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重圆后失忆了》
1. 失忆
林疏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意识不断起伏于噩梦与空白之中,几个翻身间总感觉枕头被褥怎么躺都不对,不是熟悉的感觉。
他烦躁地蹬了蹬床单,蹙眉道:"临光...我脚冷..."
没有回应。
"临光...人呢?"
睫毛粘连在一起,睁开很费劲,叫的人不在,林疏不愿意动弹,他凭习惯摩挲了一圈手机,没摸着,左手手背在拉伸到某个限度时忽地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像走在路上被人用小石子打在后颈。
林疏迷迷糊糊地抬起眼皮,入目的是一根输液软管,再往上看是悬挂在架子上的吊瓶,流速被调整成适合病人入眠的速度,一滴一滴走得很慢。
?这是什么?
林疏直挺挺地坐起来,懵了。
这是哪儿?
他男朋友呢?
虽然打着点滴,但很显然他没有在医院,而是在一间卧室,身下的双人床尺寸异常宽大,林疏的小身板只能占据三分之一多一点,剩下的地方随意摆放着一个枕头,被单上略显凌乱的褶皱摸上去甚至还有余温。
这不是他和男友江临光的家。
谁跟他一起睡觉呢?
林疏头皮发麻,无助地叫了声:"有人吗?临光?老公?"
吊瓶卡在床头专用的设备上,限制了林疏的移动,他又怕疼怕到了一定程度,把针头拔了的事听着潇洒,他不到万不得已做不到,最后只能窝囊地在床上膝行,沿着墙面滑过,勉强找到了室内灯的开关。
光是简单的几个动作就抽干了他这副身体积累下的所有精力,林疏气喘吁吁,下意识伸出舌尖湿润着干裂的双唇,微张着嘴辅助换气。
他不明白。
闭眼前,林疏还像个鹌鹑一样扎进男友怀中,鼻尖萦绕着伴侣衣领上好闻的肥皂味,脸颊枕着软硬适中的胸肌,昏昏欲睡。
江临光不让他睡,略带薄茧的指腹掐在林疏腰间,小幅度的磨蹭,尾音缱绻:"宝宝肚子好软。"
林疏困倦得要命,瑟缩地躲避着:"...痒...别摸...早上,早上再做..."
折磨他的力道消失了,换成了一个拥抱,是林疏最喜欢的抱法,能将他整个人罩在怀中,热乎乎的,连吐出的空气都带着温度,心脏跳动的频率隔着胸腔共鸣。
他沉沉睡去,意识沉入静谧的深海。
可现在深海卷起了风暴,林疏环顾四周,一片茫然:怎么一睁眼就到了陌生的地方。
各种狗血的猜测纷至沓来,什么样的情况能让他在睡眠中移动到全然陌生的地方,衣服被换了不说,还输着液?
穿越?重生?
他还是他吗?
找不到手机,林疏想找个镜子,可惜双腿跪坐时间太长,一动便酸麻难忍,他起不来了。
正软趴趴地跪坐着,卧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极其高壮的男人打着电话走了进来,"极其"二字没有半点虚言,男人头顶离门框将将保持着一个危险的距离,全身上下仅穿着一条睡裤,裤腰扯得很低,肩背的肌肉如山脊般隆起,在昏暗中投下极具压迫感的轮廓,腰腹间的人鱼线深陷如沟壑,一路延伸进布料阴影里。
四目相对,男人脚步一顿,对电话那头道:"...不用你过来了,他醒了。"
对面说了些什么,男人瞟了眼吊瓶,道:"家里还有,等这瓶走完我给他换上。"
"精神看起来不错,没什么异常。"
距离拉近了,电话中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林疏的耳朵。
"好吧,那你今晚别睡了,勤观察着点,高烧可不是开玩笑,一两天下来指不定把人烧出什么毛病了。"
对面难掩忧心道:"小疏再怎么不愿意上医院,该去看的还是要看,我说话不管事,缚哥,你劝劝他。"
"知道,挂了。"沈缚挂断电话,见林疏傻了一样僵坐在原地,以为他还晕着,抬手摸他的额头。
指尖触到刘海的一瞬,林疏触电般哆嗦了一下,偏了偏头,轻轻躲开了。
"等一下..."林疏往后挪了挪,挪了挪,又挪了挪,再往后针头要被拽出来了才停下。
"为什么是你?"
宽大的手掌扑了个空,凝滞在半空,沈缚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困惑,道:"宝宝?"
"你把我带到哪儿了?江临光呢?我男朋友呢?"
"--沈缚!你又想干什么?!"
林疏哆嗦得厉害,气血上涌,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弥漫上病态的红。
相比于他的激动,沈缚异常冷静,只微微蹙眉,伸手一捞就把缩成一团的林疏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将灯调暗了些,不至于刺目。
林疏没想到他直接上手,而且动作那么熟稔流畅,一下子僵硬了,屁股挨到男人坚硬的膝盖才想起来挣扎。
像安抚不听话的家猫那样,沈缚轻拍他的后背,哄他:"又做噩梦了吗?没关系,已经醒了。"
温热的掌心贴住了他的额头。
"还是烧,"沈缚道,"再睡会儿吧,明天带你去医院。"
"不打针了,开点药就回家,好不好?"
什么?什么意思?在说什么?
昏沉的灯光,陌生的房间,消失的伴侣,意想不到的人亲密无间地贴着他,说着一堆他听不懂的话。
如同被抛进了一本小说的大结局,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他还对剧情一无所知。
如果说在做梦,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噩梦。可梦境中也会感觉到痛吗,林疏看向手背上固定的针头,血管中还能感觉到液体流入的冰凉。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轻拍他的手停了。
林疏目光由迷蒙转向清醒。
"放开我。"他推拒着,想移开横在小腹上的手臂,指甲陷进小麦色的肌肉里挠出浅浅的白痕,也没能撼动沈缚半分。
像是终于意识到不对,沈缚钳制住怀里扭动的人,双眸黑沉:"为什么听不懂?哪里不舒服?头晕吗?"
"你问我?"林疏瞪大眼,"别装了沈缚,不就是你把我弄到这里的吗?"
他咬牙,努力缓解眼眶的酸涩:"有人把我要跟临光在国外结婚的消息告诉你了吧。难为我以为你转性了,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现在看来..."
林疏冷笑着:"你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不管你是用什么手段把我绑来的,我们两个的事跟临光没关系,他从来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别伤害他...也别让我再讨厌你更多了。"
"..."
男人瞳孔微缩,眼底晦暗不明,沉默良久。他不说话,林疏反倒不知所措,紧张地盯着他,生怕错过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沈缚当然不会打他,也不会让他疼,却有的是手段让他难受得在床上乱爬。
他们僵持着,一秒,两秒。
"绑来的?"
沈缚率先破冰,问他:"宝宝,你知道自己在哪儿吗?"
林疏:"?"
什么意思?
他不明所以,下意识细细打量这间卧室的每一寸,从红木地板上的花纹到头顶特立独行的水晶挂饰,装修风格很新颖,不落窠臼,应该是定制的,设计师水平很高,林疏确信自己没有印象。
他实话实说:"...不知道。"
沈缚又问:"我是谁?"
"...?"
林疏面无表情:"你是个疯子,神经病!"
沈缚竟然点了点头,那模样说不上来的怪,好似凝重,却又有一种了然的平静,两者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如同塑了假面般诡异。
沈缚掏出手机,又要打电话,他一松手,林疏抓住机会迅速从他怀里爬出来,气喘吁吁道:"问这些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别告诉我你失忆了。"
"喝水,你的嗓子哑了,不能大声说话。"沈缚把电话夹在耳侧,从房间里的滤水机里接出一杯温水,放在林疏触手可及的床头。
接电话的还是刚才那个人,应该是被电话吵醒的,朦胧道
"喂喂?缚哥?咋啦?"
沈缚言简意赅道:"他醒了之后没有别的异常,神智清醒,就是失忆了。"
林疏:"??"
林疏不可理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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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打一耙?"
沈缚:"..."
男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捏了捏酸胀的鼻梁,埋藏到极深处的疲惫被他这个动作唤醒到表面,林疏这才注意到,沈缚眼下淡淡的乌青,像是很久没睡过好觉。
对面的人应该是个医生,问他:"失忆--我现在就过去--他忘记什么了?"
林疏呼吸一顿,竖起耳朵,不着痕迹地向床沿挪了挪,不过是怀着戏谑的心态,他想看看沈缚打算怎么编。
不得不说几年不见,沈缚又老了几岁,手段跟以前相比温和了不少,绑他还附赠一出戏。
"他忘了...很多。"沈缚眯了眯眼,似乎很难找到合适的词汇概括。
林疏屏息凝神,已经做好一级战斗准备,所有能想到的辩论词汇填子弹似的压在口舌下,就等着沈缚说完后喷薄而出,将装模作样唱大戏的男人喷得体无完肤。
"最主要的是,他忘了,他已经跟我结婚了。"
-
许海盛风尘仆仆地赶到时,只有沈缚一个人在门口迎接他,仲春的深夜寒凉,冷风一吹骨头缝都能冻住,他的兄弟却只下半身穿着个单薄的睡裤,肌肉虬结的上半身暴露在冷空气的侵蚀下,纹丝不动,看得人啧啧称奇。
同样是久坐办公室的人,沈缚的身体素质比许海盛强了不止数倍,天生的气血充足,小时候就能把走不动路撒娇让人背的林疏稳稳当当地抱着走,把其他小伙伴远远晾在身后,面面相觑。
许海盛诧异道:"小疏呢?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沈缚双手抱臂,示意他向楼上看去:"没来得及穿衣服,被赶出来了。"
"他不相信自己失忆了,觉得自己手指上的婚戒是我偷偷给他戴的。我就把结婚证拿给他,他没办法接受,现在估计正趴着掉眼泪呢。"
似乎是想到了林疏哭得浑身发红的样子,沈缚勾了勾唇角。
"卧槽...你还有心情笑,"许海盛皱眉,"他回国后不马上就跟你结婚了,这都忘了,岂不是..."
"嗯,在他以为自己还跟江临光在一起。"
"..."
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无形的禁忌,勉强算得轻松的气氛霎时沉闷下来,俩人默契地双双缄口不言,却发现当下的情况根本绕不过这个话题,绕不过这个人。
无奈,许海盛道:"你打算怎么跟他说呢?不光是江...不光是那个人,还有小疏家里的事..."
"说实话,我也不是脑科专家,以往院里碰到失忆的,只要不是病理原因导致记不住东西,一般都是家属陪着,把他忘掉的东西说个大概,先让患者能正常生活,再谈彻底恢复记忆,这就是后续康复的事了,没准儿的。有的人运气好,指不定哪天走在路上就都想起来了,运气不好的那些,也许一生都想不起来。"
"我能做的就是做个初步评估,明天该上医院上医院。"
他看向这个向来主意很大的朋友,欲言又止:"你想怎么办?"
沈缚垂眸不语,一圈圈旋转着无名指处的婚戒,铂金的素圈缺乏修饰,反射着细微的光芒,只有把它摘下才能看到内部雕刻的一句英文:
"Forever Yours"--此生挚爱。
那是林疏亲手,一点一点刻下的,两枚戒指都有。
然而,其中一枚的第一个主人却不是他。
"..."沈缚凝视着这枚意义重大的戒指,喃喃道,"没关系,现在是了。"
"什么?"许海盛没听清楚。
"我不打算告诉他,"沈缚拍了拍许海盛的肩膀,"你也什么都不要说,这是个机会,不是吗?"
"你自己上去吧,他不想见到我。"
许海盛被他推了一把,向前踉跄了两步:"什么机会不机会的...当然可以,但他要是问呢?这事大家都知道吧,小疏又不是个哑巴。"
时间缘故,偌大的客厅仅亮着几盏便于起夜时看路的模糊光圈,许海盛爬了几步楼梯,再回头便只能看见沈缚隐匿在黑暗中的大致轮廓。
沈缚漫不经心道:"我会准备好一切的。"
2. 校花
林疏趴在床上,小声哽咽着,眼泪违背意志往下滚落,擦也擦不过来,枕巾都被洇湿了一小块。
鲜红的结婚证方才争吵时被他砸在地上,正面朝上打开着,露出里面现眼刺目的双人结婚照,跟下方加黑加粗的结婚日期。
他不是二十三岁,他已经快二十七了。
在二十三岁的林疏的规划中,他会在二十四岁完成他在A国美院的结业考试,凭自己的作品创立一家属于他的个人工作室,而后跟男友结婚,等以后事业稳定了,再将退休的父母接过来一同生活。
可现实却与之截然相反。
二十六岁的他有没有拿到毕业证,开没开成工作室尚不可知,起码男朋友是不知道去哪了,结婚对象变成了他绝对想不到的那个人。
毕竟当初就是为了逃避跟沈缚的婚约才躲到A国去的,苦也吃了罪也受了,真爱也找到了,结果他居然全部放弃了。
中途发生了什么?
发烧本就加快体内水液蒸发,林疏哭的太猛,眼周红了一片,干渴的喉咙像含着一团火般难受,沈缚给他倒的水占用了房间内唯一一个玻璃杯,林疏翻了个身眼不见心为净,他宁愿用嘴去接饮水机的滤嘴也不愿意喝这个杯子里的。
碰都不想碰!
可是真的很渴,林疏委屈的要命,泪腺一酸又要开闸,这时门板震动,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许海盛象征性的敲了敲门,清清嗓子,刚准备开口就听见包含怒意的一声:
“滚!”
“呃,”许海盛默然片刻,知道这是冲谁,在心底对推他抗事的沈缚翻了个白眼,道,“小疏?是我,许海盛。”
林疏一愣,从被子里一骨碌爬起来:“海盛?许海盛?”
许海盛一听他没忘了自己,忙道:“对对对!就是高中那个小胖子,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林疏不明所以,紧接着补充,“让沈缚滚出去!”
“没有没有,他在楼下呢,没跟着我。”
得了允许,许海盛还做贼一样,蹑手蹑脚的溜了进来,他对二十六岁的林疏不陌生,可二十三岁的林疏还是时隔多年来头一回见到他。
果不其然,林疏瞪大眼,来来回回打量着面前挺拔的青年,不可置信:“你是....大海?”
一个圈子里的富二代大多彼此认识,关系比较深的那种,例如沈缚,老一辈关系不错,家还在同一片别墅区离得近,林疏还躺在婴儿床里时,林家的七大姑八大姨还没见到小孩长啥样,沈缚就已经抱了三抱。关系比较浅的那种就像许海盛,有幸跟林疏上了同一所高中,分到了同一个班,还有幸鞍前马后的给这位众星捧月的“校花”当了三年小弟,过足了皇上身边大红人的瘾。
那时候许海盛,四肢在同龄孩子里算是匀称,奈何脸上婴儿肥相当突出,校服一穿,数他成了唯一的胖子,又因为名字里有个“海”字,遂得名“胖大海”,外号流传开竟一发不可收拾,林疏知道时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他灵机一动觉得堵不如疏,小细胳膊一挥去“胖”留“大海”,更名为“大海”或者“大海哥”,没人敢不从,让许海盛憋屈了几周的外号就这样被轻飘飘的化解了,要不是林疏没有那封建奴隶主的癖好,他都能当场趴下当林疏上课时的人肉板凳。
“对啊,好久不见我的人都是你这个反应,特别惊讶。”
许海盛嘿嘿一笑,弯腰将手里的医疗箱打开,从中翻出一副医用手套,利落地戴好。他走到林疏床边,目光扫了一眼即将见底的输液袋,轻松道:“快输完了啊,忍一下,马上就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关上了输液器调节阀,动作娴熟地撕开固定针柄的胶布。
林疏放松手臂任由他动作,奇道:“你去学医了?”
“是啊,高考前恶补了大半年,报志愿的时候我爸托人给我填的,最后成绩下来我就成医学生了。”
许海盛苦哈哈道:“高中都没减下来脸上的肉,大学反倒没了,我妈说是年龄到了,但要我说就是纯累的。”
“哦……”想到了什么,林疏低声道,“出国后没怎么跟你们联系,什么都不知道。”
许海盛左手拇指轻轻压住留置针的透明敷贴边缘,右手捏住输液管接口,利落地一拔,针头与输液器分离的瞬间,他迅速用消毒棉片按住肝素帽,轻轻擦拭了两下。
“这算啥啊,谁会跟你计较这些,而且你回来了之后马上就跟我们联系了。”
“来,冲一下管。” 他拿起早已备好的生理盐水注射器,麻利地接上留置针接口,拇指一推,盐水在管壁内形成一道细流,确保不留药液残留。
最后一滴盐水推入时,他拇指一抬,食指顺势一夹,延长管的小夹子“咔哒”一声合上,正压封管完成。
“好了。”他撕开新的无菌敷贴,重新固定好留置针,顺手把延长管盘了个小圈,贴在林疏手腕内侧,“今天先不拔,明天还要用,这只手别使劲儿,也别沾水。”
说到这,许海盛手上收拾着拆下来的包装袋子,状似随口一问:“我听缚哥说你失忆了,那咱们明儿去医院,没问题吧?”
“去医院就能恢复记忆吗?”林疏怏怏的垂着脑袋,烦躁不已。
“这个我不好说,得给你拍个片子好好检查检查。”
林疏嗯了一声,指了指杯子,要求道:“大海,你给我倒杯水,快渴死我了。”
“这不是有水,还温着,不能喝了?”许海盛举起水杯晃了晃。
林疏面无表情:“里面有毒。”
许海盛:?
“沈缚倒的。”
许海盛哑然,在林疏的监督下老老实实给他倒了杯新的。林疏抬手接过,拍了拍床侧示意他坐过来,许海盛心中一紧,知道考验他演技的时刻到了。
果不其然,林疏优雅又急迫的咕咚咕咚喝完大半杯,最后一口还停在食道里,含糊道:“你知道,这四年都发生了什么吗?”
“啊?”许海盛装傻,一副侧耳倾听的姿态,“发生了啥啊?”
“啧,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一撒谎就合不拢嘴?”
许海盛:“......”
他把嘴紧紧闭上,摇了摇头:“我真不知道,当年你说你不高考了,要去国外读书,我还傻乎乎的以为你是要去追求梦想了。后来才知道原来你是不想跟缚哥结婚。”
林疏狐疑的看着他,像是在评判这句话的真假。
“你知道我在国外谈了个男朋友吗,他比我大一岁,也是学美术的,是我的学长,”
“不知道啊,”许海盛紧抿双唇,惊愕万分,“你还在外面谈过一段?缚哥知道不?你走后他很长一段时间跟我们没什么联络,就我们毕业的时候他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回了趟学校,演讲完就走,我们连个签名都要不着。”
“....”林疏不置可否,道,“那怎么他不请年逾花甲的老专家过来,反倒请了你呢,别告诉我这几年他破产了请不起,我会笑出声。”
“诶呀,工作的时候遇到了嘛,这就说来话长了。”许海盛扯东扯西,来回打马虎眼,“谁破产缚哥都不会破产的,你俩这婚房的地段别说我了,我爹妈再奋斗二十年搞不好能给我整一套哈哈哈....”
林疏无语凝噎:“行了,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下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回国?”
许海盛干巴巴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跟多动症犯了似的扭了扭脖子,耸了耸肩,活动了下脚腕,然后支支吾吾道:“为了,为了响应祖国的人才号召。”
林疏:“.....”
他很认真的问:“你学医会不会治死人啊?”
许海盛不敢反驳,弱弱道:“我了解不深不敢乱说啊!先过了行不行!”
“可以,”林疏出乎意料的好说话,没抓着不放,“这个问题你必须回答:我跟沈缚的婚姻状况怎么样?感情好吗?”
“嗯!”许海盛猛猛点头,险些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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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假发片儿甩出去,“特别特别好。”
林疏挑眉:“具体说说?”
“就是,缚哥很爱你,你也很依赖他,每次见到你就能见到他,见到他你就在不远处。”
许海盛挠挠头,试图用一句话总结:“缚哥经常把工作带回家里,搞得你都不怎么喜欢出门了。”
“哦....我明白了。”
林疏了然道:“我那是被他要挟囚-禁了吧。”
他想到了江临光,嘴角的讽刺愈发尖锐:“搞不好,就是用临光威胁我.....”
“不不不!”
眼瞅着好好的对话急转直下,林疏开始了极其危险的阴谋论,打了许海盛给措手不及,他险些从床边蹦起来,手摆的快出残影道:“绝对绝对跟你的男朋友没有关系啊!你俩是情投意合你侬我侬郎情妾意天作之合....!”
许海盛说不下去了,冷汗浸透后背。
他看见林疏秾丽面容上那层尖锐的攻击性如潮水般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冰冷的情绪。
“你知道临光?”
“为什么骗我?”
许海盛:“……..”
一瞬间,如许多词汇烟花般在许海盛天灵盖炸开,他从中选取了最适合自己的那个:猪队友。
缚哥你自己扛吧,老婆这么漂亮聪明点不是坏事。
“偶然,偶然听你提起过那么几次,你问的时候没想起来..…..你能相信一下吗?”许海盛无力回天道,他心知自己已然露馅,多说多错,再不撤退估计就要把老底交代在这了。
说干就干,许海盛“唰”的一下原地起立,提着医疗箱,捏着医疗垃圾就往门外蹿!
林疏让他吓得一抽,下意识要拦:“你干嘛!别走!”
跑路的人边蹿边喊:“不相信也没事!其实是我胡说八道的!有啥事你问缚哥得了哈,休息一会儿,天亮了咱们就去医院!”
许海盛逃离现场的背影分外狼狈,也是真的快,大有此去不回的壮烈之意。门关上了,空气中的微尘被关门时的气流震得轨迹紊乱,在灯光下扭曲的舞动,林疏惊呆了,等回过神来人已经无影无踪。
他盯着自己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发呆。
不对劲。
连许海盛,他学生时代最忠诚的小跟班之一都叛变了,对他这些年的经历含糊其辞,明明认识江临光还要拙劣的掩饰,编出来的谎话明显都向着沈缚。
是怕他跟沈缚闹腾,怕他离婚?
可他根本就不想跟沈缚在一起。
浓重的不安丝丝缕缕在血管中穿梭,阻碍了血液流通,压的人心头酸涩,有一点细微的疼痛。
没了输液管的限制,他下床撩开窗帘向外望去,天色微明,遥远的地平线泛起鱼肚白,他的房间底下是这栋别墅的后院,植物景观打理的不错,绿意盎然,两棵低矮的树上结满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像是春天,或是初夏。
而记忆中的“昨天”,林疏还在经历A国的严冬,暴雪降至,零下数十度的极寒天气少说也要持续一周,他早早把待完成的作品搬回家中,跟男友采购的物资在公寓的木地板上堆成了小山,升起暖烘烘的壁炉,他们就像世界末日来临前任何一对鹣鲽情深的情侣一样,依偎在一起入眠。
哪曾想再睁眼真的是分别。
沈缚大概知道二十三岁的林疏有多讨厌自己,索性一整晚都没再出现,应该是去楼下的客房歇脚了。林疏攒了满肚子的话想问,却找不到机会开口,最后只能憋屈地缩回被褥里,准备在煎熬中渡过长夜。
今晚注定一夜无眠。
林疏想着,脸颊肉刚贴到枕头上,眼睛就睁不开了。
好困……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身体先于意识开始罢工。林疏有点认床,认男友的那张,沈缚的枕头太硬,他下意识攥紧了被角,指节微微发白,像是想从这陌生的环境里抓住一点实感。
一夜无梦。
3. 好变态
第二天来的很快,林疏期望了半宿这一觉能再把自己睡回去,可再睁眼看到的还是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
这跟穿越了有什么区别。
还是穿越到了最崩坏的世界线。
“.....”
林疏活人微死,在床上报复性翻身,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不愿面对现实。
翻身时布料摩擦的声音消失了,房间内两道呼吸声,一道浅促一道深长,区别的格外明显。
“沈缚....”林疏懒得问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待了多久了,直奔主题道,“你能滚不?”
“不能。”
林疏咬牙,忍了又忍,勉强道:“有事吗?”
“带我老婆去医院看病。”
像被开馆的僵尸一样,林疏忍不了了,挣扎着坐起来,水润的狗狗眼瞪圆了一倍不止,让他看起来特别严肃:“谁是你老婆!”
“你。”
“我不是!”
话音未落,林疏先闭了嘴,太幼稚了,小学生都比他们俩成熟。可沈缚牢牢占据了林疏二十三年人生中的十八年,也占据了他所有少年意气。一见到沈缚,他那些不成熟的孩子气就总忍不住固态重萌
他拿出成年人的态度:“不管二十六岁的我是怎么跟你在一起的,对你什么态度,我现在都只有二十三岁,在把一切搞清楚之前,我们暂时保持距离好吗?”
沈缚好似很疑惑:“你想搞清楚什么?”
林疏面无表情:“废话,当然是这四年都发生了什么。”
“不可以来问我吗?”沈缚偏了偏头,声音很低,“这四年我一直在你身边。”
“??”林疏气笑了,“问你跟问一条狗有什么区别,哦区别在于狗不会说人话,但人会说狗话。”
“不需要我把你的前科再罗列一遍了吧,”他嗓子还是不太舒服,像揉了把沙砾进去,哑哑的,“还是当年我没把逃婚的原因告诉你?”
“你在我这里的信誉值早就是零了。”
说罢,林疏瞪着小山一般高壮的男人,冷冷道:“把我的手机给我,再把许海盛叫上来。”
沈缚点点头:“好。”
很听话的样子,脚下却纹丝不动。
林疏呲牙,不耐烦道:“能滚了不?”
“不能。”
林疏:“.....”
霎时间,他感觉自己浑身仅有的血气全部向大脑飞速涌去,下一刻就要从动脉冲出爆体而亡:“还有,什、么、事。”
沈缚掀起眼皮:“带我老婆去医院看病。”
-
许海盛畏畏缩缩上楼的时候,卧室门开着条缝,他挪了挪,企图来到一个能偷听但不会让人以为他在偷听的位置。
挪了半天,他人已经快进去了,还是啥都没听到,搞半天原来是里头没人说话。
没办法了,我得确保没有发生意外,许海盛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建设,露出一只眼从门缝看去。
沈缚单膝跪地,手掌钳制着一只细瘦的脚腕,高大的身形如山倾覆,阴影几乎将林疏的双腿全部遮住,指尖拈起棉袜时,虎口卡在纤细脚踝处,拇指抵着的踝骨像颗裹了釉的羊脂玉珠。
林疏整个人以腰部为界,上半身呈大字型懒懒的窝在被褥里,下半身被扯出去,半悬在空中,一只脚被握着穿袜子,已经穿了一半,光着的那只随意的踩在沈缚的膝盖上,露猫爪般粉润的足弓——脚背绷出伶仃的弧度,大概是因为冷,五个圆润可爱的脚趾无意识的蜷缩着。
这只脚的主人是躺平了任人摆弄,但并不安分,在膝盖上待不住,磨蹭了几下就要换位置,小腿肚往上一抬,膝窝担在沈缚宽阔的肩膀上,垂下来的小腿晃晃悠悠,颜色太白,像轮扑腾的月光。
“别动。”低沉的嗓音震在心头,沈缚警告无效,林疏闻言使劲踹了他一脚,当然没能造成任何伤害,也造成不了,沈缚胳膊最粗的位置快赶的上他的大腿粗了。
“穿个袜子都这么慢,还不如我一只手快呢。”
左手上的留置针动作一大就扎的痛,针头在血管中戳刺的感觉令人头皮发麻,他只敢平行移动,剩下一只手肯定到不了不能穿袜子的地步,然而沈缚主动提议帮忙,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他要狠狠羞辱沈缚。
许海盛嘴巴张成“O”形,眼睁睁看着林疏避开沈缚抓他脚腕的手,转而踩上了沈缚的脸。
足心沾到男人骨相优越的脸上,林疏恶意十足的碾了碾。
嘶,好硌。
沈缚可能刚挂过胡子,下巴有一点点细碎的胡茬残留着,足底没轻没重的踩下去,林疏过电般一个激灵,几乎要痒的笑出声。
“不好意思啊,踩到你了,没生气吧,别生气,不是故意的。”
意义大于行为本身,象征一下就行,林疏懒洋洋的把脚挪开,坐等观赏沈缚变脸发作,暗暗兴奋。
———等了半天,袜子穿好了,睡衣他不让碰,沈缚直接兜头给他套卫衣穿外套也穿好了,动作熟稔,不发一言,留给林疏一个默然的下巴。
林疏:“?你不该说点什么吗?”
沈缚:“把睡衣掖进裤子里,小心着凉。”
“…..哦,还有呢,我踩你脸了。”
沈缚意味不明的看他一眼,问:“不是不小心吗,所以?”
??????
什么意思?
林疏不可思议:“你为什么没反应?”
沈缚拎着他的后颈把他带去洗漱,屈起指节抵住那一小块光洁的后颈肉,慢慢道:“可能是时间不够,下回多踩一会儿试试。”
刷牙洗脸的步骤都很顺利,林疏好像被某种神秘力量镇住了,陷入诡异的沉默中,沈缚让他张嘴他就张,让他吐水他就吐,热气腾腾的毛巾在脸上擦出一片薄红。
沈缚问他:“涂你的宝宝霜吗,好像用完了。”
“….不用了….那是BB霜吧。”
沈缚笑了声:“你之前纠正过我。我比较喜欢叫宝宝。”
门开了。
许海盛双手抱头在门口蹲着,头发乱的无痛Cos鸡窝,不知道蹲了多久,见他们出来忙不迭呲牙咧嘴的站起,险些左脚绊右脚把自己送出道。
“你蹲着干什么呢?”
昔日忠心耿耿的小弟疑似叛变,林疏舌尖顶了顶腮,态度比昨晚淡了点。
“啊哈哈,你们好久没个声,我上来看看有啥需要帮忙的没有。”许海盛立正了,五指紧贴裤缝,目光久久停留在沈缚脸上,说具体点,是停留在脸上的某一块部位。
沈缚坦然回视,唇角若有若无的翘起,双眸深沉,神情难以琢磨,看不出半分情绪。
…….感觉开心了不少。
许海盛在脑海中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一块下楼的时候许海盛特地走得极慢,屁颠屁颠跟在林疏身后,嗫嚅半晌,明显有话要说,林疏瞥了眼沈缚的背影,配合的附耳过去,就听许海盛犹犹豫豫的问:“你为什么要奖励他?”
“你们....和好了?你想起来了?”
林疏:“?”
“近墨者黑,你快变成跟他一样的深井冰了,大海。”
“怎么了吗?”沈缚回过头,眼珠一错不错盯着贴的极近的两人,和善道。
“我手机呢?”林疏错开头,问,“还没给我。”
“上车了给你。”
莫名其妙,还怕他半路跑了不成,林疏皱了皱鼻子,脚下崭新的小皮鞋踩得吱呀作响,大步把沈缚跟许海盛甩到身后。
结果一路上他也没找到机会查阅“自己的”手机,原因无他,二十三岁的林疏不知道手机密码,锁屏是一张雪景图,看不出拍摄地点,画面中心是一大一小两个堆放到一起的雪人,勉强算得有鼻子有眼,就是构成身体的雪球捏的都不太圆润,导致稳定性相当差,看上去岌岌可危,全靠它们互相挤着才能矗立在周围一堆枯枝烂叶里。
画面应该加过滤镜,可能还有后期修复,依稀能看出原图的光线跟像素很差,总之不太像网图,应该是自己拍的。
这个自己显然是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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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的林疏了。
先试了他的生日,又输入了几次他常用的密码,手机因为失败次数过多暂时锁定了,林疏烦躁的吐了口气,咬紧后槽牙。余光中,沈缚无法忽略的视线始终光明正大的落在他身上,林疏在干嘛沈缚不可能看不出来,他拉不下脸去问,故作松弛的等着沈缚主动说,然而直到驶入医院,沈缚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私立医院的特点就是安静,人少,高效,没有那么多冗杂的流程,许海盛提前打过招呼,该预约的都预约了,林疏拍了头部CT后被拉去抽血,半道儿许海盛接了个电话,说是专程给林疏挂的脑科专家号的这个专家,人家家里临时有事来不了了,许海盛一听急了,踱步到紧急出口处交涉,只剩下沈缚陪着他,他坐着,沈缚站着,如同一只忠实可靠的大型犬。
“你变了挺多的。”林疏嫌弃医院公共的东西脏,屁股只肯坐一点点,“跟以前不一样了,差别特别特别大。”
“比方说,你以前都不会笑,面部肌肉跟死了一样,这叫什么来着,哦对,面瘫。”
沈缚眼底浮现一丝笑意:“你讨厌的东西,我都改了,你才会跟我在一起。”
“相信我吧,宝宝,我告诉你发生的一切。”
林疏偏过头,油盐不进:“不要,你不值得我相信。”
话虽如此,他还是按耐不住的问了:“….我男朋友呢?别说不知道,你那个猪队友什么都瞒不住。”
沈缚无奈:“他是怕你伤心。”
闻言,林疏怔了怔,一口气不上不下堵在胸口,忽然间不是很想听了。
沈缚却偏不如他的意,每个字都像在齿间滚过一轮,确保林疏听的清清楚楚:“你们的事业方向出现了根本分歧,最后分道扬镳。江临光作为大你一届的学长,早就拿到了C州财团旗下顶级工作室的offer,正巧,他曾经的导师空降成为了工作室高管,前途大好,他希望你毕业后能跟他保持一致。”
“但你拒绝了。你一直坚持要创办个人工作室,做自己的主人。你不愿为了生计,把才华浪费在千篇一律的商业设计里,磨灭那份独一无二的创造力。”
“那段时间里,你既失望又无措,在理解与不甘之间反复挣扎,纠缠了半年,你提了分手,不愿在那座城市多作停留,干脆回国发展,然后——”沈缚顿了顿,目光沉沉,“我们又见面了,你给我了一次机会。”
“这次我没再让你不开心过。”
“别哭,宝宝,别哭。”
沈缚抹去林疏流到下巴上的眼泪,抹不掉,一滴被消灭了,很快眼角就有新的珍珠滚落。他极力克制着抽噎,十指深深嵌进肉里,纤细的身影抖如筛糠,引得过往的路人纷纷侧目,脑子里顿时滑过无数张明星的脸,试图与眼前这位极其姝丽的美人对上号,有的甚至在不远处停下来,举起手机想要拍照,被沈缚遥遥一眼镇在原地,镜头不上不下的卡在半空,竟然仍不愿离去。
倏地,沈缚将单薄的美人揽入怀中,宽阔的臂膀将人遮了个彻彻底底,只有一双纤秀苍白的手脱力般垂落在外,花苞样的指尖微微抽动,好像抖在看客心尖上,令人想冲上前将他们捧在手心小心安抚。
林疏疲惫的阖眼,额头倚靠着男人软中带硬的胸膛,鼻尖满是厚重寡淡的香水味,是淡淡的柠檬香与佛手柑。
“我记得,你以前从不喷香水,起码不喷味道这么轻的。”
还吐槽过喷香水的男人像只求偶的孔雀。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嘟囔道:“你确实变了很多啊,沈缚。”
“那你信我吗?相信我吧。”沈缚低声道,呼出的气流打在他敏感的耳垂。
“唔....七八分吧...不然我不会哭了”林疏含混道,“只有一点需要纠正,你想知道吗?”
沈缚笑意微凝。
“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回国的…..分就分了,A国那么大,要滚也是他滚。”
“而且,跟初恋分手了就要给你一个机会?自封的备胎吗?”
林疏道:“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沈缚,我不缺人追。”
4. 抽血 识破
许海盛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林疏抿着熟红的唇线,睫毛湿漉漉的,像是刚哭过,百无聊赖的用尖细的下巴抵住拥抱他的人的肩头。沈缚背对着许海盛,看不清神色,仅有虚揽在林疏肩胛骨后紧握到青筋暴起的手暴露了主人的情绪,是不怎么愉快的。
这又是咋了?
许海盛惊疑不定,不知自己是否该上前打扰。林疏一打眼便瞅见了原地表演太空步的傻大个,无语道:“过来啊,愣着干嘛?”
许海盛摩擦着小碎步飘来,看了看淡然的林疏,又看了看阴晴不定的沈缚,决定先汇报本职工作:“今天恐怕看不了了,约的专家,人老伴今早起床摔着了,需要他陪着。要换医生容易,但是换好的,换专家,还得排队。”
“你说名字,我来办。”沈缚道。
许海盛一噎,欲说还休,林疏替他发言:“那就排,都是病人,插这种队有什么意思?”
“那…..咱们抽个血?”许海盛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不敢明说,闻言小心地给出台阶。
“可以,”林疏勾起脚尖踢了踢男人的裤腿,“放开我,要被勒死了。”
沈缚依言照做,起身时面色平静,双眸浓郁的墨色如有实质,将周围的一切光源吞噬,方才许海盛窥见的不稳像是一闪而过的错觉。
“我——”
林疏粗暴的打断他:“待会儿再说。”
许海盛更是什么都不敢问。
给林疏抽血的是护士长,许海盛叫的,特地嘱咐了下手一定要快狠准,目的是能让林疏长痛不如短痛。因为林疏是什么苦都不愿意吃,上学那会儿每逢体检,他低落的心情便会从得到通知的那一刻起持续到针扎进手臂,最夸张的一次是在高一刚开学时,大家按班级排好队在操场上等着抽血,点名的时候唯独缺了林疏一个人,许海盛自告奋勇去找,在教学楼的树根底下发现了蹲着愁眉苦脸打电话抱怨的林疏。
“我不敢啊...就不能不抽吗我好得很...”
“不是疼一下!....诶呀我真的不想....”
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堆,尾音拖得很长,软绵绵的,许海盛以为他在跟父母撒娇,大吃一惊,入学时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小帅哥,班上女生议论好几天的话题中心,背地里竟然胆小成这样!一个男生这么大了竟然因为不敢抽血躲起来跟爸爸妈妈哭!
从小被男女混合双打到达的许海盛瞠目结舌,换成他这么干,用这种语气,等不到说内容他爹妈就得先吐为敬了。按理说,他该对没有男子气概的男生有点鄙夷的,可林疏扬起脸看向他时,唇红齿白像花朵一样的面孔忽地将他心中的阴暗消弭了。
算了算了,相由心生,这长得本身就挺没男子气概的。
“哦,我不跟你说了,同学来找我了。”
“嗯嗯,我最晚去,你快点来吧。”
漂亮的男生挂了电话,跑向他,细长的跟白藕似的手臂“哥俩好”搭上他的肩,笑得露出整齐的小白牙:“老班让你找我吧,不好意思。”
许海盛后背一紧,离奇的有些羞窘,支支吾吾道:“对啊....那个,我不是偷听哈,你要让你妈妈来吗?”
“不是,一个哥哥,我爸妈比较忙,他算是我半个监护人吧,也是咱们学校的,不过已经毕业了。”
许海盛:“不是,他来有啥用?替你抽吗?”
很快,答案揭晓。
大部分人已经把要做的项目做完,回到教室中自习,远处,一道修长的身影步履匆匆地穿过操场入口,西装革履,肩宽腿长,每一步都带着凌厉的气场,像是刚从某个高规格的谈判桌上抽身,连袖扣折射的光都带着冷硬的锋芒。
他腕间的百达翡丽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刺眼的光,衬得他整个人愈发矜贵疏离,与校园里散漫的氛围格格不入。
林疏一见到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像一颗出膛的炮弹,重重撞进对方怀里。他的动作太猛,以至于男人——或者说青年——被撞得微微后退半步,皮鞋在跑道上碾出轻微的摩擦声。
但下一秒,林疏已经手脚并用地缠了上去,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脚尖悬空,脸颊埋进对方的颈窝,闷闷地哀嚎:“……我真的腿软了。”
他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又有点撒娇的意味,呼吸热乎乎地扑在对方皮肤上,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连紧绷的脊背都松懈下来。
男人垂眼看他,冷淡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无奈,但手臂却稳稳托住他的腿弯,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依赖。
“出息。”他低声道,嗓音里带着点嘲弄,却又莫名纵容。
“给你买Kremer的颜料套装能治好吗?”
林疏哼唧着,苍白道:“感觉还是头晕....”
负责体检的医生不惯着他们,大声道:“那边的同学!就差你的管了!”
“...来了。”林疏头晕减轻了,拿出壮士断腕的姿态把手伸了出去,把脸埋进了男人的怀里。
男人笑着,手指摩挲毛茸茸脑袋上的发旋,视线缓缓落在伫立在一旁目瞪口呆的许海盛,挑眉道:“你是?”
林疏抢先一步:“我同学,许海盛,人特别好,怕我出意外就主动留下陪我了。”
他向许海盛介绍:“沈缚,我哥,不是亲的。”
许海盛突然被cue,猛然回神,连忙道:“啊,大哥好大哥好。”
一般“家长”碰见孩子的同学反应无非是那几个,打个招呼寒暄几句,跟我家孩子好好相处,然而也许是这位“大哥”没他们大几岁,也不是真家长的缘故,男人脸上的笑意淡了点,惜字如金道:“你好。”
那是许海盛第一回见到沈缚,第一回见到他跟林疏的相处模式。回想起来他仍然不可思议,为什么后来会变成那样?为什么?
护士长是个干练的短发女人,眉心有一个深深的“川”字,指示道:“袖子撸上去,再往上,对,握拳。”
她利落地抽出一次性压脉带,黄色橡胶管在她指间绷直时发出轻微的“啪”声,肘静脉的那块皮肤在消毒液擦拭下泛起一片凉意,护士长压了压林疏的小臂,又搓了搓,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林疏捕捉到了一种近乎于怜悯,掺杂着责怪的情绪。
林疏:“?”
快要挨针了,林疏僵着脖子看天,紧张的屏息:“怎么了吗?”
“好瘦的娃儿,血管细的,太难找喽。”护士长道,“长这么俊,身体可要跟上啊。”
沈缚无比自然的接话:“他之前挑食比较严重,现在好多了。”
“嗯,家属要多关心啊,平常补充点维生素,多晒太阳,年轻人别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给他定了食谱,已经吃了一段时间,效果还不错。”
“可以,家里有这个条件就好好利用嘛,抓点中药也不错,你出去再挂个号。”
等等,怎么这就聊上了,林疏满头雾水,扭着身子瞪沈缚,突地,他啊了一声,猛然一个哆嗦,针头探入血管,一瞬间的疼痛过后是持续的酸,林疏不敢回头看,心脏突突直跳,沈缚捂住他的眼,搓热的掌心按在冰凉的脸肉上,令人不自觉地想要追逐。
转瞬即逝,护士长用棉签压住出血点,抬了抬下巴示意沈缚来接手:“好了小帅哥,不痛吧,就一下的事。”
“....”林疏说不出口其实还挺痛的,显得他有点不给面子,只好乖乖的点头,护士长满意一笑,道,“可以走了,家属留一下,我给你介绍几个我院的老中医。”
真看中医啊?这不是故意转移他注意力的吗?
沈缚要留,他无所谓,自己压着棉签,呲牙咧嘴地走出去,跟门口守着的许海盛感叹:“好热心的护士姐姐。”
室内,护士长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她蹙着眉,全然没有方才打趣时的轻松,严肃道:“你是他的什么人?哥哥?朋友?”
“他是我的爱人,”沈缚同样严肃下来,问道,“您想说什么?”
同性婚姻合法已经是上一代人的新闻了,如今并不少见,因此护士长仅是略略一抬眉,道:“首先抱歉,我这么问仅仅出于对患者的关心,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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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犯到你可以不回答——他手腕上有很多疤,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
沈缚静了静,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一枚生锈的钉子,他抬手,似乎想去捏鼻梁,中途却放弃了,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下闪着光。
半晌,伴随着轻到几不可闻的叹息,年近而立的男人无可奈何:“是我的问题。”
“有一段时间,我缺席了他的人生,没有尽到我的义务,让他受到了伤害。他一直是个内心敏感纤细的孩子,很坚强,但在一些事情上却很容易被打败,那段时间里他很难过,陷在噩梦中走不出来,总会无意识的伤害自己,最严重的时候,连水都喝不下,瘦的....”话语突然折断在空气里。
走廊尽头传来推车的金属碰撞声,护士长轻声道:“他看起来好多了,很活泼,疤痕养的很好,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
沈缚望向不远处紧闭的门,玻璃上映出他扭曲的倒影。他嘴角不自然地抽动,想说什么,又像是一个苦笑。
“谢谢,相信会更好的。”
另一边,终于找到机会跟林疏独处,许海盛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拉着他走远了点,迫不及待:“你们说啥了?”
林疏干脆利落:“他把这四年都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了。”
“啊?!”晴天霹雳,许海盛呆住了,眼睛好悬没脱眶。
“你好像很惊讶,他不该告诉我吗?”
“没有没有,应该应该。”
许海盛讪笑几声,来来回回观察着他的反应,试探道:“那你...是不是很难过啊。”
“来串供了?”
林疏可爱的白了他一眼,并不搭腔。
“哎哎哎,你真的污蔑我了!你俩的事我真不了解....好吧就知道那么一丢丢,你说你一个失忆的人,我要是胡说八道一通,误人子弟了该怎么办。”
林疏率先占领主导,道:“那你说,我为什么难过?”
许海盛老实道:“因为你哭了。”
林疏:“.....”
“还有呢?”
“再把我当傻子骗,大海,你以后就跟沈缚一个待遇。”林疏下达最后通牒。
“....因为.....”许海盛嘴皮子打哆嗦,深沉闭目,“你跟你男朋友分手了。”
“为什么分手?”
许海盛继续闭目,坚定道:“吵架了,闹别扭,性格不和,爱好不同,兴趣淡了,学业繁重,工作太忙。”
他觉得自己还蛮幽默的,结果话抛出去等了半天也没人理他,冷场了。
许海盛睁开眼:“我只知道你回国前就跟他分手了,具体原因我真不清楚。没撒谎,要撒谎了那我这辈子都值夜班。”
“好,换个问题,我为什么回国?”林疏点头道,“提醒一句,你缚哥说我是因为伤心才回国的,你不能用这个瞎话了。”
这个问题算是打在了痛点上,林疏好整以暇,旁观着许海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不停的咽口水,眼神不住的往抽血室那边瞟,期待沈缚神兵天降将他于窘境中解救。
沈缚没来,许海盛没招了,再次发挥了猪队友的本能,反手将好兄弟轻轻一卖:“我,不能告诉你!缚哥不让我说我要是说了,估计也不用值夜班了,直接回家啃老度过余生了.....”
“我就知道,”林疏目的达到,反而拍了拍沮丧的前小弟,宽慰道,“他就是那样的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只是受他胁迫罢了,不怪你。”
许海盛挂着两条宽面泪,深情款款地扒拉林疏:“呜呜呜,小疏还是你好呜呜呜,我——”
也是戏剧性十足,许海盛这个“汉奸”负隅顽抗了,跪下投降了,把组织出卖了,雇佣他的主力军才现身,沈缚一出来,正对上一道阴恻恻的视线。
林疏直勾勾的盯着他,眼中三分不屑七分得意,他身后的许海盛把头拧了一百八十度,面红耳赤看都不敢看他。
林疏:“呵呵。”
沈缚:“.....”
不好。
5. 密码 老公 朋友 黄毛
林疏问:“没别的检查了吧。”
“没,没没没有。”许海盛说话都不利索。
他觉得他真是林疏失忆事件第一点五大受害人,第一大是沈缚。
最大受害人正向他投来询问的视线,避无可避,许海盛眼神涣散,扯着皮肉做口型:露馅了。
“都到这一步了还垂死挣扎呢,”林疏悠哉悠哉道,“也是,失忆得太突然了,没给你们商量的时间。”
“不用隔空喊话了,我走了,你俩好好聊吧。”
林疏抽出手机,屏幕随着他的动作亮起,露出那张雪人屏保:“告诉我密码。”
沈缚不答:“你去哪?”
“回家啊,回我家,我爸妈还在B市吧。”林疏单手插兜,把手机举得更近些,“怎么,我跟你结婚的这几年不能自由行动吗?”
许海盛冷汗直流,妄图将功补过,拐弯抹角道:“等拿了结果再走吧,没多久的,不然叫到你了你不在,多不方便。”
“A市离B市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什么时候轮到我什么时候来不就行了,”林疏敷衍道,“大不了在B市重新找医生。”
“1127。”沈缚报出一串数字,好似妥协一般,缓声道,“我送你。”
“不用,还有事。”林疏皱眉。
1127……?
好耳熟,为什么是这几个数?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这样想着,林疏面上不显,确认密码正确能打开手机后立刻就要离开。经过沈缚时,他特地往一侧多走了几步,避免与沈缚产生接触。即便如此,他还是被长手长脚的男人拽住了胳膊。
沈缚重复了一遍,加了个字:“我送你吧。”
林疏亦重申自己的话:“我还要去别的地方,别跟着我。”
“不是说自己都改了吗?这就是你的改了?”
林疏厌恶道:“一开始不给我手机,不会是往里面放了定位器吧?这种事你又不是没干过。”
“……没有,什么都没放。”沈缚放开他。林疏不多耽搁,径直离开。
索性没了几年的记忆不是没了生活经验,林疏在路边随手拦下一辆出租,报了个市中心的地标建筑名字给司机,让他先开着,自己闷头翻弄手机中的通讯录。里面的联系人排布很符合他的习惯:工作生活用不同字符标注,亲人跟最铁的朋友会用A置顶,A的数量越多越重要,是什么人、有什么用都会备注得一清二楚。一百多个人看下去,除了一堆“X总”“X总监”,用A打头的竟然只有三个人:
AAAA妈咪
AAAA爸
AAA老公
除此之外,连朋友都没有。林疏甚至没从里面看见许海盛的名字。
他人缘什么时候这么差过!
至于那个“老公”,林疏心知肚明,对面是江临光的可能性不大于沈缚是个和蔼可亲的好人。但他依旧拨了过去。沈缚说他们因为事业观点不和分手,林疏其实是相信的,一方面是因为沈缚把江临光的部分说得很细节;另一方面,他不是对爱情有虚无缥缈寄托的人,理想败给现实也没什么值得意外。只不过他回国的原因着实让人好奇,为什么要许海盛封口?
难不成他是偷渡回来的?
林疏被自己逗乐了,苦笑一声。
“AAA老公”秒接,果不其然传来沈缚的声音:“——宝宝?”
林疏干脆利落地挂了,打开拨号界面,按出几个数字——是打国际电话的前缀格式。再往后,林疏却停住了。
——他不记得江临光的号码了。
使劲回想,也只出现了一串模模糊糊的数字。再想看清,得到的就是一片空白。
愣了片刻,林疏继续检索。他要联系自己在国内的狐朋狗友——据他所知,那帮人里有不少毕业后到了A市发展。
没想到的是,只有一个人留在了他的通讯录里:谢飞云。
林疏高中时期篮球队的队长,寸头黑皮大高个,不爱学习酷爱球类运动,比体育生还体育生,却是个走文化课的,在数学上格外有天赋。一下课就搂着林疏往操场上蹿,高三了还对篮球框恋恋不舍,最后乐极生悲——离高考还有三个月时因为脚滑,成功将自己送进了骨科,连林疏考到A国时都没能来送。
后面虽然没再见面,但在微信上断断续续也说着话。谢飞云时常发点国内的八卦新闻过来,算不得无话不谈,但总归是有同窗情的好友。
这个人在通讯录里的名称是:B谢FY
备注:谢总,华宇集团总监。
很生疏,很客套。林疏迟疑着拨号,心想要是对面不是他的老同学就装死挂断,现在的他可没法应付二十六岁的自己的工作。
响了几声后,电话接通了。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听着比他还小心:“谁……林疏?”
“对,是我。你是飞云吧?”
谢飞云惊愕道:“真是你啊!你还有我电话?我还以为你早把我拉黑了!”
林疏:“……”
“我……”林疏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这边有点情况,一句话说不明白。你在A市吗?咱们找个地方见面吧。”
“可以。”谢飞云那边环境有些嘈杂,“我马上要去开会,起码得到晚上了,到时候我联系你吧。”
“哎,你可得跟我好好说说——微信上聊得好好的,为啥突然把我删了?再加你也不同意。”谢飞云纳闷道。
“……我也想知道。”林疏顿了顿,“啊,等一下,你有没有能落脚的地方?”
“嗯?”谢飞云奇道,“什么意思?你没地方去?你那口子呢?死了?”
林疏:“....你先别问了,晚上再说。”
谢飞云够爽快,没有半分犹豫,当即报了个小区名跟门牌号出来,告诉他:“这房子是家里给买的,离公司太远了,我不常住,平常家政一周一打扫。你就当自己家,随便用。”
让司机改了目的地,林疏一直浮在半空的心多少找到了点慰藉——起码谢飞云还是熟悉的,跟记忆中的一样,直来直往。随之而来的是头痛:听谢飞云的意思,他还把人家其他联系方式拉黑了。当年在一起玩的朋友们远不止谢飞云一个,如今就剩下谢飞云硕果仅存……会不会是删干净了?
……他回国这几年是被夺舍了吗?净干些跟自己的展望相悖的事。
——沈缚,都怪他。
眼下天光大亮,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司机师傅车技丝滑,一路没踩刹车就到了小区楼底下。师傅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拍了拍悬挂在后面的蓝绿收款码,简短道:“60。”
林疏一怔,猛然意识到国内都在用移动支付了,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好像,不知道支付密码。
他笨拙地打开微信,扫码,回想着是不是可以刷脸支付。
——不能。
他竟然没开启面容付款。林疏如遭雷击,抿着唇输入“1127”
不对。
司机给付款码翻了个面,露出蓝色的那一面。林疏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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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红,切换APP扫了——一样的结果。
司机:“……”
林疏:“……”
司机的视线从林疏白净的脸,游移到他身上那件看不出牌子但用料讲究的外套上,眼神复杂。
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有这一劫,沈缚为什么不把支付密码顺带告诉他?林疏本想打谢飞云的电话求助,然而刚刚谢飞云说了自己要开会,恐怕不方便接。给爸妈打?林疏还没作好向他们坦白的准备。思来想去,他能求助的人居然只有一个!
沈缚再次秒接,就跟守在手机跟前一样:“怎么了?”
林疏:“我支付密码多少?”
沈缚沉默了一下:“……不知道。”
“要付款吗?你把收款码发给我,我来付。”
微信上,“老公”明晃晃地占据了置顶第一的位置。林疏闭着眼拍了张照发过去,抖着手补充:100块。
师傅道:“给多了,你朋友给了一百。”
林疏红的快要熟了,拉开车门,像只软脚虾一样下去,虚弱道:“耽误您时间了,不好意思……”
他不想活了。
沈缚跟他发消息:
老公:好了吗宝宝?
老公:是打车了吗?去哪里了?
老公:只是担心你,没别的意思。你的证件都在家,回来拿上再走吧。
老公:回来吧,我不在家里。
醒目的备注看着别扭。林疏余热未消,把备注改了,回复道:
木木:谢谢,等我找回密码了还你。
木木:不要。等需要了再说。
SF:[转账] 向你转账50000.00元
备注:不用还
林疏没再回。他账户里不可能缺这点钱,也不会要沈缚的钱,也不知道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借用谢飞云的房子洗了个澡,林疏定好闹钟,一觉睡到了傍晚。谢飞云的电话来得非常恰好,连车都给林疏叫好了,省得他再因为有钱花不出去发愁。
地点定在了谢飞云家里开的会所。一下车,门口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就挥着手向他走来,远远瞧着像一堵墙在推进。谢飞云看着比过去稍微白了点,更偏向健康的橄榄色,样貌上没怎么变,就是轮廓更加硬挺成熟了,挥别了过去毛头小子的青涩感。
谢飞云也在打量他,眼神复杂:“好久不见,真是好久不见了,我们小疏还跟以前一样漂亮,一打眼就看到了。”
林疏笑着摇摇头,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上去再说。
包厢在二楼。谢飞云给他领路,走着走着,临进去前忽道:“不止我一个人来了,还有个熟人——你的熟人。”
林疏瞬间停住脚步,警惕道:“沈缚?”
“当然不是!他我又不是不认识。”谢飞云掐着眉心,犹豫道,“咱们重新联系上了我特别高兴,就发了个朋友圈,然后这人不知道怎么着闻着味就来了。”
“到底谁啊?”
几句话已经让林疏萌生退意,脚后跟往后错了错。谢飞云见状还是支支吾吾,一副千言万语在心口难开的模样。
当机立断,林疏扭头就走,不料包厢里的人听到动静,猛地拉开门冲出来。一头亮眼的金发在灯光下晃得刺目,耳骨上一排银钉随着动作闪烁,像彗星般撞进林疏单薄的身体里。来人眉目深邃,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得灼人,连嗓音都带着滚烫的急切:
“林疏!”
“我看到谢总发的朋友圈了——你老公真死了?”
6. 空气投篮 流浪狗 失望 电话
黄毛,作为名词有两种释义。
第一种当然是最表面的——染了黄色头发的人。
第二种则意味深长起来:与头发颜色无关,主要指在上学年龄段不学无术、走旁门外道,与“正经学生”身份背道而驰,成日游手好闲,行走在城市违法边缘的这么一群人。
也是家长和老师的眼中钉、肉中刺。生男孩的,担心哪天自家儿子回家,额头上开了天眼,脚下踩着豆豆鞋,骑上偷钱买的鬼火去国道跟大货车玩捉迷藏;生女孩的要更加操心一些,生怕平常塞的生活费不够,让女儿坐上黄毛的鬼火去喝蜜恋水城了。
这一切本来跟林疏没什么关系,因为他是B市Top1贵族高中的乖乖崽好学生,虽然是走读,但校门口该有的安保措施一个不少,林家的司机也准时准点送他回家。奈何有句话叫“我本不向山,山却自来迎”。
那天沈缚说要来接他,说沈母想他想的紧,周末带他去沈父新包的山庄透透气。林疏当即翘了最后一节课,蹲在学校大门附近,等着沈缚那辆低调的黑色保时捷从道路尽头出现。
他百无聊赖地蹲了一会儿,朋友们都在上课,不方便玩手机,没人给他发消息。林疏皱皱巴巴地撑着膝盖站起,两眼一黑,踉跄了一下,往后撞入了一个路人的怀抱。
路人身上没什么肉,硬邦邦的,声音倒是意外的清澈:“没事吧?”
眼前的马赛克逐渐消失,林疏看见了一个发型奇特的青年,穿着跟他同款的校服,只不过敞着怀,大大方方露出里面狰狞的黑骷髅头T恤衫。黑框眼镜带来的那点书卷气在他身上变成了酷炫的装饰品,还有个单边耳钉,在校园附近浩然正气的阳光下,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
同学吗?可以这么穿吗?这是逃课出来的还是准备进去?
林疏没见过学校里还有这号人,站稳后礼貌道:“没事,谢谢你。”
“哦,应该的,你是高几啊?感觉怪眼熟的。”
青年退后一步,眯起眼打量了他半晌,忽然零帧起手,向林疏做了个抛掷什么的动作,与此同时,还吹了个打圈的口哨。
?
林疏被他吓得一激灵,以为他真扔了什么东西,连忙回头看,逗得青年忍不住哈哈大笑。
“篮球啊,你怎么不接?”青年摸了摸耳钉,咧嘴一笑,“看,三分。”
林疏:“……”
有病吧!
青年不依不饶:“怎么不理我?你是我们学校的吧?我叫季麟,之前休学了刚复学,你叫什么呀?”
“你会打篮球吗?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
季麟说着,情不自禁原地起跳,表演了个空中扣篮。非主流的薄T随着动作向上卷起,露出精壮的腹部肌肉,校裤边缘爬着几条微凸的青筋。如果把这一幕单独截出来放到篮球场上,恐怕会赢得一大批女生尖叫,然而此时此地单独展示给林疏看,林疏差点没替他尴尬得昏死过去。
“……我叫林疏,抱歉,我会打篮球,你有什么事吗?”
这人休学会不会是因为有精神疾病?
“林疏?”季麟一点不因林疏冷淡的态度退缩,很感兴趣地凑过来,“你就是林疏啊,怪不得呢,我哥们儿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不过偷拍的太糊了没看太清楚,说高一来了个很俊的小男生,比明星都好看。”
“林疏同学,这个点还在上课吧?你在干嘛呢?”
“等人。”
“等谁啊?他怎么不早点,这么热的天还让你等。”
季麟从兜里掏出来一串钥匙,叮铃咣啷,配着个金属骷髅头挂件:“我送你吧,Ninja H2,托关系办的证,全国仅……仅此四五辆!”
林疏:“……”
“你真自来熟。”
林疏笃定自己被什么精神病缠上了,空有尖牙利嘴不敢开口,怕刺激到患者,低头不语,只一味地快速向不远处的保安厅前进。季麟屁颠屁颠地跟过来,浑然自得:“欸,我这人不是对谁都这样的,我老早就想跟你交朋友,交朋友得主动出击,咱们认识一下吧,我不是坏人……欸,林疏!欸!”
林疏被他逼得狠了,厌烦地扭身警告道:“我不想交朋友,快走吧,一会儿我哥来了打你!他打人不留手的。”
“走开,走!”
季麟蔫巴了,好像那个因为过度热情被主人训斥的狗,夹着尾巴呆立在原地,盯着纤瘦的漂亮男生越走越快,最后干脆直接跑起来,跑到道路尽头,上了一辆黑色豪车,车牌照是五个一。
接上人后,保时捷没有停留,打了个弯缓缓驶离,留下一地扬起的灰尘,还有在吃灰尘的季麟。
季麟喃喃道:“原来……比起机车,林疏同学更喜欢轿车啊……”
“真是太有品味了……”
——
“你老公是真的死了吗?感觉你结婚跟丧偶都好突然啊,哈哈,咳。”
一进包厢,季麟迫不及待地贴着林疏坐下,关切道:“节哀。”
谢飞云:“……”
林疏挪远了点,眉心直跳:“他姑且还活着——你又是来干嘛的?你不是转学了吗?”
季麟讶然,有点不可置信的小开心:“你还记得我转学了……”
“……我靠,哥们,你骚扰小疏骚扰了一年没带停的,你转学了,没人每天下课跟个流浪狗一样蹲在我们班门口了,想不知道都难吧。”谢飞云受不了了,吐槽道。
季麟顷刻间面若寒霜,挑眉道:“谢总你又——”
林疏被吵得头疼,拍了拍桌子:“够了!我来是有事要问,不请自来的闭嘴,不然就滚蛋!”
顿时,两道视线齐刷刷汇集在他身上。
林疏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的叙述有条理:“昨天晚上,我失忆了——别惊讶,听我说。”
他压在玻璃桌板上的手动了动,季麟立刻抢在谢飞云之前,给林疏满上一杯大麦茶水。
林疏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道:“好像……好像穿越了一样,我穿越到了四年后,没有回国的记忆,更没有跟沈缚在一起的记忆。”
“这真的很不可思议,在我的预想中,我不会回国,更不会跟沈缚结婚,而且——我弄丢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林疏抿了一小口茶水,看向陷入沉思的谢飞云:“这个人,飞云应该知道吧。”
“……你是说,江临光?”谢飞云说得犹豫。
“对,”林疏松了口气,“你知道他那就好办了。”
没想到,季麟也插话道:“是你那个初恋吗?比你大一届的学长。”
林疏:“你为什么会知道?我走之前你转学很久了吧。”
“我转学了又不是不关注你了……再说,我也不是自愿转学的……”季麟可怜兮兮的,璀璨的金毛都黯淡了一度。
“嗯?”
这回愣住的人换成了林疏。季麟转学那会儿,正值他跟沈缚关系极速失温期,沈缚所有联系方式全被他扔进了黑名单,怕沈缚在校门口堵他,不惜翻墙上下学,险些崴了脚,连家也不怎么回了,一回父母就要问他最近在跟小沈闹什么别扭,话里话外俨然已经把沈缚认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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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儿子,就等着他成年了好裹吧裹吧塞进他老公的被窝。沈缚找人带话要来见他,林疏就让人带话回去:敢出现,就跳楼。
根本没多余精力关心一个锲而不舍的追求者去哪里了,又是为什么去。
谢飞云比较直接:“你是被开除了?”
季麟:“……”
季麟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冲林疏笑得开心:“不是,林疏的家长找到我爸妈,说我影响到他们孩子了,让我能不能离远点,正赶上你整天无精打采的,一趴下就起不来,骂我都没力气了,我就想着,是不是我的缘故。”
林疏问:“然后呢?”
“你家长——哦不——那应该是你的哥哥,没等我下定决心,就说服我爸妈帮我把学转了,要不是我誓死力争,他都能给我弄到国外读书。”
季麟自嘲道:“早知道就去国外了。”
林疏失语,攥紧了手中温热的陶瓷杯,骨节用力到发白,水面散开阵阵波纹。意外揭开他学生时代不为人知的一桩小秘密,他竟然并不感到意外。
“……是他的话也正常。”
林疏仰头一饮而尽。
季麟盯着他抬首时脖颈拉伸出的极优越的曲线,嘟囔道:“你后来跟他结婚了,我还想问问原因呢,就是找不到你人,结果好不容易见到了,你也忘记了。”
谢飞云比他稳重得多,在季麟插话的期间已然理清楚前因后果,墨色浓重的双眉拧在一处:“我大概明白你找我是想问什么了,但是,抱歉小疏,我也不知道。”
“你失去的那段记忆,我并没有参与,甚至于说,在你回国之前的某一天,我们就断联了,我听说你在国外过的很好,以为你是不想再被国内的旧友打扰,向叔叔阿姨确定你的安全后就没再跟你联系。再得到你的消息,就是你跟沈缚结婚,他们沈家把能通知到的都通知了。”
季麟补充:“恨不得给路边的乞丐都发一份请柬。”
林疏不理他:“那你们知道江临光的下落吗?”
意料之中,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摇头。
“我想找他,我想……”林疏无力地靠在沙发上,烦躁地捏着鼻梁,“可能我还停留在我们感情最好的节点吧,总觉得我跟他不可能分开。”
“你能明白我在想什么吗?”
谢飞云顺着他的话揣测:“你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嗯……!”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太阳穴蔓延,林疏“嘶”了一声,猛然抵住额角。俄而,轻轻道,“总之,在搞清楚一切之前,我会离沈缚远远的。”
这场谈话并没有得到林疏想象中快刀斩乱麻的效果,反而因为季麟的从天而降,变得剪不断理还乱。天色浓黑,从窗口望去只见繁星点点,这在重污染的市中心很难得,林疏多看了会儿。谢飞云站起身,道:“很晚了,回我家住吧。”
季麟拍拍手,亦起身道:“我在隔壁小区是我家开发的,步行就能到。”
他让林疏不得不同意:“我还有事想跟你说,你想知道的。”
谢飞云十分不满:“你跟林疏有什么旧可叙?你知道的我不知道吗?”
林疏让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头昏脑胀,不由得道:“你们到底在争什么?给我在宾馆开个房,明天送我回B市。”
依旧争执不下:“你还病着,单独放你一个人——”
话音未落,林疏搁置在一旁的手机嗡嗡震动,由于正面朝上,所有人都能将屏幕看得一清二楚,林疏一把捂住,但也来不及了。
AAA老公
的电话。
7. 挂断 茶艺 回家 关系
沈缚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做什么?
林疏将震动的手机反扣在手心,不想接。
他对沈缚的来电着实有心理阴影,每每接通,就会被事无巨细地盘问——人在哪,跟谁在一起,在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朋友没少笑话他:"这么大人了,家长还要查岗吗?小女生家里都不管这么严。"
"就是啊,大家知根知底的,玩晚了过个夜都不行。"
"好像不是家长吧,是哥哥?我们小木木还被哥哥管呢哈哈哈哈!"
那时候他不懂,只隐隐约约觉得有种被管束的不适,但这不意味着其他人有资格拿沈缚调侃他。
当场他就会冷脸:"被我哥管怎么了?他不让我坐你们的911,就给我买了拉法,我巴不得他多管我呢。"
几次过后,无人敢提。然而林疏却越来越觉得不舒服,像被主人抱在怀里捧在手心的矜贵猫咪,有天不经意间滚出了项圈划定的范围,一瞬间扼住咽喉的痛苦,鲜明地点出了束缚的存在,从此逐渐难以忍受。
季麟强迫自己从屏幕上移开视线,失落道:"大晚上的,打什么电话?万一小疏睡了,不就被吵醒了。"
"虽然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谢飞云淡声道,"你再卖茶,我真的会揍你。"
季麟"啊"了一声,无辜道:"谢总,我好像比你大吧?这话说得你像我叔。果然人老先老心,上班太折磨人了,还好我自己当老板。"
谢飞云:"......"
他们对话的间隙,手机停止了震动,但紧接着,"AAA老公"又打来了第二通。
谢飞云:"接吧,万一有什么急事。"
他看向季麟:"出去聊聊?"
"你出去吧,我怕小疏需要我。"
季麟续了一杯水,推到林疏手边,趁机把自己也推了过去。他不敢直接上沙发坐着,怕被一巴掌打下来,就跟条哈巴狗一样蹲在林疏脚边。
离真正的狗还有一些距离,但已经离人很远了。
主角换成一般人,谢飞云会三观尽碎地吐一地,但换成林疏......
哎。
他找了个离林疏近的小沙发坐下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蹲着的那只,尽数体现了人狗有别的优越感。
林疏没空在意他们的小九九:"喂,什么事?"
"要盘问什么?"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片刻,开口时有几分沙哑:"什么时候回妈那里。"
林疏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妈"是自己的妈妈。
"那不是你妈妈——问这个做什么?"
"......平常都是我们一块回去,你一个人,她可能会多想。"
林疏诧异道:"你是觉得我会瞒着她我失忆的事吗?是,如果我是在国外,是在我男朋友身边失忆的,我可能不会想告诉她。可现在呢?谁还值得我相信?"
"我......"季麟举起手,"可以陪你一起面对。"
林疏:"......"
他在季麟抬手的那一刻就捂着听筒向一侧歪倒,无奈这人一点不压声,清透的嗓音穿透力极强。林疏确信沈缚绝对听见了——因为他问:"谁在说话?"
林疏顿了顿,道:"一个......呃,朋友,跟你没关系。"
季麟好似无所察觉,伸着头贴林疏的小腿:"咋了小疏?我声音太大了吗?那我小声点。"
季麟用气声道:"我认真的,我会帮你重新过上你认为自己应该过的生活。"
呼出来的热气隔着一层布料打在小腿肚上,与季麟的嘴保持着一段似有似无的距离,好像下一刻就要被吃掉。林疏脊柱中的某根神经被刺中了,他蹙着眉,用膝盖将青年抵开。
"你先站起来......别在下面跪着了。"
林疏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别别扭扭地勒令讨好他的金毛别把他当奴隶主对待。等季麟站起,他再把注意力放回电话上,却发现为时已晚——
通话结束。
——沈缚不知何时把电话挂了。
——沈缚居然敢主动挂他电话?
惊怒劲还没上来,"AAA老公"再次弹了出来。林疏手比脑快接通了,没等他发问,沈缚就率先解释道:"误触。"
很诚恳的语气:"抱歉宝宝——已经很晚了,找到住的地方了吗?你还有可能接着发烧,出门的时候你穿得太少了,别着凉。"
"是跟朋友在一起吗?——没有要打听的意思——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订宾馆比较好。明天怎么回去呢?你的证件都在家里,我拿着它们把你送到车站可以吗?晚饭吃过了吗?你身体不好,家里聘了营养师给你规划食谱,我发给你吧,不在家也要好好吃饭。我去送也可以,送到B市再回来,你想见我就见,不见也没有关系。"
林疏不说话,不打断他,沈缚就要这样一直说下去,把林疏离开他后要做的事、会发生的情况全部预测个遍,然后挨个给出建议。说着不会干预,可每个建议都要假装合情合理地把自已加进去。
"有必要吗,沈缚?"
林疏疲倦道:"你没必要这么卑微的。我不是吃这套的人,更何况,你这种卑微还是表演出来的。如果我真信了你在医院撒的谎,现在失魂落魄地回去跟你过日子了,你还会像这样焦虑吗?"
沈缚道:"我没有。"
可能觉得单独几个字太过单薄无力,他接着补充:"没有表演......对不起,宝宝,关于隐瞒你回国原因的问题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再见一面好吗?我一定明明白白的,什么都......告诉你。"
林疏觉得,沈缚应该很难受。尽管极力掩饰,偏沉的嗓音发声途中依旧充斥着异常的颤抖,近似于哽咽前憋闷的哭腔,更类似于旷野中受了伤的狮子,奄奄一息地趴伏在烧焦的大地上,在酷烈的高温中忍受伤口腐烂的痛苦。
挺可怜的。可惜林疏只是个观看纪录片的看客,看的还是以羚羊视角拍的那种。对于庞然大物的捕食者倒下,他无法共情,甚至有一丝逃脱的侥幸——
你还是拿我没办法吧。
林疏故意问:"我回去了会被你关起来吗?你会把我锁在楼上你的房间里,跟关心我的人说我不想见到他们,跟我的父母说我被你照顾得很好很好,不想回家吗?"
"不会的。"沈缚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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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滚动,无论怎么说都只有干巴巴的三字词,说者难以维系,听者更是无动于衷,"从前是我不择手段......以后不会了,真的改了......"
林疏很好奇:"没失忆的我难道就没跟你翻过旧账?"
他托着手机太久,胳膊有些发酸,长时间待机的设备温度高到烫耳朵。林疏省懒事换了个姿势,把手机放到抱枕上,自己靠在一旁。
"还有啊,你反复强调一件事:你改了,你不会像以前那样老犯病,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对待了。可我没好意思说一件事——"
"可我为什么要选择你呢?就因为你为了我改变自己吗?每个这样对我的人我都要跟他在一起的话,那我的老公未免太多了。"
"比起忍受你故态复萌的风险,我完全可以选择天生就是温柔体贴、尊重我任何选择的人。比方说,我男朋友,他就很符合我的要求啊。"
沈缚说:"我向他学习。"
停顿了片刻,男人补充:"我正在向他学习。"
"......"林疏忍不住皱眉,"我说了你没必要这么低三下四。感情是独一无二的,你是认为我会心安理得地把你当替身吗?"
情绪上来了,林疏用词不自觉地变重:"不觉得恶心吗?要是我真的因为你克隆了我喜欢的人就喜欢你,只能说明我既不爱江临光,也不尊重你。"
对面忽然安静下来,连愈发急促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房间内,谢飞云和季麟面色凝重地看着他。季麟还算镇定,主要是谢飞云,像走在路上被人不明不白地打了一拳,眉头打了个死结,似乎想问什么,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沈缚说:"明天注意安全,一路平安,替我跟妈问好。"
林疏答应他:"好。"
言尽于此。
一通电话下来,时间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精神放松后,林疏后知后觉——自己背后竟出了点汗,心跳也比平时快得多。
他是真的累了:"走吧,开个房,麻烦你们了。"
季麟慷慨推荐:"其实我家也有连锁酒店......五星的......"
"谢谢,我家也有,只不过不在这附近。"林疏彬彬有礼。
他看向谢飞云:"你明天是不是还得工作?可以送我吗?"
说是询问,但他根本不觉得自己会被拒绝:"麻烦啦。"
"太见外了,这有什么的。"
最后还是找了最近的宾馆。五位数一晚的酒店,季麟大手一挥付了款,顺带以等还款为由加上了林疏的微信,美滋滋地赖上了谢飞云的车,跟林疏一块坐后排。
路上,林疏昏昏欲睡,没忘记问谢飞云:"感觉你好惊讶,我说的有什么问题?"
A市繁华的市中心时刻保持着它应有的流量,哪怕此时趋近凌晨,一路上路灯闪耀成排,闪过的车影人影如同被撕碎的画布,模糊成流动的色块。
他随口一问,谢飞云却好似遇上了天大的难题,沉思许久,直到靠近目的地,才吐出一句话:"就是没想到。"
林疏好奇:"什么?"
谢飞云斟酌道:"原来你们的关系一直这么差。"
8. 回头箭 哥哥 丈夫 离婚
关系一直很差吗?不是的,和沈缚一同度过的,他的十八年,沈缚作为哥哥,家长,引导者出现了十六年,让这一切分崩离析,沈缚变成一个古怪的陌生人只用了两年。
所以,谢飞云觉得不可思议是很正常的,任何见过他们曾经相处模式的人,都会对现状感到错愕——包括许海盛。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千军万马,而是最后一根稻草。林疏至今记得那个改变一切的午后。母亲难得从科研考察中抽身回家,久违的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前。温馨的气氛尚未散去,父亲突然开口:
“宝贝啊,有件事现在说可能为时过早,但算算日子,也差不了多少,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凑齐了,不如商量一下?”
“什么呀。”林疏伸着筷子,很没形象地站起来一点去扒拉,今天家里多了人,保姆的摆盘位置就不太对了,把他最爱吃的菜正好跟他设置成了对角线。
林父整理着措辞,试探着征求他的意见:“你想跟小缚结婚吗?”
“啪嗒”一声,他好不容易夹起的肉块在中途掉落,飞溅的油点落在真丝纺织的印花桌布上,玷污了一大片雪白。
林母见状连忙打圆场,使劲拍了丈夫的手臂一下:“诶呀,你那么直接做什么,我们儿子还不知道呢。”
林母把落在耳前的发丝抿到耳后,笑容温婉:“乖崽,你小缚哥哥可能不好意思说,他之前千里迢迢跑来找我,说从小看着你长大,特别喜欢你,以后也想跟你在一起,接着照顾你,不知道你愿意吗?”
“这小子真是,毛还没长齐呢就想着圈地盘了,说什么先订婚,等小疏成年了再结婚....”林父感叹,“要不是看他打小就围着小疏打转,有几分诚心在,我起码得给他扭送到沈家祠堂跪着。”
林母抚掌:“我倒是觉得不错,这些年观察下来,小缚是个会疼人的孩子,能把小疏照顾好,这我就放心了。”
林父不置可否:“沈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情况复杂,规矩多,我们也不是卖儿子的人,小疏幸福就好,何必攀这个高枝。”
母亲说的委婉,父亲说的直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上了,完全把林疏这个当事人排除在外,他傻眼了,呆呆的坐在座位上,觉得背后的镂空雕花格外的不平,茫然道:“沈缚要跟我结婚….?什么,什么时候,为什么,我……”
最后变成了一句:“他怎么不告诉我?”
父母相视而笑,为他幼稚的话语忍俊不禁,林母把那盘菜移到林疏面前,亲昵的点了点儿子的额头:“这是前两年的事了,那时候别说你了,小缚才多大,他一说把大人都吓一跳,就你那个被惯坏了的脾气,告诉你不得把天掀了。”
“我和你爸本来挺难接受,好好的儿子让别人家的拐跑了算怎么回事,就想着再等等,小缚对你有一点不好,或者你有一点反感他,这事就没门,但是都没有呀,宝贝,你不是很喜欢你的小缚哥哥吗,每次给你打视频就能看见小缚在旁边,有时候我这当妈的还觉得儿子烦呢。”
林疏把筷子撂下,下意识抬高声音反驳:“是他老缠着我!每天我离开学校和家他就要跟着去,不告诉他他就去问我朋友,我去哪了,做了什么,他都要知道,我玩他也要管着我,什么都不让我干!”
林母笑得合不拢嘴:“这不挺好的吗,你同龄那些小孩们一个个抽烟喝酒的,就我们崽崽乖乖的,多让妈省心啊。”
林父沉吟片刻,跟着点头,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看见一个微笑。
“….可是你们好像默认我喜欢男生了,”林疏喃喃道,“我不是…..我还不知道我喜不喜欢….”
“嗯?”林母讶然,“小缚不是这样说的呀。”
林疏睁大眼:“他说我是同性恋?我不是!”
“不是不是,”察觉到他情绪异常,林母收起了那点略带揶揄的笑,紧张道,“他说....你喜欢他,我还以为....没事乖宝,妈妈就是跟你商量一下,一切以你的意见为准,你不喜欢就算了!这小子,怎么骗人呢!”
“......”
林父也变了脸色,拍的桌子一震:“既然这样,我再跟沈家谈谈,小疏你就别管了。”
无论如何,是沈缚先越过了那条线。他不要做兄长,偏要当爱人。这一箭射出,就再没有回头路。
后来林疏发现自己真的喜欢同性,他不是没想过,他到底真的对沈缚产生过不一般的感情,还是少年时期对男人实在缺乏应有的边界感,令沈缚产生了误会。
但无论喜欢与否,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他跟沈缚本来能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是沈缚先越过了那条线。他不要做兄长,偏要当爱人。这一箭射出,就再没有回头路。
亲手打破了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边界,就要承受代价,毁掉他们感情立足的基础。
-
第二天谢飞云还是被工作绊住了手脚,季麟如愿以偿的邀请林疏坐上了他的副驾,当然,不是肉包铁的张扬机车,而是浑身散发着淡淡资本气息的紫色迈巴赫,内部装饰花哨的跟车主如出一辙。
尽管林疏一再表示他可以花钱叫车回去,但最终还是迫于金毛呼哧呼哧围着他团团转的“盛情难却”,屈服了。
林家比不过沈家代代传承的惊人财富,全靠林父抓住时代风口发家,与林母共同打拼,夫妻二人齐心协力才有的今天,林疏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
有了孩子后,林母孕期反应大,受激素影响郁郁寡欢,林父把房子搬到了名盛一时的云山别墅,希望能林母远离市区的喧嚣,有个静心的地方。整块地皮临江而建,烟波浩渺,钟灵毓秀,格外受富人追捧。
这样的地方难免路途遥远,比较难走,清晨出发,过了正午才接近目的地,林疏好久不坐车,难受的直哼哼,季麟开的再稳当也不管事。
林疏捂着肚子,红润的嘴唇褪去了血色,虚弱道:“好想吐哦……”
“吃了晕车药还睡不着吗?”季麟皱眉道。
“再坚持一下,下高速就到了———要不要聊天,我记得这样会好受一些。”
林疏有力无气道:“聊什么,你坚持不懈邀请我放学后坐你的摩托车去飙车的过往吗。”
“唔,其实现在我还是想邀请你,我们这些玩机车的男人后座可是很神圣的,只能载老婆去兜风,一但让别人坐了,那这辆车连带这个男人就不值钱了,顺带一提,我没让别人坐过,就等着你坐。”
这话说的很逗,林疏没忍住笑了两声,问他:“你对我哪来的执念,想睡我没睡到?”
没想到他轻飘飘一句话,给季麟整了个大红脸:“喂……别对小混混有刻板印象好吗,我可是很纯爱的!”
林疏“哦”了一声,遗憾道:“好吧,你要是痛快承认了,说不定我就让你睡了。”
季麟:“……”
“这,这不好吧,你老公还没死呢…..还有你那个在国外的男朋友…..呃…..”季麟结巴道,“活动还有吗?”
“哈哈哈哈哈!”林疏把腰笑软了,眼角渗出泪花。
季麟从驾驶位的电子屏上看他,陪着他笑。
下了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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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还有一段距离,并且不如在高速上顺畅,林疏那股晕车劲卷土重来,昏昏沉沉的搭话:“所以为什么?见色起义?”
“不行吗?林疏,你是真的特别漂亮,嗯…..特别帅。”
季麟开完玩笑,正色道:“正经原因是有的,就是跟你老公有关系,我不想让你想他,所以不想提。”
沈缚?怎么扯上他了。
林疏唇边的笑容敛去了些:“说说看?”
季麟想了想,叹了口气:“我见过他———当然不是被他找上门那次,是很久很久以前,应该是他们沈家老爷子过八十大寿吧,圈子里有头有脸的基本上都来了,我爸提前好几天押着我把头染黑,钉子也拔了,就为了去跟人家打个招呼。”
“这事好像是交给沈缚办的,我见他一晚上忙来忙去的,即要跟来客寒暄,又要时刻处理各种意外——为什么我记得那么清呢,因为我爸这人攀比病发作了,一直抽我让我跟别人家的孩子学习,争取成为沈缚二号——扯远了。”
季麟清了清嗓子,漫无目的的叙述总算切入重点,声音都集中了起来,变得饶有兴味:“我正认真学习呢,突然撞到一个走路不看路的人,他高脚杯里盛着橙汁,为了不洒到自己身上,一口气在我身上泼了半杯。”
“像不像偶像剧的开头?”
林疏:“……..”
季麟时间点说的很具体,他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个事。
沈老爷子的父辈在动·乱年代做军·火生意发家,老爷子铁血手腕,早年间黑白通吃,后来随着时代变迁毅然决然换血改革,奠定了沈氏商业帝国的基础,在外德高望重,寿宴排场极大,沈缚作为长孙能力再高也不得不全力应对。
这就导致林疏被放养了,沈缚没空拉着他,他也不愿意跟着大人应酬,一边无聊的走神一边在会场边缘乱窜,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同样在边缘躲清闲的同龄人。
林疏问:“所以?我说了什么吗?没印象了,这跟你喜欢我有什么关系?”
季麟故作大惊小怪:“有啊,这不就是偶像剧里男女主缘分的开端吗?”
“假如是那种很甜的剧情,我应该顺势让你带我去换衣服,拉进一下距离什么的,可惜是那种曲折的,我刚说完,你就被沈缚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抓走了。”
林疏:“……..”
“再见面还是你把我撞了,你说是不是缘分?”季麟打了个弯,车窗外湿度渐重,空气冰凉清新,隔着玻璃就能感觉到水汽。
快要到了。
季麟慢下车速,吐槽道:“没记错的话,这楼盘是他们沈家开发的吧,这么偏,也不设置点共用停车位。”
说完,他换了个话题:“送你到家门口,我就先走了,你需要我再来。”
林疏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哼笑道:“这时候突然有距离感了?”
季麟晃着自己那头黄毛:“我染黑再来拜会岳父岳母大人。”
林疏:“………………滚。”
“马上就滚了,”季麟问他,“看在我百里相送的份上,能问问你要跟叔叔阿姨说什么吗?”
“你想听什么?”
季麟认真思考,道:“爸妈,我跟沈缚不合适,他太老成没有新鲜感,我们打算离婚了,我准备另觅真爱,希望另一半是个五颜六色的机车帅哥。”
林疏摸了把脸,无声地笑,又长又直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弧型的阴影,静态的外表跟一个洋娃娃别无二致。
“可以啊。”
林疏煞有介事:“我真的打算跟他离婚。”
9.父母 原谅 支持
林疏没想到的是,他走到家门口的庭院时,妈妈就在门口。
不是等他,而是拿着一个小喷壶,穿着碎花连衣裙,漫步在花圃的小径上,走走停停,留给林疏一个侧脸。
葛秋婉已年逾不惑,岁月对她格外偏爱,早年间风餐露宿的地质考察,严酷的环境没舍得在她美丽的面孔上留下半分痕迹,旁人唯有从眼角细微的褶皱窥见她的年龄,即便如此也只是为她凭白添了高雅的底蕴。
这份美貌完完全全遗传给了他的儿子,柔和坚韧的脾性却没有。
林疏一见到她,眼眶忽地红了,鼻头酸酸的,在车上打好的腹稿忘得一干二净:“妈妈!”
感觉你变了好多。
让他隔着栅栏一喊,葛秋婉浇水的动作顿了顿,停下来四处张望,整个人转了几转,愣是没往门口瞧一眼。
林疏心底泛酸,快步走过去,又喊了声:“妈。”声音比方才小得多。
葛秋婉这下彻底看见了他,高挑纤瘦的儿子大变活人一般出现在她面前,女人手中的喷壶落了地,不顾仪态,扯起碍事的裙子便匆匆奔来:“小疏?!”
葛秋婉又惊又喜,紧紧把儿子搂在怀中,嗔怪道:“怎么突然回来,也不说一声!”
“想你了,妈妈,”葛秋婉劲不小,林疏笑着被勒的胸骨隐隐作痛,他不想一上来就报悲让妈妈不开心,故意卖乖,“昨天晚上想的,今天一早就赶回来了。”
葛秋婉比谁都了解他,闻言稍稍松开手,担忧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向空无一人的入口张望:“乖宝,谁送你回来的?”
“打车平台的司机。”
林疏含含糊糊的敷衍,推着他妈进屋,葛秋婉喜静,经历过白手起家的艰苦更不喜铺张浪费,偌大的独栋别墅没请几个佣人,清洁打扫是每周定时上门的家政负责。饭是保姆做的,偶尔葛秋婉也会下厨调剂口味。
正值午休时间,保姆已经把午饭撤走了,他不打招呼跑回来,自然也不会有剩余的给他吃,葛秋婉要亲自给他下面,被林疏连忙拦住她。
葛秋婉又看了一眼正门,诧异道:“小缚人呢?他回不来也该派人送你呀,打车算怎么回事?”
林疏不回答:“等我爸回来了再说,他人呢?还这么忙吗,晾你一个人在家,我们在全国富豪榜上进步了多少啊?”
葛秋婉叹了口气:“可不是吗,他这人老毛病,每个月不把分公司转一遍就放心不下,我没少说他,项目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转而,女人便拉着他的手,不由分说的把林疏押进书房坐着:“行了,我让你王姨通知你爸了,他最早也得晚上到B市,你先跟我说,什么事。”
“....不会是跟小缚有关系吧,你们吵架了?”
林疏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道:“妈——我失忆了,你儿子年轻了三岁。”
“对不起妈,我本来想好怎么铺垫后委婉的告诉你们的,结果见到你太激动全忘了.....”
葛秋婉:“......”
葛秋婉的脸色瞬间变了。她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突然睁大,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张合了几次却发不出声音。林疏看着她血色褪尽的脸,下意识伸手想去扶,又怕惊着她似的缩了回来,只能无措地站在一旁。
“妈?”他小声唤道。
葛秋婉猛地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住胸口,指甲在真丝衣料上留下几道细小的褶皱。
“好端端的怎么会失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病了?沈缚人呢?”说到最后三个字时,语气陡然尖锐起来,“他怎么照顾的你?”
“跟他没关系...”林疏被她突如其来的严厉吓了一跳,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就是发高烧的后遗症,医生说可能会慢慢恢复...”
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甚至还扯了扯嘴角,好像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葛秋婉的眼神让他立刻意识到这个玩笑开错了。
“胡说八道!”葛秋婉突然站起身,动作太急带倒了桌子上的茶杯。瓷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但她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抓住林疏的手腕就往门口拽,“现在就去医院!脑子烧坏了是能开玩笑的事吗?”
林疏被她拽得踉跄了一下,本能地往后缩:“妈,我真的没事...”他声音发虚,手腕在母亲掌心里不安地转动着。
像一盆冷水浇下,葛秋婉的动作突然凝滞,她慢慢松开手,嘴唇颤了颤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猛地别过脸去。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砸在房间里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我孩子怎么这么可怜啊...”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林疏从未听过的、心碎般的颤抖,葛秋婉抬手想擦眼泪,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最后只能用手掌捂住脸,肩膀无声地耸动着。
这一哭把林疏哭的六神无主,他们最后还是没去成医院,林疏再三保证自己已经预约过医生,回到A市就去看,且身体状态佳,精神面貌好后,葛秋婉伤心的低泣才勉强化作哽咽,母子俩凑近了说小话,林疏把自己还记得什么,忘了什么三言两语交代清楚,终于能问出最想问的问题:
“妈,我为什么要回国,这三年发生什么了?”
葛秋婉听着,像给小宝宝顺气那样,一下下摩挲着林疏的小臂,闻言又叹了口气。
她不是个会修饰内心想法的人,情绪哪怕不写在脸上,也会体现在肢体语言中,对亲人尤甚,此时此刻,林疏就从她乱了节奏的拍打上看出了一种挣扎的犹豫——他从许海盛身上也见到过。
林疏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得放轻语气:“我最相信的人只有你跟爸爸了,没事的妈,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我承受的住。”
似是被他说动,葛秋婉低语道:“我知道,乖宝你想着在A国落地生根,打拼自己的事业,爸爸妈妈支持的你的选择,可人算不如天算,你毕业后的那一年,你爸在外地谈生意谈的太晚,晚上路况差,出了点小事故,他就近去当地的医院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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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秋婉:“怀疑他是肺癌。”
林疏如坠冰窖,失声道:“那他在——”
葛秋婉连连摇头,手指冰凉,刚刚停下的眼泪再次开了闸:“你爸他没事....来来回回折腾了大半年,片子拍了一个接一个,确认了是肺部结节,做了穿刺消融手术,后续定期检查复发的风险就不,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林疏瞳孔收缩,生怕下一句就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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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转折。
葛秋婉咬牙:“可是那大半年...你放下A国的一切跑回来...你工作室的合约...你准备了那么久的作品....”
为人父母,无关事态紧急与否,最愧疚的无非是因为自己耽搁了子女前程。林家一向家风开明,尽管忙碌,从不会缺少对孩子感情上的关注,林疏的一切选择,哪怕突如其来他们都会尽力支持,同样,这份投入也换来孩子对父母的依恋,任何想法林疏都会向他们分享,包括自己在A国的各种展望。
林疏理解他们的别扭,也是货真价实的松了一口气,学葛秋婉说话缓和气氛:“妈,我爸劫后余生还不好好休养,这是他说没事就没事的吗?”
葛秋婉泪痕未干,白了他一眼,林疏吐了吐舌,心下却怅然若失。
所以,他回国的原因是因为父亲的身体?
这就是沈缚遮遮掩掩,宁愿撒漏洞百出的谎也不愿意说出的真相?
可是,有必要吗?这种情况,他别说放弃事业,让他放弃生命也在所不辞,更何况还是不幸中的万幸,不是不治之症,他没有失去亲人,怕他伤心更是说不通。
思来想去,疑点又回归到了男友身上。
“妈,我还有个问题想问。”
葛秋婉扭着身子,不跟他对视:“什么?都说了你爸晚上就回来。”
“不是,”林疏挠了挠下巴,问同龄人还好,问长辈就有些难以启齿,“我.....为什么会跟沈缚结婚,我们的婚约不是作废了吗,就,我是怎么原谅他的....”
葛秋婉干脆利落甩了他一句话:“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会原谅一个囚禁绑架我儿子的神经病的,同意你们结婚全是因为你喜欢。”
林疏:“.............”
“怎么可能!”
她依旧侧着身,让林疏看着她的半个背影,忿忿道:“本来都过去了你又提,别说我不明白,他们沈家人也不明白,你不在的这些年,沈家始终气短一寸,在生意场上处处让步,结果你回国了,转脸就跟沈缚领证了,把他们吓得够呛,追着我旁敲侧击,生怕你又不是自愿的。”
林疏:“....那你记得江临光吗,我男朋友,我跟他是怎么分开的?”
“...具体原因我不太清楚,你很少跟我分享你的感情生活,我知道你们分手还是通电话的时候问了一句,你才说你们前不久分开了。”
那就是回国前便分手了,这一点倒是能跟沈缚的说辞对上。
林疏正思考着,葛秋婉忽然间坐立难安起来,她撑着扶手起身,踱步到窗前,自言自语道:“这么晚了,天都快黑了,先下去把晚饭吃了吧,儿子。”
确实,情绪大起大落之间天色渐晚,透过落地窗向外眺望,远处的江景早已混沌不清,几只江鸥轻盈的掠过水面,泛起一连串的涟漪,倦鸟归巢。
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很不真实,失忆后发生的一切宛如做梦一样虚幻,他站起来,活动着久坐僵硬的脊柱,问:“原来你们也不理解我会跟沈缚结婚吗?”
葛秋婉半边身子已经迈了出去,闻言怔在原地:“是,是啊....”
“太好了。”
林疏由衷的微笑起来。
“我想跟他离婚,”
10.补药呀
晚餐时间,相对无言。
相比于葛秋婉的心事重重,林疏显得分外淡定。他嘴小,每夹一筷子菜放到碗里就要拌适量的米饭进去,集合成一个色香味俱全的饭团再放进嘴里。
做饭的王姨在林家干了少说也有十年,对少爷的口味了如指掌,饶是林疏再挑嘴也能应付过来。
葛秋婉几欲开口,抬头看见吃得正香、两腮鼓起如同仓鼠的儿子,又把话憋了回去。
相安无事地吃完这顿饭,葛秋婉转了转杯子,道:“你说的离婚,小缚知道吗?”
“不知道,”林疏仔仔细细擦去唇边沾上的油渍,摇头:“告诉他我还能顺利回来吗?”
葛秋婉抿了口水:“离婚这事,要不还是再想想吧。”
“你们年轻人的感情变化我不懂,可哪怕失忆了,决定跟他结婚的人还是你。这日子怎么说也一块过了三年,离婚容易,万一你想起来了,后悔了怎么办?”
林疏愣住了:“不会后悔......我为什么会后悔?”
“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的人,都没办法理解我会跟他结婚,不是吗?”
“而且,妈,我越了解越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林疏舔了舔虎牙尖,抛出他认为最大的疑点:“我失忆得很突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如果按常理来讲,你失忆了,问这问那,爸会做什么?”
葛秋婉:“假设点好的——我问他就告诉我呗,还能有什么?”
“对,可沈缚他骗我,”林疏打了个响指,“他把我回国的原因归咎于临光,说我分手了,因为伤心才回国,这可能吗?太离谱了。”
“......”
葛秋婉却沉默下来。
再一次地,林疏从母亲身上看到了那种非同寻常的犹豫。假如搬来一台高速摄像机,将这个过程细细拆分,林疏一定能从中看出谨慎、紧张、小心到极点的思索,像蜘蛛在编织它的网,从已知的一端连向未知的彼岸。
葛秋婉也在撒一个谎,这个谎言注定要与他人口中的融为一体,而她并不知晓整体的框架,唯有竭尽全力处理好自己这部分,不让网中麻痹的蝴蝶察觉。
葛秋婉说得很慢:”他怕你伤心吧。我们去前几个医院检查的时候,业内名医都给不出一个确定的结果,但话里话外暗示的意思很不乐观,勒令你爸立刻停止手头上的工作。这些活儿不能没人决策,我只能分担一部分,更多的还是落到了你头上......你本来身子就弱,一边忙你爸的事,一边跟国外的项目交割,我眼瞅着你越来越瘦......”
眼看着葛秋婉再说下去就要把眼泪就着水喝了,林疏无奈又强硬地打断她的话:
“如果这样,省略你说的过程,直接告诉我爸的病好了不可以吗?我总不会连这点情绪都消化不了。”
葛秋婉并不认同:“明明不说连这点情绪都可以不让你承受的。换成是我失忆了,你会说吗?但凡爱你的人总会尽他所能让你规避残忍的现实。”
“......?”
好肉麻。
“妈——”林疏不敢相信地拖长尾音,质问道,“你是在给沈缚解释吗?刚才有个人在书房跟我说什么原不原谅来着,我们不是一条战线的吗?”
葛秋婉大概也觉得自己前后矛盾,梗住了,又喝了口水:“什么战不战线的....咳!”
这口水咽得太急,她呛着了,咳嗽着也要说:“我说的哪里有错,沈缚跟你结婚总不会是出于恨吧。”
“为什么不会,”林疏微眯着眼,“以前不是,如今可未必。妈,别再用小时候的关系代入我们了,他从一生下来就是个精神病院的漏网之鱼,披了个正常人的皮而已,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用常人的思维想他。”
葛秋婉再度陷入沉默,良久才道:”你这么坚决,失忆这几天跟他接触下来,他给你留下的印象跟过去相比,就没有一点不同吗?”
过去是什么印象?
林疏细细盘点沈缚都干了些什么:撒谎;串通旁人撒谎;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实际还是想掌控他的行踪。
总结一下就是:不诚实,不够尊重他,对他的控制欲太强....等等,懒得回忆更多了。
总结完毕,林疏认真道:“一点都没有。”
“哦——非得说,就是更会伪装自己了吧,坑蒙拐骗的话术也精进了不少。妈,你说的问题我都考虑过,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这样,回国后,我焦头烂额地分不出多余心思,就被他伪装出来的表象给骗了呢?”
葛秋婉也很认真:“这个想法很有趣,但你只是焦头烂额,不是变成弱智了吧,民政局你不去□□,婚会自己结吗?”
“没错,”林疏压低声音,“我不是笨蛋,所以,极有可能是他利用了某个人或者某件事,胁迫我同意。”
“随着时间推移,他用来胁迫我的东西,对我来说也许不那么重要了,因此发现我失忆之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再次威胁我就范,而是试图靠谎言打感情牌,让我相信,我跟他是真心实意在一起的。”
“这不是他最擅长干的吗?或许二十六岁的我也在筹划着摆脱他。”
设身处地地换位思考,从已有的情报出发,他的逻辑太过自洽,葛秋婉怔住了,举起杯子,发现里头没水了又放下。保姆早在他们谈话前就识趣地退回房间,因此没人给她续上新的。
林疏理所应当地承担了这份职责。王姨煮了花茶泡在厨房的保温壶里,怕被碰倒放的位置比较靠里。林疏对家里厨房的布局不够熟悉,端着杯子一点点看过去,忙活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疑似保温壶的设备。拿回餐桌上时葛秋婉竟然不在。
林疏把滚烫的茶稳稳当当地沏进杯中,顿时满屋馥郁的花香。他顺口提醒了一声:“妈!好了!”
他以为葛秋婉去了盥洗室,没有回应也没有在意。可几分钟后,葛秋婉推开连接后院的门进来,林疏才发现她是去打电话了。
看见儿子在等她,葛秋婉似是没想到,略显尴尬地后退半步,先一步解释了起来:“这么晚了,问问你爸到哪了。”
林疏不疑有他,建议道:“别着急往回赶了,明早再说。”
“已经在路上了,”葛秋婉道,“要是困就先睡。”
-
林宗嵛归家时,已近凌晨,家中唯有客厅亮着一盏灯,许久未见的儿子托着腮等他,圆钝的五官在微弱的光照下袒露出近乎圣洁的美。
父子相见,总归不会像跟妈妈一样腻歪。林宗嵛为人严肃方正,在生意人里称得上寡言少语,林疏跟他亲近,也不怎么用语言表达。
对视一眼,林宗嵛不说话,林疏就绞尽脑汁编一个开场白:
“爸.....我妈刚睡了,你再早回来一刻钟她还强撑着等呢。”
林宗嵛点点头,大步向前,给了儿子一个拥抱。虬劲有力的大掌拍下来,林疏好悬没被拍散架,被挤压得轻轻“啊”了一声,乐呵道:“爸,看你这么有劲我就放心了。”
“油嘴滑舌。”林宗嵛松开手,复又拍了拍林疏的肩。
再煽情下去林疏就有点不自在了,他想切入正题:“爸,我有话要说。”
不成想,林宗嵛抬了抬手,道:“秋婉给我在电话里大致说明了你的情况。小疏,你也该去睡觉,这种病不能熬夜。”
林疏不满:“做了穿刺手术还在全国到处跑的人是谁?”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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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飞机上休息过了,你呢?”
林宗嵛微微蹙眉:“回屋睡觉,有什么事等醒了再说。”
林疏拉下唇角,不情不愿道:“至于吗....我就问几个问题行不?问完马上睡。”
一转身,方才刚歇下的女人穿着睡衣,扶着楼梯把手,静立在楼梯间的平台上望着他们。
“妈?把你吵醒了?”
间隔着林疏,夫妻二人遥遥对视,彼此透过对方的视线默契地交换了什么,达成了共识。葛秋婉出言道:“你爸说的没错,接到人就够了,剩下的等到大脑清明的时候再聊,快去睡吧。”
葛秋婉不容拒绝道:“快去!”
你一言我一语,双重压迫下,林疏摸了摸鼻尖,灰溜溜地上楼。他的房间定期有人收拾,空气中能闻到不轻不重的清洁剂味,崭新的床单平整地铺在紧贴墙面的床上。简单洗漱过后,林疏站在床边端详了一下,不舍得一口气破坏掉这严丝合缝的一幕,蹑手蹑脚地翻身上床,尽量不使它产生褶皱。
即便身体很疲惫,也毫无睡意。林疏揉揉酸胀的太阳穴,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手机没电了。
!
现实生活太充实,林疏浑然忘却了自己兜里还揣着个电子产品的事,偶尔摸到了也以为没人找他,懒得打开看。
原来是早关机了。
连上电后过了会儿才开机,通知栏处的电池显示着岌岌可危的一个电,由于电量不足,用起来很卡。林疏耐心等了几秒,不得不跟屏保上两个歪歪扭扭贴在一起的雪人大眼瞪小眼。
....这该不会是他跟沈缚堆的吧?
好丑。
应该不是,他的手不可能搓出这么崎岖的雪球,坑坑洼洼连幼儿园水平都不如。
充电线比较给力,很快,电量就窜了一格,变成了数字5。手机自动解除省电模式,连上流量,顷刻间,宛如洪水般的绿色聊天软件消息喷薄而至!嗡嗡嗡的提示音上气不接下气地响,林疏哆嗦了一下,险些失手把手机摔出去,连忙开了静音。
密码是:1——1——2——7
来不及思考别的,林疏马不停蹄地点开微信,预想中的繁忙景象却并没有出现——置顶下方有个新加上的黄毛,对话框中赫然一个猩红的99+
最新一条是五分钟前发的:
季麟:你不回复我好担心QAQ,睡不着去做了五组卧推。
....这么多消息,全是一个人发的。
林疏踌躇着点开,寻思着打这么多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报个平安。
下一秒,季麟又发来一条:【图片】
季麟:成果展示,感觉自己真的很棒!
林疏:”.....”
他默默退了出去,给正经牵挂他的谢飞云简单回复了两句。
置顶上的”SF”忘记卸下来了,很碍眼,亮着一个小红点:
SF:回家了吗?
间隔一段时间。
SF:到了吗?
SF: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最新一条来自半小时前,只有一个字:
SF:不。
不?什么不?
不小心点到的还是说在骗他回复。
林疏回复:
木木:?
林疏点击取消置顶,退出去,干干净净的页面,除了那几个人以外,竟然再没人跟他联系。通讯录的好友加起来超不过二十人。
可电话簿里存着的那一堆“x总”是怎么回事。
他不工作吗?
林疏百思不得其解,翻腾来翻腾去,突然意识到一个盲区。
有没有可能,他其实还有一个微信号。
11.江临光
林疏如愿以偿地找到了他第二个账号。
头像很眼熟,是那张屏保里的小雪人,被截了半张脸出来,在它身边的大雪人则漏了一只眼睛,半个鼻子。
林疏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字:情头。
果不其然,成功切换账号后,数个置顶中,其中一个的头像正是屏保里的大雪人。
昵称……昵称是……
“有事找老公^_^”
…………..这是谁……
点开。
沈缚。
他怎么也有另一个号。
………….
林疏好像有点死了。
林疏好像OOC了。
沈缚是不是给他下药了,其实失忆不是因为发烧而是因为药过期了吧……
林疏轻轻放下手机,失去高光的眼神呆滞。
片刻后,重新亮起,林疏想起来他是不爱用颜文字的,所以此备注说不定是沈缚私自改的,并且强制他不得改回。
原来如此。
火速改名撤置顶一条龙,林疏拍了拍涨红的脸,才有闲心浏览这个账号的其他内容。
很明显他的想法没有错,二十六岁的林疏对工作跟生活做了界限不严格的区分,一个号为主号,好友列表十分庞杂,各种群聊私聊的小红点密密麻麻,另一个则是小号,看上去不常用,或许是为了能及时地收到某人的消息才会打开。
一个叫“菲菲”的人给他发的消息最多,林疏简单翻了翻,每天的对话都固定在下午——应该是临近下班时间———向他汇报一些会议的结果,项目的进程,夹杂着几份文件。
而他的回答千篇一律地简略:
“好。”
“收到。”
“可以。”
偶尔有几句长的,也是在对“菲菲”发的内容提问题跟意见。
原来二十六岁的他对下属这么高冷,走的是职场冷淡风。
失忆后他跟“菲菲”的聊天记录便断了,一天没回复还好,第二天“菲菲”便忍不住打破人机模式,问“林总,这个报告需要您看一下。”
随后接着发新的内容过来。
“菲菲”是他的秘书吗?
林疏眉心紧蹙,点开她说的报告一行行看下去,把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啃秃了一小块。
看不懂。
这都是什么……怎么有好多数字……呃这个是公式吗……金额好像还蛮高的……他不是艺术生吗这一堆数据是怎么回事……
防止他胡说八道搅黄文件上高达九位数的不明项目,林疏选择了接着装死。
菲菲,对不起。
尽管满腹疑问,这个点了他也不好去打扰谁,林疏点开了同样冒红点的朋友圈。
开幕雷击:
林疏:纪念日,晚餐,三周年快乐。
【图片1:烛光晚餐之鲜切三文鱼拼盘】
【图片2:一双修长宽大的手,正优雅地将牛排分成小块】
【图片3:两枚交叠的铂金戒指,一大一小,底部刻着一串花哨的字符】
【省略其余六张摆盘精美的菜品跟灯光璀璨的江上夜景图】
数不清的点赞,下面的评论拉到底全是清一色的祝福。
有人问:这是换新戒指了?
过去的他回复:没有,摆拍的。
林疏凝视着无名指上严丝合缝的戒指,事发以来,只有沈缚为了证明他们的婚姻关系点明过它的存在,余下的时间,这枚婚戒如同触发了自我保护机制,融进了他的皮肤,无法引起他的半点关注。
他想摘下来看看背面的文字,可脱到关节处就卡住了,那里好像增生了一处额外的骨头,怎么旋转,换角度都无济于事。
薄如纸的肌肤摩擦几下红了一大片,林疏疼得直咧嘴,立刻打消了强行把戒指拽下的想法。
心惊胆战地接着往下翻了几条,剩下的内容都很正常,花草,风景。二十六岁的他不经常发朋友圈,每条之间间隔着几个月的距离,也不怎么回复评论,导致现在的林疏掌握不了什么信息。
所幸,没有关于沈缚的内容了。
放下手机时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身体差还要熬夜的报应就是心跳加速,头昏脑胀,林疏还是不困,就是身体的不适令他心情烦躁,下意识翻了个身,平顺的床单到底还是布满了使用后的褶皱。
他久违地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江临光。
那是林疏落地A国的第一个学年,他来得匆忙,在国内准备的时间短暂,意向报考的艺术学院入学条件又高得吓人,林疏不得不全部投入到了学习上,正常留学生在国内应该提前规划好的出行攻略,租房地段,当地的特别规定,林疏一概不知。
机会与从容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林疏没有准备,他只有钱。
有钱也行。
可是他懒又娇气,只身来到异国他乡,面临人种与语言上的隔阂,难免在生活中会感到受挫与失落,发现走到哪里,还是会对来自同一个国家的人抱有莫名的好感,跟下意识的信任。
江临光就是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一年一度的新生开学交流会上。会场人头攒动,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包围的小学弟,即便身旁就是个纯正的白男,小学弟依旧白得亮眼,是那种匀称透亮的肤色,像是叠加三次的白颜料。
小学弟看上去心情不愉,头发长了,头顶乌黑的发丝毛躁地翘起几根,未经搭理的刘海凌乱地糊在脸上,小学弟不住地用手去拨,红艳的双唇越抿越紧,邻座的白男还若有似无地用肌肉膨胀的臂膀挤他,可怜得要命。
学生会的同僚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挤眉弄眼道:“哦,可怜的漂亮女孩,那头白皮熊快要倒在她身上了,江,你怎么不去英雄救美。”
江临光从到场人员名单中抬起头:“他是男生。”
林疏被拎到最前面无人的空座上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怎么没人告诉他外国人身上的味道这么大!要吐了!
“还好吗?同学。”江临光用英语问。
亚洲面孔的学长关切地递过一张面巾纸,他身上的香水气不浓,是淡淡的柠檬香与佛手柑,恰巧将林疏从闭气晕倒的窘境中解救。
林疏感激道:“谢谢....”说成了中文。
他一愣,刚准备换成英语,就见江临光笑了笑,摆手道:“就说中文吧,我的父母都是华裔。”
碰上好心同胞,还是救他于水火之中的,看上去干干净净的,身上有好闻味道的同胞,林疏高兴了,发丝扎眼也不在乎了,冲江临光笑得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很主动地要加学长的联系方式,以便日后有什么不懂的能够虚心求教。
江临光同意了,也确实帮了人生地不熟的林疏很多,外加他们是同一个专业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林疏求助最多的人。
再往后过了大半年,林疏逐渐适应了在市区与学校来往通勤的生活,也凭借过人的专业能力在同学中脱颖而出,又因为姣好的外貌在各种社交活动中备受欢迎,只要他需要,随便在ins,ig上发个动态,分分钟想要帮忙的人便会在私信里亮出红点。
在国内上学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情况,林疏十分适应,但相对应的,好友多了,江临光在他常用联系人里的位置便逐渐下滑,每回想起时林疏总过意不去,觉得自己像个喜新忘旧的人,是个不合格的朋友。
他请江临光去当地最贵的餐厅吃饭,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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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预定时没弄清楚不同位置的意思,闹了个乌龙。
等到了地方,他们盯着桌布上散落的玫瑰花瓣,没来得及觉得尴尬,两个西装革履的白人便走到他们身后,拉起了优美的小提琴伴奏,节奏缱绻舒缓,是个暧昧的情歌。
紧接着,爱心形状的蜡烛跟着隆重的前菜上桌了。
林疏:“.....”
江临光:“......”
林疏:“......?“
江临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学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林疏半点没觉得好笑,那玫瑰香薰流下来的蜡泪就跟滴在他脸上似的,泛起火辣辣的红。
林疏眼神涣散,林疏不知所措,林疏妄图解释一下:“...这家餐厅好特别啊哈哈.....对不起我外语水平还是不过关。”
“啊,不是的,没有在笑话你。”
“全州也就这家店把观景台的位置划分成情侣专属了,常客一不留神就会看错,别说你是第一次点。”
原来是这样,林疏小鸡啄米式点头,好受了些,“哦”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笑?”
江临光:“......”
江临光强忍笑意:“嗯....就是觉得你特别可爱,嗯,可爱。”
林疏:“。”
被同性用这种词形容,林疏抖了抖,一种诡异的感觉油然而生,说不上反感,就是觉得怪,他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想说我笨就直说嘛,你还会用反语呢。”
“......”
在林疏不解的目光中,江临光再次笑弯了腰。
牛排不好切,林疏最讨厌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吃牛排,一方面是他的胃不喜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老拿捏不好刀叉的着力点,切得走样不说,看上去不够体面。
在家里,保姆要做都会提前给他分成小块。在外面,朋友们都清楚他的口味,不会点,而个别几个他做不了主的场合,沈缚都会把自己的那份分好,换给他。
今晚还是他到A国之后,第一回吃这种东西。
林疏想要假装看不到放在自己正前方的盘子,拿着小勺一点点挖着土豆泥吃,装了几下,肚子就开始违背他意愿地咕咕叫。
江临光把自己那份熟练流畅地分好了,换给他:“他们配的酱汁都有点辣,放多少看你口味。”
林疏实在不想再丢人了,垂死挣扎:“我不爱吃。”
江临光信了,抬手示意侍应生想更换主菜,手腕刚刚升到半空就被林疏一把按下,在又轻又薄的桌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沉醉在自己小提琴艺术中的老外吓得立正了。
林疏:“不,不用.....凑活...凑活吧....”
林疏:“......”
啊啊啊啊啊!
历尽千尴万尬,这顿有专人伴奏的浪漫约会餐,就这样配着两个穿休闲装的好朋友结束了,因为位置需要提前预约,不能随便更换,且再出去找饭吃,林疏也选不到合适的位置,看江临光怡然自乐,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埋头苦吃。
还是在一起后他才知道,江临光是这家店的VIP,有专属的会员包厢,无需预定,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但那都是后话了,起码这顿饭请完,明面上林疏还清了人情,生活跟学业也步入正轨,再没有跟江临光有额外接触的机会,他们的关系甚至一度从朋友降格到了“不错的同学”上,在校园里不经意碰见了,顺路的话江临光会跟他一起走,他们聊聊最近的新闻,画展,然后在分岔口就此别过。
时间久了,或许缘分就会这样到此为止。
转折点就发生在林疏快要忘记这么个人的那天。
12.豪码吃
A国年轻人的夜生活总离不开酒精。
林疏也不能免俗,他不能喝酒,喝一点就上脸,再喝一点全身都红,但不是不爱喝,他喜欢冰啤灌进喉咙时,低温与体温剧烈碰撞产生的刺激感,没人管就会喝很多。
以前是有人管的,沈缚大概是他们这个圈子里唯一一个奉行“未成年禁止饮酒”的奇葩,且这个条款仅管辖林疏一个人,每每狐朋狗友相聚,冒气泡的各类啤酒中总会有一个人举着格格不入的饮料。
把希望寄托于“不是我想喝的是他盛情难却”的话术也是没有用的,沈缚约束他,也插手他的朋友,这些二世祖无论有多么混,都被沈缚间接或者亲自找过,直接导致有林疏在的局,画面就跟开了宝宝巴士一样和谐,抽烟的不见踪影,喝酒的也得先给林疏选好饮料,最后他们之中还得选出几个人保持清醒,以防万一。
这个万一当然是保证林疏的安全。
终于没人管了,他盯着吧台上七零八落的酒瓶,反倒有些不适应起来,他的同学在一旁已经玩嗨了,男男女女身影交叠,谈笑声不绝于耳,当然有人围着林疏打转,殷勤地给他续酒,加冰,唾沫横飞地撑着吧台跟他搭话,话题净是些天气,足球,乃至他们某个学院老师的私生活。
隔三岔五,还有来源不明的特调送过来,全是请林疏喝的。
他很有警惕心地婉拒了,退不回去的就摆在那里,一口一口抿他的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来搭讪的人。
一口,两口,三口...
一杯,两杯,三杯...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林疏受不了了,径自寻了个僻静处躲着,离了卡座就没地方坐,他就倚着墙发呆。
好无聊。
这样喝酒有什么乐趣?还不如买一提,拿回家喝。
正想着,他被人拍了拍肩,一扭头,是一堵黑漆漆的墙——哦不是,黑漆漆的胸膛。
一个穿衬衫的黑人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身量上比他将近高出了两个头,臂膀宽阔,暴起的青筋盘踞在露出的小臂上,衬衫不只是故意没穿好,还是实在容纳不下两坨夸张的胸肌,松垮地开着领口,林疏被迫看到了里面整整齐齐,线条分明的八块腹肌。
哪来的黑玉米精。
出于礼貌,林疏笑了一下,问:“有什么事吗?”
黑玉米也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用带着口音的英语问:“豪码吃?”
?
“……什么?”林疏蹙眉,以为自己被音响震聋了,稍微往前靠了靠,“能再说一遍吗?”
黑玉米笑得更开心了,像见到肉的狗,迫不及待地把他往怀里扯,林疏可怜的小身板在他面前就像是小鸡见老鹰一般,肤色鲜明的对比更是引得这附近的人频频侧目。
黑玉米更急迫地重复了一遍,这回他不等林疏再欲擒故纵了,直接从钱包里抽出所有绿色钞票,从背后一路往下,卷起来塞进他的牛仔裤后兜里,兜太小了,还塞了两次。
“五千刀,够不够?”
林疏:“………………”
他再傻也该反应过来了,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后,被羞辱的屈辱感霎时涌上心头,巨大的体型差令人清醒,林疏攥紧拳头,极力压抑着一拳揍上去的冲动,伺机从壮汉充满威胁性的臂弯中脱身,向人多的地方移动,暴躁道:“……滚!”
黑人追上来,似乎非常想让林疏接他的单:“别害怕……你太小了,我不会全进去的,我会轻轻的,你可以只给我摸……别跑!”
林疏十分后悔自己修养太好,没学脏话,只能听得懂却说不出口。
活了这么久,这是头一回有人敢这么直白地性骚扰他,林疏听着想吐,又怕吐到这个变态同性恋身上让他爽了,屁股兜里的一沓钱触感分明,林疏灵机一动,将钱高高抛起,往空中一撒。
如同烈火烹油时的一瓢冷水,嘈杂喧嚣的人群刹那间沸腾起来,醉醺醺的人们揉搓着眼睛,待看清天上下落的是什么后疯了一般奔涌上前,争先恐后地扑抢着四散的纸币。
场面一时间难以控制,惊动了正门处的安保人员,刺耳的音乐声停了,台上的DJ不明所以地四下张望,慌慌张张地跑去后台。
在持枪合法的国外,人员密集场所爆发的骚乱对人们的神经挑战极大,林疏被四散的人群所吞没,在暗处得意地旁观黑玉米被赶来的保安围住盘问,为防止殃及己身,他没有多留,拿回自己留在椅子上的外套就要走人。
刚走没几步,林疏就停下了。
怎么感觉腿软绵绵的。
他又走了几步,连视野都变得模糊起来,高度集中的注意力松懈后,身体上的异常后知后觉地反馈上脑,胃部受了方才的刺激,含着一堆冰凉的啤酒,正不满地用痉挛向主人抗议。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林疏强撑着,保持所剩无几的清明,想着走出这个酒吧,坐上计程车就是胜利,可就在这时,他的肩膀又被人拍了拍,这回好一点了,来人是他的一个白人同学。
白人同学绷着脸,毛遂自荐:“林,我可以吗?”
林疏腿软到快跪下了,酒精麻痹着他的口舌:“可、可以什么?”
“可以送你回家,然后跟你共度一个美好温馨舒适浪漫的夜晚吗?”
白人同学轻咳道:“我跟着你,全部听到了——林,别信他说的不全进去,你的肚皮很薄,他会把你捅破的,而且他很粗暴,你会肚子痛,而我不同,我只能顶到你的这里。”
他点了点林疏肚脐附近。
白人同学试图列举自己的加分项:“我是处男。”
“我是粉色的,看着比较好看,遇到你之后还会定期去做毛发管理,每天坚持吃菠萝,我知道你喜欢好闻的味道,它吃起来应该是甜的了,还有……”
白人同学想起来了:“每周科学锻炼臀内肌,提高爆发力,增强持久度。”
“麦克,”林疏晃了晃脑袋,把眼前飞舞的金星甩掉,“我知道你的全名,你的学号,你的专业,你的寝室,你的家庭住址,我还有你的入学照片,你父母的联系方式。”
“你说的话已经构成了对我的骚扰与精神性侵,我完全可以离开这里后立刻上报学校进行处理,所以,道歉还是户籍?”
麦克:“……”
麦克颤抖着走掉了。
这个小插曲成功浪费掉了林疏能控制四肢的最后一段时间,凭他这个状态,出门也是被抢劫的命,林疏服了,他扶着墙掏出手机,打给他唯一信任的一个人。
从接电话到出现在酒吧门口,江临光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跟在礼堂那次一样,只一眼他便发现了蜷缩得像个鹌鹑,抱着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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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挤在角落里的林疏。
林疏走不了路,又抗拒他公主抱,无奈,江临光把他背在身上,身条细瘦的小学弟意料之中的轻,跟片羽毛似的挂在身上。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江临光问。
林疏迷迷糊糊的,眉心拧着一个死结:“因为,不听话……”
“不听话?”
“我……不听话,喝酒,我不能喝酒,我……”
林疏“我”了半天,声音越来越小,没了下文,江临光以为他睡着了,本就稳当的步幅缩小了些,尽量不惊动陷入梦境中的人。
谁知,小学弟忽然抽动了一下,五指扣住他的肩头,幽幽道:“忘记问了,你是gay吗?”
江临光:“……”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像是人喝多了说的胡话,江临光本想一笑置之,可林疏不知为何,见他不吭声,却来了劲,五指并拢比作手刀,恶狠狠地压在他的颈动脉处:“说!你是不是同性恋!”
江临光:“……”
江临光轻松道:“我是啊。”
林疏:“……”
林疏哆嗦着嗓子:“果真吗?”
“………”江临光扭头瞥了他一眼,粉雕玉砌的美人面,此刻已经红得不正常了,水润的眼珠对不上焦,双眼不自然地眨着,像是要昏过去,但又斗争着不闭眼。
“真的。”江临光轻笑。
这回换成林疏不吭声了,把头深深地低下去,额头抵着他同性恋学长的肩颈,看不出是没意识了还是在沉思。
俄而,林疏幽幽问:“我们要去哪?”
江临光答:“我家,或者宾馆,你选一个?”
林疏:“……”
三秒钟后,林疏嚎啕大哭,断了线的水珠不要钱一样劈里啪啦落下来,边哭边发抖,拼命扣着托在他膝弯处的手,想从江临光背上爬下来。
江临光难得愣住了,本能地按住乱动的人防止他摔下去,四肢交缠之间,林疏哭得喘不上气,吓破胆似的害怕道:
“别睡我呀!别睡我!”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紧紧捂住肚子:“会出人命的……”
江临光气笑了:“林疏,你说什么呢?谁要睡你?”
林疏根本不搭理他,就想着怎么躲远一点,七扭八歪地动来动去,扯着江临光的衣服赖着不走。运输物极度不配合,搬运工唯有来硬的,江临光怕他这样在车上乱动有个好歹,最后还是选择了酒吧附近能找到的最好的宾馆,办理入住时,前台的小姐看着软绵绵的林疏,欲言又止,看江临光的眼神像看一条狗。
江临光:“……”
别这样。
照顾一个意识全无的人很难,照顾一个意识全无,还具有高强度攻击性的人更难,起码当林疏终于清醒时,凌乱的大床没给他任何产生误会的余地,因为江临光就坐在床边上,托着下巴闭目养神,有一道泛红的口子,从下颌线延伸到腮部,不严重,但看着吓人。
他一动,江临光立刻醒了。
见林疏张着嘴发愣,他点了点自己的伤口,问:“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林疏绞尽脑汁地想,自己该说记得还是不记得。
江临光却并没有给他忘记的机会:
“没睡你。”
“我是gay。”
13.宝宝 林总 求离婚
睁开眼,入目所见是熟悉的天花板,云山别墅独有的鸟鸣从远方传来。
林疏久久回不过神,总觉得自己还在梦中,江临光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他却是虚假的,困在清醒与混沌的交界线,被两个世界一分为二,心停留在过去,人却被投掷到了现在。
要是那个梦能持续下去就好了,让他再经历一遍跟江临光相爱,让他看到这份感情是如何结束的,哪怕代价是永远沉睡。
王姨敲门叫他:“少爷,该起床了。”
还是要回到现实。
早餐摆了一桌,很清淡的口味,内容是传统的中式,鸡丝香菇粥配葱油小饼,外加几碟爽口小菜,米香裹挟着鲜甜的肉味飘得到处都是,林疏鼻尖抽动,嗅了嗅,人还消沉着,胃很不争气地发出响声。
然而餐桌上,早已坐好等待他的父母却没有动筷子的意思,林宗嵛面色凝重,葛秋婉看到他才露出一个笑脸,连忙起身把儿子拉到座位上,夹了一筷子菜过去。
林宗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葛秋婉挥挥手:“孩子饿了,让他先吃。”
林疏:“……”
“不吃了,你们说吧。”
林疏坐直了,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里闪过一万种猜测。
“是关于你跟沈缚离婚的事情。”林宗嵛拍了拍妻子阻拦的手,示意让他来说,“我跟秋婉商量过了,小疏,还是再想想吧。”
“你们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孩,婚姻不是儿戏,更何况你们的背后还有公司的利益,公司的背后又是无数人的工作跟投资,离婚说起来容易,这些财产怎么分割?真要算后面的账,等着你的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凭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什么都不记得,能处理得了吗?”
林宗嵛浑厚的嗓音,不刻意修饰听上去就稍微有点直接。
葛秋婉按捺不住,柔声道:“别听你爸扯那么多,没那么复杂的,乖宝,我跟你爸的意思是,离婚的事我们不是不同意,缓一缓,可以吗?等你把病治好再说,这比什么都重要。”
林疏静静听着,举起勺子搅动碗里晶莹剔透的米粒,勺体碰撞到陶瓷碗的边缘,制造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他不想跟父母把话说死,只道:“可是什么时候能治好呢,治疗的时候该怎么办,不见沈缚?躲在家里吗?”
“一个月可以,一年呢,两年呢?要等到什么时候?”
林疏放下勺子,语气里不免有些委屈:“你们真的能接受沈缚做你们的女婿吗?”
葛秋婉见不得儿子撇嘴,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我们其实是无所谓的,乖宝,妈知道你无论怎么样都能过得很好,妈也能给你兜底,就是……”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冲动之下的任何决定,都会导致不可承受的代价,这才刚开始不是吗,你怎么知道好不了?”
林疏不是傻子,他听得懂母亲欲语还休的言外之意:“妈,你还是怕我后悔。”
葛秋婉没办法,偏过头沉默,回避这个问题。
林疏想不到该说什么,只管埋头往嘴里送粥。
林宗嵛给这场精心准备后的短暂对话做了总结:“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建议,林疏,别心急,再想想。”
一家人团聚后的第一顿饭就这样不欢而散。
林疏感觉到了背叛,是他难以理解的,也无法接受的背叛,来自他最爱的爸爸妈妈。
实际上,从失忆开始,他就在经历这样的背叛,许海盛还能称得上一句“情有可原”,因为他在林疏跟沈缚的矛盾中仅仅是个看客,可林宗嵛和葛秋婉呢,连他们都要站在与他相悖的一边,默许甚至赞同这桩婚姻的持续吗?
那他当初毅然决然地离开是为了什么?
就凭许海盛口中的“你们的感情很好”?
林疏相信,倘若他跟江临光结婚,也会获得一样的评价。
那为什么要选择沈缚?
他的大号上,沈缚没有来消息,倒是那个菲菲,还在坚持不懈地联系他,不过不是在发工作,而是关心起了他的身体。
菲菲:才知道您生病了(哭)
菲菲:林总,千万要保重身体呀,我们等您回来。
菲菲:(花朵)(花朵)(哭)
还有一些其他人发的消息,也是有关于他生病的,纷纷祝他早日康复。
林疏想炸毛了,手一哆嗦差点打出去一句“谁告诉你们的,说我得的什么病?”,失忆不是寻常的感冒发烧,如今他连自己在哪里就业,在干什么工作都不知道,万一大家都知道他失忆了,很难保证手下的项目跟人不会出岔子。
他想了想都有谁知道他失忆了,谁有资格代表他去通知员工。
沈缚。
他的“老公”。
应该没那么蠢吧。
大号的沈缚没有来消息,那就还是在小号,林疏咬着唇切换账号,面无表情地在心底打腹稿,想着该怎么以最高效简练的方式把自己目前的事业问明白。
哦,他忘了,昨晚那句莫名其妙的“不”是什么意思,沈缚还没回答。
账号切换完毕,信息加载了两秒才弹出最新的。
SF:不离婚。
SF:在你想起来一切之前,我不会同意。
……
消息是昨晚的,而沈缚应该来不及在他身上放窃听器,也就是说,在他向葛秋婉提出离婚的想法时,葛秋婉一刻都等不及,反手就将这个“噩耗”报给了沈缚。
林疏想起葛秋婉趁他离开跑去屋外打的那通电话,总是过分在意仪态的女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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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发现时的神情是那么的慌乱,关门时心不在焉,险些夹住手指。也是,如果电话那头的人是林宗嵛,葛秋婉有必要这样避着他们的儿子吗?
林疏缓缓握拳,无力与愤慨混合着心火爆裂燃烧,昨晚在书房中,葛秋婉那句不假思索的“反正我不会原谅”还回荡在耳边。
他从未觉得母亲如此矛盾过。
问题一再收束集中,疑点重重,朋友,家人,要么一概不知,要么含糊其辞,各持一套说法,各方合力,力图构筑起一套完整的逻辑链,让林疏彻底信服,接受当下的一切,不再对过去产生任何好奇。
那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他也不要寄希望于旁人,得到真假难辨的回答了,就由他独自拼凑调查,这样就好。
他无视了沈缚的回复,敲字道:
木木:在吗,有事要问。
木木:我发现我还有一个微信号,上面加着很多人,我都不认识。
木木:我想知道,他们都是谁,二十六岁的我在做什么。
沈缚问他:方便接电话么?
林疏没有废话,直接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那边接通了。
“好了,说吧。”
沈缚顿了一下,叫他:“宝宝——”
“别叫我宝宝,”林疏格外严酷,“叫我林总。”
沈缚:“……”
-
下午三点五十八分,林总结束了跟沈总的跨市电话会议,以下是他的会议记录:
1-林总回国后仍然致力于创办个人工作室的梦想,奈何独木难支,幸好有沈总慧眼识珠,倾力相助,于是二人合伙(林总负责干,沈总负责掏钱)助力林总实现了梦想。
2-林总非常信任他的合伙人沈总,以至于他的工作室就是挂靠在沈总的大公司旗下,负责承办投标来的各类项目。
3-沈总非常信任他的合伙人林总,结婚的时候送给林总他公司的股份若干,不小心给的有点多了,林总一跃成为该公司的第二个老板。
4-菲菲是他的贴身助理,秘书,全名魏菲。
记录完毕。
-
木木:菲菲一直让我看一份报告,我看不懂,没有回复没问题吧。
沈总:嗯,我知道,魏菲请示给我后已经交给别人去做了。
沈总:宝宝,公司的事你不用管,好好休息,我把饭谱发给妈了,按时吃,里面有几道菜里有胡萝卜,别挑食。
沈总:还有别的问题吗?
木木:求离婚。
沈总:不行哦,我不同意。
木木:那我也不同意。
木木:你们沈家的公司现在也有我的一部分了吧,你凭什么管我的公司。
木木: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回去。
14.凸点 螺旋 超薄 薄荷
从家离开时意外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葛秋婉执意要沈缚开车过来接他,林疏坚定拒绝了。他没跟母亲挑明那通电话,没必要,就算要质问他也只会去质问沈缚,不然平白增添葛秋婉的伤心。
季麟是个随叫随到的好司机。到了约定的碰头地点,林疏瞅见一辆成熟稳重严肃认真的黑色大G,又瞅见驾驶位上戴墨镜的黑发青年,耳朵上空空空如也,以为自己上错车了,下意识道了声歉就要走。
“欸,林疏林疏,是我呀。”季麟连忙探出头叫住他。
“……”林疏大跌眼镜,“你这是走商务风路线了?”
季麟把墨镜一摘,得意道:“为了见叔叔阿姨,专门准备的,这可是难得能拜会他们的机会,必须抓住。”
林疏:“……”
林疏:“真是不好意思,我没让他们送。”
“染发很伤头发吧,”林疏哭笑不得,“委屈你的金毛了。”
不料,季麟摇头:“没染,时间来不及,戴的假发。况且我感觉金发挺好的,你看沈缚那一头黑毛看腻了,正好看看我的缓解疲劳。”
“嘿嘿。”
林疏:“。”无力吐槽。
不得不说,SUV坐起来的舒适度远超花哨的超跑,宽敞的车体厚重坚实,返程的路上林疏罕见地没有晕车。后座上季麟给他备了个毛绒小毯子,他盖着睡了一觉,醒来时竟然恰巧回到A市。
季麟问:“去哪里呢,要不要先上我家吃个饭?”
林疏报了个地址给他。
“你要回家?”季麟顿时紧张万分,“你跟你老公和好了?说好的离婚呢?那我怎么办?”
“不是,就是去拿个东西,顺便住一晚,他不在家。”
林疏无语凝噎:“……你到底在紧张什么,我们有发展出什么关系吗?”
“哦哦,”季麟好似放松了点,完全沉浸在当小三的角色扮演里,不能自拔,“太好了,那他不会突然回家吧,你家有衣柜吗,床底下有缝吗,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减少不必要的误会。”
林疏忍了,忍了忍,忍了再忍,没忍住,上手给了司机后脑勺一下,对皮糙肉厚的大贱狗产生了0个效果,反倒打得自己手痛。
等到了地方,季麟停下车,送他到家门口,依依不舍道:“你家好大,住着会不会害怕啊,需要我陪你吗?”
“家里有佣人。”
“有几个啊,有没有专门伺候你的,想报名。”
林疏道:“等我瘫了,动不了了,就让你顶上可以吗?”
他还是低估了季麟的厚脸皮程度,季麟摸摸鼻子,认真思索后欣然道:“好啊,那时候你老公肯定死了吧。”
林疏:“……”
——
林疏回家住是为了他的证件们。既然决定要分开,这些东西他必须得带在身边。除此之外,他不确定他在A市有没有别的房产,干脆拜托了谢飞云把闲置的那套借给他长住。
沈缚承诺他,今晚不会回来,明天公司见,于是林疏打算在他们的“家”里暂时住一晚,收拾一下,然后再搬走。
沈缚说,他的证件在床头柜的最下层,林疏依言去找,顺利拿到了,但顺理成章地,他开始对其他柜子里的东西好奇。
这既然是他们的主卧,那想必放的都是些经常用的东西,说不定能从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再不济,也能摸排一下他们的……
林疏蹲在原地迟疑了会儿,最终还是遵从自己的本心,猛地拉开第一层抽屉——
他“啪”地又合上了。
这是什么?
片刻后,林疏小心翼翼地再度拉开,颤抖的指尖拎起其中一个小方块,大脑不受控制地阅读上面的文字:
“0.01cm超薄!凸点!螺旋!薄荷味!带给她不一般的体验!”
整个抽屉塞得满满当当全是byt,不同牌子,不同种类,不同花纹,这也就算了,连口味都有几十种!
林疏瞳孔涣散,脸颊充血,感觉天昏地暗,天旋地转,天地倾覆,天……天啊……
他不喜欢薄荷味的,用起来感觉肚皮都被烧穿了,腰部以下酸麻一片,除了翻着眼白流泪以外什么都做不到,小腿肚就会痉挛着哆嗦,连乱蹬的力气都没了,简直是在性虐,江临光买过,用过,事后均会迎来林疏软绵绵的一巴掌,跟按摩似的糊在脸上。
但薄荷味是这整整一抽屉里数量最多的。
所以,沈缚虐待他。
林疏满头大汗,面红耳赤,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拉开第二层的勇气。
但万一呢,第一层是生活用品,第二层可能就是正常装东西的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开出什么SSR道具,例如“沈缚的日记本”“林疏的求救记录”云云……
林疏编不下去了,他就是想看而已。拉开第二层抽屉时他明显用了慢动作,浅浅地拉开一条缝隙试探——露出来一个塑料包装袋,看上去很正常。
林疏将抽屉彻底拉开,拿起包装袋左右端详:里面是一条红色的绳子,隔着袋子,看上去跟普通的捆物绳不太一样,质感特殊,表皮上泛着淡淡的光,原料像是皮革而非人造纤维。
……这该不会是鞭子吧……
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拿着鞭子把沈缚抽得皮开肉绽的画面。
不,虽然但是,凭他们的体型差,除非是沈缚自愿,不然玩死两个林疏也做不到把一米九的大高个骑着抽。
林疏皮肉一紧,忙不迭把里头的东西拆开倒出来,他想错了,这不是鞭子,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硬,而是一条柔韧性很强的皮绳,目测长度得有一米以上,看上去好看,摸上去也不硌。
问题是,谁家好人往床头柜塞绳子啊?!
林疏下意识往他腕骨凸出的手腕上比了比,还挺合适……他愣住了。
难道说……
这是用来绑他的?
结合第一层那一堆林疏难以启齿的玩意,该不会是他被迫结婚后不愿意跟沈缚上床,沈缚干脆就来硬的把他捆到床头日吧……
林疏:“……”
好可怜,好可怜,二十六岁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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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在过什么生不如死的日子,那么多盒,沈缚每天都要强x他吗,他是不是就是这样才会发烧的……
林疏快被自己的想法吓死了,避孕套太多了他处理不了,只好畏惧地将那条绳子用脚尖踢踢踢,一路揣进了床底下,彻底看不见为止。
然后他连那张宽大得过分的床也不想躺了,抱着枕头一溜烟窜到了客房,在那里勉勉强强地睡了一晚。
第二天,精神萎靡不振的林疏出现在了公司大厦楼下,白玉似的面庞有一点瑕疵就明显得不得了,他眼下的黑眼圈更是无所遁形,无精打采的样子非常符合一个病号该有的模样。
沈缚的,或者说,沈家的总公司名叫“华跃物产”,平平无奇,倒是符合大众对于老财团的想象,至于旗下的各类品牌,分公司的名称就各有千秋了。不过这些林疏不了解,也不关心,因为他这个二老板就在总公司上班,跟他的大老板一起。
一个身穿职业装的盘发女人守在门口,长相文静秀气,很有小家碧玉的感觉,此时正左顾右盼地等待着什么。林疏不认识她,不小心跟她对上了眼,忽地,就跟踩到了电门,女人喜极而泣,向他撒丫子狂奔而来,三厘米的高跟靴踩在地上噼啪作响,只一眨眼就闪现到了林疏跟前。
“林——总——”女人要哭了,精致的妆容显得有些扭曲。
林疏往后仰头以防她把自己撞飞,一边偷瞄她胸口的名牌:魏菲。
魏菲,他的助理,跟他汇报工作时宛如人机般简洁明了,不带一丝个人情绪的好员工。
就是她……?
魏菲咧着嘴,嘘寒问暖:“林总,您身体好点了吗,听沈总说您的肠胃炎又复发了。”
“谢谢,好多了。”
魏菲跟他表现得如此熟稔,林疏反倒无措起来,生怕态度不对或是称呼不对漏了馅,于是忙将话题引向工作:“是沈总让你来接我的吗?”
魏菲并未察觉丝毫不对,压低声音道:“不是,林总,是我偷跑下来的。”
她附在林疏耳边,慎之又慎:“那个您青睐有加的江经理,您还记得他吗?”
“……”不记得。
魏菲道:“您不是想把他调到工作室吗,不知怎么,被沈总发现了,要把他派到外地去。”
……什么叫“被发现了”,怎么听起来这么怪。
说完这句,魏菲闭上嘴,眨巴着眼观察林疏的脸色。
林疏……林疏不知道他该有什么反应,只好根据明面上“沈缚把他器重的人才调走了”,谨慎道:“是吗?”
魏菲却好似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一瞬间激动起来:“是啊!您有多喜欢江经理我们都看在眼里,沈总平常从不干涉您的决定,谁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您还没回来呢就要把他弄走。”
林疏突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所以呢,”魏菲邀功似的拍了拍胸脯,“我呀,就先做主把小江留下了,正好他特别想见您,就先让他到您办公室里等。”
“放心,”魏菲举起拳头发誓,“沈总绝对不知道!”
15.替身 正宫 质问 心虚
魏菲灵机一动,导致林疏还没见到沈缚,就必须得先见这个“江经理”。
一路上,遇到的员工无不冲他点头问好,无论男女老少,个个脸上挂的都是真心实意的微笑:
“林总。”
“林总早啊。”
林疏微笑着,冲他们一一颔首,脚步不停,生怕来个人跟他攀谈起来。
他今天的衣服是特地挑的正装,就挂在“家”中他们的衣柜里最显眼的位置,林疏就猜测这可能就是他上班时的常服。他本来身材比例就少见,比他高的不如他腿长,比他瘦的又不如他纤细,选起衣服来格外头疼,必须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才能穿出感觉。
这套定制的西服就格外修身,收腰的褶皱完美勾勒出一截极其惹眼的腰线,回头率超高,林疏甚至看见远处有两个女生正明目张胆地举着手机放大了拍。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出镜,伸手挡了挡,对魏菲说:“有人拍。”
“嗯?”魏菲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疑惑道,“是呀,那是人事部的小林和童童,林总您不是同意她们拍了吗。”
“哦对,您可能还不知道,小林前不久拍您跟王董聊项目的侧脸又火了,好几十万点赞,评论特别有意思,都叫她快点出下期呢!”
林疏:“……”
他怎么还是个网红?
“哦,离得太远了没看清,”林疏内心吐血三升,面上稳如泰山,“走吧,见见江经理。”
经过一系列旁敲侧击,他姑且从对他毫无防备的魏菲口中,套出来了“江经理”的个人信息:
江经理,男,二十来岁,比他小,全名江铭生,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能力极强,工作履历丰富,是林疏在某次晚宴中发现了他,并凭借出色的个人魅力让此人勇于放弃原来的高管工作,跑路到这里给林疏当经理。
魏菲笑着感叹:“咱们公司帅哥可真多啊,江哥在C大也是响当当的系草一枚啊,本科的时候每次宣传视频都有他!”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疏见的帅哥太多了,本该无动于衷,但不知为何,唯独这次他开始莫名地心慌起来,以至于到了心跳加速的地步。
事实总会证明,他的预感不会有错,等见到江铭生的那一刻,林疏当场愣在原地。
太像了。
这个人,长得跟江临光太像了。
一样的挺直的鼻梁骨,一样温和又不失距离感的单眼皮,最像的还是那份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气质。江铭生穿着白衬衫,袖口工整地挽起一截,露出青筋微凸的小臂,托着下巴盯着办公桌上的工牌出神。靠近他的时候,林疏恍惚间闻到了淡淡的、很好闻的香水味。
“啊,林、林总……”江铭生猛地回神,似乎是没想到林疏会离他那么近,话都说不利索了,“您……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他这一结巴,倒是驱散了不少身上的“江临光味”,他没有江临光那种闲闲的游刃有余感,大概是年龄的缘故,要比江临光青涩许多。
林疏从那种强烈的心悸中挣脱,凝视着江铭生浅色的瞳孔,反倒陷入另一种古怪的沉默之中。
“……”
二十六岁的他,已经是已婚人士的林疏,为什么要把一个跟前男友如此相像的人摆到公司里,还是摆到自己眼皮子底下?
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二十六岁的自己受了多大的迫害,居然玩起替身文学了?
不合时宜地,林疏脑子里冒出他在谢飞与季麟的目光下,打给沈缚的那通电话。
他说什么来着,好像是:“感情是独一无二的,你是认为我会心安理得地把你当替身吗?”
那么的坚定认真,那么的理直气壮。
沈缚是什么反应来着,好像在这句之后就陷入了离奇的沉默之中,他们挂了电话。
当时不明白,现在林疏懂了,他确确实实没有心安理得地把沈缚当替身——因为他找了个更像的代餐养在工作岗位上,也就相当于养在了沈缚身边。养小三就算了,开工资用的还是沈缚的钱。
这跟一些爱情动作片里,跟奸夫摇的床都塌了,还要求丈夫沉睡不醒的妻子有什么区别!也难怪魏菲说沈缚要把江铭生调走,不是直接把江铭生扔进护城河里喂鱼都算沈缚脾气好。
疑似受到自己的背刺,林疏唇角抽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有苦难言。
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他跟江铭生之间尚且清清白白了。
江铭生道:“沈总的安排我接受,林总,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林疏:“……”
“不……这个不是为难的问题,”林疏艰难道,“你为了更好的前途选择华跃,理应获得应有的待遇,他把你调离总公司是不公平的。”
江铭生痴痴地盯着小林总的脸,失落道:“我不是为了前途……”低低的嗓音像挤了一把柠檬汁那样酸涩。
林疏毛骨悚然,在江铭生吐出惊天的“我是为了你”之前截住他的话头:“你为了什么无所谓,江……铭生,我站在老板的角度上肯定是不希望你这样的人才被埋没的。”
“这样,我跟沈总再商讨一下可以吗,你也再想想!”林疏专门在最后两个字加重音节,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应付完江铭生,林疏独自陷在办公桌后宽大的老板椅里,瘫软成一团,堪称精疲力竭,整个人看上去阴云密布。还好,经过交谈能确定他跟江铭生保持住了纯洁的上下级关系,至少正处于一个江铭生暗恋他但他没有回应的状态。
可没有回应并不意味着拒绝。江铭生跟江临光太像,就连沈缚都能看得出来,二十六岁的他不可能不知道。那么,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把这样一个人招进公司的呢?这是一个跟丈夫感情和睦的妻子能干出来的事吗?
林疏分外不解。受父母之间忠贞不移的爱情影响,他对感情的看法很单纯:一个人可以被允许有很多段感情,也可以勇敢地去试错,但每当选择开启一段关系时,双方都应该只有彼此,从中诞生的感情也该是独一无二的。关系结束,自动销毁,不存在给予他人的可能。
更别说所谓的“替身”,不过是对原主人恶劣的抹黑与不尊重。
林疏不相信“未来”的自己会因为江铭生的外表就把人变成下属。他会这么做应该是出于对江铭生能力的认可。换句话说,他真的在好好当老板,挖其他老板的墙角。
想明白这一点,林疏才觉得释然,然而随即而来的是更大的头痛:他该怎么让某些人也想明白?
……他有必要让某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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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吗?
正想着,魏菲急促地敲了敲门。林疏让她进来,板着个脸,尽最大限度的冷淡起来,想跟她好好说道说道江铭生的事。然而魏菲只伸了个头进来,表情比他还严肃,跟方才判若两人:“沈总来了。”
“……让他进来。”
沈缚要见他显然是不需要找秘书通报的,也是魏菲不知都脑补了什么,提前赶来通风报信。时间挨得太近,她走的时候正好跟沈缚打上照面。
魏菲作为一个久经职场的打工人,能混到给五百强跨国公司的二老板当秘书,别的不说,起码心态是有的。见到上司不至于心惊胆战也不会阿谀奉承,但面对沈缚,魏菲表示她压力真的很大。明明大老板也是个谦和有礼的人,就是气场强大了点,性格冷淡了点,可魏菲就是没由来地惴惴不安,像是食草动物见到了草原上的捕猎者,总是没办法淡定下来。
魏菲作为在洞穴里钻来钻去的土拨鼠,非常担忧她那跟狮子老虎同吃同住的羚羊老板。活在群狼环伺的总部,每天与世无争地咀嚼他的草叶,对四周的危险看上去一无所知。她只能为了这只漂亮的小羊多操很多心。而眼下就是该她出手的危机:大老板二老板疑似吵架,大老板趁二老板生病强行改变二老板的安排,毫无动机且事后没有解释。
如果不是知道他们晚上都钻同一个被窝,那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啊挑衅!
沈缚垂下眼问她:“林总在吗?”
“在,在办公室呢。”魏菲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沈缚点点头,魏菲以为没她事了,刚准备笑一下跑路,就听头顶传来一句:“他看上去怎么样?”
魏菲:“?”你们不是一块来公司的就算了,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没看一下吗?
魏菲斟酌着回答:“林总挺好的,就是看上去有些疲惫,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笼罩在头顶的阴影消失了,魏菲抓紧手中的文件,强装无事。等远处办公室的开门关门声响起,才一秒破功,捂着嘴震惊:吵得这么厉害吗,林总都没让沈总进屋?
办公室内,盯着久违的、他的便宜老公推门进来,林疏连起身迎接的力气都没了,就这样软绵绵地靠着老板椅,变成了非牛顿流体,哼唧道:“沈总,您自己找个地方坐吧。”
沈缚的视线从林疏桌子对面那一侧、剩了一半的茶水,转移到余温未消的椅子上,挑了挑眉:“谁来过?江铭生?”
“!!”沈缚一上来就正中红心,林疏猝不及防,一下子坐起来,紧接着突地觉得自己反应太过,又掩饰地轻咳一声。不料这声咳嗽没准备好,混着口水渐入气管,想象中用来掩饰尴尬的轻咳变成了真的咳嗽。林疏痛苦地压着胸口,耳根红得快要熟了。
林疏:“……”
完了,越描越黑。
沈缚叹了口气,把他半抱起来,轻拍着林疏的后背,一下下给他顺着气。等缓解一点了,又轻车熟路地给他晾好一杯温水,就这样拿着要喂给他。
对学龄前儿童都不这么干了,林疏羞窘不已地拒绝:“谢谢……我自己喝。”
沈缚盯着他喝下去大半杯,淡淡道:“好点了么?”
“好了好了。”
沈缚:“江铭生——”
林疏:“咳咳咳咳咳!”
16.正攻应有的气量:
林疏活了二十三年(注:生理上二十六年),从来从来没有这么心虚过,尤其是在沈缚面前。
这还是头一回,林疏用“汗流浃背”来形容自己,因为太心虚外加被盘问的紧张,沈缚抱着他他也没有挠人,坐在老公腿上直挺挺的像是个兵,能原地入伍。
沈缚好似对他的内心戏毫无察觉,话里话外有一种岛国动作片里,丈夫对出轨成性的妻子的平静:“关于江铭生的事,我想跟你谈谈。”
“魏菲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吧。”
林疏:“……什么,她就说了你要把我想招募到手下的人调走。”
“嗯,我想说——”
“我觉得——”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沈缚示意他先说。
林疏心跳快得手脚发麻,揪着裤子放松:“我觉得,既然人家是放弃了稳定工作跳槽的,那新公司肯定不能待遇比原来的差吧,况且,江……小江他据说能力不错,我挖墙角肯定也是为了给公司招揽人才,所以如果真要调,也应该选一个薪资待遇都合适的,能供他施展才干的位置。”
一番话说得模棱两可,公事公办,同时还隐晦地暗示了他对江铭生并无其他想法,林疏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有点小得意:“我说完了,你说吧。”
沈缚偏了偏头,忽地笑了一声,很短促,这个角度林疏看不见脸,听起来也可以说是冷哼。按理说林疏应该相信沈缚没胆子“冷哼”的,但这情况着实有些极端了,故而他刚放下的心再度飘起:
难道,他真的……
林疏不憋着内耗,直接问,凶巴巴道:“笑什么?”
沈缚压平唇角:“没有笑。”
林疏:“那你哼什么?”
沈缚:“……”
林疏觉得沈缚又要笑了,不耐地催促:“快说呀。”
沈缚当然是不会再接着说“没有哼”的,始终缺乏情绪的深邃双眸此刻晦暗不明,看不出任何倾向,他说:“我想向你道歉,抱歉宝宝。”
林疏:“……嗯?”
“因为什么?”
“你考虑得很周全,可我把他调走完全是出于私心,我没办法忍受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你身边,还得到你的偏爱,我不得不多想,是嫉妒使我丧失了理智,在冲动下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沈缚垂眸,轻轻圈住林疏的手腕,检查他的指甲有没有不平的凸出,口中不停:“这样做既没有尊重你的想法,利用职务之便为难一个员工,也有愧于我的位置,所以我很抱歉。”
他说完,空气安静了三秒,林疏被他整晕了,微微张着嘴合不上,鲜红的舌尖抵着上颚,一动不动,任由男人捏着他的爪子,打开柜子拿出剪指甲的工具开始沿着边修剪。
“那,那你想怎么办?”林疏问。
“以江经理的年龄跟工作经验来说,外调会错过最好的晋升机会,跟你的想法背道而驰。”
“我把他调回来——他应该去销售部,但你想让他到你手下,这位江经理入职时也多次表达过希望为小林总鞍前马后的强烈愿望,那么就由你来安排吧。”
修剪完小拇指甲的不平,沈缚搓了搓毛边,观赏片刻,轻车熟路地更换工具:“可以么?林总。”
林疏:“……”
等一下,怎么感觉,有点酸?
极度不合时宜,且极度地狱的,他想到了一句话:回来吧,老婆,我跟孩子姓。
好笑吗,林疏要绷不住了,浑身像有蚂蚁在爬,脆弱的胃壁罹患苦情剧男主流行病,开始疼痛起来:“你为什么要搞得自己这么幽怨,我……我应该是觉得小江很有才华才想招揽他的,不是,你到底愿不愿意留下他啊,我无所谓,你非得赶他走那就给人家谋个好去处……”
尾音渐弱,思路随着话语缓缓打开,林疏一瞬间福至心灵,抓住了沈缚突如其来道歉的真正原因。
沈缚想向他证明,自己确实改了。
抛开江铭生的特殊性不提,沈缚本质上还是凭借跟他的亲密关系,擅自插手他的决定,以自己的意志干涉他的选择,甚至替他做决定,林疏不知道二十六岁的他面对这种情况会怎么想,但沈缚会怕二十三岁的他反过味儿来,令他们本就岌岌可危的婚姻雪上加霜,于是干脆先一步承认,然后认错。
就这么怕被他讨厌吗?
真的好讨厌。
想明白其中的关窍,林疏心中五味杂陈,心脏跳动的速度好似减慢了,闷闷地喘不上气。林疏厌烦有人为了他摧折自我,可能有的人以此为乐,来证明魅力,可他没有那么坏,这样沉重复杂的感情只会变成他良心的负担:“哦,那我想把他的新工位弄得离我近一点,最好我一抬眼就能看见。”
“好,让他面对着你吧,工作累了就看着他的脸放松一下。”
沈缚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轻柔地像是在哄小孩:“你开心就好,医生说失忆期间最忌情绪起伏过大。”
林疏:“……”他现在就要脑溢血了。
是不是有毛病啊!
“放开我!”
这回沈缚松开的及时,林疏不至于像上回那样扭成麻花,他皱眉拍打着衣服上磨蹭出的褶皱,勒令沈缚:“你去对面坐着,这是我的位置。”
沈缚听他的话起身,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忽地被“咚咚咚”敲响了,一道人影在磨砂玻璃上映出来:“沈总,十二点的电话会议半小时后开始。”
沈缚推开门,跟外面的员工低声交谈,林疏坐回他的老板椅上,向后靠了靠,观察着门口处的情况,来人是个戴黑框眼镜的小年轻,看上去跟魏菲差不多大,沈缚交代了些什么,黑框眼镜连忙掏出手机点了点,递了过去,趁沈缚研究时偷偷打量起了老板无比凌乱的西装外套跟裤子,忍不住挑眉的同时偷偷向室内望去——跟林疏对上了视线。
林疏咽了口水,举了举杯,向他遥遥致意。
黑框眼镜:“……”
黑框眼镜脚底打滑地走了,林疏问沈缚:“这个人是谁,我认识他吗?”
“秘书处的,原本在你手下,但在茶水间议论我们被你听见了几次,你嫌他多嘴,就扔给我了。”
沈缚眯了眯眼,道:“怎么了?”
“没事……”林疏蹙眉道,“他都议论什么?”
“不知道,我并没有发现他有跟别人聊天,你也没有告诉过我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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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内容。”
“哦。”林疏干巴巴道,“那你去开会去吧,我研究会儿文件,看看能不能看懂。”
“推了,不用去了,这些知识需要你系统学习后才能明白,现在的你是看不懂的,也无法决策。”沈缚摇头,从一旁的书架上抽了几本书放在桌上,“可以先看它们入门,对四年后的你都在做什么有大概的了解。”
厚厚的知识放在手边,沉甸甸的令人望而生畏,林疏抖着手翻开一本,合上,再翻开看了几页,又合上,满头问号:“这是翻译了一半的英文书吗?”
他打心底发出疑问:“我是跟你结婚后,为了管公司才学的这些吗?”
沈缚思索道:“嗯。”
林疏斩钉截铁:“不可能!”
“我哪有这么爱你,放以前也不可能啊。”
沈缚:“……”
“没关系,觉得吃力就不学了,这也不是看一看就能可以运用的学科,”沈缚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宽慰失落的妻子,“公司三楼腾出来做成了体育场,你想打羽毛球的话我可以陪你;产品部的部长经你批准,把她家有分离焦虑的猫养在了工位上,是一只很肥的加菲,你还没去看过;这个点食堂刚刚开餐,味道还算不错,但你爱吃的番茄鸡蛋面今天没有,想吃的话我们出去吃。”
林总啃他刚打理的圆润整齐的指甲,迷茫道:“可我的老本行呢?给我要求,我可以接着完成设计稿呀。”
“还没有甲方呢,”沈缚语气带笑,“你接单很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就不接,业内都默认不用实用类型的要求打扰你。”
言下之意,就是他画画就是为了自己,即便跟大公司合并到一块,他也没有为了挣钱创作,这跟他在A国的想法不谋而合,看来未来的他回国了也没有忘记初心,林疏眨巴着眼,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嗯嗯,好呀好呀,我想吃番茄鸡蛋面……”
话音未落,他感觉这么说好像有点亲昵,但来不及反悔,沈缚已经很自然地应允道:“那走吧,去你常去的那家面馆,老板记住你了,前你每周至少要去一次,这周还没有。”
人是铁饭是钢,林疏其实是想着问沈缚要个地址什么的,要是离得远就再顺一辆车,他自给自足就行,但一方面他饿了,二方面是他想吃番茄鸡蛋面了,三方面就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沈缚相处了。
林疏每跟沈缚对视一眼就浑身别扭,卧室里那一大堆劲爆刺激的xxoo跟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悠,从他目前的个人情感出发,沈缚还是个他讨厌的,瞒了他很多事的,必须得提防戒备观察的人,林总干的事跟他林疏有什么关系。可问题在于沈缚,尽管看得出沈缚有意在言辞中跟他保持安全距离,但举手投足间不经意露出的熟稔亲密还是让林疏无所适从。
他想,不如破罐子破摔,把话摊开说,我现在跟你不熟,你表现得跟我很熟的话我会不舒服,咱俩能不能对彼此都拿出对陌生人的态度。
可随后林疏就绝望地发现:他跟沈缚,没有当过陌生人。
在他是个发育中的胚胎时,还在穿背带裤的沈缚便跌跌撞撞地走过来,轻轻把幼儿的肉手搭在葛秋婉肚皮上,问他:“你是小妹妹吗?”
17.妹妹 哥哥 绿帽子 破绽
云山别墅是沈氏投资开发的地皮,作为投资商,理所应当在最好的地段上有位置。出于让身体孱弱的女人跟她年幼的孩子能够静养的目的,沈母牵着儿子,大包小包地搬进了新家。
一年过去,隔壁早已装修完毕的邻居才姗姗来迟,同样是男主人经常不在,两个女人闲着无聊就会你来我往地聚餐。葛秋婉离预产期还有不到半个月,再过一个半周就要时刻观察着,不能随意走动了。
每逢见面,话题聊到育儿身上,葛秋婉就要感叹:“我们家这个肯定是个女孩,安静得不得了,一点不折腾,有了他一两个月,我去检查才发现怀孕了。”
说完自家,当然要说说别人家。葛秋婉笑着看向在一旁看着她的小男孩,问:“小缚要不要来跟妹妹说说话?她能听到。”
“......”沈缚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
沈母见状连忙不轻不重地在儿子背后打了一下,解释道:“这孩子就是不爱说话,闷葫芦一个,脾气还倔。”
“小缚才多大一点啊,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这样。”葛秋婉伸手拦她,“没事没事,等小妹妹出生了让小缚抱抱。”
然而这时,沈缚却动了,踌躇着上前,轻轻把手贴在葛秋婉隆起的肚皮上,小心道:“你是妹妹吗?”
两个大人惊讶之余面面相觑,来不及相视一笑,葛秋婉忽地惊呼一声!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得一抖,远处侍候的佣人急急忙忙奔来,却听见葛秋婉惊喜道:“她踢我!”
......
这个故事从林疏能听懂人话开始,葛秋婉就在讲了,讲得林疏对此倒背如流:“那时候我还傻乎乎地以为你是在说‘对’呢,更坚信你是个女孩了。你爸把小裙子小蝴蝶结买了一堆扔在家里,结果生出来是个小男孩。”
每次讲完,葛秋婉总要跟一句:“都被你在娘胎里的乖巧样骗了,就没见过这么皮的孩子。”
这个评价林疏当之无愧。在最猫嫌狗厌的年龄,他凭借过于出众的外貌骗了很多人。葛秋婉带他去跟朋友们社交,不同于同龄的孩子被放置在专属区域隔离开,小林疏变成了香饽饽,辗转于一个个阿姨手中,迎接她们充满母爱的拥抱,抓住她们手腕上的江诗丹顿、脖子上的卡地亚不撒手,细声细气地说:“亮晶晶的,好喜欢。”
小模样萌得阿姨们“哎呀哎呀”地叫,当即就要把价值几套房的装饰品拽下来给他,同时向葛秋婉要求:“行了,秋婉你好好歇一段时间吧,小疏给我养几天。”
等葛秋婉真把儿子留下了,小林疏才展露出混世魔王的本质。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邪恶,生下来就是折磨人的。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不光挑食,还拆家。一个不留神就把手里的玩具拆得满地都是。说也不能说,一说他就立刻安静如鸡地啜泣,鼓起的脸颊肉皱巴巴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看着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第二天一大早,葛秋婉就得收到一通崩溃的电话,让她抓紧把孩子带走。
只有沈缚能受得了他。
他还在试图踩着树皮爬上院墙跑到邻居家时,沈缚已经是个背着书包需要写繁重作业的小学生了。私立学校的校服都很特别很好看,走的是学院风。沈缚一丝不苟地穿着像个童模,整天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挺酷。
林疏特别诧异:怎么会有人能做到没表情呢?忍耐力太强了!
林疏也有点羡慕,感觉沈缚这样高高帅帅的特别酷。可转念一想,大家都是小孩,沈缚不爱说话肯定不合群,不受大人喜欢。跟他同龄的男生也不见得想跟他玩。林疏上小学没几天就有一堆小伙伴挤破了头想来他家里搭积木,但沈缚每次放学回家永远都是一个人。
林疏同情心泛滥,又觉得他有点可怜。
同情心发作了几天,他成功在邻居家门口截住了比他高一个头的竹马。身高差在这,勾肩搭背有点困难,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抓着沈缚的手臂摇晃,唇红齿白:“你想不想认我当老大?我可以让你当我的中弟!咱们俩再收一个小弟!”
小学生沈缚:“?”
沈缚盯他两秒,二话不说,提着林疏的领子就要把他往林家送。林疏踉跄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拒绝了,顿时不可置信地发动技能,像赖皮蛇一样黏在沈缚身上,威胁他:“你要是敢把我送回家,我就再也不找你玩了!”
果不其然,沈缚停下了脚步。管家从后头赶上来摘下沈缚肩上的书包,怕两个孩子打架,紧张地站在一旁:“这......”
“我不想当你的小弟。”沈缚慢吞吞道。
“为什么?”
“你小时候我抱过你。”
林疏:“?”
最近学校正流行学生之间互相认亲戚,林疏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有了,光是妈妈就认了三四个,只剩下宠物还有几个空余。于是林疏很大度地抬了抬下巴:“那你当我的小狗吧,不过你有点太大了,可以当我的大狗,平常可以被我摸摸头什么的,也可以吃我带的小零食,保姆做的,很好吃哦!”
沈缚:“......”
管家差点没把眼睛瞪出眶。
沈缚动了动嘴,默然不语。奈何天生长得眉目深邃稳重,林疏误以为他是在思考可行性,十分期待地把沈缚缠紧了点,抬着脸看他,尖尖的下巴抵着沈缚起伏的胸骨,催促:“快点说话呀,我是在帮你。”
沈缚问:“帮我什么?”
林疏得意道:“帮你远离孤单呀,你老是一个人会憋出毛病来吧,都没人陪你说话。”
林疏拍着胸脯保证:“有我在,不会让你一个人。”
-
沈缚同意了,就此成为他狗狗军团里最大的一只。后来葛秋婉看见他一边摸沈缚的头一边往沈缚嘴里丢小饼干,还想骑到沈缚身上让沈缚驮着他走,大惊失色,当即就把儿子拉过来好生盘问这是在哪里学的谁教的云云,最后跟林疏说:“小缚跟你一块长大,比你大三岁,是你哥哥,你要多跟哥哥学习,沉稳一点,明白了没有!”
林疏挨了批评,悻悻地过去跟沈缚哥哥道歉。他刚在草地上玩了一阵,白皙的指缝中沾满灰土。沈缚牵着他去水池边洗手,跟他说:“把别人当成宠物确实很不对,很不尊重。”
“!!!”林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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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沈缚真敢打蛇随棍上,反过来说他,气得立刻鼓起脸。
沈缚掐着他的脸捏瘪,把气排出去,接着说:“但我不是别人,我是哥哥,往后只不尊重我一个人就好。”
事到如今林疏才想起来追本溯源。可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沈缚对他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味的,也没想明白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耐烦来自哥哥的管教的。也许是在越来越频繁的报备电话中,也许是在新认识的朋友委婉表达“你哥不让你跟我出去”时,亦或许是因为他们愈发成熟但依旧亲密的肢体接触——林疏无法忍受沈缚还像小时候那样对他,比方说牵手,比方搂抱。
这份排斥就这样跟他对沈缚日积月累的感情斗争,以至于在得知沈缚早就向他的家人提亲后,林疏心中的震惊远大于不适跟羞窘。“果然如此”的想法盘踞在心头,有微乎其微的那么一秒,他甚至想过接受,先答应下来,等他成年了,等他跟沈缚再大一点了再拿出来谈。
只可惜,沈缚根本没想过给他选择的机会。
“哎......”林疏歪倒在后座,看着沈缚从前面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
吃个便饭没必要叫司机,只有他们两个。林疏到底还是来了,能体现他挣扎的地方在于他拒绝坐副驾,一头扎进了后排,蹂躏着怀中的抱枕。
沈缚问他:“怎么了?”
林疏实话实说:“想起来咱俩的过去了,很烦,讨厌你还得跟你绑在一起,心里发愁。”
沈缚将车驶出地下车库,声音很沉:“别讨厌我,我爱你。”
“我当然知道你爱我,爱我的人满大街都是。”林疏把软绵绵的抱枕扭成麻花,“况且你心里有病,一点都不健康,先治病再爱人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正午下班高峰恰巧一路红灯,平常五分钟就能通过的路段,此时要卡个半小时。沈缚为自己辩解:“.....我真的,不会再那样了。”
他又道歉:“对不起,宝宝。”
林疏哼笑一声:“不会再哪样啊?二十六岁的我少说跟你结婚有三年了吧?你还在怀疑我会出轨不是吗?你明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当年是被你绑着押去民政局的,也绝不会给你扣绿帽子。但你却依旧独断专行,缺乏对伴侣的信任感。”
“我......”
“这又是个你拙劣谎言的破绽,沈缚。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怀疑我跟江临光真正的分手原因了。倘若是和平分手,我会对他念念不忘到现在吗?到连你都觉得有危机感的地步?”
“不过随便你吧。”林疏不给沈缚说话的机会,“江铭生算是个特例,这人快把喜欢我写脸上了,你觉得接受不了很正常,我也没有怪你不是吗?”
“你想多了,宝宝。”沈缚无奈又认真,“你跟他无论是怎么分手的,我都会这样做。”
意思就是,单纯小心眼。
沈缚把原因归结到这上面是林疏没想到的。他愣了愣,忽然觉得这么想也合情合理,但是:
“有道理。那可以解释一下,我跟妈商量咱俩离婚的事,你是怎么同步知道的吗?”
18.吃饭 联系 得知
林疏本来想等到吃饭,或者吃完饭之后再心平气和地坐下跟沈缚聊聊这个问题。
他已经不抱希望沈缚能说实话,只是想看看沈缚能扯出什么新的谎话来圆,方便他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找不到看个笑话也行。
结果还是没能忍到那时候,在车上就开始跟司机吵架,其实有点危险,林疏叹了口气却不觉得后悔,只觉得疲惫。
他的各种想法各种筹谋各种安排,一见到沈缚就会全然崩塌,他就不会像一个成年人,跟处于叛逆期的青少年一样,变成一个被情绪掌控的人,被推搡着往前走。
要是沈缚很理智很淡定的话,就会显得他很不懂事很幼稚,林疏不喜欢这种感觉,理所当然的,他也不喜欢沈缚。
沈缚回答他:“是妈告诉我的。”
“……”林疏对这个称呼非常不满,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不干扰当前的话题,“嗯,我知道,她跟你通风报信,还躲着我。”
“真奇怪,那件事过后,她应该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最讨厌你的人。”
沈缚态度坦然:“因为我们的感情很好,我很爱你,打动了他们。”
林疏:“……”
林疏挑眉:“何以见得?你现在连句实话都不愿意告诉我,我怎么跟男朋友分手的,为什么回国?”
这个问题他都快问烂了,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残缺的,甚至是真假参半的,倘若葛秋婉私下跟沈缚保持着联系,那么他们八成一人说一半,已经串通好了。
沈缚条理清晰道:“爸因为意外去医院检查,查出来了身体问题,需要进一步检查确认,一刻都不能拖,妈既要照顾病人又要处理公司的事,独木难支,你为了陪他放弃了刚建立好的工作室雏形……”
“后来,熬到了爸做手术,”沈缚微微叹了口气,“但你从此放心不下他们,干脆彻底留在了国内。”
“你是在哪个部分出场的,什么剧情?”林疏插话,“我忙着带着我爸看病,不会还有精力跟你谈恋爱吧。”
沈缚:“……”
沈缚闭了闭眼,视线固定在前方:“你刚回国,确实没有精力处理很多事,爸的病已经足够让你精疲力竭,是我抓住这个机会主动找上你,跟你说我可以帮你联系医生,维护公司。”
他声音很轻:“就当是弥补我曾经的过错,你同意了。”
林疏摩挲着下巴沉默半晌,大脑高速运转从中分析崭新的关键词:必不可少的帮助、公司、医生。不可否认沈家在A市只手遮天的地位跟沈缚本人的能力,无论什么问题选择他来帮忙一定是最优解,听上去没什么问题,但这是针对正常人来说的,沈缚不是正常人。
原来他就是这样被沈缚胁迫结婚的。
“至于你跟他分手的原因,”沈缚顿了顿,“我没有骗你。”
尽管已经大概知道沈缚会怎么回答,林疏还是走流程一样问了一句:“如果真这么简单,你一开始为什么要隐瞒?我失忆了,也该对我爸的身体情况有所了解吧。”
“我怕你会再伤心一次,也怕你自己生着病,还要为了家人担惊受怕。”
果然是这样,林疏了然之余不免垂头丧气,把脸深深埋入抱枕之中,片刻,他抬起来:“既然这样,你应该不介意我亲自确认吧。”
“我想联系江临光,你能帮我吗?”
-
“我想联系江临光,你能帮我吗?”
林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对面季麟手中刚举起的筷子应声而落,掉到盘子里溅出一点汤汁,最后一根在桌子上勉强稳住,另一根彻底滚落在地,引得周围的食客纷纷侧目。
服务生一路小跑着过来给季麟换上新的,他接过来半天才憋出一句:“不是说为了感谢我才请我吃饭的吗?”
季麟真给自己染回了黑发,发型也比金发时期收敛了很多,但耳朵上的钉子依旧不变,黑曜石在灯光下反射着细碎的光芒,倒是与他今天的一身黑很相配。
当然相配,因为季麟是故意这么穿的,接到林疏的临时邀约时他险些落下眼泪,当即窜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套房产的长达五米的衣帽柜里挑挑拣拣,最后选定了这么一套很显贵气但又不过于骚包的偏正装,考虑到林疏喜欢亮晶晶的玩意,他还特地往胸口别了一枚闪瞎眼的胸针,不知道林疏比较中意什么牌子的香水,他出门前专程用肥皂水把裸露在外的皮肤搓了一遍,以便于林疏靠近他时,闻到这股味道会觉得他是一个爱干净的年轻帅哥。
凳子还没坐热乎,林疏期期艾艾的一句话飞过来差点让他碎了。
“好不好嘛,现在我在A市人生地不熟,能拜托除了你就只有飞云了。”
林疏对面前的人极度扭曲的内心戏分毫未觉,笑意盈盈地说出他的请求,似乎根本没想过会有被拒绝的可能。
见季麟仿佛石化了一般,盯着空空如也的盘子欲哭无泪,林疏也不着急催他,自顾自夹了一筷子肉末放到嘴里咂吧,中午的番茄鸡蛋面很好吃,老板跟他很熟,一上来就招呼他“小明星来了!”,也不用他点餐,忙前忙后地给他呈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鸡蛋跟汤多,番茄跟面少,他理应吃得很开心,如果不是因为桌子太小,他的小腿老跟沈缚撞上的话。
下回整个长方形的餐桌,他跟沈缚一人一边。
想着想着,林疏也走起神来,放进嘴中的筷子头没留意,把一侧腮肉插出来个凸起,还是季麟左右互搏着把自己调理好后,委屈巴巴地提醒他:“这样会流口水的。”
林疏下意识闭嘴,“啪”的把筷子咬在嘴中,他随后便反应过来季麟在跟他开玩笑,他又不是张大嘴在发呆,但想到筷子,林疏感觉光舔筷子舔了这么久有点恶心,他嫌弃的一把把筷子抽出来,不料因为含了太久,他猛地一抽,真的在筷子尖端牵扯出勾连的银丝。
林疏:“……”
季麟:“嗯?嗯嗯。”
林疏:“?”
林疏把筷子扔到一边,强装淡定地抹了把嘴,轻咳道:“怎么样?可以吗?”
季麟刚拾起破碎的心,闻言本能地想拉踩一脚正宫:“沈总怎么不——”话没说出口,戛然而止,饶是茶如他也觉得妻子让丈夫帮忙联系他前男友这事不太人道,没有深仇大恨应该做不出来,于是轻轻地闭了嘴。
然而,林疏显然没有一点有夫之夫的自觉,贴心地替他补完:“我怎么不让沈缚帮我找?我当然最先找的他呀,不过,靠他这辈子能找到就不错了。”
说着,林疏可爱地皱皱鼻子,把季麟当成一位好友抱怨:“我还有点担心呢,不该让他找临光,要是他想不开把临光害了怎么办。”
林疏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还是得靠你呀。”
季麟:“……”
季麟觉得,他虽然没喝酒,但是有点微醺了,低了低头努力控制着上扬的嘴角,以防把脸笑歪,确保用自己最帅气最英俊的那一面对着林疏:“那我托人帮你找找吧,到时候联系你。”
“嗯嗯。”林疏喜笑颜开,美滋滋地扒拉米饭。
可随后,季麟忽然想起来一个事,天崩地裂的沮丧如陨石般直冲他面门而来,季麟眼冒金星道:“等等,不是说好了要离婚吗,为什么突然要去找前男友了……”
“找不到理由离,暂时可能离不掉,除非我去起诉他,不过没有正当理由估计也会败诉吧。”
季麟对他的脑回路感到一头雾水,细细品了品,拧着眉认真道:“那你是要去找理由吗?”
“嗯,差不多吧。”
“你想出轨然后迫使沈缚伤心绝望抑郁之下主动跟你离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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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麟伤心绝望抑郁地夹了一筷子肉放到林疏的盘子里,喃喃道:“为啥要舍近求远呢……”
林疏:“……”
林疏无语了:“不是……我不会出轨,而且,凭他的态度我就算把小三领回家,让他睡床底下他也睡。”
“真的吗?”季麟犹如听到了什么希望,两眼放光,“太好了!”
林疏:“……”
季麟审视了一下他们的关系,说了个很新颖的词:“那你们这算什么,表面夫妻?”
林疏皱眉:“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就是只有一个法律层面上的婚姻关系,但没有实质上的婚姻内容,不在一块生活——抱歉。”
季麟的电话响起,他止住话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擦了擦嘴,冲林疏比了个手势,走到落地窗前去接。林疏对他的通话内容没有兴趣,径自夹起一块小排,用筷子把上面的瘦肉撕下来,挑起一小块米饭就着吃了,尽管名义上是做东请人家吃饭,可实际上林疏全是按自己的口味点的,反正季麟也不会介意。
林疏反刍了一下什么叫“表面夫妻”,他确实不跟沈缚在一块生活了,也不会跟沈缚上床,但他们私下也不会各玩各的,在公司里依旧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他们之间用“表面同事”来称呼更加合适。
季麟这通电话打得很长,林疏把米饭吃光了,又给自己盛了碗汤,鲜美的蛋花汤还滚烫着,飘着一层勺子搅动激起的泡沫,林疏吹了吹,不着急喝,摸了摸肚子,百无聊赖地靠在靠背上思考人生。
电视剧里,失忆的人去到失忆前常去的地方,或是见到某些特别的人,复刻特别的事都会想起一些片段,可迄今为止,他住了三年的婚房去过了,除了床头柜里用途不明的绳子以外没有别的异常,他上班的公司也去过了,除了从天而降的一个替身吓了他一跳以外,什么熟悉的感觉都没有,就连沈缚,这个白天一块工作晚上一块睡觉的白给老公也没少见,可再怎么用力回忆,大脑还是空空如也。
江临光固然是个很好的突破口,但也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他身上,关键还是沈缚啊,要离婚的话……
林疏将游离的目光放在往回走的季麟身上,身材颀长的青年高挑着一边的眉毛,挂着一个玩味的微笑,坐下之后静了片刻,像分享一件趣事一般问林疏:“你猜猜谁打的电话。”
林疏坐直了,跟他对视两秒:“沈缚吧。”
季麟摇摇头:“不是,是我爸。”
林疏:“……”
他扶额:“真是看不出来,令尊家风这么严苛,是催你回家睡觉吗?”
“他问我,是不是跟小林吃饭呢,我说是。”季麟压低嗓音,神神秘秘。
林疏一愣:“我……还认识你爸吗?”
季麟晃晃指头:“不夸张地说,A市没有不认识你的,我之前不是说过,你们俩结婚的时候,你老公差点就做到人手一份请帖了。”
“……”林疏动了动嘴,“然后呢,他看见我们了?”
“唔,应该是有他的熟人看见了,把咱俩汇报给他了,”季麟十指交叉,抵着下巴,一脸深沉,“他很好奇,一直在盘问我。”
“吃个饭又怎么了,我不能跟人吃饭,还是不能跟你吃饭?”林疏想到季麟说过的转学原因,讶然道,“不会还因为上学时候那事吧,你也就是烦了点,没做什么别的啊?”
季麟十分欠揍地卖关子,顺带卖惨:“怎么会因为这个,他们知道我跟在你后面跑不说支持吧,还觉得我眼光不错呢,转学是让你老公逼的。”
“所以,原因?”林疏不配合他,大有他不说立刻起身走人的态度。
季麟幽幽吐了口气,迷惑道:“话说在前面,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知道你俩要离婚的事情了。”
19.有夫之夫 订婚 头痛 医院
吃完饭,季麟自告奋勇承担起送林疏回家的重任,林疏表示拒绝,只见他指尖轻按,那把镶嵌着钻石的车钥匙在路灯下折射出璀璨光芒,不远处那辆哑光黑的兰博基尼Urus立即响应,车灯如猛兽苏醒般骤然亮起。
林疏这么纤瘦白净的美人,站在重达2.2吨的性能猛兽面前视觉冲击效果很强,就像一截丰腴白嫩的大腿的蕾丝腿环上,别着一把黑铁锻造的□□,柔软的曲线与强硬的钢铁坦克碰撞,让过路人不禁频频回顾,血脉偾张。
季麟对这辆车爆发出十足的喜爱,围着它转了两圈,伸手拍了拍车前盖:“怎么开这样的车,谢飞云的?”
“顺沈缚的——哦,也不是顺,”林疏打开他的手,“这是共同财产。”
季麟抓着后视镜不撒手:“好喜欢这个型号的车啊,我可以坐坐吗?”
“想上我的车就直说,”林疏揶揄地看着他,把钥匙抛过去,“上车,这驾驶位太硬了坐着难受,你开。”
用老公的车载意图不轨的黄毛小三,林疏办得顺手。季麟他爹那么一问,搞得他最后汤没喝下去多少,胃里胀胀的,不太好受:“你爸还说别的了吗?”
“没有,他也不确定你们要离婚是真的还是谣言,让我旁敲侧击一下。”
季麟开得很稳,路灯的倒影掠过他的耳侧,耳钉一闪一闪,吸引着林疏的视线。
林疏懒洋洋道:“你怎么说?”
“说我也不清楚喽,真告诉他那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了,”季麟满不在乎地耸肩,“我妈比较庄严成熟,我爸嘻嘻哈哈的,谈生意的时候还正儿八经的,不聊正事就没个正行。”
林疏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接着道:“那么久,只说了这些吗?”
季麟想了想,啧了声,如实相告:“他嘟嘟囔囔说了快半个小时,有五分钟是在问谣言真假,剩下的都是在骂我是不是勾引有夫之妇,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警告我一定得等你离婚了再下手,不然会被你老公吊起来打,他丢不起这个人只好将我逐出家门流落街头受万人唾弃了。”
林疏:“……”有原则,但不多。
“哦,不过也不全是在骂我,”季麟思考,“我问他,你是从哪听的这个消息,他不正面回答,就模模糊糊地说''这是迟早的事!''”
听到这里,林疏终于支起身子,来了点兴趣:“迟早的事?你爸觉得我迟早会跟沈缚离婚吗?”
“我周围的人可都告诉我,这些年我跟他感情甚笃呢。”
像是嗅到千里之外血腥味的豹猫,林疏趴到前座,把下巴尖压在驾驶位,季麟的肩膀后方,吐出的鼻息打在上面,饶有兴趣道:“还有别的吗?”
季麟肩膀以上,头发丝以下肉眼可见地绷紧了,喉结滚动着:“我想想……”
林疏很期待地趴着等着,等到过了一条街,等了一个红灯,拐了一个弯,季麟还没想起来,林疏腰弯得酸得不行,微翘着的嘴角也抻平了,他一屁股坐了回去,刚准备发问,就见季麟跟被解穴了一样,长舒一口气,又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林疏:“?你干嘛呢?”
季麟忸怩道:“你难得离我这么近,我想多享受一会儿。”
林疏:“……”
林疏冷酷无情:“你下车吧,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停下,然后你不能打车自己走回家,走回家之后也不能洗澡,就穿着衣服直接睡觉。”
“你有点,”他不知该如何措辞,“在另一种程度上向沈缚看齐了。”
季麟:“……”
好残酷的评价。
“我追问他什么叫迟早的事,”季麟正色道,“他说这属于你跟沈缚之间的陈年旧怨了,知道的人很少,他也不想让我知道,叫我别再你面前瞎胡说。”
“所以是什么恩怨,小林总可不可以告诉我。”
轮到季麟好奇了:“你跟他还有过恩怨吗,还算你家跟沈家有纠纷?”
“没那么狗血。”
林疏没有方才的激动,接着没骨头似的卧了回去,一只手在胃部打着圈按,消食:“你爸说得挺对,确实没什么人知道,因为算得上丑闻吧?不是我的,是他们沈家的,告诉你也可以。”
季麟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林疏淡淡道:“还在上高中那会儿,我们订过婚,请帖发到一半,订婚就终止了,没再继续。”
-
第二天清晨被闹钟叫醒,林疏猛地睁眼,不习惯早起的心脏砰砰直跳,可能是他昨天走神的时候吃得太多,回到房子简单洗了个澡就匆匆睡下,胃部积食,搞得早上起来烧心,特别难受。林疏支起身子坐起来缓了缓,刚刚开机的大脑回忆起昨晚跟季麟的对话,他不禁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说多了?
他以为请帖发得很多,起码A市有名望的几个家族应该都知道了,例如季麟他爹,可当时季麟也不是个小孩了,老子知道亲生儿子居然不知道,林疏发觉自己可能高估了当年这事的影响力。
不过告诉季麟一个人也没什么,关键是,他跟沈缚感情出现问题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知情人一共就那么几个,排除掉他跟沈缚,还有被亲爹盘问的季麟,剩下的就是他爸妈,谢飞云,许海盛,而他爸妈不可能传他的闲话,谢飞云素来正直老实,不是八卦的人,似乎唯一可能的就是许海盛了。
在医院,林疏不给面子地把许海盛戳穿后,许海盛可能觉得无颜面对他,还没跟他联系过。
林疏从他微信大号里翻出许海盛的好友,想着约个饭聊聊天试探一下,可一点开,入目的是一长串绿白聊天框。
林疏睡意朦胧的双眼定了定神,精神为之一振。
最近的聊天记录是在上个月:
大海:木木,我们院新来了个偏头痛的病人,之前跑了全国好几家权威脑科医院都没看好,本来到我们这没抱太大希望,结果你猜怎么着?
大海:我们院的老中医给他望闻问切了一番,当即定制了一套针灸疗程,配以中药辅助,他这么喝下去,不到半年居然就好了!
大海:那个病人家属都快喜极而泣了,给我们在各个平台宣传了好久,现在中医科门前人满为患的,虽然不是一个科室的,但总感觉我也要火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木木:谁告诉你我头痛的,沈缚?
大海:啊?没有啊,我就是分享生活中的小确幸啊哈哈哈哈!
木木:嗯,那恭喜你,希望你也能早日成为像这位老中医一样,能解决疑难杂症的高手。
大海:嗯嗯,我也这么想,不过话都说到这了,我近水楼台先得月,从那个老先生手上把药方要过来了,他说如果头痛不严重,不扎针光吃药也可以!
木木:好的。
大海:不客气,我发给你吧!
.....
大海:hello,在吗?
大海:hi?(大哭.jpg)
大海:(图片)
大海: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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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不小心把药方发出来了,咋办好像撤不回去了!
木木:两分钟内都可以撤回的,长按即可。
大海:............
大海:我们去看医生可以不,林同学,小林总,头痛持续超过一个星期就必须得去医院了,我是担心你。
大海:咱们去中医科行不,就一个白胡子老头摸你的脉然后从几个柜子里抓点药,不一定就得针灸的。
大海:我跟你说,你再这样,你男人就该把你打晕了绑过去了!
木木:随便他。
聊天记录到此为止,许海盛不知是被他气晕了还是怎么着,没再回复。林疏目瞪口呆,反反复复地把记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不敢相信从中析出的信息:
首先,他发烧失忆前出现了至少一个星期以上的头痛,能被看出来,应该不是轻微的那种痛。
其次,他很明显是生病了,但不愿意去医院,对去医院,吃药表现出强烈的抗拒。
最后,沈缚知道他的情况,并且似乎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曲线救国安排许海盛来委婉劝说他。
补充:许海盛一如既往地坑。
林疏面色凝重地攥紧手机,冰凉的金属手机壳硌得他手心发痛。最最开始的起点,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在卧室里打点滴,高烧不退到了需要挂水的地步,哪怕请得起私人医生,去医院正儿八经地收拾出床位来也比在家里,让家属一个外行人单独看护强,可他偏偏就是没有去医院。
为什么?
他失忆会不会就是跟头痛有关系?
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严重耽误了林疏的上班进程,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掀开被子换衣洗漱。把脸部打湿之后,林疏伸手下意识在平台上摸了两下,抓了个空,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在找什么:
他的宝...BB霜。
好不容易把自己收拾得达到他的卫生标准,迟到已经是注定的事了。还好,他就是老板,老板来晚了或是早退了只会对员工的积极性造成影响。林疏心虚着去刷脸打卡时如是想到。
沈缚作为大老板不知找了什么借口,让至关重要的二老板可以暂时免于公务打扰。沈缚给他找的那几本"课本"还摊开在桌子上,林疏拿出上学时钻研的劲头,找出一根满油的笔跟空白的本子,打算趁着闲暇时尽快能看得懂公司账务。
学习是一个从一而终的过程,最好是一气呵成。林疏翻过去第一页,在第二页起笔写下:
线索1:江临光的联系方式(暂无)
线索2:离婚传言的源头(未知)
线索3:林疏大脑的...
林疏把这行划掉,重新写:
线索3:林疏失忆的真实原因(待检查)
线索4......
写写划划,建立起一张思维导图的基础框架,林疏纷乱的思绪总算得到了梳理,可惜密密麻麻的树杈末尾大部分都是空白的,单独凭已有的信息,根本得不出什么结论。
林疏咬着笔帽皱着眉,苦思冥想,最终选择放弃,活动着酸麻的颈椎抬头望去——
透过透明的单向玻璃,江铭生正将一个沉甸甸的纸箱放在工位上,一点一点往外收拾东西,显得心神不宁,时不时就要向正对面,老板的独立办公室里看一眼,而后心情很好地微微扬起唇角,那张与江临光肖似的英俊面孔上难掩喜悦。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林疏:……
沈缚,你来真的。
20.本章高度凝视【慎入】
江铭生成了他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密同事,比远在另一个办公室的沈缚要近得多。林疏咬在嘴里的笔帽叼不住了,“啪嗒”一声掉在本子上,往上面甩出一道黑黝黝的墨渍。
沈缚,你脑子瓦特了?
林疏两眼一黑,瞬间心浮气躁起来,正在发散的思维随之停滞,严重阻碍了他完善思维导图的进程。林疏不忿地抬眸四下观察,怀疑是不是沈缚在他办公室也安装了摄像头,就这样派人过来阻止他的侦察行动。还阻止了他学习进步。
林疏站起身端起茶杯,到一旁的饮水机给自己冲了杯可乐。推开门出去前,他最后看了眼办公桌上纹丝未动的几本书,不禁咬牙:改天再学吧,也一样。
领导突然出现,外面正埋头在电脑前劈里啪啦打字、动鼠标的人纷纷停下来,目光追随着林疏。林疏也是头一回当这么多人的老板,故作淡定地抿了口冒气泡的可乐,挥挥手示意大家继续干,而后冲愣在原地的江铭生道:“小江,你跟我过来一下。”
“好的,林总。”江铭生一愣,搓了搓干燥的掌心,快步跟在林疏身后。
他跟在林疏身后,自然林疏去哪他去哪。尽管对自家领导略显茫然的目的地和脚下嘈杂的脚步感到迷惑,但江铭生依旧懂事地保持着沉默。他的视线如同光刻机一般掠过林疏形状圆润完美的后脑勺,想象着浓密乌黑的发顶 rua 起来是什么感觉,再凭借着居高临下的视角,从林疏秀挺的鼻梁滑到他总是红润的嘴唇上。
江铭生一直想知道,为什么领导明明不化妆,嘴唇却总是红艳的,与白皙的肤色相衬,沾上水光后像是刚经历过湿吻那样令人移不开眼。他的身高跟沈缚相近。江铭生凝视到最后,想起这位所有人的顶头上司,心情复杂的想:原来沈总每天就是这个视角吗?
这跟人看小猫咪有什么区别。
好爽。
走的时间好像有些久了。林疏一口接一口,杯中的可乐已经见了底。在第二次路过他们组的门牌时,江铭生终于开口道:“小林总,您是要去茶水间吗?”
想找个僻静地方谈事但每个角落都有人·找不到茶水间·不幸迷路·的林疏:“……”
“哦,是,咳咳,我病刚好,有点糊涂了。”林疏摸了摸发烫的耳根,遵循江铭生的指示往茶水间走,边走边嘱咐:“小江,你……应该是比我小一岁?”
江临光微笑道:“一岁半。”
“那我们算得上同龄啊。”林疏观察了一下这个茶水间,比他预想中要大很多,各类饮品茶包一应俱全,甚至一旁的冰柜里还有冰镇的饮料。好在目前只有他们在,“跟我不用说敬语。”
“好啊,小林总。从跟你头一回见面,我就觉得很亲切。”江铭生倒是不忸怩,如善从流地改了口,“得到你的邀请来华跃工作,我真的非常非常开心。”
可以理解为寒暄,也可以理解为巴结领导。但用这张脸说这种话,显得就……起码林疏觉得怪异。他面上不显,只是挑眉笑道:“我也觉得跟你一见如故,可能是缘分?”
话音刚落,江铭生就跟打了什么鸡血一般,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十指紧扣裤缝,而后竟然向林疏伸去!
林疏淡定的假面被这个愣头青一般的行为打破了。他判断不了江铭生是想按住他的肩头,还是说想抱他。本能控制下错愕地闪避,他侧过身子,一只脚刚斜跨出去,就听江铭生欣然道:“我就知道是林总争取的留下我!”
“谢谢林总!”
林疏一晃神的工夫,双臂就被两只大手一左一右控制住了。那力道堪称巨大,但不至于让他疼,就是不能移动而已。林疏尴尬一笑,向星星眼的员工举了举手中他刚接的雪碧:“……不客气。”
实际上,他叫江铭生跟他私聊,就是为了打探清楚沈缚有没有找过江铭生,是否说了什么,外加跟江铭生谈谈工作安排,告诉江铭生目前自己身体抱恙,无论曾经承诺给他什么,暂时都无法履行。
然而猝不及防来这么一出,前面的问题算是不攻自破了。林疏妄图保持高冷淡漠成熟好领导的风范,于是轻轻拍了拍江铭生的手,示意他放开:“小江,别激动。”
江铭生反应过来他失礼了,忙不迭退开半步,连连道歉,继续抓住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表忠心:“很久之前,我就听说过小林总的大名,本来只是模模糊糊的印象,后来在短视频里看到了之后,就一直非常渴望能够加入小林总的麾下……”
林疏:“?”
“……等等,你在哪看到的我?”
江临光用一种大狗献出他的肉骨头的姿态,拿出手机:“短视频里。”
林疏:“????”
江临光怔了怔:“您……你不知道吗?”
林疏这才想起他“第一次”进公司那天,在远处举着手机追着他拍的两个女生。魏菲当时跟他说过,说这是在给他往平台上发短视频,还经过了他的批准。如果表现得很迷茫然后问东问西就露馅了。林疏轻咳了声,打算等回头等没人了再看:“知道,没反应过来而已,怎么从短视频里认人……”
“因为真的很火。”江临光腼腆一笑。
林疏:“……”
他还真是网红啊。
按照原计划向江铭生表示他目前身体不爽,很多工作无法亲力亲为,需要麻烦江铭生在新岗位上自我适应、自我熟悉,然后来辅助他后,林疏终于松了口气,像个对器重的员工寄予厚望的前辈那样,欣慰地拍了拍青年宽阔的后背,顺口感叹道:“你还蛮高的。”
谁料,下一秒江铭生便微微屈膝,以便达到一个能跟林疏平视的水准,两个人脸贴脸,林疏的手还搭在江铭生的背上没收回来。
“抱歉,我没考虑到小林总这样看我会很累。”
“……不是,你不用……”
茶水间门外的死角处传来“咚”的一声,清脆嘹亮。有人不小心踢到了入口处摆的花盆,随后不等他们问,一个人影便灰溜溜地闪进来,窘迫到左脚踩右脚的地步。
这个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黑框眼镜看着林疏,林疏回视着他。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什么都没看到——”
黑框眼镜:“……”
林疏:“。”
大概二十六岁的他“抛弃”黑框眼镜一事,给这个小孩造成了极大阴影。光是被林疏沉默地注视着,黑框眼镜就哆哆嗦嗦地退后,窝囊地使劲推着鼻梁上的支架,一步步后退出去,竟然转身就跑!
“我不会说出去的,林总,我真的不敢了!”
余音绕梁,久久不散。林疏板着脸回到他的私人办公桌前,耳边还缭绕着黑框眼镜撕心裂肺的喊声。他静静坐了片刻,忍不住捂着脸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事啊。
都怪沈缚。
手机的荧光打在脸上,林疏闲闲地靠着椅背在网上自搜,搜他的名字——林疏。
页面加载出来,位居首列的是他的个人简介,附加的照片是他的证件照。应该是回国后拍的,照片上的人眉目能入画,水润上扬的眸子显得异常冷淡,淡红的双唇紧抿着,是比较严肃的神态。林疏点开粗略看了一眼,皱起了眉。
漏洞百出。生日错了,星座倒是对的,血型、英文名空着没写,个人经历基本上是胡编乱造的。光写他出国留学,但具体是哪个国家、学什么专业、待了多久全部含糊其辞,一笔带过。长篇大论的都是他回国后的经历:跟沈缚结婚,拿到了华跃物控的股份,一跃成为参与公司经营管理的董事会二把手,同时自己经营着个人工作室,作品不详。
人物关系栏分别是林宗嵛、葛秋婉,还有沈缚。都写得比他严谨,尤其是沈缚的,甚至还给他取得的各种成就分了不同板块来写,引用了很多采访原文,是个活在聚光灯下的人。
总的来说,乏善可陈。林疏正打算退回去看别的,余光却扫到了最底下自动关联的词条:
【林疏侧脸】
【林疏制服诱惑】
他的眼缓缓睁大——
【林疏屁|股好圆好小 】
拍他的那个女生,账号名字叫“小鹿在打工”。头像是一张他穿着白衬衫,不太平整,领带长长的垂下,左手手臂搭着脱下的西装外套,倚靠着大理石墙面,懒懒散散地低头看手机。略显散乱的刘海遮住了大半眉眼,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有纤长的睫毛分外瞩目,平白无故增添了引人遐想的氛围感。
林疏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被当作头像,还被人发视频记录颜值就有点……
他不是做这行的。
视线移到这个账号十个视频,十个百万赞的惊人数据上,林疏忖度半晌,严重怀疑可能当老板他压根就没看过这个账号就同意了,一点不清楚那两个女生是怎么运营的。因为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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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估计早就叫停了。
最初的那条视频是横屏录像,拍摄的是华跃年会。璀璨的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金色的光束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流淌,折射出奢华的光晕。巨大的公司标志悬挂在舞台正中央,银色的 LOGO 在暗色背景的衬托下熠熠生辉。
厅内人头攒动,西装革履的高管们手持香槟,谈笑间不时举杯致意;年轻职员们则三五成群,兴奋地自拍或低声议论今晚的抽奖奖品——最新款的跑车、海外豪华游,还有令人眼红的年终奖金。
舞台两侧的大屏幕实时滚动着年度业绩数据,炫目的特效配合激昂的音乐,将气氛推向高潮。服务生穿梭于圆桌之间,银质餐盘上的龙虾、松露和香槟不断被递上,空气中弥漫着金钱与成功交织的气息。
专注于俯拍全景的摄像头突然晃动起来,随后专注于一点,放大,再放大,画面中出现了一抹高挑的背影。林疏确信那是自己,下一刻被偷拍的青年就转过头来,从路过的侍应生手中拿过一杯果汁,与凑上来的人攀谈。
或许这就是个颜值视频吧,关联的词条也可能混杂别的东西出现错误,林疏看了两分钟,安慰自己。
紧接着,他打开评论区:
“来考古了,好怀念小鹿老师如此正经的拍摄手法。”
“这个时候镜头焦点居然在脸上,哎,果然变态的成长也是需要时间的。”
“华跃?网红起号都能混进华跃年会了?”
“人家是华跃老板之一好吗,这么年轻就成为董事会成员了,还这么好看……”
“人后吃的是不是苦谁知道呢,屁|股肉那么肥骚死了呵呵 ,董事长也是个会享福的。”
“……大哥你造黄谣也不睁大眼看看,人家无名指上都戴婚戒了。”
“已婚照样卖。”
“什么!QAQ光盯着脸看了,怎么小哥哥结婚了啊,有老婆我就不说虎狼之词了。”
“他不就再给人当老婆吗,华跃目前的一把手不就是他老公。”
“呵呵,接盘侠。”
“@小鹿在打工,姐姐你毕业一下这个人行吗,这个A市 IP 已经换了好几个号了,是不是有毛病啊?不爱看就屏蔽行不行,你|他|妈都快住在评论区了。”
…………
林疏汗流浃背地打开最新发的视频,是他那天跟魏菲从大门进来,边交流边向电梯厅走去。视频经过剪辑,一段是他走路的,另一段是他在等电梯,配的 BGM 很劲爆。林疏刚点开没关音量,被吓得一哆嗦。
他跟魏菲同框时还一切正常,可等到他们站位分开了些,镜头徒然一变,聚焦到他的鞋底,往上一点点缓慢上升,掠过裤管下细瘦的小腿,到略显紧绷的大腿上方,额外多停留了一会儿,再缓缓向上,最后停留在他的脸上。为了防止观众凭唇语知道他在说什么,还很贴心地在嘴上铺了一层薄码。
像是被提纯了一般,评论区远比最开始的那个直接得多:
“快到夏天了,贵公司什么时候考虑让员工穿短裤呢?”
“我认真对比了一下,木木总是不是穿错裤子了,今天的屁|股感觉比之前的饱满好多 ,布料紧贴着肉欸,都能看到肉浪了。”
“呵呵,被扇肿了吧,他老公每天按时上班但他不在,估计是偷偷出去找情夫被玩烂了。”
“黄谣哥稳定发挥。”
“呵呵哥整天就跟个阴沟里的蘑菇一样,动不动就诋毁人家一句,你是跟木木总有什么深仇大恨吗,还是被罚工资了。”
“点菜,下回想看唇部特辑,最好是一个小时起的,有急用。”
“黄谣哥每换一个新号就要给木木总所有视频补上点赞收藏,我不行了,虐|恋情深啊!”
“黄谣哥这个号到底什么时候炸,我受不了了……”
林疏:“……”
林疏抖着手退出视频页面,点开魏菲的对话框,手指悬在键盘上却迟迟打不出字。他本想质问那两个运营账号的女生为何要用如此刁钻的镜头拍摄,可转念一想——难道要直接问“你们是不是故意在拍我的身体”?光是想象这个场景,他的耳尖就烧了起来。
正纠结时,手机突然震动。季麟的消息顶着个颜文字表情跳出来:(^▽^)
季麟:在吗?
木木:?
季麟:你要找的人,有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