有动用你的心思,那是假的。” “但是本宫也不需要你做本宫的刀。” “或者说,你可以替本宫办事,但你不是一把冰冷的刀,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的人生,不该活在某一个人的阴影下,即使是本宫。” 沈昭璃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就像她曾经头脑发昏,一直追逐着谢玉珩,为了谢玉珩而活。 任何人都不该重蹈她的覆辙。 杨徒然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片刻后笑出声来。“北凉王后,果然有趣。” 为萧兴业办事的那段时间,他吃过不少的苦。 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感到人生无趣,活着只为吃苦。 若是能早日遇到沈昭璃这样的主子,他大概不会再过得那样浑浑噩噩。 千里马难遇伯乐,士为知己者死。 他有预感,从遇到沈昭璃开始,他的人生便会被改写。 “殿下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我可以为殿下做些什么?” 沈昭璃思索一番,道:“本宫记得你曾经说过,萧兴业之所以派你出去历练,实际上是为了坐上武林盟主之位,从而调动江湖人士力量。” 杨徒然道:“没错。江湖人士向来不参与朝堂纷争,非盟主令不可调动。萧兴业有野心,想豢养私兵。” 沈昭璃忽然感到一阵后怕。 以杨徒然的能力,若是时日久了,真让萧兴业调动了江湖人士。 怕是这北凉王权,又要被颠覆。 也是天要亡萧兴业。万幸,万幸。 杨徒然继续道:“我被送到天机宫,跟着师父骆不凡学习武功,目的是争夺天机宫宫主之位。” “只有门派的首领,才有资格参与武林大会,争夺盟主令。” 可惜,没等到他当上天机宫的宫主。 萧兴业先因为谋反被查,人头落地,恶有恶报。 “我的意思是,殿下也可以试着借助借助这江湖人士的力量。” “据我所知,大靖、北凉、东昌,三国之中,不少达官显贵都会暗中与江湖人士合作。他们不方便做的事,可以由江湖中人代为出手。” “殿下现在只身一人在北凉,人生地不熟,更要为自己打算。” 沈昭璃眸光微闪,被杨徒然说得有些许心动。 不过她向来心思缜密,也没立即答应,只道:“容本宫再想一想。” 这江湖可比不得王室中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若是用不好,反倒会引火烧身。 见沈昭璃犹豫,杨徒然也没有再劝。 只微微笑了笑。 “那殿下再考虑考虑。一月之后,天机宫宫主便会换届。届时,我来询问殿下的意见。” 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骨笛,郑重其事地交到了沈昭璃手中。 “这是我七岁入天机宫后,动手杀的第一个人的尸体所做的骨笛。我将他的锁骨取下,精心打磨……” 杨徒然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落在这根小巧的骨笛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根骨笛很精致,约摸只有人的小指头那么长,用一根红绳拴了挂在脖子上,旁人看了,只会以为是什么吊坠。 “只要殿下吹响了这枚骨笛,无论相隔多远,我定会第一时间出现。” 说完,杨徒然轻手轻脚,又跃上了窗框。 几个腾挪间,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留下沈昭璃握着这根骨笛,心头稍定。 有了杨徒然,如今她在北凉,也不算举目无援了。 …… 时光飞逝,楚云峥的生辰很快就到了。 没有了叶云婉与江磊的暗中动作,北凉王的生日宴终于可以大办一场。 办得风风光光、浩浩荡荡。 大靖和东昌,也派了使臣前来祝贺。 让沈昭璃惊喜的是,大靖派来的使者里,有匡连月与宋忱。 匡连月虽是孩子心性,又被宠坏了,无法无天,但终究与她姐妹情深。 听闻沈昭璃出嫁北凉那几日,匡连月还在府中哭了好几天,却硬撑着不让人送信来,实在是个口是心非的丫头。 许久不见,沈昭璃也有些想念。 第432章 也不知匡连月这丫头,最近过得如何。 匡连月与宋忱提前一日抵达北凉都城,被安置在迎客专用的胧月殿。 离熙和殿稍有些距离,但不算太远。 听闻两人抵达,沈昭璃便急急地去见。 宋忱是不久之前才同沈昭璃见过面的,匡连月则不然。 沈昭璃和楚云峥归宁那段日子,匡连月被沈知瑾派去监督江南水患治理了,因此两人也没能相见。 算算时日,这还是沈昭璃嫁到北凉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 沈昭璃迈步走近,远远便瞧见胧月殿前立着个窈窕身影。 那丫头个子比先前抽条了不少,桃粉色的裙裾在微风里轻扬,倒真有了几分大姑娘的模样。 “安宁郡主,别来无恙。”沈昭璃快步走了过去,微微一笑。 “许久不见,这些时日可还安好?” 匡连月耳尖微红,却偏要扬起下巴。 既然是对方先开口,表示关心…… 那她也不端着了。 这般想着,小郡主双手往胸前一抄,一副傲娇无比的样子。 “本郡主自然好得很,多谢长乐殿下关心。” 话虽说得硬气,眼睛却忍不住往沈昭璃那里瞄。 她想看看沈昭璃是瘦了还是胖了,北凉王对她到底好不好。 沈昭璃也不拆穿,只是抬起指尖,顺势点了点小郡主的鼻尖。 “比去年长高了不少,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匡连月“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唇角却悄悄翘起。 沈昭璃轻轻替匡连月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温声道。 “北凉不比咱们大靖,规矩多得很。” “明日北凉王寿宴,你跟着宋将军出席,一言一行都关乎大靖的体面,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只是……皇兄怎会允你前来?” 她还记得,自己还在大靖之时,沈知瑾谈论起匡连月,便经常摇头。 “连月那丫头性子太急,得好好磨一磨。” 这样重大的场合,居然会派安宁郡主前来。 匡连月头一昂,道:“呵,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本郡主。” “本郡主行事自然有分寸,绝不会失了大靖的风度。”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身后传来清朗的嗓音。 “长乐殿下,安宁郡主。” 一袭墨蓝色锦袍迈步走来,正是宋忱。 纤细的腰肢被一根玉带绑着,衬得他愈发挺拔。 自南疆之毒被解开后,宋忱在慢慢恢复,气色已好了许多,又变回了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 “方才,安宁郡主可没与殿下说实话。”宋忱唇角微扬,语气很平静。 “她是听闻微臣要出使北凉,便闹着要同行,连陛下都拦不住。” 匡连月霎时涨红了脸。 “胡说什么?本郡主只是思念长乐殿下,才……” 话到一半,瞥见沈昭璃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跺脚道。 “罢了!本郡主爱去哪便去哪,与你们何干!” 宋忱神色如常,仿佛没有发现匡连月的小心思,拱手道。 “二位慢叙。微臣先去金銮殿见过北凉王,与北凉王商议贸易之事。” 待他走远,沈昭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匡连月,然后道。 “宋小将军年少有为,与你身份也相配。若是你心悦于他,可得抓紧。” 毕竟,以宋老将军的身份,玉京无数适龄女子都想要嫁给宋忱。 “我怎会无意!” “堂兄说我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时常帮我留意着玉京城内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可我都一一推拒了。我只对宋忱有意。” 匡连月脱口而出,随即懊恼地咬住唇。 “只是他,心里装的从来都是你。” 第433章 “幸好你已嫁作人妇,否则……” 匡连月说出这些话来,面色却平静。 她并不嫉妒沈昭璃。 或者说,原本的她很嫉妒沈昭璃。 沈昭璃除了长得好看以外,就是个绣花枕头。堂堂大靖公主,成天屁滚尿流地跟在谢玉珩后面。 这样的沈昭璃,哪里配得上宋忱的喜欢。 可后来的沈昭璃,以一国公主之尊,竟然愿意和亲北凉。 匡连月自问,若是换了自己,她或许没有这样的勇气与魄力。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不如沈昭璃。 宋忱心悦沈昭璃,也是应该的。 输给沈昭璃,她心服口服。 沈昭璃闻言一怔。 宋忱对她有好感,她是能模模糊糊觉察到的。 不过,她对他并无想法,从来没有回应过这份好感。 再加上她现在已经嫁给了楚云峥,就更没必要深究这件事。 话未说完,匡连月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香囊,上头歪歪扭扭绣着牡丹,针脚凌乱得可怜。 “我连女红都学了……我听他们说,喜欢一个男子,就是要送些自己做的东西给他,叫他时时刻刻地戴着,这样他才会时时刻刻地想着你。” 匡连月委屈巴巴地嘟囔。 “他却说,这香囊丑得该扔进灶膛当柴烧!” 沈昭璃忍不住莞尔。 这确实像是冷冰冰又毒舌的宋忱会说得出来的话。 只是没想到,匡连月竟然会为了宋忱,学女红。 沈昭璃笑了一会儿,然后道:“这种东西不好勉强。” 匡连月撅起小嘴,眼珠滴溜溜一转。 “先不说我的事了。看样子,你在北凉,应该过得还不错。” 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 “对了,璟华,我给你带了样好东西……” 沈昭璃见她这副模样,不禁莞尔。 “哦?什么好东西值得你这般神神秘秘的?” 匡连月脸颊飞红,低着头在怀里掏了半天,嘴里还小声嘟囔着。 “这可是我特意请教了宫里的老嬷嬷才得来的,咳咳……” 她做贼似的左右张望,确认四下无人。 这才飞快地将一卷用锦帕包裹的书册塞进沈昭璃袖中。 “千万要避着人看!”匡连月红着脸强调。 “现在,绝对,绝对不能打开!” 沈昭璃被她这副模样逗乐了,正要询问,却见小郡主已经跳开两步,摆着手道。 “我、我先去找宋忱了!” 说完便提着裙摆跑远了。 发间的珠钗一晃一晃,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沈昭璃莞尔,将那东西收进怀中。 见到故人,她心情大好。 …… 第二日,迎来了楚云峥的生日宴。 朱红宫门大开,北凉的文武百官,还有其余两国的使节们华服锦袍,依次入内。 殿内,金丝楠木长案早已排列整齐,案上摆满了各种珍馐。 乐师们演奏着丝竹,舞姬们摆弄着柔美的身姿。端的是一派歌舞升平,气氛祥和。 匡连月自小养在宫中,见过不少好东西。 可饶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如今北凉的国力,确实远超大靖。 但从王上的生日宴之浩荡阵仗,就可看出。 酒过三巡,楚云峥缓缓起身。 抬手示意乐声暂歇。 他目光如炬,扫视殿中群臣。 “今日,孤承天地之佑,受万民之贺。” “孤继位以来,承先王遗志,继祖宗基业,不敢有半分懈怠。” “自朕开始,北凉疆土,必当固若金汤;北凉子民,定当安居乐业。” 殿中烛火忽明忽暗,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 沈昭璃立于身侧,见他负手而立,继续道:“今日诸卿远道而来,孤心甚慰。” 第434章 他举起金樽,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 “这一杯,敬我北凉千秋基业!” 群臣齐齐举杯,声震殿宇。 “敬王上!北凉千秋!” 楚云峥仰首饮尽,喉结滚动间,又看向了沈昭璃。 他忽而伸手,当众握住她的柔荑,在众目睽睽之下沉声道: “接下来这一杯,敬孤的王后。” “若是没有她,孤绝不可能走到今日。” 满殿哗然中,沈昭璃睫羽轻颤,却从容举杯。 匡连月在台下坐着,有些欣慰。 若是堂兄问起长乐在北凉过得怎样,如今也可以放心了。 当年长乐虽是为了家国大义与北凉和亲,但也很幸福。 宋忱在一旁,目光有些复杂。 他虽然之前心悦沈昭璃,却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沈昭璃最好的选择。 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合该翱翔于九重宫阙。 就在这时,靖安侯赵明德忽然离席而起,朝楚云峥恭敬一礼。 他今日身着绛紫锦袍,面上带着掩不住的春风得意。 “启禀王上,”赵明德声音洪亮,在殿内回荡。 “小女为贺王上圣寿,特拜在名妓楼师师门下苦练月余。今日斗胆,请为王上献舞助兴。” 他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空置的定国公席位,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自江磊被斩首后,他也算是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 这番献舞,既是讨好王上,更是向满朝文武彰显赵家圣眷正隆。 楚云峥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叩两下,眸光微沉。 他岂会不知赵明德心思? 没有哪个君王,会喜欢心思太多的朝臣。 但寿宴之上,靖安侯赵明德既已提出,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终究颔首道:“准。” 赵明德大喜,立即击掌三声。 殿门处珠帘轻响,一袭绯色身影翩然而入。 正是赵明德的嫡长女,赵映澜。 赵映澜款款走出,发间珠翠随着莲步轻移叮咚作响。 她着一身紫色长袍,朝王座盈盈下拜,一举一动,都有万种风情。 眼波流转间,却在扫过沈昭璃时闪过一丝嫉恨。 一个大靖的公主,凭什么敢坐在那里? 这北凉王后之位,终究是她的。 “臣女献丑了。” 乐声骤起,赵映澜广袖一展,如蝶翩跹。 她舞姿确实精妙,时而如弱柳扶风,时而似惊鸿照影。 满座宾客无不屏息。 楚云峥面色如常,却在案下悄然握住了沈昭璃的手。 赵明德之所以让自己的嫡长女当众献艺,原因不难猜到。沈昭璃知道,他是想为自己撑腰。 垂眸掩去笑意,反手与他十指相扣。 赵明德未曾察觉帝后之间的小动作,只顾着环视四周,将众人惊叹之色尽收眼底。 他捋须暗忖:这北凉后宫,迟早要有赵家的一席之地。 赵映澜一舞终了,广袖收拢,站于殿间。 殿内顿时掌声雷动,赞叹之声此起彼伏。 “妙极!不愧是楼师师高徒,真有几分楼师师的韵味。” “早就听说赵氏有好女,果真如此,真是家门有幸!” 几位老臣捋须称赞。 更有年轻官员看得痴了,连酒水洒在衣襟上都浑然不觉。 赵明德满面红光,正欲起身谢礼,却见女儿并未退回席间。 反而转向凤座,朱唇轻启。 “久闻大靖公主舞姿绝世,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请王后娘娘赐教?” 殿内霎时一静。 众臣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赵家贵女竟敢当众挑衅王后。 沈昭璃执盏的手微微一顿,琉璃盏中的葡萄酒泛起细微涟漪。 楚云峥眸色骤冷,正欲开口,却觉袖角被轻轻一扯。 沈昭璃示意他不必有所动作,然后含笑起身。 “既然赵大小姐诚心相邀,本宫岂有不从的道理?” “本宫献丑了。” 第435章 “赵大小姐既然开口,本宫岂有不从的道理。” 沈昭璃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另一道影子比她更快地站了起来。 竟然是安宁郡主,匡连月! 宋忱坐在匡连月右手处,见状赶紧向她使眼色,示意她坐下。 匡连月却像完全没看见一般,对着赵映澜怒目而视,大声道: “你要跳便跳,偏拉上昭懿王后做什么?” “昭懿又是北凉的王后,又是大靖的公主。” “怎能像寻常女子一样当众献艺,岂不是自折风骨。” 来北凉之前,匡连月便反复劝说过自己。 万万要压住自己的脾气,不能在北凉王上的生日宴上动气,失了体统。 可如今,她一忍再忍,实在是受不了了! 即使是在最讨厌沈昭璃的那段时间里。 她也不觉得沈昭璃是小小北凉臣子之女能够羞辱的。 之前那讨人厌的萧时缊,好不容易死了。 现在又来一个赵映澜。 难道北凉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无礼蛮横吗? 大靖的公主,可不是人人都能欺辱的! 沈昭璃带笑的目光掠过匡连月身上。 匡连月的性格向来偏急,以前都是多生事端。 如今总算是急对了一次。 对付恶人,就要将这些事情放在明面上,大胆地说出来。 譬如现在,赵映澜被匡连月一席话说得,脸都绿了。 攥着帕子,结结巴巴地解释。 “这……,安宁郡主怕是误会了,臣女没有别的意思。” “臣女只是想向娘娘讨教一二罢了。” 闻言,匡连月更气了。 呸! 沈昭璃也是赵映澜配讨教的? 给脸不要脸! 沈昭璃静静地等待匡连月将所有人骂完,这才道:“行了,安宁群主,不得无礼。” 匡连月冷哼一声。 虽是坐了回去,但面色还是不好看。 “既然赵大小姐有心讨教,为其破一次例也是可以的。” “本宫献丑了。” 面对众人形形色色的眼光,沈昭璃竟完全没有任何畏惧的神色。 周身气度不凡,气势逼人。 一时间,众人仿佛从她的身上看出了一点北凉王的影子。 赵映澜没想到沈昭璃竟然真的敢应,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就不屑地撇了撇嘴。 有她这块“玉”在前,她就不信沈昭璃真能跳得比她好。 到时候被人看出来是块“砖”,有玉在前,可真就是贻笑大方了。 沈昭璃退下更衣准备,一炷香以后,很快便返回了金銮殿。 她淡淡地向乐师道:“奏《破阵曲》。” 听到沈昭璃的话,满殿哗然! 这《破阵曲》乃军中战舞时所配,向来只有男子演绎。 男子征战沙场,体格强健,更能展现出恢宏、大气的风姿。 沈昭璃一介女子,竟然妄想挑战? 这岂不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却见沈昭璃已褪去外袍,露出内里银甲红裳的劲装。 她接过宫人奉上的长剑,剑穗上挂着的玄玉,还在烛火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本宫这支舞,名为《斩凰》。” 赵映澜手中的酒樽“当啷”一声落在案上。 什么? 她方才那支舞名叫《栖凤》,取的是凤栖梧桐之意。 此刻却被这“斩凰”二字压得死死的。 仿佛沈昭璃有意要压她一头一般。 乐师依命演奏。 鼓声骤起,如惊雷炸响。 沈昭璃足尖一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掠出。 银甲在烛火下泛着锋利的冷光,剑锋过处,带起猎猎风声。 楚云峥坐在台下观赏,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光。 看沈昭璃的动作,绝不仅仅是空有舞技就能将这支舞跳好的。 第436章 似乎更有……武艺在身。 沈昭璃何时通晓了武艺? 他并不清楚。 但沈昭璃,总能时时刻刻给他新的惊喜。 他思绪正浓,沈昭璃忽地腾空而起。 剑尖直指殿顶藻井。 下落时一个干脆漂亮的翻身,剑锋贴着赵映澜的席案划过。 “铮”的一声,竟是直接将案上的酒樽劈作两半! 酒液飞溅。 赵映澜被吓得面色惨白,“啊”地尖声叫了一下。 她真被吓得惨了,差点哭出声来,全失了方才镇定自若的风度。 反观沈昭璃,眉宇间英气逼人,一招一式皆带着凌厉之感。 银甲红袍的身影在殿中辗转腾挪,竟比校场演武的将士还要英姿飒爽。 鼓声渐急,沈昭璃的剑势也越来越快。 最后一式,她“啪嗒”一声,随着鼓点落下,长剑干脆地入鞘。剑身犹自颤动不已,发出嗡嗡龙吟。 满座文武第一时间,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沉浸在方才的一舞中,意犹未尽。 直到沈昭璃回到座位上,才如梦初醒,鼓起掌来。 “从来只见男子跳《破阵曲》,想不到王后这一舞,竟完全不输男子,甚至略高一筹。” “是啊!我北凉王后,就该这样坦坦荡荡、气势如虹,扭扭捏捏的舞看了,总觉得没意思。” “是的,方才赵大小姐那支舞也不错,但比起王后来说,还是少了一分大气。” “王后舞技高超,却如此低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等应当向王后学习。” 面对满堂喝彩,沈昭璃依旧神色淡淡。 “各位谬赞了。本宫之所以跳这支舞,是由于赵大小姐的缘故。” “本宫知道赵大小姐是为了庆贺王上寿辰,才亲自献舞。不过今后,这种琐碎的事情交给舞姬便罢了。堂堂靖安侯的嫡长女,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出风头、博眼球。” “赵大小姐,你以为呢?” 沈昭璃这话说得很重,却也挑不出错来。 按理来说,身为靖安侯府的嫡长女,赵映澜却亲自跳舞给众人看,确实于理不合。 只不过众人方才都沉浸在对赵映澜的夸赞中,忘记了这回事。 如今沈昭璃一提,确实也让众人意识到她的举动有所不妥。 一时间,众人看向赵映澜的眼神里便多了些异样。 这赵大小姐为了在王上面前多表现,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赵映澜怎会听不出沈昭璃话里的意味,笑容难看。 只得硬生生地把这份委屈咽了下去,道:“殿下教训的是。” 更雪上加霜的是,楚云峥竟然也开了口。 “王后说的不错。” “靖安侯,你这女儿,确实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赵映澜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一舞,非但没有博得楚云峥的欢心。 反让她被楚云峥斥责了几句。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长长的指甲嵌入了掌心,对沈昭璃的恨又浓了几分。 靖安侯赵明德也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沈昭璃。 女儿的心思确实人尽皆知。 可这沈昭璃有必要揪着完全不放么? 真是没有一点王后的气度。 …… 楚云峥的生日宴,就在众人的各怀心思间落下帷幕。 散席的时候,沈昭璃陪伴在楚云峥的身旁,陪他一起送别各国使臣。 本次东昌国派来的,是东昌王的二王子扎兰铎。 听说这扎兰铎为人风流,放荡不羁,有不少年轻的女儿家心悦于他,也很深受东昌王的喜欢。 甚至有传言说,东昌王或许会废太子,改让二王子继承大统。 第437章 不过,这些都是街头巷尾的传言,半真半假。 扎兰铎与楚云峥寒暄了几句,又夸赞起了沈昭璃。 “沈王后实在是大气端庄,让扎某印象深刻,心生佩服。” 沈昭璃礼貌地笑了笑,没有应声。 扎兰铎又转向楚云峥,道:“北凉王,我父王常说,北凉儿郎骁勇,女儿家更是才貌双绝,因此有意与北凉联姻。” “不久后,大概会亲自修书过来商讨此事,先派我来问问您的意见。” 楚云峥执起金樽,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东昌王美意,这是北凉之幸。” 沈昭璃在一旁,将二人的对话听进耳中,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 如今三国之中,北凉势力最盛,于是东昌也不免存了交好的心思。 不过,这对于大靖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她敛了敛眉,将心思压了下去。 再一转眼,席间的匡连月已醉得双颊酡红,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案几上。 嘴里还嘟嘟囔囔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宋忱站在她身侧,双手抱胸,眉头紧锁,正低声劝道。 “安宁郡主,我们该回去了。” “唔……不要你管……” 匡连月挥了挥手,发间的珠钗都歪到了一边。 显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宋忱闻言一滞,面上闪过一丝无奈。 他抬头环顾四周,见宫人们都躲得远远的,显然是不敢插手这桩闲事。 沈昭璃走近。 想到匡连月这丫头对宋忱的情愫,有意帮她一把。 干脆主动说:“宋小将军,不如你背她回去吧。” 见宋忱面露难色,又轻笑道。 “寻常丫鬟背不动她,若是让侍卫来,又恐损了郡主清誉。” “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 宋忱耳根微红,却也知王后所言在理,不好再推脱。 他叹了口气,俯身将匡连月扶起,背在身上。 少女温软的身子刚贴上他的后背,就听她含糊不清地嘟囔。 “宋忱……你这个……王八蛋。” 宋忱:“……” “郡主骂得是。”他苦笑着应声,双手却稳稳托住她的膝弯。 匡连月滚烫的脸颊贴在他后颈上,呼出的气息带着果酒的甜香。 “你……你明明知道……那香囊是我特意绣给你的……” “为什么,不戴……是不是嫌它丑……” 宋忱脚步一顿。 匡连月浑然不觉他的异样,伏在他的背上,继续说着含糊的醉话。 “下次……下次我一定绣得更好看……” “到时候……你戴上……好不好?……” 宋忱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有些深沉。 他向来是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佩戴着也只会影响他同人打架。 但不知为何,此刻他竟鬼使神差地道了一声:“好。” 匡连月闻言,这才用手环住他的脖子,沉沉地睡去了。 月光下,沈昭璃目送着二人的背影逐渐走向胧月殿,嘴角含了淡淡的笑。 匡连月明日酒醒,想到自己今晚的模样,还不知要羞成什么样。 说起匡连月,也不知下午时分匡连月送自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还神神秘秘的,说定要避着人看。 如今好不容易宴会结束,她回僻静无人处,便可以看了。 这样想着,沈昭璃回到了熙和殿。 屏退了下人,这才将匡连月送的书册打开。 她本以为是什么戏文话本,心想着这有什么好避人的。 结果一打开…… 金线勾勒的男女,竟在书页间活色生香。 最要命的是,旁侧还有一行朱批小字,正是匡连月的字迹。 赫然写着:“嬷嬷说这般,最宜得子”。并一个揶揄的笑脸图案。 “荒唐!“沈昭璃猛地把书合上,不敢再看,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 匡连月这丫头,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 就算她要想法子讨得宋忱喜欢,也不是这样用的。 沈昭璃翻了几页,越看越脸红心跳。 偏偏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楚云峥的脚步声。 “阿璃。” 沈昭璃手忙脚乱,满脑子想的是绝不能让楚云峥看到着书册。下意识地,便将那书册往软垫下一塞。 结果抬起手来的时候,广袖又拂倒了案上茶盏。 “哐当”一声,茶水泼湿了裙裾。 她顾不得擦拭,急急端坐。 那画册硬角正抵着腿根,硌得人心慌。 楚云峥推门而入,见沈昭璃双颊绯红,不由挑眉。 “阿璃,怎么了。” “你的脸为何这样红?” 他有些担心的凑近,伸手欲探她额头,却被躲开。 “没、没什么。”沈昭璃绞着袖口,有些结结巴巴地道。 “许是宴会上多喝了点酒,有些上头。” 楚云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沈昭璃低着头,根本不敢与他的眸子对视上。 她生怕楚云峥已经发现了她的异样。 一炷香的时间,仿佛变得有一辈子那么漫长。 好在,楚云峥终于出了声。 “没事就好。” “对了,阿璃,今日你在殿上跳的那支破阵曲,是怎么回事?破阵曲可不是光有舞蹈功底便能跳好的。” “今日这一舞过后,王后舞动王都,可是要在北凉贵女圈出了名了。” 第438章 此事说来话长。 自沈昭璃将杨徒然收入麾下后,心中便有了打算。 她只身一人在北凉,虽贵为王后,也不能期望着生活在楚云峥的庇护下。 或者时时刻刻,等待着杨徒然及时出现。 她不喜欢这种将自己的命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 于是她便跟杨徒然开门见山地道:“本宫要习武。” “你能教本宫么?” 银色鬼面之下,杨徒然眉头微挑。 他见过太多养尊处优的贵人,从未想过这位金枝玉叶的王后竟会提出这等要求。 毕竟像沈昭璃这种出身尊贵的人,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被一大堆侍卫保护。 完全没必要跟他们一样风里来雨里去,拿命作为筹码博弈。 但见她眸光坚定,终是将所有的话吞了回去,抱拳应下。 “既然是殿下的意思,属下遵命。” 自此,沈昭璃便开始了艰苦的修习。 杨徒然让她从最基础的站桩开始练起。 每日双膝微曲,练习站立。 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实际上练起来很难。 起初,沈昭璃不过站了半刻钟,双腿便打颤。 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已能稳立一个时辰不动如山。 还有就是,“走砖”。 在排列密集、整齐的青砖上行走,需步步精准,不差分毫。 这也是桩苦差事,沈昭璃常练到罗袜磨破,足底起泡。 鱼铃心疼她,担心地问起,她只笑说是新鞋不合脚,却也不肯停下。 如今的沈昭璃,虽然身手远比不上那些专门习武的人。 但逐渐也有了提升。 往常她从熙和殿走到金銮殿,总要扶着丫鬟的手,喘几口气。 但如今,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走上一个来回。 若是放在以往,她绝对跳不出这《破阵曲》的恢宏气势。 自从习武之后,她的筋骨不似深闺女子那般娇弱。 腕力让她能够稳执长剑。 腰力让她能在空中翻转。 腿力可以支撑她劈叉。 她所跳的舞,可不是闺阁女子摆弄的花架子。 闻言,楚云峥眸光微动。 他忽然想起近日总见她指尖有细茧,原以为是翻阅书卷所致,如今方知缘由。 望着沈昭璃,他唇角不自觉扬起。 他的王后,果然从来都不会让他失望。 “不过,那杨徒然的身份你查清楚了没有?他会不会别有用心?”楚云峥思索片刻,问道,“需要我帮你去查一查吗?” “不会。”沈昭璃道。 “那杨徒然在镇南王已死的情况下,还费尽了心思想刺杀我,为他报仇,足见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这样的人,我才能放心收为己用。” 沈昭璃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把天机宫的事情告诉楚云峥。 是否要借用武林人士的力量,她还没有想好。 武林的力量是一把双刃剑,用不好就会伤及自身。 她自己一人承担后果即可,不想把楚云峥也一同拉进来。 “那就好。” 楚云峥说着,突然眯起了眼,凑近她。 “王后身上有着很浓重的脂粉气,我不喜欢。” 沈昭璃先是一愣,然后哑然失笑。 她是没有用脂粉的习惯,不过今日楚云峥宴席,有不少高门贵女出席。 在那样的环境中待得久了,她身上也被染上了味道。 “王上稍等,我去沐浴。” 她起身,想招呼着鱼铃带自己去沐浴更衣。 忽觉身下一空。 楚云峥竟单手将她抱离绣榻! 楚云峥神情自然地开口。 “何必劳烦鱼铃,我抱你去便是。” 沈昭璃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不好。 第439章 待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果不其然,那本方才被她藏起来的画册”啪”地落地,正翻在最露骨的一页。 空气瞬间凝滞。 沈昭璃:“……” 她一生见惯大场面,即使是被刺客挟持的生死关头,也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 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楚云峥则弯腰拾起画册,烛光下,他眉梢微挑。 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嘴角不禁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我说爱妃今日怎么偷偷摸摸的。” “原来……王后是在研习这个?” “不是!那是安宁郡主今日送的……我并不知情……” 沈昭璃羞得无处可藏,结结巴巴地否认,却见楚云峥已将画册搁在案上,俯身打横将她抱起。 “正好。”他咬住她耳尖低语,炙热的气息顺着耳廓一直痒到了她的身子深处。 她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脚。 懵懂如她,大概也能猜到接下来即将要发生什么。 “古语说得好,纸上得来终觉浅。” “不如孤和王后,共修此道。” 最后的时候,她听见楚云峥含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璃儿,我筹谋多年,如今总算得偿所愿……” …… 沈昭璃很快就说不出话来了。 不知怎的,她忽然就想到,前段时日在御花园内,叶瑶歌迎着她的目光,夹枪带棒地道: “听说殿下是从大靖过来的,与王上伉俪情深,妾身听了也十分羡慕。” “不过妾身前几日听彤史女官说,承幸簿上还没有娘娘的名字。” 如今这承幸簿上,算是有她的名字了。 …… 且说叶云婉这边。 经过十余日的颠簸,叶云婉一行人终于抵达鹤观寺。 众人皆精疲力竭。 这座皇家寺庙虽挂着御赐金匾,却因地处深山老林,环境绝不算好,四处都是嗡嗡作响的蚊虫。 她刚踏入安排好的厢房,便被扑面而来的霉味呛得连退三步。 厢房内,褪色的帐幔上挂着蛛网,床榻上的锦被泛着潮气。就连铜镜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这就是你们给哀家准备的住处?” 叶云婉登时来了火气。 她一把掀翻案几,茶盏砸在地上,变成了满地碎片。 “连冷宫都不如的地方,也敢让哀家一个太后住在这里!” 随行的宫女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只有田嬷嬷壮着胆子,上前劝道:“娘娘息怒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青山?”叶云婉突然尖笑起来了起来。“哀家现在哪还有什么青山可言!” 正发着脾气,她突然喉头一甜,扶着柱子干呕起来。 田嬷嬷眼疾手快地端来痰盂,待叶云婉上气不接下气地吐完。 突然眼神有些幽深地开口,将声音压得很低。 “太后娘娘,您这症状,莫不是……” “胡说八道!” 与江磊私/通过,本就是叶云婉的心病,如今田嬷嬷竟然还敢提起。 叶云婉立刻皱起了眉,凶狠无比地瞪向了田嬷嬷。 却见田嬷嬷跪着往前蹭了两步,附耳道。 “老奴伺候过三朝嫔妃,这喜脉绝不会认错。算算日子,该是两个月前……” 叶云婉若有所思,突然想起那夜在青槐巷,江磊将她压在锦被上,两人隔得极近,炙热的视线纠缠在一起。 那是她永生无法忘记的极乐。 起初她靠近江磊,确实是存了利用的心思。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无法否认,自己也在慢慢地动心。 她是真的怀了江磊的骨肉么? 叶云婉下意识抚上平坦的小腹,忽地笑出了泪来。 多讽刺啊。 第440章 她因害了汪静姝的胎儿,才沦落至此。 如今自己竟也做了母亲。还怀的是同一个人的孩子。 田嬷嬷观察着她的神色。 “娘娘,老奴嘴巴严,定不会声张此事。老奴这就秘密地找人寻打胎药来,保证不会走漏一点风声。” 却听叶云婉张口道:“留。” “给哀家,好好保住这个孩子。” 什么? 田嬷嬷以为自己听错了,惊得抬头。 却见叶云婉眼底翻涌着骇人的光。 “江磊那个废物,死便死了,幸好还在阴曹地府给哀家留了张牌,也不算一点用没有。” 她抬手,猛地揪住田嬷嬷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道。 “快!去熬安胎药,要最上等的药材……用尽一切办法,也要给哀家保住这个孩子……” 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依靠了。 本来还想依靠江磊,哪知这个不成器的家伙竟然这样就死了,整个定国公府跟着陨落。 这腹中的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但愿是个男儿。 千万要是个男儿,快快长大,替她争得功名,保护她这个母亲。 叶云婉想着想着,忽然又头痛欲裂。 她用手指撑住额头,喃喃地道:“君儿,你说这孩子,会像你么。“ “娘好想你啊…若你还在……” 田嬷嬷看了便知道,叶云婉这是又在想念楚明君了。 叶云婉年轻的时候只有楚明君这一个孩子,楚明君也是她最大的骄傲。 楚明君聪明、俊逸,完全被当做未来储君来培养。 可惜最后,死在了楚云峥的手中…… 这也是叶云婉为何如此痛恨楚云峥的原因。 若不是没有能力,她真想将楚云峥抽筋剥皮,给自己的君儿报仇。 …… 胧月殿。 晨光透过纱幔,洒在匡连月的眼皮上。匡连月揉着眼睛从榻上坐起,只觉得脑中混沌一片。 她喝得断片,昨夜发生了什么,几乎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飞霜,……”她声音沙哑地唤自己的丫鬟。“昨夜本郡主是怎么回来的?” 说着,自己都有些惊奇地瞪圆了眼睛。 “本郡主醉成那样,居然还能走回来?本郡主实在是太厉害了!” 正在整理妆奁的飞霜手上一顿,抿嘴笑道。 “郡主说笑了,是飞羽将军亲自将您背回来的。” “噗——” 匡连月正在喝茶,闻言一口热茶全喷在了锦被上。 宋忱,背、背她? 那个王八蛋,会这么好心? 莫不是趁着自己喝断片了,把自己给揍了一顿吧! 匡连月想着,揪着被角的手直发抖。 飞霜看她这副模样,忍着笑开口道。“是长乐殿下的意思。” “长乐殿下说,让飞羽将军送您最合适不过,飞羽将军这才照办的。” 竟是沈昭璃帮了自己一把吗? 想到自己昨天对沈昭璃说的那番话,匡连月耳尖悄悄红了。 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匡连月猛地掀开被子。 见自己果真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吓了一跳。 “那这衣裳……” “自然是奴婢换的。郡主,您在想什么呢?”飞霜哭笑不得地捧来醒酒汤。 “将军将您送到殿门口就告退了,守规矩得很,连门槛都没敢跨进来。” 匡连月这才长舒一口气,捧着汤碗小口啜饮。 碗中倒映出她微微上扬的嘴角。 原来那个木头人,也会听话地背她回来啊。 可惜昨天自己醉得狠了,什么都没看到。 匡连月将醒酒汤一饮而尽,随手把碗往飞霜手里一塞,提着裙摆就往外跑。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宋忱的厢房前,抬手“咚咚咚”地叩门。 力道大得仿佛要把门板拍碎。 敲了许久,门“吱呀”一声开了。 宋忱身着一身简单的墨蓝色常服,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显然是刚练完剑回来,沐完浴。 见她站在门口,眉头微蹙:“有事?” “本郡主特来道谢!”匡连月背着手。 “多谢宋将军昨夜送本郡主回去。” 宋忱面色平静。“没什么好道谢的,我只不过听从长乐殿下的意思。” “那本郡主不管!”匡连月突然从身后掏出个沉甸甸的织金钱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是来北凉之前,堂兄给我的。堂兄说了,这一千两银子不花完,不许回大靖。” 她一把拽住宋忱的衣袖,“走啦走啦,陪本郡主逛街去!看中什么你随便挑,就当是谢礼了!” 宋忱被她拽得一个踉跄。 他低下头,看见小郡主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碎星子。 “我还要……” “你这是要拿军务推脱吗?”匡连月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巴。“这可是抗旨!宋小将军,你要听本郡主的话,不得反抗!” “臣不是抗旨,只是臣很少逛街,若是郡主有看上什么东西,给不了郡主意见。” 宋忱试着给匡连月出主意。“郡主不如,找长乐殿下同去。” 匡连月却掀起嘴角,露出一个有些意味深长的笑。 “长乐殿下估计没法陪本郡主一同出去,现在有没有起身还不一定呢。她昨夜,一定睡得很晚。” 第441章 宋忱有些莫名。 沈昭璃向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怎就起的晚了。 匡连月却不肯明说,只得意地翘起嘴角,眼珠乱转。 不知怎的,宋忱忽然就想起昨夜背她回来时,这丫头迷迷糊糊在他耳边说的那句。 ——“下次一定绣个更好看的香囊”。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钱袋。 “一个时辰。” “成交!”匡连月欢呼一声,拽着他就往外跑。 阳光下,她头发上插的步摇跟着步伐,欢快地跳跃着。 宋忱低头看了看被她紧紧攥住的袖口,终究还是没有抽回来。 …… 匡连月嘴馋了,拽着宋忱正要去买糖葫芦,忽听得前方人声鼎沸。 只见前方有一座彩楼耸立,底下乌泱泱围着一群男子,正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上看。 “这是在做什么?” 匡连月向来喜欢凑热闹,赶紧踮起脚尖朝里望。 旁边卖糖人的老翁笑道。 “姑娘是外乡人吧?这是咱们王都富商苏家的千金苏沐葶在抛绣球招亲呢。” “苏小姐已年二十,却迟迟没有嫁人。苏府不缺钱,她不想将就,只想觅得一个喜欢的两人,共度一生。” “听说苏小姐放出话来,只要是她看中的,便是乞丐也嫁!” “因此有不少男儿想来碰碰运气,若是真能得了苏姑娘的青眼,那可是一步登天。” 这样啊…… 匡连月听了桩新鲜事,饶有兴趣。 转头,却见宋忱也正望着彩楼方向,神情专注。 莫非,是在看那苏姑娘? 匡连月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用力掐了下他的手臂。 “怎么,宋小将军是想入赘北凉当上门女婿?”她揶揄地道。 “要是宋老将军知道了,怕是要气吐血吧?” “话说,你这么多年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宋忱收回目光,没有回答匡连月的问题,只淡淡道:“没有,只是随便看看罢了。” “那还不快走!”匡连月拽着他就要离开。 “本郡主想吃糖葫芦了,你去买!” 宋忱有些无奈地弯了弯眉眼,走过去,找卖糖葫芦的老人付了钱。 从老人手里接过两根糖葫芦,就在这时,彩楼上又传来一阵惊呼。 只见那缠着金线的绣球划过天空,不偏不倚,正朝宋忱飞来! “小心——” 匡连月话音未落,那绣球已卡在宋忱拿着糖葫芦的手臂间。 巧合得不可思议。 周遭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宋忱也愣了。 彩楼上的苏沐葶掩唇轻笑,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盯着宋忱。 她今日着了件桃粉色的留仙裙,整个人娇媚无比,在人群之中很是显眼。 与此同时,苏府的管家已经小跑过来,向着宋忱作揖。 “这位公子,恭喜您接中我家小姐的绣球。” “还请移步府上一叙……” 宋忱还没说什么,匡连月先尖声开了口。 “他不能去!” 管家的笑容顿时僵住,有些不悦地道。 “在这里,人人都想要做苏家的上门女婿。这位公子倒好,分明接了绣球却要反悔,莫不是看不起我们苏家?” “我们苏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戏弄的!” 话音未落,几个膀大腰圆的护院已经不动声色地围了上来。 宋忱眉头微蹙。 他虽不惧这些市井之徒,但苏家作为王都有名的商贾,与朝中权贵盘根错节。 若当街与其起了冲突,弊大于利。 更何况,他们两个还是大靖的人。 牵扯到两国邦交,事情就会变得更复杂了。 正思索间,忽觉臂上一沉。 第442章 宋忱低头一看,竟是匡连月整个人贴了上来,紧紧挽住他的手臂。 有些结结巴巴地向着周围道。 “那个,他、他是我夫君。苏小姐还是另觅良缘吧。” 闻言,彩楼上的苏沐葶轻笑,扶着栏杆探出身来。 “哦?我方才在楼上看,二位可半点不似夫妻模样,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又变得无比恩爱了。” 她眼波流转,看向了宋忱。 “这位公子,不如你亲口说说,她可是你娘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宋忱身上。 匡连月掐着宋忱胳膊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方才是她自作主张,找了这番说辞。 也不知宋忱如今是什么想法。 她心中忐忑,却仍倔强地仰着脸,不肯退缩。 宋忱垂眸看了眼臂弯里气鼓鼓的小郡主。 忽然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 “内子顽皮,让诸位见笑了。” 他声音不大,却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至于这绣球……” 他抬脚轻轻一挑,绣球稳稳飞回彩楼的方向。 “还是请苏小姐另择良配吧。” 苏沐葶抬手接住绣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方才在彩楼上可是看得分明。这两人一前一后,中间距离大得能再塞下一个人,哪里就是夫妻的模样。 怎么转眼间,又亲密起来了。 还将她抛出去的绣球又退了回来。 这让她的面子往哪搁。 匡连月则完全呆住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宋忱竟然真的会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 直到被宋忱拉着走出人群。 她才如梦初醒道:“喂,你……你刚才,是不是说……” “糖葫芦化了。”宋忱面不改色地指着她手里黏糊糊的糖渣。 “还吃么?” 匡连月突然“噗嗤”笑出声来。 “吃!你再去给本郡主买!” 宋忱将新买的草莓糖葫芦递到匡连月手中,晶莹的糖衣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见她小口小口咬着草莓尖尖的模样,他淡声道:“安宁郡主,昨夜臣送您回去,今日您替臣解围。也算是两清了。” “吃完这串糖葫芦,郡主便回宫去吧。" 啊? 匡连月闻言,咬到一半的草莓“啪嗒”掉在地上。 她瞪圆了眼睛:“为什么,怎么突然赶我走?我还没逛够呢!” 其实,她还想单独跟宋忱待一会儿。 “多大人了,还这般贪玩。”宋忱皱眉,语气不自觉地带上几分训诫。 “王都鱼龙混杂。您以郡主之尊,本就不该四处游荡,我人生地不熟,一个人不一定能够保证您的安危。” “要你管!” 匡连月将剩下的糖葫芦狠狠塞回他手里。 难道宋忱,就这么不想跟她在一起么? 赌气地抛下一句话。 “想陪本郡主的人,能从龙凤大街排到玄武门,差你一个么!” 说罢扭头就跑。 她本就心高气傲,又被宋忱欺负得狠了,眼眶通红,很是委屈。 可跑出半条街后,她又鬼使神差地折返。 ……好吧。 她匡连月,就是没出息。 躲在茶肆廊柱后偷瞄。 只见宋忱在原地站了片刻,竟转身进了一座雕梁画栋的楼阁。 那门匾上,赫然写着“怡红院”三个烫金大字! ??? 匡连月傻眼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宋忱竟然会去这种地方! “好你个宋忱!” 匡连月直跺脚。“表面装得清高,背地里跟普通男人也没什么两样嘛!” “等我回了北凉,定要在堂兄面前,好好告你一状!” 匡连月想得很清楚,如果宋忱真是那种寻花问柳之人,她便不喜欢他了。 也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第443章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宋忱不是这种人。 犹豫再三,还是跟了上去。 …… 宋忱刚踏入怡红院的门槛,便被一阵浓郁的脂粉香气包围。 数名衣着艳丽的女子蜂拥而上,纤纤玉手在他身上四处游走,一个比一个主动。 “这位公子好生俊俏~” “公子,让奴家陪您喝一杯可好?奴家什么都会哦~” 宋忱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避开那些触碰。 怡红院的老鸨眼尖,瞧见他腰间玉佩成色极佳,立刻堆满笑容迎上来。 “这位爷瞧着面生,是第一次来我们这边吧。可有中意的姑娘?我们这儿新来了几位清倌……” “随便看看。”宋忱随手抛去一袋沉甸甸的银子,语气很沉。 “没事的话,不要来打扰我。” 老鸨接住钱袋,摸摸那分量,脸上顿时笑出了褶子。 “爷慢慢瞧,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说罢扭着腰肢离去,还不忘驱散围着的姑娘们。“都散开些,别惊扰了贵客!” 宋忱选了处临窗的雅座,要了壶清酒。 他看似只在漫不经心地自斟自饮,实则目光始终锁定在角落的两位女子身上。 躲在暗处的匡连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顿时瞪圆了眼睛。 那不是,赵映澜吗? 就是寿宴上挑衅沈昭璃的靖安侯嫡女! 赵映澜正与身旁紫衣女子低声交谈。 “这女人怎么会在这里?”匡连月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虽然素未谋面,但赵映澜那副矫揉造作的模样,让她本能地感到厌恶。 不过,赵映澜那身边的紫衣女子,实在是太貌美了。 赵映澜已是明艳动人、难得一见的美人。 可这紫衣女子即使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翦水秋瞳,也足以令人心驰神往。 那双眼睛如同映月的寒潭,顾盼间,流转着说不尽的风情。 宋忱凝神细听,渐渐察觉出异样。 那两人似乎不在谈话,而在争吵。 “你不是北凉第一名妓吗?” 赵映澜指尖狠狠掐着桌沿,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怒意。 “本小姐跟着你学了这么久,竟还比不过昭懿!” 紫衣女子轻抚茶盏,连睫毛都没颤一下:“赵小姐,奴家已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舞技易学,心术难修。您这般心浮气躁,自然跳不出气韵来。” “少在这故弄玄虚!” 赵映澜猛地拍案而起,茶盏震得叮当作响。 “两千两黄金,就买来你这套说辞?还嘴硬是吧?” “给我等着!管你是名妓还是谁,得罪了我赵家,照样在北凉混不下去!” 说完,赵映澜狠狠甩袖离去。 紫衣女子这才缓缓起身,面纱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她沉默了半晌,随即转身没入珠帘之后。 只余一缕幽香,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 匡连月从柱子后头蹦出来,猛地一拍宋忱肩膀。 “喂!” 宋忱手中酒盏一颤,酒液险些泼洒。 转头见是她,眉头顿时拧成了结。 “郡主怎么在此?臣不是让您回宫了么?” “哈!”匡连月双手叉腰,下巴抬得老高。 “这怡红院大门敞开,你能来,本郡主就来不得?” 宋忱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一把拽住她手腕将人拉到角落。“胡闹!” 他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您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若是让人认出安宁郡主逛青楼——” “那你呢?”匡连月反问,“飞羽将军闲逛青楼,传出去就好听了?” “嘿嘿,所以你刚刚其实并不是在看彩楼上的苏姑娘,而是在看窗口中的赵映澜吧?原来你那么早就注意到她了啊!” 这下,匡连月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宋忱沉默了下,道:“是。” “赵映澜不安好心,长乐只身一人在北凉,要应付这种人太难了。臣怕她再对长乐殿下有什么非分之想。” 就在这时,怡红院的老鸨突然扭着水蛇腰登上中央高台。 手中金丝团扇“啪”地一合,高声道: “诸位贵客,静一静——” “今天的重头戏,要开始了!” 什么? 看来他们这怡红院来得巧,竟赶上了重头戏。 满堂喧嚣顿时化作窃窃私语。宋忱下意识将匡连月往身后挡了挡,却见那老鸨一挥手,十余名少女鱼贯而出,在台上站作一排。 最小的瞧着不过十四五岁,个个低垂着头,衣着清凉,手腕上还系着标明价码的红绳。 “诸位贵客请看,大部分都是刚摘的花骨朵儿~” 老鸨随手用扇子轻挑一个绿衣少女的下巴。“瞧瞧这肌肤,这眉眼……多稚嫩,多新鲜!” “红绳上的手牌上写着最低价,价更高者,便能得到她们。今夜想要干什么,任您说了算。今夜,她只会属于您,不会再属于别人。” 少女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过更多的,是已经对自身命运感到麻木的女子。 只等待着某位富商一掷千金,让她们赚得安身立命的钱。 台下顿时沸腾。 几个大腹便便的商贾已经迫不及待举起号牌。 “五百两银子!” “我出八百!” 匡连月哪里见过这阵仗,有些傻眼。 第444章 一个个少女被争相拍下,很快,台上便所剩无几。 角落里,一个束着高马尾的华服公子却始终用手撑着下巴。 看了半天,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终于,“砰”的一声。 他将手中酒杯重重往桌上一砸。 双腿翘起,嘴角挂上顽劣的笑。 “堂堂怡红院,就这点货色吗?” “就没一个能看的——这也敢,称北凉第一青楼?” 他声音不大,却让全场骤然安静下来。 要知道,这怡红院可是北凉最出名的几个青楼之一。 就连北凉第一名妓楼师师都出身于此。 这华服公子竟敢如此嚣张! “叫你们头牌楼师师出来见我。” 老鸨脸上堆着的笑容顿时僵住。 有些为难地道: “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楼姑娘之所以能成为我怡红院头牌……一方面是她容貌出色,国色天香,琴技舞技皆绝。” “另一方面,她性子孤高,向来只以才艺示人,不肯委身。” “若遇不上合眼缘的,纵使一掷千金,也难见她一面啊……” 华服男子不耐。 用手中的扇子敲着桌面,高声道。 “装什么清高!” “再有名,不过是个妓子而已。” “本公子每月在你们这花的银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没有本公子,你们这怡红院早倒了。” “本公子今日非要她作陪不可,你究竟是准还是不准?” 老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这位确实是怡红院的贵客。 她不想得罪对方,急得直搓手。 “公子息怒,楼姑娘规矩尚来如此。” “小的帮您去问问楼姑娘的意思……” “规矩?”男子冷笑。 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拍在桌上。 “认识这个吗?” “今日本公子若是见不到楼师师,你们得罪了本公子,就相当于得罪了整个靖安侯府!” 老鸨瞥了一眼那令牌,一眼认出令牌出自靖安侯府,顿时吓得冷汗涔涔。 谁不知道,靖安侯府赵家乃王都首富。 得罪了赵家,她这怡红院可以不用混了。 匡连月在一旁,将一切看入眼中,有些不悦地道:“天子脚下,这靖安侯府的公子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当着这样多人的面,直接强抢民女?” 宋忱幽幽道:“看来,他是想为赵映澜出头。” “就算是出头,也不能这样蛮横无理。” 匡连月难以想象,竟然有人比她还要刁蛮。 “这种人要是放在北凉,头都不知道被砍了多少次了。” 话是这样说,但这些名门望族,哪里是这么容易铲除的? 匡连月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宋忱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虽然他很同情这名叫楼师师的女子,但并不打算出手管。 此处不是大靖地界,不可惹火上身。 老鸨正为难,一道悦耳的声音响起。 “哦?听说赵世子在找我?” “你想与我春风一度……美梦人人都能做,可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楼师师一袭紫纱罗裙,正扶着栏杆款款而下。 她眉间一点朱砂痣在灯火映照下艳如血滴,唇角还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匡连月顿时瞪大了眼睛。 原来方才那个长得很漂亮的紫衣女子,就是楼师师! “你!” 见楼师师毫无畏惧之意,赵卓气得脸色铁青。 “给本世子把这贱人拿下!” 四五个彪形大汉立刻扑上前去,顺着台阶要抓她。 楼师师轻笑一声,足尖在柱上轻轻一蹬,整个人凌空而起。 竟是直接从三楼跃了下来! 紫纱罗裙在空中绽开,宛若一朵盛放的花。 第445章 匡连月看得目瞪口呆,宋忱却眯起了眼睛。 这楼师师绝不仅仅是个名妓那么简单,她有武功在身。 楼师师紫纱广袖,如流云般拂过。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反应过来时,她发间的那支金凤衔珠簪已抵在赵卓喉咙上。 簪尖寒芒,映着赵卓惨白的脸。一滴冷汗从他的鬓角滑落。 “世子方才说什么?”楼师师懒懒地开口,指尖金簪纹丝不动。 “还要……与我春风一度么?” 满堂宾客屏息凝神,连老鸨手中的团扇掉在地上都无人察觉。 赵卓喉结滚动,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最后双腿一软,竟跌坐在地。 他狼狈地爬起来,吼道:“贱人!你给我等着!” 说罢带着家丁跌跌撞撞往外逃,连掉落的令牌都不敢捡。 堂堂靖安侯府的嫡长子,就这样落荒而逃。 楼师师忽地以袖掩唇,发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 她优雅地朝满堂宾客福了福身: “诸位受惊了,是怡红院招待不周。” “师师为诸位抚琴一曲,希望诸位能在怡红院玩得痛快。” 说罢弹起琴来,琴声悦耳,如清泉泻玉。 匡连月趴在栏杆上,眼睛亮晶晶的:"她可真厉害!又会打架又会弹琴……” 转头却见宋忱眉头紧锁,目光如刀般钉在楼师师身上。 …… 赵卓冲进靖安侯府,连滚带爬地闯进正堂,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气喘吁吁,将怡红院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道来。 话还未说完—— “啪!” 赵映澜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赵卓踉跄后退两步。 “废物!”她怒不可遏。 “你好歹也是堂堂靖安侯世子,就这样窝囊!先是被沈昭璃当街羞辱,如今连个下贱娼妓都敢拿簪子抵着你喉咙!” “父亲早年在边关挣下的威名,都要被你败光了!” “再这样下去……我要何时才能嫁给王上。” 又想到了自己在楚云峥寿辰宴上的遭遇,赵映澜不由得眸子一黯。 她原本已经做足了准备,要在寿辰宴上大出风头的。 哪里知道半路杀出一个沈昭璃。 将她完全比了下去。 赵映澜从小就被赵明德捧在掌心长大,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赵夫人在一旁目睹了一切,当即就不高兴了。 “澜儿,娘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也不能拿你亲弟弟撒气。” 赵夫人不说还好,一说,赵映澜就觉得自己委屈了。 “娘,可是我真的很喜欢王上,我这辈子,非王上不嫁。” 赵夫人摇了摇头。“可你如今,已经给王上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怕是很难让王上心悦你了。” 赵映澜也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忽然,她眸光一闪,猛地抓住母亲的手臂,声音因为激动有些颤抖。 “母亲可还记得,父亲当年为先王挡下那一刀后,先王赐下的那枚龙纹玉珏?” “不是说持此玉珏,可向王室求一个恩典么?” “凭借此物,王上定会娶我!” 赵夫人手中茶盏“咣当”落地,脸色煞白,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映澜,你莫不是疯了!” “那是赵家的传世宝,作用不可小觑,你竟然想用来……” 赵明德也板着脸,厉声喝道:“映澜,我看你是昏了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早些年,赵明德分明有机会开口,凭借玉珏请王上为自己加官升爵。 最后都没舍得使用。 总想着这样的恩典,总要留到最关键的时候使用。 哪知道女儿会在这个时候提起。 甚至还只是为了嫁给王上为妃。 第446章 这不荒唐么? “我不管,我要入宫!” 赵映澜的态度却很坚决。 她自小是被宠着长大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绝不接受自己竟然会失败。 见爹娘的态度都很坚决,亲弟弟也在一旁不停地摇头,赵映澜环顾四周。 就在赵氏夫妇两人以为她已经放弃的时候。 突然向前几步,从赵明德的腰间一把抽出宝剑,横在自己的颈间。 锋刃锋利无比,立刻在她的脖颈上,压出一道血痕。 “爹,娘,你们今日若不应我,我便当场自刎,血溅三尺!” “胡闹!”赵明德拍案而起,眼睛瞪得溜圆。 “赵映澜,你当真是疯了不成?你是我靖安侯府的嫡长女,要嫁谁不成,非得巴巴地进后宫受委屈!更何况,那玉珏珍贵无比,用处极大,岂可被你当成儿戏!” 赵夫人也白了一张脸,不停地劝道:“好女儿,你清醒一点。那玉珏哪怕拿过去为你请个封号,也是好的,入宫有什么好处?” “王上早已对那大靖来的公主情深义重,你若入宫,岂不是白白地自寻烦恼。” 赵卓也道:“是啊,姐,你说我窝囊没用,我看,如今的你倒是比我还蠢上三分。王室的恩典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美事,你就用来求这个?” “父亲,母亲!”赵映澜不让分寸,剑锋又进半分,血珠顺着雪肤滚落。 “女儿不是在开玩笑,女儿自小就发誓,非这天下第一的儿郎不嫁。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爱我,难道现在当真要为了块死物,眼睁睁看女儿去死?不过是块玉珏罢了,早用晚用,都要用。” “再说了,若我入宫得宠,将来诞下皇子,这北凉江山,流的可就是我赵家的血了。” 她又转向赵明德,一字一顿地道。 “父亲,您难道只甘心做一个侯爷吗?女儿早就知道,您其实一直想……也一直在暗中筹备。始终留着那玉珏,也是想万一失败,东窗事发的时候好保自己一命。” “可倘若女儿入宫,父亲您的宏愿便会实现,还是以更稳妥的法子!” “女儿自小便聪慧,难道父亲不能给女儿一个机会,相信女儿有能耐帮父亲实现愿望么?” 窗外惊雷炸响,照得她狰狞的面容忽明忽暗。 赵夫人已经不再说话。 她被女儿大逆不道的话语给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有赵明德盯着女儿颈间越渗越多的鲜血,颓然坐倒,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 “拿去吧……”他声音沙哑得像老了十岁。“先王在天之灵,怕是要骂我赵家糊涂啊……” 赵映澜不动声色。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父亲。 若不是自己真将父亲说得动了心,父亲绝不会甘心将玉珏给她。 赵映澜扔下宝剑,一把抢过锦囊。 里面躺着一枚半掌大的白玉珏,上面盘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 正是当年先王所赠。 她将玉珏贴在胸口,染血的唇角勾起疯狂的笑。 她赵映澜看中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 生怕父亲反悔,赵映澜携了这玉珏,立刻进宫去找楚云峥。 听闻楚云峥在熙和殿,与沈昭璃一块儿,赵映澜的眼里闪过嫉妒的光。 不过,又很快释然。 帝后伉俪情深,那又怎样? 有玉珏在手,她不信楚云峥会不满足自己这个愿望。 听闻孟航禀报,楚云峥有些意外。 “赵大小姐入宫找孤?” “是的,王上。此刻她就在殿外。” “这赵大小姐平日里也不参与朝政,孤实在想不到,她有何事能来找孤。” “莫非,是为了那日金銮殿上的一舞?” 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其他可能。 楚云峥还是招手,让赵映澜进来了。 赵映澜扭扭捏捏地走近,看向楚云峥的眸子里满是爱慕。 她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楚云峥身旁的沈昭璃,抿了抿唇,期盼着楚云峥能让沈昭璃下去。 可楚云峥只是淡淡拨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甚至都没抬起头来看她。 “昭懿是孤的妻子,没什么事情是需要瞒着她的。你有话便直说吧。” 赵映澜的目光如毒蛇般一寸寸爬过沈昭璃周身。 沈昭璃戴的九凤金冠上,衔着的东珠颗颗浑圆,每一颗都抵得上她妆匣里最贵重的首饰。 身上正红色的缂丝凤袍用金线绣成,连袖口的云纹滚边都缀着米粒大的珍珠;护甲上镶嵌着珍宝翡翠,更是在阳光下泛着盈盈水光。 王后规制,果然是天下女子至尊。即使她身为镇南侯府的嫡长女,也要矮上一头。 她真的好嫉妒啊。 为了得到这些,她就算拼尽了全力,也要同沈昭璃争上一争。那些金冠与凤袍,都将会是她的。 这么想着,赵映澜跪了下去。 “王上,臣女不请自来,是想求王上一个恩典。” 楚云峥神情淡漠,一直没有回应,赵映澜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 “臣女父亲曾为先王挡过一刀,因此得过先王的一个承诺,有此玉珏为证。” “如今,臣女斗胆,想用这块玉珏,换王上纳臣女入宫为妃,让臣女……好好地伺候您。” 第447章 楚云峥的目光落在赵映澜身上。 赵映澜大喜。 毕竟,这可是自她面见圣颜后,楚云峥第一次用正眼看她。 楚云峥掀起眼皮,淡淡道。 “哦,玉珏吗?” “没错。正是在这里,请王上过目。” 说着,赵映澜托起手中的玉珏,身子更紧地往楚云峥面前蹭了蹭。 一副拼命表现、期待无比的样子。 楚云峥扫了眼那玉珏,忽地笑了一声。 “先王御赐的宝物,多少人求之不得。” “你就打算用在这种地方?” “没错。”赵映澜说,“臣女仰慕王上已久,心意已决。用在这种地方,不觉得可惜。” 赵映澜自信满满。 心想这一次,有玉珏作为信物,楚云峥总不可能拒绝。 自己这宫,是入定了。 而楚云峥缓缓抬眸,眼底似有寒星闪烁。 半晌,嘴角竟勾起一个顽劣的笑。 “此事,孤不能应你。” 赵映澜身子一颤,万万没想到楚云峥是这样的回答,急忙捧起玉珏。 “可先王金口玉言……” “先王是说过。” 楚云峥忽然倾身,随着他的动作,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铺天盖地的威压,压得赵映澜喘不过气。 “可你似乎忘了……” “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孤。” 赵映澜脑子里嗡地一响,仍不甘心地咬唇。 “先王说过,即使他已驾崩,他的诺言仍然作数,后世子孙都会遵从……” “啪”的一声,楚云峥手中折扇突然合拢。 他缓缓起身,忽的用扇骨抬起赵映澜的下巴,笑得很邪气。 “你跟孤说先王?” “孤若是真认这个父王,就不会亲手送珉王上路了。” 赵映澜瞳孔骤缩,对上楚云峥含笑的眼眸。 那笑意未达眼底,深处只有一片刺骨的冷。 她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仿佛被毒蛇盯上的猎物。 “王上……”她声音发颤,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楚云峥却向前逼近,折扇沿着她的脸颊缓缓下滑。 恍恍惚惚间,赵映澜感觉抵着自己脸颊的不是折扇,而是一把锋利的刀。 “定国公已死,靖安侯的小动作,似乎越来越多了。” “孤向来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赵映澜之前是拿死来威胁过赵明德。 但不代表她就不怕死。 被楚云峥这一番意味不明的话敲打完。 她只觉得浑身瘫软,冷汗都渗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旁观的沈昭璃忽然起身。 广袖轻拂间,纤纤素手已覆在楚云峥的手背上。 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楚云峥侧目。 沈昭璃的唇角噙着温婉的笑,悠悠开口。 “王上,澜妹妹持信物而来,也是一番赤诚之心。” “何不顺了她的意,让她留在宫中?” 楚云峥嗤笑一声。 “留在宫中又如何?孤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王上贵为九五之尊,这宫墙之内,原就不该只有臣妾一人。”沈昭璃眼波流转,瞥向呆立的赵映澜。 “再说,瑶歌姑娘不也好端端地在映月殿住着?宫中再多一个妹妹,也没什么不好。” 沈昭璃这话说得很不寻常。 楚云峥有些诧异地望了她一眼。 对上沈昭璃的眸子,楚云峥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沉吟半晌,他点头答应。 继而转向赵映澜。 “王后既准你留在宫中,还不谢恩?” 赵映澜身子一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抬眸望向沈昭璃,只见那位王后正含笑注视着她。 嘴角虽向上扬起,眼底却似古井深潭,看不透半点情绪。 “臣女……” 她是不愿向沈昭璃行礼的,碍于礼仪,只能缓缓屈膝。“臣女谢王后娘娘恩典。” 第448章 她虽不明白,沈昭璃为何会突然替自己讲话。 但总归是如愿以偿地进了宫。 她握着拳头,暗暗地发誓。 父亲,请放心。 这枚玉珏不会白费。 女儿一定会出人头地,让北凉的王室中,流着赵家的血。 …… 夜晚的时候,鱼铃照例为沈昭璃梳理长发。 却频频抬眸,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说。”沈昭璃从铜镜中看着小丫鬟纠结的模样,唇角微扬。 鱼铃咬了咬唇,终于忍不住道:“殿下,王上待您一片真心,早说过不纳后宫。即使赵姑娘再拿玉珏相逼,也是没有用的。” “您为何还要帮她说话,偏要让赵姑娘入宫?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沈昭璃微微一笑。 “傻丫头,那玉珏好歹是先王许下的承诺,王上行事张扬高调,不在乎旁人所言,我身为王后,却不能不为江山社稷多考虑一层。若轻易毁诺,事情传出去,于北凉王室名声有损。” “说起来,不过是宫中多个人罢了,谁说入宫,就一定要成为嫔妃?” “更何况,别忘了,宫中还有个叶瑶歌。” “叶瑶歌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侄女,一直住在映月殿……本宫虽碍于情面,不能将她赶走,却也没闲工夫日日陪她演戏。” 铜镜映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 “赵映澜这把刀,不用白不用。” 鱼铃手一抖,象牙梳“啪”地掉在地上,惊喜地瞪大了眼睛道: “原来殿下是打算,让她们狗咬狗!” 沈昭璃拾起梳子,抬手轻轻拍了拍小丫鬟的肩,莞尔。 “就你聪明。” “好了,时候不早了,伺候本宫更衣。” 楚云峥今夜朝政繁忙,留宿金銮殿。 沈昭璃躺在榻上的时候,却无端想到那一夜的旖旎。 想着想着,她的面颊上便飞了两道红霞。将锦被往上拉了拉,头埋进被子里。 …… 翌日早朝,御史中丞裴琰突然出列,重重跪在玉阶之下。 “臣冒死进谏,请王上三思!” 他声音洪亮高昂,引得群臣纷纷侧目。 楚云峥轻轻抬眸,声音很冷。 “好端端地,裴卿何故死谏?” 裴琰以额触地,高声道: “王上听了臣的话,可能会因此不悦,但臣仍要坚持说完。” “臣听闻,昨日靖安侯之女持先王玉珏入宫,求王上一个恩典,可王上却因私情,未允所求。” “此等违逆先王之举,若是传了出去,恐损王室威信啊!臣万万不愿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除他之外,太史令崔衍、国子司业郑铎等人也纷纷出列附和。 “裴大人所言甚是。” “先王之诺,怎敢不从?如此一来,会使北凉王室失了信义!” “臣等恳请王上以社稷为重!” 一时间,朝堂之上都是群臣劝谏之音。 仿佛楚云峥当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一帮忠臣不愿看到王上执迷不悟,拼死劝谏。 楚云峥忽然冷笑。 手中玉圭“啪”地拍在案上。 “有意思……” “你们一个两个,都在这里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劝谏孤。” “可孤,何时说过孤未遵守先王之诺?” “还是说……” “诸位爱卿早就料定孤会拒绝,因此特意提出了不合理的要求,并提前排演了这出戏?” 说到这里,楚云峥的声音陡然一沉。 待群臣战战兢兢,片刻后又道: “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赵映澜此刻正住在安和殿。她要的,孤都给她了。” “孤却不知,你们在这言之凿凿说孤违逆先王,依据到底从何而来?” 殿内霎时死寂。 一时间,方才还议论纷纷的群臣,竟是无一人敢多说。 第449章 楚云峥目光如刀,直刺向站在武官队列中的赵明德。 “竟然有这样多的朝臣,都在为爱卿鸣不平,看来赵爱卿私底下,很是受欢迎啊。” “更或者,还有一种可能……” “私联群臣,赵明德,你好大的胆子!” 赵明德扑通跪地,吓得官帽都歪了半边。 “王上明鉴!臣绝对没有故意指引他们如此言论!” “他们不过是未知全貌,却仍想为社稷考虑,为王上分忧!”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楚云峥都没有说话。 赵明德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 楚云峥初登大宝不过三年,他们这帮老臣也没法完全摸透这少年君王的性子。 彼此之间都在互相试探虚实。 赵明德的心里直打鼓。 这帮老臣,确实是他找来,想要给楚云峥一个下马威的。 只不过,这帮老臣不知,赵映澜已经入了北凉王宫,反给楚云峥落得一个把柄。 蠢货! 行动前,也不知先问问自己。 赵明德心中恼火至极,面上却不好发作,只得规规矩矩地跪着。 他年纪大了,久跪不得,很快膝盖处便开始隐隐作痛。 就在他快要忍受不住的时候,楚云峥的声音终于响起。 “诸位爱卿请起。” “孤也希望,诸位爱卿真是为了北凉社稷考虑。” “还有没有什么事要同孤汇报?有事起奏,无本退朝。” 发生了先前的这一遭,一帮帮老臣都宛若惊弓之鸟般愣在原地,不敢发话了。 兵部尚书陈令向前一步。“臣有事启奏。” 他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递了份折子上去。 “这是前线传来的消息,请王上过目。” 陈令在宫中向来低调,鲜少发言,还是如此郑重其事之态。 楚云峥有些意外地接过折子来,不过扫了几眼,神情便严肃了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回王上,就是这两日。” “这件事……”楚云峥顿了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最终还是道。 “这件事,务必要瞒着王后。” 陈令一顿,还是领命了。 “是。” “再将这个消息告诉飞羽将军,让他尽快赶回大靖吧。” 其余的朝臣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上为何急匆匆地要让安宁郡主与宋将军赶紧回到大靖? …… 沈昭璃不知,为何宋忱与匡连月急匆匆地要与自己辞别。 但她心中,十分不舍。 轻轻地将匡连月抱了一抱,她对匡连月道:“希望再次见到你的时候,能够听到你和宋将军的好消息。” 匡连月挑了挑眉。 “本郡主会努力的!” “倒是你,昭懿,你也要努力,切莫辜负了我送你的画本子。” 匡连月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沈昭璃的脸上又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唯有宋忱莫名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 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神神秘秘的? 告别之后,匡连月和宋忱便启程返回大靖。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便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鹤观寺。 叶云婉一开始还很不习惯这恶劣又简朴的环境,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也只能接受。 更何况,她腹中还有了一个尚未出世的胎儿,这便成了她最大的期盼。 她怀有身孕已经三月,小腹处微见凸起,她便时常坐在窗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甚至有一次,叶云婉还对田嬷嬷道:“要不,便算了吧……” 田嬷嬷莫名。“娘娘,什么算了?” “哀家已经不想再争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为了那张位子,哀家失去了自己生命中第一个孩子。如今老天有眼,又让哀家怀有了身子,哀家不想这个孩子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就这样平平淡淡、幸福快乐地长大,也很好。” 田嬷嬷险些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 这样的话,像是会从叶云婉的嘴巴里说出来的? 她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叶云婉的脑子坏掉了。 又或者,鹤观寺确实有作用,能让叶云婉一个利欲熏心的人,都变得心胸开阔、无欲无求。 叶云婉一心想要生下这个孩子,然而,天不遂人愿。 某天夜晚,叶云婉正关了窗要歇息,一道黑色的身影撞开窗,猛地跳了进来。 他身手矫健,硬是从那一小条缝里挤进来,吓得叶云婉要大叫求救。 但叶云婉甚至还没喊出声,就被那人用冰凉的手捂住了嘴巴。 “别喊。” “其实,喊也没用。尊贵的太后娘娘,您被贬到这荒无人烟的荒郊野外,谁还会来救您呢?” 叶云婉的心怦怦直跳。 她想要反驳,却无法反驳,毕竟这人说的是事实。 哪怕她死在了鹤观寺,想必也不会有人发现。 只是…… 她狐疑地看了看那黑衣人。 她怎么觉得,这黑衣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有点像是……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 想到了这种可能,叶云婉拼命地摇头,眼里也蓄上了两行泪水。 第450章 那黑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出了声。 “看到往日的您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真是让我失望呢。” “……母,后。” 听到这个称呼,叶云婉一下子呆住了! 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黑衣人取下蒙在自己脸上的黑布…… 那男子生得一副风流相,唇红齿白,眼尾微挑。一双桃花眼天生含情,却凝着三分疏离。 叶云婉再也忍不住了,痛哭出声。 “君儿!真的是你!” 可怎么会? 君儿不是早就被楚云峥在金銮殿上一剑斩死了吗? 她至今还记得金銮殿上,血流成河。 她生平最喜欢的孩子,最大的骄傲,就这样死在了她的面前。 一同碎去的,还有她至高无上的太后梦。 为此,她深深地恨上了楚云峥。 做梦都想将楚云峥碎尸万段。 可如今,楚明君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叶云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生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楚明君淡淡地笑出了声。 “看到我很惊讶吗,母后。” “我当然惊讶,只是……你当初怎会没死?” 他抬手,抚过颈间一道狰狞的疤痕。 那道疤痕纵横交错,一直蔓延到他的胸口处。 楚明君淡淡道:“王兄狠毒至极,那一剑直取我心口。” “可好巧不巧,我的心比起常人来说,位置偏了半寸。” 叶云婉突然扑上前,发疯般撕开他的衣领。 当看到那道横贯脖颈的剑伤时,她终于瘫软在地。 “怎么……怎么可能……” “我明明摸过你的脉搏……” “当时你分明已经没了气息……” 楚明君蹲下身,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泪痕,为她轻轻擦去,语气里带着致命的蛊惑。 “母后忘了么?当年您获得盛宠,父王曾送过你一颗龟息丸。” “龟息丸是东昌国进贡来的宝物,传闻人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只要尚有一丝气息,便还能救活。” “只是没想到,这颗龟息丸最后用在了我身上。”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他眼底诡谲的光。 叶云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那那具下葬的尸首……” 楚明君沉沉道:“如果您将棺材打开便会知道,陵墓中葬着的尸首,是没有头颅的。” 一切都说得通了。 叶云婉被巨大的欣喜快要淹没,也没了睡意。 她歪着身子在榻上坐下,一直盯着楚明君看,仿佛怎么也瞧不够这个儿子一样。 “君儿,这么多年,你究竟去了哪里?” “一直杳无音信,让娘伤心至极……” 楚明君道:“我本带着旧部撤往南疆休养生息,还暗中联络了一批南疆大臣,发展自己的势力。” “可惜那楚云峥阴魂不散,竟然还找上门来。如今厉天枭已带着南疆归顺了大靖,我不好再待,只能另谋出路。” “如今的我,在东昌二王子扎兰铎手下做事。” 扎兰铎? 叶云婉怔了怔。 扎兰屯是如今东昌王最宠爱的儿子,传言说,扎兰铎会继承大统,成为新的东昌之主。 “说起来,你小时候倒是经常同那扎兰铎打照面……”回想起过去,叶云婉的神情有些软了。 那时候北凉与东昌实力相当,两国也经常走动。 只是…… 叶云婉突然想到了最重要的一点。 “且慢。” “你诈死逃到东昌去,那扎兰铎怎会不认得你的身份,还允诺你在他手下办事?” 若她是扎兰铎,她会立即捆了楚明君送到北凉去,向新任的北凉王表达忠心。 楚明君仰天长笑。 “他当然不会,因为我同他做了一笔交易。” 第451章 “他知我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助我打败楚云峥,夺回大统。” “事成之后,我会许他栖霞、沧溟、青芜、霜刃、流觞五座城池。” 什么??? 叶云婉大为震撼。 失声喊道:“你怎能如此?” 她虽狠毒贪婪,却也没想到要以割让城池为代价,换取东昌国的帮助。 “君儿,你疯魔了不成?这……这是要遗臭万年的勾当啊!” 楚明君的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笑意,眼底没有半分往日的温润。 “母后可知,这些年儿臣过的是什么日子?” “像阴沟里的老鼠般东躲西藏,连堂堂正正走在日光下都不能。” “可这也不能……” “不能什么?”楚明君的声音陡然大了。“父王当年明明属意我为储君!现在凭什么是他楚云峥心安理得地坐在那个位置上?” 他另一只手摊开袖中藏着的舆图,指尖重重戳在边境线上。“用五座边城换十万东昌铁骑,这笔买卖划算得很。” “只要是我坐这王位,其他的,都无所谓。” 叶云婉被他眼中癫狂吓得后退半步,却仍强撑着劝道:“那些都是北凉将士用血肉守住的疆土……当年与大靖连年征战,才守住的……” “母后。”楚明君忽的轻笑一声,从袖中滑出一柄匕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 “我意已决,您最好别挡儿臣的路,否则……” “就算是您,儿臣也照杀不误。” 叶云婉还是第一次见到儿子露出这样的神色。 有些恐惧地住了口。 这不是她的君儿。 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以后,她总觉得君儿变得…… 更冷漠,更狠毒,更不择手段了。 现在的君儿,就算是她这个做母后的也有些畏惧。 然而,楚明君又看向了她。 慢条斯理,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然后道:“母后,您这是……怀有身子了吧。” 说起这个,叶云婉的脸上才勉强露出些笑容来。 “是啊!我都没有想到,自己这把年纪了,还能有自己的骨肉。” “你死的那段时间里,我全靠着它才能撑下来。” “君儿,你就要有亲弟弟了,你开心吗?” 叶云婉说了半天,却发现楚明君看着自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意味不明的视线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她的心中,顿时涌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君、君儿,你怎么不说话?” 楚明君嘴角的笑意更大。 “母后,作为儿子,我或许应该说一声恭喜你。” “可作为君王,我不会允许这个弟弟出生。” 他伸出纤细的手指,覆在叶云婉的小腹上。 触感冰凉,叶云婉便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竟然觉得比面对楚云峥的时候更吓人。 “你,你什么意思……?” “若我登基,我需要民心,我不能受到千夫所指——人人都说我有个不守妇道、不检点的母亲。您不配为太后,更不配为君王的生母。” “定国公江磊已死,您跟他做下的腌臜事情可以一笔勾销,但您千不能万不能还留下这个孽种。” 楚明君一字一顿地说完,叶云婉已双目赤红。她瞪着眼前的儿子,浑身颤抖。 “你说什么?你听听,这岂是一个儿子能说出来的话?” “让自己的母亲杀死自己的弟弟……” “楚明君,你就不怕你这话说出来,受到万人谴责?!” 楚明君勾起嘴角,将手中的匕首“当”地一下,扔在叶云婉脚下。 “母后,我耐心有限。” “也是母子一场,您自个儿解决这个孩子吧。” “要不然,等到我动手,一切可就闹得不太愉快了……” 第452章 楚明君说完,便背着手走出了厢房。 叶云婉跌坐在原地,簌簌颤抖。她望着自己儿子的背影,刚想说些什么,便有几道影子一般的黑衣人悄无声息落在她的身边。 她知道,这是楚明君的手下。 专门来看着自己下手的。 如果她狠不下心来,他们就会狠下心来。 叶云婉跪坐在地上,呜咽了起来…… 她不明白,自己光鲜亮丽的生活怎的便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不仅被楚云峥赶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更被自己的亲生儿子逼到如此绝境…… …… 路途颠簸,匡连月和宋忱一路快马加鞭,总算赶回了大靖。 宋忱连回到府中暂时歇息的时间都没有,便火速进了宫。 只因沈知瑾急召。 “陛下,发生了什么事?”宋忱风风火火地闯入,被御书房内肃穆的气氛弄得身子一僵。 他的父亲,镇国大将军宋英武竟然也在场。 宋老将军因年事已高,近些年来隐隐有了退居二线的意思。鲜少过问朝堂之事,只是拿着根钓鱼竿,天天跟几个老伙伴乐呵呵地钓鱼。 除却儿子的婚事以外,什么都不操心。 如今竟然出现在御书房内,宋忱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见到儿子进来,宋英武背着手站了起来。 “宋忱,你此去参加北凉王寿辰,一切可顺利?” “回陛下,父亲,一切顺利。儿臣还在寿辰上见到了东昌二王子扎兰铎。” “长乐殿下告诉我,扎兰铎似乎有意向北凉求娶公主。” 闻言,宋英武与沈知瑾对视一眼。 “果真如此。”宋英武沉沉开口,“东昌狼子野心,果真有讨好结交北凉之意。” 宋忱一头雾水,忙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父亲,您就别瞒着我了。” 宋老将军轻咳一声,然后道:“你和安宁郡主离开的这几日,东昌国的兀颜刹将军,率兵攻破了迦石城。” 宋忱大惊! 迦石城位于大靖与东昌两国交界处,隶属大靖。 大靖、北凉、东昌三大国,已相安无事许久,如今东昌贸然对大靖出手,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大靖好不容易维持的和平又要…… 宋忱的拳头捏紧了。 他听到自己紧绷的声音。“兀颜刹为何对迦石城出手?” 沈知瑾道:“兀颜刹声称,有一个东昌贵族在迦石城贸易时不慎走失,怀疑是我大靖扣留了他,便要带兵进来搜寻。这样无礼的要求,我大靖怎会同意?迦石城的城主不允,双方便打了起来。” “那兀颜刹是下了死手,迦石城损失惨重。城主林祥宁死不降,被兀颜刹活捉后当众斩首……”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知瑾顿了顿。 那林祥也是个忠义之士。 据说头颅落地的前一刻,还赤红了眼睛,拼命大喊: “是你们不义!侵犯我们的土地!” “待陛下知晓此事,必定率铁骑踏平东昌!” “我林祥为国而死,死而无憾!” 如今不过短短三日,迦石城已然沦陷。城主林祥全家人都被斩首,尸身挂在城门上悬挂。 “可恶!!!” 宋忱闻言,急得几乎要一口血呕出。 他与那迦石城城主林祥也有几分交情,两人在同一个校练场上交锋过。那时候都是少年时分,满腔热血,约定好了要为国效力。 没想到再听说彼此的消息,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恨不能立刻将兀颜刹碎尸万段,以慰藉自己的兄弟。 宋忱沉默了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林祥武力高强,用兵如神,迦石城的地理位置又易守难攻。按理说,不会仅仅三日便失守。” 沈知瑾叹息一声。“朕方才与宋老将军商议过,也是如此想的。可见我们大靖,是出了奸细了。” “定是有人将情报传出去给了东昌,东昌才能如入无人之境……” “只是不知道这奸细究竟是何人。若朕能抓到此人,必将此人五马分尸,碎尸万段,以告忠臣在天之灵!” 宋英武语气严肃道:“臣会加快速度,暗中彻查此事。” “只是东昌国狼子野心,不得不防。迦石城只是个开始,恐怕东昌的真正意图不止这些。” 若是事情真的走到了最差的一步…… 也就是,东昌与大靖开战…… 大靖还真未必占得了好。 以大靖目前的国力,即使能将东昌人赶回自己的国土,夺回迦石城,也必定是死伤惨重、民不聊生。因此不到最后一步,沈知瑾不会贸然开战。 就怕东昌国得寸进尺,步步紧逼。 宋忱喃喃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扎兰铎意图求娶北凉公主……?看来,定是想巴结北凉了。” 北凉适龄的公主并不多。 除却一个楚云峥的姑姑,今年已三十六的怀贞公主以外,便是楚云峥的妹妹,今年十七的璇玑公主。 扎兰铎求娶的,定也是这位璇玑公主。 第453章 肃穆的气氛在御书房中流淌。 宋忱沉默了良久,才道:“长乐殿下知晓这件事吗?” “孤不会告诉她。”沈知瑾道,“她远在北凉,虽与楚云峥伉俪情深,伉俪情深,但涉及到三国政治间的博弈,立场也很尴尬。” “她一心向着大靖,可楚云峥未必如此。若是两人生了嫌隙,璃儿必定受苦。” “孤情愿她不知晓此事,更不想让她为此担心。她无忧无虑地做公主、王后,那便够了。” “镇国将军,飞羽将军,辛苦二位从今日起,加大训练力度,加紧操练兵马。我们要做好最差的打算。” “至于摄政王……他原本在外追查萧氏一族的去向,朕也会下诏让他尽快返京。” 宋忱与宋老将军应下,出了御书房。 沈知瑾独自一人站在御书房内,目光沉沉,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重华宫祭拜那一日,分明门窗紧闭的殿内刮来大风,将香火吹灭。 莫非预警的,便是此刻。 …… 自从沈昭璃允诺赵映澜住进宫中以后,赵映澜很快便搬了进来。 未央宫还空置着,便划给了她。 此处离熙和殿、御书房和金銮殿都十分遥远,赵映澜有些不满。 但她能住进来已是沈昭璃开恩,她实在不敢再为了这点事去劳烦楚云峥。 若楚云峥一生气,将她赶出宫中,反倒得不偿失。 赵映澜的丫鬟檀香替她铺着床,有些愤愤不平地道:“小姐在靖安侯府备受宠爱,要啥有啥,即使到时候觅了夫婿,必当也是被捧在掌心的,何故来宫中受苦。奴婢真为小姐感到寒心。” 赵映澜梳着自己的长发,幽幽一笑。 “你说的没错,可谁要嫁给那普普通通的男子?普天之下,只有王上能入得了我的眼。” “我定会受到盛宠,诞下皇嗣,到时候,这万里江山,就有我赵家的一部分。” 她自信满满地道:“走吧,咱们去给昭懿王后请安。” 按照北凉礼数,每日辰时,后妃须给王后奉茶、请安,聆听王后教诲。 由于楚云峥后宫中只有沈昭璃一人,因此这项规矩也名存实亡。 赵映澜却不这样想。 她已经自动代入了自己成为后妃的角色,兴致勃勃地要找沈昭璃请安。 这绝不是出于尊敬与礼数,而是一种正大光明地挑衅。 赵映澜坐着轿子前往熙和殿,却在半路上,看到了一道穿着青绿色衣衫的身影。 那女子长发半挽,身形扶柳若风,看起来婉约至极。 赵映澜本能地排斥有些姿色的同龄女子,便让檀香上前拦住对方。 “你是谁?” 这女子没穿朝服,看起来也不似女官。 那女子朝着赵映澜盈盈一拜,温声道:“妾身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叶瑶歌。” 叶瑶歌?叶瑶歌! 赵映澜一开始还觉得这个称呼有点耳熟,眼下,她想起来了。 沈昭璃在允诺她住进宫中的时候,曾经提到过那么一句叶瑶歌,说叶瑶歌住在太后所居的映月殿久矣。 太后已经被派到鹤观寺,静心礼佛。 怎么叶瑶歌还赖在映月殿? 且叶瑶歌年轻美丽,赵映澜看了,心里更不是滋味。 除了沈昭璃以外,她又多了一位竞争对手。 不过,她动不得沈昭璃,还动不得叶瑶歌么? 就算是太后的侄女又如何,太后现在被发配鹤观寺,就算想为侄女撑腰,手也伸不到这里来。 想到这里,赵映澜高傲地扬起下巴,向着叶瑶歌道:“原来你就是叶瑶歌。” 第454章 “见到本宫,怎的不行礼?你就是这样遵守礼数的?” 叶瑶歌愣了愣,随即展颜一笑,笑容明媚,显然没有因赵映澜的态度而怯懦。 “妾身方才并未看到贵人。” “那现在你看到了,你的礼数呢?” “妾身在这宫中待了许久,实在不知,这后宫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位妹妹。请贵人见谅。” 赵映澜险些一口血呕出。 想不到,这叶瑶歌看似温温柔柔,说起话来却寸步不让,甚至还将她讽刺了一番。 “你不知道,是你孤陋寡闻。本宫可是王上亲自允诺住进来的,虽还未封妃,不过也就是这几日的事。这礼你先行了,又有何不妥?” 叶瑶歌淡淡道:“那便等封妃之后,妾身再来拜见贵人吧。” 叶瑶歌面上平静,心中在不住地冷笑。 她早就听闻了赵映澜到底是怎么进的宫,不过赵映澜觉得自己真的能被封为妃?只怕是做梦。 她比赵映澜早入宫一段时间,已经想尽了法子讨好楚云峥。 送点心,送汤羹,缝衣裳,御花园偶遇,可谓是什么方法都试过了。 楚云峥呢,动都没动她送来的东西。 甚至全被赏了下去,喂狗。 叶瑶歌感到很懊恼。 她不是镇南郡主萧时缊,她不心悦楚云峥,只把楚云峥当做自己向上攀爬的工具。可饶是如此,面对楚云峥这样轻慢的态度,她还是有些伤心。 伤心自己竟全无魅力。 叶瑶歌甚至怀疑,她哪怕脱光了躺在楚云峥的榻上,楚云峥甚至都未必会给她一个眼神。 叶瑶歌已经用尽了千百种方法,都没让楚云峥多看她一眼,她不觉得,这个赵映澜就能比自己强。 做梦罢了。 赵映澜不知道叶瑶歌所想,只对叶瑶歌的态度很不满。 她进这宫中已经受了一肚子气,动不得沈昭璃,还动不得叶瑶歌? “混账东西。” “本宫已经告知了你本宫的身份,你竟然还敢在这里嘴硬,分明是看不起本宫。” “你在狂什么?你是太后带进来的,可本宫跟你不一样,本宫是王上允了的。你不尊敬本宫,就相当于是不尊敬王上。” “檀香,给本宫掌嘴!” 叶瑶歌人傻了。 她没有想到,赵映澜竟如此胆大包天,会在宫中当着这样多人的面,掌她嘴! 更何况,赵映澜是以什么身份? 赵映澜不是后妃。 但就算是以靖安侯嫡长女的身份,她也是有资格掌自己嘴的。 大意了。 叶瑶歌后悔极了,赵映澜身侧的檀香已立即撸起袖子,走了过来。 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打在她的脸上。 叶瑶歌的脸很快就肿了起来。 叶瑶歌的丫鬟湘琴赶紧跪地,不住地磕头。 “贵人饶命,我家小姐不是故意的,还请贵人饶了小姐这回!” 赵映澜冷哼一声。 “现在知道害怕,方才干什么去了?今天不扇烂她的嘴,难解本宫心头之恨。檀香,给本宫继续!” 檀香左右开弓。 很快,叶瑶歌两侧的脸颊都肿了,嘴角甚至还有鲜血流下。发髻散乱,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偏偏赵映澜仍然没有停的意思,叶瑶歌的嘴里都弥漫起了一股血腥味。 再这样下去,她怕是有一段时间不能见人了。 赵映澜不可能放过她,但如今,该找谁搬救兵呢? 太后叶云婉吗?叶云婉远在鹤观寺,救不了她。 那就只有沈昭璃了。 沈昭璃听闻消息,定会幸灾乐祸,但沈昭璃毕竟是后宫之主,不能坐视后宫女子欺压彼此。 第455章 还得去找沈昭璃! 想到这里,叶瑶歌给湘琴使了个眼色。 湘琴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想法,躬身就想要离开。 却被赵映澜一把喊住。 “站住,你离开想要干什么?去搬救兵吗?” “本宫告诉你,这事儿今天没完,你就给本宫好好地站在这里。要不然,本宫可要连你一块儿打。” 叶瑶歌的心里涌起一股绝望之感。 怎么办? 难道她今日真的要被活活打死在这里? …… 熙和殿。 沈昭璃新炖了一碗母鸡汤,想要送去给楚云峥补补身子。 这几日,楚云峥似乎一直在忙于朝政,连饭也顾不上吃。 孟航急得要命,便托人告诉了沈昭璃这件事。 沈昭璃便想着,做点有营养的东西给楚云峥送去。 不过,沈昭璃原本在大靖也是一直被娇宠的公主,并不懂得庖厨之事。这炖汤,还是她向鱼铃和香雪取的经。 她原本还担心自己搞出什么令人难以下咽的毒药,仔细一尝,味道竟然还不错。 楚云峥定会喜欢的。 她携着炖好的汤,急匆匆地前往御书房,却在半路上,远远看见几道身影。 一个人跪在地上,似乎在被另一个人掌嘴。 什么? 沈昭璃皱了皱眉。 她竟不知,这宫中什么时候竟有权力乱动私刑了。 鱼铃看出沈昭璃脸色,快步走过去制止。 “喂,你们在干什么呀?” 此刻叶瑶歌已经被扇得晕晕乎乎,意识都有些不清,见到沈昭璃来,宛若见到了救世主一般。 叶瑶歌的丫鬟湘琴立刻跪下,涕泪俱下地道:“求殿下为我家姑娘做主!我家姑娘在路上碰到了这位贵人,因不认得这位贵人是谁,也没有行礼。” “谁知,这贵人声称我家姑娘冲撞了她,竟掌嘴了我家姑娘足足一百下。我家姑娘细皮嫩肉,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惩罚?如今怕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人了。” 沈昭璃的视线在叶瑶歌和赵映澜的身上扫过,很快就大致猜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昭璃面上平静,心中却不由得暗自笑了。 她之所以同意让赵映澜进宫,为的就是想让赵映澜恶心一把叶瑶歌。 没想到,赵映澜的动作比她预想得还要快。 真是不枉她让她进宫来。 “赵姑娘,住手吧。瑶歌或许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她毕竟是太后娘娘的侄女,你多担待着一点。” “再说,你已经扇了她几个巴掌,这事儿也算揭过了。” 赵映澜还在气头上,压根没有看出,自己已经成为了借刀杀人的那把刀。 在她的视角里,她还一心认为沈昭璃要与自己作对,阻止自己惩罚叶瑶歌。 “殿下有所不知。”她皮笑肉不笑道,“妹妹正是要过来朝您请安,谁知路上被这腌臜东西冲撞了,搞了一肚子火。” “妹妹被说两句,无所谓,可她却不能耽搁妹妹向您请安。妹妹这才小小地惩戒了她一番。” 一旁的鱼铃听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赵映澜的脸皮可真厚。 后妃才需要同沈昭璃请早安,赵映澜分明不是后妃,自己把自己封为了后妃? 沈昭璃脸上笑意更甚,也没有点破赵映澜的小心思。 “本宫知道了。如今赵姑娘的气也消了,就放过瑶歌吧。湘琴,你把瑶歌扶回映月殿,上点药,擦一擦。” “至于赵姑娘的请安就免了,本宫还急着要给王上送炖汤去。” 沈昭璃说完,便带着鱼铃扬长而去。 只留下赵映澜在原地注视着沈昭璃的背影,气得牙齿痒痒。 这沈昭璃,莫不是在向她炫耀自己能给王上送炖汤? 不就是炖汤吗?她也能做! 赵映澜向丫鬟檀香道:“你现在去天香居……对,就是王都最有名的、一直排长队的那家。将那里面所有招牌的炖汤都给本宫买回来。” “拿一个宫里的盆子去,不要拿天香居的汤碗,别让王上一眼就识破。” “呵呵,本宫金枝玉叶,要什么有什么,这庖厨之事何须本宫亲自动手。” “本宫就不信,这天香居的招牌炖汤,比不过她沈昭璃自己做的!” …… 御书房。 沈昭璃命鱼铃在外等着,自己走了进去。 寻常人进入御书房都得先通报,但她是得了楚云峥的允诺的,可以在宫中畅行自如。 楚云峥正伏案看着手中的奏折,眉毛紧蹙,看起来有些烦忧。听到沈昭璃的脚步声,他立即将手中的奏折合拢。 “你怎么来了?” “孟航说你这几日一直忙于朝政,都无暇用膳。我担心你熬亏了身子,就亲手做了点东西给你补补。” 楚云峥笑了,凌厉的眉眼都温柔不少。 “孤的璃儿实在是体贴。”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楚云峥,沈昭璃无端又想起了那一夜。她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却仍硬撑着道:“那个……” “对了,怎么我一进来,你就把奏折给合上了?难道是生怕我偷看到了你北凉的秘密,传回去给大靖通风报信?” 沈昭璃纯粹是不想被楚云峥看到自己脸红的模样,没话找话,楚云峥的笑却微微僵了一下。沈昭璃还是太过敏锐了。 然后用宠溺的语气道。 “怎会呢。” “璃儿哪怕是要这天下,孤也会双手奉上的。” “只是璃儿要记得,做了女王之后,不许纳那么多男宠。宫中只能有孤一个。” 第456章 两人正说着,孟航进来通报。 “王上,璇玑公主到了。” 沈昭璃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楚云峥。 扎兰铎向北凉求娶公主的事情,她也知道。 没想到最后,选了璇玑公主。 不过也是必然。 如今北凉王宫中,再没有适龄的公主了。 楚云峥挥挥手:“让她进来。” 面对外人的时候,楚云峥沉下了脸,又恢复了那冷若冰霜的模样。 璇玑公主楚萱走了进来。 她生得很是美丽,五官自有一股凌厉之气。只是沈昭璃看了又看,却没从她身上看出哪里与楚云峥相像。 或许长相都随了各自的母亲。 楚萱朝着楚云峥福了福身,礼数周全,挑不出任何错误。 但下一秒,她便看着楚云峥,神情冷淡道:“王兄,我知道您喊我来,是想同我商议让我与东昌联姻的事情。” “其实不妨换个说法,坦荡些。我又没有选择的权利,何谈‘商议’?不如直接下一道圣旨给我,让我接旨。” 这话说得很大逆不道。楚云峥却没有生气,只是微微笑了笑。 “既然如此,该是孤的不是,不应喊你过来,直接一道圣旨赐了下来便是。” 楚萱冷笑道:“陛下,你如今终是如愿以偿了。” “先王子嗣单薄,不过只有你,我,楚明君,楚天岳四人。楚明君与楚天岳皆死在了夺嫡之战中,你心里已畅快至极,只剩下一个我苟延残喘。” “如今连我这条命也留不得了,非要将我嫁去东昌,眼不见为净。” “人人都说这新一任北凉王心狠手辣,行事严苛,果真不假。” 沈昭璃在一旁,将这些北凉王室秘辛听进耳中,只觉得略微有些尴尬。 她退也不是,留也不是,楚云峥也未喊她离开。于是只能僵硬地站在一旁。 楚萱又道:“楚明君和楚天岳也便罢了,可我楚萱未曾得罪你,也对王位从未有过觊觎,你何苦一逼再逼?” “你想知道原因么?”楚云峥淡淡地笑了一下。虽然是笑着的姿态,可眸中的冷意反而更盛了。 “当年芸妃被污蔑天生不祥,是会带来祸患的灾星,你们明知道她是被冤枉的,竟无一人开口为她说话!” “沉默亦是帮凶。你的母妃宁贵人犯下的罪孽,就由你来偿还。” 莫芸死的时候,楚云峥才三岁。 他对自己记忆中的这个母亲没有太多的印象,却也能记得她眉眼温柔,抱着他唱曲儿的模样。 那个时候的他太过幼小,没有能力为惨死的母妃报仇,可这份仇恨,他从未忘记。 迁怒无辜么? 他不觉得那些人无辜。 那些人在残忍地对待他时,也不觉得他是无辜的。 楚萱咬着牙,笑了起来。 “王兄,既然你已经铁了心要让我与东昌国联姻,看来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只不过……有一个秘密,你还不知道。” “我,不是真正的璇玑公主……” 此话宛若一颗小石子丢进平静的湖面。 别说是楚云峥了,就连沈昭璃都愣了一下。 楚萱的眼里满是玩味,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她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意味深长地看着楚云峥咯咯地笑。 “宁贵人当初在怀上公主的时候,知道叶云婉的雷霆手段,害怕自己即使侥幸能将孩子生下,也庇护不了她。” “于是托人从一个普通的乡下妇女手中买了一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孩,将两个女孩交换了。真正的公主流落民间,而我这个赝品,锦衣玉食坐高堂。” 第457章 楚云峥眉眼微动,第一次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他对宁贵人没有太多的印象,记忆中不过是个长相平凡、谨小慎微的官家庶女,完全是运气好,才勉强入了宫得了先王的宠爱。 却没想到宁贵人有这样的胆识与魄力。 不得不说,宁贵人的选择是对的。 无比惊险的夺嫡之战,你死我活的政治斡旋,璇玑公主从未参与过,安然无恙,保全了自身。 “真正的璇玑公主,在哪里?” “真是不好意思,王兄,这么多年过去了,就连我也不知道她的行踪。她或许活着,过得很好,但或者……她已经死了。”楚萱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有些诡谲的笑。“谁知道呢?” “不过这样一来,王兄您想要把我送去与东昌联姻的算盘就要落空了。如果您送我去了东昌,我就会向东昌王禀告此事,并当众滴血验亲。” “届时,咱们北凉国的丑闻可就会传遍整个东昌了——我猜王兄您也不想看到这个局面吧?”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继续让我做这锦衣玉食的公主,我可以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 自从到了北凉以外,这还是沈昭璃第一次看见竟然有人这样胆大包天地同楚云峥讲话。 兴许是因为她手上捏着把柄的原因。 楚云峥沉默地听完楚萱的话,手指不断地在桌案上轻轻敲着。他并没有动怒,也没有开口呵斥。 恍恍惚惚间,楚萱感觉自己好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有些气急败坏。 “王兄,你怎么不回答?你觉得我这个提议如何?” 楚云峥嘴角勾了勾,缓缓地开口。 “谁说……我要把你送去东昌,与东昌二王子联姻?” 嗯? 楚萱愣住了。 方才还犀利无比的眼神,一下子便软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 楚云峥道:“其实,一直都是你先入为主了,气势汹汹地前来问罪。孤唤你来,可从来没有说过,孤要将你送到东昌。” “你常年居于深宫,可能并不清楚如今三国的局势,东昌提出联姻,目的是为了拉拢北凉,那么北凉的选择便变得很微妙。” “孤思索再三,这联姻还是不能答应。” 沈昭璃在一旁听着,心中的疑惑更多了。 当初扎兰铎向楚云峥嘴上问起联姻的时候,她瞧楚云峥的反应,确实有几分心动。 为何短短几日间,又改变了主意? 难道说,其中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楚萱愤怒地盯着楚云峥。 她有一种,被人戏耍了的感觉。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一张俏脸也涨得通红。 最后恨恨地一拂袖子。 “北凉王上,你最好遵守自己的诺言!” 说罢提起裙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楚云峥揉了揉眉心。 说来也怪,他并不十分讨厌楚萱。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和他们比起来,楚萱就完全是一个光脚的。她并非北凉的公主,而是一个一无所有的贫民。 生母为了金钱,一出生就将她抛弃,让她到深宫中受苦。为了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下来,她才会变得这样激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楚萱和他其实很像。 他无意将一个已经走投无路的女子逼到绝境。 沈昭璃的视线落在楚云峥身上,眉头微蹙。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楚云峥这突然改变的决定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莫非,前朝发生了什么事? 楚云峥既然没有主动跟她说,那么她问了,也不会从楚云峥的嘴里听到实话。 第458章 沈昭璃思索再三,回宫以后,唤来鱼铃。 决定让鱼铃去打听打听,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 …… 檀香的动作很快。 命人排了两个小时的队伍,好不容易才从天香居买来了招牌的羹汤。 赵映澜尝了一口。 不愧是天香居,就连向来挑剔的她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这味道确实不错。” “哼,她沈昭璃手艺再好,比得过专门研究膳食的天香居么?” 赵映澜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笑。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楚云峥尝了一口她送来的爱心汤羹、赞不绝口的模样。 将自己盛装打扮了一番,赵映澜赶紧拎着尚且温热的汤羹去御书房找楚云峥。 孟航却将她拦住。 “赵姑娘,王上方才去藏书阁查找史书了,如今并不在御书房,您过会儿再来吧。” 小小侍卫,竟敢拦她! 要是放在,赵映澜早就发火了,但如今面对的是楚云峥的贴身侍卫孟航,她也不好得罪人家。 朝着檀香使了一个眼色,檀香立刻上前,从袖子中拿出几两碎银,塞到孟航手中。 “孟侍卫,咱们姑娘千里迢迢地来送热汤,走了这样久腿脚也累了,不如您行个方便,让咱们进到御书房等王上。” 孟航的视线甚至都没有在白花花的银子上扫一眼,反而后退了一步,一字一顿地道。 “不好意思,二位姑娘。王上有过规定,除了昭懿王后以外,任何人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不得进入御书房。” 他不说那句“除了昭懿王后”还好,一说,赵映澜顿时气得咬紧了牙。 又是沈昭璃! 这沈昭璃,怎的就阴魂不散呢? 但孟航就跟座山一样,杵在御书房门口,赵映澜携着丫鬟檀香等候了半天,竟然找不到半点进去的机会。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赵映澜又站了一会儿,忽然捂住额头,“哎哟”喊了一声。 孟航看了过来。 “赵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赵映澜柔柔弱弱地回答道:“外头太阳太烈了,我站在外面,有些遭不住。” “这……” 孟航果真犹豫了。 他知晓赵映澜是靖安侯府的嫡长女,身份尊贵,若真让她在外面站了太久出了事,也不好跟王上和靖安侯交代。 檀香趁热打铁:“孟侍卫,您就让我们进去坐坐吧。我们不进御书房,就在御书房外面坐坐。您放心,我们心中有数,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孟航思索了一下,然后点头道:“好吧。” 为了防止两人随处乱走,孟航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就跟道影子似的,不声不响。 赵映澜心中越发焦急。 她是想来送汤,悄悄给楚云峥一个惊喜的。如今自己一直被拦在外面,楚云峥回来可不就提前撞到了她们么。 她抬头看向檀香,目光与檀香的在空中交汇了一下,檀香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呀,小姐,您的脸看起来怎的这样红,莫不是中暑了?您自小身子娇贵,方才不应该站这样久的。” “奴婢给您擦擦身子,帮您降降温。” 孟航在一旁,将这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愣了下。 事到如今他是不得不暂时回避的了。 “二位姑娘,在下先出去回避。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便会回来,请二位尽快。” 孟航说完,便出去了。 出于警戒之心,他并没有走远,只负着剑在门口站着。 可这对于赵映澜来说,也够了。 她连忙从怀中掏出尚有余温的羹汤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御书房正中央的桌案上。这样楚云峥一回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碗香气四溢的汤。 桌案上还扣着一堆奏折,生怕油污弄脏奏折,赵映澜忙将奏折推到一边。 “啪”地一声。 一封奏折掉到了地上。 赵映澜俯下身,将奏折捡了起来,忽地看见上面的内容。 是兵部尚书陈令的奏折。 “东昌大将军兀颜刹向靖国迦石城发动进攻,不过短短三日时间,迦石城已全面失守。城主林祥宁死不屈,以身殉职。” “迦石城只是个开始,东昌此举,野心昭然若揭。然以东昌目前的国力,未必能轻易战胜靖国,此次东昌二王子扎兰铎趁着王上寿辰前来北凉议亲,或许存了试探的意思……” “倘若大靖与东昌正式开战,北凉该如何站队?请王上三思。” “臣以为,若是坐视不理,无论哪国胜出,都有可能威胁到北凉如今的霸主地位。东昌若要举大军攻打靖国,势必要从北凉借道。王上若是有心阻拦,可以从此入手。” “……若是王上想帮大靖,那便拒绝扎兰铎的议亲,拒绝东昌借道。若是王上想帮东昌,靖国必亡,可以提前商议功成后的土地划分。东昌得拿出足够的诚意,……” “……确保不会有第二大国,同北凉平分秋色、平起平坐……” 陈令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字,赵映澜没来得及看完。何况她自小养在深闺中,对这些东西也一窍不通。 她只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大靖迦石城,失守。 东昌或对大靖,虎视眈眈。 赵映澜怔了一下,随即大笑。 第459章 活该啊,真是活该! 让那沈昭璃成天趾高气昂,这就是报应! 赵映澜心中快意无比,还想再多看几眼,孟航的声音响了起来。 “赵姑娘,您好了吗?在下要进来了。” 赵映澜将汤盅放在桌案上,期盼着楚云峥回来的时候能够突然发现。 这才快速地潜了出去。 “本宫好了。” 赵映澜目的达成,连带着对孟航都和颜悦色了几分。 “孟侍卫,如果到时候王上问起,请你务必告诉他我来过。” 孟航淡淡应道:“是。” 他跟在楚云峥身边许久,见到了太多一心想往上爬的女人,赵映澜跟她们没什么区别。 都是空有一张漂亮脸蛋,却无脑至极。 …… 沈昭璃最近十分忙碌。 她一直在跟着杨徒然练剑。 杨徒然师从天机宫,练的是天机剑法。 这一门派最大的特点便是通晓天机物理,能够善用手边的一切器物化作武器。 比起那些花里胡哨的江湖门派来说,天机宫显然更务实一点。 虽然沈昭璃还并未想好是否要试着借用江湖人士的力量,但先将武功练起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日日夜夜的练习效果很快就展现了出来,鱼铃和香雪常常惊诧地看着沈昭璃,夸赞道:“感觉殿下的身姿最近确实轻盈了不少。” “殿下用起星月来的时候,真像戏文本子里的那些风流俊俏公子呢。” 沈昭璃淡淡一笑,也不接话。 一切似乎都平稳地发展着。 只有赵映澜越来越暴躁。 她入宫许久,本以为获得楚云峥的宠爱是十拿九稳的事,可她甚至连楚云峥的面都见不着。 赵家对她的意见也越来越大,时常写了信来催促。 昨日回府省亲的时候,赵卓甚至讥讽地笑。 “姐,你不是自称一定能获得王上的宠爱的么?如今这宠爱去哪了?” “还浪费先王的一块玉珏……” “君王一诺,竟然只是为了入宫为妃,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赵映澜心中火大,一时间却也无法反驳,于是默默地在心里将过错全部归到了沈昭璃头上。 她每日仍照常向沈昭璃请早安,却终于沉不住气地开了口。 “殿下,我听说彤史记载,王上一个月中将近有二十五天都是在您过过夜的,剩下的几天,住在养心殿。” “殿下获得盛宠,我也为殿下感到高兴。可殿下身为后宫之主,更应为王上、为北凉考虑。只有宫中的姐妹多了,才能更好地开枝散叶。” 这话便是说沈昭璃自私自利,霸占着楚云峥一个人不放了。 沈昭璃并不为赵映澜的话动怒,却也觉得这赵家的嫡女小家子气得很,完全不像是高门贵女出身。 她也不是任人欺压的软柿子,立刻对着赵映澜道:“妹妹此言差矣。” “王上行事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他想要宿在本宫这儿,本宫也不能违命。” “妹妹与其在这里劝本宫,不如去劝劝王上。” 她整日忙着同杨徒然学剑。 怎有多余的心思分给后宫中这些莺莺燕燕。 “你!” 赵映澜气得咬牙。 在她看来,沈昭璃便是抬出楚云峥来压自己,一心展示自己更受宠。 她面色涨得通红,却又碍于沈昭璃的王后身份,不能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她突然想到了那天闯进御书房,看到掉在地上的奏折…… 赵映澜的嘴比脑子更快,脱口而出。 “殿下,您怎的还有心思同王上甜蜜恩爱?迦石城已失守,指不定哪日东昌便会向大靖正式开战,你作为大靖公主,脑子里却只有情爱,不觉得羞愧么?” 第460章 “我看啊,这迦石城之所以失守,就是因为你这个王后失德,天降惩罚!”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有些慌张地抬手捂住了唇。 她不怕得罪沈昭璃,但看样子,沈昭璃对此是不知情的。楚云峥既然没有将此事告知沈昭璃,必然有他的道理。 如今自己嘴快,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罢了! 反正沈昭璃身为大靖的公主,迟早要知道这件事。 自己不过是好心,提前将这桩消息告诉了她而已。 听完赵映澜的话,沈昭璃瞬间脸色大变。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锐利的眸子看向赵映澜。 “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赵映澜眼珠一转,“姐姐就当我是猪油蒙了心,胡言乱语好了。” 沈昭璃却一下子站了起来,疾步向赵映澜走去,赵映澜被她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 沈昭璃的脸色沉得吓人,伸出手,死死地拽住了赵映澜的衣领。力度之大,几乎要让赵映澜翻起白眼、喘不过气来。 “你再说一遍。” “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迦石城果真失守了?” 赵映澜没有想到沈昭璃竟然这样大的反应,也有些畏惧了。她避开沈昭璃的目光,有些嗫嚅地道:“嗯……应当是的。殿下,您也别光问我……我也只是偶然看到了王上的奏折……” 赵映澜的嘴巴一张一合,还在说些什么。 可沈昭璃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她觉得脑袋就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嗡嗡嗡地直响。她几乎要站不住了。 鱼铃见她身子歪歪斜斜,赶紧上前将她扶住。沈昭璃这才能靠着桌子勉强地站稳。 难怪,难怪。 难怪这几日,她总觉得楚云峥有些心神不宁,看到她进御书房的时候,也会很快地将手中的奏折收起。 是怕她知道这个消息么? 可他凭什么自作主张,将这个消息瞒下?她是大靖的公主,不管大靖发生什么,她都有权利知道。 他如何能瞒着她? 鱼铃担忧地唤道:“殿下……您,不要紧吧?……” “再说,迦石城地势高,易守难攻,怎可能就这样轻易失守。莫不是赵姑娘编造出来的假消息……” 沈昭璃用手撑住额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再说。 她已彻底无视了呆愣在原地的赵映澜。 “去备马。” 鱼铃:“嗯?殿下您……” “本宫说,去备马!!!” 楚云峥得知此事的时候,沈昭璃已经独自一人骑马行了将近十里路,出了王都地界,且没有带任何随从。 楚云峥手中的朱笔“咔嚓”一声断成两截。墨汁溅在奏折上,如血般刺目。 “王后独自出城?” “十里之内,守关将士竟无一人阻拦?” 孟航单膝跪地。 即使是跟了王上这样久的时间,他也鲜少见到楚云峥如此震怒的模样,就连是他,也不免有些心惊胆战。 “守关将士见是王后,恐伤殿下凤体,不敢轻易阻拦。” “再加上王后手持长剑,说若谁挡路,便杀了谁……” “废物!”楚云峥额头青筋直跳。 他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整张桌子都嗡嗡直响。 “迦石城失守,是谁给王后的消息?” 孟航道:“今日,只有赵姑娘曾入熙和殿……” “赵映澜?”楚云峥眸中杀意骤现。 他都八百年不见这个女人了,几乎要忘了宫中还有这号人存在。 偏偏在这个时候,赵映澜又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好啊,好得很! “赵映澜也未曾出宫,如何得知军报?” 孟航喉结滚动,下一秒,膝盖弯曲跪在地上,重重叩首。 第461章 “臣……监管不力。” “自去领一百军棍。” “是。” 一百军棍下来,皮开肉绽,伤筋动骨,怕是有半个月下不了床。 孟航也不敢为自己求情,只道:“王上,臣愿将功补过,去寻找殿下。等找到殿下后,臣会立即去领罚。” 楚云峥默了良久,什么也没说,只是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孟航不敢耽搁,立即领命前去。 没过多久,赵映澜又被带了上来。她发髻散乱,脸色苍白,看起来楚楚可怜。 楚云峥却像完全没看见她的惨状似的。 “是你,把消息透给王后的?” 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 赵映澜重重叩首,甚至都不敢抬起头来直视楚云峥,胆战心惊地解释:“王上饶命,妾身当真是不小心的……” “那日,妾身去御书房送汤,见奏折掉在地上……妾身想着要将奏折捡起,无意中看见了奏折上的内容……” 楚云峥猛地甩开她,赵映澜的后脑撞在蟠龙柱上。 “砰”的一声,疼得赵映澜头晕目眩。 “原来,那碗难喝得要死的参汤是你送的。” “孤以为是王后送来,才尝了一口,没想到味道竟如此让人难以下咽!” “未经允许进入御书房,偷看奏折内容,擅自干政。赵映澜,你好大的胆子!” “拖下去。赐白绫。” 听见最后三个字,赵映澜瞪大了眼睛。 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随即疯了一般膝行上前。“王上!妾身是靖安侯嫡女!您不能……” 楚云峥冷笑一声。“孤连亲兄弟都杀得……何况区区侯府千金?” “当初不过是看在王后的面子上,才让你进了宫。早知你会惹出这样的祸事,就该将你关在冷宫,任由你自生自灭!” 赵映澜不想死。她的手指死死地扒着柱子,万万没想到一切来得这样突然。 明明白日里,她还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嫡长女,还能与昭懿王后平起平坐,做着将沈昭璃取代的美梦。 现在,就要被赐死? 她耗费了先王的玉珏才获得如今的这一切,竟然不过在弹指间便化为乌有! 在这一刻,赵映澜真的后悔了。 她不该不顾父母的阻拦,执意入宫。 更不应该挑战沈昭璃在王上心中的地位。 传言说王上待这个大靖来的公主极尽宠爱,原来不假。 而且竟然到了……会为她得罪朝廷重臣的地步。 赵映澜越想越心惊。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不停地哭叫挣扎,可还是被拉了下去。 结束了她在这宫中短暂的一生。 …… 沈昭璃十分庆幸,先前的自己一直在随着杨徒然练习武艺。 如今,她单枪匹马,一路从北凉行至迦石城,竟也支撑得住。 她不要做深宫中被娇养的公主,她要亲自去看一看遭遇战争后,满目疮痍的土地。 离迦石城还有几里路的时候,她在路上碰见了不少背着大包小包的男女老少,互相搀扶着,缓慢地前行。 看衣着,像是大靖的人。 沈昭璃立即翻身下马,询问他们。 “你们是大靖的人民吗?为何都往这个方向走?” 一个头发都花白了的老妪叹息一声。“姑娘好眼力,我们正是土生土长的大靖人。我活了大半辈子了,本想着能安享晚年,谁知那东昌人突然带兵攻来,我的故土失守,只能流落至此!” “是啊。”搀扶着她的年轻人也接话道,“那些东昌人,在迦石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城中能走的都走了!还有一些来不及逃出去的可惨了,现在的迦石城,简直是一座炼狱!” 沈昭璃明白过来。 原来这些都是从迦石城逃难出来的百姓。 这些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沈昭璃看着真是难受极了。 她拔下头上的发簪,褪下腕间的镯子,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儿地交到了老妪的手里。 “拿着吧,到时候也能换些吃的。” 老妪不知道她的身份,连连感谢。 沈昭璃又问:“婆婆,您们知道迦石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吗?迦石城按理来说,不会这样快就被轻易攻破。” 老妪思索了一番后,道:“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只是听说,这次来攻打迦石城的,是东昌的大将军,叫什么,兀什么什么颜……” 年轻人接话道。“兀颜刹。” “对对,就叫这个名字,怪拗口的!听说他是东昌的开国大将军,精通兵法,就连林城主也败在了他手下……” “说起这个,林城主实在铁骨铮铮,是条汉子,兀什么什么颜已经说了,只要他愿意投降,就留他一条性命。可林城主还是宁死不降……” “不像有些人,哼,真没骨气!” 沈昭璃听老妪这话意有所指,追问道:“您说的没骨气的人,是指谁?” 老妪冷哼一声。“呵呵,这我不知道,只知道那兀什么什么颜身边,跟着一个汉人女子,一看就是我们大靖人士!” “林城主宁死不降,我们这些他的子民也跟着宁死不降。迦石城战争能败,但气势不能败!谁知道就出了这么个软骨头?也不知那女人是谁,没脸没皮的!” 第462章 汉人女子? 沈昭璃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地将信息记在心中。 老妪等人急着西行,便与沈昭璃告别。分别之前,老妪还看了沈昭璃一眼,好心劝道。 “姑娘,看你行进的这方向,是往迦石城?” “快走吧!那迦石城内如今都是东昌的士卒,你长得又这样漂亮,若是被他们逮到,定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 沈昭璃点头,微笑道:“多谢婆婆,但我有不得不去那儿的理由。” 说罢,她便驾马继续前行。 …… 又行了几里路,高大巍峨的城墙总算是近在眼前。沈昭璃眯起了眼睛,黄沙漫天间,她竟隐隐看到有什么东西被悬挂在墙上。 一开始还看不真切。 像是什么布条被风吹得左右晃动。 临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已经没有了头的尸首。 沈昭璃驾着马上前,总算是看清了。 那是迦石城的城主,林祥。 她与林祥有过几面之缘,再加上林祥腰间别着的城主令牌,她一下子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沈昭璃的脑袋“嗡”一下响。 南昌人,竟如此残忍!! 侵占了迦石城还不够,还要将迦石城的城主,以这样的方式侮辱! 一时间,她只恨自己单枪匹马、太过弱小,不能直接冲进迦石城,将林城主的尸首给救下来。 偏偏在这个时候,守城的士兵看到了沈昭璃。 “来者何人?!” 不知是谁先嚷了起来。 紧接着,其余士兵也纷纷从城墙上冒出头来。 看他们的衣着与长相,分明是东昌国的人。 短短几日间,东昌国已经彻底地将这迦石城变为了自己的土地。 想到那些死在战场上、奋斗到最后一刻的大靖子民,沈昭璃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微红。 但她仍倔强地忍着泪,不让眼泪流下。 她一字一顿,非常大声地道:“靖国长乐公主。” 城墙上地东昌士兵顿时骚动了起来。 他们能对大靖的百姓下手,可就算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大靖的公主下手。 若是伤害了长乐公主,那就意味着正式要与大靖开战了。 东昌国目前显然还没有这个打算,要不然也不会先找个拙劣的借口,才进攻迦石城了。 大靖公主来到,此事很快就惊动了东昌将军兀颜刹。 兀颜刹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城墙上。 他居高临下,望着沈昭璃道:“大靖公主何故来访?” 沈昭璃冷笑:“并非来访,迦石城本就是我大靖的土地。” 兀颜刹跟沈昭璃想象中的不一样,他没有身材高大,没有满脸横肉。 是一个很高大、长相又普通的男子,若是将他放到人堆里,下一刻便会再也找不出来。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与常人无异的人,残忍地夺去了几万人的性命。 面对沈昭璃明显诘问的态度,兀颜刹捋了捋胡须,毫无羞愧之意。 甚至还哈哈笑了笑。 “长乐殿下,不必这样来势汹汹、兴师问罪。我们东昌国向来护短,有子民在迦石城失踪了,可不得来问个究竟。” “只是这林城主执意不肯交人,我们再三好言相劝,最后被逼无奈,才与他们兵戎相见。” “当然了,若是长乐殿下能够做主,将这失踪的东昌商人交出来,我们也可以退兵。” 最后这一句话,就完全是来恶心沈昭璃的了。 自始至终,这传闻中失踪的东昌商人根本就不存在,又如何交出? 沈昭璃的拳头握紧了。骨骼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第463章 她独自一人骑着马,面对着城墙上浩浩荡荡的东昌士兵,却毫无畏惧之色,甚至气场也不输给身高几乎有九尺高的兀颜刹。 “兀颜将军,您迟早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兀颜刹没有动怒,仍旧笑眯眯的。 就在这时,兀颜刹的身后走出来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子。那女子长发挽成一个双环髻,妆容清淡,只耳朵上戴一枚碧色耳坠。 沈昭璃见到她的刹那,瞳孔震了震。 她几乎要呼吸不了了。 那竟然是—— 许久不见的,苏清溪!!! 自苏清溪嫁给裴如秀以后,沈昭璃便没有再太多关注过苏清溪。左右裴如秀是个花花公子,身边不缺女人,苏清溪的日子绝不会过得太好。 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见苏清溪。 看样子,她的日子过得很不错。非但没有憔悴,整个人反而容光焕发,立在城墙上的一堆男儿中间,更是显得如出水芙蓉一般。 兀颜刹哈哈笑着,搂住苏清溪的腰肢。 “苏姑娘,你可算是来了。” “我就说呢,城墙下来了你的一位故人,你怎能忍心不来亲眼看看。” 沈昭璃对苏清溪怒目而视。 她们也算是斗了许久,彼此生厌,如今再次站在了两方。 只不过,是国与国的两方。 “苏清溪,你身为大靖的子民,怎可与东昌国人勾结在一起?” “你的同胞在被肆意杀戮,你岂可待在敌人身旁,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你勾结他国,卖国求荣,所犯之罪罄竹难书,就算是三岁小儿都会唾弃!!” 沈昭璃将话说得很重,苏清溪却漫不经心地推了推自己的发髻,然后咧唇而笑。 “那又如何?” “我在大靖可受够这日子了,谁要嫁那个窝囊的裴如秀,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深宅夫人?” “我苏清溪一生,行事就要轰轰烈烈!” “姑母待你那样好,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不怕她对你失望?” 提到沈双玉,苏清溪笑得更厉害了。 她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流出泪来。 “谁稀罕她假惺惺的好意!再说了,她要是真为我好,会眼睁睁看着我嫁给裴如秀?说白了就是装!” “就算她是我生母,但那又怎样?我都已经流落在外,吃了这么多苦了,现在跟我谈补偿,哼,太晚了!” 苏清溪一串话说完,沈昭璃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沈双玉啊沈双玉。 她真为沈双玉感到不值。 原本沈双玉与她情同母女,没有血缘胜似可有血缘。 可为了一个苏清溪,真的寒了她的心。 或许在沈双玉看来,为了女儿,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可惜苏清溪并不领情。 沈昭璃了解沈双玉,她或许因为过度疼爱女儿,做了一些错事。 可在家国大事上,她并不会糊涂。 事情到了如今的局面,也不知她会不会后悔。 电光石火间,沈昭璃突然就反应了过来。 为何迦石城的地形易守难攻,却还能在三日之内被迅速攻破。 其中必定有苏清溪的手笔。 沈昭璃觉得讽刺。 “你一个胸无大志,只知后宅争斗的女子,竟然也能成功当了奸细。” “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呢?” 面对沈昭璃的嘲讽,苏清溪竟然还得意了起来。 她用手指缠着自己的头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们这些人高高在上,殊不知溃败的开始只在微末之间。” “我那草包夫君派我来迦石城考察草药生意,我便因此结识了兀颜将军。兀颜将军说了,只要我能助力他们攻城,便会带我回东昌,封我为公主。” 第464章 “——想不到吧,沈昭璃?往日那个不如你的我,如今竟然也能跟你平起平坐了呢。” “我便按照兀颜将军的话,描摹了一份城墙附近的地形图,并配合他们挖了一条暗道,运输了大量士卒进城。”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东昌士兵里应外合,可不就将迦石城一网打尽!” “所以准确来说,这场攻城并不只持续了短短三天,而是整整两月。整整两月的心血,又趁夜突袭,即使林祥拿命来守,也守不住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昭璃闭了闭眼。 从苏清溪的话中,她几乎都可以拼凑出那一夜的真相。 原本已经陷入沉睡的迦石城,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 那是早已从暗道进入迦石城的东昌士兵在策马狂奔。 城门上守卫的士兵毫无防备,被一刀斩死。城门外,浩浩荡荡的东昌士兵开始攻城。 里应外合,前后夹击。 迦石城沉重的大门,最终还是被推开。 林祥被惊动后,提着剑衣衫不整地赶来,却已回天乏术。 或许在战死前的一刻,他也在好奇,为什么分明全城百姓都在抵死抗衡,迦石城却最终还是失守。 有内鬼,有奸细。 不是每一个大靖人都铁骨铮铮。 只是为了一个悬在头上、不切实际的”公主”名号,有人出卖了生她养她的国家。 “你这蠢货。” 沈昭璃只觉得急火攻心,口腔里都弥漫上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你不会真以为,事成之后,东昌王就会许你东昌公主的身份?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便是这个道理。” 苏清溪却不以为然。 “行了,沈昭璃,你就别想着离间我跟兀颜将军了。” “嫁给裴如秀已经是我这辈子悲剧的开始,我再怎么惨,能有跟裴如秀一起过一辈子惨吗?” “迦石城只是个开始,我很想欣赏到你节节溃败,最后只能跪在我脚下求饶时的样子呢,沈昭璃……” 一直没有说话的兀颜刹也在此时开口。 “长乐殿下,你只身一人,单枪匹马前来迦石城,我很欣赏你的胆识。” “我也不愿伤害你。” “可是如今,你看到了苏姑娘的脸,知道我们能够一击制胜的最大依仗……” “那你就不得不死了。” 若是伤了沈昭璃,大靖必然会知晓,前来报仇。 可若是,直接杀了沈昭璃呢? 死无对证,不会在这个世上留下任何痕迹。 兀颜刹高高扬起了手。 “各位——” “搭箭——” 沈昭璃的心一沉。 只见城墙之上,密密麻麻的弓箭对准了她。举着弓箭的,是无数东昌国人的脸,面目可憎,宛若恶鬼。 就连她座下的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不祥的预兆,开始不停地发出嘶鸣声。 “放——” 密集的箭矢一支连着一支,织成了一张遮天蔽日的箭雨,朝着沈昭璃飞了过去。 沈昭璃骑着马的身影小小的,几乎要被瞬间淹没。 苏清溪的眼中也射出了兴奋的光,她不停地大喊着。 “射死她!射死她!!!!” 让沈昭璃下场凄惨,她已经不满足了。 她想要的,是沈昭璃的命。 “啪”的一声。 沈昭璃一扬手中的鞭子,重重抽在马的身上,马儿长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朝前跑去。 身后是连绵不断的箭雨。 沈昭璃从袖中掏出楚云峥送她的那把“星月”——看到“星月”的时候,她有瞬间的怔愣,但此刻显然不是该分心的时候。 她一面操控着马儿跑,一面挥动着“星月”,斩下偶尔向她飞来的几支箭。 说来也可笑。 分明她已经向着杨徒然学习了一段时间,但是在此刻,她脑子里浮现出来的,竟然还是楚云峥最初教她的招式。 就仿佛此刻,他们也在并肩作战一般。 见沈昭璃一直灵活地躲避开了箭雨,苏清溪气得牙齿痒痒。 她不知何时,沈昭璃竟然变得这样厉害了。 不靠沈知瑾和楚云峥,她竟然也能在混乱之中保全自身。 可她哪能这么轻易地让她如意。 “想想办法!”她冲兀颜刹喊道,“必须得要沈昭璃的命!一旦让她活着回去,我联通外国的事就会被暴露!你们东昌的大业还想不想要了!” 兀颜刹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再嬉皮笑脸地笑。 皱起了眉,脸上的表情发了狠。 “一帮废物,连个女人都收拾不了!” “给我点火!绝不能让长乐活着离开这里!!!” 长箭的尽头,被绑了点燃了的干草。 一支又一支,所到之处,立即点燃了大火。 马儿害怕火焰,被炙热的温度一逼,顿时不肯再走了。 沈昭璃调转方向,但紧接着马上有一支箭,擦着她的发尾射向了前方,又挡住了前方的去路。 她的发尾着起火来。 沈昭璃干脆地拿起星月,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长发割断! 连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分明自小养在深宫。 可到了危机时刻,竟然爆发出这样的魄力! 第465章 可一支又一支的箭接连不断,很快,周围便燃起了火焰。 涌动的火焰宛若一堵堵红色的墙,将沈昭璃堵了个严严实实。 沈昭璃被炙热的温度逼得皱了眉。座下的马儿已经不敢再往前,一直在原地打转。 怎么办? 她总不能弃马而逃。 毕竟她的脚力再快,也比不过这座下的马。 就在沈昭璃犹豫的时候,周围忽然响起了一道呼喊声。 “殿下!!” 一道黑衣身影映入眼帘,戴着银色的鬼脸面具。 沈昭璃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惊喜地唤道。 “杨徒然!”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碰到杨徒然。 她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看到了一根浮木一般,欣喜若狂。 “你怎会在这里?!” “来不及说这么多了,跟我走!”杨徒然也骑着一匹棕红色的马。他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朝着沈昭璃伸出。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沈昭璃没有犹豫,伸手迅速地握上。 杨徒然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前面。 “抓紧了!” 沈昭璃紧紧地握紧了缰绳,只觉得心脏跳动剧烈,几乎要从喉咙里钻出来一样。 杨徒然说:“借你的匕首一用。” 沈昭璃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拔出星月剑。 用力地、狠狠地,望着马的屁股一扎。 马儿一痛,也顾不上害怕不害怕的了,疯了般地扬蹄向前跑去。 一切景物都在飞快地往后倒退,耳边是张扬的风,发丝不断拍打在脸上。 沈昭璃问杨徒然:“你要带我去哪里?” 杨徒然的声音闷闷地,从她的头顶传来。 “去云陵邑。” 云陵邑是距离迦石城最近的、大靖的一座城池。城池不大,人口也不多。 沈昭璃闻言,放下心来。 只要是大靖的土地,就好。 她要与大靖共存亡。 …… 行了不知多少里路,总算是到了云陵邑。 云陵邑的城主姜为早就听说长乐公主要来,早早地在城门口等候。 见到沈昭璃发丝凌乱、衣衫褴褛地从马背上下来,姜为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道:“殿下,您受苦了啊。” 与年轻力壮的林祥不同,姜为今年已近知命之年,头发和胡须早已发白。 只趁再熬几年告老还乡,没想到临退休前还有一劫。 沈昭璃从马上下来,只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在发软。 有气无力地道:“让本宫先去洗个热水澡。” “当然可以。”姜为赶紧命令手下的人领沈昭璃下去。 泡进热水里面,沈昭璃才觉得自己的身子难得地放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只要闭上眼,就会看见林祥的尸首悬挂在城门前,还有苏清溪与兀颜刹得意又张扬的笑。 苏清溪…… 你我已经斗了这样久,不差这一时。 但这一次,你若是再败在我手里,我绝对会送你下地狱。 沈昭璃默默地在心里发誓。 沐浴完出来,沈昭璃这才发现自己的齐腰长发已经变成了到锁骨处的中长发。她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的新发型,竟然也有几分别致。 姜为已等候在城主府。 沈昭璃也有重要的事要同姜为商量。 “如今,若是东昌突然率兵攻来,云陵邑能有多少士兵?” 姜为沉默了一下,然后道:“六千。” ?什么。 沈昭璃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六千?” “是的,”姜为有些惭愧地开口,“云陵邑本就人口稀少,再加上又多是老人与孩童。若是突然开战,仅仅能凑够六千左右的人数。若紧急征兵操练,至多能增加到八千。” 第466章 沈昭璃本想开口责怪,想了半天,还是住了口。 云陵邑原本存在感便低,人民安居乐业,也从未想到有一天竟然要放下手里的锄头,去拿起矛与盾。 “但问题是,如今迦石城已经失守。若东昌想要进一步扩张势力,下一步的目标必定是云陵邑。” 沈昭璃先前在迦石城前便已经大致地估算了一下兀颜刹手下的兵力,少说三万。 这还是她已经看见的。 若是还有没看见的呢? 姜为道:“殿下说的是。自从迦石城失守以后,臣也考虑到过这个问题。可惜云陵邑边陲小地,实在难在短时间内凑齐大批人马。” “即使立刻上书朝廷,求陛下调兵过来,满打满算也要三日。” “三日期间,若是兀颜刹举大军入侵,恐怕……” 姜为没有再说下去。 但沈昭璃也猜得到他的意思。 她淡淡道:“云陵邑,不能再失守了。” 失一城,又失二城,长此以往,对于大靖的民心与军心很不利。 更是会让东昌与北凉看了笑话。 “姜城主,辛苦你带兵继续操练。剩下来的事情,本宫来想办法。” 姜为称是,然后领命下去了。 …… 沈昭璃到达云陵邑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沈知瑾的耳中。 沈知瑾大惊。 “好端端地,璃儿怎会前往云陵邑?定是听说了迦石城失守之事!” “这楚云峥也是糊涂,怎能让这件事传到璃儿耳中?” 宋忱劝道:“陛下不必心急,这种事情想瞒也是瞒不住的。更何况,以长乐殿下的性子,定会更希望陛下不要瞒她。” “东昌怕是不日便要对云陵邑下手,朕身在玉京,一时间也没法将手伸过去——璃儿一个人在云陵邑,朕岂可放心!” 沈知瑾将手背在身后,走了又走,焦急无比。 最后道:“宋忱,立即带兵前往云陵邑。务必要把公主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哪知,说完这句话以后,宋忱竟立即跪了下来。 “请陛下息怒,恕臣难以从命。” “为何?”沈知瑾眯起了眼睛。 这还是除了赐婚以外,宋忱第一次拒绝他的要求。 “如今的玉京,如今的您,更需要臣的守护。”宋忱顿了顿,眉目间闪过一丝挣扎之色。 “臣曾心悦过长乐殿下,万万不愿看到长乐殿下受到伤害。可臣的离开便会让玉京陷于险境。臣的父亲年事已高,玉京城中不能无人。” 沈知瑾险些被他的古板气笑了。 “东昌若是举大军向玉京出手,必定得先攻破云陵邑。云陵邑不守,如何守玉京。” 宋忱仍旧坚持。 “可倘若,臣前脚刚走,后脚便有有心之人在玉京兴风作浪呢?” “前朝梁裕帝,梦中死于胞弟之手。前朝江成帝,死于藩王以清君侧之名的起兵造反。” “陛下,臣这一生的使命,便是保护您的安全。任何人都不能改变这一点。” 即使是,他曾经心悦过的女子。 沈知瑾怒极反笑。 “好,好!宋忱,你果真跟你父亲年轻的时候一样有骨气!” “你这是抗旨!朕完全可以将你斩了!” “斩便斩吧。”宋忱淡淡道。 沈知瑾注视着宋忱良久,最终还是软了下来。 “朕拿你没有办法了。” “无碍,朕派长陵前去。你便留在这玉京城中吧。” …… 东昌的动作,甚至比所有人想象得都快。 两日过后,便有探子发现,兀颜刹带着大军,浩浩荡荡朝着云陵邑而来。 姜为急疯了。 “不好。” “如今云陵邑只有八千士兵,如何能与东昌抗衡!” 第467章 “请殿下先行离开吧。臣会派一队人马护送您,务必让您安然无恙地离开。” 沈昭璃问:“您呢?” “臣……”姜为犹豫了一下。 “云陵邑是臣的故乡,生臣养臣的地方。臣死云陵邑,死而无憾。” 沈昭璃又问:“百姓呢?” “姜城主,您一心求死,可也该为了城中百姓着想。” 姜为颓然道:“如今实在是没有办法。殿下您也赶快走吧,再晚,便来不及了。” “我不会离开。”沈昭璃一字一顿地道。 “城中所有百姓都知道,大靖的长乐公主也在此处。若是让他们知道,大难临头,长乐公主第一个丢下他们逃跑,会是怎样的心情?” “我大靖人个个铁骨铮铮,绝不会弃城逃跑!” “若我今日果真命丧于此,也算……死得其所了。” 姜为静静地看着眼前年轻的公主,良久都没有说话。 最后,才捋着胡子,笑了几笑。 “一想到大靖是被这样的人治理,老臣便始终相信,大靖会始终生生不息,绵延百代。” …… 东昌的军队在一点点前进着。 二十里。 十里。 五里。 两里。 眼见云陵邑的城门已近在眼前,兀颜刹的眼里射出了兴奋的光。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将云陵邑踏破的模样。 短短一个星期间,连拔两座城池,等凯旋而归之时,东昌王定会好好地奖赏他。 更何况,他还与东城二王子扎兰铎私交甚密。 扎兰铎亦会对他刮目相看。 想到这里,兀颜刹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一旁的苏清溪忍不住提醒他道:“行了,不要高兴得太早。你都能将那沈昭璃放跑,也不知如今会不会再出意外。” 提起自己那日的疏忽,兀颜刹也有些窝火。 沈昭璃都已经无处可去了。 谁知道半路杀出一个戴银面具的神秘人! 他们几万大军攻一个弱女子,竟还叫弱女子跑了,传出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放心好了,这一次,云陵邑插翅也难飞。” 兀颜刹说着,率兵在城门前停住。 他深吸一口气,派了手下的士兵向前大喊: “云陵邑城主,出来投降!” “我东昌兀颜刹将军带兵在此,若是肯降,还能留你们一条命。若是负隅顽抗,后果自负!” 士兵们一连喊了几遍,城墙之上毫无动静。 就当完全听不见一样。 兀颜刹也怒了。 这不是全当他们是死人么? 兀颜刹气势汹汹,正要命令手下的人直接攻城,给这帮不知好歹的人一点颜色看看,就在这时。 “轰”地一声。 面前紧闭的城门,突然开了。 ? 这是怎么回事? 事发突然,兀颜刹反而不敢再前进了。他命令手下的人切勿轻举妄动,自个儿骑着高头大马,往城门又近了几步。 看上去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城门打开,里面便是官道。大概是听闻敌军压境,官道之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周围门窗紧闭,百姓们躲在家中瑟瑟发抖。 平静,太平静了。 想象的云陵邑士兵拼死抵抗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兀颜刹哈哈笑了两声。 “看来,云陵邑这城主是被本将军给吓破了胆啊!” “还不如迦石城的林城主呢——至少林城主,还会反抗到最后一刻,给兄弟们找点乐子看,是不是?” “没意思,真没意思!” “兄弟们,直接进来吧!哦不,应当说,直接回家吧!!” “兀颜刹将军,您说的对。”一道悦耳的声音响起。 空荡荡的城门上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兀颜刹抬头望去,是沈昭璃。 先前,是沈昭璃在城墙下,他们在城墙上。如今,这一切都反了过来。 沈昭璃在城墙上,居高临下,高高在上。她捂住了嘴巴,笑得很明媚。 “听说您率领大军压境,本宫已提前将云陵邑的大门打开,迎接您。您快进来吧。” “本将军当然要进来。别以为你是北凉的王后又如何,落到了本将军的手里,如花似玉的美人,本将军当然要好好疼爱疼爱你……” 兀颜刹对沈昭璃很轻视。虽说如今的沈昭璃还是大靖公主,搞不好过几日就是亡国公主了。 正要命令手下的人冲进城门,烧杀抢掠,一旁的苏清溪却突然开口。 “且慢!” 兀颜刹烦躁得很开口:“什么事?” “将军,万万不可进入。若是进入了,可就着了沈昭璃的当了。”苏清溪自信满满地道。 “她之所以城门大开,定是在里面设了陷阱,想骗我们进去中招,一网打尽!” 兀颜刹愣了一下,随即道:“能有什么陷阱?” “本将军早已派探子打听过了,这云陵邑倾尽全城人口,不过也就几千兵马。再涉及陷阱,能强到哪去?还想和本将军抗衡?” “这便是沈昭璃的聪明之处了。定是沈昭璃特意放出来的假消息,让我们以为云陵邑内都是老弱病残,士兵稀少,骗我们进城,到时候前后夹击,我们怕是要损失惨重啊!” “再说了,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沈昭璃为何要大开城门,放我们进去?这不是很反常吗?” 第468章 “兀颜将军,若是您真的带兵进了城,那时候便是瓮中捉鳖,后果不堪设想!” 被苏清溪这么说着,兀颜刹也有些怀疑了起来。 他仰头看向沈昭璃,冷道:“长乐殿下,您莫不是在耍什么花招吧?” 沈昭璃不动声色,微微笑道。 “如您所见,云陵邑就这么大,人马不过几万,如何能耍花招?” “我城门就开在这里,等着您进来。” 兀颜刹眯起眼睛,用狐疑的视线冷冷地将沈昭璃上下打量了一番。 沈昭璃毫不慌张,淡定地直视着兀颜刹的目光。 最后,兀颜刹道:“走!” 听到兀颜刹的命令,他身后的士兵们不禁愣住了。 “兀颜将军,咱们就这么走、走了?” “是啊!咱们跋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到这里的,说走就走?” “赫赫军功等着咱们!不能退缩啊,将军!” 兀颜刹冷道:“一群糊涂东西,还不明白为什么吗?” “那沈昭璃既然城门大开在这里,肯定有诈,想引我们深入!苏清溪说的没错,若是贸然进入,只怕我们要全军覆没!” “不可急功近利!撤!!!” 兀颜刹下了命令,浩浩荡荡的兵马只得暂且回退。 在五里左右的地方先驻扎下来,看看情况。 苏清溪扭头,恨恨地看了一眼城墙上的沈昭璃。 哼! 也不知那沈昭璃,如何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借到了大量的兵马。 但幸好,她识破了沈昭璃的诡计。 沈昭璃想要他们上当,没那么简单! …… 眼见兀颜刹的大军在陆续撤离,姜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有些浑浊的眼里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太好了……” “殿下,您果真有办法啊!他们真的退兵了!” “云陵邑,保住了……” 沈昭璃一直站在原地没动。 别看她方才含笑与兀颜刹对话,镇定自若。 实则背后都是淋漓的冷汗。 苏清溪猜错了。云陵邑并没有多的人马,仍旧是八千左右。 若是两方对上,绝对没有战胜兀颜刹的可能。 所以,沈昭璃铤而走险,赌了一把。 她决定打开城门,迎接兀颜刹。 这样一来,兀颜刹定会心中起疑——这大靖,怎的如此胆大包天?莫不是在耍什么诡计? 权衡再三,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最后只能退兵。 一开始,她将这个计划同姜为商量的时候,姜为很是不赞成。 “殿下请三思!若是兀颜刹果真率兵进入,那可谓是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了云陵邑啊!” 沈昭璃道:“可如今以云陵邑的人手,若是开战,无论如何也打不过兀颜刹,为何要做无谓的牺牲呢?” “不如换个角度考虑,放手一搏。赌对了,云陵邑就得救了。若是赌输了……” 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我长乐公主在这里,与诸位共存亡。” 姜为心中一凛,拱手道:“连殿下都不怕,臣更没有什么可怕的。臣愿与殿下一起,放手一搏!” 兀颜刹黑压压的兵马压过来的时候,姜为随沈昭璃一同站在城楼上,心跳如鼓。 在听到兀颜刹说要率兵进入时,更是脸色发白,险些站立不稳。 万幸,他们还是赌对了。 苏清溪自以为自己聪慧,识破了沈昭璃的诡计,实则是沈昭璃给她下了一个套。 她钻了进去,还得意洋洋,认为自己技高一筹。 面对姜为的夸赞,沈昭璃的嘴角也牵起一丝微笑的弧度。 不过现在的情况,显然不能高兴太久。 兀颜刹也不是傻子,虽然被暂时吓退,可时日一长,还是会发现不对劲。 第469章 还是得尽快加增人手才行。 姜为也深知这个道理。 好在,增援的兵马,也在赶来的路上。 …… 兀颜刹一行人,退回五里地处,暂且扎营休整。 他们耽搁了太久,粮食和水源都在消耗,只能省着用。 夜半时分,苏清溪正准备褪妆歇下,听丫鬟禀报今日不供给沐浴的水,不禁大怒。 冲进兀颜刹的营帐便质问道。 “兀颜将军,难道今日沐浴用的水也不供了吗?我随您马前鞍后,助您成就大业,换来的就是这样的待遇?” 她一向爱惜自己的容貌。 整日便胭脂水粉。 不洗浴更是无法接受。 兀颜刹正左拥右抱着两个美人,见苏清溪气势汹汹地进来,冷笑道:“别夸张了。谁不知道你苏清溪卖国求荣,现在在大靖已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别说得这样冠冕堂皇,除了我这里,你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供的水就这么多,爱用不用。” “你!!!” 苏清溪气得几乎仰倒,却也没有办法。 兀颜刹说的对。 原本她跟在兀颜刹身边,还没有多少人认出她的身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纸终是包不住火。 裴家已第一时间休书一封,和她断了关系,说是娶了此女,家门不幸。 还有工匠根据她的形象,塑了一座石像,立在人流密集的地方,任人又踢又打。 饶是苏清溪有意不去关注这些信息,偶然听说了以后,还是心中难受。 转念又一想,被这群贱民口诛笔伐几句,又如何呢? 到时候被亡了国,这群贱民连能不能火都是跟未知数。 于是便满心把希望寄托在兀颜刹身上。 兀颜刹对她恶声恶气,她也无法反抗。 只得按捺下心中奔涌的怒火,道:“兀颜将军,您还真是狡兔死,走狗烹啊。” “我今日才帮了您一把。若不是我,怕是你们所有人都要陷入沈昭璃的诡计之中。”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兀颜刹便拧起了眉。 “我回去思考再三,总觉得不对劲。” “我之前分明派探子去调查过,云陵邑只有几千人的兵力。” “沈昭璃就算设了诡计,也没法同我们这样多的兵马抗衡。” “会不会……这只是一出,空城计?” 听完兀颜刹的话,苏清溪心中一咯噔。 对哦。 她为什么没有想到这种可能。 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并非不可能存在。 难不成,她真的上了沈昭璃的当?!! 苏清溪越想越心惊。 但她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仍然嘴硬道: “就算真的是空城计,那我们也不会有损失。最多再多费一些时日,拿下云陵邑。” “但若不是,我们此刻便会损失惨重了。” 兀颜刹觉得苏清溪的话有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用兵向来谨慎,更何况,到了如今的地步,等待着他们的便是回去之后,封官加爵。 他们行事要更加小心,宁可不做,也不能出一点差错。 兀颜刹又向着苏清溪笑了笑。 “你倒是对东昌忠心耿耿,处处为我们考虑。” “自然。我现在一无所有,全部依仗着您。兀颜将军,您可千万不能让我失望啊。” 苏清溪娇笑着。但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兀颜刹狠狠地捏住了下巴。 逼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似笑非笑道:“像你这样卖国求荣的人,即使是到了我们东昌,也是要受万人唾弃的。” “只不过你于我们有恩,我们不能忘。” 苏清溪被他鄙夷不屑的眼神看得难受极了。 第470章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选择这么艰难的一条路。 要怪,就怪她生来只是苏清溪,不像沈昭璃一样,是娇生惯养、身份尊贵的大靖公主。 …… 兀颜刹一行人又等了几天。 原本是想观察一下云陵邑的动静,考虑何时再次出兵。 结果先等来了一个大消息—— 东昌王,驾崩了。 东昌王不过四十又六,年纪轻轻就薨逝,实在是让人惋惜。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必然。 东昌王年轻的时候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可惜年纪上去之后,便沉迷求仙问道,整日追求长生不老,还吃一些稀奇古怪的药丸。 这次,便是将几种药丸合在一起吃,药丸之间药性互相冲突,活活把自己吃死了。 按照他生前立下的遗旨,二王子扎兰铎继位,成为新一任的北凉王。 听闻这个消息,兀颜刹很是震惊。 不过紧接着便是高兴。 他本就与扎兰铎相交甚密,甚至这次带兵进攻大靖,也是因扎兰铎在幕后指使。 如今扎兰铎继承大统,他便也会跟着鸡犬升天。 兀颜刹忽然还想到了一件事。 前些时候,扎兰铎曾向北凉王楚云峥表达了联姻的意愿,也就是隐晦地求娶璇玑公主楚萱。 可还是被楚云峥拒绝了。 把扎兰铎气得不轻。 他求娶璇玑公主,打算让一个外国人做正妃,那是给北凉面子,主动提出要交好。 结果,北凉竟敢拒绝! 拒绝便拒绝吧。 要不然,这璇玑公主才刚刚过门,就要成为东昌王后了。 扎兰铎曾经讥讽地笑:“璇玑就算是我正妃,将来也绝不可能坐王后的位子。” “谁会让一个外国人做王后?除非是楚云峥这种脑子坏了的蠢货。” 如今扎兰铎继承了大统,东昌又要有新动作了。 兀颜刹信心满满,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跟着先王一起,做出些成绩来。 兀颜刹想到了这一点,云陵邑中的沈昭璃和姜为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姜为愁眉不展地道:“扎兰铎刚刚上位,此刻正是野心勃勃,怕是要拿云陵邑第一个开刀。” 若说第一座城池便攻城失败,对刚继位的扎兰铎来说,会大大地失了面子。 因此,扎兰铎定会命令兀颜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获得胜利。 这对于云陵邑来说,无疑是一场噩耗。 好在,上天不会总站在东昌那边。 云陵邑日夜期盼的救兵,到了。 摄政王沈长陵,带兵赶到。 前段时间,沈长陵一直在外追查先王先后与萧氏一族的下落。没等他先追查出一个结果,反而等来了迦石城被攻破、云陵邑岌岌可危的消息。 沈长陵火急火燎地赶来,看到沈昭璃头发短了,又瘦了一圈,当即心疼得双眼通红。 “璃儿,你怎得瘦成这个样子?” “可是那楚云峥待你不好?” 提到楚云峥,沈昭璃微微怔了一下。 这几日,她一直心系迦石城与云陵邑,根本没来得及挂念楚云峥。 更何况,她对楚云峥其实是有气的。 楚云峥为何不告诉她迦石城失守的消息?还要她从赵映澜的口中得知? 若是赵映澜没有口误呢?那她一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吗? 何时才会得知真相?等大靖的城池再接二连三地失守吗? 她不想让皇叔担心,只微笑道:“皇叔莫要烦心,我与云峥很好。只是如今大靖有难,我不免多些烦忧。” 闻言,沈长陵更加恼怒。 “你如今只身一人在云陵邑,身边连个亲近的丫鬟都没有,他楚云峥就真的放心?连修书都没有一封?璃儿,你口口声声说他待你好,我实在看不出,他究竟哪儿待你好!” “我这些年奔波在外,却也听到一些传闻,说北凉王宠妻入骨,原来都是假的!” 对啊。 为什么她来云陵邑这样久,楚云峥甚至都没能派人来看看她呢? 沈长陵愤愤不平道:“依我看,平日里你侬我侬,感情甚笃是真的。可一旦涉及到大国利益,他便开始装死了!” “也是,若是在此时出手帮了大靖,等于与东昌撕破脸皮。他身为北凉之主,怎舍得与东昌关系恶化?” 沈昭璃的手指握紧了,笑容也有些勉强。 随即又道:“不是的,皇叔。先前东昌向他提出了联姻,想求娶璇玑公主,被他拒绝了。” 没想到,沈长陵却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地道:“你不知道吗?” “什么?”沈昭璃的心里涌上了不祥的预感。 “我昨日经过东昌地界,还看到东昌人民正争相庆贺,庆祝新东昌王继位又娶妻,好事成双。” “那新娶之人,可不就是北凉的璇玑公主!” 沈昭璃听完,身子摇摇欲坠,险些没站稳。 她用手扶住桌子,沉默着想。怎会呢? 她分明亲眼看到楚云峥拒绝了东昌的使者。 那东昌的使者被拒绝,还臭着脸出去,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北凉王可要想清楚了,咱们二王子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将来更是有可能继承大统,成为新的东昌王。” “拒绝联姻,对北凉来说,只会有损失啊。” 第471章 更何况,那日楚萱气势汹汹地入宫,当着她的面,向楚云峥发誓自己绝不嫁扎兰铎。 她不知道楚云峥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最后竟然又劝说好了楚萱。 总之,摄政王的话不会有假。 楚萱应当是真嫁了扎兰铎的。 见她沉默良久,摄政王以为她伤心了,又劝说道。 “璃儿啊,不要糊涂。男人的情爱终究是靠不住的。” “危机时刻,只有皇兄和皇叔会千里迢迢赶来救你。” 沈昭璃轻声道:“我知道了。” “皇叔,我想休息一会儿。” 摄政王看出她心情不佳,也没有再说话。 任由沈昭璃下去了。 沈昭璃躺在榻上。 分明等来了救兵,云陵邑有救了,她却仍然翻来覆去睡不着。 楚萱真的嫁给了扎兰铎……她越想越愤怒,不禁蹙起了眉。 她反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楚云峥定是有苦衷。 可她愣是想不出有什么苦衷,会让楚云峥在这个当儿选择嫁自己的妹妹。 不如搏一把,派人告诉扎兰铎,他新娶的女人并不是真正的北凉公主。 脑子里一晃而出了这个念头,沈昭璃立刻又停下。 她不要做那么无耻的人。 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应该相信楚云峥。 她就在这里等他。 他一定会来找她的。 …… 摄政王到达云陵邑之后,云陵邑的人手一下子便增多了。 更何况,这些都是摄政王自己麾下的亲军,平时一手操练着的,训练有素,武功高强,一人抵得上十人。 这对于兀颜刹等人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可恶!本以为从玉京调来军队,满打满算也要三日以上。没想到居然还有摄政王这一支!” 同时,也让兀颜刹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被骗了。 云陵邑肯定缺少人手,要不然不会喊摄政王的军队前来增援。 也就是说,前几日那出,真是沈昭璃自导自演的“空城计”。 那本来是一个打败云陵邑的好机会!!! 兀颜刹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苏清溪安慰他道:“兀颜将军不必忧心。我相信兀颜将军,既然能够大败迦石城,必然也能大败云陵邑。” 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兀颜刹咬咬牙,想着战便战吧。 他自信用兵如神,即使是与大靖的摄政王对上,也不会全无胜算。 但他把自己想得过于厉害了。 初次交锋,他便被沈长陵打得大败而归。 本以为这只是一次失守。 结果第二次撞上,他又被沈长陵打得抱头鼠窜。 这第三场仗注定是不能再打的了。 东昌的士兵连败两场,已经完全失去了士气,看到沈长陵的军队都在发抖。 又如何能够打过。 饶是高傲自大的兀颜刹也不得不承认,这云陵邑,或许是拿不下的了。 再拖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终于,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兀颜刹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退兵。” “啊?” 手下的将领们都面面相觑。 “我说,退兵。听不懂吗!”兀颜刹心情很暴躁,直接吼道。 “再这样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苏清溪有些着急。 “兀颜将军,怎就退兵了呢?” “您用兵如神,我相信,肯定打得过那沈长陵的。不过是还不熟悉他的作战风格,暂时失利是很正常的事……” 苏清溪说了半天,却一直没有等到回应。 抬起头,却发现兀颜刹正阴鸷地盯着她看,嘴角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她不禁愣了一下。 第472章 “你……你要做什么?” “苏清溪,你还敢跟我说用兵,还敢跟我说打仗。” “如果当初不是你喊我们退兵,云陵邑早就被攻下了!” 苏清溪傻眼了。 随即是深深的愤怒。 “你把事情全部怪在了我头上?我有什么错?” “我不过是为了求稳,才喊你们退兵!要是真是那沈昭璃使的诈,你们岂不是早就全军覆没了,还有命在这里同我叫嚣?” 兀颜刹站了起来。 他朝着苏清溪,一步步都逼近。 苏清溪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兀颜刹朝自己自己走近,自己一点点地往后退。 她的声音都开始发颤了。 “你,你……” “你想干什么?” “我有一个怀疑,尊贵的苏姑娘。” “该不会,你表面接近我们,获取我们的信任,实则是……大靖派来的奸细吧?” “你早就知道云陵邑人手不足,所以千方百计地要我们撤退,就怕我们真将云陵邑一网打尽了。” ??? 苏清溪真是气得有口难言。 “疯了,疯了!你竟然连我都怀疑上了!” “我为你们付出了这么多,被大靖万人唾骂,也被夫君送了休书,你怀疑我是大靖来的奸细?” 兀颜刹道:“我越想越觉得,你就是奸细。苏清溪,你真的很不对劲。如果不是你,云陵邑早就被拿下了。” “不管你究竟是不是奸细,总之,这次攻打云陵邑的失败,全要算在你的头上。要不然我回去以后,没法跟王上交代。” “就用你的头颅来交代吧。” 听到这句话,苏清溪恐惧地瞪大了眼睛! “不要!不要!你要杀我……?” “不能!是我助你夺下了迦石城!你明明说好的,事成之后会带我回东昌,封我为佑国公主……” 兀颜刹鄙夷地笑。 “就你一个吃里扒外、私通外国的人,也好意思要佑国的封号?” “来人,给我把她拖下去,头斩了,用来祭旗!!!” 苏清溪大声喊叫,拼命挣扎。 但还是没有任何用。 她就这么被拖了下去,被士兵粗暴地按住,光亮的铡刀高高扬起,随时会落下。 大约是死前的走马灯吧,苏清溪忽然想到了很多很多。 她想到了谢玉珩,这个她爱慕了一生的男子。她险些就要同他修成正果,可最后,反倒成了他最厌恶的人。 “苏清溪,你我之间,还是不要再见了。” 清圭哥哥,如果你知道那就是最后一面,你还会对我说这么难听的话吗? 她想到了谢老夫人,这个狠毒、无情、自私自利的老女人。 她其实恨透了谢老夫人,却为了要在谢府寄住,嫁给谢玉珩,小心翼翼地讨好她。 谢老夫人其实从不真心对待她,只想将她的利益压榨到最后一丝。 她想到了大长公主沈双玉。 对于这个生母,她也恨。 恨她当年把自己丢下,害得自己流落在外这样长的时间,吃尽了苦头。 要不然,她本该锦衣玉食地长大,又如何会养成这谨小慎微的性子。 最后,她想到了沈昭璃。 她这辈子最恨的人。 为了一个谢玉珩,她与沈昭璃斗了一辈子,终究还是失败了。 她恨!恨啊! 她恨不能直接生吞沈昭璃,剥她的皮,吃她的肉。 现在她要死了。 她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亲眼看到沈昭璃死。 铡刀高高扬起。 “当”地一声。 苏清溪的头颅轻飘飘地滚到了地上,连带着她这一生的爱恨情仇,也烟消云散。 她的眼睛还看着西边的方向。 那是,大靖所在的方向。 第473章 …… 第二日,晨光微熹。 守城的士兵登上瞭望台,惊喜地发现,东昌的军队已经撤退了。 兀颜刹终于放弃了攻城的念头。 忽地看见一具尸首,被丢在云陵邑的门前。 尸体没有头,但看样子,是个女人的身体。 士兵确认了周围没有特殊情况后,一路小跑过去,将尸体给捡了起来,回去交给了沈昭璃与沈长陵。 沈长陵还不认得这尸首到底是谁,沈昭璃却一眼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呵。” 她轻轻叹了一声,心中很复杂。 苏清溪终于还是死了。 该说苏清溪是聪明还是蠢呢,兀颜刹本就心狠手辣、反复无常,她竟然敢去和兀颜刹谈条件。 这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沈昭璃不是圣母,苏清溪死了,她的第一反应当然是畅快。 怎么会不高兴呢。 这样一个心肠狠毒、卖国求荣,又处处与她过不去的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却也感觉到一丝淡淡的悲哀。 堂堂大靖,竟出了这样一个软骨头的女人。 实在是大靖之耻。 沈长陵听说这是苏清溪的尸首,轻蔑地笑了一声。 “既然是苏清溪的尸首,还拿过来做什么?晦气!还不如丢去喂了狗。” 沈昭璃想了想,道:“派人送回大靖,送到姑母府上吧。” 不管苏清溪生前做了多少恶事。 反正人已经死了,又是大长公主这辈子唯一的骨头。 就让大长公主沈双玉来处理苏清溪的身后事吧。 她相信,沈双玉也会做出应有的决断。 云陵邑终于打败了东昌,从危机中解除。 整座城池一片欢喜,姜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精神都振奋了几分。 兴致高昂地要拉着沈长陵喝酒,沈长陵笑着答应了。 沈昭璃没有参与他们的聚会。在这个大喜的日子,她却不想醉一场,只想保持头脑清醒。 一个人盛了一杯酒,站在殿外看看月亮。 云陵邑的危机解除了,她该去哪儿呢? 按理说,她应该回北凉。可她那日不辞而别,楚云峥也没有派人亲自来找她,或许也是怪了她?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回去。 可若是回了大靖的话,这不是明摆着让沈知瑾和沈长陵知道,自己同楚云峥闹了别扭么。 又要叫这几个亲人担心。 天地偌大,沈昭璃突然便觉得自己无处可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心中迷茫。 要不……去问问佛祖,求支签来? 沈昭璃心中一动。 这样也好。 等明日,她便私下里询问姜为这附近最近的大寺庙有哪些,她去寻些内心的平静。 沈昭璃想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了一阵熟悉的歌声。 那歌声熟悉无比,她心里一惊,竟是下意识地跟着哼了出来。 “檐铃歇,烛花低。” “守夜人走白玉堤。” “狸奴蜷在绣墩西。” “青瓷盏,药香细。” “屏风外头雪初积。” “数着更声叠冬衣。” “莫惊我儿致梦醒……” 这首曲子,不会有人比她更熟悉。 因为这是她的生母灵犀王后,从小为她唱的曲子。 如今怎么还有人能唱这首歌? 沈昭璃心中激动,循着歌声响起的方向走去。 只见一个长发女子正背对着她,坐在枝干上赏月。 一个女子,竟能坐在这样高的树上赏月,不动如山,显然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沈昭璃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确定自己不认得对方的身份,才道:“你是谁?” 那女子转过脸来,认出沈昭璃的身份。身手矫健从树上跳下来,行了礼,笑意盈盈道:“原来是昭懿王后。” “在下是摄政王身边的暗卫,孟凝香。” 她长得不算漂亮,但很舒服,也不会乍一眼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样的人,确实很适合做暗卫。 暗卫。 摄政王常年在外,他身边若有暗卫,沈昭璃认不全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不知这孟凝香,为何会哼唱这支曲子? 沈昭璃道:“你方才哼的曲子,从何处听来?” 孟凝香仍是笑意盈盈地。“在下随摄政王走南闯北,见了不少人,偶见儿童聚集唱曲,听多了也就学会了。” “王后为何对这支曲子感兴趣?若是王后有兴趣,在下愿意教给殿下。” 这不是沈昭璃要听的答案。 她想听到的,是孟凝香究竟在哪儿听到了这支曲子。 既然除了她以外,还有人会唱这支曲子,是不是意味着…… 她的生母,其实还活着? 沈昭璃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她已经许久都没有这样情绪激动过了,竟然直接握住了孟凝香的肩膀。 “你再想想,究竟在哪里听过?” “你想的起来么?若是想不起来,本宫再去问摄政王。” 直到沈长陵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璃儿。” 沈昭璃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 她大口地喘着气,宛若一个刚刚溺水被打捞上来的人。 她或许很狼狈,可这是这样久来,第一次能够摸到关于母亲的一点线索。 她如何能不激动。 第474章 “璃儿,你别激动。我为凝香作证,我走南闯北的时候,这首曲子确实有很多孩童在哼唱。” “大约是……长平、洛川一带吧。” 沈长陵说着,向孟凝香看去一个眼神。 见孟凝香点头确认之后,才继续道: “发现这一曲子之后,我也曾经到那一带追查过先王先后的下落,但一无所踪。” “我也很想找到王兄与王嫂。” “璃儿,请相信我。不管是作为皇叔,还是作为摄政王,我会一直努力,不死不休。” 望着沈长陵坚毅的脸庞,沈昭璃这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好。” “抱歉,皇叔。” 是她反应过了头。 一旦捕捉到关于母亲的一点影子,就关心则乱。 近期发生的事太多太杂。 她衷心希望,这一切能够尽快地好起来。 …… 为了防止东昌卷土重来,沈长陵打算带兵在云陵邑再驻扎一段时间。 沈昭璃则询问了姜为,这附近最近的寺庙,是坐落于北边的鹤观寺。 听说沈昭璃想去寺庙上香,沈长陵很担心。 东昌才刚刚退兵,若是还有残余势力…… 他实在不能放心。 但沈昭璃坚持,他也只得同意了。 沈昭璃原本几个亲近的丫鬟全待在北凉,身边也没个人伺候。 沈长陵考虑再三,让沈昭璃把孟凝雪带上。 “既然晚上的时候陛下撞见了她,也是她的福气。就让她去侍奉陛下吧。” 沈昭璃没拒绝。 毕竟现在她身边,的确缺人。 马车一路行驶。 沈昭璃看了看坐在自己身侧的孟凝香,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 比自己想象得要年轻的多。这样一个年轻的姑娘,竟然已经成为身手了得的暗卫了。 沈昭璃有些诧异地,又看了孟凝香几眼。 “你跟在沈长陵身边,有多久了?” “在下五岁那年就已经到王爷身边了。”孟凝香抿唇笑了笑。 “殿下有所不知,王爷有一个专门培养暗卫的地方,叫做玄冥阁。” “每一批被带进玄冥阁的,都是一群七八岁左右的孩子。他们都是穷苦家庭出身,无父无母,王爷给了他们一口饭吃,代价就是要进到这儿来。” “当然,不是所有的人在这里都能够活下去的。每隔一个月,这里都会展开一场彼此之间的厮杀与较量,直到最后只有一个人活下来。” “这个最终活下来的人,才能留在王爷身边作为暗卫。自然,我也是如此。” 说到这里,孟凝香顿了顿。 “可能在你们看来,王爷身边的暗卫成百上千,我也不过是其中最不显眼的一个而已。” “但每一个成为暗卫的人,无不是踩着同伴的鲜血上来的。我们都是同伴间的佼佼者,最后那个唯一胜出的人。” 孟凝香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沈昭璃不禁皱了皱眉。 她从来没有想到,沈长陵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沈长陵待下人向来宽厚有加,风评极好。为了培养暗卫,竟然会用这么血腥残忍的手段。 孟凝香抬了抬眼皮。她似乎猜到了沈昭璃的心思,主动开口。 “哦?陛下觉得王爷的手段很残忍吗?” “其实不然,我们都很感激王爷给了我们活下去的机会。” “要不然,我们恐怕早就不知道饿死在哪个角落了。” 瞧她的神情,不似说谎话。 而是真心实意地要将沈长陵当做救世主一般。 沈昭璃闭上眼睛,淡淡道: “摄政王的事情,本宫便不多干涉了。” 第475章 孟凝香张了张口,也没再说话。 两人一路无言。 …… 沈昭璃一行人抵达鹤观寺时,暮鼓声正回荡在苍松翠柏之间。 这是座百年古刹,檀香袅袅。 小沙弥候在山门前,双手合十道:“施主远来辛苦了,方丈已在观音殿相候。” 在小沙弥的带领下,两人步入大雄宝殿。 但见三世佛金身庄严,两侧十八罗汉或怒目或慈悲。 沈昭璃跪在蒲团上,鎏金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 她摇动签筒,一枚竹签"啪"地落地—— “【签文】乱云渐欲遮山色,终有清风扫雾开。” “【解曰】眼前烦忧月内可解,然前路犹有风波险阻。” 沈昭璃指尖抚过签文,唇角泛起苦笑。 她没有想到,上天竟然给她这样的指引? 虽然近日烦恼的事情能够得到解决。 但从长远来看,路途仍然坎坷。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她心中仍然烦忧,瞥了一眼身旁的孟凝香,道:“你也来抽一支吧。” 孟凝香一怔。 “在下吗?” “是,来都来了,索性也抽一支。” “谁的心中,能没有烦忧呢?” “多谢殿下。” 孟凝香也没有再推辞,谢过了沈昭璃,抽出一支签来。 “【签文】歧路亡羊终须记,莫使宝玉被蒙尘。” “【解曰】人生临歧,择路当慎。若错认良人,恐贻百年之恨。” 她轻声地将签上的内容念了出来,脸上显出些迷茫之色。 沈昭璃并没有多过问,只说:“留着吧。” 孟凝香点了点头。“好。” 这长乐殿下,果真如传言一般,温和知礼,体恤下人。 沈昭璃又给佛像上了几炷香,忽然想起了什么。 鹤观寺。 她想起来了,为何总觉得这寺庙的名称这么熟悉。 鹤观寺,可不就是叶云婉被派去清修祈福的地方! 阴差阳错间,她倒是来了这里。 沈昭璃心思微动,问小沙弥。 “你们这儿,可有一位叶太后在此清修?” 小沙弥双手合十,道:“回施主,有。那太后性子急躁,贪图享乐,实在不适合佛家清净之地。” “初来那会儿,还时常同我们念诵、抄写佛经,到后来,竟是成日躺着,连房门也不踏出一步。饮食也不忌口,都由伺候的嬷嬷寻了外面的伙食来,专门伺候。” “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太管她。” 沈昭璃不禁冷笑了起来。 这确实很像叶云婉会做出来的事情。 “她在哪间厢房?带我去找她。” 在小沙弥面前,她便也不自称本宫了。 “请施主随我来。” 沈昭璃随着小沙弥穿过幽深的回廊,忽而脚步一顿。 一阵浓重的血腥气混着檀香飘来,熏得人几欲作呕。 孟凝香露出警惕的神色,低声向沈昭璃道。 “殿下,这气味……” 沈昭璃抬手示意她噤声,指尖已按在了袖子里的星月剑上。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眼前的景象令她呼吸一滞—— 叶云婉,竟然死了!!! 叶云婉仰面倒在血泊中,杏黄色的宫装被鲜血浸透,腹部被利刃剖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旁边地上,还丢了一个皱皱巴巴、尚未成型的婴儿。 血水渗进青砖缝隙,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紫红色。 沈昭璃强忍眩晕蹲下身,发现叶云婉左手食指沾血,在地上歪歪扭扭画了个“明”字。 最后一笔拖得老长,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 明? 沈昭璃眯了眯眼睛。她似乎不认得什么人,名字里带了个“明”字。 所以,叶云婉写下这“明”字,是什么意思…… 是暗示杀了她的人么? 沈昭璃又打量了一下那丢在地上,已经浑身变成青紫的孩子。 第476章 显然,叶云婉被杀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子。有人将她的肚子残忍地剖开,并取出了这个孩子。 这孩子是谁的? 应当是定国公江磊的。 除了江磊以外,沈昭璃再想不到别的可能。 没想到啊。 定国公江磊虽然已死,叶云婉竟然还给他留了一个孩子。 可惜,最后这个孩子也没能保住。 只是,究竟是谁和叶云婉有这样的不共戴天之仇,非要杀了她和孩子? 要知道,虽然叶云婉已经被发落到了鹤观寺,到底身份也是堂堂北凉的太后。 谋杀太后,这可是要诛九族的行为。 除非有深仇大恨,何必铤而走险。 小沙弥跟着进来,望见了眼前的一切,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她……她怎就成这样了!” “昨日我还看见太后娘娘好好地活着,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怎么就……” “她身边伺候的田嬷嬷呢?对……请殿下稍等,我去寻找一下田嬷嬷,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沙弥步履踉跄地跑出去,很快便回来。 这一次,他的面色更难看了。 “回殿下,田、田嬷嬷也没了。被人用刀抹了脖子……” 小沙弥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沈昭璃安慰他道:“没事,不要害怕。太后娘娘被人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杀死,显然是仇家寻仇。北凉王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不会一味地将错误归在你们头上的。” 更何况,对于楚云峥而言,叶云婉死了,应当是一件好事。 “速速将此事去禀报北凉王。” “是。”小沙弥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又慌慌张张地跑了。 想到楚云峥,沈昭璃才刚刚因为解签完平复下来的心情,又有些乱了。 按照规划,她同孟凝香会在鹤观寺住上一晚。 经过方才一事,孟凝香觉得鹤观寺内部或许不安全,提出要在沈昭璃床榻旁打地铺,陪着她睡一个晚上。 被沈昭璃拒绝了。 她不习惯与他人同睡。 更何况,如今的她也有一定修为在身,能保护好自己。 孟凝香无奈,只得应了。 却也不敢离沈昭璃太远,便在厢房外的一棵大树上,坐着歇息。 杨徒然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夜黑风高,他一身黑色夜行衣,戴着银色鬼脸面具,悄无声息地潜入。 沈昭璃早已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 “来找我做什么?” “殿下,难道您忘记了当初与我的约定了么?”杨徒然的嘴角微微勾起。 “您到底想好了没有,是否要发展自己在江湖中的势力,试着争一争那武林盟主的位子?” 杨徒然第一遍问的时候,沈昭璃并没有给他直接的答复。 这几日,沈昭璃也想了很多。 见沈昭璃仍是沉默,杨徒然换了一只腿在窗框上坐着,挑了挑眉。 “啧……优柔寡断,这可不像殿下的性格。” “话说,外面坐着的那女人是谁?她的武功可不弱。方才我来时,险些被她觉察。” “那么,你究竟有没有被觉察?” “当然没有!” 杨徒然双手抱胸,似笑非笑。 “我可是骆不凡的亲传弟子,就算是在偌大武林,能够打过我的也没有几个。” “尊贵的殿下,您是不是对我的实力,没有清晰的认知?” 杨徒然并不像宫中的那些人,成日紧绷着神经,谨小慎微,处处讨好,生怕说错一句话,就惹主子不开心。 他恣意乖张,风流潇洒,完全符合话本子里对江湖剑客的想象。 沈昭璃心事重重,却也被他逗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难得卸下了包袱,不再自称本宫。 “照你这么说,我真该感叹一句,自己捡到宝了。” “另外,关于你的提议……我答应了。” 如果说,原本的她还在犹豫不决。 迦石城和云陵邑遭遇的危机告诉她,她不能只做无忧无虑的大靖公主,更不能只将目光囿于朝堂与后宫之事。 兵力在手,才是硬道理。 如果她当时能够调动武林中的人手,云陵邑也不会落入险境了。 杨徒然眉眼松动,微笑了下。 “很高兴你能想清楚,殿下。” “那么,随我一同走吧。” “去哪?” 沈昭璃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杨徒然在自己的耳边道了声。“殿下,失敬。” 然后她的身子便被杨徒然轻松地抱起。 杨徒然带着她,从窗户一跃而出,通过屋檐轻松上了房顶。他脚踩着瓦片,身轻如燕,仿佛只是在平地上行走。 后院里拴了两匹马。 “殿下,许久没有骑马了,还记得那日在迦石城突围时的感觉吗?” 记得。 那个时候,她的心脏跳得厉害,几乎要从胸腔里面跳出。血液在血管里流动,撑得浑身的筋脉都要爆开一般。 她仿佛又找到了那种感觉。 在黑夜之中,骑着一匹马,狂风将她的短发吹至耳后,奔向她不熟悉的、未知的前方。 第477章 不知跑了多久,两人来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山下。 杨徒然勒马跳下,道:“到了。” 沈昭璃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都已经这么晚了,你确定要这个时候带我上山?” 杨徒然头也不回地道:“当然。” 他带着沈昭璃沿着台阶向上走,每走一步,旁边的火把便依次亮起。 “哦对了,殿下,有件事我忘了同您说。” “我师父骆不凡,也就是老宫主的身子一直不好,于半个月前病逝了。按照他的遗愿,由我接替了他的位置。” “因此,作为天机宫的宫主,我让他们几点来见我,他们就得几点出现。” 沈昭璃:“……” 到底谁才是专制。 即使是大靖皇帝沈知瑾,也不会半夜三更让臣子来御书房商量事情。 ——除非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若她是天机宫的弟子,大半夜地被喊来见杨徒然。 定会恨不得用刀将杨徒然捅死。 …… 杨徒然嘴上大张旗鼓说着“他们”,实则最后,坐在议事厅的只有三个人。 天机宫,议事厅。 沈昭璃跟在杨徒然的身后,刚走进来,就看到一个穿着红色纱裙的女子半倚在石桌上。 那女子扎一个双环髻,美得张扬又热烈。 听见脚步声,她朝着沈昭璃看过来,嘴角一勾。 “这就是你要带我见的人?” 态度绝对算不上恭敬。 “别这样,安然。”杨徒然眉一蹙,有些不悦地道。“你可知她的身份?她是大靖的长乐公主,北凉的昭懿王后。” “那又如何?”那女子头一扬,毫不畏惧地与杨徒然的目光对上。 “杨徒然,你不会忘了江湖中的规矩了吧?” “朝堂中的那些条条框框约束不到我们,我管她是大靖的公主,还是北凉的王后,对我来说,她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你想让她接替你的位置,坐宫主之位,我头一个不同意!” “若是师父在天有灵,听说你的打算,应当会被气得直接从坟墓坐起来。” 在来的路上,沈昭璃已经听杨徒然说了这位红衣女子的身份。 这红衣女子全名骆安然,乃老宫主骆不凡的独女。 考虑到她性格娇纵,又被宠坏了吃不了什么苦,老宫主思索再三,还是没有将天机宫传给她。 杨徒然继位,骆安然完全没有意见。 可凭什么,要轮到沈昭璃? 他们这种行走江湖的,最恨朝廷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 一身清高的臭毛病,遇事只想着保全自身,毫无真才实学。 在骆安然看来,沈昭璃完全就是这样的人。 杨徒然的眉毛蹙得更深了。 “骆安然,你别在那儿口无遮拦!” “我并非征求你的意见,而是通知你这件事。沈姑娘究竟能不能胜任天机宫的新宫主,我心中有数。” “如今我才是宫主,难道你在质疑我的判断?” “你……!” 骆安然也被杨徒然一番话激怒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她不是那贪恋权势之人,只是不放心将天机宫交到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手里。 “杨徒然,我看你是完全疯了!” “你看她那柔柔弱弱的样,怕是连我三招都接不住,还敢觊觎宫主之位?”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几乎要打起来,沈昭璃赶紧开口道:“二位且慢。” “杨公子,多谢你的好意,不过骆姑娘的担忧也情有可原。” 说完,沈昭璃又转向骆安然,认真地道:“我的确是朝堂之人,从前也没有接触过任何一个武林门派。” “我承认,加入天机宫有我自己的私心,可我绝不会让天机宫在我的手里走下坡路。” 第478章 骆安然冷哼一声。见沈昭璃态度诚恳,虽然身份尊贵,也没有拿乔和摆架子,态度总算好了些。 “那你得向我证明这一点。” “要知道,他杨徒然虽然是天机宫新任宫主,可我也是老宫主的女儿。我若不点头,你也难以服众。” 沈昭璃点头。“如何证明?” “简单。我们天机宫最近接到了一条追杀令,若是你能够完成暗杀此人的任务,我就承认你的实力。” 说着,骆安然拍了拍手。 立即有一位丫鬟从珠帘后面绕了出来,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一卷牛皮纸。 骆安然冲沈昭璃扬了扬下巴。“打开吧。” 在两人的注视下,沈昭璃打开了牛皮纸。 一张熟悉的脸赫然在列,一旁还用朱红色的字迹重重地写了一个“诛”字。 赏金:黄金万两。 居然开得出这样多的赏金? 饶是出身尊贵的沈昭璃,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更让她震惊的,是这人的身份。 ——靖安侯,赵明德。 殿中烛火闪烁,骆安然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昭璃。 “怎么样,这任务能不能接?要是接不了,就趁早识趣走人。” 沈昭璃深吸一口气。“能接。” “三日之内,我要听到赵明德的死讯。” “否则,你就自己滚蛋。” “好。” 见沈昭璃答应得如此果断,骆安然的眸子里也不免露出几分疑惑。 难不成,这人真有几分本事? …… 杨徒然带着沈昭璃离开天机宫的时候,话里不禁带了几分关切。 “殿下,您这又是何必?” “既然在下已是宫主,若是在下坚持,骆安然也没法阻拦什么。” “您是北凉的王后,对靖安侯只会比在下更了解。靖安侯府邸人手密集,眼线众多,下手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沈昭璃笑了笑。 她知道杨徒然是好心。 但这刺杀令,她是必须接下的。 “谢谢你,徒然。” “我只是不想这位子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今后成为被人攻击的把柄。” “既然事情要做,就得做到无懈可击、滴水不漏。” 这是她和楚云峥学到的道理。 对上沈昭璃的眼神,杨徒然的喉结上下滚动。 一时间,竟然不能再说出一句话来。 黑夜之下,沈昭璃的一双眸子亮得宛如繁星一般,他甚至都不能与之对视。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道:“我知道了,殿下。”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我会提前潜入靖安侯府,将那里的地形摸透了绘制地图给您。到时候,一切都得靠您自己了,殿下。” 确定好了接下来的目标,沈昭璃回到寺庙后,别无杂念,沉沉睡去。 第二日早上醒来,杨徒然已不见了踪影。 孟凝香听见动静,推门进来,询问沈昭璃昨夜睡得如何。 沈昭璃回答:“还不错。你呢?在大树上躺了一夜,滋味恐怕不怎么样吧。” 孟凝香笑笑。“属下担心殿下会有危险,一直在半梦半醒间。” “不过这么多年,属下都是这么过来的,早就已经习惯了。” 孟凝香说着,递给沈昭璃两个包子。 这是她从小沙弥处要来的。寺庙环境艰苦,只能简单吃点。 “这鹤观寺危机四伏,是不能再待了,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 沈昭璃顿了顿。 “孟凝香,你回皇叔身边吧。本宫要回北凉了。” 见孟凝香抬头看她,她沉声解释道:“本宫毕竟是北凉的王后,不好在大靖待太久。” 孟凝香反应很快,立即道:“那属下将您送到北凉,再回去复命。” “不必了。本宫想一个人走,自在一些。” 第479章 “若是皇叔向你问起此事,你便说,这是本宫的主意。” 沈昭璃心头还惦记着刺杀赵明德的事,自然不可能与孟凝香同行。 孟凝香见沈昭璃坚持,也没法再劝。 于是两人在鹤观寺便分开了。 沈昭璃走到寺庙后院,发现昨夜杨徒然牵来的那匹马还被拴在那里,想必是杨徒然特意给她留下的。 心头划过一丝暖流,沈昭璃翻身上马,直奔北凉王都。 北凉王都也是商业之都,常常会有外邦的商人来此贸易,城门口的守卫一直不严。 可是这次,才刚刚望见城门,沈昭璃便看到城门口排起了长队。 所有人都背着大包小包,站在队伍里,队伍一点点地向前移动。 沈昭璃有些看不明白。 她翻身下了马,将头上的兜帽更紧地遮了遮自己的五官,然后随便挑了一个背着扁担的人问道:“这排队是在做什么?” 那人看了看她,似乎有些奇怪的模样。 “咋的,姑娘你不是北凉人啊?” “啊?”沈昭璃一愣。“嗯……”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继续道:“也是,我看你这口音就不像北凉人。前几日,王都有人造反,甚至成功刺杀了王上。这不,城门彻底戒严,每一个进出的人,都要仔细检查,防止有有心之人混入。” “刺杀王上?!” 沈昭璃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她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抓住对方的袖子,急切地问道。 “云……王上他怎样了?” “万幸,王上没事,只是受了点轻伤。咱们王上那身手,岂是一般人刺杀得了的?不是找死么。” “听说那刺杀王上的人是珉王的余孽……啧啧啧……珉王都已经死了这么久了,他手下的人还真是忠心耿耿呢……” 沈昭璃完全没有将接下来的话听进去。 听说楚云峥没事,她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难怪。 难怪这几日,她赌气从北凉跑出,楚云峥却一直没能来亲自找她。 他受了伤,再加上要平复造反的势力,分身乏术,只怕是有心无力。 她却还偏偏在这个时候离开,将他一个人丢下…… 沈昭璃抿了抿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在鹤观寺求签的时候,她也想了很多。 她怨恨楚云峥将迦石城失守的事情瞒着她,可楚云峥的出发点,又何尝不是害怕她担心。 以她如今的身份,即使孤身一人跑去迦石城,也不会改变任何结果,反而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将心比心,如果换了她是楚云峥,也未必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或许,这次是她太冲动了。 沈昭璃在队伍的后面,心不在焉地排着队。 听见前面两个穿着粗布衣衫的男人正高谈阔论。 “听说了么,这次刺杀王上的,是珉王的残余势力……” “啊,又是珉王啊?他都死多久了,还这么阴魂不散。退一万步讲,就算真刺杀成功了王上,珉王早死了,还怎么继位啊?怕不是有人打着为珉王夺回王权的旗号,实际上在发展自己的势力吧……” “害害害,肯定如此!那些王室斗起来,可狠了呢,咱们老百姓,看看就好……” “其实我还挺想现在这位王上一直在位的。他登基以后,律法严明,贪官污吏都少了不少。镇南王和定国公更是嚣张已久,总算是得到报应了……” 那两人越说越入迷,完全不知道此刻排在他们身后的,正是北凉的王后。 沈昭璃将这些话听进耳中,很是哭笑不得。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楚云峥在百姓之间的风评,出乎意料地还不错。 她本以为像楚云峥这种冷面冷心的君王,百姓都会畏惧无比。 事实上,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又排了半天,总算是轮到了沈昭璃。 “什么身份?把脸露出来!戴着个兜帽做什么……?” 守城的士兵对着她,毫不客气地喊道。 “你难道不知道最近查得很严么?还裹得这么严严实实做什么,生怕嫌疑不够啊!……” 沈昭璃暗道,她不裹得严实一点,生怕兜帽一打开吓死你们。 但眼下全城戒严,她也不能做那个特例。 沈昭璃抬手,听话地将兜帽取下。 想象中的惊呼并没有来临。 那士兵只是看了她一眼,将她的面容与手中的通缉犯画像一对比,确定了二者并不是一个人之后,便放她进去了。 “走吧走吧!以后别这么鬼鬼祟祟的!” 沈昭璃:“……” 她还成鬼鬼祟祟的了? 沿着官道一路前行,沈昭璃想到了自己初嫁到北凉的时候。楚云峥许了她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带她进了北凉的王宫。 她坐在马车里,扒着车窗往外看,有些女儿初嫁的羞涩,但更多的是紧张与期待。 这个地方,就是她未来的家了。 现在,她又回家了。 临近王宫,非王室之人以及特定官员只能下马步行。沈昭璃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前来,顿时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 立即有士兵跑过来。 “谁啊?王宫禁地不得骑马,不知道吗?” 待看清沈昭璃的面容时,他们的嘴巴张开,再也合不上了。 “王,王后……” “是王后娘娘回来了!!!” 第480章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楚云峥的耳中。 他的瞳孔震了震。 耳边传来脚步声,以及一串清脆的环佩叮当声。待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只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他怔怔地看了面前的人很久,然后起身。 沈昭璃还未回神,整个人便被卷入一个炽热的怀抱。楚云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玄色大氅一展,便将她严严实实裹了进去。 她脸颊贴在他胸前,能清晰听到他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声。 “璃儿,我好想你。”他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什么都没说,没有提起那日她的不告而别,也没有责怪她半句。 沈昭璃也伸出手,回抱住他。 “抱歉。是我来晚了。” 她这才发现他瘦了许多,原本合身的龙袍此刻竟显得有些空荡。 鼻尖忽然嗅到浓重的血腥气,沈昭璃猛地抬头。 “他们分明说你只是轻伤……” 话音未落,楚云峥突然闷哼一声,双臂却收得更紧。 “别动。”他呼吸灼热地拂过她耳畔,“让我抱会儿。” 沈昭璃挣开些许,指尖触到他左肩——玄色衣料下,触感竟是一片黏腻。 她颤抖着扯开衣襟,只见一道狰狞的剑伤贯穿肩胛,草草包扎的白布早已被鲜血浸透。 “这……”她喉头哽住。 那些珉王余孽,下手也太狠了! 楚云峥却低笑一声,染血的手指抚过她眼尾:“比起见不到你的煎熬,这点伤算什么。” 他忽然身子一晃,重量几乎全压在她身上。“璃儿。扶我去坐一会儿。” 沈昭璃连忙扶他到了床榻坐下。 “你的伤势怎样?怎的还头晕了?莫不是伤得更严重了……” 她心中焦急,正絮絮叨叨,忽被一只伸过来的大手揽住。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天旋地转,她已经被压在身下。楚云峥的脸就出现在她正上方,狡黠地看着她。 他长长的发丝垂下,与她的交缠在一起,摊开在锦被上。这样的场景,无端地多出几分旖旎来。 沈昭璃这才反应了过来。 “你……方才是在装疼?” “当然。”楚云峥被戳穿了,索性承认了。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她,嘴角微勾出些笑意。 “当然,我怎么可能连这点疼都忍受不了?” “璃儿,你不辞而别,叫我等得好苦。” “若不是珉王余孽起兵造反,将我困住,我会直接去迦石城找你。还好,你没有出事……要不然,我……” “抱歉。”提到这个,沈昭璃的唇不禁紧抿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一心只担心大靖的安危,又很怨你不愿意将实情告诉我,所以才不告而别。” “是我太过冲动,没有站在你的角度上考虑过。你也是为了我好……” “不要说对不起。” 楚云峥忽地抬起手,将食指压在了沈昭璃的唇上。他的手指冰凉无比。 “璃儿,永远不用对我这三个字。”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一心想要瞒下你这件事,忘了你足够坚强也足够强大,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靖公主,你完全应该知道这件事。” “这是最后一次。今后,我不会再对你有半分隐瞒了。” 沈昭璃的心便在这样的目光里,变得很软很软。 她垂下眸子,淡淡地说了声。“好。” 楚云峥又继续道:“至于北凉的事情,你不用担心。那些刺杀我的人,已经被我全部下入大牢问斩了。” “不过这些时日,虽然我并未直接去找你,却也派了孟航替我去。他没有帮我传递我的话么?” 楚云峥突然想到了什么,诧异地问道。 第481章 他被造反的北凉余孽困住,没法亲自动身,但特意派了最信任的孟航去找沈昭璃。 可看样子,沈昭璃似乎完全没有见过孟航。 沈昭璃愣了愣。 “孟航?我没有见过他……” “难不成,孟侍卫途中遭遇了什么不测?!” 沈昭璃越想越有可能。 孟航是楚云峥的心腹,又武力高强,打得过他的全北凉都找不出几个。 可如今,孟航却不知所踪。 这难道是巧合么?这一定不是巧合。 楚云峥也皱起了眉。 孟航自小便跟随在他身边,随他出生入死,他也不仅只把孟航当成自己的侍卫。 “不好。我得立刻派人去寻找孟航。” “会不会是珉王的余孽将孟侍卫带走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楚云峥下颌紧绷。 不知道为什么,近些日子,珉王的余孽越来越猖狂,甚至还敢正大光明地刺杀他。 这可不是个好征兆。 “对了。” 沈昭璃又想到了自己在鹤观寺中见到的那一幕。 “叶云婉死了,你知道么?” 这件事情早就传到了楚云峥的耳朵里。 听到叶云婉的死讯,楚云峥的第一反应,便是快意无比。 他的生母莫芸便死在叶云婉的手里,无数个夜晚,他都难以入眠,睁着眼睛到天亮,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为母妃复仇。 如今用不着费他一兵一卒,叶云婉便死了。对他来说,如何不是一件幸事。 不知道是谁,出于何种目的动的手,但楚云峥甚至想对那人道一声谢。 沈昭璃道:“那现场的地上,叶云婉临死前写了一个‘明’字。” 看样子,叶云婉是在血流不止、奄奄一息的情况下,用尽浑身的力气写下了这个“明”字。 然后挪动身子,艰难地用身子挡住了“明”字,最后才咽了气。 她不想凶手万一去而复返,发现了她留下来的暗示。 叶云婉固然该死,可谋害朝廷太后,凶手不得不查。 “明?”楚云峥蹙了蹙眉。“似乎没有谁名讳里带了个‘明’字……” 话说到一半,他忽地想到了什么,眉毛猛地下压,原本就狭长的眸子透露出几分狠辣来。 “楚明君。” “什么?” “死去的大皇子,也就是珉王,大名叫明君。楚明君。” 叶云婉到底在暗示什么? 暗示是楚明君的余孽动的手。 还是在暗示,楚明君根本就没死…… 是楚明君本人,动的手? 楚明君。 明君明君,一看就包含了取名之人对于这个孩子的满腔期许。 期盼着这个孩子能够成为圣明贤德的君主,接过自己手中的江山。 这是一个从小就被当做接班人培养的孩子,其他任何的皇子公主,都会沦为他的陪衬。 沈昭璃只是稍一咀嚼这话中的含义,便替楚云峥感到一阵心酸。 她只是一个旁观者,都能感觉到楚云峥这一路走来的不易。 不过那又如何呢。 成王败寇。 明君明君,反而没能成为圣明的君主。 “罢了。”楚云峥挥了挥手。“不管叶云婉到底是不是楚明君杀的,她都该死。为了应付那帮喋喋不休的大臣,我得接着查到底是谁杀了她。” “不过究竟能不能查出来,究竟什么时候查出来,可就是我说了算了。” 楚云峥笑了,笑得眉眼间满是戾气。“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到她死了。等这一天,我可等了太久了。” 沈昭璃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 若叶云婉的死真是楚明君所为,能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下手…… 第482章 这个人的心肠,不可谓不狠毒。 楚云峥见她又在发呆,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 “在想什么呢?不许胡思乱想。” “孤的王后离开了这么久,留下孤一个人,孤可是想念得很啊……” 楚云峥凑了过来,炙热的气息呼到沈昭璃的锁骨处。 沈昭璃一下子便觉得浑身痒痒的,她笑着去推楚云峥。 “走开啦,好痒……” 楚云峥却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昭懿王后打算怎么补偿孤呢?” “不……不知道。” 沈昭璃被他弄得浑身发软,有气无力地道。 她特别喜欢听他自称“孤”的时候。 他是属于全天下人的君主,对所有人都自称“孤”。可唯独在她面前自称“孤”的时候,他是她一个人的楚云峥。 有一种睥睨天下、傲视一切的君王,竟然也会在她面前露出柔软一面的奇异感觉。 他隐藏的这一面,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 “王后没有想好,那孤……可就亲自来取了。” 他的语气暧昧地在她耳边响起,冰凉的手指已经灵活地探入了她的衣裳底下,像是点燃了一团火。 一团无法熄灭的火。 …… 被折腾了一夜,沈昭璃甚至都忘记了要过问璇玑公主嫁给扎兰铎的事情。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她才迷迷糊糊醒来。 鱼铃、香雪、云瑶,三个丫鬟围了她坐成一圈,眼眶红红地看着她。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是啊,您这样不辞而别,真的快把奴婢们给吓死了。” “大靖应当没什么事吧?奴婢全家人都在大靖呢,大靖是奴婢的故土,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沈昭璃看着眼前的三个丫鬟,心头稍暖。 “放心,没事,本宫不也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么?” “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不会再让你们担心。” 香雪原本还红着眼眶,被沈昭璃一安慰,破涕为笑,伸出手来要扶沈昭璃起床洗漱。 鱼铃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边为沈昭璃梳理着披散的长发,一边迟疑着问道:“殿下,您听说了吗……东昌王的事情……?” 沈昭璃道:“自然听说了。” 不就是东昌王病逝,东昌二王子扎兰铎继任王位的事么? 若不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在扎兰铎面前证明自己,兀颜刹将军也不会急着想要进攻云陵邑,最后大败而归。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老天,又何尝不是帮着大靖这一边。 鱼铃摇摇头。 “奴婢说的,可不是这件事。那扎兰铎也是短命,继任王位不过短短五日,便被刺杀身亡了……“ “这件事,已经在王都传疯了,人人都揶揄地喊他‘五日君王’,以此嘲讽他在位时长前所未有的短呢。” 什么? 沈昭璃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特意重复了一遍,再次向鱼铃确认。 “你说……扎兰铎,死了?” “对啊。” 有好长一段时间,沈昭璃都坐在原处,没有说话。 她缓了好久,才勉强接受了这个消息。 扎兰铎继位这才多久的时间,就……遇刺身亡了? 说出去几乎都没有人会相信。 别说东昌国史了,就连大靖国史,北凉国史,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扎兰铎的一生也是轰轰烈烈。 二十一岁的时候父亲病逝,成为东昌建国以来最年轻的君主,春风得意。 可惜不过短短五天,在位生涯便落下了帷幕。 沈昭璃又问:“刺杀他的人是谁?” “这个奴婢不知道。”鱼铃摇头道,“只说是他身边伺候的人,具体是谁,东昌那边甚至还没揪出来。” “扎兰铎死后,原本的东昌大王子铁木汗匆匆继位。要说这铁木汗可真是运气好啊。”鱼铃由衷地道。 “老东昌王一直不看重他,一心只想立扎兰铎为王。偏偏扎兰铎死了,叫他钻了这么个空子。” 别说是鱼铃了,就连沈昭璃,也觉得这铁木汗实在是行了大运。捡了这样大一个漏,一下子便从被架空的闲散王爷变成了新一任东昌王。 正在这时,金銮殿传来消息,说是楚云峥有请。 沈昭璃也差不多刚梳洗完。饮了一小碗御膳房送来的桃花羹,便匆匆前往。 沈昭璃今日起得晚了,金銮殿中早朝方结束,只有身着朝服的楚云峥还在等待她。 玄色朝服如铁铸般裹住他挺拔的身躯,蟠龙在烛火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沈昭璃还是头一次见到楚云峥穿着朝服,感到新奇,不免看了好几眼。 她这畏畏缩缩的小动作,还是没逃过楚云峥的眼睛。 “王后在看什么?” 沈昭璃道:“觉得王上今日很是好看,于是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那孤晚上回去,将这身多穿几次给璃儿看,怎么样?” 沈昭璃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这楚云峥,怎么越来越口无遮拦。 这可是朝服,哪有私下穿的道理。 楚云峥却很淡定。 “若是王后喜欢,多穿几次又何妨。” “对了,璃儿,孤喊你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听说东昌王被刺杀之事。” 第483章 “不是我派人杀的!” 楚云峥:“……?” 楚云峥先是一愣,然后被沈昭璃的反应逗笑了。 这一笑,宛若冰雪初融,原本偏凌厉的五官都带上了些暖意。 “璃儿,我不是在问你的罪,而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你知道扎兰铎,究竟是被谁杀的吗?” 他顿了顿,见沈昭璃露出疑惑的神情,才道。 “是远嫁过去的,璇玑公主。” “楚萱?!” 沈昭璃在记忆中回想起这个人,不禁愣了一下。 “怎会是璇玑公主呢?” 分明楚萱先前还因不愿远嫁东昌、气势汹汹地进宫来与楚云峥对峙。 那一幕,她也是瞧见了的。 怎么短短几日,就变了念头。 “这个我不知道。”楚云峥淡淡道,“我只知道,那日楚萱突然又来求我,说她改变了主意,要嫁给扎兰铎。” “那时的扎兰铎刚刚登上王位,心比天高,就算娶了楚萱,也不可能让楚萱当自己的正妃,也就是东昌的王后,嫁过去只会受苦。” “我已将事情的利弊向她说明了,可即便如此,楚萱还是愿意嫁过去。” “然而,就在今日早上——你还没醒来的时候,她一身是血地回来了,又出现在北凉的王宫里。” “她说她成功刺杀了扎兰铎,并留下一具无头女尸在现场,充当自己的遗骸。东昌人只以为她被一起杀死,不知道真正的她其实已经回了北凉。” “而她执意要回来,是为了求我一个恩典。” “希望我给她伪造一个假身份,放她离开王宫,云游四海,从此不再困在这庙堂之中。” 毕竟在世人的眼里,可怜的璇玑公主已经随短命的扎兰铎一起,死在了那场不知凶手的刺杀中。 楚萱还要一个新的身份,就是想与过去的自己彻底断开联系。 沈昭璃问:“你允她了吗?” “当然允了。”楚云峥耸耸肩,“为什么不允?” “楚萱既没有给北凉添麻烦,又成功地给你报了仇——我有什么理由不允?” 楚云峥用手揽住沈昭璃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道。 “璃儿,你应当知道扎兰铎的死意味着什么吧。你应当高兴啊——东昌在短时间内元气大伤,内斗都来不及,还怎么有空继续打大靖的主意?” “更何况,那新一任东昌王铁木汗,自小便性格懦弱,难成大事,能守好祖辈的基业已是万幸,谈何扩张疆土、发展势力?” “这对于大靖来说,是一次很好的喘息机会。” 是的。 沈昭璃也想到了这一层。 原本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先前还在疑惑,为何在这样紧急的关头,楚云峥反而会答应东昌想要联姻的要求。 沈长陵想不明白,她也想不明白。 那个时候,她甚至默默在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若是北凉当真与东昌结盟…… 她忽然就想到了那日在鹤观寺,自己求出来的签文内容: “乱云渐欲遮山色,终有清风扫雾开。” 真好啊,终有清风扫雾开。 那些沉甸甸的情绪,终于化作被风吹散的雾霭。 “只是为何……璇玑公主会刺杀扎兰铎呢?” “我也想不明白。”楚云峥深吸了一口气。 “楚萱自小生在宫中,应当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东昌的人,更别谈与东昌结仇。” “罢了,总之事情已经这样了。东昌王的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说起来,我们似乎还得感谢璇玑公主呢。” 楚云峥伸手,将掌心覆在沈昭璃的手上,对着她微微一笑。 沈昭璃心中好奇。 第484章 她本想找机会面对面地找楚萱问问,可如今的楚萱,已经得了假身份,离开了北凉。 从此以后,这深深的宫阙再也困不住她。 她会化作自由的鸟儿,翱翔于天际。 …… 夜深。 靖安侯府。 “早就跟你说过,不能让澜儿进宫!澜儿糊涂,难道你这个做父亲的也糊涂吗?这下好了,澜儿才多少岁,就死在了这宫里!” 赵夫人哭声震天,吵得一旁的赵明德头痛欲裂。 自从赵映澜死去之后,赵夫人每日都要在府中嚎个不停。 几乎相同的话翻来覆去来回说,赵卓早就嫌自己的母亲烦,一看到赵夫人过来,便要躲开。 他能躲开,赵明德却不能。 时间久了,赵明德也痛不欲生。 “姚婉,你到底要揪着不放到什么时候?我都已经说了,分明是澜儿她自己要入宫,自己触怒了王上,这怪得了谁?” “我还要怪她,折了我一块玉珏呢!” 女儿惨死,赵明德的心中却只惦记着玉珏。 赵夫人更加恨声: “赵明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你同意澜儿进宫,为的也不是她的心愿,而是你觉得她能获得王上的宠爱,为你的仕途铺路!你敢说,自己没有一点私心?” 于是赵明德便不敢开腔了。 赵夫人闹得更加厉害,赵明德不敢再待,甩了袖子便进了书房。 好好的一个赵家,被弄得乌烟瘴气。 赵明德心中烦闷无比。 先前,他还为了江磊出事而幸灾乐祸,结果现在家宅不宁的变成了自己。 罢了,罢了! 总比定国公满门抄斩的好! 一想到赵夫人那疯癫泼辣的样子,赵明德今日也不愿回后宅睡了,想在书房对付一个晚上。 他随手拿了本书看,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最后迷迷糊糊间,竟然睡着了。 熏香袅袅,赵明德的身子躺在太师椅上,很久都没有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玄色身影从暗处慢慢地浮现出来。 那人披散着一头长发,脸上围一方面纱,只留下一双亮如辰星的眸子。 赵明德浑然未觉,熟睡正酣,甚至还打起了呼噜声。 那人微微歪头,将赵明德上下打量了一番。 蹑手蹑脚地,朝着他靠了过去。 沈昭璃的星月剑藏在袖子间,只觉得掌心都渗出了冷汗,短剑几乎都要捏不住。 这是她第一次收了追杀令杀人。 她从不愿伤及无辜,但这一次,她必须要完成这项任务,从而顺利地成为天机宫的宫主。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赵明德。 一步,两步,三步。 星月慢慢地从袖子中现出锋芒来,眼看着就要刺上脖颈,赵明德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什么人!” 沈昭璃没想到他会突然睁开眼,猛地向后一退。 几乎是同时,赵明德双指屈起,两根手指宛若利刃一般,向沈昭璃戳了过来。 沈昭璃心中暗惊:好快的身手! 难怪当初赵明德能够陪楚云峥马前鞍后、打下天下,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而赵明德冷笑一声。 “你不会真以为,本侯睡着了吧?” “说吧,你到底是何人,竟敢刺杀本侯。” “本侯行事圆滑,向来不爱得罪人。也不知是哪里开罪了你,要你下此狠手。” 沈昭璃不语。 她自然不可能开口。 赵明德是见过她的,她一旦开口,就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见她始终没有说话,赵明德也笑了。眸子眯起,透露出几分狠辣来。 “既然如此,你就把命留在这里吧!!” 第485章 赵明德年轻时也是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 一招一式都不是花拳绣腿。 沈昭璃虽跟着杨徒然练习了很久,但也不能将赵明德轻松击败。 两人缠斗了半晌,门外忽然响起了叩门声。 “爹,您睡了吗?” “孩儿有些话想和您说。” 赵明德听出来了,沈昭璃也听出来了。 这是赵明德的嫡长子,赵卓的声音。 赵卓虽是个草包,但若是让赵卓进来了,可就一下子要面对两个成年男子。 沈昭璃没有把握自己一定能将两个成年男子击败。 她心中焦急,出招更是狠辣,赵明德不得已频频出手反击,一时间,竟是连分神回答的机会都没有。 赵卓在门外敲了半天门,不见父亲回应,心中奇怪无比。 书房的烛火分明还燃着,父亲还没睡啊? 他等了半天,有些不耐了,推门便要进去。 然而,就在他推开门的刹那。 一方砚台朝他飞了过来! 赵卓:啊? 赵卓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砚台结结实实砸中脑门,砸得他晕晕乎乎,抱住脑袋直叫唤。 “哎哟,哎哟……” 原来,方才正是沈昭璃,用脚勾住摆在桌案上的砚台。 在他进门的瞬间,一脚朝他踢了过来。 赵明德紧张得声线都紧了一下:“卓儿!” 赵卓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子。 父亲这是在书房里干什么啊?怎么刀光剑影、危机四伏的? 他揉了揉眼睛,刚想发问,就看到一道玄色的身影向自己冲了过来,身形快如闪电。 下一秒,一把冰凉的东西已经贴上了他的脖颈。 “侯爷。” “如果您不想您最疼爱的嫡长子受到伤害的话,请不要轻举妄动。” 沈昭璃用手肘勾着赵卓的脖子,一字一顿地道。 真是奇特的感觉。她从小便身为养尊处优的公主,还没有机会体会到成为刺客的感觉。 原来是这种感觉。 如果她今日还能全身而退的话,一定要将这种滋味同楚云峥分享。 沈昭璃都佩服自己。千钧一发之际,她居然还有闲心去考虑这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赵卓冷汗涔涔,整个人僵硬得如同一根木头一般。 他只是想来书房找父亲商量点事,结果莫名其妙地便被卷进了这样危险的境地。 他的视线一点点往上移,只看到女子耳边如血般殷红的玉坠,以及那宛若被雕刻出来一般完美的下颌线。 他不禁呆了呆,有些许愣神。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女子给他的感觉,有些眼熟。 赵明德见儿子被挟持,目眦欲裂。 “你好好说。有什么话,好好说。” “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情,没必要牵扯到我的儿子……” 他已经失去了赵映澜这个女儿。 不能再失去赵卓这个儿子。 更何况,这可是他的嫡长子,将来要继承他位子的。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那是赵家的下人,在听见书房内的动静时围了过来。 隔着门问道:“侯爷,发生什么事了?” “需要进来吗?” 不行,不能让那堆人进来。 到时候自己要一个人面对多人,实在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沈昭璃将星月更近地往赵卓的脖子处推一推,压低嗓音,对赵明德道:“让他们退下去。” 见赵明德始终不动,目光中显出几分犹豫之色,她蹙了蹙眉,稍稍提高了一些音量。 “没听到我的话吗?让他们退下去!” 沈昭璃说话的时候,特意将嗓子压粗了一些。 赵明德父子皆是听过她说话的,她不能让自己的身份暴露。 “好……好,我让他们退下,你不要伤害卓儿。” 赵明德看上去是真的怕了。他一只手做出安抚沈昭璃的动作,然后扭头冲着外面喊道:“什么事都没有,你们退下去!” “可是侯爷,”外面的人高声道,“属下方才似乎听到有动静,很是担心。” “需要属下进来看一眼吗?” 那外面的人话音才刚落下,赵卓便感觉自己的脖间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吓得他脸色惨白,几乎要站立不住。 赵明德也被吓到了。 “不需要!不需要!赶紧滚!!!” 门外的人顿了顿。 不久以后,才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沈昭璃凝气凝神,仔细地听着。 确认外面的人已经全部退了下去,赵明德又道:“本侯已经按照你的说法,让他们全部退下了,你放了卓儿可好?” “大不了,本侯来做你的人质!” 沈昭璃完全没有理会他,脑子飞快地转着。 看样子,自己今日怕是不能强行刺杀赵明德了。 侯府的守卫不会少,又有了警觉,搞不好不仅任务完不成,连自己都会折在这里。 她身份特殊,绝不能被发现。 到时候便是北凉王室与臣子的矛盾,发酵起来,会引得整个北凉朝堂动荡。 当务之急,是先离开。 想清楚了这一切以后,沈昭璃眯了眯眼睛,向赵明德道:“放我离开。” “我无心伤害赵公子。待我平安离开,自然会放赵公子回来。” 第486章 赵明德急道:“行,行。” “你说什么要求,本侯都答应你。本侯只有一个要求,不能伤害卓儿!” 沈昭璃懒得与他多废话,目光如炬。 “让开!” 她用剑抵着赵卓的脖子,挟着他一步步后退。 锋刃寒光映在赵卓惨白的脸上,只要稍一颤动,便能划出血痕。 赵明德死死盯着那剑尖,额角冷汗涔涔,连呼吸都屏住了。 生怕她一个失手,就伤着自己的宝贝嫡长子。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竟是方才退下的侍卫再次去而复返! 隔着门与赵明德对话,声音透着焦灼。 “侯爷,您当真无恙?属下实在放心不下!” “若是平时,您早便让属下进来了不是吗?怎么今日如此反常?” “若不让属下亲眼确认,属下今夜怕是难安!” 话音未落,门板已被推得吱呀作响,一堆人举着火把用力。 眼看着,门就要被强行破开。 赵明德急得直拍大腿。 若是放在往常,他肯定很庆幸手下养了一帮忠心耿耿的护卫。 可如今卓儿就在那刺客手里…… 真是老天都不站在自己这边!! 如他所想,沈昭璃眸光一厉,剑锋倏地压进半分。 在赵卓颈间勒出一道血线。 赵卓:!!! “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赵卓的声音抖得都连不成调了。 而沈昭璃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赵明德,你竟敢耍我?” “既然你毫无诚意,这废物的命也不必留了!” “别杀我!别杀我啊!!” 赵卓吓得魂飞魄散,杀猪似地嚎叫起来。 赵明德也慌了。 他看出来沈昭璃动了杀意,疾步上前,想要夺过沈昭璃手里的剑。 沈昭璃一手挟持着赵卓,另一手还要与赵明德抗衡。 天机宫天机宫,所信奉的便是通晓天机与物理,真正打斗起来,万物皆可化为手中的武器。 她一脚踢翻面前的屏风与绣墩,招式变换间,晃得赵明德几乎要睁不开眼。他的额头被花瓶砸了一道大口子,鲜血直流。 血液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脚步踉踉跄跄,连步伐都稳不住。 一时间,也顾不上阻止沈昭璃了。 混乱间,沈昭璃后背猛地撞上墙面的簪花仕女图。 只听“咔嗒”一声机括轻响,图中美人手中的玉簪竟被她撞得凹陷下去—— 沈昭璃不禁愣了一下。 这竟然,不是一幅普通的仕女图? 仕女头上的发簪,是机关? 靖安侯府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何会有机关存在? 思绪混乱间,地面陡然裂开漆黑巨口。 两人猝不及防,瞬间坠入深渊。 …… “咳……咳……” 灰尘漫天。 沈昭璃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目眩。 方才跌下去的时候,她似乎是脑袋磕了地,陷入了短暂的晕眩。 浑身就像是散架儿了一般地疼,慌忙间,她赶紧地摸了摸袖间。 万幸,星月剑还在。 有了星月剑,就仿佛楚云峥在一旁陪伴着她,给了她无尽的底气。 她不能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要活着出去,而赵明德必须死。 就在这时,赵卓也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哎哟……哎哟……疼疼……” 这小少爷从小娇生惯养,从这样高处骤然落下,腰都被闪着了。 赵卓一面抚摸着自己的腰,一面看向沈昭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 沈昭璃愣了下。 然后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 面纱呢?! 她心中暗道不好,再次摸了摸脸庞,然后低头往地上看去—— 第487章 方才她一直戴着的面纱,竟在下落滚动的过程中被磕掉了。 于是她的真面目也暴露在了赵卓面前。 赵卓看着她,瞳孔颤动。 赵卓是认识沈昭璃的。 先前,他的马车在大街上与沈昭璃的半途相遇,趾高气昂,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开,反被沈昭璃教训了一顿。 从小到大,身为靖安侯嫡长子的他都被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于是越想越愤怒,赶紧跑回去向靖安侯告状;当然,他反被靖安侯训了一顿。 也正因为如此,他对沈昭璃的印象格外深刻,一下子便认出了她。 为何刺杀父亲的,会是沈昭璃? 赵卓呆呆地望了沈昭璃许久,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了。 “殿下,您是要刺杀我父亲吗?” “为什么,是王上的意思吗?我靖安侯一生光明磊落,战功赫赫,为何无缘无故竟要你堂堂王后亲自动手除去!” “若是事情传出去,真叫天下百姓寒心!” 赵卓虽是个草包,但此刻的一番话说得也是在理。 沈昭璃默了默。 赵卓说得没错,所以今日,赵卓也不可能活着离开。 她索性也没有再瞒,语气冷道:“赵公子,听起来您似乎很无辜,可您的父亲靖安侯却不无辜。他这些年来可在背后做了不少腌臜事。” “王都中将近十分之一的店铺都出自你们赵家手下,其中的账目是否公开透明?每年的税是否有少交漏交?” “更何况,你们赵家还嫌自己的利益不够,竟把手伸向了盐和铁!” 赵卓越听,越冷汗涔涔。 沈昭璃说的没错。 在北凉,盐和铁是官家管控的营生,普通商人未经许可不得贩卖。可走私盐铁利润可观,一次比得上粮食、绸缎店铺半年的收入。 不会有人嫌弃自己的钱不够多,赵明德也如此。他动用自己在朝堂上的关系,私自运输买卖盐和铁。 这本该是个秘密,沈昭璃怎会知道的? 除非…… 王上,也早就知道。 这么想着,赵卓顿时坐不住了。 他也不顾自己还在这密道之中,有些不安地啃着自己的指甲,甚至不敢直视沈昭璃的眼神。 父亲近些年的胃口,确实一直在膨胀。 见赵卓不说话了,沈昭璃也冷笑了。 “好了,现在先不谈这个。” “身为赵家长子,赵卓,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为何赵家府邸中有这样一条暗道,暗道的作用,又是什么?” 出乎沈昭璃的预料,赵卓说:“我不知道。” “父亲平时,不允许我们随意出入他的书房,就连我也不知道这仕女图的玄机。” “无所谓。”说着,他耸了耸肩。“反正父亲会救我们出来的,到时候殿下您也会一并得救。” “到时候,能不能麻烦您看在父亲救了您的份上,在王上面前替赵家多美言几句?” 沈昭璃垂眸看了赵卓几眼,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 赵卓可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赵映澜野心勃勃,富有心机,她弟弟却一点儿也没有遗传到她的心思。 赵卓也不想想,就算靖安侯真的将他们二人救出,会留着她沈昭璃的命吗? 所以,她沈昭璃绝不能坐在这里,将命交到别人手中。 她要自己逃出来。 …… 沈昭璃推了一把赵卓。 “跟本宫走。” 赵卓现在见到沈昭璃,宛若见到了猫的耗子,半分也不敢耽搁,立刻跟了上去。 这密室结构精巧,通道幽长,每走一步,通道两边的火把便依次亮起,将整条通道照得亮如白昼。 第488章 密室的尽头是一个书房。书房的正中央摆着一面桌案,上面胡乱地散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与信件。 沈昭璃随手将那些信件拿起来,翻看了几页。 越看,神情越难看。 她在入城前,听那些商贩讲过,前几日北凉才爆发了造反的军队,刺伤了楚云峥。 可看起来,如今的这些信件…… 正在密谋着刺杀楚云峥的事情! 难道那些刺杀事件,都是赵明德所为? 更触目惊心的是,信件的落款。 楚,明,君。 烛火幽幽,沈昭璃伸出手,抚摸着这三个字。 笔迹刺目,看久了以后,黑的仿佛也变成了红的,就像是鲜血一般,让人触目惊心。 楚明君,她上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是从叶云婉临死前的那行字迹。 所以,叶云婉的暗示是,楚明君没有死,是楚明君杀了她。 如今的线索越来越多,包括这些信件,一条又一条地指向一个致命的真相: 楚明君,没有死!!! 纸张从手里轻飘飘地落地,沈昭璃愣在原地,只觉得浑身一阵阵地发冷。 难怪南疆的珉王余孽一直无法根除,春风吹又生,原来是因为知道他们的主子始终没有离去。 珉王的势力早已渗透到北凉的方方面面,即使楚云峥已经成为了新一任的北凉之王,这朝堂之上,仍有珉王的影子。权倾朝野的靖安侯,始终与珉王私下来往。 何其可怕。 楚云峥还不知道他的身后,还藏着可怕的危机。 赵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沈昭璃一直愣在原地,不禁唤了声。 “殿下,您……怎么了?” 沈昭璃心中愤怒至极,劈手便将手中的信封砸向赵卓。 “你方才还口口声声说你赵家满门忠烈,你看看这是什么!” 赵卓不明白沈昭璃怎会突然爆发出这样大的怒火,将地上的信纸捡起来一看。 看了几行以后,他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这……这定是有人伪造的,想要陷害父亲!” “陷害?”沈昭璃冷道,“既然是陷害,将信纸放在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岂不是更好,何必要大费周章,建一个密室?无非就是想让人无法发现,或者说,发现了的人也出不去!” “你父亲可真是聪慧啊,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在墙上挂着的仕女图后,做了一处机关进入密室。在这座密室中他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人发现。” 赵卓紧抿着唇,不再说话。 他向来不学无术,每日只想着吃喝玩乐。在旁人看来他的风评或许不好,但这样的他同时也是君王最喜欢的臣子。 没有什么野心。 与父亲的野心勃勃不同,赵卓的愿望便是有花不完的金银财宝,每日醒来,周围能躺着不同的娇妻美妾。 他总觉得,父亲若是再这么折腾下去,真要把赵家的好日子折腾没了。 非要胃口一大再大吗?就维持现状不好吗? 赵卓想不明白,却想怒骂父亲把自己拖累了。 “殿下,都是我父亲的错。楚明君没有死……这件事我不知情……若我知情,定不会随着他做这样的糊涂事……” “您能否帮着我向王上求情,留他一条命……” 沈昭璃笑得越发冷了。 留赵明德一条命? 这些信封若是被发现,赵明德就算是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你觉得赵明德还有可能活命吗?只要是个有血性的男儿,都不会再允许赵明德这样包藏祸心的臣子活在这个世上。” 赵卓沉默了。 他的牙齿咯咯作响,不敢与震怒的沈昭璃对视。 沈昭璃则继续道:“赵公子,你虽愚笨了点,但说到底,还是一直在心里为你父亲着想。直到了现在,还想为你父亲求情。” “只是不知,赵明德他是否配得上你这样的心意?” “方才本宫拿星月剑抵着你,他焦急万分,上窜下跳,看起来当真是焦急无比,生怕你出了一点闪失。” “可若是他真的疼你,为何时间过去了这样久……” “还没有人来这密室,救你呢?” 沈昭璃的话宛若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江面,赵卓的脸一下子变得刷白。 沈昭璃却完全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继续道:“说到底,赵明德已经猜到,进入了密室的我们,会找到这些信件,而他绝不能让这些信封被流传出去。” “所以他不会来救我,就想看着我死在密室里。至于你赵卓……” “不如也一同死在这密室里。” “要不然,密室再次开启时,虽然你得救了,但北凉王后沈昭璃也有可能一并得救了。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赵卓沉默良久,抬手抓了抓自己的长发。 他双目无神,喃喃道:“不……不可能……” “你休得说出这样的话来离间我和我父亲!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沈昭璃居高临下,有些怜悯地看着他。 “赵公子,你还不明白吗?” “那我们拭目以待吧,究竟你的父亲,会不会来救你。” 第489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赵卓抱着膝盖,双腿蜷缩坐在角落。他的牙齿上下打颤,嘴里一直在喃喃。 “不可能……不可能……” “父亲,他一定会来救我……” 沈昭璃没有理会他。 将那些来往的信件全部翻看了一遍,越看越心惊。 当年,楚明君侥幸存活于楚云峥的剑下,然后逃到南疆,联合南疆中的部分朝臣发展自己的势力。 包括当时有人在南疆的护国河中下毒,也是他的手笔。 他本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控制南疆人民,威胁南疆王厉天枭做自己的傀儡。 偏偏沈昭璃和楚云峥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不得已从南疆逃出,投奔东昌二王子扎兰铎。 代价是登上王位后,用栖霞、沧溟、青芜、霜刃、流觞五座城池来交换。 这些勾当中,都有靖安侯参与的影子。 楚明君只身一人,钱财不够,全靠富可敌国的赵家在背后支撑。 沈昭璃的眼中乍现出寒意来。 楚家,真是出了一位“好君王”! 也不知道北凉先王若有在天之灵,会不会被这个儿子气得从棺材里坐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密室中,突然传出“咕”的一声。 赵卓瞥了一眼沈昭璃,面颊通红地解释道:“那个……我,我有点饿了……” 不怪赵卓。 就连沈昭璃,也有些饥肠辘辘。 他们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密室,也没法判断时辰。 都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但眼下赵卓与沈昭璃两人皆感到有些饥饿,显然被关了至少一个晚上。 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若是赵明德真想救自己的儿子,早便救了。 沈昭璃没有点破,赵卓自己却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就像是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般。 “父亲没有救我……父亲没有救我……” “他放弃我了,他放弃我了。” “殿下,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对吗?我们永远也走不出来了……对吗?” 他几乎有些崩溃了,神经质一般喃喃自语,原本柔顺的长发被他抓成了一头鸡窝。乍一看,还以为是沿街乞讨的乞儿。 说到底,他不过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虽然嚣张跋扈,惹人讨厌,但坏也坏不到哪去。 一向疼爱自己的赵明德竟然真的会眼睁睁看自己去死,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沈昭璃幽幽地笑了笑。 “他当然不会选择救你,毕竟救你的话,连我也会跟着一起出去。” “到时候这些信件若是被曝光出来……” “一个儿子的死活,和自己的仕途比起来,当然没这么重要了。” 能够爬到如今这个地位的,又岂会是等闲之辈。 “可是殿下,我不想死。” 赵卓跪在地上,朝着沈昭璃膝行过去,揪住她垂在地上的衣角。这个时候,他切切实实地把沈昭璃当成了自己的主心骨,“殿下,您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让我们出去的不是吗?求求您了,带我一块儿出去……” 沈昭璃等的便是赵卓的这句话。她莞尔一笑,随手用手里的信件挑起他的下巴。 “那么赵公子,你就得好好表现了。” “而且,这可是你们赵家自己建立的密室。你身为赵家公子,难道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说?”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听说,我甚至都不知道有这样一间密室存在!” 赵卓越说越寒心。 赵明德平日里看起来也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但实际上,赵明德谁都不相信。对谁都留了一层防备,唯独相信他自己。 第490章 见沈昭璃陷入了沉默,赵卓的心里不禁涌起一股绝望。 难道,连沈昭璃也没有办法了吗? 他赵卓这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做什么都有爹跟着在后面擦屁股,没想到如今竟要死在这种地方。 他猜错了。 沈昭璃不是没有办法,而是在思索着如今该怎么办。 她可不是赵卓,死了便死了,无足轻重。 她必须要活着从这个密室中走出去。 思索片刻,沈昭璃忽道:“你知道赵明德这间密室,大概是什么时候建的吗?” 赵卓摇摇头。“这个我不知道。父亲既然连密室的存在都不肯告诉我们,又怎么可能告诉我们他要大兴土木——那不是明明白白地向大家宣告了书房里会有问题吗?” 沈昭璃说:“那么这些密室的建造就是暗中进行的,很有可能是趁着赵府一家子人都不在时,才修建的。” 赵卓一拍脑袋。“哦,我想起来了。” “去年的时候王都大旱,气候炎热到让人难以忍受,于是我们去了江南的避暑山庄居住过一段时间。” “看来这密室,就是在那个时候建造的。” “没错,绝对是那个时候!” 赵卓越说越笃定,语速也快了起来。 “父亲以朝中事务繁琐为由,没有跟着我们一块儿去。当时我和母亲还觉得奇怪,现在看来,原来是留在府中修建密室了啊。” “原来如此。”沈昭璃道,“那么,他要趁着一家子人不在府中,遮遮掩掩地动手,那些替他修建密室的工匠不会觉得奇怪吗?” 赵卓有些迷茫。 “呃……就算觉得奇怪又如何?” “我父亲有的是钱,给下人开价还是很爽快的。只要钱给的够多,那些工匠就会明白,这事情有猫腻,不该问的别问。” “再说了,那些工匠定是长年累月为达官贵族服务的,嘴怎么可能不严?” “正因如此,”沈昭璃笑道,“长年累月为达官贵族服务的人,才更会明白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只有死人才会永远地保守住秘密。一旦他们完成了修建,那么距离他们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见赵卓仍旧一脸茫然的模样,沈昭璃笑着抿了抿唇,进一步解释道。 “你难道不知道吗?古书上记载,有些君王在修建自己的陵寝时,嘴上许诺事成之后会给工匠一大笔钱,实际上之后只会要他们的命。” “因为修建陵寝的工匠是唯一知道陵寝内部结构的人,为了安全,君王是万万不可能留住他们的性命的。” “赵明德这座密室,也同理。没什么大区别,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古时候的那些工匠在修建陵寝时,会特意给自己留一条暗中的小道,就是为了防止君王赶尽杀绝。” “那么我相信,给赵明德修建密室的这些工匠也会。” “他们很清楚,密室修建完成之后,赵明德不会留他们的性命,得自己为自己打算。”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这条小道。” 沈昭璃一口气说了很长的话,赵卓听得晕晕乎乎,却也明白了个大概。 可他还是有疑问。 “万一……万一……” 沈昭璃用眼神看向他。 赵卓硬了硬头皮,“万一,这密室里就是没有小道呢?” “那就只能等死了。”沈昭璃冷漠地道,“先去做了再去想。” “有这功夫,不如到处找一找这小道究竟在哪里。” 按照她的猜测,这密室应当有两个出口。 一个出口是平时赵明德会自己出入的。 第491章 但那个出口此刻定被赵明德把守住,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所以现在要找另一个出口,也就是工匠在修建密室时留下的暗道。 这间密室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们头顶上便是静安侯府的书房,往下延伸了四五个厢房的大小,就是他们此刻所在的密室。 两人明确了目标,便开始分头行动。 沈昭璃舒了一口气,有些苦中作乐地想: 之前她与赵卓,总是处在敌对的两方。如今竟然也会联起手来。 果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越找,越觉得这密室里环境闷热,几乎要让人喘不上气。一开始,沈昭璃还以为寻找是个体力活,出汗很正常。 结果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闷热,不是来源于密室本身。 而是…… 几乎同时,赵卓惊恐的叫声响起。 “不好啦,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是火折子!着火了!!!” 沈昭璃有些不敢置信地仰头,看向上方。 天花板太黑了,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他们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沈昭璃很确定。 此时,那幽暗的顶部似乎被打开了,一缕光源照了进来。 然而,那不是获救的希望,而是催命的征兆…… 赵明德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正在张扬地大笑,听起来似乎很愉悦、很得意。 “看不出来啊,沈王后,你的命倒还挺大的。都一个晚上了还没死。” “我还以为你这种养尊处优的人,进去待一个晚上就受不了了呢。” 沈昭璃没有说话。 赵明德可真是太小瞧她了。 她先前被抓走关在地下水牢,一关就是半年的时间。 半年的苦她都吃下来了,一个晚上又如何? “虽然沈王后你命大,但是很可惜,你不得不死。这些藏在密室里的信想必你也看到了,若是你活着出去,到时候死的可就成了我了。” “我这个人做事向来不喜欢留下任何隐患……” “这间密室,是我耗资千两金子打造而成的,如今要亲手把它烧掉,连我也舍不得。” “但是为了我的安全,为了赵家的安全,我不得不如此。” 赵明德一面说着,一面往下丢着火折子。火焰就像是闪烁的星芒,坠落而下,这样盛大又美丽的场景却十分危险。 密室本就封闭不透风,火焰非常容易扩散燃烧。 火折子最先落下的,是赵卓的位置。他头顶上着了火,正鬼哭狼嚎地往沈昭璃这里跑。 “殿下,殿下,救我!” 沈昭璃抄起桌案上的几本书,就往赵卓的头上砸。 砸得赵卓眼冒金星,连连叫唤,但好在总算是把头顶的火给扑灭了。 “父亲,是我啊!我是卓儿啊!” 看到赵明德,赵卓的眼里燃起了欣喜的光。他朝着顶部,连连挥手,虽然他不确定父亲是否能够看到。 “放我出去吧,父亲!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 看到赵卓,赵明德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眼里划过一丝不忍。 但仅仅只是一瞬间,他便闭上了眼睛。 声音冷酷。 “对不起,卓儿。为父不能救你上来。” “沈王后有武功在身,为父没有万全的把握能够打过她。” “若是将你救了上来,沈王后也跟着上来了,怎么办。” “赵家百年基业,绝不能毁于一旦。卓儿,你就安心吧。为父以及列祖列宗,不会忘了你的牺牲的。” 听完赵明德的话,赵卓眼中最后的火焰也熄灭了。 他就像是被抽去了线的木偶,一下子坐倒在了地上。火折子一个接一个地被丢下来,赵明德发出狰狞的笑声,然后关上了头顶的门。 头顶的光源再次熄灭。 赵卓的衣裳又被点燃了。 但这一次,他不再挣扎了,就这么傻傻地坐在原地,任由火舌一点点地往上卷。 沈昭璃又抄起书,一下又一下地往赵卓身上打,试图将火焰扑灭。 “赵卓!”她的声音不免带上了几分焦急。 “你在做什么?!!站起来啊!!” “你父亲放弃了你,你自己也放弃自己了吗?起来啊!!” “你难道不想活着出去,狠狠地打你父亲的脸?那些人想要你死,你就这么如他们的意?” “给本宫起来!!!” 在沈昭璃的大力晃动下,赵卓的瞳孔总算是恢复了一点神采。 “去找暗道!不能就这么等死了!” “……好。” 赵卓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无所谓现在做什么,不做什么。沈昭璃是王后,这样很好,至少可以压他一头,指挥他做事,让他有件事情可做。 暗道,暗道,究竟在哪里呢? 眼见火焰越来越高,浓烟滚滚,沈昭璃也不由得捂住了嘴,开始咳嗽了起来。 怎么会呢? 一共五个房间,她瞧过了,都没有类似暗道的通道。 难不成她猜错了?工匠在修理密室的时候,没有留下暗道? 如果没有暗道,那他们岂不是…… 真的要被活活烧死在这密室里? 沈昭璃又咳嗽了起来。 她只觉得喉咙干涩无比,连呼吸一下都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可她不能死在这里。 大靖在等她回去,北凉在等她回去。 楚云峥在,等她回去。 这次她夜行刺杀赵明德,没有提前与楚云峥说过。楚云峥发现她失踪了一夜,恐怕早就焦急了吧。 她必须要回去。 第492章 热浪让空气流动,面前的世界仿佛在融化。 沈昭璃喘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面前贴着一幅簪花仕女图。 与摆在赵明德书房里的那幅,一模一样。 一个腰肢纤细的女子穿着宫装,手里捧着一大束花。她的头上还别着一只白玉兰的发簪,看着前方,嘴角含笑,目光幽深。 看久了,竟会让看画的人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仿佛这簪着发簪的宫女才是鲜活的人,而在画中的其实是自己。 怎么会有两幅一样的画? 赵明德,就这样喜欢簪花仕女?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沈昭璃摇了摇头。 可就在这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伸出手指,试探性地摸上了那幅图。 也就是在手指触摸到画纸的瞬间,沈昭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幅画的背后,是空的。 她手指用力,三下五除二地将这幅画给撕下。 一旁宛若梦游的赵卓,瞳孔也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们看见…… 一条幽深的通道,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竟然真的有通道。” 赵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道。 “快跑。” 沈昭璃扭头,对赵卓喊了一声,然后便率先跑进了通道内。 一股腐朽又潮湿的气味灌入鼻腔,沈昭璃却没有停下。 她不确定这通道的尽头是什么,可显然,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除了奔跑,没有其他的选择。 跑着跑着,通道逐渐变得狭窄了起来。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心理作用,他们似乎一直在跑上坡路。 上坡,上坡。 赵明德的书房就建在他们的头顶。方向应该是对的。 不知跑了多久,面前豁然开朗。 “砰”地一声,沈昭璃摔倒在地上,刺眼的阳光让她的瞳孔不禁收缩了一下。 她顾不得遮挡阳光,立刻抬起头来打量周围的场景。 赵卓跟着跑了出来,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 “呼……呼……终于跑出来了。” “这里看起来好眼熟。诶,这不是我家的后院吗?” “殿下,我们出来了!” 沈昭璃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下来。 她将有些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忽地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身着粗布衣裳的赵府下人正跑来跑去,神情紧张。 竟无一人留意到他们这里。 “走水了!走水了!” “好端端地,侯爷的书房怎会走水?侯爷出来了没有?要是侯爷出了事儿,我们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 “侯爷没事儿,只是大少爷……我听说大少爷正被困在书房!那火来得蹊跷,烧得极大,大少爷怕是要没命了!” “这样凶猛的火势,别说能不能将人救出了,估计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 “而且,你们听说了吗……有动作快的人已经拎了水桶过去了,可侯爷很奇怪,不让他们救火。” “啊……?为什么呀,侯爷向来最疼爱的大少爷不是还在火里吗?他一点儿都不着急吗?” “嘘,嘘……我也只是听说。而且咱们只是下人,每个月领那几两银子就够了。世家大族之间的腌臜事,咱们不要关心。” “走吧走吧,装模作样地带几桶水过去。” 说完,那几个下人急匆匆地便跑了。 赵卓的手用力地握成了拳头。 “父亲实在是狠毒,明明亲手放了火,又要假模假样地喊人来救火。” “可惜,我还是出来了。” “哼,父亲,既然你待我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赵卓已经想得很清楚。 第493章 沈昭璃出来以后,带着证据呈给北凉王上楚云峥,赵明德肯定活不成,就连整个赵家估计都要掉脑袋。 他才不想死呢。 他要主动向王上汇报这一切,将功补过。 说不定到时,他还能做高高在上、无忧无虑的贵公子。 赵卓刚要开口,胸口却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瞳孔猛缩,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星月剑冰冷的锋刃已贯穿他的胸膛,鲜血顺着剑尖滴落。 发出细微的“嗒、嗒”声响。 他艰难地转过头,正对上沈昭璃那双寒潭般的眼睛。 她方才还带着他寻找生路,此刻却如索命阎罗。 手腕一翻,剑刃在他血肉间绞出刺骨剧痛。 “抱歉,赵公子。”她声音低冷。 “你本可以活,但你运气不好。” “我的面纱掉了。你见了我的脸,那便只能死。” 赵卓喉间溢出几声不甘的呜咽。 可终究无力挣扎。 最终,他重重地倒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沈昭璃缓缓蹲下身,指尖捏着赵卓的衣襟,慢条斯理地擦拭掉剑上的血迹。 血痕被一寸寸抹净,露出森冷的寒芒。 沈昭璃站起身,眼底浮起一丝讥诮。 现在,该轮到赵明德了。 …… 前厅内,赵明德正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我的卓儿啊!怎会如此!” 他声泪俱下地控诉着,仿佛真是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 赵夫人匆匆赶来,脸色煞白。 “老爷,究竟怎么回事?” 她不过是去了一趟礼部尚书夫人那里。 回来的时候,竟然听说书房起了火,而赵卓就在书房! 赵明德掩面哽咽。 “谁知道卓儿为何深夜去了书房,不慎打翻烛火……” “等下人发现时,火势已大,他、他……” 他嗓音颤抖,仿佛悲痛欲绝。 赵夫人听闻噩耗,眼前一黑。 她已经失去了澜儿,现在就连卓儿也…… 赵夫人气急攻心,竟是直接晕厥了过去。 待众人手忙脚乱地将赵夫人抬走,只剩赵明德独自留在厅内。 赵明德脸上的悲戚瞬间褪去,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阴毒的笑。 哼。 他自十五岁那年入了仕,至如今四十多岁。 从来都是一路风光无限,春风得意。 无论是谁,都休想阻拦他! 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赵明德以为是赵夫人去而复返,不耐烦地挥袖斥道。 “别来烦本侯!本侯痛失爱子,只想静一静!” 话音未落,他喉咙骤然一凉,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 他惊恐地捂住脖颈,却只发出“嘶嘶”的气音。 踉跄转身,他瞳孔骤缩——沈昭璃正冷冷注视着他,眸中杀意凛然。 方才正是沈昭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用手中的星月剑,割开了他的脖子。 赵明德浑身发抖,如见厉鬼。 她……她不是早就该葬身火海了吗? “不好意思。”沈昭璃面带微笑地看向他,“你说本宫命大,本宫确实是命大。在你已经放了火的情况下,本宫还能安然无恙地逃出。” “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呢?” “赵大人,那场大火烧死的,就只有你的儿子。” 赵明德捂着自己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顺着他的指缝落下,止都止不住。 很快,他便说不出话来了。 “你……你……” 他其实没有想到,刺杀自己的,竟然是北凉的王后。 当初他从密室的顶部,居高临下地欣赏被困的两人时。 万万没有想到,先看到的竟然是沈昭璃的脸。 刺客究竟是谁,他想过无数可能。他位高权重,眼红他的人不在少数。 第494章 可沈昭璃为什么会刺杀他呢? 沈昭璃的举动,是否又是楚云峥授意的? 他不敢细想,只知道自己必须要杀了沈昭璃。 否则沈昭璃带着那些找到的书信回去,他就算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为此,他不得不狠下心肠,将自己最疼爱的大儿子赵卓也一并烧死。 结果折腾了半天。 赵卓是死了。 可沈昭璃,居然还活着!!! 赵明德眼球充血,脖子上青筋暴起,看起来宛若吃人的怪物一般,模样可怕极了。 沈昭璃漠然地看着他。 “赵大人,虎毒尚不食子。能牺牲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换取后半生的衣食无忧,您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 “不过眼下,你也用不着感到愧疚了,毕竟你很快就要下去陪他了。” “为什么……为什么……” 赵明德的身子轰然倒地。如今的他,出的气已经比进的气多,却还执拗地不肯闭上眼睛。 他赵明德辉煌一生,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沈昭璃笑了。 她弯腿在赵明德面前蹲下,用星月剑的剑柄,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语气很轻柔。 “实话实说,究竟为何要杀你,连本宫也不知情。” “不过,本宫既然接了这刺杀令,就一定会做到。” “赵大人,你是本宫杀的第一个人,本宫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 说完,沈昭璃便将面纱掏出来,当着赵明德的面,戴在了脸上。 趁着赵府的下人发现前,她已身轻如燕,几步跃上房梁,离开了。 一直行到僻静无人处,沈昭璃才拿出那条骨笛项链,吹响了骨笛。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杨徒然的声音便轻佻地响起。 “沈王后。” 他的身影宛若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浮现。那张银色的鬼脸面具在日光下熠熠闪耀。 他的目光在沈昭璃脸上扫了扫,喉结滚动,笑了声。 “沈王后,看来你已经完成任务了,动作很快。” “你的脸上被溅到了血,擦一擦。” 沈昭璃一怔,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颊。 指尖确实染上了一点血。 也不知是赵卓的,还是赵明德的。 究竟是何人要刺杀赵明德,她不关心。她只关心,能否通过赵明德的死,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何,骆姑娘若是得知了此事,是否可以认同本宫的实力?” “可以。”杨徒然看向沈昭璃,眸色有些复杂。 他从来都是听命办事,不喜欢揣测主子的想法或者心思。 但这一段时日与沈昭璃的相处下来,他发现,沈昭璃同萧兴业很不一样。 人人都说萧兴业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或许,沈昭璃有不输萧兴业的手段。 “殿下放心好了。安然也只是为了天机宫的未来发展,没有恶意。若是她认可了您的实力,今后便会效忠于您,不会再使绊子。” “这是天机宫宫主的令牌。”杨徒然伸出手来。 “我已经同安然商量过了,只要殿下您能成功刺杀赵明德,这令牌便是您的。” 杨徒然的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枚令牌。 这令牌通体玄黑,以千年寒铁锻造,触手冰凉沉厚。 正面阴刻北斗七星纹,背面浮雕“天机”二字,笔势如刀,凌厉肃杀。 杨徒然道:“这枚令牌便是宫主身份的象征。一个月后便是武林大会了。您去参加武林大会的时候,须得将令牌佩戴在身上,以此为证,证明您宫主的身份,才有资格参会。” 沈昭璃也没有多说什么,将令牌收下。 “一个月后,便是武林大会?” 比她想象得还要快。 “是的,时日很紧,殿下,您得抓紧时间练习。” “江湖中门派众多,垂涎武林盟主之位的人也不在少数,您会遇到很多很强劲的对手。以您目前的身手,应对起来还有些吃力。” “好在您现在已经是宫主了,有资格进入天机宫的藏书阁。那里藏着不少剑法秘籍,若您能够参得其中奥秘,剑法定会精进不少。” “另外,我们江湖门派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不似朝堂之人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要殿下您能在武林大会上一举夺魁,哪怕您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也会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武林盟主之位是萧兴业垂涎了一辈子的肥肉,可惜直到他死,也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殿下,属下很期待,您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 沈昭璃携着这宫主令牌,心满意足地揣在兜里,回到王宫。 回到熙和殿的时候已是晚上,夜深人静,宫里的烛火却还亮着。 楚云峥坐在桌案旁,看着手中的书。 不过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没有用心。 手中的书不仅半天没翻页,还拿倒了。 昨日,沈昭璃给他留下了一张纸条,说有事要出去。若是暂时没回来,勿要担心。 沈昭璃没有明说自己究竟去做什么事了,显然是怕他担心。 可这一举动,反而惹得他更加担心。 沈昭璃一夜未归,他便也一夜未眠,难以入睡。 “王上。” 听见沈昭璃的声音时,他激动地站了起来。 疾步向沈昭璃走了过来,将她一把搂进怀中。 “璃儿,你去做什么了?” “连个音信也无。你若是再不出现,我真要将整个北凉王都给掀翻了。”可沈昭璃为什么会刺杀他呢? 沈昭璃的举动,是否又是楚云峥授意的? 他不敢细想,只知道自己必须要杀了沈昭璃。 否则沈昭璃带着那些找到的书信回去,他就算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为此,他不得不狠下心肠,将自己最疼爱的大儿子赵卓也一并烧死。 结果折腾了半天。 赵卓是死了。 可沈昭璃,居然还活着!!! 赵明德眼球充血,脖子上青筋暴起,看起来宛若吃人的怪物一般,模样可怕极了。 沈昭璃漠然地看着他。 “赵大人,虎毒尚不食子。能牺牲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换取后半生的衣食无忧,您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 “不过眼下,你也用不着感到愧疚了,毕竟你很快就要下去陪他了。” “为什么……为什么……” 赵明德的身子轰然倒地。如今的他,出的气已经比进的气多,却还执拗地不肯闭上眼睛。 他赵明德辉煌一生,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沈昭璃笑了。 她弯腿在赵明德面前蹲下,用星月剑的剑柄,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语气很轻柔。 “实话实说,究竟为何要杀你,连本宫也不知情。” “不过,本宫既然接了这刺杀令,就一定会做到。” “赵大人,你是本宫杀的第一个人,本宫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 说完,沈昭璃便将面纱掏出来,当着赵明德的面,戴在了脸上。 趁着赵府的下人发现前,她已身轻如燕,几步跃上房梁,离开了。 一直行到僻静无人处,沈昭璃才拿出那条骨笛项链,吹响了骨笛。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杨徒然的声音便轻佻地响起。 “沈王后。” 他的身影宛若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浮现。那张银色的鬼脸面具在日光下熠熠闪耀。 他的目光在沈昭璃脸上扫了扫,喉结滚动,笑了声。 “沈王后,看来你已经完成任务了,动作很快。” “你的脸上被溅到了血,擦一擦。” 沈昭璃一怔,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颊。 指尖确实染上了一点血。 也不知是赵卓的,还是赵明德的。 究竟是何人要刺杀赵明德,她不关心。她只关心,能否通过赵明德的死,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何,骆姑娘若是得知了此事,是否可以认同本宫的实力?” “可以。”杨徒然看向沈昭璃,眸色有些复杂。 他从来都是听命办事,不喜欢揣测主子的想法或者心思。 但这一段时日与沈昭璃的相处下来,他发现,沈昭璃同萧兴业很不一样。 人人都说萧兴业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或许,沈昭璃有不输萧兴业的手段。 “殿下放心好了。安然也只是为了天机宫的未来发展,没有恶意。若是她认可了您的实力,今后便会效忠于您,不会再使绊子。” “这是天机宫宫主的令牌。”杨徒然伸出手来。 “我已经同安然商量过了,只要殿下您能成功刺杀赵明德,这令牌便是您的。” 杨徒然的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枚令牌。 这令牌通体玄黑,以千年寒铁锻造,触手冰凉沉厚。 正面阴刻北斗七星纹,背面浮雕“天机”二字,笔势如刀,凌厉肃杀。 杨徒然道:“这枚令牌便是宫主身份的象征。一个月后便是武林大会了。您去参加武林大会的时候,须得将令牌佩戴在身上,以此为证,证明您宫主的身份,才有资格参会。” 沈昭璃也没有多说什么,将令牌收下。 “一个月后,便是武林大会?” 比她想象得还要快。 “是的,时日很紧,殿下,您得抓紧时间练习。” “江湖中门派众多,垂涎武林盟主之位的人也不在少数,您会遇到很多很强劲的对手。以您目前的身手,应对起来还有些吃力。” “好在您现在已经是宫主了,有资格进入天机宫的藏书阁。那里藏着不少剑法秘籍,若您能够参得其中奥秘,剑法定会精进不少。” “另外,我们江湖门派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不似朝堂之人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要殿下您能在武林大会上一举夺魁,哪怕您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也会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武林盟主之位是萧兴业垂涎了一辈子的肥肉,可惜直到他死,也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殿下,属下很期待,您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 沈昭璃携着这宫主令牌,心满意足地揣在兜里,回到王宫。 回到熙和殿的时候已是晚上,夜深人静,宫里的烛火却还亮着。 楚云峥坐在桌案旁,看着手中的书。 不过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没有用心。 手中的书不仅半天没翻页,还拿倒了。 昨日,沈昭璃给他留下了一张纸条,说有事要出去。若是暂时没回来,勿要担心。 沈昭璃没有明说自己究竟去做什么事了,显然是怕他担心。 可这一举动,反而惹得他更加担心。 沈昭璃一夜未归,他便也一夜未眠,难以入睡。 “王上。” 听见沈昭璃的声音时,他激动地站了起来。 疾步向沈昭璃走了过来,将她一把搂进怀中。 “璃儿,你去做什么了?” “连个音信也无。你若是再不出现,我真要将整个北凉王都给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