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证言》 1、chapter 1 “近期,分局刑侦大队经过56小时戮力奋战,集中攻坚,成功抓获犯罪嫌疑人刘某,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瓢泼的雨拍得窗面嗡嗡直响,闷雷滚动,两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昏暗的病房。 平躺在病床的李鹤薇从深睡中醒来,她眉头微蹙,抬眼直视前方播放着《蒲辰新闻》的电视屏幕,目光茫然。 蒲辰市,2015年7月16日,7·13特大凶杀案取得阶段性胜利。李鹤薇捕捉着新闻重点,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头痛欲裂。 是不是还在梦中?她抬起没有打点滴的右手,按揉额角,梳理着记忆。下午去城北殡仪馆解剖,回家洗澡后打算小憩两分钟,怎么睡得这样沉,做着莫名其妙的梦? 不能再睡下去,还得写尸检报告。李鹤薇试图逃离梦境,挣扎着起身,然而冰凉的药水源源不断从静脉输进体内的感觉愈加明晰,已经令她无法忽视。 过于真实。 听感逐渐恢复,室外传来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有人推门而入。 “老姐,你终于醒了!”女生扎着双麻花辫,个子不高,瞧着像是在校大学生。她嗓音清脆,顺势按亮病房的灯。 姐?李鹤薇不认识眼前的人,脑子愈发浑沌。 她出身普通工薪阶层的家庭,独生女,只有两位表姐和一位鲜少来往的堂姐。母亲妊娠期间没有注意调理,后来工作繁忙,身体时常三好两歉,在她3岁时因病去世。6岁父亲另娶,幸好继母待她视如己出,所以童年时期的李鹤薇过得还算幸福安稳。然而好景不长,高三下学期,酗酒多年,不听劝告的父亲突发高血压急症亡故,因此,她彻底失去血脉至亲,和继母相依为命。 两年前,继母退休,被侄女接回老家团聚,安享晚年,李鹤薇逢年过节会抽空前去探望。 所以,她哪儿来的妹妹? “愣着干嘛?她们都不在,我主动留下来照顾你。”自称妹妹的女孩走近,自顾自地将食品袋装着的外卖拿出来,“哦,还有你小姑子。” 李鹤薇更是诧异,脱口而出:“小姑子?”她32岁,取向女,至今未婚,工作和周围环境等原因,也没有女朋友。 “陶聆姐啊,她怕吵着你,跑楼下接电话了。” 此话一出,李鹤薇心头忽然涌现一丝怪异,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琢磨片刻,回忆似洪水般涌向脑海...... “薇姐,我看的单元探案小说,女主竟然和你同名同姓。” “职业也差不多,她主修法医病理,毕业后因为个人爱好,考进分局成为一名模拟画像师。” 李鹤薇在司法鉴定研究所任职主检法医师,工作7年有余,闲暇时的爱好也是拿着铅笔涂鸦。 “是吗?”她听着助理的介绍,偶尔插两句话。 “是啊,案件写得也不错,我还蛮喜欢她的搭档,陶聆陶法医。” “天呐,秋队好飒,我想嫁。” “女主的家庭氛围真不错,鬼灵精怪的堂妹,性格强势却在关键时刻善解人意的妈......” 李鹤薇对小说的内容兴致缺缺,随后迎来市检察院的新委托,她忙得脚不沾地,依稀记得助理怜惜陶聆殉职,惊讶女主成为杀夫嫌疑人,至于结局如何,不得而知。 “你是不是摔坏脑袋?” 耳畔惊愕的声音拽回李鹤薇思绪,她按揉着前额,虽然已经不是涉世未深的年纪,但是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前路未卜,内心也难免慌乱,只能强装镇定:“头疼,记不住事。” “我是谁?”床边拿着塑料勺子,准备吃饭的人顿时着急。 李鹤薇摇头。 “你堂妹程映秋啊。” “堂妹,所以我姓程?”李鹤薇发懵,她现在一无所知,必须顺着对方的话问明白一些事。 完蛋,连自己姓什么都记不得,程映秋伸手按响呼叫铃,收到护士回应,转头道:“姐,你别吓我。” 李鹤薇置若罔闻,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猛地转头,目光锁住身后的患者信息卡。李鹤薇,女,29岁。 霎时,一个荒谬的猜测油然而生,她似乎穿进助理沉迷的小说,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然而还没归根究底穿书的原因,或者需要做什么,值班护士带着两名医生急匆匆赶来病房。 经过一番检查,医生收起听诊器,宽慰道:“入院时做的脑部ct结果没问题,这会儿患者意识也清醒。”她紧接着补充,“你们不放心,可以申请转院。” 蒲辰市人民医院只是三级乙等医院,倘若需要专科做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确实应该往上级医院送。 “那她为什么啥都记不住?”程映秋言语急切。 医生耐心解释:“失忆的原因很多,例如脑外伤,颅脑损伤,神经心理异常等。”她根据李鹤薇的临床症状,再三斟酌,提出建议,“避免病情恶化,造成更严重的影响,最好去三甲医院找专家给瞧瞧。” “不用,谢谢医生。”李鹤薇清楚如今这具身体表现出异常情况的原因,拒绝得不留余地,“我想休息,也许睡一觉,明天就恢复如常。” 医生尊重患者意愿,让她在诊断知情同意书签字,随即和护士离开病房。 程映秋思前想后:“不行,这事我必须找她们商量。” 李鹤薇叫住她:“和谁商量?” “你甭管,反正你也不认识。”程映秋抓着手机往外疾走。 初来乍到的李鹤薇无可奈何,计划着走一步算一步。医生体查时,护士已经帮忙取下手背的针头,这会儿活动自如的她摸索到病房卫生间。 掩住门,李鹤薇转身望向洗漱镜中典型浓颜系的面孔,瞬间怔住。 这张脸和现实的她生得别无二致,柳眉深目,高鼻琼唇,还是那副不笑的时候准能让人退避三舍的模样,至于发型,自己嫌黑长直看着太过板正,烫的法式波浪卷,所以稍微有点差别。 李鹤薇拧开龙头,单手接住清水抹了把脸。冷静下来,她思索着穿书应该会绑定系统,引导宿主逐步达成目标,但她来到这里将近半个小时,完全无人问津。 她甚至不了解小说的人物和基本设定,更别提剧情的发展,生存下去或许可能,但怎么回到现实? 大概感知到她的困惑,李鹤薇耳边莫名响起奇怪的机械女声:“亲爱的宿主,由于小说烂尾,作者架构的世界不能配备系统,请自行完成任务。” “任务,什么任务?” “陶聆。”画外音提示相关人物,没有挑明,声音戛然而止。 小说中的陶聆因公殉职,难道任务是帮她逆天改命?李鹤薇暗自琢磨,对陶聆的好奇心达到顶峰。她稳住起伏的情绪,将湿纸巾扔进垃圾桶,正要开门出去,有人敲门。 “薇姐,你还好吗?”兴许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缘故,她声音微凉,似山间的晨雾。 不是程映秋,李鹤薇推测:“陶聆?” 门外的陶聆轻轻嗯一声。 李鹤薇伸手拧动圆锁,打开门,低饱和度的光线下,近在咫尺的陶聆穿着白色衬衣,深色九分牛仔裤,中等身高,看着比170的自己稍矮七八厘米。 眼前的人后退半步,没有说话,明显在等她先开口。 “我没事。”李鹤薇不由自主打量着她。 清秀的眉,明澈的眸,齐颈的短发细软,整个人瞧着白净乖巧,长相颇有些云雾缭绕,山隐水迢的宋画韵味,但骨子里似乎透着一股野草般的韧劲儿。 端详的目光太过直白,惹得陶聆不经意蹙眉。李鹤薇后知后觉,连忙说:“抱歉。” 陶聆有些不自在:“没什么。” 李鹤薇恍惚觉得难道她和原主关系不好? 生疏,尴尬。 来不及细想怎么缓和气氛,走廊聊完电话的程映秋恰巧进来,打破沉寂:“你们杵在门口干嘛?”她招呼陶聆往里面走,“我姐现在脑子不好使,你别见怪。” “不会。”陶聆跟上她脚步,在床边的陪护椅坐下。 “琼姨联系了蜀江的医院,明早转院。”程映秋瞅着李鹤薇躺回病床,晓得她疑惑,翻出手机相册,耐心给她解释。 当年20岁的李玉琼在工商银行做柜员,结识带着弟弟来县城打工的吴永。因为对方烧得一手好菜,为人忠厚老实,李玉琼很快答应他的追求。两人交往半年结婚,第二年女儿降生,孩子随母姓。 李鹤薇五岁那年,李玉琼将同在银行工作的学妹程稚娇介绍给吴永的弟弟吴聪,没有刻意撮合,任其自由发展。哪知道他们一拍即合,年底办酒席,隔年程映秋呱呱坠地。 所以李鹤薇和程映秋虽是堂姐妹,却并不同姓。 程映秋问:“姐,你有没有印象?” 李鹤薇听得云里雾里,扶额摇头。 “陶聆姐的爸妈在菜市场摆摊卖鱼,我们餐馆的鱼货都是她家供给。”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程李两家凑钱盘下一间门市,经营起只有五张餐桌的饭馆。李玉琼聪慧,提议主推荤素搭配的套餐,吴永和吴聪采纳,即刻着手准备,不管大事小事都亲力亲为。套餐推出后,因其分量足,味道可口,价格实惠,街坊邻里一传十十传百,饭馆的生意也愈发红火。 八年后,随着时代的发展,经济飞速增长,蒲辰县成功脱贫,撤县设市,县级市,由省会城市蜀江代管。 人们能够填饱肚子,开始挖空心思寻求新奇的美食,满足口腹之欲。 那时,李玉琼和程稚娇已经晋升银行管理层,年薪丰厚,积攒不少钱。于是四人经过合计,租下新城临街200平米的商铺,装修后,取名“胡子私房菜”,定位为中高档餐馆,开业不过半个月,赢得许多顾客的青睐。 程映秋说得口干舌燥,侧身翻找腿边的背包,拿出一瓶矿泉水。她拧着瓶盖,余光瞥见包里李鹤薇的手机屏幕闪动着名字,顺手掏出来,递给床上的人。 “有人找。” 李鹤薇握着手机,目视着备注名:信息侯江。 从始至终沉默不语的陶聆显然瞧出她的困惑,温声提醒:“情报信息中队的侯队长。” 2、chapter 2 蒲辰市公安局刑事侦查大队设综合,重案,技术,情报信息等八个中队。李鹤薇和陶聆同在技术中队,时常需要协助其他部门工作。 尤其身为技术中队队长的李鹤薇,平日与各个中队的联系必不可少。 李鹤薇摁下接听键,内心忐忑。两人简单地打完招呼,侯江紧接着说:“冒昧在你养伤的时候打扰。”声音飘飘忽忽,混沌不清,明显被酒精支配,半醉半醒的状态。 “我,我喜欢你,暗恋你5年,2年前准备表白,却突然传出你结婚的消息。” 酒壮怂人胆,借着醉意吐露心声?李鹤薇咋舌,当着小姑子的面被另一个男人表白,这是什么狗血剧情?然而反观陶聆,依旧情绪稳定,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侯江诉说着他的悔恨,话锋倏尔一转:“我知道你已经去法院申请宣告陶洋失踪,所以,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李鹤薇从语境中获知陶洋应该是陶聆的大哥,失踪?她顿时愣住,诧异的眼神投向床侧的两人。 程映秋心领神会,压低声音解释:“待会儿给你说。” 李鹤薇深吸一口气,决定速战速决。她眉眼冷去半分,语气寒若冰霜:“侯队,在同事婚姻关系存续期间示爱,你什么意思?” “我......” “你这是瞧不起我?”李鹤薇轻呵,“还是觉得自己的魅力太大,能让我心甘情愿为你越界?” 侯江结巴:“不,不是。” “滚,哪儿凉快呆哪儿去。” 李鹤薇果断回绝,言辞犀利,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她不等侯江反应,结束了通话,随意将手机扔去一边,忍不住吐槽:“普信男。” 转头时,她恰好瞟见陶聆不动声色的神态终于发生细微改变,平静如水的眸底也漾起波澜,像是有些震惊? 李鹤薇揣摩着原因,程映秋的反应给出答案:“牛啊,姐,你以前不会这样。” “哪样?”她刚才的表现不是很正常吗? 程映秋笑意盈盈:“你不会骂人,最多婉拒他,说你们不合适。” 原主性子这么软?李鹤薇心里嘀咕,她不可能惯着这些普信男,你没明说,或者话不狠,对方必然觉得还有回旋的余地,以后难免会死缠烂打。她工作七年有余,领导,朋友,继母偶尔给她介绍相亲对象,严词拒绝几次,他们至少不会在你耳边念叨。 李鹤薇言之凿凿:“有些男人,你不把话说死,他准能听出别的意思,什么时机不对,甚至认为你在欲擒故纵。” 程映秋认同:“对!就应该狠一点。” 窗外雷声渐止,却依然风雨交加。解决关于侯江的突发事件,病房短暂地重归宁静,陶聆抓握着腿侧的帆布包,细声细气道:“薇姐,秋队来电话,说要我处理一些事。” 她口中的秋队正是刑侦大队的副队长,兼重案中队队长秋琬,5天前从乡镇派出所调来蒲辰。 李鹤薇下意识问她:“嗯?怎么不早说,都过去三十来分钟。” 陶聆抿了抿唇:“不着急,明早交给秋队就好。” “回去加班?”李鹤薇瞧她点头,没好气地说,“现在9点47,回家需要时间,简单洗漱半小时,这是准备熬夜?” “差不多两小时能够完成。” 李鹤薇察觉自己好像有点多管闲事,但照样把她认为该说的话讲明白:“下不为例,以后有事直说。” “嗯,好。”知道她好意,陶聆眼底浮起浅淡的暖色,然而似乎回忆起什么,情绪眨眼间消弭。她站起身,唇角略微上扬,笑容得体,“映秋,辛苦你照顾薇姐。” 陶聆身为陶家的代表,本应留下来帮衬,程映秋明白她的周全,大咧咧道:“哎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床前的陶聆回以浅笑,转身往外走。 李鹤薇目送她单薄清瘦的身影消失在病房转角处。 房门掩住,脚步声渐远,程映秋话匣子的属性开始肆无忌惮:“姐,聊聊陶洋。” 李鹤薇侧耳倾听:“你说。” “欸,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 李鹤薇嗯声。 “说起陶洋,我都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也许皮囊还不错?”外卖的煲仔饭已经放凉,程映秋肠胃不好,只能重新点夜宵,她划拉着手机界面,漫不经心道,“哦,前两年你不是被琼姨和大伯催婚吗?正好情人节,陶洋通过微信表白,你就答应了。我想着你俩是高中同学,应该知根知底,哪晓得你说他在国外工作,一年见不着几面,避免挺多麻烦事。” “啊?”李鹤薇纳罕,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 “学霸和学渣的搭配,你考试经常年级前三,他倒数。” “你蜀江大学研究生毕业,28岁晋升中队长,高配副科;他高中学历,干体力活,在国外修铁路。” 李鹤薇佩服作者的脑回路,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从事法医工作这些年,直面社会百态,更多奇葩的事都见过。 程映秋知无不言:“他回国的当天下午你们领证,至于怎么失踪嘛,说来也怪......” 陶洋在领证的第二天与亲朋好友失去联络,连和李鹤薇的婚礼都没来得及办。7月10号,他下落不明两年零三天,李鹤薇在父母再三的催促下,主动向陶家提出前往法院呈交申请的打算。合情合理,纵使陶家千般不愿,万般不舍,也只能点头答应。 宣告失踪的公告期为三个月,三个月后,李鹤薇可以向法院起诉离婚。 李鹤薇忙不迭问:“还有多少天?” 程映秋笑得像只小狐狸:“嚯,着急啦?” “只想早日脱离苦海。”其实是她不愿和男人有任何牵扯,哪怕已经知道陶洋的结局。 “80来天吧。”夜宵送达,程映秋去门外拿。回来时,她拎着两个袋子,顺势将左手的递给李鹤薇:“卤肉饭。” “谢谢。”李鹤薇坐直,接过袋子,程映秋帮忙把床桌摆正。 “姐,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两人吃饭,程映秋撸着烤串,冷不丁开口。 “嗯,你说。”李鹤薇对程映秋的印象极好,大概她是自己来到这个陌生世界最为重要的对接人,而且性格直爽,有求必应。 “我不是实习结束,找到工作吗?单位正好在你小区对面。”程映秋笑眼弯弯,“你一个人住三室两厅,会不会觉得冷清?”房子是李鹤薇的婚前财产,原本陶家答应负责装修,陶洋失踪后,李家没有收他们的彩礼,装修也是李玉琼掏钱。 如今大部分年轻人并不是主动啃老,而是工资微薄,买房只能靠父母,贷款勉强能够独立承担。 李鹤薇明白她的言外之意,点头道:“你收拾东西过来就行。”反正房屋产权人是原主,她也只是暂住。 程映秋眉开眼笑,吃完一根鸡中翅的她扑过来抱李鹤薇:“啊,姐,你真好。” 李鹤薇扒开她的手,提出要求:“不过,有交换条件。” “只要在我能力范围!” “说服她们不给我办理转院。” “这......”程映秋犹豫,“我们也是为你好,万一伤到脑袋怎么办?” “医生都说ct显示没有大碍。”李鹤薇晓之以理,“我无非忘记一些人和事,但生活能够自理,也不会耽误工作。” “真的?”程映秋半信半疑,在她的认知里,失忆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李鹤薇信誓旦旦:“是。” “你背一段元素周期。” “你是搞笑女吗?”李鹤薇哭笑不得,却还是一字不落地背完元素周期表。 程映秋妥协:“好吧。” “对了,我是什么原因受伤?”原主既然在技术岗位,一般不会和罪犯正面冲突,但侯江说她养伤,而不是养病。 程映秋顿时火冒三丈:“你去案发居民楼和目击证人沟通,被嫌疑人父亲扔下的花盆吓晕。好险啊,差点就砸中脑袋。” *** 夜宵后,两人躺着闲聊,程映秋深受瞌睡虫烦扰,不过半小时,抱着手机酣然入梦,旁边病床的李鹤薇却异常清醒。她规整着今晚获知的信息,谋划下一步怎么走。最后决定先适应工作,毕竟原主身为技术中队的核心人物,不仅需要自扫门前雪,还应该具备管理和协调等能力。 提起工作,难免会涉及隐私,她聊天时打听到对方和自己同一天生日,8月8日。手机密码6位数,她尝试850808,成功解锁。 李鹤薇尽量避开最为私密的部分,关注工作相关的人和事。 她点开微信,浏览界面,置顶的都是工作群或者亲友群,没有其他个人,两点一线的生活,完全符合程映秋对原主的评价。 技术中队八人,全女的配置,李鹤薇惊喜,破天荒夸赞作者思想进步,默记她们的名字和岗位。 痕迹检验助理工程师3名,专职技术员1名,影像检验助理工程师1名,病理法医1名,实验室法医1名。还有原主,犯罪模拟画像师,也称“法医画师”。 李鹤薇唇角噙着笑意,退出群聊,正准备休息,手机忽然振动。消息来自陶聆:文件(蒲辰市公安局尸检病理报告书,补充报告)【薇姐,报告书和补充报告。】 【嗯,早点休息。】李鹤薇猜测,大概重案中队找陶聆要报告,她顺便发自己一份。 【好。】 李鹤薇后知后觉,她刚才粗略翻看信息页面,原主把所有个人的私聊都设置成免打扰,连李玉琼也不例外。 陶洋呢?李鹤薇滑动通讯录,找到陶洋的账号,然而备注旁边免打扰的标识赫然可见。所以,为什么唯独陶聆特殊? 李鹤薇摸不清原主区别对待的理由,然而一个大胆的推测在脑海中闪过。她喜欢陶聆? 怎么可能? 半小时的相处,李鹤薇以为她俩关系寻常,除开姑嫂和工作这两层瓜葛,再无其他牵连。况且,陶洋不知所终,她们姑嫂关系或许也名存实亡。 李鹤薇思前想后,仍然毫无头绪。她不愿查阅两人的聊天记录,暂时把疑团埋藏心底,等待以后逐步解谜。 3、chapter 3 留观两天,李鹤薇出院。恰逢礼拜日,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她有些不习惯他们的亲昵,但也尽数接纳。 晚饭后,程映秋搬完最后一车行李,送走父母,周遭终于安静下来。原主三室两厅两卫的房子,142平米,与李鹤薇在深圳56平米的小两室装修风格完全相同,地中海田园色调,搭配极具亲和力。 三间卧房都有阳台,她住带着盥洗间的主卧,旁边稍小的卧房被改成工作间,摆放着三个画架,一张实木桌,一组书柜。 她熟悉着环境,程映秋明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姐,我打算买一张可移动升降书桌,平时在客厅办公。” 李鹤薇走出工作间,在茶几前的沙发落座,回道:“随你。” “毕竟你画画的时候不允许人打扰嘛。”程映秋自然地挽着她的胳膊,拿手机给她看,“来,帮忙参考参考,我相信你的欣赏水平。” 李鹤薇匆匆扫过,细长的食指点一下屏幕:“这张。” “哇,我正好在它和另一张柚木色书桌之间举棋不定。”程映秋下单,“谢谢老姐。” “不谢。”李鹤薇收回视线,低头回复同事的微信。 程映秋问她:“明天复工?” “嗯,后续还有不少工作需要处理。”短暂的两天,李鹤薇大致明确岗位的职责范围。 “我也是,明天开工。”程映秋双手合十,虔诚祈愿,“希望一切顺利。” 养精蓄锐,姐妹俩临近9点就各自回屋。李鹤薇没有早睡的习惯,她辗转难眠,最后坐起身,趿拉着拖鞋,移步去工作间。她仔细瞧过原主的画稿,知道两人存在的差距,以及怎么弥补。 例如闲暇的时候多加练习。 李鹤薇坐在画架前,取下手腕的头绳,挽起长发,随后找一段车站的监控视频,开始速写来往行人。她观察和捕捉人物的面部特征,先画大概,再补充细节。 良久,李鹤薇终于停笔,蜷缩的食指靠着鼻尖,薄唇微抿,在思考什么。两分钟后,她再次提笔。 窗外的细雨,从丝丝缕缕到密密匝匝,轻轻拍打着玻璃。夜已深沉,画纸消耗半摞,房间的灯终于熄灭。 *** 翌日,蒲辰市公安局技术中队办公室,李鹤薇溜达一圈,在靠窗的位置找到自己办公桌。她坐下来,打开电脑,门外进来的女警在她对面桌位,关心道:“小李,昨晚没睡好?” 说话的人正是中队的大姐何英,副队长,负责现场勘查和内勤,比李鹤薇年长六岁。 “可能吧。”回房的时候确实已经半夜两点。 “你们年轻人就喜欢熬夜。”何英整理着稍后开会的资料,问她,“身体没事吧?今早的会议我来组织。” “还好,底子硬。”李鹤薇心头熨帖,穿书前,她在司法研究所工作,接触的男性同事偏多,身边只有助理是女生。她感慨,还是女人多的地方温暖啊。 8点30分,中队早会,何英将前两天值班警情和案件线索做简单汇报,其他警员分析。李鹤薇聆听,记录案件相关信息,最后总结下一步工作计划。她偶尔不经意关注角落的陶聆,瞧她一丝不苟地做着笔记,从容发言。不到25岁的年纪,只有两个月的工作经验,难怪助理看小说会偏爱她。 心性确实比其他初涉社会的年轻人稳定,不急不躁。 *** 时光荏苒,7月的最后一天,午休后,李鹤薇归整着各项数据,收发相关文件。半个月以来,技术中队协助综合中队侦破两起入室盗窃案,一起拐卖儿童案。她也逐渐适应蒲辰的生活节奏,朝八晚六,一周两三次加班。14点24分,110指挥中心的电话不期而至。 “柳岷河北桥附近发现一具男尸,请技术组尽快前往现场。” “收到。”李鹤薇挂断电话,抬眸,周围的同事都放下手头的工作,陆续去更衣室穿衣服。她们夏天在室内办公,统一着蓝色短袖执勤衬衫,但是去案发地,还需要在外面套一件藏青色制服背心。 技术员和实验室法医留下,其余六人收拾妥当,装备齐全,行色匆匆往停车场赶。 “李队,你们坐前面那辆七座车。”综合大楼外,扎高马尾,穿着深色衬衫,浅色长裤,腰间系棕色皮带,一身便装的女人叫住她。 “好。”李鹤薇认识对方,前些天开会的时候见过。秋琬,32岁,从警10年,派出所副所长平调蒲辰刑侦二把手。她擅长通过心智较量摧毁罪犯负隅抵抗的防线,行事果决,人送外号“铁娘子”。 她们上车,一行三辆车朝柳岷河北桥驶去。 物证搜集本来属于案件侦查人员职责范畴,但国内以及特别行政区则由技术组痕检或者法证中心检验鉴定人员充当,进行现场勘验和物证的收集。所以案发现场,痕检先进。 半小时车程,下车后,李鹤薇戴口罩,手套,头套,穿脚套进派出所拉的警戒线。尸体旁边,她身侧的陶聆蹲着,伸手初查尸表。 尸体呈巨人观,气味熏天,连派出所的巡逻警都不敢靠近,李鹤薇看她面不改色,细致地观察着,问道:“如何?” “尸体的表皮已经腐败脱落。” “真皮呢?”真皮和表皮的腐败情况是判断死者死亡时间的重要标准。 陶聆在找致命伤,回她:“还好。” 李鹤薇犯职业病:“还好?准确一点。” 陶聆微愣,她摸不准李鹤薇此时的心理,以往出现场对自己不闻不问的人,为什么这次的态度判若云泥?失忆的原因? “真皮完好。”陶聆按捺住思绪,紧跟着说,“夏季气温高,死亡时间应该在7天左右。” “死亡原因呢?”她们身后的秋琬发问。 “目前没有发现其他外伤,口鼻部少量蕈形泡沫,初步判定是溺死。” 这段时间雨水多,上游洪涝灾害严重,秋琬推测:“失足落水?” 李鹤薇和陶聆异口同声:“不见得。” “嗯,怎么说?” 陶聆下意识和李鹤薇较劲,抢话道:“一般人在失足落水的时候会出于求生本能挣扎,指甲内常嵌有泥沙,但死者的指甲特别干净。” “你怀疑抛尸?”抛尸意味着案件将会是恶性凶杀的性质,秋琬凝眉。 “也许溺亡后抛尸。” 大胆假设,再小心求证?李鹤薇唇角不自觉翘起,提出建议:“秋队,待会儿陶聆完成尸表检查,尽快把遗体带回警局,需要解剖才能明确死亡原因。”她问身旁经过的何英,“何姐,你那边怎么样?” “死者应该是从上游冲下来,所以岸边没有发现什么可用的物证。”她已经让小周去取河水,带回实验室检测。 秋琬认同:“对,报案人声称每天会在附近直播钓鱼,今天甩竿的时候偶然发现尸体。我稍后叫人去上游两岸走访调查,看能不能找到落水点,或者抛尸现场。” 李鹤薇点头。 半小时后,重案中队的民警过来帮忙搬运尸体,她们收拾东西往回走,李鹤薇的目光瞬间被前方警车旁的两人吸引。 映秋? 兴许天气炎热,程映秋双颊染着薄红:“记者享有新闻报道权,我没有越过警戒线,拍摄的照片合法合理!” 旁边的民警提醒秋琬:“秋队,她是电视台法制频道的记者。” “相机。”秋琬软硬不吃,按着规矩走。 “喏。”程映秋将手里吃饭的家伙小心翼翼交给她,鼓起腮帮子,默念着莫生气口诀,活脱脱一只小仓鼠。 正在侦查、预审的刑事案件具体情况都属于国家机密,所以秋琬必须先审阅程映秋的拍摄内容。她单手抓握相机,细心翻看照片和视频,确定没有超出范围,才还给眼前怒气冲冲瞪着自己的女生,叮嘱她:“以后别躲在树后偷拍。” “天气热,我躲太阳不行吗?”程映秋气得想跺脚,质问道,“蒲辰晚报的记者你怎么不管?他拍得比我多。” “还有蒲辰都市报。” 秋琬示意她偏头往左看,只见另外两名警察正在检查其他报社记者的相机。 程映秋吃瘪,嘟囔着:“谁知道你是不是公报私仇?”她说话声音小,背过身和同事沟通的秋琬显然没听进耳朵。她收好相机,坐回副驾驶,掏出手机给李鹤薇发微信。 【姐,你和重案中队的秋琬熟吗?】 李鹤薇瞅着程映秋进车厢,方才返回勘查车。返程途中,耳畔讨论案情的声音此起彼伏,她有一句没一句地捡重点听,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原来程映秋看她没回消息,着急呢。 【姐~】撒娇的语气。 【不熟,怎么?】她发现原主连个可以说知心话的闺蜜都没有,生活只有工作和家人,无趣。 【她可能在针对我!】 李鹤薇不解,编辑信息:【你们认识?曾经有过恩怨?】 【她是我大学室友的前任,一起吃过饭。】 4、chapter 4 室友,前任?宛如平地惊雷,李鹤薇沉静的神情骤变,圈重点:【室友的前任?没有手误打错字?】 【干嘛?姐,你失忆归失忆,不要思想封建。】 【好奇而已。】 【对嘛,万一我哪天谈对象被欺负,也只有找你倾诉。】 似乎话里有话,李鹤薇试探:【你和她一样?】 【猫猫点头表情包,我大二就告诉你了啊。】 坦坦荡荡,不遮不掩。 李鹤薇霎时怔住,碰触屏幕的食指僵在半空。她复盘着穿书后获悉的设定,重要女配弯成蚊香,女主全女的工作环境,丈夫失踪,还有目前为止都未曾破解的疑点,女主为什么没有对陶聆消息免打扰? 抛开多余的丈夫和最后疑点不谈,作者笔下架构的世界,还真是她理想中的世界。 【哎,怎么话题越扯越远。】 李鹤薇思绪回笼,打字【你觉得秋队和前任积怨,然后迁怒你?】 【没错。】 【幼稚,她应该没这么无聊。】半个月的相处,李鹤薇逐渐把对方当作自己妹妹看待,说话也不会过于生疏,客套。 【你胳膊肘往外拐!】 【这是帮理不帮亲。】 【猫猫生气表情包。】 【帮忙取快递,我加班。】勘查车在综合楼前停稳,李鹤薇下车,她长腿迈得快,边走边发消息。 【哼。】 李鹤薇将手机揣进衣兜,跟随大部队进电梯。 5楼卫生间,她脱去背心,正洗手消毒,门外技术员小赵探头:“薇姐,饭盒在微波炉。”18:00—19:30正是食堂晚饭的就餐时间,这会儿接近19:00,技术员和实验室法医已经提前帮她们打包。 “好,谢谢。” 15分钟填饱肚子,李鹤薇安排好工作,紧随小赵进解剖室。 解剖台前的陶聆见她进来,明显愣住片刻,不过她戴着口罩,辨不清神色。 “蒲辰市公安局2015年第19号尸检,死者男性,由法医师陶聆解剖,技术员赵晓婷记录,录像开始。”回过神的陶聆先给尸体剃头,因为初检的时候触摸死者后脑勺,发现其表面不平整,只是室外条件不允许,她没有主动提出在现场剃头。 剃完头,李鹤薇凝视着死者后脑勺的钝器伤,瞬间蹙眉,沉声问她:“你当时初检没发现?”尸表检验一般都在案发现场进行,法医会拨开死者头发检查头皮,如果察觉损伤或者其他异常改变,会将其毛发剃光,充分暴露头皮,并及时反馈给侦查人员。 陶聆松开微抿的薄唇:“记录在尸表检验单。” 李鹤薇顿时气恼,言语有些冷厉:“你明不明白刑事侦查过程中,法医是哑巴会造成什么后果?”她目光带着让人不寒而栗,望而却步的凌冽,“轻则拖延办案进度,重则因为你少说两句话,导致侦查的方向错误,浪费警力。” 陶聆按压头颅,检查创面的动作停滞,喉咙发哽,说不出半句话。 “以前在公安局实习的时候,带教老师没有再三强调?”原则性问题,李鹤薇不愿糊弄过去。然而说出口才想起陶聆在民营司法鉴定机构实习,如果从未参与司法机关委托的尸检,或者带教老师只把你当苦力,确实会存在经验欠缺而考虑不周的情况。 她回想自己当初也是磕磕绊绊前行,内心的火气消散大半。年轻人初涉职场阅历浅,不能太苛求。李鹤薇思考着怎么找台阶下,身前的陶聆低声开口:“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嗓音些许喑哑,似委屈,却又带着接受她责备的倔强。 “继续。”李鹤薇心中的怒火被彻底浇灭。 陶聆拿软尺测量,动作一丝不苟:“死者后脑勺发现类似铁锤的钝器闭合性挫伤,创面呈圆形,直径约6cm。” “但是尸检前的x线平片显示死者颅骨轻微损伤,不足以致命。” 李鹤薇认可,示意她开始常规系统解剖。 陶聆持手术刀以下颌底正中线为切口,划动皮肤组织,逐步仔细打开“三腔”,取病理检材。 “呼吸道充满溺液,可见血性泡沫,泥沙。” “两肺体积膨胀,表面肋骨压痕,肺叶之间夹杂淡红色血斑,肺重量增加,肺内水性肺气肿改变。” “消化道少量溺液,泥沙。” ...... 李鹤薇引导她分析:“你的推测?” “凶手应该和死者认识,趁其不备从后方锤打他头部,使其跌落水中,溺水而亡。” 李鹤薇听得仔细,抓细节:“嗯,正如秋队所言,夏季雨水多,河道水压大,所以无论死后抛尸还是溺亡,死者的呼吸道和胃肠道都可能发现溺液?” “如果受害者死后才被抛尸,肺内不会进水。” 李鹤薇摇头:“你没有局部解剖心脏,万一死者心脏病发作,可能继发肺水肿。” “还有药物过量也会引起肺水肿,所以你为什么确定死者是溺亡?” 陶聆回忆解剖过程,琢磨片刻,明若秋水的眼眸闪过微光,抬头和李鹤薇对视:“小肠有少量溺液。”死后入水,尸体所处环境的水压大时,液体可进入胃和直肠,但不能进入小肠,只有溺亡,小肠才会有溺液。 “嗯,晓婷你记得注明。”李鹤薇卸下进解剖室穿戴的衣服和口罩,人往门外走,身后轻柔的声音叫住她,“薇姐。” “嗯?” 陶聆言语诚恳:“谢谢你。” 李鹤薇脚步稍顿,随即径直走出去,唇边不自知的弧度乍现。 她移步办公室,前脚刚坐稳,后脚何英猛地推开门,眉飞色舞道:“小李,我正找你呢,有重大发现。” “什么?” “死者穿的无痕四角裤,虽然商标因为磨损不能直接辨认,但我找这方面的专家通过材质的比对和分析,确定是法玛莎莫代尔系列。” 法玛莎,中高档二三线品牌,李鹤薇穿书前买过他们的复古板鞋,价格在1000元左右。至于内裤,她点开淘宝搜索,何英紧接着说:“不用搜,两三百一条呢。” 坐饮水机旁边的女警发言:“说明死者家境优裕啊,我穿的才15一条。” 何英点头:“待会儿小陶推断出死者的年龄范围,重案那边估计可以快速锁定他的身份。” “行,何姐,你们先回去休息,有情况我会在群里通知。”李鹤薇得悉死者后脑勺被钝器砸伤时,即刻通知秋琬,并主动询问重案中队的进度。对方说上游能去河边的点儿太多,需要逐步排查,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进展。 “这......”何英迟疑,“各大媒体关注着,刘局也施压,不在岗说不过去。”刘副局长兼任大队队长,她从基层做起,深知刑侦工作忙碌,以往都尽力抗住重压,鼓励为主。 “现在9点,大伙儿没有早退,手头的事也已经做完,哪里说不过去?”李鹤薇坚持,“何姐,蕾蕾明天去夏令营,你正好回家陪她一晚。” “小孟,外婆不是在医院吗?” “阑尾手术,还好。” “老人家禁不起折腾,小手术也应该重视,快去。” ......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李鹤薇成功将她们劝回。 此时窗外无风无雨,对面的小吃街灯火璀璨,热闹非凡。双层玻璃相隔,室内唯独空调运作发出的细微声响,反倒显得清寂,李鹤薇单手撑着下巴,翻玩会儿手机,开始消消乐闯关。 她爱好颇多,滑雪,健身,游泳,冲浪,越野自驾,正是因为担心没有自由支配的时间,才在毕业后选择进研究所,而不是公安系统。谁知事与愿违,穿书还得逼着人奋发图强。但她性格不喜循规蹈矩,所以时常上班踩点,偶尔也会抓住时机忙里偷闲。 amazing unbelievable 李鹤薇滑动屏幕,沉浸在游戏中,哪料陶聆进来找她,听她不吱声,慢步靠近。 5、chapter 5 “薇姐。”陶聆第三次低声唤她,李鹤薇终于抽离。 “什么事?”她状若自然地回应,拿纸遮挡手机,200关玩五次都通关失败,蛮丢人。 此地无银三百两,陶聆瞧在眼里,惊讶之余,些许恍惚。她12岁初识李鹤薇,哥哥陶洋总在耳边念叨,说她样貌好,人品佳,性格也没得挑。暑假被拽着去蒲辰一中看管弦乐表演,二十来人,李鹤薇是小提琴手,只能坐在舞台偏右的角落。然而不起眼的位置并没有掩其光芒,她如众星捧月,熠熠生辉。 当时年少不懂事,直呼姐姐好美,她身边的陶洋更是沉醉其中,挪不开眼。 初中毕业,她跟随哥哥骑三轮车送鱼去餐馆,第一次和李鹤薇近距离接触。因她待人和善,谈吐得体产生好感,接连五十多天早起送鱼,乐此不疲。 后来她们成为大学校友,同专业,一个大一新生,一个研二在公安局实习。某次偶遇,李鹤薇加她q.q,告诉她功课不明白的时候可以随时沟通。那会儿怕麻烦对方,加着q.q三年没说半句话,还是哥哥打来越洋电话炫耀,她才想起如今已经跨专业就职的李鹤薇。 于是接下来的一年多,两人往来愈发频繁,像寻常人家的姑嫂,李鹤薇对她嘘寒问暖,她会主动亲昵,实习遇到困难时也会找对方倾诉。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发过去的消息迟迟不能收到回复,或者被简短的几个字敷衍。 她原以为李鹤薇工作忙,没放在心上,然而事实并非如此。5月初,办完入职手续,培训两周,正式去技术中队报道,身为直属领导的她待自己不冷不热,甚至比不上普通同事。 多次热脸贴冷屁股,她不禁猜测李鹤薇大概想和陶家划清界限。果不其然,7月的第一个周六,休息日,母亲接到她的来电,说是打算去法院申请宣告哥哥失踪,需要户口簿。 她理解李鹤薇的举动,毕竟他们夫妻关系有名无实,但暂时无法接受对方断崖式,类似绝交的做法,只能慢慢去适应。 不过,曾经早出晚归,工作一板一眼,手机仅有自带软件和聊天工具的人,竟然玩起消消乐? “诶。”李鹤薇瞧她呆愣着,提醒道。 陶聆思绪归位,说正事:“死者小肠、脊髓、肺部组织中检出的硅藻种类和实地水样不一致。” “呼吸道与其他胃肠器官组织呢?” 陶聆明白她的考虑,认真分析:“虽然硅藻接近三分之二不一致,但能聚为一类。”她们采用微波消解-扫描电镜联用法进行硅藻检验,对数据聚类分析,以此来判断死者是否溺亡,或者溺亡后抛尸。 “小肠和肺部组织有没有检出其他特殊物质?”李鹤薇蹙眉,既然确定溺亡后抛尸,接下来需要缩小范围,不然重案组的调查等同于大海捞针。 陶聆摇头:“目前没有,安姐还在实验室。”安妤是实验室法医,比她大三岁,她们中队平均年龄只有27,拿刘局的话来形容,正是一支年轻,且充满活力的团队。 “嗯。”李鹤薇偏头扫一眼墙面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11。她收回视线,滑动鼠标关电脑,“回去吧,也给安妤说一声。” “好。”陶聆转身,右脚刚跨出去,背后的人开口,“等一下。” 李鹤薇拿着手机站起身:“我和你一起。”她走两步,明显察觉陶聆的情绪百转千回,懒得了解彼此的过往,坦然道,“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以前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先道歉,往事一笔勾销。” “国庆结束,我会去法院起诉离婚,以后还是同事,相处不必太过拘谨。”李鹤薇擅长交际,虽然单身至今,但好歹有三五个交心的朋友。 陶聆吞咽一下喉咙:“好。” i人?天生话少?还挺会结束话题,李鹤薇不晓得怎么接腔,两人沉默不语,一前一后进实验室。 安妤见她们进来,将手头的硫酸银粉末倒入试管,说:“薇姐,等我半小时,做两个实验。” 在纪律部队工作就是这点不好,总想着无私奉献,李鹤薇提倡适度加班,温声道:“明天做吧,去收拾东西。” 五分钟后,李鹤薇目送骑电瓶车的安妤消失在夜色中,她偏头,陶聆推着自行车过来,驻足在身边。 “骑车回家几分钟?” “十来分钟。”陶聆家住东街,挨着蒲辰最热闹的菜市场。 “行,注意安全。”李鹤薇等她拐出公安局大门,紧随其后,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副驾驶,“师傅,跟着前面的自行车。” 驾驶位的女司机瞅她从出公安局出来,没有多嘴,闷声踩油门。 “不用跟太紧,谢谢。” 女司机忍不住问:“警官,这是在干嘛?” “同事回家,不放心。”她知道陶聆的结局,但不明确发生在何时何地,深夜11点半踽踽独行,多少有点让人担忧。 女司机笑呵呵:“你们感情真好。” “嗯。”李鹤薇没有继续接话,这算哪门子感情好,完成任务,分内事而已。 轿车七拐八弯,穿过逼仄的巷道,最后在一栋老旧的楼房附近停稳。她伸出头,目视陶聆抬着自行车往上迈步,昏暗的灯光照亮一楼,二楼,三楼,随即听到关门声。 李鹤薇感慨,个子不高,力气还蛮大。 女司机着急下班,问道:“警官,现在去哪儿?” 她将摇下的玻璃窗复原,脑袋靠着后枕:“帝苑国际。” *** 小车驶离巷道,它身后破败的楼房历经风霜,像夜里苟延残喘的老者,浑身散发着霉旧味,反倒把陶聆的卧室衬得格格不入。将近9平米的空间,收拾得干净整洁,摆放一张1米2的单人床,一个布衣柜,一张书桌,书桌底下两个装满书的纸箱子。视线往左,墙面挂着一副她自己写的卷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行书字体,笔势俊雅流畅,估摸着打小就有练书法的习惯。陶聆坐在书桌前歇两分钟,找着睡衣,轻手轻脚移步去浴室。柳芸出来接水,叫住她:“小聆,刚下班吗?” 陶聆回头,脸颊沾染着红云,太阳穴发胀的疼,好似中暑般:“是,碰到棘手的案子。” 柳芸瞧出异样,俯身拉开抽屉,拿出一瓶藿香正气液放在离她不远的塑料高凳上:“待会儿洗完澡喝。”又问,“明天周末,休息吗?” “不一定。” “你爸50岁生日,决定在老家办两桌,明晚吃寿面,后天中午正餐。” “我知道,尽量提前完成工作。”陶聆实在难受,伸手拿过藿香正气液,戳开瓶盖,小口抿着微苦的药液。 柳芸含糊其辞:“你嫂子有空吗?” 陶聆瞬间皱起眉头:“老陶想她去?” “这不是没办离婚嘛,说到底她还是我们陶家人。” “妈,他教你这么说?”柳芸土生土长农村人,小学文化,19岁和陶碌海结婚。在她的意识里,丈夫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有他的道理。 “啊,也没说错。” “谁说她是陶家人?就算大哥没失踪,她也姓李,明明白白李家人。”陶聆认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平生最不喜“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言论。她说完,也清楚柳芸没法向陶碌海交代,按捺住情绪,沉声道,“我去试着问一句。” 6、chapter 6 蜀州的地形中间低,四周高,宛若一个巨大的火盆,蒲辰恰好位于盆地西北部,被群山环绕,热气难以散发,时常闷热难耐。二伏天,深夜12点也有30度,李鹤薇下车步行回家,五分钟路程,已然汗流浃背。 她推开房门,客厅暖灯明亮,程映秋窝在沙发赶稿,听见声响,将电脑扔去一边,热络地招呼:“姐,你让我好等。” 李鹤薇坐在矮凳换鞋,抬头应她:“上个礼拜加班怎么没见你等我?今晚自个儿有事吧?” “我吃多犯困嘛,俗称晕碳。”程映秋支起软骨头,趿拉着拖鞋,懒散地挪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苏打水,递给身旁经过李鹤薇,“姐,喝水。” “嗯,谢谢。”李鹤薇接过瓶子,拧开瓶盖,仰头小口喝水。 “啧,可惜,怎么会是直女?”程映秋在她面前口无遮拦,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 “嗯?”李鹤薇抿着微干的薄唇,不觉得冒犯,反而示意她继续说。 “禁欲系御姐的穿着打扮啊,我把你照片传去姬圈论坛,保证爆火。” 李鹤薇今天戴着银边平光眼镜,穿一件雾灰色天丝衬衣,衣摆扎进深色西裤里,长发挽在脑后,耳边垂落几缕碎发,港风白领味十足。 “你就贫吧。”李鹤薇不怎么玩论坛,穿书前偶尔刷刷短视频,多与美食、旅游相关。 程映秋爽朗的笑容挂在唇角,逗她:“离婚后考不考虑换个性别?像你这样,颜值高,30岁,有房有车,事业有成的姐姐,正是大把妹妹的梦中情0。” 李鹤薇琢磨着她的话语,不由发问:“为什么不是1?” 程映秋惊讶:“姐!你竟然懂耶。” “我29,不是49。”李鹤薇不疾不徐走进卧室。 程映秋提起兴趣,在她耳边科普,叽叽喳喳像只小鸟:“哎呀,其实我们女生不怎么分这些,1和0都可以,换着来。” 高中就觉醒的李鹤薇当然明白,只是不理她,自顾自取出衣柜的睡衣。 “要不然我给你介绍一位?”程映秋大学主修播音主持,实打实的艺术生,圈内不乏同取向的好友。 “去,管好你自己,母胎单身还当起媒婆。”李鹤薇把她往门外推,“睡觉。” 程映秋噘着嘴:“姐,你嫌弃我。” “我洗澡。”李鹤薇关门,反锁。习惯使然,以前独居深圳,她每晚都会确定是否锁门。 *** 五公里开外,陶聆洗完澡,顺便将衣服洗净,晾在外面阳台。她折回客厅,察觉后背濡湿,用热水擦了擦,而后把冷风机推去卧室。 40度的天儿,三间卧室唯独陶聆的房间没有安装空调,冷风机,还是她花368元网购。 她也想过自己掏钱买一台空调,但考虑到改善生活的计划,只能暂时作罢。试用期工资4800元,除去每月给家里2000元,日常花销300元,还能存2500元,加上津贴,补贴和其他收入,第一年应该有4万存款。她的目标三年存够买房首付,一室一厅的公寓,足够容身即可。 陶聆侧躺在不算宽敞的单人床,翻看着记账本,唇边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她睡前通常会浏览工作群,确认有没有新消息,刚点进去,李鹤薇的头像闪现:【明天9点见,多睡会儿。】 赵晓婷:【好~】 安妤:【收到。】 陶聆:【好的。】 李鹤薇举着电风筒吹头发,右手指尖在屏幕跳跃:【都没睡啊?】 安妤:【刚躺下。】 赵晓婷:【我也是。】 她们互道晚安,陶聆捧着手机,轻咬着唇瓣,斟酌半晌,打字:【薇姐,你明天还有其他安排吗?】 她删删写写,才把这句话发出去。 【没有。】李鹤薇盯着微信界面,对方“正在输入”四个字长达十几秒,蹦不出半个字,怎么像只小鹌鹑?她翻白眼,问:【有什么事?】 【我爸50岁生日,打算在老家办席,明晚吃寿面。】 【老家?蒲辰开车回去需要多久?】 【最多1小时。】 【行,只要不和工作时间冲突。】李鹤薇琢磨着最后两个月,仅此一次,也不想为难陶聆,爽快答应。 陶聆从未料想会如此顺利,她凝视着两人的对话框,心脏顿时像被揉捏一下,微微发胀,由衷道谢。 【好,睡了。】 她收到陶聆发的晚安,没有回复,退出聊天问程映秋:【陶爸50岁,我送多少?】 【我记得你在记账,翻翻看,陶聆她妈比她爸大半岁,送一样的呗。】 李鹤薇点开记账app,往上翻,半岁,2月,1月,1月27日支出800元,备注(陶母生日) 800,送600,她素来都是区别对待,男同事结婚,红包200,调去其他单位的女同事结婚,给400。 她从床头柜拿一个红包放在柜面,准备明天出门取现金。 周六都得加班,耐不住疲惫,她把手机搁在枕边,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李鹤薇踩着8点59分踏进办公室,安妤已经做完实验,将报告给她瞧。 “氯.化物?” “对,赶紧告诉重案吧,排查一下蒲辰所有的游泳池。”淡水检出氯化物的含量较低,而泳池例外,日常消毒杀菌,都离不开氯化物。 何英叹气:“难啊,我刚查了查,蒲辰有17栋别墅自带泳池,34个小区附带泳池,5个健身公共泳池,两个职业学校泳池,三个中学泳池。” “况且,蜀江在我们上游,万一尸体从蜀江冲过来,怎么查?” 李鹤薇思忖片刻:“还得先确定尸源。” “是啊,隔壁重案怎么样?听说他们三班倒,深夜都在河边打着电筒晃悠。” “我问问。”她发微信:【秋队,死者溺液检出氯化物,进一步佐证陶聆的推测,他是溺亡后被人抛尸柳岷河。】 秋琬办案多年,积累不少法医和痕检方面的常识,问她:【氯化物,你说他在泳池溺亡?】 【对,但排查范围太大,还是得先明确尸源。】她前一秒点发送,后一秒陶聆进来,穿着在实验室的蓝色洗手服,言语急切,“薇姐,根据死者牙齿磨损程度和耻骨联合面形态变化显示,年龄在28—30岁。” “你连骨头都煮了?几点来的警局?”煮骨是门技术活,需要将死者骨头和组织缓慢地完全分离,并且过程中不能破坏骨质。 陶聆眨了眨眼:“6点半。” 李鹤薇和她掰扯,脸色发沉:“6点半到警局,也就是6点就得起床,你只睡了不到5个小时?” 她在生气?她为什么生气?陶聆脑海中闪过疑惑,瓮声瓮气道:“是。” 李鹤薇不说话,将陶聆晾在一边,低头和秋琬聊天,告知对方死者的年龄。 秋琬:【消息来得非常及时,感谢。】 【你们有收获吗?】 【没,我刚从河边回来,打算休息会儿再去。】 好家伙,直接熬通宵。李鹤薇无言以对,最后礼貌性回复:【辛苦。】 她抬头,瞅着陶聆杵在桌边,仔细打量,见她嘴唇发干,显然急着做事,连水都顾不得喝,愠气瞬间消散:“吃饭了吗?” “吃了,包子和豆浆。” 还行,至少知道吃早餐。 “我先回实验室。”陶聆不自觉弯起唇角,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撞进李鹤薇眼底。她愣神片刻,点头:“嗯。” 女孩的眼睛明亮澄澈宛如宝石,长睫浓密微卷,笑起来极具亲和力,这还是李鹤薇穿书以来第一次瞧见,她心下嘀咕,“小小年纪老气横秋,不晓得装着多少心事,也不多笑笑。” *** 程映秋原本休息,但领导忽然夺命连环call,把人拽出被窝。11点办完事,她拎着碗打包的牛肉面步行回家,口渴难耐,眯着眼睛张望,只见斜对面不远处,一家名为“秋婆婆副食”的店面正在营业。程映秋左顾右盼过马路,疾走两步,掀开pvc塑料隔帘进去,环视四周,没瞧着人影。 “有人吗?买水。” “有人吗?” 拖鞋踩着木质楼梯吱呀作响,颀长的身影晃动,程映秋看清楚那人,笑容骤然凝固。 冤家路窄。 7、chapter 7 秋婆婆副食坐落于公安局后门临街的老式民房,一楼外屋为店面,背后厨房和厕所,还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卧房原本堆放杂物,秋琬担心外婆上下楼不方便,收拾出来布置成老人房。她则住在二楼,卧室搭配书房,客厅南北通透,阳台宽敞明亮,种满各式各样的花草。 秋琬穿一件白色吊带背心,黑色短裤,长发披肩,睡得有些红润的脸颊面无表情。她绕过柜面,在收银台后的竹椅坐下。 “可以扫码吗?”程映秋拿一瓶冰镇苏打水,和她别无二致的神色。 “只能现金支付。”前两年微信支付功能正式上线,但多数商户担心资金安全问题,并没有及时采用,秋琬外婆亦是如此。 程映秋从随身挎包里摸出一张5元人民币递给她口中的冤家。 秋琬接过纸币,拉开抽屉放进去,抓两枚硬币,正要抬头,耳边飘来程映秋字正腔圆的声音:“不要硬币,容易丢。”她没有半点不耐烦,好脾气地换成一张1元,两张5毛的纸币,刚伸手,零钱便被拿了去。还没回过神,门帘轻声摇晃,扎着双马尾的人早已无影无踪。 奇怪,谁招惹她? 程映秋溜出副食店,缓过劲,仰头喝掉半瓶水解渴。此时挨近正午,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地面,她单手遮住前额,加快脚步,从小区北门穿到南门左侧的二栋,赶在电梯滑门关闭前侧身进去。 另一台电梯正在维修,如果错过,至少等3分钟。电梯上行,程映秋习惯性浏览微信的未读消息,她们做新闻的人,必须时刻保持敏感度,手机离不得身。 【小程,我们部门和重案组对接的同事昨天办完离职手续,她的工作你来接。】 程映秋不以为意:【哦,好。】 【我把她们队长的微信推给你。】 队长?对接这种小事为什么需要队长?程映秋还在惊愕中,秋琬的个人名片出现在对话框。 【董姐,能不能换个人和她对接?我最近也挺忙。】她打完一行字,又全部删掉,揉了揉泛着痛意的太阳穴,重新编辑【好的(笑)】 好,好个鬼啊。程映秋哭丧着脸戳开名片,对方的微信名很直白,就叫秋琬,头像是晚秋的背景,女人侧着身,双手插兜仰望灿金色的天空,自信又洒脱。 身材蛮不错,程映秋对她唯一的正面评价。 【7.13凶杀案已经结案,前天正式移交给检察院,你记得和秋队沟通采访时间,争取月底完成剪辑,下个月播出。】蒲辰电视台去年推出一档周播的法制栏目,采取一种新颖的案件记录模式进行“普法”宣传。 【明白,我马上加她微信。】程映秋点击添加到通讯录,自我介绍【秋队,你好,我是电视台的法制记者程映秋。】她咬着牙发送申请,把手机塞进衣兜,走出电梯。 *** 技术中队办公室,下午两点,其他人手头的工作尽数完成,李鹤薇让她们回家待命。她则坐在工位,陪着陶聆和安妤加班。 各司其职,兴许痕检忙碌的时候,两位法医可以稍微松懈。 李鹤薇刷完两局消消乐,终于通过200关,心满意足将手机放在一边,直视着电脑沉思。 死者年龄30岁左右,身高178cm,死亡时间7天左右,按照正常逻辑家属会报案,再经过重案组同事的筛查,应该能够快速锁定其身份。然而五个小时过去,仍然杳无音信,李鹤薇点开右下角微信图标,忍不住发问:【秋队,你们筛查结果如何?】 【蒲辰没有,正在申请上游城市协查。】 【棘手,我再想想办法。】 尸体呈巨人观,面部肿胀,不能辨别模样,陶聆用“炸指纹”的方法获取对方指纹,通过比对,并没有在数据库查到死者的信息。 所以,怎样才能还原他的面容? 李鹤薇思前想后,翻找出死者的正脸照片和颅骨照片,尝试着想象他正常的容貌。双眼的距离,眼睛和鼻子的距离,眼睛和嘴巴的距离,眉毛和发际线的距离,她测量后记录重点,开始动笔。 颧骨高,眼窝深,头发浓密,发际线低。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接连画完三张,每张的特征明显迥异,画出来的面目还是不同程度肿胀。 模拟画像师绘图依赖于对人脸五官的深刻理解、逻辑推理的能力和丰富的经验。李鹤薇眉头深锁,她接触模拟画像不过半月,哪来的经验?勤能补拙,她每晚都会把自己关在工作间长达两三个小时,然而只是杯水车薪,简单的寻人,根据口供寻找盗窃案罪犯或许可以,像这种没有任何线索,需要靠经验分析的案子,实属难办。 强烈的挫败感。 李鹤薇自小学习能力强,只要愿意学,都能迅速上手,这还是她第一次深感无能为力。 “薇姐?”陶聆5分钟前换衣服进来,见她左手撑着脑袋闭目深思,因而坐回办公位等候。这会儿看时间紧急,方才低声轻唤。 李鹤薇睁眼:“嗯?几点了?” “4点半。” “走吧。”她捏了捏眉心,推开座椅,站起身,“安妤呢?” “在换衣服。” 她们送走安妤,陶聆低头翻查通讯录拼车司机的联系方式,温言细语:“薇姐,我们拼车回去,蒲辰到牟庆只要25元一人。” “开车。” “嗯?”陶聆以为自己幻听,她记得对方去年在高速追尾前车,造成左臂骨折,休养半年才康复,后来一直没见她开车。 李鹤薇拐进停车场,找到车位:“怎么?” 陶聆担忧:“可以吗?” “5年驾龄,为什么不行?”其实她10年驾龄,曾经开着自己的坦克500驰骋草原和沙漠,原主的大众甲壳虫着实屈才。 “哦。”陶聆忐忑,跟着她坐进车厢,连忙偏头系安全带。 “老家地址。”李鹤薇系好安全带。 “发微信了。” 李鹤薇连接导航,挂挡,踩油门,小车驶出停车场。 甲壳虫2.0t高配,动力足,她跟着导航走,绕过环城路,很快进入高速。李鹤薇不经意偏头,见身旁的女孩右手抓着斜上方的拉手,紧抿着双唇,全神戒备。 干嘛紧张? 李鹤薇顿起促狭心,右脚踩动油门,甲壳虫疾驰,时速100,108,114,她控制着车速,向左变道,加速,超过前车,变回右道。短暂5分钟,限速120的范围内,超车四辆。李鹤薇余光瞥见陶聆的鼻尖好似沁出薄汗,左手也抓住拉手。 看来对方没有把“有事直说”四个字记在心上,她在等,等她主动示意。 继续超车,3分钟后,右侧的陶聆轻咳,声音哑哑的:“薇姐,慢一些。” 李鹤薇达到目的,唇角微扬:“好。”她减速,以安全的距离跟着前车。 8、chapter 8 约莫5点20分,李鹤薇驶出高速,etc收费9.8元,她扫一眼手机,剩余8.3公里,怎么显示25分钟? “前面十字路口右转,进去200米再左转,路会有点窄。”陶聆嗓音温软,提醒她。 “好。”李鹤薇放大导航查看路况,原来走的乡道。乡道弯多路窄,所以左转以后她放缓速度,谨慎驾驶。 陶聆每次回老家坐亲戚的车或者拼车都会犯晕,司机开得快,弯道从不减速,而身旁握着方向盘,小心翼翼踩刹车,给油,会车时还能指挥旁车司机收起后视镜的人带给她极大的安全感。她偏头,凝望李鹤薇清丽的侧脸,嘴角不由地抿起一点笑意:“薇姐,你开车的技术比我想象中要好许多。” 哪有这样夸人?李鹤薇腹诽,唇边早已翘起弧度,说话的语气却辨不出喜怒:“想象中是什么样?” 陶聆低声讲述事实:“你去年因为跟车距离太近,追尾前车,造成左臂骨折。” ...... 难怪洗澡的时候发现左臂有一条不算明显的手术疤痕,神经恢复缓慢,所以偶尔还会隐隐作痛。 她驾龄10年,每天开车上下班,假期和三两好友越野自驾,从未出过事故。然而原主做的事,却需要她来解释,李鹤薇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说:“吃一堑长一智。” “挺好的。”陶聆指路,“薇姐,左转上坡,再进去50米就到了。” 李鹤薇提前打转弯灯,左转,远远便望见50米开外的两栋自建楼房,外面宽敞的水泥坝摆放着五张大圆桌,座无虚席。再近些,路口站着一位穿水红色短袖,深色长裤,打扮朴素的妇女朝她们招手。 “那是我妈,带你去停车。”陶聆给她打预防针,“今晚难免会提到我哥,你不要介怀。” 李鹤薇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表示明白。她下降车窗,跟着柳芸的指引往前。 “来,来,再前面一点。” “小薇,停在这里就好,旁边可以过车。” 李鹤薇观察两边的宽距停车,拿着手提包,紧随陶聆下车。 柳芸冲着李鹤薇冁然一笑,叮嘱陶聆:“小聆,帮你嫂子拿包啊,她好不容易来一趟。” “不用的,包很轻。”李鹤薇不愿和陶父过多打交道,觉得柳芸面善,勉强喊了声妈,将准备的红包塞给她。 “这怎么好意思?你人来就行了嘛。”柳芸笑着推辞。 “您帮忙收下,一点心意。” 好一阵寒暄,柳芸才收了红包,领着两人往楼外的水泥坝走,众人纷纷投来目光。 “呀,小聆回来啦,越长越标志。” “三婶婶好。” “咱小聆现在吃公家饭,陶家第一人。” 陶碌海皮笑肉不笑:“吃公家饭有什么用,赚钱才是硬道理,她还没陶宗打工赚的多。” “稳定嘛,女孩子稳定好啊,以后肯定嫁得好。” 李鹤薇向来讨厌周围的亲朋拿女生婚嫁说事,眉头越拧越紧,侧身挽着陶聆的手臂,耳语:“厕所在哪里?带我去。” 她的声音压得低,微烫的气息拂过陶聆耳朵。陶聆愣了愣,心头某处的痒意一闪而过,后知后觉对方在帮自己摆脱现状,她承下好意,顺水推舟:“爸,我带嫂子进屋。” “去吧,去吧。”适才柳芸把李鹤薇的红包塞进他衣兜,他这会儿心里舒坦。 陶聆大伯忽然开口:“哟,这不是小洋的媳妇吗?专程开车从蒲辰回来,碌海你好福气。” 李鹤薇没搭理他,随着陶聆走楼梯上二楼,房门关闭,眼前的人转过身,抬头望着她,平素古井无波的眸底漾起微光:“谢谢你。” 态度真挚,言语诚恳,李鹤薇却莫名有些羞恼,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盯着她眼睛说话,直女都是如此吗?怪让人发憷,她移开视线,关注身后房间的布置。 锃亮的瓷砖,虽然质量瞧着并不好,但在乡镇已经算得上大手笔,一米八的大床,一个封顶衣柜,竟然还有梳妆台。 “这原本是你和大哥的婚房。” ...... 一句话将她噎住,李鹤薇词穷,杵在原地进退两难。 “妈想让你今晚留在老家,明天午饭后再走。” 李鹤薇蓦地转回头,眼神愕然。 “我拒绝了她,说你工作忙。” 怎么喜欢说话说一半?李鹤薇心下稍安,转守为攻:“陶聆,你不喜欢和他们唠嗑,大可找个地方躲着,耳不听为清。” “他们会觉得我不识礼。”陶聆咽了咽喉咙,“所以,幸好你在。” 明显的道德绑架,自我pua。李鹤薇想与她争论,又觉得会不会管太多?而且个人遭遇和家庭成长环境不同,认知也会大相径庭,并不能简单定性为谁对谁错。 例如她母亲虽然早逝,但继母为人和善,性格开朗,父亲燃气公司中层管理,薪酬可观,所以自小也没吃过苦,受过累。 反观陶聆呢?听程映秋提过,生长于农村,7岁父母进城打工,陶洋读初中,她留在老家,每天步行往返相隔3公里的镇中心小学。初中考进县城的实验中学,读书时既要忙于学业,还得给家里四口人做饭,甚至帮忙送货。 “小聆,和你嫂子下来吃饭。” “哦,好。” 李鹤薇思绪被陶聆的声音拉回现实,随同她去卫生间洗手,而后下楼。 他们坐一楼客厅的主桌,两张圆桌都是陶家和柳家内亲,李鹤薇硬着头皮回应旁人的客套,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方才吃瘪的大伯开始唠嗑:“哎呀,小洋失踪两年,我们没喝着喜酒,小聆呢?有没有男朋友,早点办啊。” 陶碌海说:“没听她提过。” 柳芸附和:“对,小聆学习任务重,这才刚毕业。” 大伯喝酒上头,大咧咧道:“是不是11月就25啦?年纪不小咯,你妈25的时候,娃都生了两个。” 三婶也打开话匣子:“让你家陶宗介绍嘛,他们厂里的单身青年多着呢。”陶碌海排行老二,他们和大伯的房子紧挨着修建,两家时常互相帮衬。 陶碌海眉开眼笑:“对啊,大哥,你让陶宗给她介绍,争取找一个年轻有为的对象,我家陶聆也不差。” 陶聆心头发闷,藏在圆桌下的双拳攥紧,艰涩地开口:“爸,我还不想谈对象。” 陶碌海没料到陶聆会突然反驳,脸色骤变:“说什么呢?” 陶聆双唇颤动:“我还年轻......” “小聆,大家都是为你好。” 李鹤薇本来不想插嘴,但委实听不下去,冷着声音接话:“我说两句,什么叫为你好?结婚那么好还用催吗?有钱掉在地上陶聆她不知道去捡?” “结婚可以带来什么?风言风语?别以为我耳朵聋,听不见,吃饭前谁在说我克陶洋?”李鹤薇明知以后不会和陶家来往,直接破罐子破摔,“有毛病吧?” 大伯知道她在蒲辰公安局任职,还是陶聆的领导,而且父母算是当地美食界叫得出名字的商贾,少说也有千万的流动资产,惹不起,因而低着脑袋不吭声。 “我工作忙,先回了。”李鹤薇放下筷子,移开高凳起身,瞅了眼愣在原位的陶聆,不容置喙的语气道,“陶聆,跟我回去加班。” “嗯。”陶聆心里打鼓,回头望了一眼柳芸,女人挥挥手,示意她走。 夜色深沉,乡道两边蝉鸣蛙叫,车厢却沉寂无声,李鹤薇还在气头上,陶聆则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平复乱跳的心脏。 身旁这人鲜活的性格,深深震撼着她。 难以名状的疯狂。 “你没事吧?”李鹤薇冷静下来,开始担心怎么收场,她倒爽利,可以拍屁股走人,陶聆呢?以后还要面对这些破亲戚。 陶聆偏头看她,眉眼情不自禁弯成月牙,话语中却蕴含着几分苦涩:“我能有什么事?可能被老陶骂几句,至于介绍对象,大概逃不掉。” 李鹤薇眉头往下压:“你会去?” “不想去。” 没有回答“不会去”,李鹤薇心头浮起一丝失望。 她说服自己,以陶聆如今的处境来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于是轻描淡写:“不想去就不去。” 陶聆深吸一口气:“好。” 李鹤薇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嗯?” “我可能先搬家,申请住宿舍。”陶聆语气愈发坚定,“原本打算存够钱买房,但现在迫切想要逃离。” “至少宿舍有空调。” 她难得咧着嘴笑,李鹤薇却觉得异常刺眼,心里酸酸涩涩。 “家里没空调吗?” 陶聆沉默以对,目光重新看向窗外。 “碌海,孩子都考进公安局,每个月给咱们2000,买台空调她住着也舒服嘛。” “最近天气热,鱼死得快,我们损失不少钱,而且她单位有空调,每天回来几个小时,不是浪费吗?” “那把小洋卧室的空调拆去她房间。” “麻烦得很,拆机费还要50呢。” 回忆着父母那时的对话,陶聆吸了吸鼻子,眼底泪光闪烁:“宿舍空调的制冷效果更好。” 9、chapter 9 皓月当空,夜色融融,不知不觉间,右侧小小的身影歪向一边,呼吸慢慢均匀。李鹤薇直接将甲壳虫驶入帝苑国际负二楼的停车场,停在车位,熄了火。她解开安全带转身,眼前的陶聆蹙着眉头,连睡觉都不踏实。 察觉车厢的温度逐渐爬升,李鹤薇抬手轻拍她单薄的肩膀,嗓音清润:“醒醒。” “嗯?”陶聆睁开迷蒙的双眼,环顾四周,“薇姐,这是?” “今晚去我家。”李鹤薇并不愚笨,知道陶聆刻意隐瞒,这么热的天,没有空调,怎么好眠? 陶聆不愿叨扰她,犹豫:“可是......” “可是什么?住你嫂子家不行吗?”李鹤薇说完,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分明不想和陶洋产生任何瓜葛,也庆幸陶聆没有天天叫她嫂子,现在反倒自认嫂子。 她这是嫂子瘾犯了? ...... 陶聆莫名耳热:“没带换洗的衣物。” “家里备着一次性内裤,还有两三件没拆吊牌的衣服。”李鹤薇不喜欢原主新买夏装的款式,放在衣柜冷落至今。 陶聆闷声点头,跟在她身后下车。 电梯密闭,空气不流通,李鹤薇找话聊:“以前来过这里吗?” “没有。” 私下还真是从不来往,难怪相处的时候生疏。照理说,依陶聆的性格应该和原主合拍,怎么会形成如今的局面? 电梯停在九楼,出电梯右转,走到902,李鹤薇输密码开门。她们还没进去,程映秋已经迎过来:“姐叫我点的外卖,快来吃。” 她给陶聆递拖鞋,等她换好鞋,拉着人往里走:“烧烤,冒菜,鸭脖,应有尽有。” 李鹤薇走去厨房拿水,吐槽道:“我让你买饭,怎么都是些吃不饱的东西?”方才在饭桌,她瞧着两人都没怎么动筷,所以提前叫程映秋安排。 “吃不饱?怎么可能?”程映秋笑容满面,依次打开餐盒,摆满茶几旁边喝咖啡的实木小圆桌,将筷子塞给陶聆,“吃,别替她节省。” 她抬头,笑着摊手:“姐,132。” “收红包。”李鹤薇坐陶聆身边,拿手机发给她150元红包,备注【18元辛苦费。】 【谢谢老板。】 李鹤薇收起手机,瞧着陶聆迟疑的动作,低声说:“吃吧。” “陶聆,赶紧吃,她是你嫂子,该破费。”程映秋手肘推了推她的手臂,“就算以后她和你哥离婚,那也还是你的领导,或者朋友啊,请吃饭特别合理。” “好。”因为两人的热情相待,陶聆心头发烫,万千思绪翻涌,她不想扫兴,拾起筷子,柔声道,“谢谢。” 程映秋边啃鸭脖,边说:“姐,我给你讲,我今天加了秋琬的微信。” 李鹤薇:“工作原因?” “啊。” “然后呢?”李鹤薇夹一块肥牛卷,吹凉,慢条斯理塞进嘴里,倒和她先前风风火火的直言不讳相反。 程映秋喝一口冷藏的苏打水:“我中午申请好友,她下午三点才同意,你说她是不是故意晾着我?” “还有,我去她副食店买水,她什么表情呀,完全不待见我。” “是吗?”李鹤薇最近时常和秋琬私信沟通,觉得对方还是挺好说话,而且工作认真负责。 程映秋猛点头。 “你什么时候去买水?” “差不多中午。” 李鹤薇分析原因:“秋队通宵,那时候在补觉吧,扰人清梦,谁能给你好脸色?” “所以,她下午三点通过申请,也是在睡觉?”程映秋琢磨着,“加上好友后,她还蛮正常,我们已经约好时间采访,她也有主动询问注意事项。” “让你别胡思乱想。” “好嘛。”程映秋瞅着陶聆不吭声,问她,“欸,你和秋琬熟吗?” 李鹤薇疑惑:“你干嘛对秋队这么好奇?” 程映秋笑意加深:“你就当我天生爱听八卦,毕竟以前认识啊。” “平时少有接触,不算熟。”陶聆接话,“不过晓婷姐是我们中队的包打听,所以在她那里知道一些秋队的事迹。” 程映秋撑着下巴,洗耳恭听:“你说。” “秋队大学毕业就去乡镇基层工作,29岁带队协助重案组破获一起要案,立个人三等功,第二年就晋升为副所长。她声名在外,今年我们刘局就把她从派出所请过来,专门负责刑侦重案。” “重案组只有她和另一个怀孕休假的女同事,所以单枪匹马管着二十来个心比天高的男同事,她真的好出色。” 程映秋扑哧笑出声:“心比天高,陶聆,你形容得好!” 难怪秋琬需要亲自和她们部门沟通,原来以前负责对接的同事怀孕休假。 “我只知道这些。”陶聆停筷,表示已经吃饱。 “再啃两个鸭脖,好吃。”程映秋拿手套给她,取下自己的手套,灌两口水,直呼,“辣,越辣越爽。” 她们水足饭饱,李鹤薇领着陶聆去工作间对面的小卧室:“你住这间房。” “好。” 李鹤薇抬来高凳,小心翼翼站上去,陶聆帮忙稳住凳子,她则从衣柜顶层拿一床空调被,扔去身后的大床。 “中央空调开的26度,应该不会冷。”李鹤薇慢吞吞下来,将高凳放回原位。 陶聆因着她的体贴周全,再三说:“谢谢。” 李鹤薇没来由问她:“你今晚说几次谢了?” “我......” “以后尽量少说。”不知道为什么,李鹤薇不喜欢陶聆太过客气的言辞,反感不至于,但听着心里不舒坦。 “谢......”陶聆连忙改口,“好。” 笨笨的。 李鹤薇走去自己房间,两分钟后拿着衣服和一次性内裤回来。 陶聆接过,听她说:“你比我矮一些,所以白色短袖可以当睡衣穿。” “那件牛油果色的衬衣明天外穿,配你自己的白色裤子,应该好看。” 陶聆颔首:“嗯,知道的。” “映秋出来你再去洗澡,淋浴器开关往左是热水。”李鹤薇没等她开口,背过身,右手伸直举过肩,挥了挥,“晚安。” “晚安。”陶聆望着她的背影,觉得一股热流从心脏泵出,缓慢地传遍周身。 已经许久没有人对自己如此关怀了,好像上一个,也是她。 恢复记忆的薇姐,会这样吗? 她是不是还要在未来的某一天失去这份温暖...... 陶聆轻咬着唇,收回视线。 *** 李鹤薇吹干头发走出主卧,瞥见陶聆房间没人,猜她在浴室,因而转身去工作间。 此时10点多,秋琬那边的调查仍然不见起色,刘局亲自给她打来电话,询问是否能够还原死者原本的面容,哪怕只有百分之五十相似。 李鹤薇应下来,说会全力以赴。她掩住房门,端坐在画架前,盯着下午绘制的几张成品图,冥思苦想。 “薇姐,我实习的半年,带教老师工作忙,没时间管我们,所以遇到伤脑筋的case,我就会自己找案例。” 案例,参照,分析,李鹤薇脑海中闪过下午开车时和陶聆聊起实习的对话,灵感乍现。她打开电脑,登录工作账号,使用权限调取以前的档案,打印数位受害者生前和死后巨人观的照片,贴满几个画架。 强烈的视觉冲击,她深呼吸,心无旁骛地找角度,皮肤组织肿胀后的变化,褶皱对比...... 铅笔在画纸上飞舞,李鹤薇身材挺秀,站立于画架前,时而奋笔疾书,时而闭目沉思,时而俯身补两笔,她速写一张,从中找出细节的偏差,继续作画。 “他应该戴眼镜。” 陶聆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冷不防开口。 李鹤薇大心脏,并未因为她的忽然闯入受惊,反而专注案件本身:“怎么说?” “他鼻梁有压痕,因为尸体在河水中发泡,皮肤产生褶皱,导致压痕不明显。” “行,你去休息吧。”李鹤薇回头,重新拿起铅笔,像是想到什么转过身,问她“你不睡觉,进来做什么?” 陶聆薄唇微抿:“薇姐,你的衣服,被我不小心掉在地上,弄湿了......” “没关系,明天洗了就好。”李鹤薇说着,目光落在陶聆的手上,眼睛骤然放大。她刚才收拾衣服,好像把自己明天穿的内衣放在床上,顺手一起拿给了陶聆...... “额,你放那儿吧。”她指了指门边的沙发。 陶聆放下内衣,退出房间,关门,动作麻利,一气呵成。 她一个直女脸红什么? 我都没脸红,李鹤薇抬手触碰自己的侧脸,微微发烫。 10、chapter 10 深夜,陶聆侧躺在柔软的大床,微阖着眼,困意好似潮水汹涌而来。即将失去意识,坠落梦境时,耳边的微信提示音乍然响起。她昏沉着脑袋,伸手拿过手机,勉强掀开眼皮,查看未读消息。 柳芸发来的语音。 “小聆,你下班没?我说点事。” 陶聆打字【妈,你说。】 “唉,你嫂子今晚怎么回事?以前也没见她脾气这么大啊。” “还有你,为什么拒绝陶宗介绍对象?这是好事!” 陶聆不想和柳芸争辩:【妈,我好累,睡了。】 “欸,你真是!” “对,你嫂子给你爸塞的600红包,年初我生日800。你爸现在心里闷着火呢,一直在发牢骚。” 【嫂子塞多少红包是她的自由。】陶聆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强调,【妈,你能不能学会去分辨是非黑白,不要总是对爸言听计从,好吗?】 【嫂子哪里做得不好?哥失踪后,她竭尽全力帮忙找人,报警,登报,托朋友打听......】 【你们最近两年的生日,她都有封红包,爸腰椎不好,嫂子也介绍蜀江的骨科教授给他,后来是他不想花钱治病才没去医院。】 陶聆陈述原主善待陶家的事实,略过她对自己态度的转变。 “我没觉得她不好,只是你爸在耳边说什么如果没有她,小洋也不会突然从国外回来,更不会失踪。” 陶聆头疼:【爸这是在胡搅蛮缠,哥每做完一个项目都会回家休息两个月,你忘了吗?】 “是这样。” 【妈,我会申请住宿舍。】陶聆之所以迟迟没有下定决心搬离旧楼,是因为陶碌海今年三月开始经常腰椎疼痛,不能搬运重物,平时都由她帮着柳芸清点,归整好鱼货,才骑车去上班。 她知道柳芸的文化程度不高,所以尽量温言相劝。前两日中暑,说话的语气太重,事后也在反思,母亲生她养她不易,身为女儿多少应该体谅。 但陶聆现在不想再内耗下去,明白只能自己先挣脱牢笼,才有机会改善母亲的生活。 柳芸不解:“为什么住宿舍?住家里不好吗?” 陶聆直言:【我在家静不下心休息,影响工作。】 “等我再和你爸商量商量,买台空调。” 【不了,妈。我转你们的2000,你拿500给张婶,请她每天帮忙搬两趟。】张婶在她们隔壁摆摊杀鸡,出了名的力气大,偶尔也会帮着陶聆搬鱼。 “唉,你爸不会答应。” 【你先提一嘴,看他怎么说。】 【他洗完澡回来,你早点睡。】 柳芸换成手写打字,陶聆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3分钟。 【嗯,晚安。】她此时睡意全无,心头积压的石头越发令她喘不过气。 都说夜晚容易多愁善感,陶聆亦是,她在想,倘若成功跨出第一步,往后会不会柳暗花明? *** 翌日,生物钟使然,不过7点,陶聆起床换好衣服。她推门,李鹤薇正巧端着咖啡杯从工作间出来,小声打哈欠:“早。” “早。”陶聆视线越过她,瞧见对面房间贴满画纸,铅笔绘出的人物栩栩如生,她不禁发问,“薇姐,你通宵了?” “嗯。”李鹤薇觉得她脑子不清醒,吐槽别人废寝忘食,自己竟然也开始效仿,“困,我去睡觉,你点外卖吃。” “薇姐,吃了东西再睡?” 李鹤薇回房拿来手机,点开外卖app:“也对,想吃什么?” “家里有面条吗?” 李鹤薇抬头:“映秋买的方便面。” “鸡蛋呢?”陶聆往厨房走。 “有。” 陶聆温声细语:“薇姐,外卖防腐剂多,食材也不新鲜。” 相同的话继母也曾念叨过,她以前在深圳工作,早出晚归,都吃食堂和外卖。 果然老气横秋,李鹤薇打开靠着冰箱的橱柜,拿出两包方便面,故意和她唱反调:“方便面也有防腐剂。” “面饼不需要添加防腐剂,我不用它的调料包。”陶聆拿两颗鸡蛋,打碎蛋壳,蛋液倒进空碗,放少许盐和胡椒粉,手持筷子快速搅拌。随后左边奶锅煮面,右边炒锅烧油煎蛋。面煮熟,蛋也正好出锅,一碗鸡蛋拌面完成。 她动作娴熟,李鹤薇看在眼里,目光尽是难掩的惊讶。 “你尝尝?”陶聆捧着面碗,眉眼间轻浅的笑容蔓延,恰如初春时节,朝晨徐徐的微风温柔。 李鹤薇心脏莫名漏跳一拍,没来得及回味转瞬即逝的异常,陶聆已经将面碗端正地放在厨房外面的圆桌,轻声唤她:“薇姐?” “哦,好。”李鹤薇走过去坐定,接下她手中的筷子。 陶聆没有放其他调料,保持鸡蛋面原始的鲜美,李鹤薇细嚼慢咽,只觉面条清淡可口,柔中带韧,还有小麦的醇香。她由衷夸赞:“好吃。” “你呢?再去做一碗。” “嗯。”陶聆瞧她开怀,脚步也因此变得轻快。她喜欢烹饪,研究美食,这是最早能够给她带去成就感的爱好。 差不多8点,两人结束早餐,李鹤薇回屋补眠,陶聆独自前往办公室处理后续的工作。下午3点多,李鹤薇坐在工位前,余光瞥见笔筒下压着一张纸,她伸手拿过来,目光落在纸张上。 住宿申请。 她迅速扫一遍内容,在倒数第二栏签字:情况属实,同意申请。李鹤薇2015年8月2日 吃早餐时,陶聆再次提起申请住宿的打算,李鹤薇考虑她未来的遭遇,邀请对方住她家,但被婉拒。 “不用交房租,水电气费平摊。” “谢谢薇姐的好意,我住宿舍就好,方便上下班。” 的确,听说宿舍条件好,都是两人间,李鹤薇没有强求。 至于通宵绘制的画像,经过她进一步修改,2分钟前发给秋琬。 *** 柳岷河西畔树林,重案组警员发现编织袋拖行痕迹。此时骄阳似火,秋琬找到阴凉地拨通李鹤薇电话:“喂,李队。” “秋队,什么事?” “疑似发现抛尸现场,我发你位置。” “好。” 秋琬挂断电话,这才发现李鹤薇的留言,顺便转给程映秋:【程老师,这是我们同事还原7.31案件受害者的模拟画像,你帮忙写一下寻尸启事。】 【老姐熬夜搞的画啊。】 【ok,交给我。】 【不对,稿子应该你们写完发给我,通过审查以后在蒲辰新闻和法制频道轮播。】 【负责这项工作的同事休假,我在郊外。】 【行吧,帮你一把。】 10分钟后,程映秋按照格式完成初稿,文件传给她。 【感谢,改天请你吃饭。】 【欸,不用,不用。】 程映秋只愿两人的交集局限于工作,八卦可以打听,但饭不能乱吃。 此时秋琬身旁的同事获取消息,告知她:“秋队,外面马路只有两个路口可以进树林,第一个路口的斜前方有一家轮胎修理店,他们安装了监控。” “我去看看。” 秋琬打完一行字忘记发送,将手机揣进裤兜。 另一边,程映秋窝在沙发吃雪糕消暑,留意着对话框的动态。她嘀咕,小气鬼,没有诚意,也不让人有机会多拒绝两次。 *** 40分钟后,李鹤薇领着两位痕检和摄像技术员赶到现场。 何英蹲着观察拖行痕迹,取材:“幸好最近都是晴天,编织袋的材质应该可以检测出来。”她戴着手套轻捻留下的碎渣,叹气,“不过也许会空欢喜一场,这种编织袋特别常见。” “何姐,你过来一下。”李鹤薇俯身查看,发现细节。 “高跟鞋?” “对,软尺。”李鹤薇接过同事递来的尺子。 “小李,不该这么量。”术业有专攻,何英先量鞋跟的高度,再量长度,估算出尺码,“41或者42码。” 重案组的同事惊讶:“她身高少说得有175吧。” 李鹤薇见多识广:“不一定,脚大的女生也不在少数。” 那边秋琬拿到修理店半个月的监控,远远望见她们在低头交谈,走近一些才打招呼:“李队,这是录像,希望有收获。”她问何英,“何姐,发现什么?” 附近荒凉,鲜少行人来往,而且这枚鞋印比较新,何英判断:“高跟鞋鞋印,凶手大概是女性。” “有没有其他鞋印?”秋琬问重案组的同事。 “老大,这儿也有。” “还有这儿!” 树林深处,陆续有人发现鞋印。 何英量尺寸:“都是同一人。” 她们跟随鞋印的路线走,行至另一边没有监控的路口。 重案组的同事咬牙切齿:“狡猾,我们刚才拿到的录像看来用处不大。” “说明她知道什么地方有监控。”秋琬叮嘱身侧的民警,“小廖,你去把修理店三个月的监控都调出来。” “行,我这就去。” “李队,你去哪儿?”秋琬紧跟李鹤薇的脚步。 “你看前面,小卖部。” 秋琬摇头:“问过,没有监控。” “细节呢?我们现在知道凶手或许是女性。” 秋琬微扬,接话:“所以任何可能目击现场的人都将成为我们询问的对象。” 李鹤薇点头,从包里掏出两块钱,加快步伐:“大姐,买瓶水。”她把钱递给对方,朝秋琬使眼色,“秋队,你来。” 她不想多费口舌,这些活确实属于重案组。 秋琬出示警官证:“大姐,我是蒲辰市公安局重案中队的警察,向你打听一些事。” 妇人颔首:“警官,您说。” “你在这里开店,每天光顾的人多吗?” “不多,路人一般买水或者方便面。”她转身,指着不远处的瓦房,“还有背后几户人家偶尔买点盐,味精等生活用品。” 秋琬帮她回忆:“你最近有没有目睹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比如一个女人拖着编织袋进前面的树林。” “啊,有,有,她好高啊,我就多看了两眼。” 秋琬惊喜,打开录音笔:“什么时候的事?” “过去好多天咯,至少一周吧,下午三四点的样子。”妇人比划着,“警官,她看着和你差不多高。” 秋琬记录重点,身高175左右。 李鹤薇拿出画板,问:“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淡黄色的长裙。” “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 妇人摆手:“她戴着帽子和口罩呢,我看不清。” “眼睛呢?” “没特别印象。” “短发还是长发?” “长发,戴帽子,看着乱糟糟。” “有没有其他特殊的地方?” “走路算不算特殊?她拖着东西,走路好奇怪。” “怎么奇怪?” “一瘸一拐,真怕她摔跤。” 李鹤薇偏头:“秋队,可能编织袋装的东西重,她拖着有点费劲。” 秋琬认同。 李鹤薇继续问:“大姐,她戴首饰吗?例如耳环,项链。” 妇人连连摇头。 李鹤薇收起画板。 “大姐,辛苦了,你后续如果想起什么,可以打这个电话。”秋琬留下一张纸条。 她写字的时候,妇人无意中瞟见她腕间的手表,拍手道:“哦,她戴手表,还镶着钻,亮闪闪的,肯定有钱。” 秋琬连忙发问:“钻长什么样?有几颗?在上边还是下边?” “唔,警官,大概两三颗,具体在哪儿,我记不得。” “你看。”李鹤薇速写手表,让妇人判断。 妇人指着钻石分布在右上角的图片:“好像这块。” “非常感谢。” 她们告辞,李鹤薇将画板递给她:“大概这样。” “果然神速。”李鹤薇的本事,秋琬早有耳闻,蜀州电视台曾经报道她仅凭两段模糊的录像就帮警方锁定凶手。 李鹤薇明白秋琬是基于队原主的了解而夸赞她,语气平淡,不疾不徐道:“还需要一些面部特征。” “但愿录像能帮到我们。” “嗯,尸源呢?我看社区警务信息平台已经发出寻尸启事,有接到电话吗?”寻尸启事会通过不同渠道发布,电视台只是其中之一。 说来也巧,话音刚落,秋琬衣兜里放着的手机轻轻抖动。她摸出手机,接听。 “喂,你好,蒲辰公安局重案组。” 话筒传出清晰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警官,你们下午发的寻尸启示,死者好像我的男朋友。” 11、 chapter 11 技术中队实验室,从柳岷河驱车回来的李鹤薇推门而入。她长腿迈得急,两三步走至安妤身后,双手搭着椅背,目光扫视电脑界面的信息,问身前的安妤:“什么时候出结果?” “最多20分钟。” 声称死者可能是她男友的女人家住公安局附近,30分钟前带着一位中年妇女前来认尸。只是尸体发泡,呈巨人观的缘故,她们无法辨认其面目。当时中年妇女坚持眼前的死者是她儿子,安妤照规矩,让她抽血化验。 “好,辛苦。”李鹤薇转身出去,瞧见解剖室门外的长椅上,依偎着两个女人。年轻女人不断安慰身旁六神无主的年长者:“阿姨,也许不是他呢?” “就是小光,我认得。” “杨光以前也经常出差,少则三五天,多则半个月。” “这次不一样,他不回消息,不接电话。” 李鹤薇无意间听进去两耳朵,结合先前通过电话了解的情况,他们年龄,身高,失踪时间都完全吻合,凭经验推断,应该八九不离十。她移步办公室,静候消息。 15分钟后,安妤发来私信:【薇姐,dna鉴定结果显示,他们确实为生物学母子关系。】 【嗯,我过去。】 李鹤薇即刻安排:“晓婷,你把消息告知家属,负责安慰她们。” “好,薇姐放心交给我。” 李鹤薇前脚进实验室,秋琬后脚紧随而来,掩住房门,隔绝外面哀痛欲绝的哭声。她发自内心赞叹:“还得靠你,死者女友说画像和杨光本人有六七分相似,她们因为画像才选择报警。” 死者杨光,29岁,苑宏旅行社导游,长期在外奔波,所以家属没有及时发现异常。 李鹤薇客套:“你们也劳累两天,找到抛尸点利于后续工作的展开。” “走吧,开个短会。” 重案组内部会议叫她做什么?李鹤薇讶异:“嗯?” 秋琬解释:“针对此次凶案的会议,我知道何姐她们在忙,你代表技术中队。” “行吧。” 秋琬边走边说:“我发觉你讨厌开会?” “将心比心,谁会喜欢?”李鹤薇停掉周会,改成隔日早会,每日清晨,她会将昨天的警情和案件进展在工作群做简单汇报。 秋琬唇边不由地泄出笑意:“我也不喜欢,所以如非必要都在群里发通知,一般不会集中开会。” 李鹤薇忽然奇怪,同事都说秋琬性子冷,铁面无情,但相处下来,反而觉得异常亲切。而且对方爱笑,至少比陶聆在她面前展现的笑容多。 然而开会的时候,她瞬间被打脸。会议持续15分钟,坐在中间的秋琬神情严肃,不管是分析案情,还是鼓励同事,都与方才的温和判若两人。李鹤薇事后特意观察,茅塞顿开,谁和一大群男人待在一起能够喜笑颜开? 更何况,她取向与自己相同,亲近女性也理所当然。 结束会议,家属情绪稍微稳定,秋琬将死者女友请去询问室做笔录,李鹤薇闲来无事,通过监控录像旁观。 “周小姐,你和杨光最后一次联系在什么时候?” 周琳回忆:“上个礼拜六,25号,他说26号会带团去疆城,团期13天。”她把手机递给秋琬。 秋琬浏览聊天记录,确认对方所言非虚。 周琳分别在26号夜晚21点13分,27号下午13点27分,28号早晨8点09分给杨光发微信,打语音电话,28号下午15点46分收到对方回信。 【我在忙。】 三个字,秋琬合理推测这是凶手拿死者的手机编辑信息,混淆视听。 周琳和杨光爱情长跑7年,本来打算年底结婚,怎料杨光突遭横祸。 做完笔录,秋琬让她签字。李鹤薇早已漫步走回办公室,刚坐到工位,饭盒出现在眼前。 她抬头,赵晓婷笑容满面:“薇姐,陶聆买的饭,让我先带上来给你。” 警局食堂早中晚都备着饭菜,所以不会存在小说中常见的民警忙碌,只能在办公室吃泡面,啃面包的场景,除非她们自己嘴馋。 “哦,谢谢。”李鹤薇掀开盒盖,取出备用的饭勺,开始慢吞吞进食。 赵晓婷也端起饭盒,趁着大家都休息,绘声绘色地描述杨光和周琳故事。 “我跟你们说,杨光绝对是渣男。” 安妤笑她:“你又打听到什么?” “七年啊,谈七年都不结婚,隔壁重案组和杨光的同事取得联系,都说他一而再再而三拖延婚期,好像私生活特别混乱。” 何英洗完饭盒,拿纸擦着水:“私生活混乱?你这是添油加醋吧。” “哪有,廖警官说杨光每天和五个女人频繁联系,周琳只是其中之一。” 李鹤薇不自觉蹙眉。 “我猜他夜路走太多,终于栽跟头。” 陶聆这时抱着两个饭盒进来,安妤迎过去:“谢谢你。” “不谢。” 李鹤薇顺口说:“陶聆,谢谢。” 蜀州菜系偏辣口,而李鹤薇生长于深圳,吃不得辣。陶聆细心,昨晚见她不夹重口味的菜,都选择清淡的炖汤下筷,以为她喜好改变,因此特意让食堂的阿姨添鱼香肉丝和炒素菜。 陶聆回以微笑:“不谢。” 赵晓婷忙不迭道:“那我继续说啊。” 李鹤薇喝水解渴:“你说。” “指不定就是哪个对象知道他花心,一气之下把人噶了。” “嗯,秋队说凶手身高在175左右,但减去鞋跟的高度,估计只有172。”何英让她们看挂钟底下的黑板,“这是我和小孟找重案组做的实验,小孟171,体重59公斤的鞋印;重案组小廖172,体重70公斤的鞋印,由此推出,凶手的体重至少在68公斤。” “身高172,体重68公斤的女生,挺普遍啊。” “确实,你不是说杨光和五名女性频繁联系吗?秋队应该会排查。”何英乐呵,“我们分析案件的精神,越来越像隔壁重案组。” 李鹤薇起身去接水,附和道:“再接再厉。”她余光关注饮水机右侧的陶聆,见她埋头刷手机,定睛细看,怎么是租房网? 12、chapter 12 室内,针对案情的讨论依旧此起彼落,靠窗位置,李鹤薇目不斜视地盯着手机屏幕,微信对话框编辑的文字迟迟没有发送。 【住宿申请没通过?为什么在看租房网?】 她直性子,说话做事通常不会拐弯抹角,然而处理和陶聆相关的事宜,却时常犹豫不决。她把原因归咎于对方和自己穿书的任务休戚与共,理应三思而后行。 况且,经过半个多月的相处,自认对陶聆的性格有着初步的了解,大概被原生家庭困扰,她内向,心思细腻,给人一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往往自尊心也比较强,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善意。 边界感作祟,李鹤薇深思熟虑,删掉信息。 21点10分,李鹤薇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她乘坐电梯下楼,穿过停放非机动车辆的车棚,忽然驻足。 目光所至,宿舍楼对面,一个小小的人影伫立在梧桐树下,纤细而素净,似一株茉莉,内敛地绽放,却蕴藏一股不容忽视的存在。李鹤薇瞧她右手扶车,左手拿着手机打电话,不知不觉靠近,依稀听见通话内容。 “550一个月,不能再少,家电齐全,连空调都有,你去哪里找?” 陶聆晓之以理:“您这是楼梯房7楼,还是次卧。”楼梯房单间的租金普遍在500左右,楼层越高,租金越低。 “你爱租不租。” “谢谢,我考虑一下。” “浪费时间。” 声音戛然而止,陶聆脑袋低垂着,拇指滑动屏幕,拨出另一个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thenumberyoudialedhasbeenturnedoff.pleasetryagainlater...... ” 第三个。 “你好,请问可以看房吗?我在附近。” “昨天租出去啦。” “谢谢。” 陶聆拨出记录的最后一个号码。 “阿姨,主卧住着男生还是女生?” “一个大学刚毕业的男孩子,你放心,他性格特别好,爱干净。” 陶聆委婉拒绝,抿着薄唇,收起手机。路灯的光圈勾勒她侧脸轮廓,长睫垂落微卷,鼻翼晕染着暖黄,脖颈沁出豆大的汗珠,蜿蜒而下,隐没于白皙的锁骨。 李鹤薇几不可察叹气,抬脚向她走去,细长的身影慢慢将瘦小的一团包裹。 “陶聆?”李鹤薇轻声唤她,装作偶遇,随口问,“怎么不回家?” 陶聆愣怔两秒,方才应道:“有事要做。” 李鹤薇豁出去,刨根究底,定要眼前的小鹌鹑全盘托出:“什么事?” 陶聆不善于说谎,更不想欺骗对方,言辞吞吞吐吐,道出实情:“住宿申请被驳回,所以我在看房,想尽快确定下来。” “什么原因被驳回?” 陶聆眉目间笼罩着化不开的愁绪,语气沉闷:“宿舍首先安排给单身且没有固定住所的同事,我家在蒲辰,不符合要求。” “怪麻烦。”李鹤薇明知故问,“有合适的房子吗?” “还没有。” “找合租还是单间配套?” “合租。”单间配套的房租至少800元起步,陶聆目前的工资只能承担合租的价格。 李鹤薇脱口而出:“这样吧,我当你房东,月租500,包物业费,水电气平摊。” “薇姐......”陶聆抬眸和她对视,眼底泛着难以觉察的波澜。 “你和别人合租,不知道她的职业和脾气,万一龃龉不合,影响工作,适得其反呢?”李鹤薇不自觉轻哼,“再说,我又不是不收你房租。” 帝苑国际属于配套设施齐全的中高端小区,次卧合租的价格少说也要700,更别提李鹤薇家里的装修,租800都不为过。陶聆明白眼前这人提的友情价,她双手绞在一起,纠结良久,还没开口,自行车突然被夺去。 李鹤薇推车:“走吧。” 陶聆默然地望着她挺直的背影,品出她态度坚决,再难推辞。她疾走两步,与身旁的人并肩而行,声音低如蚊吟:“谢谢。” 李鹤薇晓得她存在心理负担,故意说:“作为回报,偶尔做饭给我吃?” “好。”陶聆心头的巨石稍微坠落,似乎比起周末为父母做饭,还要被父亲嫌弃动作慢,她更愿意在探索味蕾时,有人能够提供些许情绪价值。 “准备什么时候搬家?” “都可以,忙完这一阵吧。” 李鹤薇担心她父母反对:“告诉家里了吗?” 陶聆点头:“嗯。” “怎么说?” “不同意。”陶聆苦涩地笑,“不过,我已经下定决心。”陶碌海不愿花钱请张婶帮忙搬运鱼货,最后还是陶聆私下和张婶沟通,给她300聊表谢意,自己休息时也会去帮衬。 她们穿过长街,李鹤薇悄无声息把她带进帝苑小区:“那就趁热打铁,马上去。” 陶聆顿住脚步,内心纳罕,但语气还算平稳:“快9点半。”她抬头张望,发现已经置身小区篮球场旁边的停车棚。 李鹤薇挑眉:“也不晚。” 陶聆平稳的心跳因着她突发奇想的建议失序。 李鹤薇俯身,将自行车轮胎锁在栏杆,往前走两步,发觉她还杵在原处,转身道:“愣着做什么?” 陶聆凝视她清隽的面容,宛若冬日河流的眼眸慢慢破冰,细碎的阳光轻晃。 负二楼的停车场,李鹤薇和陶聆前一秒坐进车厢,后一秒程映秋拉开后排车门,闪身进去。 “欸,都说让你在家等着。”李鹤薇偏头系安全带。 程映秋咧着嘴笑:“我无聊嘛,可以充当苦力。” 李鹤薇嗔她:“你占着后座,陶聆的东西放哪儿?” “没关系,我行李不多,可以先拿夏天的衣服。”陶聆转头回望,发自肺腑感谢,“映秋......” 程映秋抬手制止:“打住,都是姐妹,别说谢。” 陶聆心头熨帖,正想说什么,身后的人转移话题:“姐,秋琬要请我吃饭。” 13、chapter 13 “是吗?”李鹤薇记得陶聆的家在东街菜市场附近,她不熟悉路线,边查询导航边问,“秋队怎么突然请你吃饭?” “我帮她写寻尸启示。”程映秋话语不停,“但我已经拒绝她。” “为什么拒绝?” 李鹤薇话还在唇边绕,程映秋惊呼:“欸?等等,她给我发微信。” 【最近不方便吗?时间你来定。】 什么不方便,我这是不愿意。程映秋腹谤,然而平时口若悬河,伶牙俐齿的她突然哑口无言。权当没看见?不妥,以后工作中还有接触;答应?这么随便吗? 程映秋左思右想,编辑文字:【秋队,你太客气,我只是举手之劳。】 秋琬秒回:【顺便叫上李队?】 李队是谁?程映秋抬头,问前排的李鹤薇:“姐,秋琬说的李队是你吗?” “应该吧。” “她喊你一块儿去。” 李鹤薇熟练地转动方向盘,拐出车库,右转驶进马路:“你答应了?” “没呢。” “随你,我无所谓。”李鹤薇有意结识秋琬,所以交由程映秋决定。 车厢暂且安静下来,程映秋捧着手机陷入沉思。李鹤薇余光扫过导航,剩余430米,她低声嘱咐:“陶聆,我们在楼下等着,你需要帮忙的时候打电话。” “其实只用拿一个行李箱,还有一些杂物用旅行包装。”陶聆此话不假,她夏天总共四五套衣服换着穿,占据小半个行李箱,再放几本书,洗漱用品可以装进旅行包。 “行吧,你慢慢来,不着急。” 李鹤薇穿过小巷,在前方路口停车,等陶聆下车,她前行两百米,在虚线处掉头,而后将甲壳虫稳稳停在路边的车位。 “怎么?还在纠结?”李鹤薇解开安全带,反手按摩酸痛的肩颈。 “姐~” “你是她前任的大学室友,没和她结怨,为什么避而不见?”李鹤薇困惑,“还是说发生什么事,我不知道?” 程映秋闪烁其词:“因为我帮梁冰骗她。” 李鹤薇惊讶:“骗她?” “是啊,6年前,我那时读大二,18岁,梁冰比我小半岁,还不到18,她隐瞒年龄和秋琬谈恋爱,后来东窗事发被分手。” “没想到秋琬的道德感还挺强,坚决不和未成年谈恋爱。” 李鹤薇无奈地扶额:“这是欺骗。” “我又不是故意骗她,最多没有即时揭穿梁冰。”程映秋回忆当年的场景,“秋琬知道我和梁冰关系好,放年假的时候来我们大学玩,顺便请我吃饭。那时她夸我优秀,比梁冰小一岁,成绩照样出类拔萃。” “她说小一岁?我觉得不对劲,想要反驳,梁冰在桌底踹我,示意我闭嘴。” “你说我冤不冤?” “不冤。”李鹤薇剖析,“秋队应该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或者说,她怪罪当事人梁冰,不会和你计较。” “真的吗?”程映秋叹气,“分手后,梁冰幡然悔悟,执意挽留秋琬,但是追妻火葬场,破镜难圆,她俩最后没成。不过她毕业以后去燕城读研,现在和新交的女朋友也十分恩爱。” “年轻人经历一些事就会成熟。” “姐,说得好像你谈过几个对象似的。”程映秋知道李鹤薇结婚前恋爱经验为0,估摸着她和陶洋连手都没牵。 李鹤薇皮笑肉不笑:“彼此彼此。” *** 三楼房间,陶聆轻手轻脚收拾行李,陶碌海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瞧她蹲在书桌旁整理书本,提起嗓子问:“三更半夜,搞那么大动静干嘛?” “搬东西。”陶聆没抬头,自顾自将一本《犯罪现场勘查学》放进箱子。 “搬去宿舍?你是一晚都不想在家里待啊。” “嗯。”陶聆不想告诉对方自己搬去李鹤薇的家。 “嗯什么嗯?话都不会说?”陶碌海心里想着昨晚受的窝囊气,这会儿见到人,顿时火冒三丈。 柳芸在厨房洗碗,听见声响,濡湿的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连忙跑出来解围:“碌海,你不是血压高吗?医生叮嘱你少生气。” 陶碌海疾言厉色:“她翅膀长硬了,谁都管不住。” “那是小聆独立了,开始规划自己的人生。再说,她出去住又没有少给我们一分钱,是不是?” 柳芸替陶聆说好话:“小洋以前月薪1万也只转我们2000,小聆已经非常孝顺。” 陶碌海怒斥:“他们一样吗?小洋应该存钱,结婚娶媳妇儿。”他倚着沙发靠背,声音低沉下去,“我就说不提,每次提起小洋,大家都难受。” “唉,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失联这么久。”柳芸坐到他身边。 ...... 陶聆收拾妥帖,左手抓着行李箱拉杆,右手拎着旅行包站在门边,等他们絮叨完,低声说:“妈,爸,我先下楼。” “去吧,注意安全。” “快走,眼不见心不烦。” 房门掩住,陶聆后背靠着门板,仰望斑驳的天花板,双眼失焦,肩膀轻轻发颤。良久,李鹤薇发微信来催,她曲起食指擦了擦泪水,等待心情平复,才抬起行李箱往下走。 她刚跨下逼仄的楼梯,滑轮接触地面,瞬间失去手头的重物。 咫尺相隔,李鹤薇拉着她的行李箱,柔声问:“没事吧?” 陶聆摇头:“没事。” 程映秋抢过她的旅行包:“还有我。” 旧街的路灯并不明晰,尤其在夏日夜晚,昏黄中泛着灰调。陶聆走在最后,目光落在李鹤薇抓握拉杆的手背,心底滑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无声地问,为什么同样善意的举动,她对程映秋却只有感谢? 14、chapter 14 黎明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降临,稍稍缓解夏日的闷热,被闹钟吵醒的李鹤薇翻身起床,穿着亚麻拖鞋移步窗前,伸手拉开遮光帘。晨光透过玻璃,瞬间照亮昏暗的卧室,她眯着眼适应数秒,方才转身去洗漱。 约莫10分钟,李鹤薇推开房门,走去饮水机接半杯水,仰头小口喝完,温水入胃,整个人彻底清醒。她眼神不自觉朝陶聆房间看,没发现熟悉的身影,却听见厨房传来声响。 李鹤薇快步过去,只见料理台的陶聆腰间系着围裙,左手熟练地颠锅,将平底锅的煎饼翻面。她没好气道:“你怎么第一天就闲不住?” 陶聆唇角勾起一抹笑,手上的动作不停:“薇姐,你昨晚不是说厨房的东西随便我用吗?” “那也不能每天都早起做饭啊。” 陶聆愣了愣,随即回答:“我习惯了,以前6点起床,今天已经推迟40分钟。”她许久没有睡得这样沉,从黑甜中转醒时,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 “几点睡?” “没有工作的时候10点左右。” 老年人作息,李鹤薇心里嘀咕,守在陶聆身后等着帮忙。 “我看冰箱放着牛奶,还有鸡蛋和面粉,所以摊两张煎饼。”陶聆盛出完好无损煎饼,放进旁边的圆盘,“总共五张,映秋刚去洗漱,等会儿一起吃。” “好了吗?” “嗯,好了。” 李鹤薇抢先端起瓷盘:“我来。” 陶聆洗三双筷子和三个小盘,又把昨晚程映秋在小区对面买的阳光葡萄洗净,端去外面餐桌。 “哇,好幸福。”程映秋抓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登时眉飞色舞,“陶聆,我们以前都不开火,工作日姐在食堂解决,我早餐随便买两个包子或者油条豆浆凑合,中午和晚上吃食堂,周末回家改善伙食。” “当然,还有外卖。” “你们喜欢就好。” 李鹤薇嚼着可口的煎饼,慢条斯理地接话:“喜欢也不能每天做给我们吃,你偶尔睡会儿懒觉。” 程映秋附和她:“哎呀,隔三差五我就心满意足。” “好。”陶聆读懂李鹤薇的弦外之音,眉眼愈发舒展。 饭后,程映秋洗碗,随后各自回屋换衣服,三人一同出门。 办公室,早会结束,大伙儿都在低头忙碌,李鹤薇规整着资料,秋琬敲门进来,手机放她桌前:“李队,监控视频的截图,你给瞧瞧。” “传我微信。” 李鹤薇点开微信,接收对方发来的图片,眉头越拧越紧,“做过技术处理吗?只能这样?”三张接近马赛克,只有嫌疑人大概轮廓的截图,怎么辨出她的面容? “小周还在处理视频,这是目前为止最清晰的几张。”秋琬指着其中一张图片,“轮胎修理店的录像截图,嫌疑人所驾车辆的车速快,捕捉到五祯。” “不行,视频也发给我。”李鹤薇大脑没有画面,需要更多的素材。 “稍等。”秋琬转头电话联系重案组的同事,让对方直接将视频传给李鹤薇。 李鹤薇等她结束通话,问道:“杨光的社会关系排查得怎么样?” “他啊,真是时间管理大师。”秋琬言语中满是嫌弃,“上到48岁富婆,下到23岁涉世未深的富二代,五个人都说是他女友。” “我昨晚通过视频给杨光富二代女友做笔录,知道她身高158,而且最近10来天都在黔州避暑;周琳身高168,但体重不足60公斤,也没有作案时间。” “至于其他三位,约着今天来警局。” “看来还要折腾两天,刘局在催吗?”李鹤薇知道秋琬压力大,抬手拉开抽屉拿一颗大白兔奶糖塞给她。这还是她今早在小区门口便利店买的,分了一大半给陶聆。 “催呢,打卡前抓着我,耳提面命5分钟。” “唉,加油吧。” 李鹤薇收到重案组同事传来的视频,按播放键。 秋琬提醒:“你往后拉,12分7秒左右。” 李鹤薇滑动鼠标,聚精会神盯着屏幕,来不及暂停,画面中,一辆蓝色奥迪车疾驰而过。 秋琬撕开糖纸:“我就说吧,根本看不清。” 李鹤薇来回拉动视频,甚至将速度调整到0.5倍,仍然只能看见一团影子。 “我叫小周来,他处理视频的时候,你留心观察。” 秋琬拨出重案组小周的号码。 话筒对面:“喂,老大。” “你在哪儿?来一趟技术中队办公室。” “我去苑宏旅行社,早上你安排的嘛。” “忘了。”秋琬最近少眠,难免记不住事。 “秋队,我可以试试。”一直在办公位听两人分析细节,大致了解案情的陶聆走到她们身后。 李鹤薇惊讶:“你懂电脑?” 陶聆点头:“是的,会一些。” “快来,坐。” 秋李两人让出空位。 陶聆坐在李鹤薇工位前,先调整视频,提高它的分辨率和比特率。 “怎么帧速率也要调高?”李鹤薇对计算机略知一二,晓得帧率主要影响视频的流畅度,对清晰度的提升帮助不大。 陶聆演示:“你调到60fps?是不是清晰一些?” 李鹤薇仔细对比,认同:“确实。” 陶聆继续优化视频的色彩和亮度,案发时间,正值太阳暴晒,监控的录像过曝。她调整亮度和对比度,改善光线,然后去除噪点,对视频进行适度的锐化。 秋琬不吝称赞:“小陶,技术不错,完全不输小周,甚至有王姐的风采,你刚才谦虚啦。”她口中的王姐正是重案组怀孕请假的同事。 陶聆自谦:“王姐是重案组的电脑通,我还需要向她学习。”她下载视频处理软件,将视频速度调至最慢,逐帧播放:“薇姐,秋队,我用的快速自动截图模式,这两张,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一点,但还是不够清晰。”李鹤薇右手不经意搁在陶聆左肩上,轻轻揉按一下,“很好了,我结合小卖部大姐的描述,琢磨琢磨。” 她不知道,陶聆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心脏莫名颤了颤,只是还不曾细想,秋琬的手机铃声乍然响起。 电话接通,重案组的同事声音急切:“老大,富婆来了。” *** 秋琬叫另外两位同事给富婆孙女士做笔录,她和李鹤薇通过监控观察谈话细节。 “看来没什么问题。”李鹤薇关注着女人的微表情,并未发现端倪。 “嗯,孙露英从去年7月16号开始,到上个月23号,总共给杨光转账289万元。他们确实没有感情纠纷,对方失联后,她也曾找到旅行社副社长,询问杨光的行踪。” 李鹤薇困惑:“她为什么不选择报警?” 秋琬翻找出孙露英和杨光的聊天记录:“你看,他们在警方发现尸体前,每天都有联络,昨晚孙露英打不通死者电话,才联系旅行社,旅行社把杨光的死讯先一步告诉她。” “凶手不仅心思缜密,胆子还挺肥,我猜她想拖延时间,只是没料到尸体这么快被人打捞起来。” 李鹤薇问她:“杨光的另外两位女友呢?” “她俩基本可以排除嫌疑,一个20号到30号在外地学习,一个肺炎住院,都不在场。”10分钟前,秋琬陆续收到对方发来的实证。 “所以,他5个女友,4个有不在场证明?” “对,周琳陪杨光的母亲回老家,亲戚朋友都可以作证。”秋琬头疼,拇指揉按着太阳穴,“杨光最后一个联系的对象应该就是凶手,但那个手机号码没有实名。” 李鹤薇捋着所有的线索,问她:“泳池呢?” “44个公共泳池,我已经派人去抽取水样,别墅区的泳池还得征求业主意见。” “别墅区,我和何姐带人去吧。”李鹤薇推测,“现在都安装着监控,凶手在公共泳池动手的可能性小。” 秋琬拍板:“先去孙露英的别墅?她家自带独立泳池。”这时线索都断了,只能寄希望于水样的抽检,万一瞎猫撞上死耗子? “好。”李鹤薇绕过重案组的询问室,坐电梯上三楼,疾步走回办公室,抬手叩了叩门,“何姐,小孟,小吴,你们同我去一趟南郊的荟萃别苑,抽取泳池的池水。” 何英合拢手中的文件夹:“我收拾一下。” “陶聆呢?”李鹤薇想让陶聆岁她去别墅区,届时分开行动,可以节约时间。 何英:“她在实验室,说是有个问题一直没解决。” “嗯,我去找她。”李鹤薇转身出去,两三步的距离,抬手推开门,她靠近实验台,低声询问正在用显微镜观察玻片的陶聆,“在做什么?” 陶聆偏头,应道:“薇姐,死者鼻咽部检出类似植物的物质。”她收回视线,调整显微镜的倍数,秀眉轻蹙,“大概是花瓣,但因为在水中浸泡的时间太长,我一时分辨不出它是什么花。” “我看看。” 陶聆起身后退半步,李鹤薇戴好手套和口罩坐过去,右手握着镜臂,身体凑近。 “不行。” “我已经将样本发给植物科学的专家,等她答复。” “嗯,先这样。”李鹤薇脱掉手套,口罩,扔去垃圾桶,回头问她,“这会儿还有别的工作吗?” 陶聆眨了眨眼,摇头:“没有。” “走,换衣服,跟我去南郊。”李鹤薇边走边说,“你是法医,不光要会解剖,也应该多去现场,善于发现周围的细节,也许能够帮你解决问题。” “好。”陶聆快走两步,紧跟着她。 15、chapter 15 三伏天,纵使数小时前一场倾盆大雨来袭,但只要太阳彻底露出头,身处户外的她们并不能感觉到丝毫凉意。 刑事侦查车停在荟萃别苑的南门,一行四人跟随孙露英的私人秘书步行往里走。 “警官,登记一下。”保安按照惯例递来登记册。 秘书拿起水笔,笑呵呵地说:“她们是警察,来办点事,我签就行。” 保安认可:“你也知道,我们小区管得严。”他等秘书写完进门时间,按下自动开关放行。 荟萃别苑是蒲辰本土房地产企业融科集团开发的高端项目,别墅区容积率低,绿化率高,私密性强,两亩地仅有五栋别墅,其余都是相应的配套设施。秘书性格温和可亲,也不嫌麻烦,说话时总是面带笑容:“警官,我早就提醒孙总杨光不老实,没想到他同时吊着五个人。” “妹儿,你听谁说的?”警方在侦办案件过程中,将对所有的已知证据进行严格保密,并没有向孙露英透露杨光另外四位女友的存在,所以何英不禁问道。 “当然是孙总,警官你别见怪,我们孙总朋友多。”孙露英是融科集团的首席运营总监,自然门路广,秘书滔滔不绝,“我今天才晓得孙总知道杨光的德行,但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叫那狗男人长得还不错,嘴巴也抹了蜜,怪讨人喜欢。” 李鹤薇没来由说一句:“你的意思,孙总不可能杀杨光,对吧?” “那当然,她厌恶杨光最多让他滚,谁杀人啊?”秘书言辞凿凿,“孙总不仅是融科的运营总监,她自己还有两家小公司,怎么可能为一个小白脸做犯法的事?” 秋琬也曾提到孙露英给杨光的转账金额从今年5月开始递减,猜测她新鲜感最多还能维持几个月。因此李鹤薇当在和秘书闲聊,赞同道:“我也觉得。” 她们穿过一片草坪中间错落有致的青石板路,何英问秘书:“还有多久?” “绕过那边的花园就到了。”秘书领着众人前行,走了半分钟,争奇斗艳的鲜花最先映入眼帘,旁边一座假山,一池鱼,两套铁制桌椅,一人正拿着鱼食喂鱼,她打招呼,“刘姐。” 刘姐是家里负责杂务的阿姨,她问:“欸,小徐,她们这是?” “我带警察去屋里瞧两眼。”秘书抢先一步说,“孙总她知道。” “行,你晓得密码,自己开门。” 小孟不自觉啧了一声:“真是有钱人。” “警官,最近两年房地产的行情好,融科确实赚到不少钱,普通销售都是两三万的月薪,更别提咱们孙总。”秘书输入密码,成功解锁,推开厚重的防盗门。她带着四人穿过富丽堂皇的会客厅,雅致的饭厅,最后指着休闲区右侧的滑门,“泳池在后面。” 李鹤薇感谢:“谢了,徐秘书。” “哎呀,孙总吩咐了,我当然得把事办妥。” “难怪你们孙总赚大钱,做事确实周到。”何英套脚套,戴手套走去泳池。 分头行动,陶聆环视泳池和花园,李鹤薇低声问她:“陶聆,有没有发现什么?” 陶聆分析道:“她应该还有别墅。” “嗯。”李鹤薇转头问,“徐秘书,请问泳池换水的周期,还有上次换水的具体时间?” “20天换一次水,上次换水在7月15号左右吧。”秘书翻看手机记录,改口道,“哦,18号。” “好,谢谢。” 李鹤薇进门就开始观察,唠家常的语气问,“孙总的先生去世多少年了?” “7年。” “孙总应该不止这一套房产吧?” 秘书明白警方可以查到孙露英的资产,知无不言:“蒲辰还有两套洋房,另一栋别墅在蜀江,然后滇城和琼州都有房子,用来避暑和过冬。” 陶聆顺着她的话问:“客厅酒柜左侧挂着一个相框,照片里的别墅就在蜀江?” “哦,那是孙总儿子名下的别墅。” 陶聆追问:“具体在哪儿?” “北郊万峰城,我们融科的另一个项目。”秘书面露惊色,“你们不会怀疑孙总的儿子吧?他才24岁,还是在校大学生。” “放心,我们警方办案讲究真凭实据,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他。”李鹤薇等着何英抽取完水样,收拾好侦查箱,抬脚往客厅走,故意在酒柜前停留片刻,而后告辞,“打扰了,徐秘书。” 秘书送她们到门口:“我应该的嘛。” 众人离开别墅,差不多走到南门,陶聆才开口:“薇姐,还记得我给你提起在死者鼻腔部发现类似花瓣的植物吗?” “记得,你想说她儿子别墅背面种植着两株桂花树吧?” 陶聆矮身坐进车厢:“没错,不过这只是我的第六感,还得回去验证究竟是不是桂花。” “嗯,先回警局。” 轮胎猝然摩擦地面,在综合楼前停稳。四人下车,两两并肩而行,技术中队标志对面的走廊,李鹤薇伸手把前脚跨过办公室,朝实验室走去的陶聆拉进房间。 “薇姐?”陶聆愣怔两秒,瞪大眼睛。 李鹤薇眼神示意她往办公桌瞧,原来赵晓婷和安妤已经帮她们打了饭。 “人是铁饭是钢,先吃饭。” “好。”陶聆弯起眉眼,展颜一笑,“我先洗手。” 李鹤薇紧随陶聆的脚步走去洗手间,洗手台前,她余光不由地往右瞟,见对方的唇角仍是微微上扬,下意识夸赞:“你笑着挺好看。” 陶聆洗手的动作微顿,转头看过来。 李鹤薇恼自己说出莫名其妙的话,硬着头皮讲道理:“即便遇到一些让你产生负面情绪的问题,也可以尝试乐观看待。” “也许吧,我尽量调整。”陶聆以为对方目睹她在老家的经历,从而开导她,温声回应,“薇姐,我成功从东街的旧宅搬离,身心瞬间觉得轻松不少。” 她清亮如诗的眼眸凝视着李鹤薇,话语中满满的诚挚:“谢谢你。” 为什么突然道谢?两人不偏不倚的对视,短暂数秒,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李鹤薇反应过来,像被火燎似的,立马撇开眼。 直女太吓人,以后还是保持距离。李鹤薇深吸一口气,说出的话却与‘保持距离’毫不沾边:“都住在同一屋檐下,客气什么?” 陶聆回以恰到好处的微笑,先行走出洗手间。 饭后,李鹤薇嚼着奶糖,陶聆带来这两天第一个好消息:“薇姐,杨光鼻腔部的花瓣就是桂花。” 何英建议:“直接去孙灏别墅?” “先别打草惊蛇,我找重案组商量。”李鹤薇不喜欢打电话,习惯微信联系,她打字【秋队,在警局吗?】 【在呢,我们有新发现。】 【什么?】 【小周拿陶聆处理过的视频经过多次比对,确定了嫌疑人案发当天身上长裙的品牌。山森合,价位在500-700,而周琳最喜欢买山森合的衣服。】 【周琳,你不是说她在老家吗?】 【是,所以我们决定对她展开进一步的调查。比如她什么时候去老家,中途有没有乘车返回蒲辰。】 李鹤薇提出难点:【车站买票需要实名制,但蒲辰到她老家汪妍镇的拼车呢?非正规车辆的拼车,25一个人。还有来往乡镇的班车,乘客可以在中途上车买票。】 【这就是最棘手的地方,杨光母亲倒说周琳寸步未离。】 【查吧,她和杨光最近是否起过争执?】 【微信聊天一切如常,不知道他们打电话或者见面的情况。】秋琬合理推测【例如周琳发现杨光出轨?】 【你们询问过程中,提过吗?】 【提过,但周琳表现挺正常。】昨天聊到细节时,秋琬让她评价杨光的品行,甚至直言疑惑他们为什么相恋7年不结婚。周琳全方位评价杨光,都是正面为多,说他孝顺,顾家,花钱大方,带团旅游会给她买礼物。至于推迟结婚,是因为存款不够买房,还要考虑以后孩子的花销。十足的恋爱脑。 李鹤薇思考片刻:【邻居呢?对他们印象怎样?】 【说两人挺恩爱,因为周琳性子软,什么都依着杨光。】 【还有一点,周琳近期有没有和谁密切联系?】 【你怀疑有人合谋?】 李鹤薇开门见山【或者衣服品牌相同只是巧合,周琳无辜,你查一下孙灏。】她刚才浏览某宝,发现山森合不少款式月销3000加,更别提还有线下商场的渠道。 【孙灏?孙露英的儿子?他好像在杭城大学管理学院读研。】 【他不是今年2月开始在融科实习吗?】 【好,我打算两边同时跟进,找刘局要点人。】 【需要我们技术组帮忙的话,尽管说。】 【ok,我去忙。】 临近8点,别墅泳池的水样检测结果出来,显示与死者体内的溺液不匹配。预料之中,李鹤薇嗯声,偏头望向窗外,夜色宛若海浪,倏而淹没天边仅剩的一抹白。 “下班,回吧。” 她和陶聆漫步走出综合楼,经过后门小巷,路灯映出两人瘦长的身影,忽然,一道黑影堵住她俩的去路。 16、chapter 16 李鹤薇猝不及防,咫尺相隔,戴着面罩的人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刀锋经过多次打磨,月光映照下,反射出一道森冷的白光。 那人动作麻利,眨眼的功夫便向她刺去。 “小心!”李鹤薇被一股重力推开,略微右退半步,回过头,只见刀刃划破陶聆白皙的前臂,刺目的鲜血瞬间冒出,染红她下意识去捂伤口的右手。 第一次出刀虽然见血,但目标对象毫发无损,蒙面人眸底闪过寒星般的微光,抬手一撇,匕首从她后方凌空劈下。 李鹤薇恍然,终于明白眼前的局势,这是冲自己来的。她闪身避过耳侧的刀刃,反手紧握玻璃杯朝后猛地一撞,杯底坚硬,凶徒疼得当场闷哼出声。 “陶聆,去找人,秋队的家就在后门对街。”她关注着陶聆的伤势,晓得伤口不深,没伤及动脉,故意支开她。 “好。”陶聆因为她敏捷的身手目瞪口呆,缓过神,拔腿就往副食店的方向跑。 巷尾旧楼三层的风口,戴鸭舌帽的人左手举着望远镜,右手拿着手机,满口的抱怨:“你说她只是一个画画的技术警,怎么会干架?” 镜筒里,远处的动静一览无余,女人身材高挑,用一个玻璃杯外加赤手空拳便和手持利刃的男人对抗。 “你找的什么人?” “随便在武校找的打手,让她重伤昏迷2万,直接投胎5万。”戴鸭舌帽的人啐道,“他爹的,好蠢,被人硬生生掀翻。” 视线所及,李鹤薇伸手捉住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男人前臂,手肘忽然下压,击向他的桡骨位置,那人右掌发麻,瞬间脱力,匕首咣当落地。 “他如果被警方抓捕,不会交代什么吧?” “放心,失手就说抢劫,况且我和他联系的手机卡已经销毁。”戴鸭舌帽的人收起望远镜,转身往暗处走,消失在楼道尽头。 “还打吗?”昏黄的照明灯下,李鹤薇脸色沉静,直视喘着粗气的男人,哪知他忽然挥动着右拳朝她正面击来。李鹤薇迅速左转,灵活地躲开,同时双手向外拍挡男人后背,用巧力破解直劲的攻击。她动作不停,迅速向前跨至男人身后,绊住他右腿,紧接着,向左拧身,右拳猛地攻向对方前胸,男人仰面摔倒。 李鹤薇将他制伏,摁住其锁骨下方的软肋,抓起旁边的匕首,在他左臂不轻不重地划一刀,语气泠然:“以牙还牙,你弄伤我同事。” “不服?”李鹤薇伸手揭开面罩,目视黄毛青年稚嫩的脸庞,皱起眉头,“你几岁?” 黄毛青年惊恐的眼神望着她:“17。” “谁叫你来伤我?” 黄毛青年咽了咽喉,深棕色的眼珠滑动:“我,我只是没钱,想抢劫。” 李鹤薇轻呵:“你觉得我会信吗?” “秋队,薇姐在那儿!”脚步声顺着幽深的小巷由远及近,李鹤薇偏头,瞧见夜色中疾走的两人,右手的力道稍稍松懈。 秋琬两三步走近,俯身摸出手铐拷住黄毛,抬头关心她:“没事吧?” “没事。” 陶聆瞅着她只有少数的闭合伤,心头大石略微放下,忍不住问:“薇姐,有伤到其他地方吗?” 李鹤薇盯着她受伤的左臂,血液差不多凝固,皮肤组织明显外翻,先前形势所迫,来不及反应,这会儿冷静下来,心疼溢于言表:“没有,倒是你......” 陶聆抢话道:“不怎么疼,等会儿去小区附近的诊所消毒包扎就好。” 4厘米的伤口,怎么可能不疼?李鹤薇眼眶烧得难受,面色发沉,声音闷闷的:“以后做什么事都要先顾及自己。” 陶聆乖巧应她:“好。” “李队,练过?”秋琬查看黄毛的伤势,不由发问。她印象中,对方是综合大学医学院毕业,应该不会擒拿和格斗。 “嗯,三脚猫功夫,能够防身,但肯定比不过秋队。”其实李鹤薇毕业于刑事警察学院法医系,她们虽然统属技术警种,但每天也得出操,警用擒拿和格斗必然不在话下。 曾经憧憬的职业,却因为生性爱自由,中途当逃兵,被深圳某家司法鉴定中心高薪聘用。 “这可不是三脚猫功夫。”秋琬撩开黄毛的t恤,指着他胸前淤青,“肋骨应该断了。” 李鹤薇唇角扯出一抹笑容:“归功于我新买的玻璃杯。”她神情忽变,严肃道,“对了,你应该查清楚,他是谁雇来杀我。” “不说,嘴巴严得很,我带他回去。”秋琬将黄毛拽起来,“这孩子17岁,15岁开始在威灵武术学校习武,平时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我刚查了他,有案底。” “嗯,你处置吧,我和陶聆去诊所。”李鹤薇担心陶聆的伤口感染。 “周末我请吃饭,程老师答应来,小陶呢?有时间吗?我看你们仨住一起,顺便吧。” “你叫她映秋就行,还程老师。”李鹤薇笑容加深,“我代陶聆应你。” 必要的社交,陶聆不推辞:“谢谢秋队。” “谢什么?周末联系。”秋琬埋怨:“唉,又得加班,外婆炒的干锅虾还没吃两口。”她推着黄毛向警局走去,三人分开。 月色朦胧,两人并排着往前,陶聆冷不丁开口:“薇姐,你在哪里学的防身术?”她松开微抿的薄唇,“能不能教我?” 李鹤薇些许诧异:“怎么突然想学?” “以后遇到危险至少可以防身。”陶聆遗憾的语气,“重案组每年都会遣人来教我们一些简单的擒拿动作,但晓婷姐说用处不大,碰上歹徒照样没辙。” 李鹤薇眼角情不自禁染上了笑:“我教就能行?” “秋队说那个黄毛在武校习武,你能扼制他。” “黄毛学艺不精,肯定经常偷懒。”李鹤薇考虑陶聆的安危,收敛笑意,一本正经允诺:“好,我教你。” “谢谢薇姐。”陶聆开怀,眉眼愈发明媚,她平日心情也偶尔舒畅,但大多都是淡淡的微笑,带着明显的距离感。但今晚的笑容却格外舒展,拿李鹤薇的话来说,这是中百万大奖么? “薇姐你别打趣我,什么中大奖。” 她们说着,推开诊所的玻璃门。 护士在门口接待,询问她基本信息:“谁不舒服?” 陶聆抬起手臂:“不小心被刀划伤。” “姓名,年龄,有没有禁忌药?” “陶聆,24岁,没有禁忌药。” “哎呀,伤口有点长啊,至少4厘米吧。”护士将信息记录在档,戴着医用手套触碰伤口的外延,“但瞧着不深,清创以后再决定要不要缝针。”她转身指着右数第一个房间,“你们去处置室等一会儿,我让陈医生负责清创。” 陶聆颔首:“好的,谢谢。” 李鹤薇问:“护士,缴费单呢?” 护士敲打着键盘:“陈医生给你们。” “好。” 绕过分诊台,右行2米就是处置室,两人进门,陶聆在处置台前的高凳坐下。不多时,门外一名女医生进来:“刚才要清创的陶聆是谁?” “医生,我。” 医生递给李鹤薇一张单子:“你是家属吧?先缴费。” 陶聆伸手:“医生,我去就好。” 李鹤薇轻拍她的手:“坐好。”命令的言辞,语气却万分温柔,她见陶聆眨了眨眼,不再嘴硬,转身出了门。 缴费回来,医生正在清创。 “碘伏消毒,不会太疼,但轻微的刺痛免不了。” “知道。” 棉球慢慢将血污洗净,医生仔细观察伤口,建议她:“还是缝针吧,不然伤口愈合得慢。” 陶聆轻蹙着眉,点头:“嗯,麻烦你。” “打麻药吗?”缝针的局部麻醉属于区域阻滞,需要在周围组织、皮下打一圈儿来进行阻断,至少两三针,所以医生征求她的意见,如果耐受程度高,就不打麻药。 “不打。” 李鹤薇担忧:“陶聆?至少得缝5针,不打麻醉?” 陶聆挤出笑容:“薇姐,我小时候淘气,摔破头皮,缝6针也没哭。” 李鹤薇看她坚持,最终妥协:“好吧。” 女医生做好清创和消毒,开始准备缝针的工具,低声安慰:“放心,我技术还不错。” 陶聆嗯了一声,别开眼。针头扎进皮肤,她纤细的五指慢慢蜷缩,抓着大腿忍耐。 第一针,第二针,第三针。李鹤薇清晰地瞧见陶聆肩膀轻微颤抖,本就沁着薄汗的前额渐渐布满细密的汗珠。她情不自已伸出手,牵住对方的右手,温言细语地哄:“再忍一忍,还有两针。” 陶聆强忍着疼痛,出于身体的本能,回握住李鹤薇温暖的手。 17、chapter 17 回家的5分钟路程,李鹤薇始终阴沉着脸,她心疼陶聆,同时也在担忧未来。今晚的行为明显买凶杀人,开头数招,皆是冲着她的要害。所以,幕后黑手是谁?陶聆跟着她究竟是好是坏? “欢迎回家。”李鹤薇低头按着密码,防盗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下一秒,程映秋笑靥如花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拽回她纷杂的思绪。 陶聆换好鞋,被程映秋牵着往客厅走:“我看看你受伤的手臂。” “别碰到伤口。”李鹤薇拾起两人外穿的鞋,拉开鞋柜放进去,提醒她。 程映秋唉哟一声:“知道,她因为你受伤,肯定心疼吧?” “心疼不是正常吗?”好像被抓住辫子,李鹤薇没来由反驳。 陶聆左前臂的伤处敷着纱布,程映秋瞧两眼,小心翼翼松开,转而问身旁业务繁忙的人:“姐,我怎么感觉你今晚有点怪怪的?” “哪里怪?”李鹤薇遇袭的消息已经传遍刑侦大队,同事接二连三前来问候,她忙着回复,头也不抬。 “我也不知道,都说是感觉嘛。”程映秋见李鹤薇不理她,偏头想和陶聆唠嗑,哪料陶聆同样目不斜视,因此只能效仿两人,找朋友聊天去。 李鹤薇:【图片】【图片】 何英:【看着都疼,小陶明天休息吧?】 陶聆;【没有伤筋动骨,不会耽误工作。】 赵晓婷:【姐,别说陶聆,你上个月重感冒也只休息半天。】 何英:【唉,没办法,我们都是劳碌命。】 随后,李鹤薇收到秋琬的私信,退出群聊,点进对话框。 【审完,他收别人5000定金,把你捅进医院尾款1万5。】 【只是捅进医院?】 【最近出行的时候多加提防吧,我派两个人暗中保护你。】 果不其然,李鹤薇深吸一口气:【能不能查出雇凶的人是谁?】 【给我时间。】秋琬问她:【你有没有仇家?】 【我能有什么仇家?】李鹤薇斟酌片刻,改口,【其实我也不清楚。】她来到这个陌生世界仅仅18天,确实不知道原主是否得罪谁? 【联系黄毛的号码已经被注销,所以现在敌暗我明,情况不容乐观。】 【我明白。】 李鹤薇心事重重地锁住屏幕,起身回卧室,掩住房门。 “我就说奇怪吧。”程映秋咕哝,“欸,她怎么回事?” 陶聆抬眸望着主卧的方向,眉心挤成一团:“或许和今晚的遇袭有关。” “遇袭?你们不是搞什么比赛,摔的吗?”程映秋翻看聊天记录,再三确定自己没记错。 陶聆猜测李鹤薇大概不想对方担心,刻意隐瞒,立马噤了声。 “你不说,我去问她。”程映秋风风火火,大步流星走至门前,抬手正要敲门,门被打开。 李鹤薇忽视她,目光落在沙发的人影上:“陶聆,洗澡的时候留意伤口,不要碰水。” “知道。”好似暖风拂过心田,陶聆不由自主露出笑容,眉目甚是柔和,“薇姐晚安。” “晚安。” “我是空气么?”程映秋气急,伸手挡门,“说说,陶聆为什么受伤?” “你想的那样,她帮我挡一刀。”李鹤薇收回视线,面容写满倦意。 程映秋义愤填膺:“我就说她们不该采访你,什么神笔警探,遭仇恨啊,上个月被人拿花盆砸,这个月又来。” “什么采访?” 程映秋解释:“你模拟画像,屡次协助警方破案,蜀州广播电视台6月底对你进行专访,7月初,专访在三个频道播放。” 李鹤薇如梦初醒:“原来这样。” 程映秋颇为自豪的语气:“是啊,蜀州统共只有两位模拟画像师,另一位快退休,所以蜀江刑侦支队想把你挖去。” “不去。”省会城市的刑侦支队,熬夜加班铁定家常便饭。 “对,你给拒绝咯,说你还年轻,多在小城市积累经验。”程映秋换一个舒适的站姿,后背倚着门板,语气忧心忡忡,“不过,姐,难道要一直担惊受怕下去?” 李鹤薇不以为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况且,胆大妄为的人只是少数。”她倒好,带着主角光环,必然逢凶化吉,陶聆呢?怎么躲过死劫? 程映秋嘟着嘴:“你还挺豁达,我们干着急。” “不然呢?” “薇姐。”陶聆轻声唤她。 李鹤薇抬眼,从她的视角看过去,陶聆穿一件单薄的白衬衣立于沙发前,客厅温暖的置景灯打在她侧脸,可她自身底色偏冷,便显得整个人泛出玉一般剔透的光芒。 “万事留心,定会平安顺遂。” “好,洗澡睡觉。”李鹤薇说给陶聆听,也是告知程映秋。她将房门反锁,回想方才触及对方春水般轻柔的眼神时,心跳无端加快,好像已经不止一次。 前两天在陶聆老家,下午洗手间...... 李鹤薇不自觉回忆自己确认性取向,情窦初开后暗恋的对象。 17岁高三,总是情不自禁被一位高高瘦瘦,打篮球蛮帅,飒爽英姿的短发转校生吸引,结果无意中发现她和女朋友在宿舍楼附近接吻,由此初步了解同性之间的恋爱。 大学学业繁重,一门心思扑进书本,无暇顾及情感的需求;实习时,钟意小区附近宠物医院的兽医,费尽心思准备表白,突然得知对方辞职返乡。后来相隔千里,浓烈的情愫也慢慢变淡,直至知道她和一位小6岁的女生相爱,彻底放下执念。 工作第4年,逃不掉圈内的魔咒,她对直女产生好感,庆幸采纳朋友的意见,悬崖勒马,如今那位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 所以,除开都是女生,她找不到她们的共同点。 李鹤薇捏了捏眉宇间的褶皱,索性脱去衣服,走进浴室。热水倾泻而下,安抚着疲惫的神经,肩膀和手臂的碰撞伤却带来些许疼痛,她暗自思忖,难道最近正值排卵期,容易被荷尔蒙支配? 心乱如麻。 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她蜷起一只长腿,窝在阳台的摇椅上和程映秋聊天,终于得到答案。 【姐,我答应秋琬吃饭,星期天中午。】 【嗯,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纠结两天,看完视频立马沦陷。】 【?】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我朋友圈一个女子街舞团发的视频合集,秋琬竟然是领舞!】 2分钟后,李鹤薇打开接收的视频,大致浏览,合集收录六首风格迥异的街舞舞曲。不管是以手臂手腕动作为主,展示强烈节奏感的锁舞,还是通过送跨,扭腰表现酷飒热辣气质的爵士舞,秋琬都能游刃有余地把握。 【姐,看完没有?她穿西装,穿衬衣,穿无袖背心跳舞,那沟壑分明的马甲线。还有,她好会表情管理,想撩死谁?】 李鹤薇面色如常:【挺有反差感。】 【你好冷静。也对,你不喜欢女人。】 【你太反常。】 【不允许人心动哦?】 【这么快心动?昨天不是对她退避三舍吗?】 【心动不等于喜欢,更不代表我想和她过日子。我看女团跳舞,听歌手唱歌也会心动,难道我要和她们谈对象?】程映秋嫌弃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姐,你不懂女孩子的美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李鹤薇咬了一下唇,抬头遥望窗外无边的夜色,心绪缠绕,陶聆哪些特质吸引着她? 典型的小鹿眼?她笑起来眼尾略微上翘,像弯月牙,眼神清澈明润,时而又好似弥蒙着一层淡淡薄雾,李鹤薇甚至怀疑她看根电线杆都自带深情。 性格?骨子里从内向外透着的韧劲,容易激起旁人的保护欲,让她想要靠近。但话太少,极少主动提出自己的需求,心思还得靠人去猜。 程映秋见她迟迟没有反应,打来语音电话。 李鹤薇回过神,接听。 “姐,在干嘛?怎么不说话?” 两个极端,她这位便宜堂妹却是十足的话痨,出门吃饭,排队等位都可以和身旁的服务员瞎聊两句。 “程映秋,你该找个对象,治治你的话痨。” “不是话痨,这叫分享欲,我谈对象也会分享,治不了。” 李鹤薇无言以对:“至少我可以清净两天。” “你嫌弃我。” “困了。” “好吧,老姐晚安。” 李鹤薇挂断电话,趿着拖鞋走回床畔,她认同程映秋的观点,心动只是对一切美好的赞赏。 18、chapter 18 清晨7点半,蒲辰市政务中心对面的四五家早餐店人头攒动,面条、米粉、包子、馒头、锅盔......你能叫得出名字的品种应有尽有。李鹤薇却绕过这些店铺,带着她们走进街尾一家门可罗雀,名为醇桂轩的早茶店。 醇桂轩装修雅致,室内空间宽敞,内外通透。三人在靠窗的餐桌落座,程映秋明显犯困,左手撑着脑袋浏览着菜单,忍不住吐槽:“姐,你好奢侈。” “点吧,不用你掏钱。”李鹤薇初来乍到也没有什么别的花销,只需偶尔改善伙食,或者添置点日常必备。所以她将自己赚取的工资存进另一张银行卡,原主的存款用来开支房贷,其余分文不拿。 “那我就不客气咯?”程映秋拿着笔打勾,“碗仔翅你们吃吗?” “你点自己的,不用管我们。”李鹤薇询问和她面对面坐着的陶聆,“你想吃什么?” 程映秋和陶聆异口同声:“都可以。”下单碗仔翅和蒸凤爪的人乐呵呵,“没猜错吧,她肯定说都可以。” 陶聆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坦然道:“薇姐,你拿主意,我没吃过广式早茶。” 李鹤薇应好,点一碗艇仔粥,一份肠粉,一份招牌水晶虾饺和一份灌汤小笼包。 “姐,你怎么突然想吃早茶?”程映秋了解的堂姐,早餐一般在食堂解决,或者去小区后门的米粉店吃牛肉米粉,万年不变。 李鹤薇查阅着群消息,从容回她:“换换口味。” “好嘛。” 不多时,服务员端来热气腾腾的碗仔翅和艇仔粥,李鹤薇将艇仔粥推去陶聆身前:“试试看。” “好。”陶聆拾起勺子,舀大半勺,低头吹了吹,慢吞吞吃进去,口感鲜滑嫩稠,热乎乎的温脾暖胃,她温雅一笑,“好吃。” 茶点陆续上齐,李鹤薇拿公筷夹一个虾饺放进陶聆手边的圆盘:“再尝尝这个。” 程映秋嚼着凤爪,嘟囔:“姐,你偏心,怎么不给我?” 李鹤薇白她一眼:“你不是在吃凤爪吗?” “我也可以吃虾饺。” “谁今早称体重,嚷嚷着比7月胖两斤。”李鹤薇夹给她虾饺,“吃吧,再胖半斤。” 程映秋气急败坏,鼓着腮帮子:“嚯,姐,我吃胖就每天在客厅跳操,扰你清梦。” “你能准时起床已经谢天谢地。”李鹤薇夹一筷肠粉,细嚼慢咽,虽然比不得红荔村肠粉,但久违的味道,还是能够轻易勾起她的回忆。 陶聆破天荒主动参与话题:“映秋,你又不胖,用不着减肥。” 李鹤薇推波助澜附和她:“陶聆说得对,160,51公斤,非常标准的身材。” “160.2!”程映秋当年报考播音主持专业,身高要求160cm,她正好过线。然而毕业以后应聘电视台栏目主持岗位,面试的时候,身高成为她第一道坎儿,只能退而求其次,先从记者做起。 “而且跳操的成效微乎其微,不如去健身房练器械。” 程映秋托着下巴:“姐,你的年卡是不是快过期?去了几回?” “我有健身卡吗?”李鹤薇确实有健身的打算。 “是啊,去年佳和超市三楼新开一家女子健身房买私教课送年卡,你好像买的50节课。我当时还说你人傻钱多,根本挤不出时间去健身。” 李鹤薇搜索通讯录,果然找到健身房教练的微信,翻看记录,去年10月至今,消耗课时(5)。 “还有45节课,你去吧。”李鹤薇平时隔三岔五会去健身,不需要私教指导。 “你呢?”程映秋对健身提不起兴趣,婉拒,“我最近忙,经常加班。” 陶聆适时搭腔:“薇姐,后勤部计划打造警营健身房,听说明年春暖花开时可以投入使用。” 程映秋试图把健身卡往外推,反驳:“肯定会被那些男同事占用,还是专为女生开设的健身房更好。” “坏消息,健身房倒闭,会员被另一家工作室接手。”李鹤薇刚才联系健身房教练,被告知自动转会的消息。 “这不是坑人吗?能不能退钱?” 李鹤薇一字一句,说得明白:“好消息,会员转去mg街舞工作室。” “不用退钱,我去。”程映秋吃完最后一个凤爪,拿纸巾擦嘴,眼底盈满笑意。 李鹤薇记得昨晚街舞视频合集右上角的图标正好是mg,对她突然变卦的原因一清二楚,她将工作室教练的微信推给他,去收银台买单。 “多少钱?”三人走出早茶店,程映秋随口问。 “87。” “还是八块钱一碗的牛肉米粉实惠。” 她们在十字路口分开,李鹤薇和陶聆往左,路过副食店,李鹤薇拿一盒绿箭口香糖,条件反射摸出手机扫码,老板娘忙说:“不能微信支付。” 她顺手把早茶店找零的10元递过去,收回6元,适才发现手机屏幕显示两条未读消息。李鹤薇点进微信,眼眸倏地暗下去。 陶聆:【转账30元。】【薇姐,早茶好吃,感谢你带我体验。】 一如既往的客套。 李鹤薇脸色彻底沉下去,没有接收转账,也没有回消息,径直将手机揣回包里。她抬脚往前走,长腿迈得快,像一阵风,身后的陶聆不明所以,只能小跑着跟进。 从8点到11点半,李鹤薇埋头做事,面无表情,连平时最迟钝的安法医都有所察觉。 中午她们在食堂用餐,安妤好奇地问:“何姐,今天谁招惹我们薇姐?怎么绷着脸不说话?” “压力大吧,已经第四天,案子毫无进展,孙灏也有不在场证据。” 陶聆坐在何英身旁,左侧开着一扇窗,一点点雨后的凉风漏进来。她低垂着脑袋,指尖在屏幕缓慢地跳动:【薇姐,会议结束了吗?我给你打了饭,豆豉蒸鱼、白灼虾和干煸四季豆。】 综合楼三楼的会议室,刘局正在强调时间的紧迫性,稍后还有秋琬总结。李鹤薇端坐在倒数第二排,右手握笔,似乎心无旁骛。然而定睛细看,她第一页纸规矩地记录着会议内容,翻开第二页,竟然画着四只简笔卡通猪,旁边标注陶聆的名字。 笨死,分明说好不用掏钱。 手机安静地躺在茶杯右侧,她余光不经意瞥见陶聆发来的消息,面色稍霁。 【没结束,估摸着还有10分钟。】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太过强烈,陶聆出于礼貌才选择aa,完全合情合理。 她思前想后,没有接受陶聆的转账,耐着性子解释:【我请客,同是妹妹,你和映秋的待遇必须相同。】点击发送后,李鹤薇关注着屏幕,备注旁“正在输入”四个字久久没有消失。死脑筋,还在犹豫。 半响,当她把手机放在一边,细听秋琬总结的时候,对话框多出四个字:【谢谢薇姐。】后面跟着一个微信自带表情包。 竟然发表情包,总算有进步。李鹤薇就这样看着陶聆的消息,唇边不自觉弯出轻浅的弧度。 午休后,李鹤薇将秋琬传给她的视频分发给空闲的同事。 【20-27号孙灏住所周围的监控,大家帮忙看一下。】 何英抬头问她:“小李,还得继续盯着孙灏?他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吗?” 李鹤薇拧开放玫瑰花的罐子,回道:“给他作证的人是赌鬼,欠着账,最近突然还款好几万,你说蹊不蹊跷?” 何英感慨:“这么细节都被隔壁给逮住啦?” “秋队瞧他做笔录的时候眼神闪烁,说话也含糊不清,查他的银行流水和征信,果然发现端倪。”李鹤薇抓六朵玫瑰花放进茶杯,去门边接水,饮水机处于烧水的状态,她坐陶聆旁边的空位等待。 “哎哟,肯定有问题。”赵晓婷握着鼠标,点开其中一个监控视频。 李鹤薇身旁的陶聆负责停车场出口位置的监控录像,她目不斜视,甚至拿笔在稿纸上记录。 7月20日7点31分,蜀ahw218,奔驰梅赛德斯,驾驶员男,乘客女。 7月20日7点49分,蜀ap8g16,奥迪q5,驾驶员女,无乘客。 所谓见字如面,工整的正楷,书写的人往往谦虚而谨慎;一手飘逸的行草,为人也是洒脱不羁。然而陶聆的硬笔书法以行楷见长,字体灵动潇洒,力透纸背,倒和她性格云泥之别,李鹤薇看在眼里,目光尽是难掩的欣赏,情不自禁问出口:“练过书法?” “嗯,小学三年级开始练。” “好看。”李鹤薇潜意识认为写字好看的人肯定眉清目秀,就算没那么漂亮,一定也很有气质,所以她从小就羡慕同桌写得一手好字。 “薇姐,水烧开了。”赵晓婷打算泡苦荞茶,提醒她先接水。 “谢谢。”李鹤薇接大半杯热水,坐回工位,随即扬声道:“大家辛苦,秋队说破案后,刘局请客。” 19、chapter 19 傍晚时分,日暮四合,她们填饱肚子,继续目不转睛盯着显示屏。 赵晓婷满脸疲惫,捏了捏眉心:“这东西看太久眼睛吃不消。” “都再坚持坚持,不管有没有收获,9点准时下班。”李鹤薇2倍速播放视频,这会儿才看到7月22日深夜。 她说完,室内重归宁静,只有鼠标点击的声音。 将近8点,陶聆经过反复确认,抬头搜寻李鹤薇的身影,低声唤她:“薇姐,有发现。” “什么发现?”李鹤薇收回撑着下巴的手,连忙走过去。 陶聆看她过来,离得近一些,翻开标注清晰的稿纸:“我记录每天从停车场出来车辆的信息,第一次见这辆车。司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故意低着头躲监控。” “车牌号,具体时间?” “日产轩逸,白色车漆,车牌号蜀a2wk89,7月23日下午1点37分。” 安妤提出关键点:“10万左右的轿车不符合别墅业主的身份啊。” “也许只是访客?”何英建议,“可以让隔壁查一下登记的花名册。” “嗯,大家找到7月23日下午1点左右的视频,留意陶聆提及的车。”李鹤薇快步走回办公位,坐在电脑前,右手滑动鼠标,扫视着解压后的文件夹,始料未及,没瞅着23号的视频。她发微信询问秋琬:【秋队,8号监控没有7月23号的录像。】 10秒后,对方回复:【8号和9号监控的图像处理单元故障,23、24两天都是黑白影像。】 8号和9号,正好是室内停车场距离孙灏别墅入口最近的两个监控。 【你不觉得可疑吗?】 她将陶聆发来的截图转发给秋琬:【23号下午1点37分,停车场出口位置拍摄到可疑车辆,正面看不清司机的长相,我们在找其他角度的视频。】 “小李,1点42分,别墅区对面马路发现这辆车,但车辆贴着防窥膜,侧方位根本没法瞥见车内的情况。” “薇姐,我这里也一样。” “我也是。” “我的位置可以透过前档玻璃看到车厢,但和陶聆一样,司机埋着头。” 同事陆续发现轿车的行踪,然而都不能提供有效的线索。李鹤薇编辑消息的食指悬在半空,秋琬从门外进来,正色道:“姐妹们,辛苦一下,同我去北郊的万峰城。” “嗯,我正打算申请。”李鹤薇做出安排,“何姐,晓婷今晚随我加班。”她视线移动,停留在似乎已经整装待发的陶聆身上,补充道,“还有陶聆。” 痕检去现场必须穿制服,带勘查箱,李鹤薇和秋琬在更衣室门外等待。秋琬双手插兜,后背倚着墙,与她闲聊:“刘局说的请客只是吃盒饭,这次80多人参与案件的侦查,光吃盒饭就接近2000。” “我知道,明文规定科级以上的干部不能违制宴请。” 秋琬唇边含着一抹笑:“所以,我单独请你们技术组吃饭。” 李鹤薇眼角眉梢也染上笑:“嗯?不用吧,周末只是四人饭局,但我们技术组可有8个人,你得破费。” “吃火锅,一顿五六百,还是可以承担。” “你们重案组呢?民警加辅警少说也有三桌。” 秋琬耸耸肩:“刘局的盒饭打发他们。” 李鹤薇笑意加深:“好主意。” 秋琬想说什么,手机铃声却乍然响起。刘局的来电,她接听。 “喂,小秋。” “嗯,刘局,您说。” “孙灏表示他在外地,不同意你们深夜去他私宅。” 秋琬两道秀眉瞬间挤成一团:“我这边一切准备就绪,不能破例吗?” “公民依法享有隐私权,现在证据不足,你的申请我没法批。” 李鹤薇琢磨片刻,提议:“秋队,我们先去万峰城,找那天当值的保安聊聊。” “嗯,行。”秋琬赞成,又与刘局周旋半分钟,对方允诺如果发现其他线索,她可以尝试和局长沟通。 *** 差不多9点,一辆七座勘查车在万峰城东门停稳,秋琬和李鹤薇下车,其余三人暂时原地待命。 保安事先接到通知,远远望见她俩气势汹汹而来,立马推门出去迎接。 “警官,大半夜过来,真是敬业啊。” 秋琬摸出警官证,办案的她神情严肃:“你好,蒲辰公安局刑侦大队。” “我知道,我知道。”保安招呼她们,“外面热,我们去屋里聊?” 两人随他进保安亭,没有落座,只是站在门边。 秋琬将打印下来的照片递给他:“7月23号,这辆白色轿车于10点23分进入停车场,你有没有印象?” 保安接过照片,仔细端详,皱着眉回忆:“有啊,印象还挺深。” 秋琬惊喜:“麻烦仔细说,例如司机的性别,长什么样?” “女的,戴着口罩,不说话,我问一句,她就点头。” 秋琬追问:“她为什么戴口罩?你当时应该觉得奇怪吧?” “她重感冒,咳嗽两下,声音听着特别沙哑。” “有没有登记?” 保安伸手拿过花名册:“必须登记啊,你们看。” 秋琬左手捧着册子,拍照发给在警局加班的同事:【查一下她。】 “大哥,我记得融科集团旗下的项目特别注重安保,为什么唯独她没写拜访第几栋别墅?”李鹤薇浏览花名册,抓住细节。 保安脸色突变,咽一下喉咙,支支吾吾回道:“她,她登记完顺手给我一包烟,我就没细看。那可是大中华啊,零售95一包。” 秋琬痛心疾首:“你可能因小失大。”雪上加霜,同事告知她来访的女人用的假.身.份.证,线索似乎又断了。 李鹤薇安慰她:“不着急。” “嗯,不能着急。”秋琬复盘着案发至今所有的证据,突然灵机一动,问保安,“你们小区的自来水是哪家公司供给?” 保安还在自责中,脱口而出:“北安水利开发公司。” 秋琬查询水利公司值班号码,推门出去。电话接通,她说明详情,对方让她稍等两分钟。 “警官,1号别墅23号用水异常。” 保险起见,她又联系电力公司,得到相同的结果。 孙灏不在家,为什么水电异常? “给刘局去电吧,申请肯定能够通过,我让她们准备。”李鹤薇抬脚往回走。 30分钟后,负责给孙灏做饭的张阿姨赶来开门,她们全副武装,径直走去泳池。 李鹤薇大学时必修法医物证,她和陶聆精细入微,观察着泳池周围的一草一木。 秋琬则在旁边和保姆沟通:“张阿姨,你是哪天开始休息?” “20号,小孙总说他去琅市避暑,8月底才回来。” 7月20号,这和疑似作伪证的人提供的日期一致。 “期间孙灏的亲朋好友有来别墅吗?” 张阿姨摇头:“没有,小孙总的朋友来玩都会提前知会我。” 李鹤薇从她们身旁走过,提出在孙露英别墅同样的问题:“张姐,泳池什么时候换的水?” “23号吧,我专程过来开门。” 秋琬忙不迭问:“23号几点?”选择在23号换水当天犯案,凶手的反侦查能力和心理素质都可见一斑,只是他忽略警方可以通过水务公司和电力公司查到用水用电的准确值,甚至能够精准到小数点。 “8点,这是1号别墅,所以最早从我们开始,接近9点完成抽水和消杀。” 小区总共9栋别墅,因此从早到晚都有机器抽水的声音,恰好掩饰孙宅反常的现象。9点多阿姨离开,凶手10点半进来,不过,死者怎么会出现在别墅? 杨光最后一个通话对象究竟是谁,能让他心甘情愿前往万峰城? 李鹤薇环抱着双臂,被谜团困扰的她不知不觉移步至陶聆身后。 “薇姐。”陶聆仰头看着围墙外侧的两棵桂花树,察觉她靠近,眉眼舒展开来。 李鹤薇循着她的视线往高处看:“嗯?” “如果刮西北风,花瓣就能随风飘落在泳池。” “是的,但这只是猜测,需要实证,毕竟蒲辰许多地方都种植着桂花树。” “何姐直言凶手狡诈,把证据都打扫得一干二净。但罗卡不是说,凡有接触,必留痕迹吗?”陶聆回头,柔声问,“薇姐,你觉得呢?” 李鹤薇看着对方清透如诗的眼眸,目光交接,她一反常态没有躲开,唇角不禁勾起弧度,语气万分郑重:“我也坚信,只要是第一案发现场,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 20、chapter 20 深夜11点半,她们拎着箱子返回勘查车。 此时万籁俱静,秋琬拧着钥匙,发动机声音敲碎夜晚的沉寂。 何英坐在后排,愁眉苦脸:“唉,做无用功。” “不一定。”秋琬和李鹤薇不谋而同。 秋琬转着方向盘,拐出别墅区的内街,示意:“你先说。” “张秀琴尽量表现得淡定从容,但细微的肢体动作出卖她。”方才做笔录,李鹤薇在她们身后,见张秀琴说话时,右手尾指会不经意抠动裤子。因此她留神观察,发现秋琬每次提起孙灏,张秀琴都有吞咽动作。 典型的因为紧张抑制唾液的分泌,所以嗓子会觉得干涩,从而下意识吞咽口水。 “没错,她时不时抬手摸脖子。”秋琬做事干脆利落,半小时前通知小廖查她的财务情况。她话音刚落,手机突然振动,铃声在狭小的空间显得格外清晰。 李鹤薇帮忙按接听。 “喂,老大。” “你说。”手机连接蓝牙耳机,秋琬无需腾出手接电话。 “张秀琴的流水没问题,月薪4800,按时按点打进她的账户。她家住老城区,来回的交通费孙露英也给报销,所以工资可以存4000。” “家庭情况呢?” “她守寡多年,只有一个女儿叫张静兰,融科的销售。我顺便把张静兰的财务查了,底薪加提成,平均下来每个月差不多2万。” 女儿在融科工作,可操作的地方太多。 “张静兰平时买的东西三线品牌居多,都是正常消费。” “好,你和老郑回去休息吧。”特殊时期,重案组采取轮班制,因为人手不够,只能两班倒。 “好的,老大。” 秋琬挂断电话。 李鹤薇问:“怎么样?” “难办。”已经连续工作16小时的秋琬头昏脑涨,“张秀琴的女儿在融科工作,孙灏想让她作伪证易如反掌。” 李鹤薇道出直觉:“不一定是孙灏,听说孙露英有意锻炼他,让他在各个部门跑动,积累经验。” 秋琬坚信:“仅凭他是孙露英儿子这一点,张秀英就得答应。” “你觉得孙灏杀害杨光,扮成女人抛尸,混淆视听?” “嗯,孙灏171cm,和小卖部大姐描述的女人身高相符。” “对,来复盘一下。”李鹤薇说得详细,“第一,我们知道嫌疑人身高172左右,体重68公斤以上;第二,周琳喜好的品牌和嫌疑人身上穿的长裙品牌相同;第三,通过死者鼻咽部发现的桂花花瓣开始关注孙灏,并且查到他居住的别墅水电异常,两个证人也有作伪证的嫌疑。” 秋琬赞同:“是,截至目前,孙灏的嫌疑最大。” “动机呢?” “我猜测孙露英为杨光花销不少钱,触碰到孙灏的利益。” 李鹤薇并不苟同:“200多万,他不至于冒险杀人。” 秋琬眉头紧锁,思考着她提出的异议。 何英同意:“小李说得对,谋杀可是重罪。” 李鹤薇分析:“孙灏受过高等教育,还有孙露英的帮衬,生活优渥,一个没有烦恼,前程似锦的人为什么突然杀人?总得有个原因。” 秋琬点头:“嗯,不过现在想要知道他和杨光的关系,有点难。” “确实难,孙露英如果打算袒护孙灏,不会说实话。” 秋琬轻踩刹车,等红绿灯空隙的时候说出疑惑:“自从知道别墅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后,我一直有个点想不明白,杨光怎么去的万峰城?自己开车?” 李鹤薇嗯声:“我也困惑,20,21,22,23的监控我们都有关注每一个人,每一辆车,没有他。” “所以我让今晚值班的同事往前面几天看,如果他坐孙灏的车去别墅,那就无从可查。”孙灏的两辆车,保时捷和奔驰都贴着防窥膜,只能看清前排。 “确实。” 陶聆注重细节,冷不防问道:“杨光如果在别墅,不出门吗?” 秋琬笑出声:“我都没往这方向想,小陶你厉害。”她松开右脚,踩油门,继续前行。 李鹤薇转身看向陶聆:“不少宅女宅男在食物充足的前提下,可以半个月足不出户。” 赵晓婷乐得开怀:“我不行,放年假也必须每天出门溜达。” 秋琬大胆推测:“欸,你别说,还真有可能。40度的天儿,如果可以待在家,我也不愿意出门。” 李鹤薇问她:“秋队,你不是说杨光已经两个月没有带团吗?” “没错,杨光甚至向周琳诉苦赚钱不易,大热天还得伺候那些金主。然而他带完劳动节的旅游高峰期就开始休假,周旋于五个女友之间。” 赵晓婷骂出口:“都说死者为大,但我也要骂一句死渣男。” 陶聆若有所思:“嗯,那的确也可以闭门不出。” 秋琬的手机屏幕在此刻亮起来,她专心开车,让李鹤薇帮忙看消息。 “应该是水利公司和电力公司发来的时段表,你瞧瞧,密码123456。” 李鹤薇拿着她的手机,面露惊色:“这么简单的密码?不怕别人解开你手机?” “我没有什么秘密,无所谓。”秋琬坦然,“何况,这只是工作手机,微信也是工作账号。” “好吧。”李鹤薇解锁,点进微信,细致地查阅。 “秋队,好奇怪,你猜23号具体哪个时间段用水异常?” “中午?” 李鹤薇目视着表格的数字,经过水利公司的值班员再三确认,方才斩钉截铁告诉她:“凌晨2点—3点。” 秋琬愕然:“凌晨?” 李鹤薇基于如今证据的揣测:“是的,我怀疑杨光在22号夜晚被害,凶手原本打算23号趁着泳池换水的时机,神不知鬼不觉清理现场所有的证据,但突发意外。” “什么意外?” 负责给死者尸检的陶聆接话:“死者后脑勺的钝器伤,根据创面受损程度来看,出血量肯定会污染泳池。” 秋琬豁然开朗:“凶手原本不打算用凶器?” “按照常理应该是这样。”李鹤薇曲起手指,滑动着屏幕,往下浏览。 “我回去联系琅市公安局,申请协查。”车辆急速行驶,跨过立交桥,拐进公安局附近灯火依旧的美食街,秋琬抄近路,比导航预计时间提前两分钟抵达。 “你们收拾东西回家吧。”乘坐电梯到三楼,出门左边是重案组办公区,右边是技术组办公区,秋琬转身往左走。 “等一下。”李鹤薇叫住她,“用电异常应该是23号物业拿抽水机抽水,另外几栋都一样,值得关注的点,23号以后,孙灏家每天耗电7度,供冰箱等电器运转,23号以前平均每天耗电180度。” 秋琬总结:“所以孙灏7月23日才离开蒲辰。” “对,直接通知他回来协助调查,目前案情逐渐明朗。” “好,我先请琅市公安局提供孙灏所在酒店的监控。” 李鹤薇打哈欠,背过身,摆了摆手:“好困,我先回了,辛苦你们继续奋斗。” 四人换衣服直接下楼,随后各自回家。 零点已过,帝苑国际二栋还亮着五六盏灯,在夜色正浓的时候格外显眼。902门外,两人控制着声控灯,按密码进屋。换鞋时,陶聆抬手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露出清瘦的侧脸,在暖灯照耀下,线条异常柔和。李鹤薇无意中瞄见,继而忍不住端详起来,然而她察觉对方抬头回视,急忙挪开眼,若无其事地问:“你手臂还疼吗?” 感受到她关切的眼神,陶聆颊边的笑容显现:“好多了。” “嗯,快去洗漱吧,晚安。”李鹤薇暗自吐槽,怎么像做贼似的?光明正大欣赏不好吗?她揉按着因为疲累而酸胀的太阳穴,推门走进卧室。 *** 翌日,快要10点,李鹤薇开完短会,疾步往实验室走。 秋琬跟随她出来,不由地问:“李队,什么事这么急?” 李鹤薇边走边说:“昨晚的水样结果发现问题。” 秋琬步子迈得快:“走吧,我也去。” 李鹤薇关心:“琅市那边怎么样?孙灏回来吗?” “刚拿到酒店的监控视频,孙灏还挺配合,坐早班机回蒲辰,正赶来警局。” “嗯,回来就好。” 两人一前一后进实验室,安妤让出位置,让她们看电脑:“按理说同一家公司用的消毒剂应该相同,但孙露英和孙灏泳池水样消毒剂的成分不同。” 秋队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比如二氯海因和二溴海因,孙灏家泳池所用的消毒剂不含二溴海因,建议咨询一下物管。” “嗯,我马上去问。”秋琬移步走廊打电话,李鹤薇一瞬不移地盯着水样成分的分析图,看得仔细。 2分钟后,秋琬返回,将接收的图片拿给她们瞧:“融科底下的项目都用安信佳的消毒剂,安信佳7月31号推出新产品,这是成分表。” 安妤两相对比,正色道:“秋队,孙灏住宅泳池用的新版消毒剂。” 越发扑朔迷离,23号换水,怎么会用新版消毒剂? 21、chapter 21 李鹤薇抿着唇,思考片刻,说:“你问一下7月23号万峰城泳池换水消杀用的新版还是旧版。” “行。”秋琬联系物业,对方答复:【图片】【这是新版还是旧版?我也不清楚。】 【看生产日期,旧版。】 秋琬抬头:“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李鹤薇摊手:“我也猜不透,瞧瞧水利公司发来的时间段条形图?” 秋琬点开聊天记录,留意8月的用水情况。 8月1号和2号都正常,8月3号,556吨水。她估算,私人泳池长25米,宽11米,水深一般在2米,恰巧需要550吨水。 “昨天?”李鹤薇纳罕,敢在警方眼皮子底下销毁证据,真是胆量泼天。 “对,我们周末去的孙露英别墅,第二天万峰城换水。” 李鹤薇追问:“昨天孙灏不在蒲辰,谁帮他换水?张秀琴?” “不一定,她最多作伪证。”秋琬犯难,“2栋7月29号开始装修,东门出入的生面孔变多,如果去别墅换水的人伪装成装修工人就难办了。” “是啊。” 秋琬呼出一口气:“难办也得办,有时间吗?跟我进审讯室。” 李鹤薇直起身:“孙灏到了?” “停车场呢,马上。” 公安局室外停车场,孙灏前脚踩刹车,律师紧跟着打来电话。 “我是孙总给你请的律师。” 孙灏戴着墨镜,辨不清他的神色:“我知道。” “你进警局后无需什么都回答,可以告诉她们你有权保持沉默。记住,不管有没有犯案,你都尽量当哑巴。” “我没,没杀人。” “这样最好。” 孙灏有些不耐烦:“还需要注意什么?那帮警察在催。” “在审讯室不要东张西望,可以看天花板或者警徽;别做无关小动作,双手随意放在两侧,切记不要用手抠桌子,会显得你紧张。” “紧张干嘛?我没犯事。” “好吧,记住四个字,保持沉默。” “行,挂了。” 孙灏将钥匙揣进裤兜,推门下车。 审讯室,秋琬主审,小廖记录,李鹤薇负责观察。 孙灏坐在秋琬对面,疑惑道:“欸,怎么会有三个人?正常情况不是只能两个警察在场吗?” 李鹤薇站起身:“我可以出去。” “小廖出去,李队你过来。”秋琬低声问她,“会记录吗?” “简单,你开始吧。” 秋琬喝水润了润嗓子,表情严肃:“请问你是不是融科集团实习生孙灏。” 简单的问题,孙灏答复:“是。” “认识杨光吗?” 孙灏嫌弃的语气:“认识,我妈养的小白脸。” 秋琬和他对视,施加压力:“你和他关系如何?” 孙灏谨记律师交代的重点,眼神盯着正面的警徽:“问这个干嘛?我和他的关系影响你们破案吗?” 沉着冷静,背后大概有人指点,秋琬换一个问题:“你可以不说,但我想知道你确定20号离开蒲辰?” “嗯,确定。” “为什么不坐飞机或者高铁,反而选择乘车?” “我想体验慢生活,所以让司机载我去琅市,不行吗?” “这是你的自由,当然可以。” “蜀au59b是你的车吧?20号8点出发,20号深夜10点从琅市五光镇下高速,之后去哪里?” “露营,我24号前往琅市古镇,你们可以查监控。” 露营,没有监控,所以如果他23号下午离开蒲辰,确实在24号能够抵达琅市。时间安排得如此恰当,秋琬根本没法找出破绽。 李鹤薇提醒她:“直接问别墅的用水量。” “这是7月23号凌晨2点—3点,万峰城1号别墅的用水量,正好五百多吨。”秋琬的五官偏清冷淡雅,不笑的时候异常冷肃,她将图片展示,质问,“大半夜,谁往你家泳池放水?” 孙灏明显怔住,咬着唇不说话。 秋琬觑着孙灏微表情的变化,乘胜追击:“你说20号离开蒲辰,那么20-23号,每天180度电谁用的?” 孙灏脑子转得快:“我,我忘记关空调,23号张姐去别墅才发现。” 秋琬冷笑:“是吗?我当着你的面打电话问她?” “你,你打就是。”孙灏深呼吸,调整状态。 审讯室的隔音效果好,安静得针落可闻,秋琬拨打张秀琴的电话,响铃两声接通。 “喂。” 秋琬语气软下来:“喂,张姐,我是公安局的秋琬。” 张秀琴始料未及,声音明显发抖:“秋,秋队啊,什么事?” “你23号去别墅,里面的中央空调有没有关?” 张秀琴脱口而出:“关着啊,我走的时候特意检查一遍。” “不是离开的时候。”秋琬掰开揉碎问她,“张姐,你23号早晨7点50分左右到的别墅,是吧?” “对。” “当时空调开着吗?” 显然比刚才犹豫,张秀琴说:“开,开着吧。” “确定吗?” “确定。” 李鹤薇察觉孙灏瞬间放松下来,心头大石似乎坠落。 秋琬晓之以理:“张姐,我再强调一次,作伪证犯法。” 孙灏登时气急,径直站起来,扯着嗓子喊:“你别听警察瞎说,她在威胁你。” 秋琬喝道:“坐下。”语气与往日的和善大相径庭,李鹤薇愣怔两秒,接着敲键盘。 “我还不是罪犯,出去以后肯定投诉你们诱导证人。”孙灏涉猎广泛,对法律知识也略懂一二。 张秀琴缓过劲,或许知道孙灏在警局,言之凿凿表忠心:“警官,我没说谎。” 通话结束,局面陷入僵持的状态,孙灏突然说:“我特别忙,你们还有话要问吗?”他嘚瑟,“可不可以报销来回机票?我买的公务舱,票价1740。” 李鹤薇猝不及防道:“孙灏,你还没有解释水量异常的原因?既然物业会在23号8点换水,为什么你家别墅凌晨蓄水500多吨。” 孙灏把问题推给警方:“我怎么知道?不是应该你们去查吗?万一有人三更半夜潜入别墅游泳呢?” 狡猾。 李鹤薇与秋琬耳语:“先不提8月3号的事,他肯定也会狡辩,我们先查。” 第一次正面交锋结束,李鹤薇抱着一摞资料走出审讯室,经过旁边的吸烟区,见秋琬背倚着墙,指尖夹着一支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全然放空的状态。 她沉默时表情很淡,嵌在清秀的面容上,说不出的禁欲感。李鹤薇不由地想,谁才能赢得她的芳心? “怎么抽烟?”她走过去,递一颗糖给她。 秋琬摁灭烟头:“偶尔抽,压力大的时候。” 李鹤薇八卦她的感情,试探:“可以找家里人倾诉,释放一下。” “我和外婆住,不想让她担心,所以有时间会去跳舞,出一身汗,心头就舒服了。” 还是单身。 “你画的孙灏?”秋琬一眼就认出李鹤薇速写的对象。 “嗯,我打算画孙灏戴口罩和假发的模样,让保安辨认。”李鹤薇直言,“不过还得有实证,扩大监控范围吧,23号万峰城到抛尸树林所有的监控,我不信他可以都避开。” “好,还要辛苦你们。” “你说,我为你那顿火锅,容易吗?”李鹤薇笑意融融,将她周身的低气压驱散。秋琬回以恰到好处的微笑,走两步,伸手按电梯。 *** 下午四点多,技术组办公室,赵晓婷叫苦连天的声音终于打破室内的宁静:“哎哟,还有3个g,要看到什么时候?” 何英安抚她:“晓婷,我还有3.4个g。” “我也有2个g。” 陶聆抬手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我还好,只有1个g。” 李鹤薇负责承安路和码洋路交接路口的红绿灯,盘算着只要运气好,凶手经过这段路,正巧遇到红绿灯,她有信心监控能够捕捉到画面。 7月23日下午2点21分,一辆奥迪车进入她的视线。好熟悉的车牌号,李鹤薇翻看记录,果然是疑似载着死者尸体的车辆。红绿灯时,驾驶位穿淡黄色长裙的人弯着腰,45秒一动不动。绿灯亮,那人猛踩油门往前冲,但她还是截到两张比较清晰的图片。 “薇姐。”李鹤薇聚精会神,身旁的陶聆接连唤她两声都置若罔闻,直到第三次提高音量,她才回过神,“嗯,什么?” 陶聆目视着电脑:“你也发现奥迪车?” 也? “对,你截的图像清晰吗?”李鹤薇忙问。 “嗯,两三张呢。”陶聆补充道,“只是都戴着口罩。” “没关系,发给我。”李鹤薇后知后觉可以直接把孙灏的照片遮住口鼻,何必多此一举画图。 其他几人也围过来,何英奇怪:“这能看出什么?眼睛不都一样吗?” “不,何姐,你得仔细看他耳朵,每个人耳朵长短不一,而且,孙灏右耳耳垂有一颗比芝麻还小的黑痣。” 何英凑近:“是欸,一模一样。但孙灏也可以狡辩,说天底下相貌相似的人很多,更别提只能看到眼睛和耳朵。” “找人证,秋队说万峰城的保安想要将功补过,今天休假,马上过来。如果人证和物证都有,我们就可以申请进别墅其他房间取证。” “那就好。” 饭点,李鹤薇没有去食堂,而是跟着秋琬进谈话室,将照片拿给保安辨认。 “不像啊,那个女生的眉毛细长,这人是粗眉毛。” 秋琬耐心说:“你再看看,回想一下。” 保安摇头:“真不是,我不能胡说。” 李鹤薇把孙灏的照片摆在他眼前:“你认识他吗?” 保安大咧咧道:“认识,这不是1号别墅的孙总吗?虽然现在还不是总裁。” “他和你口中的长发女生像不像?” “哪能啊,孙总面相硬朗,不像女人。”他指着红绿灯截图的照片,“唉,这个女人倒有点像化妆的孙总,浓眉大眼。” 至少知道孙灏23号还在蒲辰,秋琬感谢保安的配合。 保安胸有成竹道:“警官,不是我说,咱们小区安保评比全市第五,怎么可能出现杀人抛尸,还没被监控录下来的情况?” 秋琬话里有话:“两个重要位置的监控故障,你们第二天才察觉。” “那绝对是意外。” “你再看看她。”秋琬拿出周琳的照片,伸手遮住她的下半边脸。 保安端量着周琳面容,毫不含糊的语气:“好像是她,越看越像!” 22-30 第22章 要听领导的话 室内空调运转,俱都沉默着。李鹤薇油然升起一股不可思议的错愕,毫无疑问,孙灏具有重大嫌疑。周琳呢?难道她认识孙灏?还是说,保安记忆出现混乱?她提醒道:“你再仔细瞧,马虎不得。” 保安对戴着口罩的女人印象深刻,脑海中放映当时的场景,信誓旦旦:“不会错,特别像。” 暮色初降,晚饭时间,谈话室门外的走廊空荡荡,蓝白相间的墙壁反射着亮堂的光。两人目送保安离开,面面相觑,秋琬先开口:“周琳认识孙灏?” “匪夷所思吧?而且还是关键时期去找孙灏。”周琳隐瞒行踪出现在万峰城,基本可以排除巧合的概率。 “对,他们合谋的可能性提高。”秋琬传唤周琳,要求对方1个小时内赶来警局。她朝电梯方向走,身旁的李鹤薇忙问:“你去哪儿?” 秋琬顿住:“回办公室。” “没吃饭吧?”李鹤薇回复陶聆微信,让她帮着多打一份饭。 陶聆:【好(^-^)】 秋琬摇头哂笑:“哪有时间啊?从早忙到晚。” “走,先去食堂填饱肚子。”陶聆发来的消息带着表情包,李鹤薇心情舒畅,连带脚步也轻快不少。她见秋琬愣在原地,回头催道,“秋大队长?” 秋琬肚子恰合时宜开始闹腾,她唇角扬起弧度,抬脚紧跟李鹤薇。 蒲辰背靠蜀江,即便自身只是脱贫不过15年的小城市,但公安分局的硬件设施以及食堂的伙食却强过其他地市级。因此众人也会调侃,不愧是蜀江的嫡公主。 她们踏进食堂,在陶聆的招呼下找到位置,落了座。秋琬的餐盘两荤两素,额外一碗素汤,然而不能吃辣的李鹤薇选择性不多,只有鱼香肉丝和两样青菜。 她将泡椒和辛辣的仔姜仔细挑出来,听陶聆主动问:“秋队,案子现在怎么办?” 秋琬扒两口饭,咽进去:“不怎么办,按照正常程序走,先审周琳。如果对方解释不清,顺势交代,那就万事大吉,倘若矢口否认,还得找其他证据。” 陶聆思忖着点头。 “周琳不是卖保险吗?查一下她和孙灏有没有业务来往?”李鹤薇前额沁出薄汗,被仅剩的泡椒辣得直喝汤。 秋琬先见之明:“我已经安排小廖去查。”手机忽然嗡声振动,她点进微信,扫一眼对话框内容,惯常的笑容出现,“你看。” “半年前,孙灏回蒲辰实习,1月26日,临近春节买的意外保险和终身寿险,和他签署合同的业务员正好是周琳。” 陶聆善于思考,鲜少发言,但每次说话准能抓住重点:“微信还能调取聊天记录吗?” “记录被删除,小周正在联系微信的技术部恢复。” “特意删除记录?此地无银三百两。”李鹤薇不吃鱼香肉丝,专挑旁边的素菜,怎么也有胡辣椒?她瞬间皱起眉头。幸好还能承受胡辣椒的辣度,勉强将炝炒白菜解决。 秋琬认同:“是的,非常可疑。” 李鹤薇瞧陶聆夹两筷小炒牛肉,饭也没怎么动,连忙制止:“欸,打住,怎么吃饭还得聊工作?” 秋琬大快朵颐:“没问题,食不言嘛。” “不过,我问一句,你昨晚什么时候回的家?” “或许凌晨2点?” 李鹤薇刨根问底:“今早几点起床?” “好像7点吧。” “真要命。”在体制内工作,整天争着当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李鹤薇无奈,建议她休息,“你熬太久,身体会撑不住,待会儿换其他人审讯周琳吧。” 但秋琬不放心,重案组擅长刑事讯问的王姐怀孕,另一位老徐半个月前查出甲状腺癌,昨天才把左右两个甲状腺叶都给切了,不可能这会儿让人回来。至于剩余几个都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工作经验最长的仅有7年。 “我没事,精神着呢。” 陶聆也担心她:“秋队,审讯劳神费力,你就听她一句劝,回值班室歇会儿?” 秋琬叹气:“方才和孙灏斡旋,我只使了两分力,根本不累。” “怎么说?”以李鹤薇对她办事态度的了解,不可能敷衍。 秋琬苦笑:“魏局当面提的要求,说融科是咱们蒲辰的龙头企业,影响深远,让我注意审讯力度。” “刘局呢?”李鹤薇听说过刘局的事迹,当年领导刑侦大队破获涉黑案件,将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拉扯出好几个保护伞,完全不惧他人要挟。 “刘局也得听魏局安排,不过魏局有她的考量。我们节假日发的热水壶,抽纸,食用油还是融科捐赠的呢。” 6月的事,陶聆还记得那时宣传处写的文章标题:“共筑和谐警企情?” 秋琬响应光盘行动,餐盘的米饭颗粒不剩,无可奈何道,“是啊,拿人手短。”她正色厉声,“但只要找出孙灏犯案的确凿证据,我才不管他是谁的儿子。”不少罪犯听信律师忽悠,以为闭口不答,就能招架警方高强度的审讯。然而那是痴人说梦,只要警方证据足,视频,聊天记录,尸检报告,化验结果书等物证甩他面前,再结合人证,留置48小时,慢慢磨,磨到他心理防线崩塌,准能招供。 李鹤薇看着她眼底明显的血丝,不接受她辩驳:“你还是去打个盹儿,我来主审。” 秋琬喝汤,略微惊讶的语气:“你会?” “偷摸着看过几本犯罪心理学的书。”这可是大学的必修课,李鹤薇自然会,而且她挺喜欢琢磨罪犯的心理。 秋琬对她的能力深信不疑,终归妥协:“行吧,正好刘局也说叫我和你多合作,有意过两年推荐你当副队长。” “副队长?我能不能拒绝?”李鹤薇只愿待在技术组,不想跳出那一亩三分地。 “嗯,刑侦大队副队长兼技术中队的队长,你在警局做事,都会往上升。我倒不是看中什么职位,而是你爬得越高,权限也会越大,可以将自己的思想付诸实践。”秋琬感慨,“好比说,许多条规都是男人制定,当然利于他们,如果我们成为规矩的制定者呢?局面会不会因此改变?” 李鹤薇肯定明白,这和她答应做主检法医师,还去争取助理交由自己选择的道理相同,但她确实不愿做什么刑侦大队副队长。 “等等,你说的过两年?” 秋琬以为她回心转意:“对啊,你前年才升中队长,哪能马上就在大队任副职?” “以后再说,先解决眼前的事。”李鹤薇心想,指不定半年后,她已经从这个世界离开,这些烦心事交给原主抉择。 陶聆最后放下筷子,她们将餐盘拿去回收区。 “等会儿你主审,小廖做记录。”秋琬收发着消息,知道周琳半个月前辞职,随即将细节转告身旁的李鹤薇。 李鹤薇尽数应下,又问:“你呢?铁定跑去监控室。” “在值班室休息。”秋琬下意识和她开玩笑,“不认识的人,会以为你是我对象。” 狮子座天生一副热心肠,不管对朋友,还是相处融洽的同事,都是如此。李鹤薇显然察觉对方说漏嘴,这不是变相出柜吗? 秋琬也反应过来,忙说出去接电话,逃也似的消失在两人视线范围。只有陶聆怔在原处,大概在回味她适才的话,眉头轻蹙。 李鹤薇瞧她表情,岔开话题:“陶聆,饭卡还有多少钱?够用吗?”每个月31号,机关食堂会收回饭卡,1号统一发放。不过里面的金额只够一个人使用,最近陶聆时常帮她刷卡打饭,还偶尔给何英,安妤带饭,这才几天就用去半个月的额度。 陶聆思绪回笼:“够用。” “今晚你早点回去,不是肚子难受吗?”李鹤薇虽然快人快语,但对自己在乎的人和事心细如尘。她中午发现陶聆捂着肚子浏览视频,脸色也不及往日红润,猜测她月经期。 “喝挺多热水,好了许多。”陶聆素来古井无波的面容,染上一层和煦的暖意。 “确实应该多喝热水,但躺着休息更重要。” “不碍事,饭前我趁办公室没人说话,小睡了一会儿。”陶聆的嗓音轻柔,虽然语速仍旧平缓,但能听出她因为李鹤薇的体贴而心怀感激。 李鹤薇反倒不乐意,怎么都是任劳任怨,废寝忘食的主?她没来由说一句:“要听领导的话。” 陶聆:“?” “口渴,回办公室喝水。”李鹤薇趁她还在思考,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食堂,陶聆聪慧,霎时明白她的言外之意,疾走两三步,距离近一些,冲她背影小声道,“薇姐,我待会儿就回家。” 李鹤薇总算放缓速度,抿成直线的薄唇倏而松开,她没有背过身,等着来人靠近。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泄露,凉风拂过,地面宛若波光粼粼的金色海洋,她余光瞥见两人交叠的影子,唇角噙着的笑意加深。 第23章 坦白从宽吧,如果自首还能争取减刑。 “周琳,28岁,本科学历,四大保险公司的业务经理,半个月前辞职”小廖紧随李鹤薇,将周琳的基础信息告诉她。 李鹤薇不禁翻白眼:“这些我都知道,捡重点说。” “她和死者杨光感情甚笃,两人闹矛盾一般都是周琳妥协,所以我觉得女方只是表面忍让,实际积攒恨意,痛下杀手。” 李鹤薇转过身,蹙着眉看他:“这么轻易下结论?”难怪秋琬万事都要亲力亲为,原来是手底下的人不让她省心。 她不知,刘局调来蒲辰前,重案组纪律松散,几个大老爷们时常以出勤为由早退,或者光明正大在办公室聊天,抽烟。王姐百般忍耐,借着怀孕开溜。刘局遂找来秋琬整治他们,制定严格的规章,划分抽烟区,强调在班期间偶尔可以闲聊,但需要把握分寸。 “最重要的聊天记录呢?还要我明说。”其实李鹤薇已经了解此前的消息,只需要周琳和孙灏的聊天记录。 小廖手忙脚乱,递给她厚厚一叠纸。 “全部?” “李队,情报信息中队的侯队长刚把聊天记录给我,还没来得及看。” 李鹤薇懒得费口舌,边走边翻,短短两分钟,找出关键点,把剩下的纸张塞回小廖怀里:“1月18日,周琳主动加孙灏微信,他们应该曾经有过电话联系,周琳开头简单自我介绍,然后给孙灏介绍保险产品。” “前面挺正常,自从签完合同,周琳就开始有意无意找机会接近孙灏。” 小廖直呼劲爆:“双出轨啊?一个和老妈,一个和她儿子,伦理关系好复杂。” 果然最先关注这些花边消息。 “周琳主动勾引?” “话别说得太难听,而且一个巴掌拍不响,孙灏也经常找周琳,还约时间见面。”李鹤薇步伐不停,“走,下楼。” 审讯室在一楼最左边,连着三间,周琳被其他同事带进第一审讯室。李鹤薇直接推门进去,在她对面的坐下,问道:“叫什么名字?” “周琳。” “我是负责这次审讯的警察,你随后和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全部记录在案,清楚吗?” 周琳神情自若:“清楚。” “7月23日,你在哪儿?”李鹤薇开门见山,直切主题。 周琳似乎想好措辞,冷静回答:“找朋友拿东西。” 她比孙灏聪明,已经猜到警方调查万峰城。 秋琬主审的时候,小廖帮忙记录,他忍不住质问:“你不是在老家吗?怎么突然翻供?” 周琳直呼冤枉:“警官,您不允许我忘事吗?都过去小半个月,而且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记不住也正常。” 小廖怒气被激起来:“你!” 李鹤薇继续盘问:“哪个朋友?具体地址?” “融科集团的孙灏,我俩有业务往来,我去万峰城拿他给我带的水果。” “你不是半个月前辞职吗?” 周琳条分缕析:“他是我的客户,年初签的保险,一来二往成为可以聊天的朋友,合同记录你们找我以前的公司拿。” 李鹤薇审问的时候语速不疾不徐:“你们平时以什么方式联系?微信还是电话?” “电话。” 李鹤薇低声吩咐:“小廖,查通话记录。” “这是你的微信账号吧?”李鹤薇出示截图。 “对。” “这是孙灏的账号,6月10号以前,你们都是通过微信联系,为什么突然改成打电话?还是说,改成其他账号私聊?” 李鹤薇知道目前的时间线微信并没有要求实名认证,只要换个手机,换个账号就能瞒天过海。 小廖得到准确消息:“李队,没有她和孙灏的通话记录。” “哦?”她转头盯着周琳,唇边泄出一点笑意,看得人发憷,“不会连手机号码都是独有吧?你们什么关系?” 周琳深呼吸,暗示自己镇静,嘴巴像被封住似的,一言不发。 “不回答?不要以为删除聊天记录就可以高枕无忧。”李鹤薇把暧昧信息拿给对方看,其中几张孙灏带颜色的要求让她直皱眉。 周琳咬着唇扫视,承认:“对,我们就是情人的关系,他舍得花钱,比杨光大方。” 这时审讯室的房门被轻轻敲响,李鹤薇靠门近,走过去打开。 “你怎么?” 门外站着秋琬,和她刚才如出一辙,手里拿着一摞纸。 “我刚把孙灏叫来,再不说话直接留置。” 李鹤薇竖起拇指:“好样的。”又问她,“睡了多久?” “半个小时,够了。”秋琬握着门把手,“OK,不打扰你,你继续,”说完,门从外面掩住。 “孙灏确实比杨光大方。”李鹤薇走回原位,肯定周琳刚才的话语,她手肘搭在审讯桌上,十指交叉,身子微微前倾,话锋一转,“但也不是你们杀人的理由。” “警官,我承认和孙灏存在不正当关系,但不代表我杀人。”周琳直视李鹤薇的眼睛,常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她面不改色。 “是吗?那就是孙灏的个人行为?”审讯好比对弈,李鹤薇需要猜测周琳下一步会怎么走,然后提前想好对策;或者挖好坑等对方踩进去。 她在赌人性,赌周琳会把一切责任推给孙灏。 到时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还有一种退路,周琳认为孙灏可以护她,或者警方没有孙灏杀人的实证。 “我如何知道他杀没杀人?再说,他和杨光无冤无仇。” 果然,周琳也在和警方对赌。 李鹤薇晓得重案组没有将杨光出轨孙露英的实情告诉周琳,诈她:“真的无冤无仇?” “你说,有没有可能孙灏知道你男朋友是杨光,所以杀害他,独占你?” 周琳缄口不答。 “我们已经掌握孙灏杀人的证据,只是暂时不清楚他的动机。我同事在隔壁对他进行审问,应该很快会有消息。”李鹤薇和秋琬沟通,准备和他们打心理战。她这边主攻周琳,想办法让其供出孙灏,或者提供什么重要线索,撇开嫌疑。 时间一格一格地走着,周琳脖颈也因为长时间高压沁出细密的冷汗,但仍然守口如瓶。 *** 隔壁第二审讯室,秋琬依旧面对一个默不作声的人,她先攻击给孙灏树立信念的人:“门口那位叫张律师吧?” 孙灏抬头看向她,“嗯”了一声,满不在乎的表情。 秋琬语气轻缓,略含几分讥诮:“你说他厉害?我确实没他打过交道,不过蜀江律师界的翘楚,辩护经验在国内也能排得上号的秦仲亦律师,还不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金主被我抓进看守所。” “关我什么事?” “他们律师打官司固然厉害,但前提是辩护人没有犯事,或者证据被销毁。”秋琬停顿两秒,问他,“你是后者吧?” 孙灏冷呵一声:“警官,你有证据就直说,别唬我,也别浪费我时间。” 秋琬同样拿出他和周琳的聊天记录,挑一些能够念出来的话语:“孙灏,我听说你喜欢年纪大一些的女生?2015年3月17日,你对一位网名叫‘福内有猫’的女性说过一句话,女大三抱金砖,我怎么会嫌弃你?” “你,你去哪儿找的污言碎语?”孙灏呼吸稍滞,双手也开始不知往哪儿放,否认道。 “你觉得这是污言碎语?这还是我能说出的话。”秋琬将打印下来的聊天记录甩给他,“你记不得自己的私人账号?” “还有,周琳已经招认,你是她出轨对象。” 孙灏脑袋霎时一片空白:“她说啦?” “不然呢?铁证摆在面前,谁能抵赖?”秋琬咄咄逼人,“继续,交代为什么杀害杨光,还有全部作案过程。” 孙灏和周琳一模一样的对应方法,仿佛事先商量:“我们没杀他。” “没有?”秋琬眼梢一跳,把红绿灯监控的照片扔过去,“这是什么?23号本该在琅市的你扮成女人,遮遮掩掩将尸体运去柳岷河。” “不是我,你们认错人!”孙灏一把将其推开,照片散落一地,“警察找不到证据就开始无中生有,赶紧放我出去!” 秋琬见孙灏平静的神色发生变化,开始试着还原他的动机:“你认为杨光一直在花你妈的钱,甚至牵扯到更多利益,所以谋杀他?” “胡说,完全都是你们瞎猜。”心理防线一旦被击穿,便再难重铸,孙灏眼神乱晃,时不时眨眼。 “瞎猜?也对,毕竟不止这个原因,你还想周琳完全属于你,不甘愿一直地下情。”秋琬将她们聊天记录里的照片单独拿出来,“2015年4月30日,你拿着杨光与周琳的合照质疑周琳的企图。” “你们”孙灏已经记不住和周琳发过哪些消息,竟然条条致命,他呼吸越发急促。 “所以你知道杨光是周琳的男友,然后谋划着杀害他。”秋琬的声音仿佛梦呓般在他耳边萦绕,“坦白从宽吧,如果自首还能争取减刑。” “坦白什么?我确实恨他,嫉妒他先认识琳姐,也反感他经常找我妈要钱。”提起杨光,孙灏咬牙切齿,“但我就要杀他吗?警官,你长这么大,肯定也讨厌不少人吧,你会杀他们?我具备基本的法律常识,知道杀人偿命。” 真够犟,秋琬打算采取其他方法。 隔壁房间,李鹤薇胜利在望,周琳已经相信警方掌握孙灏谋杀的实证,慢慢松开紧咬着唇,一字一句交代:“可能因为孙总买保险,受益人填写杨光的事情让孙灏无意中知道吧?” “保险受益人?” “对,按理说孙总平时拿两三百万给杨光,孙灏不会在意,但保值几千万就说不准了。”周琳承认她早在孙灏口中知道杨光出轨,所以自己也更加心安理得。 李鹤薇问得仔细:“保险最终签定没有?” 周琳回忆:“没有,听说孙总突然变卦。” “听谁说?” “我直属领导,她负责孙总的保险洽谈。” “所以你去找孙灏,知道他杀人?” 周琳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我不知道他杀人,只是把自己了解的事和盘托出。” “这样啊。”通过短暂的接触,李鹤薇竟然有些佩服眼前的女人,遇事从容不迫,既不得罪孙灏,也好像不瞒着警方,更加保全自己。 “是的。” 她话刚说完,重案组的小周敲门,叫李鹤薇出去谈话,说有重大发现。 “李队,技术组还有多少同事没下班?” “怎么?” 小周压低声音:“秋队让我们寻找那辆奥迪车,最终通过二手车市场联系到买主,现在车子已经开过来。” “在哪儿?我喊何姐她们去。” “室外停车场呢。” 李鹤薇微信通知何英,叫她和小孟过去,不放过一切细节。 秋琬和李鹤薇打电话,故意将周琳坦白保险的事宜让孙灏听进去,孙灏开始坐不住:“她怎么啥都说啊?” “不能说吗?周琳配合我们,所以也请你多向她学习。”秋琬似笑非笑,“忘记告诉你,用来转运尸体的奥迪车已经被警方找到。” 孙灏谨记张律师的嘱咐,警方拿到无法辩驳的证据前不能供认,他垂死挣扎:“还是那句话,关我什么事?”那辆车他找人里里外外清洗过六七回,坚信就算被血水泡过也难以找出蛛丝马迹。 “死鸭子嘴硬,看你可以坚持多久?”记录员为这个案子连续熬夜,觉不能睡,饭吃着也不香,正愁没地方撒气,也不管他是谁的儿子,冷着脸讽刺。 “警察凶人?”孙灏挑刺,“我下午忘记打投诉电话,她叫秋琬,你叫什么?” “欸,你!”记录员拍桌而起,“秋队,你能忍,我可没法忍。” 孙灏摸透警方大概没有其他证据,冲记录员一笑:“哟,还想打人?” 记录员念起刑侦剧的经典台词:“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能够逃过法律的制裁?” “给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小吕,办48小时盘问留置,我去外面看一下技术组的进度。”秋琬起身走至孙灏桌前,居高临下望着他,“没我的签字,律师也休想保你。” 她说完,推门出去,余下一脸错愕的记录员和眼珠死死瞪着空气的孙灏。他感受到女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第一次认为自己可能再也走不出警局 室外,氤氲的雾气遮掩朦胧的月色,狂风大作,似乎一场暴雨将要来袭。 停车场,四五个人将奥迪车围住,车厢还趴着两人。陶聆站在旁边观察,为加快进度,她也戴着手套口罩和帽子,半弯着腰,细致地查看后备箱每一个隐蔽的地方。 忽然,靠左的缝隙深处,不起眼的地方,她拿镊子夹出一颗白色裸钻。 她不知道,该钻石名为“将星”,只有在夜晚才能显现光芒。 第24章 不见棺材不落泪 “终于找到关键物证!”重案组五六个值班警员溜进技术组办公室,带头的小周兴奋道,“何姐,你好牛。” “陶聆的功劳。”何英正在联系珠宝鉴定专家,撵他们,“别挤在这儿,出去找事做。” 小吕乐得眉开眼笑:“这不是高兴吗?听说刘局今晚承包眼镜烧烤的业务,随便咱们吃,等会儿分批送过来。” “对哦,大功臣呢?”小周搜寻着陶聆的身影。 赵晓婷没好气道:“她在实验室,以为谁都像你们这么闲?” “姐,我也是刚从审讯室出来,孙灏气得我牙痒痒。”小吕办完留置手续,半刻都不想待在里面。 “好吵。”李鹤薇没瞅着陶聆,心头本来就积攒一股气,这时瞧见他们,正好发作,“我数三二一,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三 二 没数到一,方才黑压压的大片瞬间消失。 “薇姐,还是你能治他们。”赵晓婷冷哼,“姓吕的拿我两颗葡萄,不晓得洗没洗手。”重案组都知道她是老好人,总爱从她这里顺走东西。 “建议你把葡萄洗一遍,我看小吕出审讯室就往厕所跑。”李鹤薇问,“陶聆呢?” 赵晓婷从善如流,端起饭盒:“她和安妤在实验室。” “发现什么细节吗?”两人走出办公室。 “钻石缝疑似沾染着血液,但时间过去太久,陶聆说不知道能不能检测出DNA。” 李鹤薇瞳孔骤然紧缩:“血液?” 血液分析往往是指控凶手最强有力的证据,倘若DNA结果指向杨光,孙灏再难洗脱嫌疑。 “对,不过颜色浅淡,还得碰运气。” 赵晓婷左转去洗手间,李鹤薇往右,她推门进去,陶聆和安妤忙碌着,没有察觉身后来人。 李鹤薇不打扰她们,坐门边等待,目光始终追随着陶聆,来回于实验台和电脑桌之间。她承认,眼前的背影虽然清瘦,却好似隐藏着让人挪不开眼,难以忽视的吸引力,所以总是情不自禁驻足凝望。 追星也是如此吧? 李鹤薇思忖的间隙,安妤回过身,正好瞧见她。 “薇姐?” “嗯,结果什么时候出来?”李鹤薇走过去。 “希望渺茫,我和陶聆打算尝试其他方法。” “好,你们忙吧,我回办公室等消息。”陶聆目不斜视,李鹤薇眼神在她侧脸停留片刻,随即抬脚往外走。 还挺认真。 办公室与实验室的冷清不同,显得格外热闹,秋琬任由重案组的同事抽烟撸串,释放压力,她“弃暗投明”,拎着两提雪碧敲响技术组的门。 赵晓婷开门,大咧咧道:“秋队,你怎么敲门?直接进来啊。” “隔壁兔崽子说他下午抱着资料来找李队,被数落一顿,原因就是没敲门。”秋琬顺手将雪碧放在旁边。 李鹤薇垂着眸子安静地坐在靠窗位置,听她提起自己,偏头望着进门的方向,随口说:“女同事不一样。” “这是区别对待?” 小孟帮忙拿纸杯倒雪碧,笑着回应:“薇姐经常这样,你习惯就好。” 赵晓婷和何英把挨着饮水机的办公桌表面清理干净,荤素搭配的五盒烧烤摊开摆放。 秋琬环视四周,出声询问:“小陶和小安呢?还在实验室?” “对,血液分析的结果比钻石还关键。”李鹤薇剖析,“杨光应该被藏进后备箱,孙灏抛尸以后再把轿车转手卖给二手车行。你还记得吗?小卖部大姐提起的手表。” “你说手表镶嵌的钻石?” “是的,没猜错的话大概是他搬运尸体的时候产生剐蹭,钻石掉落进缝隙。”李鹤薇视线挪移,“何姐,珠宝鉴定专家到哪儿了?” 何英用湿纸巾擦净沾着油的手,拿起手机:“还有两分钟,我正要去门口接她。” 秋琬双手合十:“麻烦何姐,快去快回。” 鉴定专家眼光毒辣,不过5分钟就确定钻石名为“将星”,表示它现存12颗,被国际名表琅驰买断。 “琅驰去年发布将星限量版,一只手表500万,普通版少一颗钻石,只要300万。” “一颗钻石价值200万?”赵晓婷不懂有钱人的脑回路,普通版放她家,她肯定供着,哪里舍得戴? 更别提限量版。 李鹤薇关注手表的归处:“老师,可以查到买家吧?” “当然可以,国外卖出去三只手表,港城两只,澳城一只,其余六只都在国内,据我所知,融科集团副总的儿子喜欢收藏手表,他应该有。” 意料之中,秋琬详细问询怎么联系琅驰,或者需要哪些手续才能获取顾客的信息。 专家知无不言。 拿到盖章的鉴定报告,何英送专家去停车场。 李鹤薇喝着玫瑰花茶解渴,奇怪为何秋琬没做要紧事,反倒淡定自若地把烧烤往外拿,摆进赵晓婷从食堂借来的圆盘里。 她问:“秋队,不去审讯室?” “先吃烧烤。”秋琬满意摆盘成果,叮嘱赵晓婷拿去微波炉叮热,“晓婷,别破坏造型。” “没*问题。” “顺便把小安和小陶喊回来,告诉她们不急于一时。”秋琬打算和孙灏磨时间,等到半夜,他精神崩溃的时候进行审讯。 “好勒!” 李鹤薇坐过去,特意把陶聆的椅子搁在右侧,左边的秋琬回复着朋友消息,时不时和她聊两句:“你觉得周琳有没有参与谋杀?” “说不准,她非常聪明,讲话滴水不漏。”李鹤薇在脑海中复盘审讯的过程,道出疑点,“孙灏证实周琳去别墅拿水果,但她为什么戴口罩装病?” “不知道她装病还是真的生病,她老家邻居倒证实周琳整天戴着口罩。” “原来这样,你没告诉我她有证人。”李鹤薇将叹息沉回胸中,她心思缜密,不放过丝毫的破绽,提出另一个值得深度挖掘的问题,“按照周琳的口供,她开始并不知道杨光出轨孙露英,你怎么看?” 秋琬摇头:“大概在说谎,太巧合。” 何英正好进来,听两人聊起细节,说起自己的见解:“会不会周琳故意接近孙灏,借刀杀人?至于理由” 李鹤薇的想法和她不谋而同:“理由嘛,调换一下先后顺序,如果她知道杨光出轨孙露英在前?” 所有异常的现象从错综复杂的线索中露出端倪,秋琬将其抽丝剥茧,总结道:“这就成为典型的情杀,特殊在周琳找人垫背。” 她话在唇边绕,另外三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何英转头招呼她们:“快来坐。” 所有人到齐,三盘烧烤热气腾腾,六个人一人一杯雪碧,秋琬起头:“辛苦大家,今晚敞开吃,刘局请客。” “谢谢刘局!” 李鹤薇啜两口雪碧,皱着眉将纸杯放在旁边,伸手拿一串沾满辣椒的牛肉,心一横,张嘴咬去小半。她不等辣度反馈给神经,囫囵咀嚼两下,咽进肚子。方法可行,似乎能够接受,李鹤薇依葫芦画瓢,吃完两串五花肉,第四串时,后知后觉双唇已经麻木。 好辣。 “薇姐,还好吗?”陶聆瞧她不停喝水,满脸写着担心。 “蜀州的辣椒是不是特别便宜?老板真舍得。”李鹤薇虽然这般说,但忍不住挑一串莲藕。 秋琬心中震惊,面上不显,只故作奇怪地问:“不能吃辣?” 李鹤薇从容解释:“出院以后就吃不得辣。” “好可惜,我们可是无辣不欢。”秋琬坐饮水机左侧,抬手接一杯水给她,“涮着吃。” 李鹤薇犹记得前些年因为好奇火鸡面的味道,购进两袋,吃完第二天爆痘,甚至口腔溃疡。她不信邪,逞强道:“涮着没味,我多试试,总要学会适应。” “你把握着度。” 在警局工作,纵使放松的时刻,三言两语准能绕回案子。秋琬满足味蕾的同时,不禁想起钻石。 “小陶,钻石提取的血液能不能检出DNA?” “还在努力中,正用BIOG裂解血液中的细胞和微生物。”陶聆尽量浅显地解释她们遇到的困难,怎么彻底裂解红细胞,并且把血红蛋白去除干净。 “隔壁那群人就指望着技术组,我让他们轮番去审讯室和孙灏唠嗑,耗光他仅存的意志。”外卖先送往重案组,而且都是些狼吞虎咽的主,不过15分钟,10盒烧烤见底。秋琬看他们闲着,专程过去安排任务。 “孙灏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还得把铁证摆在他面前。”李鹤薇吃完第六串土豆,抱着雪碧瓶往纸杯倒汽水,接上话,她心知肚明,32年的口味,一时半刻根本改不掉,所以适可而止,只喝雪碧,不再碰烧烤。 “等我吃饱喝足,休息两小时再去会会他。”凌晨三四点,人通常最为疲惫,情绪也容易波动,露出马脚。秋琬在基层历练九年有余,身经百战,掌握数十种方法应对不同类型的犯罪嫌疑人。孙灏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然而天不遂人愿,小吕突然闯进来,仓促喘两口气,急不可待地开口:“老大,孙灏说他心脏不舒服,要求去医院治病。” 第25章 这么在意我生不生气? “我怕他死在审讯室,所以来请示你。”小吕紧跟在步履匆匆的秋琬身后,坐电梯下楼,穿过悄然无声的走廊,补充道,“不过,廖哥怀疑他无病呻吟。” 秋琬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他,面沉如水:“什么无病呻吟?” “字面意思,你听。” “胸闷,难受,让我去医院。” “没有证据,强制把人留下,我要找律师起诉你们。” 审讯室内外一片死寂,只有孙灏的哀嚎声回荡在空气中,折磨着值班警员的耳朵。 “去把陶聆或者李队请过来。”秋琬通过单面玻璃观察室内情况,确定他大概装病。 “啊?好!”小吕茫然不解,却还是听话地转身往来的方向疾走。 “等一下。”秋琬叫住他,“让小周去拿心电仪和AED。” “老大,这是要干嘛?” 秋琬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冷笑:“孙灏不是胸闷吗?医生和治疗仪器都给他备好。” 小吕嘿嘿一笑:“还是老大考虑周全。” 技术组办公室,赵晓婷陪同安妤去倒垃圾,剩余四人收拾着残局。 小吕敲门,探出头:“陶聆在吗?”既然老大说可以找陶聆,他正好不用招惹“冷面杀神”。下午小廖被教训的消息已经传遍重案组,仅仅半个小时,他们就给李鹤薇取一个“冷面杀神”的绰号。 “在。”陶聆擦着桌子,抬头应他。 李鹤薇脸色风云骤变:“喊她干什么?” 小吕干涩的喉咙滚动:“老大请她帮忙。” “哦。”李鹤薇语气平淡,问他,“和孙灏有关?” 小吕点头如捣蒜:“是的,她估计想着法医也会基础的救治。” “走吧。” “?”小吕心底一万个问号,这是一起去? 陶聆将纸巾丢进垃圾桶,拿湿纸巾擦干净手,跟着李鹤薇出门,询问走在前方的小吕:“我需要做什么吗?” “大概只是拉一个心电图,老大怀疑孙灏演戏。” 李鹤薇脚步放缓,不知不觉和陶聆并排而行:“秋队可能要抓演员,有好戏看。” 审讯室门外,秋琬等她们过来,简单解释自己的用意,颊边标准的笑容显现:“好戏开场,小陶随我进去。” 室内,孙灏余光瞄了瞄两人靠近的身影,不抬头,依旧趴在桌上呻吟。 “疼,哪里疼?”秋琬好似关心他,“我找来医生,帮你诊治一下。” 孙灏沉吟不语,半响才闷声道,“她是哪儿的医生?看着不靠谱。” 秋琬一字一句,咬字清晰:“蜀江大学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应该可以媲美杭城大学的学子吧?” 蜀江大学医学院及其附属医院享誉全国,孙灏自然知道,更何况,她们学院的老教授还是融科集团的顾问医生。他哼唧的声音渐弱,秋琬乘胜追击:“或者,让陶医生先给你把脉?” 孙灏质疑:“西医会把脉?” 陶聆低声解释:“如果心脏不舒服,比如心悸,心律不齐,把脉能够听出大概。” “不光把脉,警局还有心电仪,陶医生稍后给你做一个心电图。” 孙灏一听心电图,整张脸瞬间绷紧,颤颤巍巍地说:“我休息一会儿,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确定?”秋琬深棕色的瞳仁不动声色地盯着他,冷静得让人瞧不出情绪。她等陶聆出门,方才坐回主审的位置,收发两条信息,忽然抬头,凝视对面神色慌张的男人,简短地吐出一句话,“别做无谓的挣扎。” 孙灏仍然三缄其口:“警官,这不是挣扎,我在行使为自己辩护的权利,你们找出证据可以甩出来。” 秋琬把鉴定证书丢在他面前:“孙灏,琅驰限量版将星,那颗最值钱的钻石,在不在你身边?” “你”孙灏难以置信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秋琬,双手绞握,拇指不停揉搓虎口。将星正是他6月中旬飞F国花重金买的手表,才一个来月,新鲜劲没过,镶嵌的钻石就不翼而飞。知道警方可以通过官方查询买家的信息,没法抵赖,他挣扎良久,从牙缝挤出两个字,“丢了。 “这么巧,被我们找到。”秋琬皮笑肉不笑,眸底宛若藏着冰川,冻得孙灏直冒冷汗,“听说一颗钻石价值200万,所以小孙总,能不能向你讨一张拾金不昧的锦旗?” “我,我”孙灏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我,记不住,可能掉在哪儿。” “你不是否认7月23日驾驶蓝色奥迪的车主是你吗?但将星恰好就出现在轿车的后备箱。”秋琬不再和他拐弯抹角,直言不讳“我10分钟前收到消息,卖车的人是你高中同学。对方说,你给他5万,让他帮你把车开去任何一个地方遗弃,越远越好,是不是?” “看来你也晓得不能交易车辆,只是没有料到人心难测,那辆车二手能卖16万,所以高中同学转手就卖给二手车行。” “死狗,我就不应该找他!”孙灏如一个败下阵的拳手,无力地歪倒在座椅上,胸腔不断发出沉重的喘息。 “你也”秋琬正想说什么,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来人竟然是刘局。 “小秋,你先出来。” 秋琬不明所以,出门以后跟着刘局移步旁边监控室。刘局掩住门,转过身,神情凝重地看着她:“孙露英在休息室。” “刘局,我们现在有铁证,她来了也没法改变结局。”秋琬疾言厉色。 “什么铁证?二手车?5分钟前那人改口供,说上个月18号和孙灏喝下午茶,离开的时候拾到对方的钻石。” 秋琬冷呵:“刘局,你信吗?” 姜还是老的辣,刘局甚至比审讯时的秋琬更加冷静:“小秋,我国的法律讲究疑罪从无,现在这个案子证据链不完整,就算移交给检方,也会被原路退回。” “二手车呢?高中同学难道说他偷的?” “你猜对了。”刘局把笔录递给她。 秋琬大致翻阅,无奈地感慨:“荒唐,原来有钱真能使鬼推磨。” “不是还有小李她们鼎力相助吗?”刘局拍秋琬的肩膀,语重心长,“再想想办法,我相信你。” 秋琬低垂着脑袋,注视着地板的双眼渐渐失焦,她轻声呢喃:“现在都指望着血液分析的结果,技术组压力也蛮大。” “有压力才有动力嘛。” “刘局,孙露英亲自来,是不是想要警方放人?”秋琬蓦地抬头,“我坚决不放,以目前的证据,至少可以留置他48小时。” “嗯,她交给我,你专注审讯。” 监控室门外,听见刘局提起技术组的李鹤薇面色平静,她身旁的陶聆却抿着唇,转身朝电梯方向疾走。 “欸,偷懒12分钟而已,跑这么急。”李鹤薇抬脚跟上,“只是让你见识孙灏怎么狡辩。” 陶聆脚步不停,甚至加快速度:“她们都等着。” “你没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警局?7点多不是已经在家吗?”7点20分,李鹤薇进审讯室前收到对方的微信,说她回家碰巧遇见下班的程映秋。 陶聆愣怔片刻,睨见对方一瞬不移地盯着自己,似乎心情不佳,慌忙解释:“薇姐,我9点多翻看群消息的时候才知道隔壁重案组找到当事车辆,需要我们帮忙。” 李鹤薇自然没生气,反倒因为陶聆着急说明原因,心底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故意说:“是吗?但何姐和小孟都在。” 陶聆嗓音温软:“我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然后正好立功,顺便饱餐一顿?” 这是夸奖吗?陶聆捉摸不透李鹤薇的心思,低声说:“薇姐,你没生气?” “我干嘛生气?”李鹤薇没来由地问,“这么在意我生不生气?” “我”陶聆霎时愣住,她诚然不知为什么在意,以前陶碌海隔三差五发火,她也只是淡然应对。 李鹤薇察觉冒昧,急忙找台阶下:“其实有点生气,下不为例。” 陶聆却没有避开她的话,真诚道:“可能因为你待我好。” “哦,谁对你好,你就在意谁?”李鹤薇说话酸里酸气,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陶聆心思浅,没听懂对方的弦外之音,下意识反驳:“不会,大学追求我的男同桌生气,我却觉得矫情。”她不是讨好型人格,只是习惯把自己关在一个小空间,独来独往,边界感极强。 “矫情?”李鹤薇扑哧一下笑出声,刻意转移话题,“说说,他怎么矫情。” 两人进电梯,陶聆垂眸按动面板的数字3,出乎意料地拒绝:“不提他。” “好,不提就不提。”没有一味迎合,会道出心中不愿,李鹤薇不禁对她高看几分,唇角浮起轻浅的笑意。 第26章 你说她才是主犯? “人可以说谎,但物证不会。” 窒息的寂静充斥着狭小的空间,秋琬端坐在审讯桌主位,脑海中不断闪回刘局离开监控室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她正前方的孙灏大概猜到孙露英干涉警方,濒死的恐惧一扫而去,挺直腰板,叫嚣着:“喂,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小吕怒喝他:“门都没有,你给我” 秋琬凝视孙灏傲慢的嘴脸,打断小吕:“没事,他也只能倚仗孙露英,短暂嚣张一会儿。”她不显山不露水,好似根本不将对方的狂妄看在眼里,语速平缓,言辞却很犀利,“但我告诉你,今晚就算融科的董事长赶来说情,你也出不去警局的大门。”她试图通过审讯,达到高中同学的证言变成无效证言的目的,沉声问,“你是什么时候约见的高中同学?” 孙灏心里打鼓,琢磨这警察怎么油盐不进?他仰头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调整状态,回击:“无可奉告。” 小吕快要暴跳如雷,秋琬不置可否,反而根据所有的证据复盘两人见面的过程:“7月18日下午,你和陈康约在融科总公司附近的私人咖啡厅见面。你知道对方爱钱,所以提出给他5万现金帮你处理当事车辆,后续如果案件没有东窗事发,还有5万尾款,是不是?” 好像被戳中要害,孙灏哑口无言,他必须和警方磨时间,只要从警局出去,准能想到办法让陈康改证词。 “你做事还算谨慎,给他5万现金” 她话音未落,门外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门被推开。秋琬回头,陶聆大步流星走过去,将检测结果递给她:“秋队,都在我们的意料之中。” 秋琬翻看两页,蒙着一层细沙的眼底霎时清明。 “谢谢,辛苦。” “不辛苦,薇姐说我们先下班,剩下的交给你。”陶聆转身离去。 此时0点已过,秋琬不讲废话,将报告丢给孙灏:“可能你看不懂,简单说明,你的钻石沾染死者的血液。” “怎么会?我明明已经”他脱口而出,察觉不妥后连忙噤声。 “已经什么?已经拿纸擦干净?你能擦干净表盘,但钻石缝隙呢?” 孙灏精神状态眨眼间土崩瓦解,因为紧张,面目肉眼可见的扭曲,双唇也像被封住似的,说不出半句话。 秋琬靠着椅背:“交代吧,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从杀人动机开始。” 孙灏记起律师最后的叮咛,如果铁证如山,只能一五一十地坦白,争取减刑:“我妈买保险,竟然受益人要写他,凭什么!” 果然利益受损,遂起杀心。 秋琬引导孙灏还原案件全过程:“这是动机,什么时候开始谋划杀他。” 孙灏牙齿止不住地打颤:“今年4月。” 秋琬插嘴,问一句:“4月,周琳也在4月删除聊天记录,两者有没有联系?” 她提及周琳,孙灏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激动道:“如果我供出同伙,能不能争取减刑?” 小吕打字的双手停住,斩钉截铁回应:“当然可以,快说!” “琳姐提的杀杨光,我刚开始不同意。杀人啊,可要一命偿一命。” 秋琬脸色顿时转晦:“你的意思,她才是主犯?” “琳姐想彻底摆脱杨光,多次旁敲侧击说杨光对不起她,我劝琳姐分手,但她想要对方的命。” “这是4月10号左右的事,我没答应,后来因为保险,觉得杨光不得不除。” 秋琬强调:“有没有证据?不然我会觉得你妄图减刑,故意拉周琳下水。” 孙灏急得跳脚:“什么证据啊?我就是最好的人证,至于怎么谋划,我们都是见面说,哪有什么证据?” “你们应该还有第二个手机联系,或者微信?” 孙灏恍然大悟,察觉自己背锅:“我成功把杨光抛进河,她就叫我删微信,拔手机卡,保险起见,连手机都给扔掉,还能留下什么证据?” “我们警方办案要有证人证言、物证、书证、鉴定结论、勘察笔录等其他证据,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条,仅是你的片面之词不会被采纳。” “你们也像审我一样审她啊!”孙灏彻底坐不住,双拳握得咯咯作响,声音喑哑,“我都交代得一清二楚,供出主犯,还要我怎么样?” “我已经叫人传唤周琳,但你说交代清楚?案发当天发生什么事?”秋琬吐字清晰,“你说了吗?” 孙灏哆嗦一下,回忆道:“杨光每晚睡前都有游泳的习惯,所以我们本来打算给他喂安眠药,趁其不清醒推进泳池。但不知道杨光什么体质,安眠药竟然对他不起作用,照样力大如牛。” 秋琬推测:“死者在水里挣扎,你力气小,打不过,随手拿起铁锤砸他?” “对,花园修栅栏,铁锤正好放在泳池旁边。” 秋琬有条不紊地叙述事件经过:“然后你确定他死亡,半夜清理现场,不能抽水,就潜进水底拔塞子,泳池的水完全流尽需要两个半小时,因此才有凌晨2-3点用水量异常的情况。” 孙灏佩服警方的逻辑:“你都知道,还要我说什么?”他骨头发软,根本没法强撑着身体坐直,只能瘫在原位。 小吕白他一眼:“这是审讯的程序,我在记录。” 孙灏忽然想到什么,大声嚷嚷:“你们可以查她买安眠药,证明我没有说谎。” “多少颗安眠药?” “20颗,我给杨光喂的20颗,他居然屁事没有。” 秋琬低头查看消息,知道周琳被带去隔壁,打字安排:【小周,你来替我。】她点击发送,随即起身走出审讯室,推开旁边房间的门。视线所及,对面的女人还是镇定自若的模样,不过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人捉摸不透。 “警官,孙灏供出我是主谋,对吧?” “你居然猜到。”秋琬坐下来,颇有和对方闲聊的意思,“我的一位同事特别佩服你,她想听听你的故事。” “傍晚审讯我的警官吧?”周琳释然地笑,“其实我已经实现借刀杀人,并且拉孙灏陪葬的目标,那时就应该招供,但特别想知道他会不会兑现当初的承诺。” “什么承诺?” “任何一人被警方控制,绝不透露对方参与谋杀。” 秋琬摇头:“你太天真。” “不是天真,我天真就不会把维生素说成安眠药。20颗,只有3颗是安眠药。还有,7月23日我去孙灏别墅收拾残局,故意留证据让你们破案,将杨光梳理头发的牛角梳放在显眼的位置,只可惜,警方没机会进洗手间。” “你留的证据都指向孙灏,为什么现在坦白?”既然做到滴水不漏,完全可以脱身,秋琬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揣摩周琳的心思。 “第一,我坚信你们警方能够找到证据控告我;第二,我也活不长,没意义。” 秋琬瞬间蹙起眉头:“活不长?” “去年12月,我月经推迟,验孕棒显示两条杠,本来准备将好消息告诉杨光,却意外得知他出轨。” 秋琬说出自己的看法:“晓得他出轨,你可以提分手,再把孩子打掉。” “我开始也这么想,但觉得不甘心。我们大学相识,毕业以后确定关系,接近10年的青春,如何轻易释怀?所以整个12月我都在纠结怎么处理这件事,导致后来流产,只能独自去医院看病,住院。他却谎称在蜀西带团,实际定位一直在蒲辰,对我不闻不问。” 周琳仰着头,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警官,你明白我当时的心情吗?” 秋琬叹息,沉默以对,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生不如死。”周琳抬手抹眼泪,沉声道,“但我更想杨光付出代价。” “知道我为什么下定决心杀他吗?因为今年1月3号我出院检查,被确诊肺癌晚期,低分化,虽然没有任何临床症状,但医生说恶性程度高,生存期不容乐观。” “反正横竖都要死,为什么不拉他一起?”周琳抬起通红的眼睛,平视秋琬,直言不讳,“至于孙灏,他就是我报复孙露英的工具人。人都自私自利,只有利益被别人侵占,他才会反击。” “所以孙灏并不无辜,他甚至主动来问我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让杨光消失。”周琳示意小廖将她进审讯室前上交的U盘拿给秋琬,“我和他的聊天记录都在里面。” 秋琬神情凝重,伸手接过U盘。 “警官,你们还有什么想要了解?” 秋琬回顾案件所有的细节:“8月3日,孙灏在万峰城的别墅用水量超过500吨,你清楚原因吗?” 第27章 失序只在瞬息之间 “可能孙露英。”周琳毫无保留地坦露实情,“15分钟前,我接到警局传唤的电话,前脚出门,她后脚来电。” 秋琬警觉:“通话内容是什么?”她知道融科在蒲辰的势力盘根错节,只是从未料想对方行事如此迅速,仿佛掌握着警方的一举一动。 “要求我主动承认谋杀杨光,向你们讲明孙灏只是涉世未深,受我摆布。”周琳嗤笑,“她以为金钱万能,提出拿100万给我父母,保他们生活无忧。” “但我连生死都已经置之度外,怎么可能在乎钱?”周琳做事深谋远虑,交代道,“聊天的过程我拿手机录音,但她大概装着反窃听软件,所以声频的音质差,你们可以尝试修复。” 秋琬将详情转告刘局,刘局表示会亲自审问孙露英,叮嘱她把周琳犯案的证据链做全。 【明白,她已经对谋杀杨光的事实供认不讳。】秋琬固然同情周琳的遭遇,但她身为执法人员,职责所在,使命所然,必须走完程序,把控每一个环节。 通过后续审讯,秋琬了解到杨光于7月19日深夜乘坐孙灏的保时捷前往万峰城,随后的四天都没有离开别墅。 “你们为什么笃定杨光会答应去万峰城?” “杨光贪便宜,虚荣心强,孙灏主动示好,说他准备去琅市,别墅没人住。” 秋琬细究:“孙灏也在别墅,他们四天时间都是怎么解决餐食?” “孙灏买的高端方便食物,杨光以为那是高级外卖,完全没有怀疑。”周琳露出苦楚的笑容,“以前觉得他哪里都好,看开后,甚至咒骂自己当初没长眼睛,这么蠢的人,连孙灏都可以骗过他。” 秋琬获知隔壁房间的审讯进度,轻缓地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周琳,转告你一个好消息,孙露英交代包庇孙灏,恐吓贿买陈康,涉嫌妨碍作证,毁灭证据,伪造证据等罪名。”8月2日,警方前往荟萃别苑抽取水样检验,孙露英发现端倪,遂联系孙灏,听对方说话吞吞吐吐,明白事态严重,因此派人去万峰城清理现场。8月4日,她知道陈康证实孙灏23号在蒲辰,趁其回家,打电话逼迫对方改证言,以30万现金买通。 “慈母多败儿,孙灏只有学习好,其他方面一文不值。” 秋琬总结小廖发来的三大段消息:“孙灏父亲死得早,孙露英年轻的时候又忙于工作,所以她觉得亏欠儿子。我们局长从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课题的角度和孙露英探讨,指出她没有义务拯救孙灏,谁做的事,谁承担后果。” “所以我参与谋杀杨光,心甘情愿接受法律的制裁。”周琳伸出双手,等待秋琬的手铐。 “忘记告诉你,你说的每一句话,警方都会立马去证实。所以我们调取妇幼保健院关于你肺部的检查结果,只有一份ct报告,提示左肺中段可见实性结节,没有活检,哪来的晚期低分化?”秋琬起身,取下腰间的手铐,走到她身旁。 周琳闻言,嘴唇微张,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医生说结节血管穿行,恶性可能大,后来我通过浏览器搜索,知道晚期低分化。” “我将报告发给医生朋友,她说实性结节也有炎症的概率,建议观察三个月再做ct。你半年没有临床症状,不怀疑吗?”秋琬觉得匪夷所思,但也理解周琳当时的状态,哪有心思去证实? “我” 周琳愣怔中,秋琬将其手腕拷住,沉声道:“感谢你的配合。”她转头叮咛书记员办手续,随后推门出去,门外两个同事快步进来,将女人带走。 秋琬漫无目的地迈着步子行至综合楼前的空地,双手插兜,抬头仰望。此时天光已然破晓,淡青色的晨曦映照着她疲惫的面容,案子终于告破,为什么反而千愁万绪? “小秋。”刘局正好出来,远远瞧见她孤单的身影,信步走近。 秋琬抽出插兜的手,应她:“刘局。” “不用拘谨。”刘局温声道,“走,去吃碗面。” “好。”秋琬将手塞回兜里。 公安局对面经营着一家凌晨面馆,老板娘是重案组王姐的亲戚,知道她们时常加班,特意请三个可以值夜班的阿姨,两班倒。 “一碗牛肉面。” “一碗排骨面。” 阿姨认识她们,笑着招呼:“好,刘局和秋队稍等。” 刘局端两碗豆浆,秋琬拿两双筷子,两人在外桌落座。年长者早已瞧出她的心事,装作随口问:“在想什么?” “为周琳感到惋惜吧,她挺聪慧,就是遇人不淑。”秋琬扯了扯唇角,补充,“刘局,让你见笑了,我身为执法人员,不应该把个人情感带进工作。” “不能这么说,我们警察也是人,流的血带着温度,只要不让情感凌驾于法律之上就好。”刘局笑容柔润,“我办案20年,去年10月,还会因为一个母亲为女儿杀人掉泪,但并不影响我将她绳之以法。你也一样,不是吗?” 秋琬思忖片刻,点头:“是。” 刘局诉说着这些年主理案件的体悟,时不时开两句玩笑,秋琬紧抿的薄唇慢慢松开,颊边笑容隐现。 翌日,技术组办公室,早会结束,何英继续刚才的讨论。 “听说杨光的母亲特意从老家赶来,为周琳求情。” 周琳昨天自首前,打电话向杨光母亲坦白,她直言对不起杨母,但绝不后悔,所以不求原谅。 连警方都没有料到杨母今天会来。 赵晓婷叹气:“谁说不是呢?周琳把死渣男的老妈当亲妈,侍养多年。” 李鹤薇回复秋琬的微信,抬头接话:“死者母亲求情,法官会酌情考虑,秋队也把律师朋友介绍给她的家人。对方说周琳有自首情节,应该不会死刑,15年的可能性最大,狱中表现良好,还能减刑。” 听她这般说,陶聆愁云笼罩的眉眼稍微舒展:“但愿如此。” 大案告破,即便在工作日,李鹤薇也提前让她们去换衣服,准备下班。 还有2分钟到点,她闲来无事刷手机,屏幕忽然跳出未读消息的提醒。 李鹤薇点进去,发现私信来自陶聆,笑容瞬间在唇边绽放。 【薇姐,晚饭不在食堂吃。】 【嗯?】 【我们去超市买菜,好吗?】 【上班已经够辛苦,还要回家做饭?】无论谁下厨,李鹤薇都不乐意。 【我不累。】 【不行,你月经第二天吧?手臂还有伤。】 【手臂的伤都有换药,不疼的。】 【不行。】李鹤薇抬眸,始料未及,撞进陶聆温柔似水的视线,她读出对方唇语,薇姐?叫薇姐没用,她嘟囔着,却把“不行”两字删去,妥协道:【我帮忙。】 最后两人行变成三人行,李鹤薇负责推车,陶聆和程映秋穿过生活区,转进调料区。 “薇姐,我看家里只有锅碗瓢盆,没有调料。” 李鹤薇唇角勾起弧度:“说好今晚你做主。” “好。” 陶聆眉眼弯弯,她将盐,鸡精,味精,蚝油,酱油这些必备的调料小心翼翼放进推车,拿两袋炖汤的干料,刚转身,却被程映秋制止:“大热天喝汤,不怕流鼻血啊?” “偶尔喝,薇姐应该喜欢。” 程映秋半信半疑:“她喜欢喝汤?我怎么不知道?” 李鹤薇笑容更甚:“喜欢。” 程映秋撅着嘴:“嚯,你俩一唱一和。” 她们右转去生鲜区,陶聆挑选半扇适合煲汤的排骨,拜托阿姨称重,程映秋好奇:“炖排骨汤?莲藕还是玉米?” “苦瓜排骨黄豆汤。” 程映秋一个头两个大:“苦瓜,黄豆?瞎说吧,它俩挨边吗?” 1斤6两,35.8元,陶聆伸手接过排骨,耐心给她解释:“映秋,苦瓜排骨黄豆汤适合夏天喝,清热下火,你要相信我。” 程映秋寻求认同:“姐,你信吗?我长这么大就没喝过。” “苦瓜排骨黄豆汤好喝。”广州省省汤之一,李鹤薇惦记半个月,原本准备*周末去酒楼饱餐一顿,陶聆竟然提前满足她。 程映秋诧异:“你魔怔吧?还是中邪?” 陶聆帮忙回应:“薇姐最近口味变淡,不能吃辣,所以我想空闲的时候多做两样菜,第二天中午带去单位吃。” 程映秋若有所思:“是吗?那我这个做妹妹的不称职,竟然没发现。” 陶聆称半斤牛肉,一斤去骨鸡肉,最后走去蔬菜区,拿着苦瓜介绍:“映秋,这是雷公凿,炖汤清甜回甘。” “没见过,我们都买长条的苦瓜。” “黄豆,瑶柱和蚝豉,我中午回去已经提前泡好。”“映秋,扯两个口袋。”“不麻烦,我来就好。” 难怪中午休息的时候消失40分钟,李鹤薇凝视她忙碌,却井井有条的动作,心脏跳跃的频率,失序只在瞬息之间。 第28章 我的骄傲 驱车回家,陶聆换好鞋拎着袋子去厨房,把今晚和明天中午不吃的食材分装进冰箱,而后开始备菜。李鹤薇负责帮忙,程映秋却发现她时不时发愣,甚至切菜的时候差点切到手。 陶聆也有所察觉,以为她没休息好,柔声道:“薇姐,你去外面等吧,我速度快。” 李鹤薇回过神,正要接话,被程映秋勾着手臂往客厅拽:“姐,你这是帮倒忙,出来。” “可是” “没有可是。”程映秋将她拉进工作间,反手锁住房门。 李鹤薇不自觉牵挂着在厨房忙碌的女孩:“陶聆手臂的伤没好,也在月经期。” “待会儿我去帮忙。”程映秋双手抱胸,眼珠子转一圈,打量着李鹤薇,正色道,“姐,坦白从宽。” 李鹤薇不明所以:“什么坦白从宽?” “你在想啥呢?倒车倒三次才成功,洗菜洗5分钟,切菜也差点切着手。”李鹤薇家境优渥,从小到大没有什么烦心事,所以程映秋怀疑和感情有关。 “没,没什么。”李鹤薇避开对方的眼神,抬眸望着天花板。 “说谎,你每回说谎准会耳朵红。”程映秋摸出手机,现拍一张照片给她看。 “程映秋!”李鹤薇无奈,飘忽的目光挪移,直视着身前势必寻根问底的堂妹,开诚布公道,“我在证实一件事,还要考虑可行性,等想明白再告诉你。”性格使然,她做事从不畏手畏脚,只是会再三确认自己内心深刻的想法,斟酌是否采取行动。 程映秋暂且答应,问她:“感情?” 李鹤薇没有隐瞒:“对。” 程映秋顿时眉开眼笑,连语气都洋溢着欢喜:“喔,姐,你的春天要来啦!这次应该喜欢他吧?” “嗯,所以我必须深思熟虑。” 她性取向女,但也不会平白无故喜欢谁,只是察觉自己最近有些反常,太过关注陶聆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情绪也容易被对方左右。但她还得深究这是喜欢,还是停留在感兴趣,或者仅仅感激陶聆待自己真诚,细心。 “对,你得考虑清楚,别又栽进坑里。” 李鹤薇伸手拉开门,示意程映秋出去干活。 “姐,你现在好些看吧?你去。”程映秋达到目的后开始推脱,噘着嘴埋怨,“你只晓得陶聆来月经,我也是第一天。” “行,你歇着。”李鹤薇暂时放下心事,抬脚往厨房走,仿佛想到什么,猛然转回头,安排道,“你去楼下的便利店买提饮料。” “我们三个人干嘛喝饮料?平时不是喝水吗?养生。” 李鹤薇不假思索回应:“秋队的外婆不在家,我邀请她过来吃便饭。” 程映秋呼吸稍滞:“啊?” “啊什么,都是同事,可以适当往来。”李鹤薇补充,“秋队在家补眠,我叫她8点过来。” “哦,好嘛,我去买,她喜欢喝什么?”程映秋猜测当年的事秋琬大概已经释怀,现在就当普通朋友相处,无伤大雅。再说,熟悉后,万一她主动教自己跳舞? “都可以吧,她昨晚买的雪碧,应该喜欢喝汽水。” 程映秋回归正常,笑着应道:“好,我这就去。” *** 夏季昼长夜短,将近8点,夕阳才彻底不见踪影。李鹤薇抬手按亮客厅和饭厅所有的灯,程映秋帮忙摆碗筷,防盗门被轻轻叩响。 李鹤薇提醒她:“开门去。” “你去,我端菜。”程映秋闪身进厨房。 李鹤薇忍不住吐槽:“你好别扭。”她两三步过去,打开房门,门外,秋琬拎着一小袋水果,笑容和煦:“感谢李队招待。” “买什么东西?只是喊你吃一顿便饭。”李鹤薇俯身拿一双拖鞋,放在她脚边。 “初次拜访嘛。”秋琬穿好拖鞋,跟着李鹤薇往前走,问她,“水果放哪里?” “来,给我吧,下次不许再客气。”李鹤薇接过水果,顺手放在旁边的咖啡桌上。 “好。”秋琬随她坐下。 “我泡的花茶,喝着还不错。”李鹤薇倒茶,和她闲聊两句,又说,“马上开饭,今晚的主厨是我们的小陶同志。” “我已经望眼欲穿。”生活中的秋琬不似工作时严肃,她眉眼柔和,穿一件浅色衬衣,烟灰色牛仔裤,长发垂落,整个人看着清爽纤秀。 “你坐会儿,我去端菜,三荤两素一汤呢。” “我也帮忙。”秋琬站起身。 李鹤薇没有推辞,觉得随心所欲,对方能够更快融入。 饭菜都端上桌,苦瓜黄豆排骨汤,黄瓜胡萝卜炒鸡丁,番茄炒蛋,醋溜白菜,耗油生菜,还有辣味的小炒黄牛肉,毕竟三人可以吃辣。 秋琬竖起拇指,忍不住惊叹:“小陶,你的厨艺非同一般。” 程映秋也不吝夸赞:“以后的对象有口福。” 陶聆愣怔片刻,笑着回应:“我还不想谈朋友。” “以后,我说以后啊,现在想干嘛?” 陶聆实话实说,“工作,存钱买房。” 秋琬投来欣赏的眼光:“挺好,独立自主,又有事业心。” 李鹤薇却从她的话语中读出倔强与不易。现如今,许多年轻人都靠父母补贴买房,而陶聆每个月给家里2000,房租500,还要和她们平摊水电气和买菜的生活费。 她眼眶酸胀得厉害,埋着头,低声说:“加油,明年转正,工资至少多1200。” 陶聆弯起嘴角:“嗯,是呢,还有其他补贴。” “来,先敬我们小陶一杯。”李鹤薇几不可察地吸了吸鼻子,抬头时,笑容重现,“辛苦啦。” 陶聆端起陶瓷杯:“不用敬,我们一起喝。” “好!” 程映秋初见秋琬时,总是话到嘴边说不出,随着时间的推移,暴露本性:“姐,我们唱歌好不好?” “去哪里唱歌?” “在家啊,我有设备,两个小音箱,两个小话筒,然后手机下载选歌app,直接投屏。” 李鹤薇摇头拒绝:“这不是扰民吗?” “姐,唱到9点半,不算扰民。”程映秋撒娇,偏头询问身边的秋琬,“秋队,你说是不是?”她面容明媚,好似冬日的暖阳,咫尺相隔,秋琬大脑短暂停摆,下意识点头。 “你看,秋队也答应。” 程映秋胜利在望:“陶聆呢?” 陶聆歪着头,享受难得的清闲,心情愉悦:“我唱歌不好听,但想听你们唱。” 李鹤薇最终让步:“去拿吧。” “嚯,你果然偏心。”程映秋佯装心痛,往陶聆怀里靠,“她只在乎你。” 李鹤薇的脸刷地一下红到耳根,忙起身去开电视,幸好陶聆若无其事地说:“薇姐也在乎你。” 然而她不知,陶聆因为程映秋的话,心头发软,笑意浓浓。 话筒和音响连接成功,程映秋试音,随即发挥所长,组织今晚的歌友会:“OK,大家依次上麦,不能不唱。” “姐,你不是喜欢唱《挥着翅膀的女孩》吗?”程映秋点歌,李鹤薇连忙提醒她,“粤语版《我的骄傲》” “啊?你唱粤语?”程映秋满腹狐疑,“唱中文版都不利索,还要唱粤语?” 李鹤薇拧眉,抱着靠枕扔过去:“不要废话。” 程映秋搜索粤语版,点歌:“好嘛,只要你愿意唱,以前每次去ktv都当哑巴。” “陶聆,你呢?” 陶聆摆手:“我不唱,不好听。” “哪里不好听?来,手机给我。”程映秋知道陶聆做饭时会戴着耳机听歌,绝对藏着歌单。 “映秋”陶聆试图去抢手机,声音软软糯糯。 “等等,《轻轻地告诉你》,《心雨》,《我不想说》都是岗岗姐的歌。”程映秋乐得笑出声,“姐,你是90后,不是70后。” 陶聆抬手捂住羞红的脸:“都说不要看。” 李鹤薇坐她身边,仿佛瞧见陶聆释放重压后的另一面,分明这么可爱,甜美。 “这有什么?杨钰莹的歌好听。”她轻戳程映秋的后背,“都给点上,不唱,哼着也好。” “行。”程映秋点两首歌,将手机交给秋琬,意料之外,对方都点的英文歌。 “哇,秋队,你好酷,全英文。YesterdayOnceMore,MyHeartWillGoOn,AsLongAsYouLoveMe,都是经典的歌。” “嗯,好听,我唱得一般,听听也好。” 李鹤薇起头,握着话筒,先开两下嗓。 程映秋惊讶:“哇,姐,你怎么变得专业啦?” “嘘。”旋律起,李鹤薇准确无误地进歌。 Prideinyoureyes 为我改写下半生 眉目里找到我 失去的自信心 才明白被爱的 能活得这样勇敢 荣幸眼神能替我 云上旅行来点灯 Seemefly Improudtoflyuphigh 不因气压摇摆只因有你拥戴 她粤语标准,声音收放自如,听着温暖且自信。 “omg,这是我姐吗?” BelievemeIcanfly,Imsinginginthesky 假使我算神话因你创更愉快 陶聆一瞬不移地看着她的侧脸,噙着温柔笑意,眼底似有星光闪耀。 第29章 嗯?叫什么 一曲歌毕,程映秋起哄:“姐,我多帮你点两首粤语歌,实在太好听。”她划拉着app界面,随意添加三首粤语歌,李鹤薇伸手制止:“别瞎点,有些歌我不会唱。” “陈慧娴的《千千阙歌》会吗?” “会。” “《漫步人生路》呢?” “怎么全是老歌?” 程映秋挑眉:“不行吗?今晚怀旧,中粤英都唱经典的歌曲。” 李鹤薇不扫兴:“好,你主持,都依你。” “你嫌弃都是老歌,点一首杨千嬅的《处处吻》怎么样?” 处处吻?李鹤薇脱口而出:“你痴线呐。” “哈?姐,你还会说粤语,我懂,痴线就是神经的意思嘛。”程映秋学传媒,对各地方言都略知一二,而且她语言天赋强,曾经去浙州学习三个月,便能说着流利的吴语,和老城区的阿叔阿婶无障碍沟通。 李鹤薇佩服她带动气氛的能力:“我骂你,笑什么?” “痴线算中性词,你哪有骂?况且《处处吻》怎么啦?只是比较奔放而已。” 陶聆被姐妹俩的互动带弯嘴角,然而下一秒,她瞧见屏幕跳出《轻轻的告诉你》字眼,双唇瞬间抿成直线。 程映秋将话筒递过去:“陶聆,给你。” “我喜欢听,觉得歌甜,但不会唱”陶聆右手拿话筒,闲置的左手攥着沙发垫,明显的紧张。 坐她右侧的李鹤薇柔声鼓励:“没有外人,你随便哼唱。” 秋琬紧接着附和:“对,小陶,尽管唱。” 旋律起,被赶鸭子上架的陶聆盯着电视,纵使暗自倒数,但还是提前进歌。 “让我” 李鹤薇低语:“不要紧。” 陶聆深呼吸,顺利跟上节奏。 让我轻轻的告诉你,天上的星星在等待。 捧场王程映秋捂胸口:“救命,好甜。”潜意识中,李鹤薇坐在右边,所以她软着骨头靠过去,仰头,却瞅见秋琬清晰的下颌线。 “我”程映秋触电般从她胸前离开,支支吾吾道歉,“对,对不起,我以为你是我姐。” 秋琬笑容温和:“没关系,你比我小8岁,确实应该叫姐。” “嗯,秋琬姐。”程映秋呵呵一笑,算作回应,然而内心却在疯狂打鼓,这是干嘛?不会因为知道对方也喜欢女生,紧张吧?她琢磨着,李鹤薇突然接腔:“是啊,以后可以直呼名字,秋队,李队听着生疏。对哦,你喊我鹤薇,或者大薇,别叫小薇。” “大薇?”程映秋心思跳跃,早已把方才的反常抛到九霄云外,扑哧笑出声,“妈她们都叫你小薇,所以朋友不能叫?” 李鹤薇似笑非笑:“程映秋,你话有点密。” “哦。” “她说得对,朋友都叫我大薇。”李鹤薇在深圳这些年,因为父母早逝和性取向的缘故,刻意疏远时常催婚的亲戚,只做逢年过节的必要走动,朋友倒不少,交心两三,饭友五六。 “好。”秋琬应下,又说,“映秋可以唤我秋姐,或者秋秋姐,小陶一样。” “知道啦,专心听歌。” 唱到高潮部分,程映秋带动她们合唱。 不要问我太阳有多高 我会告诉你我有多真 不要问我星星有几颗 我会告诉你很多 “哇,真的好甜,以为你是御姐,结果是甜妹。”程映秋鼓掌。 李鹤薇打心底夸赞:“她可盐可甜,风格多样,无缝切换。” “薇姐。”陶聆被她夸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软声软气。 程映秋接过话筒,塞给秋琬:“秋队,轮到你。” 秋琬假意较真,实则算作提醒:“嗯?叫什么?”她不知道程映秋的性取向,只是把对方当妹妹,喜欢她鲜活开朗的性格。 她嗓音独特,成熟中带着一股侠气,此时语调轻缓,尾音上扬,却是另一副慵懒的风格。这在撩谁呢?程映秋心底呐喊,皮笑肉不笑:“秋姐。” 长得也不赖,她连忙偏开头,拿着另一个话筒介绍:“现在请秋琬警官唱YesterdayOnceMore,昨日重现。” 秋琬后背靠着沙发,浑身松散开来,气定神闲:“WhenIwasyoung,Idlistentotheradio” 程映秋情不自禁闭着眼,仿佛置身老旧的木屋,室内灯火温暖,秋琬眉目柔和,抱着吉他坐在壁炉旁深情演绎。 “Everyshingalingaling,Thattheyrestartingtosing,Sofine” 她沉浸其中,以致于切换到自己的歌,还愣在原地。 “映秋。”李鹤薇轻推她肩膀。 “啊?唱完啦?”程映秋思绪被拽回。 李鹤薇嫌弃:“你别告诉我睡着了?秋琬唱得多好。” “嗯,有点困。”昨日重现动人的旋律依然在脑海回荡,程映秋懒得解释, 李鹤薇收拾话筒,塞进盒子:“快9点10分,你困就洗澡睡觉,秋琬也早点回家。” “好嘛。”她从陶聆口中得知秋琬两天只睡五个小时,铁娘子名不虚传。 秋琬放下话筒,站起身:“好,我正好回去补眠,周末再聚。” “我送你下楼。”李鹤薇尽地主之谊。 “不用,我走路回去7分钟,还得辛苦你们善后。”秋琬目光落在旁边摆满残羹剩饭的餐桌。 “前两天买的洗碗机,放进去就好。” “真的不用,天气热,还是待空调房舒服。” 秋琬再三推辞,李鹤薇只好目送她进电梯,随后掩住防盗门,反锁。转身时,陶聆和程映秋已经把碗筷端进厨房。她快步走过去,捧起最后一碗汤。 “薇姐,给我吧,我将肉和菜分出来。”陶聆伸手来接。 “我来,你先去洗澡。”李鹤薇抢过她手中的筷子,蹲下身,把排骨和菜挑出来扔垃圾桶,剩余的汤倒厕所。她折返回来,陶聆却还杵在门边。 “怎么不去?” “我让映秋先洗。”陶聆再次伸手。 “做什么?我会用洗碗机。”李鹤薇拿筷头轻敲她的手指,语重心长,“你已经负责做饭,这些小事交给我。” “薇姐”陶聆没有喊出声,而是凝视她捣鼓着洗碗机的背影,心脏不合常理地颤动。 父亲认为自己下班回家做家务活理所应当,母亲空闲时会沉默着帮忙。只有眼前的她,总是絮絮叨叨叮嘱自己休息,万事都要求分担。 “这东西怎么不动?我分明照着说明书来。”李鹤薇食指戳着面板,偏头问她。 “没按开关。”陶聆回过神,两步靠近,俯身打开侧方位的开关,选择节能洗,机器一键启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李鹤薇尴尬地笑:“我竟然忘记它。” “正常,我第一次也不会用。”陶聆直起身,抽出一张厨房用纸,擦拭料理台的油渍,“薇姐,青菜不过夜,所以明天带鸡丁和汤去单位吃。” “好。”李鹤薇拉开冰箱门,发现保鲜层只放着一个双层饭盒,霎时蹙起眉头,“你的呢?” “今晚备得不多。”陶聆将纸巾扔进脚边的垃圾桶,抬头回应,“我可以去食堂吃。” 李鹤薇不容置喙的语气:“分着吃。” 陶聆没听明白:“什么?” 李鹤薇正面朝向她,一字一句强调:“你炒的菜,煲的汤,我不能独享,必须分着吃。”略有些霸道的言语,陶聆魔怔一样盯着她,挪不开眼。下一瞬,身前的穿着家居服的李鹤薇却先一步转头,人已经走远,才留下话,“晚安,我去洗澡。” 夜阑人静,李鹤薇洗完澡,后背倚着枕头,半躺在床边。她最受不得陶聆柔情似水的眼睛注视着自己,超过5秒必定缴械投降,偏偏这人还总喜欢盯着她瞧。怪不得朋友常说直女往往肆无忌惮,如今终于领教。 但她们也三令五申不能碰直女,不能吗?李鹤薇翻着两人越发密集的聊天记录,陷入沉思。 【薇姐,我先帮你打饭。】 【薇姐,我去换药,你看。】 【薇姐,昨晚睡得不好吗?】 【薇姐,糖吃多不好,大白兔奶糖一天最多两颗。】 【薇姐,你说周琳如果在狱中表现良好,可以减刑吗?】 事事报备,事事关心。 只要不在工作时间,李鹤薇都会秒回消息,单纯的朋友,或者姐妹会这样吗?她愣神间,程映秋发来微信。 【姐,我放你左边床头柜的蛋糕卡,看到没?】 【蛋糕卡?】李鹤薇侧身,发现旁边放着一张粉色的卡片。 【对啊,你周六的生日嘛,老程给的蛋糕卡,让我去挑,我想着你喜欢啥样自己去选。】 【但我好像拿错卡,你那张面值300还是200?】 李鹤薇伸手去够,碰着卡片的边缘,它却顺着桌面,滑落至抽屉的缝隙。抽屉属于原主,李鹤薇只腾出右边的床头柜供自己使用。她犹豫片刻,握着抽屉的抓手,慢慢拉开。 半摞画纸映入眼帘,蛋糕卡安静地躺在角落,李鹤薇抽出卡片,余光瞄一眼画纸速写的内容,人物轮廓有些熟悉,定睛细看,这不是陶聆吗? 第30章 愿你余生四季,生活常温暖,日子总温柔 李鹤薇起初没有在意,观察着原主笔下的陶聆,由衷认为自己还和对方存在不小的差距。虽然她们都是法医专业半路出家,但原主工作接近5年,明显对人物特点的把控更加入木三分。 她将蛋糕卡放好,拿起那半摞画纸,借着暖黄的床灯,往下翻看。单纯欣赏画作,不算侵犯隐私吧? 然而越往后,李鹤薇越发不解,为什么原主速写的对象都是陶聆?巷尾喂猫的陶聆,书房练字的陶聆,伏案沉思的陶聆,甚至在菜市场杀鱼的陶聆 结合微信免打扰的特殊对待,半个月前不可思议的推测再次从李鹤薇脑海中冒出。原主喜欢陶聆,但因为禁忌的姑嫂关系,选择疏远对方,才有她穿书初期,觉得她们关系寻常的错觉。 “是的。”耳边莫名响起熟悉的声音,紧随着无奈的叹息。 李鹤薇心中惊涛骇浪,但经历穿书的她也算见识过疾风骤雨,迅速调整状态,清隽的眉头深锁:“你是?” “你口中的原主。” 穿书没有系统,但能和原主对话?李鹤薇抓住时机,忙不迭询问:“你在哪儿?” “深圳,你的家。” 所以她穿进小说,小说的原主却成为她?俗称交换人生? “家中燃气泄漏,你命在旦夕,幸好朋友敲门,把你送去医院,我在重症监护病房醒来。” 一个被花盆吓晕,一个一氧化碳中毒,都是小概率事件,还挺有缘,李鹤薇腹诽,告诉她:“你查案,被凶犯父亲扔的花盆吓晕,我也在病房转醒。” “不,我在火场晕倒,大概2016年三月的事。” 关键提示,李鹤薇却只听见机械的女声:“原主涉及剧透,内容已被屏蔽。”她不由吐槽,“你有点碍事。” “此次通话总共5分钟,已经过去2分钟,请把握时间。” 原主的时间线并不知道陶聆会经历死劫,李鹤薇思前想后,八卦道:“你是深柜吗?还是结婚后觉醒?” “我” “可以不说,我只是好奇。”李鹤薇抬眸,遥望窗外皎皎的明月,不假思索地开口,“其实我们可以交换秘密,毕竟同名同姓。”她坦诚相待,“我高中发觉自己喜欢女生,但至今单身。” 李鹤薇以为对方的沉默等同婉拒,正要岔开话题,原主娓娓道来:“我大学已经觉醒,但不敢出柜,家里催得急,体制内领导也不停介绍相亲对象,就想着找一个可以控制的人领证,过两个月离婚。” “糊涂啊。”李鹤薇不禁感慨。 “确实糊涂。”原主回忆着,“我千挑万选,最后看中在国外工作的陶洋,相隔千里,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难怪映秋都说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 “好拿捏?我点头,他一般不会拒绝。我sayno,他也尊重。” 李鹤薇扶额:“别把男人想得太简单,他们得到手,态度会立马转变。” “所以我也有后招,如果相处不融洽,立马提离婚。” 话虽如此,但不确定因素太多,李鹤薇不敢苟同:“幸好你所处的世界没有离婚冷静期,哦,还好陶洋失踪。” “他不是失踪,他” “原主涉及剧透,内容已被屏蔽。” “她剧透什么?我知道陶洋的结局!”等等,原主知道陶洋不是失踪,而是被谋杀,那她穿越的时间岂不应该往后推,她也肯定晓得陶聆在何时何地,因为什么事而殉职。李鹤薇捋清逻辑,亟不可待地问,“陶聆呢?你有没有什么需要交代?” 又是一阵嘈乱刺耳的杂音,关乎陶聆,李鹤薇内心焦急万分,不断追问:“原主,你还在吗?多少透露一点。” 原主近乎乞求的声音:“拜托你,保护她。” “喂,你!”保护?拿什么保护?敌暗我明,她连自己都没法护的周全,更何况陶聆。 “我从未后悔疏远陶陶,我们尴尬的关系注定没有结果,但她因我” “因你干嘛?牺牲?”李鹤薇心急如焚,机械的女声却不合时宜出现,“亲爱的宿主,通话结束,您可以给对方留言,仅限一条。” “帮我照顾眠眠,谢谢。”李鹤薇沉思片刻,明白不能剧透,只好请对方帮忙照顾女儿。一只金渐层,她30岁生日,朋友送的礼物。 两分钟后,李鹤薇收到原主跨时空的留言:【怎么速学粤语?】她土生土长蜀州人,鲜少接触粤语,虽然看过不少港剧,但属于大概能够听懂,却说不出半句的状态。所以穿书20天,10天待在医院,9天宅家,今天去司法鉴定中心上班,当了一天哑巴。 【报个粤语速成班,看剧,听广播,多和她们聊天。】 “收到您的回复,我们稍后传达。” “我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去吗?”今晚的突发事件如同一瓢冷水泼来,浇醒思考着是否喜欢陶聆的李鹤薇。现在前路迷茫,陶聆未来凶多吉少,障碍都没有扫清,还在纠结情爱? 完成任务要紧。 “人呢?怎么不回答?”异常的声响戛然而止,房间恢复平静。李鹤薇环顾四周,睨见床头柜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程映秋来电,她接听:“喂。” “姐,你吓死我,半天不回消息,打电话也不接。” “困,差点睡着。”李鹤薇尝试深呼吸,慢慢缓过劲,思绪重回现实。 “哦,蛋糕卡面值多少?” “200。” “错的,老程给我的卡面值300,明天换给你。” “好,睡吧。”互道晚安,挂断电话,李鹤薇思索着另一个问题。原主喜欢陶聆,她同样对陶聆产生好感,这是什么魔咒?幸好没有深陷其中,还有挽救的余地。 难道疏远陶聆?她不是原主,做不到。况且对方没有过错,为什么要遭受无端的冷漠。李鹤薇斟酌良久,决定保持现状,只要压抑情感,不主动,不越界,一定能够恢复正常的心态。 然而她高估自己的定力,周六清晨,从睡梦中转醒,李鹤薇习惯性地伸手拿手机,睁开一只眼查阅消息。 原主备注的姓名,李玉琼:【宝贝,生日快乐,三十而立咯。】【转账2000】 吴永:【薇薇,生日快乐。】【转账2000】 怎么分开转账?蜀州人也太大方。 【妈,谢谢。】 【爸,感谢。】 李鹤薇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父母的存在,不过二老太热情,有时候深夜回家,还要和他们视频聊天。尤其李玉琼,发现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都会私信她,要求参考。 程稚娇:【小薇,生日快乐哦。】【转账800】 吴聪:【小薇,生日快乐,中午早点回来。】【转账800】 李鹤薇依次表达谢意,继续翻着未读消息,竟然没发现一条来自朋友的祝福,原主这是与世隔绝? 【姐,Happybirthday,爱你么么哒。】【我试用期工资少,小小心意,请笑纳。】【红包200.】 【6点半起床?少见啊。】李鹤薇不收她的红包。 【今早我工作,中午才能去酒楼。】【不说咯,到现场。】 【你忙。】李鹤薇正要放下手机,却瞧见陶聆0点发的未读消息。 【薇姐,生日快乐。(蛋糕)】后面紧接着红包,李鹤薇照样不收,回一个谢谢。踩点祝福,跟谁学的?她若无其事起床,忘记开窗,摸着黑去洗手间洗漱。 身侧的房门被敲响:“薇姐,醒了吗?” “唔。”李鹤薇刷着牙,走过去给她开门。 “薇姐,早。”门外的光涌进来,照在她身上,一半光晕橙黄,一半夜色朦胧。她却注视着陶聆明媚的笑容,瞬间失神。 “薇姐?”陶聆看她愣住,低声轻唤。 “嗯?唔嗯唔。”李鹤薇示意在刷牙,转身走回浴室。她抬起头,蹙眉看着镜中的面容,责怪自己因为陶聆失去理智。 “薇姐,我有礼物要送你。”陶聆站在门边,后背倚着墙,眼眸好似含着一泓秋水,嗓音温润悦耳。 李鹤薇该庆幸没转头,她吐掉漱口水,拿一次性面巾擦净泡沫,问道:“什么礼物?” “你过来就知道。” “还卖关子。”李鹤薇按捺住情绪,跟着她移步对面的卧室。 “我没有其他本事,所以写一副字,昨天拿去装裱。”陶聆从纸箱拿出卷轴,小心翼翼展开,歪着头,不偏不倚地和她对视,笑颜如花,“愿你余生四季,生活常温暖,日子总温柔。” 30-40 第31章 你对谁都这么用心吗? 李鹤薇朋友不少,互相也舍得花钱,但都是提前问她想要什么,或者直接发红包。唯独陶聆与众不同,不仅踩点送祝福,还挖空心思准备礼物。 陶聆平整着卷轴的褶皱:“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喜欢。”李鹤薇睫毛轻颤,眸底水光晃荡。她偏开头,强压心中翻涌而出的感动,低声呢喃,“当然喜欢。” “喜欢就好。”陶聆双手抱着卷轴,“薇姐,放在哪儿?” 李鹤薇移回目光,表情已然看不出波动:“挂书柜的旁边吧。”她最近鲜少进工作间,下班回家就宅房间追剧,或者在阳台画画,所以卷轴放隔壁再好不过,免得见物如见人。 “好的。”陶聆找出两颗免打孔无痕钉。 李鹤薇瞧她雀跃的神色,终归忍不住改口:“还是挂在卧室。”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莫名解释,“你写的内容比较温暖,更适合卧室。” “都可以。”陶聆自然没有察觉李鹤薇百转千回的情绪,将卷轴和钉子给她,粲然道:“马上开饭,我先去看锅。” “你还做了早餐?” 陶聆眨巴着眼睛,郑重点头:“嗯!长寿面。” “好,你去忙。”李鹤薇转身,咬着唇思量,她还要带来多少惊喜? 世事总是难料,陶聆不仅准备长寿面,还有水晶虾饺。她端着面碗放在饭桌,笑容乖巧:“薇姐,我看你口味偏粤菜,所以自作主张学做云吞面和水晶虾饺。” “云吞就是小馄饨,我昨晚熬的大骨汤作为汤底,你快尝尝。” “陶聆。”你对谁都这么用心吗?李鹤薇不动声色,紧了紧抓着勺子的右手,把想问的话咽进肚子。 “什么?” “没有。”李鹤薇盯着近在咫尺的云吞面,温声回应,“我在想,面肯定好吃。”她慢条斯理吃两个云吞,看眼*前的陶聆不动筷,又问,“你呢?” “我沾光,也煮了一碗。”陶聆端来一碗面,放半勺油辣椒,小口吃起来。 食不语,李鹤薇品尝着面和虾饺,破天荒没有说话。 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力复杂而微妙,通常发自本能,不是你想压制就能压制,尤其两人独处,彼此的感觉容易被无限放大。李鹤薇缄默不言,试图平复内心的震荡,忽然想起刘局昨天提及的全国模拟画像师交流会。倘若不打算疏远,那就让距离慢慢把这份悸动磨平。 她喝完汤,拿纸擦拭着嘴角,语气淡然:“我下周出差。” 陶聆愣怔两秒,若有所思地问:“出去多久呢?” “全国15个省份各派一位画像师,分3个组下基层,大概需要50天。如果中途遇到案子,我会赶回来。”蜀州省刑侦总队的模拟画像师年过半百,特意向主办单位推荐她,所以李鹤薇没有理由拒绝。 “嗯。”陶聆笑容彻底凝固。 “中午空闲吧?随我去酒楼吃饭。”李鹤薇知道去年原主29岁的生日,邀请陶家三人,但她不想接触陶碌海,婉拒吴永的建议,只说会带着陶聆。 “空闲的。” 李鹤薇夹一颗虾饺慢吞吞嚼着,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没喊你爸妈,毕竟只有两个月就和你哥解除婚姻关系,以后再无瓜葛。” 她看陶聆清秀的眉霎时蹙紧,接着前面的话解释:“再无瓜葛特指陶洋,你还是我的同事和租客。”谁知对方却低垂着眼眸,欲言又止 李鹤薇有些着急:“陶聆,我说过,你在我面前,可以直言不讳。” “连朋友都不是吗?” 略带委屈的质问,李鹤薇怔住,凝视她泛红的眼眶,暗道怎么把人给惹哭了,连忙补救:“我把你当妹妹看待,和映秋同样重要的妹妹。” 陶聆兴许经历上一次李鹤薇类似断崖式绝交的做法,产生应激,但又责怪自己没有立场,毕竟谁都没有义务从始至终待你好,她嗫嚅着道歉:“对不起。” “干嘛说对不起?” 陶聆端起两个面碗,松开抿着的唇:“我去收拾东西。” “诶?你。”李鹤薇摸不清缘由,一颗心像被火堆架着烤,焦急难耐。她等陶聆将碗盘放进洗碗机,有意交谈,却眼睁睁看着女孩从身旁走过,没来得及说话,房门已经掩住。 两分钟后,呆立在门外,不知所以的她收到微信:【薇姐,这是我的问题,你无需纠结原因。】 一门之隔,陶聆端坐书桌前,无神地望着双手投下的阴影,她也不明白自己刚才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强烈,分明三个月前,确定对方并非忙碌,而在故意疏远她,也只是暗自承受,慢慢去习惯,从未想要质疑。 为何今天一反常态 【我准备11点半去酒楼,你同我一起?】李鹤薇的回复短暂地让她从缠绕的心绪中抽离。 陶聆深呼吸,打字:【好。】她想不出所以然,心烦意乱,干脆拿出笔墨,展开元书纸练字。 斜对面的主卧,李鹤薇坐立不安,尤其无意中瞥见角落的卷轴,更是难捱。她左思右想,取下卷轴挂去工作间,觉得不妥,拿回卧室,反复三次,此时盯着化妆台左侧隽秀的字体,困意来袭。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她没看名字就按接听。 “喂。” “姐,我直接打车过去,你们啥时候出门?” 程映秋爽朗的声音瞬间赶走李鹤薇瞌睡,她瞄一眼左上角显示的时间,11点15分,应道:“等我们简单收拾。” “你不知道,我6点半起床刷牙,陶聆就已经在厨房捣鼓,说是包馄饨,给你煮长寿面。”程映秋话语不停,“哦,还有在早茶店吃的水晶虾饺,你说我明年生日,她也能这样?” 李鹤薇冷不防地说:“做梦吧。” “姐,你怎么回事?”程映秋和她开玩笑,“哼,如果陶聆姐明年煮长寿面给我吃,我立马就追她。” “这么好的姐姐,哪里去找?”程映秋91年3月生,白羊座,比陶聆小4个多月。 李鹤薇说话酸里酸气:“你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女生。” “找机会科普呗?男人有什么好?” “sorry姐,忘记你的取向。” 李鹤薇烦恼程映秋总说她喜欢男人,如今知道原主深柜,直接反驳:“取向可以流动。” “别说什么流动,我最烦直女谈两个月转回去结婚,美其名曰顶不住压力。” 李鹤薇认同她的观点:“说的好像你曾经被伤害?” “我倒没有,但好朋友喜欢直女,屡战屡败,真佩服她的意志。”程映秋摆明道理,语气软下来,“不过,姐,我相信你的人品。你如果真想尝试,改明介绍你们认识。” “你” 程映秋乐呵:“她人挺好,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李鹤薇嗔怪:“你怎么不和她谈?” “有些人只适合当姐妹,就这么说定啦,我打的滴滴到咯,你们搞快点。” “好,我去喊陶聆。” 通话结束,李鹤薇给对方发去一条消息【准备一下,10分钟后出门。】 没有反应,她斟酌再三,走去敲门:“陶聆?” 室内寂静无声,不安的情绪霎时袭来,会不会发生意外?李鹤薇心急如焚,抬手旋转圆锁,推开房门。目光所及,陶聆端坐在封闭式阳台的书桌前,右手执着毛笔,手腕忽提忽落。她本就清瘦,加以青山远黛,近水含烟的面容,更让人想要为其遮风挡雨,无知无觉靠近。 “在写管道升的《深秋帖》?”其实李鹤薇对书法一窍不通,也不认识管道升,只是看着字体秀美清丽,飘逸脱俗,方才百度搜索,找话题和她聊。 陶聆脱离专注,仰着头看她:“嗯,我挺喜欢管道升和李清照的书法风格。” 李鹤薇不做评价,只说:“好看。” “是不是要去酒楼?”练字两小时,陶聆烦躁的杂念一扫而尽。 “嗯,快11点半。” “好,等我两分钟,换身衣服。”陶聆提前两天添置的新衣服,灰色短袖,杏色阔腿裤,她去洗手间简单擦脸,跟随李鹤薇出门。 帝苑国际和南街的酒楼相隔5公里,开车大约15分钟,李鹤薇刚停稳车,伸手解安全带,李玉琼便迎上来开门:“怎么周末都不早点过来?” “妈,临时有点事。” 女人穿一袭淡青色旗袍,眉目与李鹤薇颇有几分神似,仪态绰约:“快,小陶也下来。” 李鹤薇下车锁门,陶聆跟在她身后柔声招呼:“琼姨好。” “两个月不见,小陶也愈发漂亮。”李玉琼领路,“走,上楼坐。” 李鹤薇没瞅着平时咋咋呼呼的人,好奇地问:“映秋呢?” “躲厕所已经10分钟,你打电话喊她出来。” “琼姨,我去吧。”陶聆走得急,此时正好想去厕所。 “行,她应该蹲一楼厕所,我们在二楼清雅阁。” 陶聆颔首表示明白,等两人朝楼梯的方向迈步,她右转继续往前,走进廊道尽头的卫生间,只听最后一个隔间传出熟悉的声音:“反正等会儿肯定催我找对象,或者介绍相亲,烦死。” “怎么不介绍姐姐给我认识?” 第32章 你不是说察觉喜欢谁吗?她是女的? “不和你瞎扯,我姐她们应该到咯,再不上楼会被揍。”程映秋揣好手机,假装冲一下水,推门出去,一眼便扫见水池旁愣怔的陶聆。 她原本就不打算藏着掖着,既然被撞破,索性顺势出柜,大大方方地问:“你是听到什么吧?” “嗯。”陶聆坦诚相待。 程映秋揣摩她的承受能力:“惊讶吗?” “有点。”陶聆知道同性恋的存在,但从小到大所处环境与程映秋大相径庭,身边都是异性恋,所以对同性相爱的认知寥寥无几。 “不反感吧?” 陶聆摇头:“不会,不会。” 程映秋翘起嘴角:“我就知道。”她洗手,擦干净水渍,挽着陶聆的手臂往外走,“待会儿回家给你科普。” “科普?”陶聆懵怔片刻,侧着身,示意程映秋,“映秋,我先上厕所。” 程映秋笑着松手:“哦,你看我着什么急?我在外面等你。” “好。” 程映秋话是这般说,实则站在隔间外和陶聆唠嗑:“她们在二楼吃饭,我想着蹲一楼厕所打电话没人干扰,哪晓得你来。” “琼姨叫我喊你。” “原来这样。”程映秋嘟囔,“老吴念叨我周末不回家,也不想想他整天催我找对象,谁愿意回去?” “我妈和我爸也一样。” “我看他们就是闲得慌。” 陶聆从隔间出来,颊边笑容绽放,紧跟着附和:“我也觉得。”她喜欢程映秋直爽的性子,发觉只要对方在身边,欢声笑语必不可少。而且她们某些观点相同,能够互相提供情绪价值,更让人身心放松。 “行,我们先吃饭,回头再聊。” 两人上楼,长辈和陶聆一阵寒暄,才都落座。 李鹤薇抱着红酒瓶倒酒,程映秋面露惊色:“姐,你不是酒精过敏吗?” “是吗?”李鹤薇不好酒,但唯独偏爱红酒,意大利星座,零售400左右一瓶,还算性价比不赖的酒。 吴永给李玉琼倒酒,笑着说:“你姐啥都记不住,提醒一下就行。” “试试呢?万一脱敏?我五年前也不能喝,现在每天至少一杯。”吴聪拎起李鹤薇放下的酒瓶,“来,叔给你倒。” 程稚娇推他:“你别瞎整,小薇10岁偷喝米酒,连夜送进医院吊水,不记得吗?” “没关系,我尝一杯。”李鹤薇实在嘴馋,捧着身前的高脚杯,吴聪帮她斟满。 李玉琼由着她,心想30岁的人,自己懂分寸。 吴永手肘戳她:“玉琼,你是一家之主,起个头。” 李玉琼端起酒杯:“好,先祝我们寿星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谢谢。”李鹤薇爱热闹,但近些年的生日聚会都是朋友陪伴,她扫视着眼前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心头漾动的暖流随即涌遍全身。 李玉琼照顾陶聆:“吃菜,吃菜,小陶,你随便哦,不要客气。”她低声提醒李鹤薇,“你和小陶亲近,看到好吃的,就拿公筷帮她夹。”蜀州人热情好客,豪爽大气,重视饭桌文化,李鹤薇逐渐习惯,但不会主动给人夹菜。 “好。”她应下,转头和陶聆说,“你自己夹我就不帮忙,如果不好意思,再告诉我。” 陶聆点头:“嗯。” 众人吃两筷餐食,稍微填饱肚子,便开始闲聊,尤其吴聪话多:“程映秋,别以为你姐生日我就不说,你上次回家是什么时候?” “10天前?” 李玉琼接话:“那也不长嘛,小薇也差不多十来天没回家。” “她那是工作忙,走不开,程映秋呢?听说每天准点下班。” 程映秋脾气冲,从不吃哑巴亏:“你听谁说?我今早还去加班采访呢。” 吴聪:“同小区的小朱,他也在你们单位工作。” 程映秋火力全开:“你说的小朱在哪个部门?闲得慌我去找领导说两句,派点任务给他。” 程稚娇夹一块程映秋最爱吃的水煮牛肉给她:“你啊,真是嘴巴不饶人,吃不得半点亏。” 程映秋哼声:“那当然,都说我像琼姨。” “小秋,你琼姨赶你还是差一点。”吴永笑意盈盈,“欸,大伯给你介绍对象怎么样?” 程映秋摆手:“别,我还年轻。” “年轻什么?翻年就25,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快4岁。” “二叔,时代不同。”李鹤薇端起酒杯,试图替程映秋解围,“我生日,不谈这些?”她啜一小口红酒。 吴聪喝半杯:“说两句也没什么。” 吴永应和:“是啊,我介绍的男孩在税务局工作,父母都是公务员,长得也周正,比小秋大两岁。你把他当成普通朋友,先加微信聊两天,以后有机会约时间见面?” 程映秋满口拒绝:“不要,不去,不相亲。” 吴聪动怒:“你存心气我!” 吴永两杯白酒下肚,骂咧咧道:“小秋,趁早谈对象,别学你姐,最后找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人。” “喂。”李玉琼皱眉,拍吴永的肩膀。 “我没说错嘛,陶洋高中文凭,父母也帮不上忙。” 李鹤薇结婚的事由李玉琼点头,她倡导自由恋爱,不惯着他:“吴永,你当初有啥?无父无母,只身来蒲辰打工,还带着什么都不懂的弟弟。” 吴永没想到她当面让自己下不来台,语气放软:“我,我不一样嘛。” “什么不一样?陶洋至少还有他爸妈撑着,答应给钱装修房子,只是没想到突发意外。” 吴永终于觉察李玉琼的怒气,转移重点:“哎呀,我和小薇商量,说让陶洋回来学门手艺,或者在酒楼帮工,但她不答应啊,说不想靠家吃饭。” 对事情原委一清二楚的李鹤薇暗自咕哝,回来,原主恐怕想陶洋永远待在国外。 “你喝醉就回家休息,别在这儿瞎嚷嚷。”李玉琼考虑周全,走到陶聆身后,歉意连连,“小陶,他酒后胡言乱语,你左耳进右耳出。” “琼姨,吴叔确实没说错,我哥配不上薇姐。”两年前,陶洋把好消息告知陶聆,她当即就质疑对方说谎,因此陶洋专程截图证明。只是亲耳听闻李家的真实看法,多少还是觉得尴尬。 “唉,什么配不上?小薇喜欢陶洋,他肯定也有过人之处。” 李鹤薇不想听家长里短,岔开话题:“妈,不是吃蛋糕吗?” “唉,对,吃蛋糕。”她走回原位,伸手掐一下吴永的手臂,“醒醒。” 吴永喝得半醉,忘记陶聆也在现场,这会儿知道对方生气的原因,怕回家挨骂,装懵:“什么?要走吗?” 李玉琼没好气道:“走什么走?叫你少喝酒,每回喝酒准误事。” 她们吃完蛋糕,李鹤薇推说下午还有工作,程映秋也直言回家剪采访的视频,跟随她们上车。 “我的天,终于脱离苦海。”程映秋抚胸。 “你也太夸张。”李鹤薇扫码缴停车费。 “不是夸张,自从陶聆住进来,我们周末可以自行改善伙食,我就不愿意回去。” “他们也不是每次都念叨。” 程映秋靠着头枕伸懒腰:“那是你已经结婚,他们不念你。”她转头看着身旁沉默的陶聆,眉眼弯弯,“来,陶聆姐,继续我们的话题。” 李鹤薇随口问:“什么话题?” 程映秋毫不避讳:“当然同性话题。” 陶聆投去难以置信的目光,她立马解释:“哦,老姐她知道,没关系。” 李鹤薇表明态度:“嗯,我知道。” “我呢,确实喜欢女生,特别对年长的姐姐着迷。嗯,年龄差10岁以内吧,只要她不嫌我小。” 李鹤薇困惑:“干嘛说你喜欢谁?” “我在科普呢,举例而已。”程映秋眯着眼畅想,“姐姐温柔体贴,知识面广,总会在迷茫的时候为你指引方向。” “你想象美好,有些年上也幼稚,别说指引方向,连她自己都没法处理当下的事。”李鹤薇认识一位在社区工作的同好,33岁,因为取向原因和家里闹翻,后来没有顶住压力,意志不坚定,背着女朋友去相亲,两边不讨好。 “姐,你别打岔!”程映秋哼唧,“你是直女,当然不明白姐姐的好。” 李鹤薇不愿对方在陶聆面前认定她是直女,反驳道:“程映秋,我上午还说性向可以流动。” “流不流不是你说的算,除非答应我和陈曼见面。” “陈曼?” “啊,跟你说喜欢直女那位,不过她说要等你离婚再谈别的。” “为什么一定要和陈曼?” “哦,那你想和谁?”程映秋恍然大悟,“欸,你不是说察觉喜欢谁吗?她难道是女的?” 李鹤薇透过后视镜观察,真想拿封条把程映秋的嘴堵住,她谎称:“我那是胡说八道。” “啊?你竟然骗我。” 李鹤薇嗔怪:“不然呢?你什么都往外说。” “陶聆姐又不是外人。”程映秋不满李鹤薇搪塞自己,小声嘀咕,“不理她,我们继续聊。” 外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陶聆盯着李鹤薇的后脑勺,眸色深深。 第33章 没错,就是她,我现在crush的对象。 “女孩子心思细腻,万事考虑周全,非常靠谱,但也有令人头疼的地方,容易胡思乱想。”程映秋剖析和同性谈对象的优缺点,大咧咧道,“所以我有事说事,从不瞎猜。” 李鹤薇不赞同她的观点,辩驳:“映秋,哪有十全十美?两个人在一起,可以互相磨合促进。” “说的也对,总之女孩子的优点我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她右侧的陶聆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还在琢磨“外人”二字,听到有关胡思乱想的探讨,便不由地往自己身上靠,开始内省。回顾这些时日的相处,确定李鹤薇清晨吃饭时脱口而出的话语不是托辞,她当自己是妹妹,和映秋同样重要的妹妹。 “陶聆姐,你在听吗?” “在听。”陶聆回过头,收敛情绪,挤出一点笑容,“我也觉得最好不要胡思乱想,劳神伤心。” “看吧,还是你支持我。” 程映秋侃侃而谈,李鹤薇忽然打右转灯,靠边停车。她后背倚着软枕,倒吸一口气,眉头越拧越紧:“映秋,你来开。” “姐,怎么啦?”程映秋看她挠着手臂,忧心忡忡。 “痒,大概酒精过敏。”李鹤薇推门下车,坐去车厢后排,陶聆的旁边。她喝一小口酒,而且已经过去将近两小时,连酒驾都不算,没料想竟然过敏。 “要不要去医院?”程映秋的印象中,她过敏需要吊水,顿时着急万分。 “不用,小事而已,你找一家诊所,我去买药。”她话在口中绕,没来得及反应,只见陶聆推开右边车门,轻轻关上,朝不远处的药店跑去。 “啊?她知道买什么药?” “她虽然是法医,但也要学基础医学。”李鹤薇的视线跟随着陶聆的背影移动,心脏好像瞬间被击中,再度节奏紊乱。她视力极佳,清晰地看着对方进药店,摸出钱包的医保卡递给老板娘,输密码,然后从旁边立柜拿一瓶水,付的零钱,最终拎着两个袋子跨出店铺,往这边跑来。 李鹤薇轻咬薄唇,掩饰不同寻常的思绪,却在目视着陶聆眼中一览无遗的紧张时,理智分崩离析。 陶聆掰一颗药放在她手心:“薇姐,我买的氯雷他定,你先吃。” “谢谢。”李鹤薇把药塞进口中,仰头喝水。 “我再帮你冰敷,应该会好受一些。” 陶聆动作轻柔地捉住她的手腕,李鹤薇条件反射想要后缩,却在冰水接触皮肤的瞬间低呼出声。 “嘶” 陶聆温言细语:“肯定有点凉,你忍一忍。” 李鹤薇身体好,鲜少生病,两次重感冒都独自承受,吃两颗药,倒头酣睡。如今被陶聆体贴照顾,虽然忐忑不安,但心底的某处却是异常温暖。 偶尔依赖一次,应该可以吧? 她闭着眼,尽量不去感受对方的温柔,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困意也好似潮水般涌来。 回到家,李鹤薇去房间洗澡,而后迷迷糊糊睡去。程映秋在客厅剪视频,陶聆坐她身边喝茶,有意深聊:“映秋,你喜欢女生的事,家里人不知道吧?” “不知道,以后有机会再说。”程映秋敲着键盘,回复同事的消息,头也不抬。 陶聆若有所思:“他们会同意吗?” “只是通知他们,答不答应随便。”程映秋偏头,投去好奇的眼光,“陶聆姐,问这个干嘛?难道你想交女朋友,先打听情况?” “我担心程姨和吴叔会阻止你和女生交往,而且听说出柜特别难。” 程映秋惊奇:“你还知道出柜?” 陶聆点头:“通过百度搜索知道。”她自小好学,对一无所知的事物,只要感兴趣,都会花时间去观察和探寻。 “欸?你暗恋过男生吗?”程映秋致力于寻找同好,曾经分析两个朋友的性取向,猜她们大概喜欢女生,结果半年后,两个朋友陆续脱单,还都谈的同性。 “没有。”陶聆至今单身,也从未遇见可以令她心动的对象。 “女生呢?” 陶聆摇头,她不善于主动结交朋友,业余时间情愿独处。 “这”程映秋觉得棘手。 “不过相比男生,我更喜欢同女生接触,以前是张婶的女儿,现在是你和薇姐。” “那就对嘛,慢慢来,等你喜欢一个人,自己就能感知。”程映秋举例,“比如说,见不到她的时候会想念,总是拿着手机等她消息” 第二天周日,李鹤薇皮疹和瘙痒症状稍微好转,但过敏引起喉咙水肿,声音沙哑,咳嗽,只好在家休养。恰巧刘局丧假,秋琬临时替她去蜀江开会,所以决定将聚会的时间往后挪。 这一挪,过去一个多月,蒲辰正式迎来秋老虎,一直到9月底,它才彻底偃旗息鼓。 30度左右的气温最为适宜,李鹤薇由北至南,跟着小组下基层,专挑积压许久的疑案,从模拟画像的方向着手,重新浏览监控视频,走访目击证人,给当地警方提供不少新线索。 前天,她们抵达此行的终点,岭南的一个小县城。李鹤薇住在背阴的房间,夜晚降凉,用不着开空调。这时临近9点,她坐在书桌前,把下午案情会的重点誊写在记录本上,旁边的手机忽然嗡声振动。 李鹤薇伸手拿过手机,点开微信,发现消息来自陶聆:【薇姐,我刚到家。】出差这些日子,她牵挂着对方的安危,叮嘱陶聆每晚报备,欲盖弥彰解释原因,直言遇袭后应当万分小心。 时间一长,简单的报备变成日常聊天,陶聆和她闲谈技术组当日发生的趣事或者重要的工作事宜,李鹤薇也会将所见所闻与她分享,然后睡前互道晚安。每天夜里,两人通过微信至少聊四十分钟,彼此都乐此不疲。 【好。】李鹤薇回复。 【你在工作吗?】起初李鹤薇单向输出较多,后来陶聆也会主动关心。 【对,写会议记录。】 【好的,你专心工作,我不打扰。】 【没关系,你说。】李鹤薇编辑完信息,凝望着屏幕发愣。她当初极力压制内心的悸动,想用距离将其碾为尘埃,为什么现在却越陷越深? 【映秋不对劲。】 【哦?你都开始八卦她?】李鹤薇轻蹙的眉眼略微舒展,打算回去再琢磨她和陶聆应当如何相处。 【因为太明显,她最近频繁去街舞工作室。】 【确实不正常。】李鹤薇摸透程映秋的性格,知道她休息时,宁肯赖在家里睡大觉,或者找朋友东拉西扯聊天,怎么可能锻炼? 【但我想看映秋跳舞,她却说不会。】 【她应该没有骗你,难道只看不跳?】李鹤薇回忆细节,豁然开朗,【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陶聆坐在玄关处和李鹤薇聊天,视线越过镂空的杂物柜,瞧见程映秋抱着手机刷街舞视频。 【你去看她跳舞的领舞是谁?】 【好。】 【敢情40来天,你还不知道她关注的对象是谁?】李鹤薇见过迟钝的人,但不及陶聆十分之一。 【嗯,这是她的隐私。】 陶聆边界感强,尊重她人隐私,但李鹤薇却觉得应该适当平衡边界感,不然难以与朋友建立深厚的情感联系,甚至加深孤独感。她引导对方【映秋不会介意,你稍微向她表达好奇,她可能会主动坦白。】 【是吗?】陶聆起身,故意制造声响。 “下班了?”程映秋见她过来,笑着问一句,随即继续盯着手机。 “嗯,刚进门。”她看对方没有遮掩,光明正大表示喜爱,因而大着胆子问,“映秋,在看什么?” “来,你瞧。”程映秋将手机放在两人中间,“我今天新录的视频。” “她,她是秋队?”陶聆瞳孔骤然放大,不可思议的语气问,“我没认错?”视频画面中,快节奏时,秋琬每个动作都充满爆发力和冲击力,切歌后,音乐突然舒缓,她随机应变,展现出难以抵挡的魅力。 程映秋眼底星光闪耀:“没错,就是她,我现在crush的对象。” “crush?”陶聆知道这是网络梗,暗恋的意思。 “不不不,你是不是想太多?”程映秋瞧她嘴唇微张,明显惊讶的状态,忙着解释,“迷恋,好像喜欢明星一样,单纯迷恋。” 陶聆虽然没有恋爱经验,但也半信半疑:“是吗?还能这样区分?” “当然,或许过一段时间我就换一个人迷恋。” 程映秋话音刚落,手机响起来,显示秋琬来电,她眼睛瞬间弯成月牙,点击接听。 “喂,小秋,陶聆在吗?” 程映秋脸色瞬息万变,手机塞给身旁的陶聆:“找你。” “小陶,万洋镇发生命案,你先来警局,我们尽快赶去现场。” 第34章 需要你二次报备。 蒲辰管辖6个街道,8个镇,万洋镇在其东北部,接壤蜀江市南边的龙门山。深夜10点,秋琬带领重案组,技术组,一行15人,驱车1个半小时赶往案发现场。 他们把警车停在Y203乡道靠村庄路段,随后朝山坡方向步行。 “欸,老方,那是不是市局的人?”两架户外投光灯将案发现场方圆50米的范围照亮,警戒线圈着中心位置,禁止闲杂人等靠近。派出所负责刑事案件的民警小张望着远处四五束白光,不禁发问。 “应该吧,15分钟前就说已经到屯河坝。” 小张麻溜迎上前:“哎!秋队长!” 秋琬步履匆匆:“说重点。” “死者男性,身高175,报案人是本地羊倌,他清点羊群的时候察觉数量不对,最后循着山羊叫唤的声音找到土坑,拿电筒探照,发现尸体” 何英带着她们往人多的地方走,部署技术组的工作:“小吴,你跟着小陶拍照;小孟,晓婷,土坑附近细节的勘查交给你们。” 赵晓婷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拾起脚边的绳索,问她:“土坑呢?” “晓婷,绳子给我。” “何姐,你腰不好,还是我来。”她们都学过救援攀爬绳的打结方式,赵晓婷快速套紧绳索。 “欸,晓婷。”现场只有一条绳索,何英无奈,只能抓紧时间再三检查她的卡扣,确认安全性。 赵晓婷戴好矿灯帽,和民警交流注意事项。 民警瞧她个子不过160,担心出事,提议道:“坑深二米八,差不多一层楼的高度,我们派出所找一个人男同志下去吧,你们女同志别冒险。” “不用,谢谢。” 那边秋琬吩咐小廖和小周去村庄走访调查,她过来打听情况,恰好听到两人的对话,委婉拒绝:“这是她们的工作,你在上边做好安保就行。” 民警颔首:“好,好的。” “尸体在哪里?” 民警指着土坑背面较为平坦的空地:“那边,法医也在。” “行。” 秋琬快步过去,陶聆正在对尸体进行体表检查,小吴拍照记录。 “尸表可见多处明显的外伤,后背,肩部,手臂,侧腰,共九道类似棍棒击打的印记。” 秋琬问她:“致命伤呢?”知道致命伤,再推测作案凶器,倘若凶器特殊,甚至可以直接锁定凶手。 陶聆小心翼翼扶着死者左肩:“秋队,来搭把手。” 两人合力将尸体翻正,陶聆向她介绍:“正面六处锐器伤,其中左胸肋骨的心脏位置应该为致命伤,深度约六厘米,足以损伤死者的心包,造成外伤性心脏破裂,继而引发急性心包填塞导致死亡。” “你估计凶器是什么?” “比较锋利的刀具。”陶聆拿尺子测量长度,说道,“伤口长3.5厘米,说明刀宽差不多3厘米。” “看样子凶器不好找啊。” “嗯,水果刀也能办到。”陶聆推测,“凶手大概从后方袭击死者,死者背过身反抗,扭打中,凶手持刀将其杀害。” “凶手和死者肯定认识。” “嗯,而且死者挺信任对方。” “死亡时间呢?” “尸僵完全消失,说明死亡时间超过24小时。”陶聆从勘查箱取出两颗棉球,轻而缓地擦拭皮肤,发现零星碎屑掉落,补充道,“但在72小时内。” “所以作案时间大概在9月25日和9月26日这两天?” “嗯,可以这么说。”陶聆取检材放进密封袋,“不过死亡原因只是我的初步推断,还需要进一步解剖确定。”她牢记李鹤薇曾经的叮嘱,她们做法医工作务必严谨,可以大胆推测,但切记小心求证。 “好。”秋琬查询距离附近的殡仪馆,安排道,“小陶,10公里开外有一家殡仪馆,我叫人把尸体运过去。” 陶聆点头:“嗯。” 秋琬和殡仪馆的负责人取得联系,协调住宿:“今晚你和赵晓婷歇在殡仪馆的招待所,不要熬夜,办完手续明早再解剖。” “何姐她们呢?” “看情况,如果发现线索,派出所的设备不够,她们就得连夜赶回市局。” 她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民警的惊呼声:“我靠,姐妹,你好厉害!竟然找到烟头。”坑深接近3米,但坑口最长直径仅有一米二,所以他们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尸体从坑底搬出来。后来副所长遣人下去查看,那人直言坑底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瞧着石子和泥土*。 “烟头?”秋琬大步走回坑边,两三位民警已经把赵晓婷从坑底拽上来。 “对的,一枚烟头,还挺新鲜。”赵晓婷捏着装烟头的密封袋,笑容可掬,“不知道能不能提取到DNA?” “但愿可以。”何英拍打赵晓婷衣服的泥土,问她有没有擦伤。 “没呢,何姐放心。” 秋琬瞧她缓过劲,温声交代:“晓婷,你和小陶今晚住殡仪馆的招待所,她来解剖,你协助。” “没问题。”赵晓婷将烟头递给何英,何英转手放进勘查箱,提议,“你和小孟她们回去,我陪小陶。” “哎呀,姐,平时都是我和陶聆搭,薇姐不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处理。”赵晓婷怕何英唠叨,抬头寻找陶聆,“她人呢?” “尸体旁边,好像有点善后工作。”秋琬补充道,“待会儿我让派出所的小张开车送你们去殡仪馆。” “谢谢秋队。”赵晓婷拔腿就跑,“何姐,我去找她。” 何英转过头,哪里还能瞅着她的身影。 *** 凌晨2点,陶聆和殡仪馆交接完,终于推开招待所房间的门。 “小陶,快去洗漱。” “晓婷姐,你先吧,我还有事。”陶聆在靠窗的椅子坐下,拿出手机,目光落在她和李鹤薇的对话框。 【今晚住哪里?】 【不会大半夜解剖吧?】 陶聆眉宇间的疲惫尽扫:【薇姐,我刚到住宿的地方。】 李鹤薇秒回:【好,休息吧。】 陶聆的心脏擅自漏跳一拍,她没有察觉,勾着笑打字:【怎么没睡?】 【需要你二次报备。】 【挺多同事都在,安全。】 【嗯,睡吧。】窗外风雨晦暝,大雨如注,李鹤薇背靠床头,凝视着屏幕,琢磨刚才的行为。诚然,她也知道今晚的行动并不危险,但翻看两人最近的聊天记录,无知无觉就等到现在。 【你要回来吗?】 【可能过几天,你们做事,我放心。】小组9月29号开总结会,30号可以返程。 【好。】 她视线停留在三小时前的对话,某个念头在心底叫嚣。 回去。 李鹤薇不是做事瞻前顾后的性子,抿着唇稍作犹豫,当即点开12306的网站,查询返回蒲辰的高铁车次。还有两张6点15分开往蜀江东站列车的二等票,她立马预订,成功购票。 不过她虽然直性子,但考虑却极为周至,已经将蜀江东站去万洋镇的方法摸透。滴滴打车大概160元,40分钟左右能够抵达目的地;大巴车19元,将近1个半小时车程。她擇中,打算拼车,30元。 做好所有准备,李鹤薇起床收拾行李,随后小憩两个小时,约莫5点,拎着行李箱,披星而出。 *** 殡仪馆解剖室9点开门,陶聆和赵晓婷坐在门外等到9点10分,工作人员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堵车。” 赵晓婷嘀咕:“一个小镇,还是周末,堵个鬼的车。” “解剖台昨天已经清洗并消毒,你们先做准备工作,我喊人搬尸体。”工作人员推开门,随即迈步朝旁边的办公室走。 赵晓婷检查消毒柜的工具,骂咧咧道:“这刀怎么生锈?” “不指望他,我用自己带的东西。”陶聆不紧不慢地从解剖箱内拿出各种工具,整齐摆放。 “多亏你靠谱。” 陶聆回以微笑:“我也是习惯带着箱子。” “希望12点可以完成解剖,我们吃碗万洋的刀削面就走。”万洋镇的盖浇刀削面闻名蜀州,不少游客专程开车过来一饱口福。 “应该没问题。” 9点半,解剖开始,不出所料,死者因外伤性心脏破裂死亡。 只是中午吃饭时,赵晓婷察觉陶聆心不在焉,建议她先回房间休息,自己去办公室盖章。陶聆没有推辞,一路抱着手机查看消息,李鹤薇依旧杳无音信。 【薇姐,早,我9点去解剖室。】 【薇姐,土豆牛腩刀削面。】 【你的电话怎么关机?】 进屋时甚至忘记关门,她坐在窗前,眸色比天边的乌云阴沉,还是身后走廊忽然传来的声响打断她的思绪。 “你好,309怎么走?” 第35章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 陶聆蓦然回首,望见门外熟悉的身影,恍然如梦。 “愣在那里做什么?”李鹤薇风尘仆仆,拉着行李箱进屋,打趣道,“我回来,你不开心?”她瞧着陶聆的那一刻,瞬间觉得凌晨的决定并非冲动,而是遵从本心,顺应本意。 陶聆回神,起身走上前,自然地接过李鹤薇取下的肩包,嗓音却异常沉闷:“开心。” “不舒服吗?眼睛怎么” 陶聆打岔:“没有,可能认床,睡得不好。”她眼眶泛红,方才打不通对方电话的时候,担心李鹤薇安危,胡思乱想,甚至已经联系秋琬。 李鹤薇抬手,曲起食指轻叩她的额头:“今晚早点睡。” “嗯。”陶聆垂眸,情绪依旧低迷。 李鹤薇见惯她古井无波的神色,没有在意,喝着矿泉水解渴,示意她:“手机在响。” 陶聆拿过手机,屏幕显示的名字在意料之中,她按下接听键:“喂,秋姐。” “小陶,她已经从岭南回来,清晨6点多的高铁,我在申请调监控,如果” 陶聆抬头,抿着唇看向李鹤薇,低声回应:“她在我身边。” 李鹤薇顿悟,难怪觉得氛围有点诡异,对方也没有预料中的欣喜,她摊开右手:“给我。” “嗯,对,你放心。”李鹤薇和秋琬解释清楚,挂断电话,手机放在旁边。她心头熨帖,柔声问,“所以,你怕我出事? 李鹤薇并非故意突袭,她只是不想打扰陶聆的清梦,所以临行前没有给对方留言,后来听歌睡着,手机电量被耗光,充电宝也因为仓促出行落在宾馆。好在她身处蒲辰,兜里随时揣着零钱,不至于焦头烂额找地方取款。 “对。”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李鹤薇竖起两只手指,“你监督。” 陶聆眨了眨眼,心情由阴雨转多云,最终转晴,下意识问她:“为什么要我监督?” “因为这是在你面前犯错。”李鹤薇伸手拽过行李箱,半蹲着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帆布包,递给陶聆,“来,带的伴手礼,打开瞧瞧。”她每到一个地方,总会花半天时间去闲逛,淘一两件能够体现当地独特性和文化特色的小礼物,礼轻但情意重。 陶聆嗫嚅:“薇姐”25年来,她生日时收到的礼物屈指可数,更别提普通日子。 “不是贵重的东西,连包装都没有,所以我都装进普通的帆布包。”李鹤薇在她面前一件一件往外拿,“这是去蜀州的宜珑镇,当地熊猫文创多,我挑的胸针和钥匙扣;还有这件,杭城西湖的团扇书签,12月令金属书签;岭南小县城的檀木闻名,所以我买的平安无事牌,刻诸事皆顺四个字,你如果喜欢,可以和钥匙扣挂在一起” 陶聆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早已波涛汹涌,她不禁在心底发问,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这些都属于你,另一袋给映秋那家伙。”李鹤薇将帆布包塞她怀里。 原来待遇相同,陶聆心下稍安,抱着帆布包,好似拥住全世界,她不由自主露出笑容,眉眼似春风般柔和:“谢谢薇姐。” 然而她不知,程映秋的礼物都是对方打电话索要,也不是李鹤薇精心挑选。 “你吃饭了吗?”陶聆猜她舟车劳顿,应该顾不上填饱肚子。 “没有呢,想吃你中午发的刀削面。”她刚才打开手机,发现来自陶聆的八个未接电话和五条私信。 “我带你去面馆,走路10分钟左右。” 李鹤薇低头忙碌,回复同事的消息:“好,等我充会儿电。” “突然回来,那边有交代吗?”陶聆顾及她的工作。 “我半夜2点微信联系负责团队管理的邱老师,她竟然失眠,叮嘱我注意安全,其余没有多说。”李鹤薇补充,“放心,我都安排妥当。” 她忽然抬头,惊讶道:“已经破案?” “嗯?”陶聆不明就里。 李鹤薇手机放在两人中间:“你看,重案组在欢呼,说是晓婷在坑底发现的烟头提取到DNA,正好和一个曾经因为盗窃罪入狱三个月的人匹配。” “意外的轻松。” “土坑周围拓印下来的鞋印,确定45码,也和嫌疑人对上。”李鹤薇反手揉按酸痛的肩膀,“不到24小时破案,这才是正常速度。”她取下充电器,笑意加深,“走,吃面。” 陶聆软声唤她:“薇姐。” “什么?” “再说一声谢谢。” 李鹤薇一瞬不移地盯着陶聆:“好,你收下我的礼物,我也接受你的谢意,但要记住,以后少说谢谢二字。”回到蒲辰,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她豁然开朗,人生短短数十载,理应尽量去满足自己,何必自寻烦恼。 倘若和她相处的时候惬意,顺其自然就好,不去纠结是否只是一时好感,或者以后会不会穿回原来的世界。毕竟谈恋爱也可能分手,还是应该享受当下,淡然应对。 “嗯,知道。”毫无遮掩的对视,陶聆心头划过一丝异样,慌忙撇开眼,前所未有的情绪悄然而生。为什么不敢直视对方眼睛?她等李鹤薇转身去拿包,通过浏览器搜索。 性格内向,自卑,社交恐惧症,心理压力 但以前也不会这样,事出必有因,陶聆眉头深锁,整个人被思绪缠绕。 “在想什么?”李鹤薇的话语将她拉回现实。 “没,没有。” “走吧。” 疑惑的种子播撒在心中,陶聆抬脚紧跟她的脚步。 *** 万洋镇派出所审讯室,犯罪嫌疑人坐在秋琬对面,惊恐不安。 “张大陆。” 张大陆哆嗦一下:“是。” “你认识陈翰吗?” “认识,一起打工的朋友。” 秋琬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他已经遇害,尸体被扔在屯河坝蒙山的土坑,你知道吧?” 张大陆叹气:“警察同志,我也不想杀他。” 竟然直接招供,小廖兴奋地问:“所以你对杀害他的事实供认不讳?” “你详细说,小廖,记录。”秋琬不慌不忙,“比如杀人动机,工具,抛尸过程。” “我因为钱杀他。” “多少钱?” “10万,杀人的报酬。” 小廖轻拍桌案:“好家伙,还牵扯出其他案子。” “没,我们没有成功,她只是受伤住进医院。” 秋琬条理清晰:“你口中的她是谁?又是谁出钱让你们杀人?” “我坦白,可以减刑吗?” “我说的不算,但法官会酌情考虑。” 张大陆全盘托出:“你知道黑车业务吧?蜀江到万洋镇的生意特别好,只要勤快,一天能跑好几百,听说纯利润都有300左右。其中最大的一家黑车公司的老板叫钱钢,他花钱雇我们杀焦杨。” “焦杨又是谁?” “万洋镇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以前挖煤赚好几百万,现在做电商,带着数十人发家致富。所以我不想杀她,但陈翰说焦杨有钱关他屁事,只要把人头交给钱钢,可以拿三十万。” “然后你们把焦杨捅进医院,收到10万?”秋琬直起身,随意把衬衫袖口往手肘一卷,“那你为什么杀陈翰?” “10万,陈翰只想分我2万,说他媳妇生病,急需用钱。”张大陆面红耳赤,“但他爹的骗子,他媳妇早就痊愈。我当面揭穿,他直接让我拿着2万滚,我就操起棍子砸过去。” “后来你俩争执期间,你摸到水果刀,将其杀害?” 张大陆简短地吐出一个字:“对。” 秋琬正要问话,小廖将收到的最新消息摆在她面前:【秋队,钱钢已经失踪五天。】 第36章 嗯,确实古怪。 审讯结束,秋琬走出房间,门外等候调配的民警迎过来。 “小周,带张大陆去现场,还原他杀害陈翰的过程。”警方办案,不仅需要嫌疑人单方面的口供,还要结合其他物证,才能坐实犯罪。 “小吕,联系钱钢的家属。” 小周边走边说:“老大,张大陆等着我们去抓,完全没有潜逃的意图,应该不会说谎。” 秋琬翻找着通讯录,随口说:“嗯,逻辑确实如此,他声称当时意气用事,酿成大错。” 小吕啐道:“我信他个鬼,捅伤焦杨,谋杀陈翰,不是什么善类。” “但他表面看似冷静,你们没注意?”秋琬私信何英,请技术组的同事前来协助。 小周发懵:“看似?” 秋琬头也不抬:“装冷静,双腿却在发抖,张大陆铁定有事瞒着我们,而且他供词好像背过,太过熟练。” “审啊,我也觉得奇怪,别的嫌疑犯说话都磕磕绊绊。” “现在审没用,必须找到证据,撬开他的嘴。”秋琬抬眸,还是一副淡然的表情,“先吃饭。” 她转过头,目光停留在手机屏幕,眉眼霎时浮起喜色。 小秋:【秋大队长,吃饭没有?】 【还没】 【来,我姐请客。】后面紧跟着面馆的定位。 她打字:【稍等片刻。】 秋琬抵达面馆的时候,程映秋已经帮忙点单,牛肉刀削正好端来,老板娘笑意盈盈:“四位慢用。” 李鹤薇颔首,递给她50元:“谢谢。”随后将找零的22元塞进肩包,热络地说,“秋姐,快趁热吃,味道不错。”原主比秋琬小两岁,纵使换成深圳的她,也比对方小半岁。 秋琬依言拾起筷子,道出疑惑:“你怎么突然赶来万洋镇?” “那边工作接近尾声,想着你们可能需要我。”李鹤薇此言非虚,她提前回来一为陶聆,二为案子,毕竟何英代管技术组将近两个月,听说劳累过度,腰痛的老毛病犯了。 “真有可能需要你。” 李鹤薇蹙眉:“不是已经破案吗?” 秋琬余光扫一眼程映秋:“稍后细聊。” “哼,我没兴趣听。”程映秋嚼着面条,“我来万洋镇为另一件事。” 秋琬脱口而出:“什么事?” 程映秋瞪她,以牙还牙:“干嘛要告诉你?” “好啦,吃面。”李鹤薇知道她在开玩笑,但还是打圆场,“待会儿随我去招待所,把东西给你。” 程映秋瞬间撅起嘴,佯装生气:“不说还好,秋姐,你来评评理,哪有姐姐出门两个月不给妹妹带手信?旁敲侧击问过三次,都说忙,没时间逛街,最后我把心仪的东西发给她,她才照单购买。” 李鹤薇不晓得如何解释,埋着头缄默无言。她确实有一阵子特别忙,早出晚归,程映秋也正好在那段日子吵着要礼物。 秋琬讲明情况:“我听老唐说,她们下基层每天工作10个小时,这样的话,能够抽空去买礼物已经实属不易。” “是吗?”程映秋哼声,“那我暂且原谅她。” 她们有说有笑,角落的陶聆却默不作声,心微微发颤。为什么自己特殊?薇姐从未询问她的喜好,选择先斩后奏 程映秋瞅她没有动筷,手肘戳她手臂:“欸,你怎么不吃?” 陶聆愣了愣:“中午已经吃一碗,这会儿不饿。” “刚才吃的土豆牛腩面,”李鹤薇端起调料瓶,往她的面碗倒少许醋,“我记得你可以吃醋,尝一下豌豆杂酱刀削面。” 她嗓音轻柔,陶聆魔怔似的点头,暂时抛开困惑。 饭后,程映秋离开,秋琬带着她们去临街停车的路边,伸手拉开车门,偏头问:“得空吧?随我去一趟医院。” 李鹤薇坐进后排:“去医院做什么?” “说来话长。”秋琬系着安全带,“案中案。” 陶聆惊讶:“案中案?”她曾经通过电视剧了解,从未参与过此类案件的侦查。 “是的,根据嫌犯供述,他和死者被钱钢收买,试图谋杀另一位受害者焦杨,焦杨如今在医院养伤。” 李鹤薇纳闷:“为什么去医院?不是应该先证明他口供的真假吗?” “可以同时进行。”秋琬查询导航,目的地蜀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她紧接着说,“焦杨是我高中三年的同桌,前些年混得风生水起,后来改名换姓,不知不觉,已经六七年没有联系。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钱钢失踪。” 李鹤薇潜意识分析:“钱钢失踪?畏罪潜逃吗?” “时间线不对,他在焦杨遇袭的前一天失踪,而且警方也没有抓到刺杀焦杨的凶徒,嫌犯属于不打自招。” “奇怪,我看群里的描述,他大概激情杀人,判无期或者十五年,但数罪并罚,死刑无疑,这不是蠢吗?” “对,所以疑点重重,慢慢来吧。”秋琬拧动车钥匙,“走,去你俩母校的医院。” 导航提示全程40公里,经省道和国道,差不多需要50分钟。车厢安静下来,昏沉的睡意逐渐蔓延,李鹤薇起初还能和瞌睡虫僵持,后来彻底放松,跌落梦中。 秋琬透过后视镜观察:“她太累吧?昨晚估计没怎么睡。” “嗯,她最近挺忙,休息不够。”陶聆脱去长袖衬衫,细心地搭在李鹤薇身上。 凌晨暴雨突袭,秋琬看她穿一件短袖,想着一场秋雨一场寒,担心她着凉,低声问:“小陶,冷不冷?我带着外套。” “没关系,我不睡,还好。” 秋琬不强求,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案件的细节,车辆经过泥泞路段,稍起颠簸,惯性作用,李鹤薇歪着的脑袋轻晃,最后落在陶聆左肩。 陶聆瞬间愣住,随后关心对方有没有磕碰,谁知身旁的女人呼吸均匀,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秋琬笑说:“睡得还挺沉。” “正好缓解疲劳。”陶聆冷静下来,感观却越来越明晰,李鹤薇温热的气息铺洒在侧颈,酥酥麻麻,心跳也逐渐因此失去原本的节拍。虽然没有经历过情爱,但异常的生理反应,学医的她能够清楚地察觉。 时间好像静止一般,陶聆轻咬着薄唇,湿漉漉的眼眸中,一片茫然无措,这些时日她所有的反常表现也如潮水一般涌进脑海。 每晚期待对方的私信,醒来第一时间拿着手机查看消息,担心她的安危,珍藏她的礼物,还有此时此刻暴露无遗的慌乱 陶聆六神无主,心里乱糟糟,隐约一个可怕的念头即将破土而出,但是她不敢细究,甚至无法面对。并非因为性别,其实最近两个月,她关注同性app,涉猎多部相关题材的电影,愈发向往着勇敢且毫无保留的爱情。 只是这个人,不可以。 陶聆伸手打开车窗,自欺欺人地闭上眼,任凭秋风吹刮脸庞,拂乱头发,神思却因为颈间真切的触感未能如愿平静 但她不愿吵醒她,更不舍得推开。 好在小车拐进附二院对面的停车场,李鹤薇听着窗外行人的交谈声转醒,离开陶聆的肩膀,抬手揉捏酸痛的后颈:“到了么?”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恰巧瞧见陶聆绯红的耳朵和侧脸,罪魁祸首反而一无所知地问,“热吗?还是不舒服?” “没,没有的。”陶聆不敢看她,等着秋琬拉起手刹,急不可待推门。 “这是?” 秋琬摊手,表示不知道原因:“可能你睡觉的时候压着小陶肩膀,她不好意思说吧。” 压她肩膀?脸红?说话含糊不清?李鹤薇后知后觉,陶聆在害羞?她颊边笑容乍现,紧随着前面的秋琬下车。 “小陶,出口在右边,你方向走错。”秋琬冲着远处疾走的身影喊,不解地问,“她素来稳重,今天怎么冒冒失失?” 李鹤薇唇角的弧度压不住:“嗯,确实古怪。” “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窜。” 李鹤薇长达两个月,单向的震惊,怀疑,琢磨,最后确认,如今对方产生反馈,哪怕目前只是猜测,她也要尝试着去证实。 “唉,二院患者多,院内的停车场爆满,所以我只能导航附近的小区。”秋琬提醒陶聆,“小陶,你认不得路,别乱走。” “嗯。”陶聆收敛情绪,站在离她们半米远的地方。 李鹤薇靠近些许,解释道:“她毕业不久,应该比你熟悉。秋姐,去哪个科室?陶聆带路。” “急诊科。” “急诊科在急诊大楼。”陶聆走在前,“东门过去比较方便。” 秋琬事先和急诊科取得联系,知道焦杨昨晚从Eicu出来,如今住在普通病房,但需要她的主治医生点头,才能做笔录。她们进急诊大楼,坐电梯上二层。 陶聆指路:“秋姐,那里就是护士站。” “好。”秋琬两三步上前,掏出警官证,简单说明情况。 护士颔首:“林医生在病房,你们稍等片刻。” 第37章 秋,无事不登三宝殿 “林医生,警察找你,她说已经提前和高主任联系,需要8号床的焦杨配合做笔录。” “孙姐,麻烦你先把她们带进谈话室,我这边忙完就过去。” “行。” 女医生转回头,捂热听诊器,示意患者撩开衣服,不急不躁地仔细探查病症。 谈话室内,李鹤薇坐在陶聆旁边的单人软座,若有所思:“介绍栏的林也林医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陶聆暂时按捺内心纷杂的思绪,回答她:“大概以前辩论赛有过交锋吧。” 李鹤薇茫然:“辩论赛?” “对的,你大二成为学院辩论社的社长,林医生则是隔壁临床医学院辩论社的社长。”陶聆和李鹤薇毕业于蜀江大学基础医学与法医学院,她们虽然相差五岁,但陶聆通过陶洋知道对方在校期间近乎所有的事迹。 【桃子,她通过投票,当选辩论社新一届的社长,才大二呢,多优秀。】 【你都是怎么了解薇姐的一举一动?】 【我哥们,她同班同学。】 【变态,喜欢人家就努力追求,不要打听她的隐私。】 【不是隐私吧?需要在他们学院公示,而且我有自知之明,高攀不起。】 李鹤薇恍然大悟:“是哦,合照相框放在书房,难怪看着熟悉。”她闲来无事,故意找话聊,“我和林医生同级?” “她07级,你08级。” 陶聆话音刚落,她们讨论的中心推门进来。 先前始终沉默着收发消息的秋琬起身,礼貌地依次介绍:“林医生,你好,蒲辰公安分局刑侦大队的秋琬,我身旁的李警官负责技术组工作,还有这位陶法医。” 林也颔首,笑容恰到好处:“我认识李警官,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林医生。”李鹤薇心里嘀咕,还好她先见之明,提前补课。 林也忙碌,不少病患等着她处理,所以开门见山道:“你们的要求我已经了解,但必须提醒几点。” 秋琬细听:“你说。” “焦杨身中四刀,失血过多,可以说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状态并不好,因此希望做笔录的时长尽量控制在20分钟以内。” 秋琬答应:“没问题。” “不要提起让她激动的事。” “好。” “如果患者身体出现异常,你们直接按铃,或者去医生办公室找我。”林也拿起病历本,“暂时只有这些。” 秋琬客套:“辛苦林医生跑一趟。” “配合你们警方工作也是我的义务。”林也握着门把手,莞尔一笑,“我先去忙。” 林也离开谈话室,秋琬和李鹤薇抓紧时间,绕过分诊台右转,敲门走进焦杨所在的病房。 “陈萌,还认得我吗?”焦杨改名前叫陈萌,后来父母离婚,随母姓。 焦杨虚着气力:“秋琬?” “是呢。”秋琬将水果篮放在旁边,抬来两条高凳,两人坐下,“我的工作,你应该知道。” 焦杨唇角勾起浅淡的弧度:“为人民服务。” “这是我的同事。” 李鹤薇点头:“你好。” “你好。”焦杨偏头看秋琬,说话的声音低而缓,“秋,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 “好。”秋琬摸出张大陆的照片,“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他伙同另一位凶徒刺伤你。”秋琬展示陈翰的照片。 焦杨伤口疼,蹙着眉问她:“这是,抓住凶手?” “嗯,今早万洋镇派出所的民警给你打电话,你说凶徒蒙着面,看不见长相,所以我把他们的照片带来。”秋琬掏出第三张照片,“他呢?” 焦杨一眼认出:“钱钢?” “对,他花钱雇凶杀你。”焦杨属于案件的直接受害者,所以秋琬如实相告。 “你咳咳”焦杨咳嗽两声,缓过劲才问,“你说他是幕后黑手?” “是的,不过他已经失踪,我想知道你们因为什么交恶?” 焦杨调整呼吸:“没有交恶,我和他十年前一起承包煤矿开采,赚不少钱,后来煤炭需求减少,生意一落千丈。他选择去开黑车公司,我搞电商。” 李鹤薇详细记录,提问:“最后一次联系在什么时候?” “半年前吧,我妈六十大寿,请他找人接送亲戚。”焦杨强调,“已经给足钱,每位师傅额外100元红包。” “我晓得你大方。”秋琬转变思维,“陈萌,据你所知,钱钢人品怎么样?会不会和人结仇?”她知道对方人脉广,熟悉万洋镇,借此打听。 “老钱为人还算耿直,不过我现在的业务和他八竿子打不着,交集太少,知道的也不多。”焦杨回忆,“竞争对手算吗?万洋镇起初经营着三家黑车公司,后来老钱搞促销活动,买十送一,提高司机待遇,逐渐一家独大。” 秋琬警觉:“另外两家公司主事的人是谁?” 焦杨示意秋琬拿抽屉的手机:“你翻通讯录,曾宗和崇磊。” “谢谢。”秋琬记住号码,和焦杨闲聊两句,叮嘱她保重身体,随后离开病房。 陶聆紧跟在两人身后,擅长观察细节的她道出疑点:“秋姐,刚才做笔录的时候,有一位医生在门外驻足差不多5分钟,我告知她警方在办案,不能靠近,她才走开。” “医生?” “嗯,护士叫她商主任。” 秋琬闻言,蓦地停住脚步,眸底饱含晦涩的情绪:“没事,和案子无关。”她低头打字【小周,传唤万洋镇六合小区的曾宗,八安小区的崇磊。这是电话,但我建议直接上门。】 【老大,钱钢的老婆说他22号深夜11点接单,包车费300元,一去不回。】钱钢虽然大多情况负责接听电话,分派乘客,但偶尔也会因为报酬高,自己参与跑车。小周猜测凶徒抓住他贪便宜的心理,实施计划。 【联系钱钢的号码没有实名,说明筹谋已久。】 秋琬斟酌片刻,编辑文字:【小周,你安排两位同事找车,其他人先去传唤曾宗和崇磊。】她将手机揣进衣兜,抬头,一眼就望见角落的身影,好不容易松开的眉头再度皱起来。 李鹤薇察觉她的情绪:“怎么?” 秋琬沉默两秒,缓缓道:“我去去就回。”她抬脚跟着前面的女人左转,穿过病区和医生工作区,最后在二楼天台停步。 “小琬。”女人眉眼与秋琬相似,笑容温和,亲切地喊她名字。 秋琬表情生硬:“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小琬。” 别人 女人哽着喉咙,改口:“小秋,我被附二院肝胆外科返聘,月初刚从燕城回来。” “我知道。”女人正是秋琬的生母商岚,22岁备考研究生期间和相恋已久的同学发生关系。60天后查出怀孕,她没有为人母亲的打算,男方也建议学业为重,正想打掉孩子,秋琬的外婆意外得知,极力反对,说她已经显怀,孩子两个多月,一条实实在在的生命。因此她独自诞下女孩,第二年考研去燕城。 “听说你在蒲辰公安分局刑侦大队任职?” “不是听说,外婆告诉你吧。”秋琬咬着唇,嗓音瑟抖,“商岚,我其实从小就崇拜你,外婆说你高考全县第三,领着全额奖学金去燕城读研,不回家是因为工作忙碌。可是后来呢?外婆生病你忙,我生日你忙,外婆60大寿你忙,我高考你忙,电话也不舍得打一个?” 秋琬深吸一口气,质问女人:“现在退休,回来养老吗?” 商岚摇头:“小秋,母女没有隔夜仇。” 秋琬苦涩地笑:“母女?你其实根本就不想生下我吧?”她高考后,帮着看店,某天中午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见外婆和人争执。 “小岚,当初都是我的错,逼着你生下孩子,但小秋无辜。” “我不想当孩子的妈,以前是,现在也是,因为每回看到她,都会想起孟浩那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商岚连忙解释:“我那时年轻,一直奔事业” “呵,果然。”秋琬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底水汽弥漫,“你确实应该再坚决一点,不答应外婆的无理要求。”她从来没有责怪对方因为工作疏忽亲情,只是想要一个态度。 如今态度姗姗来迟,但她似乎已经没有儿时那么浓烈的渴望。秋琬背过身,沉声道:“我在查案,最近不得闲,你有时间就去看望外婆。”她往前走一步,两行泪簌簌而落,“至于我,正好如你多年的愿望,你就当没我这个女儿。” 第38章 完全藏不住心思 招待所三楼吸烟区,秋琬背对走廊,双手搭着栏杆,指尖的烟雾升腾。她松开头绳,长发遮住棱角分明的侧脸,看不清表情。 “秋队长,吸烟有害健康。”身后清越的嗓音响起,大脑基本无需多加思考是谁,秋琬抖了抖烟灰,回眸。 程映秋站在楼梯口,一改平日休闲的*打扮,双马尾变成单马尾半扎,米白色的丝质面料上衣,精致优雅,搭配黑色的高腰阔腿裤,更显高挑时髦。 秋琬抿了一下唇,有些不习惯。 程映秋笑容灿然,夕阳的余晖落进浅棕色的眼眸,她说得直白:“我给老姐带寿司,本来不想打扰你,可是你抽烟的背影看着好帅。” 秋琬微愣,先是打量程映秋一阵,忽然勾唇笑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开怀,只是瞧着眼前的女孩,心中沉郁的阴霾好似逐渐散去。 “大记者,你说话前后矛盾。”她侧回身,遥望远方火焰般的晚霞,抬手嘬一口香烟。 “哪有矛盾?帅是帅,但不妨碍我”程映秋看着袅袅的轻烟从她唇间溢出,恍惚两秒,心里嘟囔,靠,这是撩人啊,不妨碍多瞅两眼! “不妨碍你做什么?”秋琬偏头。 程映秋两三步走过去,鬼使神差抢过女人指缝的烟,摁在旁边的垃圾桶,挑眉道:“嗯,就是这样。”然而心里却发虚,越界的行为,不知道对方怎么想? 管她呢?为偶像的身体着想,也是迷妹的职责。 秋琬先是因为她的举动怔住,随后放松唇瓣,没有半点不悦,反而耐心解释:“我一般不会在朋友面前抽烟,你如果靠得近一些,我会主动灭烟。” “哦。”她嗓音清润,程映秋听得舒心,将手中的袋子挂在女人手腕,哼声,“是不是又饿着?” 秋琬不答反问:“不是带给鹤薇她们吗?” “我临时改变主意,不行吗?”程映秋同样觉得莫名其妙,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只能硬着头皮道,“爱吃不爱。” 秋琬拎着袋子,冁然一笑:“可以去309,一举两得。” “这还差不多。” 两人信步往前走,秋琬道出心中的猜测:“小秋,你来万洋镇相亲?” “什么?相亲?”程映秋急忙澄清,“我怎么可能相亲?” “穿着打扮与往日不同。”秋琬看她左手戴铂金手链,右手转运珠,还有高档手表,颈间的项链也价值不菲。 “姐,你误会!我在工作。”程映秋抬手,“你说这些吧?手链,我18岁和20岁的生日礼物;手表,我姐的;项链,我妈的。” “工作?”秋琬不解,“记者需要这样吗?” “欸,我们法制记者乔装打扮不是常事吗?” 秋琬瞬间蹙起眉:“暗访?” “合法暗访,有结果会告知你们警方。” “危险吗?”秋琬知道法制记者会去非法场所暗访,被罪犯威胁或者“扣押”,甚至遭受暴力阻挠。 “还好,找到介绍人带我进去。” 秋琬担忧:“暗访对象是谁?” “这是我的工作机密,没有理由现在告诉你。”程映秋拍她肩膀,“安啦,我们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 秋琬编辑一串数字,发给程映秋:【137xxxxxxxx】 “我另一个号码。” 程映秋发懵:“啊?” “打不通第一个,打第二个。”秋琬敲响房门。 程映秋听懂她的言外之意,抿着唇笑:“好嘛,知道你在关心我。” 李鹤薇开门:“秋姐也在?” “是啊,托你的福,一起吃寿司。”李鹤薇让开距离,两人进屋,秋琬问她,“睡得还好吧?” “嗯,小憩一个小时。” “小陶呢?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她工作期间心无旁骛,不会接我的电话。”李鹤薇收拾桌子,摆放两盒寿司。 陶聆从蜀江回来,便直接去万洋镇派出所做DNA检测,因为她尸检的时候发现死者指甲缝存留皮屑和血块,但派出所的技术人员突发疾病,临近4点才打电话告知。 “你们聊,我还有事。”程映秋收到同事的私信,出门打电话。 屋内剩余的两人异口同声:“好。” 李鹤薇分一双筷子给秋琬:“你觉得检测结果会出现其他可能?” “应该没有,何姐也说第一案发现场符合张大陆陈述的打斗过程。” “但愿吧。”李鹤薇夹一枚寿司细嚼慢咽,问她,“曾宗和崇磊呢?” 秋琬叹气:“都有不在场证明,目前也找不到其他证据指向他们。” “派人盯着吗?” “嗯,派出所的同事24小时轮班盯梢。”秋琬喝水吞咽饭团,随即说,“我叫小廖和小周留下,其他人蒲辰待命。”她们出差经费有限,人手不能太多。 “陶聆也说今晚赶回去。” “暂时住在招待所吧,你俩一间房,赵晓婷已经随何姐回城。” “好。”李鹤薇不假思索答应。 “我明天安排人送小陶回蒲辰,至于你,需要留在万洋。” 李鹤薇接话:“我知道,协助你。” “唉,希望尽快破案,国庆休息几天。” 李鹤薇计上心来:“休假自驾游怎么样?” “自驾游?去哪儿?”往年长假秋琬都宅家补眠,或者值班,还是第一次有人邀她出游。 “都行,看大伙儿值班表,两三天就在附近溜达,四五天可以跑远一点。” 大伙儿,秋琬下意识问:“小秋去吗?” 李鹤薇忍不住八卦:“你怎么不问陶聆?”她回来不过六个小时,统共见程映秋两面,对方总在耳边提起秋琬,中午吃面也是她主动相邀。 不正常。李鹤薇同类朋友多,擅长捕捉这些相处的细节,所以程映秋的反常逃不过她的眼睛。如今秋琬也是这般,她倒像个局外人。 “可能最近和小秋接触多一些吧。”秋琬不由地思考。 “街舞?” 秋琬点头:“我一般周三,周五和周天去工作室,她都在。” 李鹤薇挤一点芥末进酱油盒:“你有时间可以教映秋跳,她正想减肥。” “她不用减肥,身材蛮匀称。”秋琬一本正经的语气,“至于跳舞,小秋正在初学阶段,另一位教练教她。” “她学得怎么样?”李鹤薇验证陶聆的所见所闻。 “不怎么样,教练说她心不在焉,喜欢去其他房间溜达。” 李鹤薇扑哧笑出声:“她啊,完全藏不住心思。” 秋琬当局者迷:“什么心思?” “你自己观察。”李鹤薇转回话题,“你开的什么车?SUV还是普通轿车?” “荣放,紧凑型suv。” “没问题,四个人出去开suv比较合适。”李鹤薇琢磨着穿书也不能亏待自己,开始筹划假期旅游。 “你,我,小秋,小陶吗?” “我如果假期把程映秋扔在家,她能将天给掀翻。” 秋琬嘴角噙着的笑容愈发灿烂:“没那么夸张,她不说话时还是挺文静。” “前提是不说话。”李鹤薇话音刚落,陶聆来电。 “出结果吗?” “应该吧。”李鹤薇接听。 “喂。” 陶聆言语急切:“薇姐,死者指甲缝的碎屑和血块检出DNA不属于张大陆。” 秋琬轻蹙着眉,推测:“不是张大陆?难道合谋?” 李鹤薇分析:“不一定,还有可能张大陆帮人顶罪,协助抛尸,你都说他二十来岁就开始混**,经常打打杀杀,竟然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除非故意为之。” “不过他的DNA和张大陆相似度高达86%,也就是说两人是亲属关系。”陶聆赞同李鹤薇的观点,“顶罪的可能性确实大。” 第39章 你就是我姐找的记者? 警方火速锁定另一位嫌疑人张大洲,张大陆小10岁的弟弟,万洋镇2012年的高考状元。 办公室,小周浏览着他的资料,不禁纳罕:“高考637分啊。” 派出所民警小张疑惑:“他不是应该在鄂城读书吗?今天28号,还没放国庆假。” 秋琬站在两人身后:“查一下行车轨迹。” 小张愁眉不展:“张大洲21岁,我们镇的高材生,会不会搞错啊?” “不会错。”李鹤薇曲着食指按压眉心纹,“秋队不是说张大陆的父亲已经去世吗?除非他还有其他直属兄弟。” 小张土生土长万洋本地人,对兄弟俩知根知底,简单向他们介绍:“张大陆和张大洲的父亲死得早,哥哥混黑,母亲在服装厂帮工,供弟弟读书。” 秋琬木着脸:“全家就指望一个人改命?” 小廖联系交管部门,等待对方答复,闲不住的他接腔:“这样的话,张大陆顶罪的可能性增加。” 秋琬点头:“嗯,先找证据。” 她旁边的小周滑动鼠标,示意秋琬:“老大,另一个可疑的地方。” “说。” “你不是让我查钱钢的银行流水吗?他没问题,五张银行卡,余额238万。但他老婆,父亲,母亲,儿子,每个人都有五六张银行卡,存款各两三百万,加起来不是小数目。”小周收回视线,点出表格,“他们在蒲辰和蜀江分别购买两套洋房,价值170万;万洋镇两套小区房,价值52万;两辆车价值45万。” 小张盯着电脑的双眼猝然扩张,惊诧道:“富豪啊,我们都知道钱钢不缺钱,以为他家底最多三四百万。” 小周递给秋琬几张照片:“他戴的手表,二手都可以卖十来万。” 小张推测:“前些年挖煤赚的钱?” “不是。”秋琬略微俯身,指着表格末尾不起眼的备注,“他在去年九月和今年五月买的房。” 另一边,小廖收到交管部门的回信,急忙转告:“老大,张大洲9月23号乘坐高铁返蜀。” “果然。”秋琬立即安排,“小廖,你找人去把张大洲带来,小周,准备提审张大陆。” 被当作空气的李鹤薇发问:“我做什么?” “你等小陶处理完后续的工作,回去休息。” 周围的同事都在忙碌,李鹤薇不愿吃闲饭:“昨晚睡两小时,坐高铁迷迷糊糊浅眠两小时,你开车我歇半小时,以及刚才在招待所打盹,加起来五六个小时,完全足够。” “提审交给我们,明天还有其他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 “直觉。”秋琬已经吩咐老方调出钱钢居住小区,以及小区附近的监控,势必找出深夜来电包车的人。 *** 派出所与招待所相距7公里,开车10分钟,秋琬遣人送她们回去,全程沉默不语。 这是打算缩回去继续当鹌鹑?李鹤薇坐在床前玩消消乐,余光时不时关注着陶聆,更加笃定她心境的转变。恨不得离自己三丈远,眼神总是躲闪,说话吞吞吐吐。 然而她越是如此,李鹤薇心情越发舒畅,上扬的唇角几乎压不住,故意使坏。 “陶聆,我带着便携性烧水壶,帮忙烧杯水。” “陶聆,消消乐会不会玩?第400关,我玩六次都失败,你试试?” 甚至在洗澡时,刻意将浴巾落在外面,她敷着面膜,拧动浴室的门锁:“陶聆,浴巾。” 半响没有人回应。 “陶聆?”此时不过九点,李鹤薇知道对方装睡。她侧耳细听室内窸窸窣窣的动静,良久,瘦长的影子逐渐靠近,没瞧着人,手臂搭着白色的浴巾忽然出现在眼前。 她伸手拿过浴巾,眸底波光下藏着得逞的笑意:“做什么扭捏?我有的,你都有。”李鹤薇明知故问,存心逗陶聆,“怎么不说话?” “我,我还有事要做。”陶聆闪电般的速度撤回手臂,落荒而逃。 怪可爱。 李鹤薇急切想要看她害羞的模样,擦干水渍,穿好睡衣,顾不得吹头发就推门出去。她目光挪移,搜寻着陶聆的身影,最后落在靠窗位置的单人床,只是薄被将女孩遮掩,连头都藏在里面。 “睡着吗?”李鹤薇两三步走过去,隔着床被揉了揉她脑袋,嗓音温润,“这样睡觉对身体不好。” 侧躺的陶聆攥紧床单,结结巴巴:“我,我习惯了。” 反应太大,李鹤薇眸色倏地暗下来,几不可察地叹气:“习惯也要改。”静候数秒,缩成一团的人仍然纹丝不动,她彻底收敛雀跃的情绪,走回洗手间吹头发。出来时,陶聆恢复正常的睡姿,只是面对着白墙,不愿转过身。 李鹤薇任由她,关掉房间的照明灯,留存两盏阅读灯,屈腿上床。她半倚着床头,斟酌下一步应该怎么走。既然确定陶聆的心意,就不用急于求成,应当给对方时间消化。 但不能坐以待毙,李鹤薇翻阅和程映秋的聊天记录,心下打算,先让她知道自己可以喜欢女生,或者正在探索时期。 【姐,保管你看完以后弯成蚊香。】 【七部都是精华,没意思的我不会发给你。】 【你都是哪里找的资源?】 【你小看我,网盘108个g呢。】 李鹤薇解压文件,滑动界面浏览,都是曾经看过的电影,原来小说世界与现实世界互文共生,也有交叉的地方。 她点开当年的启蒙电影《yesorno》第一部,故意外放,只是把声音调低,听起来不会聒噪。她喜欢女主pei认清感情,从害怕到勇敢的过程,因而拉进度条,直切主题,放映她们心动以后互诉衷肠,探讨爱情的片段。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会像千百只蝴蝶在心中起舞。”这句话她摘抄在笔记本,经常以此来确定自己是否对旁人产生好感。李鹤薇回顾和陶聆两个多月相处的点点滴滴,唇角抑制不住地翘起。 剧情继续推进,她原本只是试图点醒陶聆,此时跟随主角经历误会,分手,出柜,以及最后和好如初,反倒更多在重温,甚至忘记留意身旁女孩情绪的转变。 “Kim,对不起,我害怕,我迷惑,我怕妈妈生气,怕朋友取笑,怕别人异样的目光,但是现在我知道,如果我还在害怕,我就将失去你” “谢谢你,敢和我相爱。” 这是她们分手后,女主去果园找女二求和的对话,李鹤薇一瞬不移地目视着平板电脑,眼底水光潋滟,暗自感慨,相较欧美,还是泰国能够把握女生之间细腻而真挚的情感。 例如今年大火的两部泰国百合剧,朋友极力推荐,她本来准备休假恶补,谁知突然穿书。 故事圆满结束,李鹤薇将平板放在旁边的床头柜,转身打算关掉阅读灯,撞进陶聆神思恍惚的视线。她懵怔片刻,趁热打铁解释:“映秋发来的科普电影。” “嗯。”陶聆抿着薄唇移开目光,脸颊温度不同寻常。 李鹤薇做出评价:“挺不错。” 陶聆下意识发问:“什么?” 李鹤薇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我说,两个女生在一起,挺不错。” “嗯。”陶聆雪白的脖颈低垂着,看不见她面容的神色,只能瞧着红云蔓延的耳朵。 李鹤薇眼睛霎时漾出笑意,喊她名字:“陶聆。” 陶聆鼻腔发出的声音:“嗯?” 李鹤薇饶有兴致,既埋怨,又存着几分逗她的心思:“往后同我讲话,能不能稍微多两个字?你数一数方才四句话,说了几个‘嗯’?” 陶聆咬着唇,憋不出半个字,李鹤薇察言观色,连忙补救:“睡觉吧,晚安。”她熄灭床灯,背过身去,暗骂自己冒失。 “晚安。” 身后低柔微哑的嗓音,好似一根蓬松细密的羽毛,在她心脏表面轻缓地拂。李鹤薇如愿以偿,回味许久,还是程映秋的私信打断她的沉浸。 【姐,你在看电影?怎么没有回复?】 李鹤薇翻记录。 【我在大马路等人,好无聊,来聊两句?】 【冷啊,昨天穿夏装,今天想穿毛衣。】 【姐,干嘛呢?】 李鹤薇编辑信息:【10点多,你在外面做什么?】 【工作啊!】 李鹤薇担忧:【一个人?同事呢?一起吗?】 【在呢,但等会儿我自己进去。】 【去哪儿?安全吗?】 【你怎么和秋姐一样唠叨?】程映秋点击发送,抬头环视四周,只见不远处一个双手插兜,戴着连衣帽的男生左顾右看,小心翼翼朝她靠近,开门见山地问,“你就是我姐找的记者?” 第40章 好,我下回儿多带点钱。 5天前,严杰姐姐严敏找到电视台,揭露万洋镇开设非法赌场,造成严家欠债百万,近乎家破人亡。 “我本来不想管这事,任凭严杰那小子自生自灭,但他高利贷担保人竟然写的我,几个大男人堵门要钱,谁受得住?” 负责接待她的程映秋目光关切,坐对面的严敏苦笑,抬手擦拭眼角溢出的泪水:“你可能觉得我身为姐姐有点自私。” “没有,你做得对,换做我,跑得更快。” “唉,我们农村的家庭,大部分重男轻女,从小父母灌输给你的观念就是扶持弟弟。我20岁结婚,丈夫车祸瘫痪,好在他家底厚,我也勤劳,一个人把水果店撑起来,日子也越过越好。只是严杰隔三差五借钱,一次四五百,虽然单笔数目不多,但一个月六七回,加起也有好几千。我今年1月开始记账,到8月6号,总共借给他5.36万,所以8月10号,他前脚刚进水果店,我就找人将他轰走,一来二去,他也不敢再来。” “后来呢?” “父母多次打电话埋怨,求我帮他一把,我干脆把以前的号码注销,卖掉房子,水果店也搬去另一个地方。”严敏诉说着满肚子的委屈,“他们顾着儿子,根本不会考虑女儿的处境,9月10号经过四处打听,知道我水果店的地址,上门大吵大闹,说严杰借高利贷,让我想办法。” 严敏声音明显哽咽:“我能有什么办法?报警?派出所9月12号立案侦查,月底都没消息。” 程映秋唏嘘长叹:“严杰有没有向警方供出赌场所在地?” “没有,他想翻本,警察一问三不知。” “你必须说服严杰交代赌场在哪儿,不然我们也没办法。” “他前两天被放高利贷的人打进医院,希望有点长进。”严敏用力吸鼻子,“不管解没解决这件事,我也想找地方躲着,大概搬去蜀江,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程映秋收到同事的私信,滑动界面查看【映秋,有些乡镇派出所不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需要去暗访。】 她打字回复:【知道。】随即抬头,正色叮嘱,“你将我后面说的话原封不动转告严杰。” 眼前男生额角和下颌无数陈旧细小的伤痕,左边脸颊再添新伤,粘着创可贴简单糊弄,程映秋眉头微蹙,不答反问:“你就是严杰?” 严杰带她去角落,低声说:“她找你曝光赌场,说我欠的高利贷能够一笔勾销?” “赌债属于非法债务,但需要证明你是赌博欠债,所以带我去你平时赌博的地方。” “他们最近管理严格,已经两天没做生意。” 程映秋瞪他:“你今晚叫我出来干嘛?” “我话没说完,着什么急?”严杰抬手摸鼻头,“我本来答应做暗桩抵债,负责与赌客接头,但工资竟然没有利息多,坑爹呢。” “讲重点。”程映秋不耐烦。 “他们谨慎,赌场都设在偏远的厂房内,连警察都找不到。周边也有十几个放哨,赌客都是熟人介绍,进场得经过层层卡哨。”严杰端详她们,“你们只有两个人?” “人多的话,怕打草惊蛇。” “有道理。”严杰摸出一根烟,点燃猛吸两口,滔滔不绝,“今晚11点开赌,时长1个小时,听说会到点撵人。我给你讲,为招引赌客,庄家会买通一些赌客发展“大注”,还要扮演托儿的角色引导下注,单次下注金额从1万元到5万元不等,你带多少钱?” “10万。”为什么都是吸烟,感观却大相径庭?程映秋捂着鼻子,提醒他,“我不喜欢烟味。” “10万本来够玩10分钟。”严杰将烟头灭掉,随手扔去旁边,继续说,“但是通常第一次放长线钓大鱼,你会赢钱。” “明白。” 严杰塞她一张纸条:“这是赌场地址,我等会儿带你们上车,全程车帘都掩着,坐面包车后排看不清周围的路况。” 程映秋顺手将纸条递给同事,耳语叮嘱她:“我12点20分没有消息,你就打电话找秋队,号码已经发微信。” “好,注意安全。” “没问题。” 严杰意欲摆脱高利贷,少有的严谨,问她:“他们有扫描设备,你是不是带着针孔摄像?” “放心,电视台专用的针孔录像,普通的设备扫描不出来。” “行,随我过去吧。”严杰指着远处榕树右侧的面包车,“在那儿。” 程映秋深呼吸,抬脚紧跟他的脚步。 夜色浓重,暖黄色的路灯映出细密的雨丝,面包车司机站在门外低声询问旁边戴眼镜的男人:“杰娃儿去多久咯?” “8分钟吧。”他抬眼望着朝这边疾步走来的两人,唇角笑容绽放,“那里不是吗?” “欸,你说,今晚能分多少?” “看情况呗,总比前两天分文不进好。”眼镜男扬了扬下巴,“喂,看着挺有钱。” “我也觉得。”司机好似琢磨什么,脸色突变,“嗐,不过今晚她要赢钱,还得仰仗其他熟客。” “蜀江貌似8个人,蒲辰6个,万洋2个,总有盼头。” 他话刚落,严杰靠过来,点头哈腰介绍:“马哥,冯哥,这是陈姐。” 程映秋化名陈颖,颔首回应:“是。”众人寒暄两句上车。眼镜男负责套话:“我听小杰说陈姐做餐饮?赚钱啊。” “还行。”程映秋一改平日侃侃而谈的风格,保持冷漠和镇静,从容地应对。 眼镜男主动奉承:“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小冯。” 程映秋皮笑肉不笑:“嗯,我也是第一次玩牌,以前看香港电影,觉得**特别有意思。” “对啊,我们就是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面包车沿着省道驶过六里屯,往北开8公里,来到眼镜男所述的加气站。按照眼镜男的提示,司机将车停在背面暗处,向电话里的另一个人报车牌和个人特征,5分钟后,对方要求程映秋上一辆车牌号为蜀AUK297的轿车。 程映秋不禁吐槽:“这么麻烦。” 眼镜男赔笑:“哎呀,特殊时期嘛。” 程映秋轻哼一声,推门下车。 接应的人他们都叫她“二嫂”,一名中年女子,打量程映秋半分钟,示意她上车。轿车继续北行,约莫过去7分钟停稳,另一位戴着耳麦的中年男子见他们开车进院,立刻上前盯着。 “二嫂,熟悉吗?” “严杰介绍的新客。” 耳麦男点头:“行,进去吧。” 程映秋状若自然地扫视周围,普通的工厂,没有明显的标志,确实适合开设地下赌场。她跟随二嫂进厂区,在倒数第二个厂房门外驻足。 二嫂笑容满面,提前打预防针:“妹儿,我们的客户都有头有脸,所以不能拍照,摄像,需要将包放在外面寄存,然后扫描进场。” “我知道,小杰说过。”程映秋把随身携带的包交给她,领到一个6号牌。 “来客咯。”二嫂通过耳麦通知里面的人,铁门随后闪出一条缝,开门的黑衣男子认出二嫂,笑着攀谈两句,简单扫描后放行。厂房与静谧的厂区相比,喧闹堪比灯火通明的夜市。 程映秋咂舌,被黑衣男子带进一间名为“码房”的房间。 “三叔,新客换码。” 程映秋坐在角落单人茶桌前,对面的中年男子已经排出筹码:“换多少?” “10万。” “10万?”三叔笑容瞬间消散,兴致缺缺,“刷卡吗?” “对。”程映秋将一张工商储蓄卡递给男人。 “陈颖?” “是的。”电视台通过权限拿到一张用户名为陈颖的银行卡,程映秋输密码。 “来,这是你的筹码。”三叔把10个刻着10000元的红色筹码给她,随后在笔记本记账,注明名字和金额。 程映秋绕过码房,走进烟雾缭绕,人声鼎沸的房间,只见十来个人围坐着扇形的**赌桌,黑衣男子引她在靠边的位置坐下。 赌桌中间的女荷官拿出扑克牌,熟练分洗后把牌归置整齐摆在面前,敲3下响铃,朗声道:“开牌咯!” “下注,下注。” 赌客们纷纷押注,程映秋早前恶补**的玩法,将1万筹码丢去庄家。 坐她左边的男人拨弄手里的筹码,把它拍在押注区:“庄家连赢两把,我这次买闲家。” “好,我跟你,你今晚赢钱。” 不少赌客随他押注。 “买定离手!”女荷官再次敲铃,开牌。 赌客们搓手:“好运来,好运来。” 荷官先开闲家的牌,7点,接着开庄家的牌。 赌客们大喊:“6点,6点,5点,5点。” 程映秋嫌他们闹腾,捂耳朵盯着荷官翻牌。 “庄家8点,庄赢!” 荷官左右两边的人伸手一拨,将押闲的筹码收走,再从码盒拿出筹码赔付赢家,程映秋收到2块筹码,短短三分钟赚5000,但其他赌客却输掉数万元。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差不多开20局,她总共赢3万,码房的三叔和守门的黑衣男子开始撵客:“大伙儿,今天就到这里,回家休息吧。” 输20来万的赌客骂骂咧咧:“怎么赢钱就收摊啊?” 三叔解释:“警察查得紧啊!老方,你上个月不是赢23万吗?” “但老子7月输59万。” 另一个赢钱的赌客数着筹码,乐呵呵:“有输有赢嘛,正常。” “走,赶明儿再约。” 程映秋缄默不言,进码房换钱,领包,排号第五个上车,接待她的二嫂笑道:“妹儿,赢钱了吧?” “嗯,3万。”轿车驶出厂区,她终于落下心头大石。 “我叫小杰下次约你?” 程映秋:“好,我下回儿多带点钱。” 赌场码房,三叔清点进账的金额,统共109万,他喜出望外,手机铃声乍然响起,点击接听,对方劈头盖脸质问:“三舅,你今晚开局?” “是啊,兄弟们也要吃饭。” “我不是说歇半个月吗?你怎么趁我不在沉不住气?” 三叔大咧咧道:“哎呀,都是熟客,没问题。” “真的都是熟客?” 三叔警觉:“不对,有个妹儿赌10万,是不是找她回来问两句?” 40-50 第41章 或者告诉我,她在哪儿 “不用,把厂房的家伙都撤掉,静候半个月,等我通知。” 三叔叹气:“你会不会太谨慎?而且赌场也有竞争啊,今晚比往常少十来人,其中还包括我们的大注也跑去隔壁镇。” “三舅,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男人无奈地扶着额角:“好吧,你的赌场你做主。”他们结束通话,三叔恍然,“她小丫头片子万一摄像呢?咱们这些人可都在万洋镇有头有脸。” “叔,还是带她回来搜一搜?不告诉老大就行。”黑衣男子负责进场的扫描,深知当时只是随便做做样子,并没有仔细搜查。 三叔思忖着点头:“行,你联系二嫂。” 五公里开外的乡道,轿车急速行驶,车厢后排,程映秋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在估算返程所需的时间,毕竟没有安全抵达万洋,都会产生变数。她斟酌着,一阵突兀的铃声打破静寂。 二嫂从挎包摸出手机:“喂。” “在呢。” “你说什么?” “好。”二嫂坐副驾驶,挂断电话,戳开备忘录打字,将消息转告司机,司机抬头,瞅一眼程映秋,随即在前方路口掉头。 手机开着反窃听模式,程映秋听不清两人的对话,但她察觉轿车正朝反方向走,稍微愣怔片刻,迅速做出反应:“二嫂,这是去哪儿?” 二嫂打马虎眼:“哎呀,我们一个大客户的贵重物品遗失,担心遇贼,您是新客,他要求搜身” “关我什么事?搜身犯法,知道吗?”程映秋心里七上八下,但关键时刻不能犯怂,厉声质问她。 司机冷笑:“嗐,赌博也犯法。” 二嫂好言相劝:“妹儿,大客户不能报警,想着搜身一了百了。” 程映秋明白自己身处瓮中,一举一动尽在对方掌控的范围,语气稍缓:“需要多久?” “一去一回最多20分钟。” “嗯,朋友在宾馆等我。”程映秋故意提起另一人,意图警告对方不要轻举妄动。轿车继续前行,她憋气两分钟,涨红脸,虚着嗓子道:“二嫂,停车。” 二嫂见她捂着肚子,似乎强忍着疼痛,忙问:“妹儿,你干嘛?” “肚子痛,可能吃错东西。”程映秋细声细气,“哎哟,难受。” 司机不耐烦:“忍一下,还有6分钟。” 程映秋嚷嚷:“6分钟?忍不住!你们什么待客之道?去厕所不行吗?” 司机知道这些赌客都是衣食父母,开罪不起,低声与二嫂商量:“前面200米有公共厕所,你在门口守着她。” “行。”二嫂转身叮嘱,“妹儿,你随身携带的包留下。” 程映秋展颜:“好,我手机也放着。” 大概3分钟,轿车在公共卫生间的右侧停稳,程映秋拿着一包纸下车,急不可待推开隔门,二嫂则站在女厕所门外等待。她主动和女人攀谈:“二嫂,你们做赌场生意,每天抽水多少?” “妹儿,你知道越少越好。” “哦。”程映秋轻手轻脚搬动砖头,继续东拉西扯,最后探一探高度,踩着砖头爬出窗户。她落地时崴脚,尽管连忙捂住嘴,还是泄出声音,“哎呀。” 二嫂起疑:“怎么?” “没,没事。”程映秋隐没在泼墨般的夜色中,往身后山坡挪动。 司机走去厕所对面抽烟,灭掉第二根烟,喊道:“二嫂,15分钟咯,她还在里面?” “啊,一直和我聊天呢。” “进去瞧瞧,别昏死在厕所。” “好。”二嫂边走边问,“妹儿,你好了吗*?” 隔间寂静无声。 “妹儿。”二嫂一间一间推门,忽然瞧见窗户底下垒起的砖头,拍大腿惊呼,“牛三娃,人跑啦!” 司机闻言,急匆匆奔来:“跑哪儿啦?” “翻窗户跑的。” 司机围着厕所转一圈,确定程映秋的路线:“她往山坡跑,走不远,你通知三叔带人过来,我先去追。” “好,好。”二嫂掏出电话,联系三叔,对方表明五分钟前已经叫人接应。 “铁定有问题,怎么办啊?”女人面容苍白,焦急万分,“会不会警察派她来调查。” 三叔疾言厉色:“抓住她关着,警方就没有证据。”他问,“这丫头的包和手机呢?” “车上。” “你去把电话卡取出来,关机。” 二嫂从未经历过大场面,也没和警察打过交道,哆哆嗦嗦:“好。” “别慌,冷静,想着一个月赚十来万。” 二嫂矮身坐进后排,翻找出程映秋的手机,拿一根针戳开卡盒。 距此六公里的省道,派出所的小张开车,秋琬不熟悉路,坐副驾驶,紧盯着共享位置,熟悉的头像突然消失。 “秋队,我知道在哪儿,你别着急。”小张瞥一眼面色紧绷的秋琬,安慰她。 秋琬沉着脸,嗓音冷冽:“速度再快点。” 小张纳罕:“已经70码,超速呐。” 后座的小廖拉着扶手,吞咽喉咙:“老大叫你踩油门,你就踩,紧急时刻不会扣分。” “好嘞,你们坐稳。”小张猛给油。 秋琬深呼吸,按捺住前所未有的焦急情绪,提醒:“还要注意路况。”20分钟前,她收到程映秋同事的来电,知道对方单刀赴会,虽然斥责她们糊涂,但立马安排营救事宜。 小张说明情况:“那是做化肥的厂,去年承包给一位姓马的人,具体是谁不清楚。它和公共卫生间相距差不多四公里,我觉得程记者发定位的时候应该在附近。” 程映秋聪慧,趁拿纸的空隙发送共享位置。她如今躲在一个三面遮掩的树坑下,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远处还有司机的呼喊声。 “妹儿,你先出来,把东西交给我就可以安然无恙地回去。” “附近我熟啊,你躲不住。” 程映秋死死地捂住嘴,纵使从小胆子肥,但置身举步维艰的困厄环境,还是难免生理性发抖。电筒四处晃动,她瞧着光束,缩成一团的身体往里靠,紧贴着土堆。 司机诈她:“我已经看到你。” 程映秋察觉司机应该在三米的范围内,依旧咬着唇,一动不动。 司机接电话,暴躁地叱骂:“死丫头不知道藏在哪儿,人影都见不着。” “你们几个人?” “8个啊,那就团团围住,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行,我先抽根烟等着。” 八个人程映秋脱力般靠着土堆,眼底写满绝望。 少顷,嘈杂的人声渐近,皆在埋怨她惹是生非:“我本来应该在家收款,少说也有两三千。” “是啊,被她搅黄。” “三叔说把她关在农村的旧屋。” “不过听说她朋友在,会不会报警?” “报警?警察哪来的证据?二嫂准备把车开去清洗,她手机和包也给扔了。” 一阵嘲笑声,程映秋喉咙发紧,双眼泛红,脑海中模糊的身影浮现,也是她最后的希望。 黑衣男子部署:“走,抓紧时间,两个人搜一边,往中间靠拢。” “行!” “我们那边。” 脚步声越来越近,程映秋甚至觉得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发抖,好似被恶鬼恐吓。 “举起手来,不许动!” “警察?” 黑衣男子嬉笑:“不会吧,咱们万洋镇派出所的警察平时连偷手机都懒得查,怎么可能三更半夜出动?” 小张闻言,脸色愈发阴沉,怒喝道:“开设赌场,还要拒捕?” 黑衣男子低声与司机耳语:“我们都蒙着面,如果真是警察撒腿就跑。” “不是呢?” “打啊,对方只有一男一女。” 他们抓捕二嫂,摸清赌场派遣的人数,小廖留在原处等候支援,所以只有秋琬和小张进山。 “你们在说什么?”秋琬摸出警官证,冷声道,“蒲辰公安局刑侦大队。” “市,市局的人!”黑衣男子瞠目结舌,转身就往山下狂奔。 “至少抓一个人。” “是!”小张追赶黑衣男子。 秋琬趁另一个人愣在原处,即刻转身,同时左肩向前、向下、向右用力靠压他右肘关节,闪电般的速度将其制服。 程映秋听出秋琬的声音,垫着脚尖观察,虽然看不清女人的面容,但一瞬不移地盯着她敏捷的身影移动,眸底星光闪烁。 分散的打手不明缘由,前来帮忙:“咋回事?” 被秋琬压制的男人偏着头,大喊:“跑啊!” “跑什么跑?我们四五个不能收拾她?”男人摩拳擦掌,快速上前,双手抓握秋琬闲置的手腕。秋琬立即向右拧腰,同时双臂如同旋涡般由内向外旋转,利用巧劲爆发力量,好似狂风中的飞沙走石,男人吃痛,瞬间松开手。她猛地一推,将其摔出半米远。 “再来。”几缕碎发贴着秋琬冷峻的侧脸,她眉目深沉,宛若暴风雨来临前的晦暝,“或者告诉我,她在哪儿?” 第42章 秋姐,你脖子怎么 夜风掠过草丛,发出窸窣的声响。秋琬左侧捂着肩膀的男人战战兢兢:“你,你说的她是谁啊?” “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摔倒的男人说罢,颤巍巍站起来,长袖遮掩动作,摸出衣兜的弹簧刀,发疯似的向前刺去,口中大喊,“牛哥,被她逮住就要坐牢,还不如拼一把!朱二,陈三,柳大,咱们一起上!” 然而他刀锋还未落下就被秋琬一把拧住手,弹簧刀应声落地,被踹出两米远。 男人惨叫:“啊啊啊——!” 秋琬眉宇修长,眼眸深邃明澈:“我如果使劲,你的手腕肯定脱臼”,语气轻描淡写,话在唇边绕,司机的拳头似疾风一般挥来;她警觉,左脚迅速向前方移动,躲开攻势随即右转,同时化掌为刀猛力反劈司机的后颈。 “她谁啊?身手好猛。” “再猛也一人难敌四手。”过来帮衬的朱二看准空挡,从身后一肘勒住她脖子,怒吼,“我不信没法收拾你!”秋琬森冷的脸涨红,反手捶打男人腹部和前胸。 “老子就是不放。”朱二手肘下沉,蛮劲重击她后肩,提醒发愣的同伙,“快去捡刀!” 秋琬左肩受伤,使不上力,不能直接过肩摔,她考虑其他方法,思忖着,后方的朱二忽然闷哼,紧接着咆哮:“谁拿石头扔我?” 黑暗处,程映秋悄无声息从坑底爬出来,不想拖后腿,添麻烦,趴在一棵树后躲藏。她见四五个男人合力围攻秋琬,焦躁难安,忧虑的情绪蔓延,急中生智,抓起鸡蛋大小的石头砸向朱二。 秋琬趁他晃神,迅速沉肩,向右闪身,抓住对方薄弱的膝盖,将其摔倒。 起初被制服的男子见势不妙,扬声嚷道:“朱二,她是蒲辰的警察,肯定还有支援部队,赶紧走。” “你不早说!”朱二连滚带爬退至司机身侧,嘀嘀咕咕商量片刻,忽然大喝,“分散跑,她只能追一个。”男人说完,他们迅速散开,抬脚往四周飞奔。 秋琬身手敏捷,快步上前,扣住距离两米远的男子肩膀。 陈三颤若颠筛,惊恐的眼神看着她:“姑,姑奶奶,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抓我没用啊。” 秋琬伸手掀开他的面罩,盯着男子稚嫩的脸庞,沉声问:“多少岁?” “下个月20岁。” “清楚自己犯什么事吗?” “晓得犯法,但具体什么不明白。”陈三脸色铁青,“我负责在燕子口盯梢,发现陌生车辆就通知朱二哥。” “朱二的联系方式?” 陈三把手机交给她:“我如果没有和他们碰头,你打电话朱二哥肯定不会接。” 秋琬取出腰间的手铐,一声不吭地把他拷住。 “欸?我什么都交代,你怎么还抓我?” “抓的就是你。”程映秋看他们落荒而逃,跛着脚慢步靠近。她目视秋琬讶异的神情,不慌不忙解释,“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所以躲起来。” “嗯。”秋琬打量她,蹙着眉问,“怎么一瘸一拐?” “我爬窗落地的时候崴脚。”程映秋抿着唇,嗓音沉闷,似有说不完的委屈,“刚才不疼啊,现在走路都费劲。” 她们说话的间隙,陈三想溜,被秋琬拽住,偏头警告:“拒捕会重判。” 程映秋瞪着他:“秋姐,他们开设地下赌场,放高利贷,每天日进斗金。” “我听你同事提起。” 小周领着两三位派出所民警增援,远处灯光晃动,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秋琬举起电筒示意:“这儿!” 小周循着声音的来源加快脚步。 目送民警将陈三押走,秋琬转身,凝视着比她矮半个头的人,直呼其名:“程映秋,你明不明白今晚的行动非常危险?”言辞都是责怪,但语气却异常温柔。 程映秋低着头,不敢看她,小声嘀咕:“这是我的工作。” 秋琬正色道:“工作也应该在安全的前提下进行,你可以事先告诉我,我喊人接应。” 程映秋轻哼:“派出所的吗?他们有用,严敏就不会找电视台。” “严敏?” “嗯,严敏求助我们,他弟弟在赌场输掉一百多万,报警也是渺无音讯。”程映秋将求助过程和电视台的安排全盘托出,“这是暗访,要求保密,怎么可能通知你?” “暗访也要了解存在的风险和隐患,做好安全防范措施。”秋琬脸色不由发沉,“还是说,你连我都信不过?” 程映秋斩钉截铁否定:“没有!没有信不过,不然为什么让魏余联系你?” “是吗?”秋琬眸底的云雾逐渐散开,摸出手机,走至旁边打电话。 “喂,小秋。” “刘局,深夜叨扰。” “没关系,你说。” 秋琬将近两日的在万洋的所见所闻,巨细靡遗转告刘局。 “嗯,这事回来再说。” “还有,钱钢大概和赌场关联。” “怎么讲?” “收入来源不明,以及他黑车公司的司机给赌场拉客。”赶来增援的警员认出那人身份,直言他是钱钢公司的司机。 “并案调查,我再派些人给你。” “好。”秋琬等对方挂电话,正回头,程映秋冷不防出现在眼前,笑嘻嘻说,“我没有偷听。” “嗯。” 程映秋笑容明媚:“秋姐,我经过深刻的反思,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秋琬强压唇角不自觉勾起的弧度:“你说。” “错在经验不足,太过自信。”程映秋软声软气,“假使出差池,我也相信你能救我嘛。”她嘴甜,夸赞滔滔不绝,“你那么厉害,肯定可以保护我,对不对?” “好啦。”秋琬从未被人当面称赞,脸皮薄,恼得背过身,沉肩低声道,“上来。” 程映秋愣怔:“啊?” 秋琬惜字如金:“你脚受伤。” 显而易见的体贴,程映秋呼吸一滞,注视女人的背影,猛然间爆炸的心跳震得人双耳嗡鸣,她扭捏道:“不要,你肩膀也疼。” “没关系。” “我可以慢慢走。”程映秋尝试移动,只是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小秋,快2点,我送你去医院,让医生瞧一瞧有没有伤到骨头。” 秋琬不容置喙的话语,一字一句敲击她的心房,程映秋思量着自己异常的反应,对方温声细气:“听话。” “听话”和“乖”一样充满魔力,姐控的她哪能拒绝?伸手就攀上秋琬的后背,圈住脖颈,怯怯地说:“谢谢。” “不用说谢。” 程映秋打着电筒照明,两人贴得近,秋琬发间隐约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她从来没有和明知取向相同的女性毫无距离地接触,因此僵直后背,头脑也愈发昏沉。 秋琬见她默不作声,找话题聊:“小秋,说起来,我们认识也快6年?” “啊?”怎么突然提以前的事?程映秋吞咽喉咙,“是的。” “那时就觉得你蛮优秀,人也可爱。” 程映秋罕见的寡言:“哦。” “梁冰好像去燕城读研?现在过得应该不错吧。”秋琬和梁冰当年通过贴吧认识,也有共同好友,虽然没有主动想要了解对方的近况,但难免聚会的时候听到只言片语。 “嗯,她在传媒大学,毕业以后肯定留在燕城。”程映秋下意识八卦,“你原谅她?” 秋琬笑了笑:“原谅?已经分手多年,说什么原不原谅?她只是不成熟,触碰我的底线,但小孩挺优秀,也善良。” 程映秋情不自禁赞叹:“哇,你好宽容。” “女生值得被温柔相待。” 程映秋脱口而出:“对啊,所以我也喜欢女生!” 秋琬疑惑:“嗯?” “秋姐,不瞒你说,我中学就明确偏爱女性,她们多好啊。”提起性取向,程映秋侃侃而谈,“我喜欢磕cp,doctorx看过吗?手术医和麻醉医,她俩在剧里就是partner,但我磕生磕死。” “没看过。” 程映秋极力推荐:“看,你绝对喜欢!” “好,收到安利。” 程映秋笑逐颜开,拿着电筒的右手晃动,白光落在秋琬的侧颈,她不经意瞥见,眼眶瞬间酸胀。 “嗯?怎么突然不说话?” “秋姐,你脖子怎么” 秋琬笑意不减:“我皮肤比较敏感,容易在受力后产生勒痕。” “那人勒的吗?”程映秋伸手去触摸,动作轻而缓,“疼不疼?” 女孩手指慢抚着泛红的皮肤,秋琬心底滑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低呼制止:“小秋,没事,你别乱动” 第43章 秋老师,你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 万洋镇卫生院急诊室,程映秋拍完x片,在门外等待结果。秋琬坐她对面的独凳,拧着秀眉,回味方才的触感,沉默不语。指尖太柔,宛若羽毛,抚着红痕不疼,反而觉得痒。 更为致命的是程映秋“得寸进尺”,竟然扒着她的衣服:“我瞧一眼肩膀的伤。” 秋琬差点条件反射将她从后背扔下去。 可必须承认,这些年以事业为重,已经许久没有人能够让她平静的心湖掀起涟漪。不过秋琬明白,对方越界的举动只是关心她,自己也大概太久没有和同性贴身接触,荷尔蒙短暂的作祟吧。 放射科值班医生通过电脑观察,确定伤势,喊名字:“程映秋。” “诶。” 秋琬收敛思绪起身,医生见状忙说:“不用进来,她只是轻微软组织损伤,没有骨折。” “好。” “过5分钟拿报告单,再找余医生开药就行。” 秋琬道谢,视线挪移,恰巧与程映秋毫无遮掩的目光相撞,她愣神数秒,正想问话,对方先说:“秋姐,谢谢你陪我来医院。” “怎么突然客气?”秋琬有些不习惯程映秋一本正经的语气,然而下一秒,还是熟悉的她,“留个好印象,你会答应教我跳舞。” “跟着陈教练学习基础不好吗?”20分钟前,秋琬拒绝她,表示自己能跳,不能教。 程映秋嘟嘴:“你看我学两个月,连简单的动作都不会。” 秋琬若有所思:“我教你就会?” 程映秋故意软着声音:“秋老师,你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 秋琬明白自己踩进程映秋设置的圈套,然而目视她真诚的眼神,不舍得再拒绝,只能说:“我忙的时候,不一定每周都去工作室。” 程映秋知道大功告成,笑容愈发明艳:“你不去的那天,我找陈姐学基础。” *** 程映秋敲响房门已经凌晨3点。 魏余开门,让出距离,秋琬背着她进屋,将人平稳地放在床前的矮凳,温声叮嘱:“记得冷敷,48小时以后再用喷雾。” “好。”程映秋瞧她把三包冰袋都留在旁边的圆桌,忙问,“秋姐,你呢?” “回派出所,还要处理不少工作。” 程映秋心头蓦然发胀:“通宵不休息吗?” “看情况,尽量抽空回来打盹。” “医生说,你的后肩需要冷敷,能不能先冷敷再去派出所?”程映秋不假思索提议,“我可以帮忙。” 秋琬忙不迭推辞:“我自己来吧,你们早些休息。”说完拎起一包冰袋,身侧的她来不及反应,已经夺门而出。 “秋姐晚安。”程映秋后知后觉,房间还有第三个人,而且互相并不熟悉,确定有点唐突。 “晚安。”门外的秋琬驻足片刻,将方才的慌张归结为今晚情绪波动的后遗症,随即抬脚继续前行。她径直走向停车场,零星的细雨洒落,忘记拿伞,却想抓紧时间赶去派出所,纠结中,目光不经意瞟见右手的冰袋,犹豫半晌,转身返回楼栋。 一诺千金,答应的事,应该尽量完成。 因此她在凌晨5点小憩两个小时,将近8点联系李鹤薇:【鹤薇,你在隔壁吗?】 【映秋的房间。】 【嗯,我等你回房,有事商量。】 李鹤薇3分钟前进屋,程映秋正和实习生电话,少见的严肃。 “我们身为记者,写通稿必须严谨,你为什么称柳叶眉为先生?” 实习生解释:“程姐,先生只是尊称。” “我问你,德高望重的男性可不可以叫他xx女士?”程映秋言辞犀利,“有些新闻稿不能单独配照片,读者看到‘先生’两字首先想到男性还是女性?” “这”实习生引经据典,甚至列举近现代尊称先生的女性。 程映秋眉眼阴云密布,否定对方的观点:“杰出女性才能唤她先生,我觉得本身就是一种歧视,所以有些时代的糟粕没有必要继续推崇。” “明白吗?” 实习生被她说服:“明白,明白,我马上改。” 程映秋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魏余,抱着豆浆猛喝两口,她身旁沉默的李鹤薇才发言:“刚才说得不错,但解释一下昨晚发生的事。” “你不是知道吗?”程映秋低着头,不敢看她。 “如果没有秋队,你怎么脱身?” “哎呀,我已经提前把她的联系方式交给魏余嘛。” 魏余附和:“对,对。” 事关安危,李鹤薇没有被她糊弄:“不知人心险恶,难道你觉得记者被暴力扣押只是新鲜事?” 程映秋自知理亏:“我” “你什么?秋队晚10分钟抵达现场,你第二天横尸街头都有可能。” “没这么夸张。”程映秋脑袋埋进李鹤薇怀里,撒娇,“姐,你好凶,我受伤疼着呢。” “还知道疼?”李鹤薇语气放软,轻抚她的头发,“我看一眼你的脚。” “哦。”程映秋直起身,小心翼翼脱掉袜子,露出脚踝,夸张道,“你看,肿着!” “休息多少天?” 程映秋瘪着嘴:“至少5天,可惜马上放假,我想出去玩。” “确实,我打算自驾游。” “自驾游!去哪儿?” 李鹤薇食指戳她的前额:“没你的份儿,安心回家养伤。” 程映秋嫌她手凉,偏头躲开:“你通知老程老吴啦?” “暂时没有,不代表待会儿不说。”李鹤薇偏头拿起一个小笼包,慢吞吞嚼着。 “姐,求你,不要让他们知道,我怕耳朵起茧子。” “哦,现在知道后果?” 程映秋竖起两根手指,态度诚恳:“下不为例,我也和秋姐约法三章,以后危险的工作先提前给她打招呼。” “好吧。你们什么时候回蒲辰?捎上陶聆。” “好像需要做笔录。”程映秋哼唧,“这么快赶我走啊?” 旁边的魏余咬着唇忍笑,李鹤薇敲她脑袋:“稳重点,同事笑话你。” “是吗?”程映秋转头回望。 魏余轻咳两声,实话实说:“程姐,你工作和日常差别太大。”她与程映秋一起入职,小两个月。 李鹤薇好奇:“什么差别?” “她是我的小组长,在单位不苟言笑,可是现在” 程映秋佯装生气,打断她:“好你个魏余,哪有当面说人坏话?” “程姐,我夸你呢。” 她们玩笑两句,李鹤薇话锋一转:“对啦,陶聆感冒,你俩一个病,一个伤,真让人不省心。” “她生病?” “嗯,今早醒来嗓子变哑,量体温38°5.” “怎么回事?水土不服?” “我也不明白。”虽然陶聆解释坐车的时候开窗吹风,但李鹤薇猜测她藏着心事,急火攻心,导致失眠后感冒。 “她交给我,能不能休病假?” “节前不忙,大概需要写尸检报告。”李鹤薇给秋琬回信,表示马上下楼,她起身,“你休息,我还有事。” “哦,那伤员慰问一下病员。”程映秋看她出门,点开手机发微信:【一张脚踝照片】【我俩同病相怜,抱抱表情包。】 10秒后,陶聆答复:【抱抱表情包。有没有冷敷?】 【有,我受伤才知道应该先冷敷,什么急性期48小时以后才能擦药酒或者喷雾。】 【对,冷敷可以局部消肿。】 【你呢?好些吗?】 【好些。】陶聆听见刷卡声,连忙背过身打字。 【多睡觉,我不打扰你。】 【好。】陶聆收起手机,刚抬头,正巧直面李鹤薇饱含心疼的眼神:“还在难受吗?” 陶聆咳嗽,眸底薄雾迷蒙,心底的情绪却说不出:“好一些。” “再量一**温。”李鹤薇把体温计递给她,“我计时,7分钟。” “薇姐,我吃药不过20分钟,可能药效没有发作。” 关心则乱,李鹤薇即刻收回体温计:“等会儿量。”她坐在旁边的矮凳,低声说,“秋姐稍候过来,你如果困,我就去她房间。” “没关系。” 她前一秒说完,秋琬敲响房门。 “门没关。” “小陶这是发烧吧?要不要去医院。”秋琬进屋,快步靠近临窗的单人床。 李鹤薇代她回话:“刚吃的药,没有退烧再往医院送。” “也行。”秋琬在她对面的园椅坐下。 “你怎么样?听说后背受伤?” “没事,冷敷两三次就好,医生连药酒都没给。”秋琬遗憾的语气,“不过小秋脚伤,小陶生病,你的自驾游计划恐怕会泡汤。” “再说吧,而且刘局要求并案侦查,麻烦呢。”李鹤薇喝着外卖的豆浆,问她,“对哦,昨晚的收获?” “小秋的针孔摄像头拍摄到正脸的人我已经找回来问话,但都说只是打工仔,也守口如瓶,没有供出幕后的人。” “映秋说三叔应该有实权,他是谁?” 秋琬叹气:“小秋进码房的时候三叔正好弯腰捡笔,所以没法录到他的正脸,面对面说话也只能瞧见三叔人中以下的位置,所以需要你根据小秋的笔录画出他大概模样。” 第44章 我不欠他什么 李鹤薇梳理着昨天归队后获知的线索:“陈翰的案子呢?不是说张大陆否认顶罪?” “正在通缉张大洲,他应该在案发后潜逃,没回鄂城,也不在万洋。”秋琬抵着下颌的双手交握,“发现尸体的土坑人烟稀少,一般只有羊群在附近觅食,连羊倌都鲜少前往,还算比较合适的藏尸点。” 李鹤薇顺着她的话分析:“所以张大陆做好两全准备,故意将烟头扔进去,如果事情暴露,他可以趁势顶罪。” “对,但我暂时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和张大洲一起潜逃?” 李鹤薇捋着每一个细节:“鄂城大学9月30号放假,张大洲提前回来的原因?” “他俩的母亲疑似肠癌,排期在9月26号做手术,小廖联系张大洲的辅导员,请假理由对得上。”秋琬停顿两秒,继续说,“当时张大陆也表示钱是救命的钱,所以一时昏头杀陈翰。” 李鹤薇猜测:“或许他留下来照顾卧病在床的老人?” “可能吧,但我总觉得还有其他原因。”秋琬长吁一口气,“不过陈翰的案子刘局交给王姐和老徐跟进,我负责调查钱钢和赌场。”她展示照片,“小秋针孔摄像录到的七个人,其中三个是钱钢黑车公司的司机,因此必须找到钱钢,还有他们口中的三叔。” “你问细节?我画?”李鹤薇拿出放在床头的速写本,“映秋记性好,口头表达能力出众,肯定能够协助我们破案。”她瞧秋琬起身,补充道,“你先过去,我等两分钟来。” “这是?” “等她量体温。”李鹤薇将体温计递给陶聆,柔声说,“到时间量一下。” 陶聆接过体温计,哑着嗓子:“薇姐,你去忙吧。” 秋琬坐下来:“没事,几分钟,我也等着。” 7分钟后,李鹤薇拿过体温计查看度数,38.2℃,没有继续上升,但还在发烧。她眉目深沉:“你睡会儿,中午去医院。” “不用的。” 李鹤薇哄她:“拿点药,不一定吊水。” 陶聆坚持:“你买的药都齐全,我多歇会儿就好。” 李鹤薇拗不过她,也明白身体没有大毛病,一般可以依靠免疫力扛过去。她接两杯热水搁在床头柜,低声叮嘱:“你记得多喝水。” “好。”陶聆目视李鹤薇的背影消失,她恍恍惚惚,没有精力去思考昨晚纠结的心事,转头酣然沉睡。 *** “昨日,本台记者暗访万洋镇地下赌场,市公安局迅速成立专案组,抓获涉案人员7人,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农村自建房,三叔手持电话,靠坐在客厅沙发,一瞬不移地盯着电视,目光凶狠:“对,严杰,严杰带她进来。” “严杰?” “欠咱们120万的严杰,我发展他成为暗桩。” 话筒对面的人深吸一口气:“算了,不提他,三舅,你最近必须待在罗村,暂时别回万洋。” 三叔明白事态严重:“都听你的安排。” “派出所声称已经尽量拖延时间赶往现场,但这次市局牵头,他们没法做主。” “知道,小张也没有抓捕刘洋,偏偏记者拍到他。”三叔愁眉不展,“其他人我不担心,毕竟生活中鲜少来往,但刘洋在我店里干活。”赌场负责盯梢或者接待的喽啰大多都是社会闲杂人员,平时靠低保糊口。幕后团伙抓住他们对金钱渴望的心理,承诺每月底薪3000元,还有利润抽水,但前提必须答应如果被警方逮捕,不能泄露任何信息。 “你让舅妈照旧偶尔去店里转一转,任何习惯都别改。” “行。” “三舅,我再问你,钱钢呢?” 三叔哆嗦一下:“我,我怎么知道?” “我曾经再三强调,钱可以大把赚,但不涉毒,不杀人放火,你明白什么原因吗?” “什么?” “因为只要涉毒或者杀人,进去就不能再出来,你赚钱还有什么意义?” “我” 三叔说话吞吞吐吐,正与对方的猜测相合,那人无奈地摇头:“三舅,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放心,钱钢的事我已经办妥,警方不会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放心?我让你歇半个月开局,你不听,被记者暗访;后来叮嘱按兵不动,你却偏要冒然行事,暴露更多人,你叫我怎么放心?” “警方根本找不到钱钢的尸体。” “但我也要告诉你,秋琬和其他警察不一样。” 三叔紧锁着眉头:“秋琬是谁?” “一个做什么事都特别坚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 招待所房间,程映秋做完笔录,李鹤薇停笔,将速写本转换方向,正面对着她:“怎么样?” “至少五六分相似,姐,你厉害啊。” 李鹤薇拿着笔:“五六分?还有哪里需要改?” “眉毛再粗一点。” 李鹤薇听她描述,手腕不停挥动。 “眼睛稍微小一点,他颧骨有点高。” 李鹤薇画阴影,描高光。 “唔,现在六七分吧,你再尝试把鼻子画大。” 李鹤薇改细节,不由感慨:“映秋,许愿其他案子的目击证人也像你这样表达清晰。” 程映秋谦虚:“哎呀,凭这张画像找到三叔,你再夸我。”她使眼色,低声问,“姐,秋姐昨晚睡几个小时?” 李鹤薇偏头看一眼门外接电话的秋琬,唇角勾起轻浅的笑意:“你干嘛不直接问她?” “我不好意思嘛。” “你也会不好意思?”李鹤薇发觉短暂的15个小时,两人似乎产生细微的变化,尤其秋琬,多次躲开程映秋的眼光。 程映秋轻哼:“为什么不能?” 李鹤薇直言不讳:“我发现”她话还在唇边绕,程映秋抢话,“你发现我不对劲,是不是?” “嗯。” “我知道。”程映秋压低声音,“近距离接触脸红心跳,生理反应;担心她熬夜身体吃不消,心理反应,这在暗恋吧?” “你倒直接。” 程映秋单手托着脑袋:“我凌晨回顾和她相处的细节,睁眼到天明,心想,完蛋。” “完蛋?” “她铁定不会喜欢我,不是完蛋是什么?”程映秋唉声叹气,“我前阵子经常跑工作室看她跳舞,估计就是沦陷的开始!当时自欺欺人,觉得只是对偶像的好感。” “决定怎么做?”李鹤薇了解对方的性格,猜测既然没有向她隐瞒,应该会有所行动。 “追啊,我第一个暗恋对象,不管她喜不喜欢我,都想得到结果。” “支持你。”李鹤薇轻拍程映秋肩膀,“主动一些。” “姐,如果失败怎么办?”程映秋呢喃细语,“你包我一个月伙食费。” “可以三个月。” “不亏。”程映秋莞尔,“所以她昨晚睡多久?” “凌晨5点还在发群消息,估摸着通宵?” 程映秋忽然嚷道:“啊!通宵!怎*么可以通宵!” “什么通宵?”秋琬正巧进来,听到下半句。 “哦,她” 程映秋伸手捂着李鹤薇的嘴,慌忙解释:“我通宵。” 秋琬眸色凝重:“怎么通宵,脚踝疼吗?” 程映秋松开捂住李鹤薇的右手,支支吾吾,说着蹩脚的理由:“有,有点,可能下雨,睡不好。” 李鹤薇察言观色,将速写本递给秋琬,刻意让两人单独相处:“三叔的模拟画像,我先回去,你有什么细节想要了解,可以问映秋。” 秋琬拿着速写本,没有留下的打算:“我同你一起,小陶不是生病吗?需不需要送医院?” “没关系,她不想去医院。” “好吧,王姐和老徐刚到万洋,我去派出所交接。” “去忙,去忙。”程映秋闷哼,“顺便叫魏余进来,我待会儿就走。” “好。”李鹤薇低笑一声,推着不明所以的秋琬往外走移步,转头补充,“别忘记带着陶聆。” “知道啦。” 李鹤薇与秋琬在三楼分开,她走至309房间门外,正要刷卡,突然听见屋内激烈的争论声。 “妈,我一个月工资4800,房租500,还有其他平摊的费用500,给张婶300,没剩多少。” “当初我和哥哥商量工作后一人给你们1000,现在只能独立承担。” “我不想和他说话。” “你让他少去对面茶馆玩扑克,可以省去不少钱。” “我知道不是赌博,但他每次输30,40,一个月至少500,对不对?” 陶聆咳嗽两声,嗓音愈发喑哑:“妈,我不欠他什么,当年初中毕业,他不同意我念高中,还是奶奶坚持,我才可以继续读书。大学五年,我所有的学费,生活费,都靠奖学金和勤工俭学,还有你偶尔偷拿的几百块。” “还有,等他拿社保,我会少给家里1000。” 第45章 我怕沉迷,怕离不开 普通家庭都是父母补贴女儿买房买车,再不济也不会伸手讨要,但陶聆每个月主动给家里2000元,父母竟然因为鱼摊生意惨淡,开口索取额外的钱财。 房间隔音效果不好,李鹤薇听得真切,心脏好像被什么碾磨一般疼,她紧抿着下唇,犹豫应不应该打断她们的通话。最后她考虑陶聆生病,不能长时间闹心,抬手刷卡进屋,故意制造明显的动静。 “我还有事。”陶聆边抹眼泪,边把手机胡乱塞进枕头。 李鹤薇看她竭力控制情绪的背影,眼眶涩得发疼,沉默着走近,坐在陶聆身侧,温声道:“不用遮掩。” 眼前清瘦的肩膀肉眼可见地发颤。 “更不要觉得难堪,相反我知道你优秀,善良,果敢。”李鹤薇右手覆在她盖着被子的后背,嗓音清润,“你做得对,有些事不能妥协。” 陶聆紧攥着床单,抑制不住地咳嗽。 李鹤薇顿时着急,下意识伸手探她的前额,不知是细汗,还是泪水,触感滚烫,湿滑。她秀眉紧锁,没有征询意见,直接掰过陶聆的身子,面对自己,然而目视女孩满脸的泪痕,红透的眸底,却只剩下心疼,说不出半句话。 陶聆肩头被轻柔地扣住,她睁着迷蒙的双眼凝望近在咫尺的李鹤薇,脑海回荡对方刚才诚挚的话语,心弦颤动。 咳,咳咳。 急促的咳嗽声唤回李鹤薇思绪,她偏头,端起旁边的水杯,倒些许保温杯的热水中和水温:“来,喝水。” “谢谢薇姐。”陶聆感受李鹤薇的温柔,莫名觉得心暖,她缓过劲,双手支撑床板坐直,捧着水杯,小口喝。 “后背是不是被汗水濡湿?” “什,什么?”陶聆懵怔,没听清楚。 “你摸一摸后背,湿不湿?”李鹤薇走去床尾,拖出行李箱打开,来回翻找,最后拿出一件雾灰色短袖T恤,转头问,“怎么样?” 陶聆明白她的考虑,连忙拒绝:“薇姐,不用换,热水擦干就好。” “衣服湿透,怎么擦干?”李鹤薇坐回床边,虽然仍然担心,但勉强挤出笑容,“两个选择,第一,我陪你去医院;第二,听话换衣服。” 她神色坚定,语气不容置喙,陶聆再难推辞,只能闷声答应。 “这是我前阵子买的衣服,穿过一回儿。”李鹤薇说完,察觉陶聆攥着T恤的右手忽然收紧,责怪自己多嘴,讷讷地瞧她下床,进洗手间。 晃神间,床头的手机嗡声振动,李鹤薇定睛一看,陶聆母亲来电,她眸色霎时暗下来,置若罔闻。然而对方认死理,接连打来三通电话,她无奈地叹一口气,走去洗手间,抬手叩门:“你妈妈找。” 里面的人瓮声瓮气:“不接。” “好。” 李鹤薇视线下移,瞧见屏幕显示一条微信。 【你脾气大,老子打电话都不接。】 发来微信,紧接着电话炮轰,李鹤薇气急,也不管合不合适,点击接听。 “不就是找你拿1000吗?还要翻旧账。” 陶聆的父亲。 李鹤薇脸色阴云密布:“我和你算一笔账。” “你”陶碌海语气稍软,“她不接电话,怎么让你来说?” “都一样。”李鹤薇话语不停,“听说你们每天卖150斤鱼,平均一斤鱼赚4元,对不对?” “那是以前,现在竞争激励,只能卖100斤,而且都在压价,一斤最多赚3块。除去水,电,摊位费,垃圾费,每天200的纯利润。” “一天200,一个月6000,陶聆给你们2000,阿姨的养老金1200,9200不够用?” 陶碌海理直气壮:“我们日常开销,生病也要花钱。” “陶聆呢?你有没有为她考虑?” “她住警局宿舍,吃食堂,花什么钱?别人家的女儿带着老公上门,买烟买酒给红包孝敬,她呢?马上25,啥都没有。” 典型的pua,李鹤薇以牙还牙,反问他:“我周围朋友的父母掏钱为女儿首付买房,你们呢?存的钱都去农村盖房给陶洋充面子娶媳妇吧?富养儿子,压榨女儿,现在反倒责怪女儿不孝顺?” “我看陶聆还是太善良,换成我,2000都不会给。” 话筒对面的陶碌海和身旁的柳芸小声嘀咕:“家丑不外扬,你养的女儿能耐啊,什么都往外说。” “陶聆憋在心里,守口如瓶,怪你隔三差五打电话来骚扰,我在她身边,瞒得住吗?”李鹤薇冷哼,“东街林家的草鱼6元一斤,你却卖我们7元,如果没有陶聆,我不会在老吴提出换人合作的时候极力反对。” “你想明白,1000重要,还是每天至少35斤鱼重要?”李鹤薇挂电话,抬眸望着门侧失神的陶聆,沉声道歉,“对不起,我可能有些冲动,没有考虑你回家的后果。” 陶聆哽着喉咙,摇头:“你都是为我好。”她紧咬下唇,仰着头强忍内心的波动,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 “想哭就哭,但地板凉,先躺床,盖好被子。” 李鹤薇嗓音低缓而温柔,陶聆却愈发不能自已,攥着拳头,原本挺直的脊背佝偻,需要靠着墙才能勉强站稳。她深知自己喜欢她,但紧随而来的不是欢欣雀跃,而是无限的自责和害怕,尤其此时此刻,再添来自父亲的紧逼,对方竭力维护,多种情绪充斥,身体和精神备受煎熬。 陶聆温热的泪水顺着下颌滑落,灼烫李鹤薇的心,她伸手一声不吭地牵着人走到床边,将浑身发颤的人裹进被子。 “有些人你无法改变他的思想,最好趁早远离,或者不要再为他费心劳神。” “好比你说不欠他什么,肯定不是一时的气话吧?” 陶聆低垂着脑袋,鼻息沉闷:“不是气话,大学五年,我放假都在打工赚学费,只有春节的半个月回家。” “对哦,他养你到18岁,你现在给的赡养费完全可以抵消,不要因此产生心理负担。” “我其实知道他重男轻女,毕竟在我出生的地方不足为奇,多少家庭拼死拼活供养儿子读书,女儿却只能念完初中就回家帮忙干农活,或者早嫁。” “我不想活成那样,所以死命学习,小学考第一,为他争面子,他才答应带我去县城读书。县城的同学成绩好,我基础薄弱,只能起早贪黑,比他们更努力追赶。”陶聆抬手擦眼泪,声音哽咽,“中考年级第五,他觉得我初中文凭已经足够,叫我学着杀鱼,帮忙送货。还好当时奶奶健在,说女娃读书同样有出息,妈妈也苦口婆心劝诫,他勉强点头。” “高中毕业,我分数超过重本线103分,被蜀江大学录取,他却泼冷水,说一年学费五千,住宿费一千,还要生活费。我当时赌气,直言不花他一分钱,他就真的一分钱不给。” 千番回忆带来的苦痛在胸腔中搅动,陶聆泪眼朦胧:“所以我从来不指望他,原本打算找到工作后直接申请住宿舍,存钱买房,只是哥哥失踪,妈也难捱,想着在家多少帮衬一点。” “陶聆”李鹤薇再难抑制,伸手揽着身前潸然泪下的人,轻拍她的后背,“都已经过去,以后会越来越好。” 怀里的陶聆发抖,全身瞬间僵直,李鹤薇觉察她细微的动静,柔声哄:“你需要倾诉,需要释放,有些事现在不去考虑,好吗?”耐心引导,“肩膀在这儿,可以依靠。” 陶聆终归卸掉伪装的坚强,头靠在她的胸前,呜咽出声。 隐忍的哭声萦绕在脑海,李鹤薇抬手擦拭眼角情不自禁留下的热泪,将她抱得更紧。长达1个小时的心理折磨,以及发烧的原因,陶聆精力消耗殆尽,李鹤薇风衣袖口被她攥着,耳边的呼吸声也逐渐平缓。 睡吧,睡一觉,都会好起来。 李鹤薇将陶聆小心翼翼放平,不舍得掰开她抓紧长袖的右手,静默地坐在旁边,凝视睡梦中依旧眉头微蹙的人。 “不要对我太好” “什么?”李鹤薇俯身,仔细听她的呓语。 “我怕沉迷,怕离不开” 离不开谁?她凑近些,耳朵几乎贴着陶聆的唇。昏睡的人被梦境缠绕,偶尔两三句只言片语,难以连词成句。李鹤薇坐直,闲置的左手摸出手机,滑动屏幕,查看未读消息。 【三叔的模拟画像贴在公示栏,有人认出他,焦勇,家中排行老三。】 第46章 没有,反倒你,好些吗? 秋琬表示已经传唤焦勇,但对方不在万洋,昨晚抓回来的小喽啰也闭口不谈,或者声称不认识他。 【只有刘洋,他在快递驿站打工,勉强承认画像是他老板焦勇。】 案件终于取得突破性进展,李鹤薇忙不迭打字:【刘洋招供焦勇开设赌场?】 【没有,我也希望刘洋招供,但他竟然装懵,反问警方怎么有焦勇的画像。】 【狡猾啊,接下来怎么做?】 【传唤焦勇老婆,查他们的资产。】 【需不需要我帮忙?】 【暂时不用,老徐带队追查张大洲,王姐和我负责审讯工作,或者等小陶回蒲辰养病,你再来接替我。】 李鹤薇握着手机,指尖在屏幕快速地跳动:【嗯,她下午和映秋一起回蒲辰。】 【我要去一趟蜀江,你猜见谁?】 【焦杨吧,都姓焦,而且和钱钢往来。】 【对,她是焦勇的侄女。】 李鹤薇惊讶【侄女?】 【嗯,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李鹤薇正在编辑文字,左上角显示一条未读消息,她退出界面查看,发现私信来自陶聆的母亲柳芸。 大段的文字,语句不通,标点错误,但李鹤薇却一字一句反复细读。 【小薇,你马上和小洋离婚,所以我因为小聆才找你,希望不要生气,最近鱼摊生意不好,碌海治病花钱,被骗6000,但也不该找小聆要钱,我今天才知道小聆住在你家,不想碌海闹事,没有告诉他,以后小聆就拜托你照顾,她从小听话,不会惹麻烦,我希望她幸福快乐,告诉小聆,赚钱留着自己花,谢谢你】 【阿姨,陶聆非常优秀独立,肯定会幸福快乐,你也照顾好自己。】李鹤薇忽然明白陶聆为什么已经意识到被家庭压榨,却仍然没法彻底划清界限的原因,兴许母亲就是她的软肋。 【小聆是不是感冒,严重吗】 【放心,她已经吃药睡觉。】 【谢谢你】 柳芸通过手写聊天,速度慢,错别字也不少,李鹤薇耐心等候,然而她目视着随后的信息,瞬间蹙起眉头。 【小薇,你有没有认识的男生介绍给小聆?】 【没有。】 【陶宗介绍化工厂郑主任的儿子,但他性格不好,我不想小聆过去受苦】 【陶聆不喜欢可以直接拒绝。】 【郑主任给我们15万,碌海已经答应。】 【这不是变相卖女儿吗?没关系,只要陶聆不点头,在法治社会,他掀不起风浪。】李鹤薇摸清楚陶碌海的脾性,欺软怕硬,只要陶聆态度坚决,他也无计可施。 李鹤薇叮嘱柳芸保持联系,迫切想知道小说陶碌海的结局,她琢磨着怎么联系原主,脑海中蓦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在听吗?” 李鹤薇通过意识和对方交流:“原主?” “对。” 虽然不是第一次和原主跨时空沟通,李鹤薇还是吓得魂不附体,她缓过劲,忍不住提醒:“以后事先打声招呼,你这样神出鬼没怪吓人。” “没问题。” “陶聆的父亲突发疾病,死在家中。” 滋滋的电流声,李鹤薇听不真切:“你说什么?” “老李生日当天食物中毒,你提醒她海鲜煮熟再吃,别碰生腌。” “好。”李玉琼10月25号生日,李鹤薇记在备忘录。 “我发现只要和陶陶相关或者涉及案情的剧透都无法向你传达。” 李鹤薇心烦意乱:“她爸都不行?” “不行。” “你知不知道她爸重男轻女?” “隐约知道,但陶陶打小就独立。” “确实独立,独立得让人心疼。”李鹤薇抬手摸一把眼角的泪花,深知对方也无能为力,转移话题,“能不能总结出来我们意识交流的媒介?” “大概同时想到对方?” “嗯?” “你认识胡警官吗?madamhu,西九龙重案组的见习督察。” “年初跟着老马去香港出差,打过交道。” “她是不是喜欢你?三番五次约饭。” “我和madamhu不熟,连微信都没加。” “小陈把名片推给她,我通过申请,经常不知不觉闲聊到深夜。” “那是你的事,你处理。”李鹤薇视线不经意下移,瞧见陶聆木讷地盯着自己,她轻咳两声,“我” “薇姐,不舒服吗?”陶聆看她表情丰富,时而蹙眉,时而流泪,时而呢喃自语,担心她生病。 “没有,反倒你,好些吗?”李鹤薇抬手探她额头的温度。 “好些。”陶聆抿着唇,松开攥紧她袖口的手。 “再量一下。体温。”7分钟后,李鹤薇接过她抽出的体温计查看,37.5℃,还好,慢慢降下来。 “你下午同映秋回家,我得去派出所换班,秋姐有要紧事。” “好。” 李鹤薇唇角勾起轻浅的弧度:“阿姨其实非常关心你。” “她打来电话吗?” “没有,她和我微信,叮嘱你赚钱留着自己花。” “嗯,我在存钱,也知道她关心我。”陶聆翻出和柳芸的聊天记录,提起母亲,她面露欣喜,“问我住宿舍习惯吗?还会提醒天气转凉添加衣服。” “哦,阿姨已经提醒你,怎么还要感冒?”李鹤薇不等她回答,拿着身旁的手机,查阅信息,“外卖还有30分钟,你喜欢的番茄牛腩盖饭,另外两份帮映秋她们点,我会叫魏余下来拿。” “还有,不许说谢谢。”她曲着食指轻敲陶聆的前额,“因为我愿意待你好。” 陶聆眼底漫起水光,喉头发紧:“薇姐” 李鹤薇捂着耳朵:“真想说?我可以不听。” “我” “秋姐找,我先去忙。”李鹤薇逼她把话吞进肚子,转身离开房间。 陶聆望着女人离去的方向,清透的眼眸不由地晃荡。窗外连绵不绝的雨洒落,她听得异常清晰,雨打在玻璃窗发出的声响,正如此时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 下午两点多,李鹤薇审讯完刘洋,靠着休息室的窗台喝水解渴。 “小李,刘洋油盐不进,没办法。”重案组的王涔8月中旬生产,刚出月子就来警局报道。 “他背后肯定有专业的人指点。” “律师?” “不一定。”李鹤薇摇头,“我们说什么,他好像提前知道。” “看秋队那边有没有收获吧。” “难说,焦杨非常聪明,理科学霸,逻辑思维缜密。”李鹤薇眉头紧蹙,“焦勇的银行流水正常吗?” “正常,我甚至怀疑他们都用现金。” “其他资产呢?房和车?” “万洋一套普通小区房,蒲辰一套三居室小区房,一辆别克英朗车。” “藏得够深。” 王涔叹气:“焦勇都难搞,更别提焦杨。” 李鹤薇察觉身后有人偷听,警觉:“谁?” 小张从角落出来,赔笑道:“李姐,我小张啊。” “不认识。” “我在所里负责刑事案件。”小张递给李鹤薇和王涔两瓶没有开封的矿泉水,“我们万洋三年不出案子,去年还被评为示范单位。” 李鹤薇将矿泉水放在旁边,神情冷肃:“哦,示范单位还有地下赌场,明目张胆放高利贷。” “意外嘛,都是意外,警察不是万能,总有看不见的地方。” 王涔抬脚往外走,问他:“不要废话,焦勇老婆呢?” “在询问室,她不是嫌疑人。” “知道。”王涔脚步不停,低声与李鹤薇交谈,“小李,我询问,你记录?” “好,问她焦勇在哪儿,顺便提一下钱钢。” 王涔推门进去,坐女人正前方,李鹤薇在她身旁。 “你好,我是蒲辰公安局重案组刑警,需要向你打听一些事。” “嗯。”焦勇老婆吞咽唾液,明显紧张。 王涔出示画像:“你认识他吧?” 女人支支吾吾:“有,有点像我家那位。” “这是我同事根据记者暗访地下赌场的笔录模拟的画像。” “但你不能说就是他啊,焦勇一直在老家。” “老家?罗村吗?他什么时候回的老家?我们可以调取监控确认。”王涔找出一段视频播放,画面中,焦勇的英朗车于2015年9月29日凌晨3点经过棠溪,她故意遮掩时间。 “凌晨吧,他爸心脏不舒服,半夜联系我们。” “凌晨从小区出发?” “嗯。” 王涔冷笑,展示小区门卫的手机号码,语气轻缓讥诮:“看看你,说谎还是会眨眼,知道这是打给谁吧?” 焦勇老婆仿佛被瞬间定住,眼珠颤栗,前额沁出豆大的冷汗。 王涔直接在她面前拨通电话:“喂,你好,请问是绿帝小区的门卫师傅吗?” “对啊。” 女人喘着粗气,制止她:“我说,我说。他昨晚在万洋,睡按摩店。” 第47章 她性格好,我喜欢这个姐嫂 派出所二楼,左数第一间小会议室被开辟成专案组的临时办公室。此时正值傍晚,雨过天晴,夕阳的余晖透过窗玻璃,漫不经心地铺洒,凑巧将坐在王涔右侧的李鹤薇包裹。她穿着干练的春秋日常套装,米杏色法式衬衫和卡其色直筒裤,长发松散,食指摩挲皮质座椅扶手,深陷一种紧迫的沉静。 方才询问焦勇老婆黎丽芳时,李鹤薇就觉得对方慌乱的表情太过夸张和模式化,仿佛事先预演。因而从询问室出来,她立即提醒王涔,王涔安排小廖和小周去按摩店调查。 “奇怪,他们在5年前已经离婚。” 李鹤薇的目光终于聚焦,关注笔记本电脑显示的资料。 王涔紧接着说:“我查黎丽芳的资产,原来她和焦勇1996年3月结婚,2010年5月11日离婚,当时各自分到1万2千元。” 李鹤薇回忆刘洋的口供:“不对啊,没人说他俩离婚。” “可能离婚不离家。”王涔点开小廖发来的语音,“你听,按摩店的老板娘大概就是焦勇在外面的女人,声称焦勇昨晚在按摩店,凌晨2点左右离开。” “监控呢?” “没有,按摩店位置偏僻。” “会不会他们已经串好口供?黎丽芳故意引出按摩店老板娘,其实在帮焦勇。”李鹤薇不解,“她图什么啊?” “她和焦勇离婚不离家,可能因为孩子?2010年孩子小升初,这会儿准备高考。”王涔戳开另一张照片,“还有,她名下的流动资金57万,比焦勇多,今年三月在蒲辰新买的房子,全款38万,还有一辆价值15万的本田车。” “焦杨不是搞电商吗?黎丽芳出力不少,所以这些钱来路都正当。” “焦杨?秋队怎么样?有没有收获?”李鹤薇摸出手机,滑动聊天界面查看未读消息。 “焦杨伤口感染,她的主治医生暂时把秋队拦在谈话室。” “正常,医生肯定首先考虑患者。” “行吧,我叫外卖,填饱肚子再说。” 李鹤薇点头:“好。”她视线挪移,目视着陶聆的头像,眉眼愈发深沉。 【睡醒吗?】 【现在体温多少?】 【不许起床做饭,吃外卖吧,你多休息。】 40分钟前发出的消息石沉大海,她不知道对方此刻的状态,忧心忡忡。 *** 陶聆和程映秋将近5点到家,先后洗漱,回房休息。 程映秋找一个合适的角度拍照,发给秋琬:【躺床啦,病号照顾我。】 秋琬在谈话室静候,望着对方发来的消息,没来得及打字,紧接一条:【你忙你的,不用着急回复。】她不紧不慢地编辑文字:【现在不忙,今明两天都休假吧?】 【对啊,在家办公,国庆九天乐。】 【嗯,挺好。】 既然不忙,程映秋打开话匣子:【吃饭没?医院对面道云家的套餐不错,我姐强烈推荐土豆烧排骨。】 【还没。】 【去嘛,吃饱才能干活,或者你在哪个科室?】 秋琬明白她的言外之意,慌忙拒绝:【小秋,你照顾好自己就行。】她和梁冰分手后,逐渐习惯独来独往,没有人嘘寒问暖的生活,所以害怕沉溺程映秋体贴入微的关心。 【我也点外卖啊,陶聆姐估计还在瞌睡,客厅没有动静。】 【嗯,你说医学路的道云家吗?我已经下单。】秋琬通过app填写收货地址,付钱。 程映秋不以为意:【哎呀,失去一次讨好你的机会。】 秋琬不禁发问:【做什么要讨好我?】 【你教我跳舞啊。】她点击发送,瞧见左上角的消息提醒,退出去查看。 【映秋,陶聆在睡吗?】 【可能吧。】 【你过去瞧一眼?】 【姐!我脚疼呢!】程映秋嘟囔着,埋怨对方不心疼自己,心里只有陶聆,却还是掀开被子下床,单脚跳去隔壁敲门,低声呼唤,“陶聆姐,陶聆姐” 10秒后,门从里面打开,陶聆戴着口罩,声音喑哑:“映秋?” 程映秋打量她:“你是不是还在发烧?” “嗯,病毒感冒容易反复。” “量体温没有?姐担心呢。” 陶聆摇头:“睡得昏昏沉沉。”她咳嗽两声,“你回去歇着,我没事。” “不行,客厅空气通畅,你出来坐会儿,顺便我点外卖。”程映秋伸手摸裤兜,“欸?我手机呢?” “卧室吧。”陶聆扶着程映秋在沙发坐下,随后回房间拿手机,边走边问,“映秋,你吃什么?” “你把我手机拿出来,昨天收藏两家店铺,正好做活动。” “什么名字?我来点单吧。” 她们吃饭一般AA,偶尔你来我往请客,程映秋不和她客气,说出店铺名字。 陶聆滑动屏幕:“你推荐的家常菜,我点番茄炒蛋、肉末茄子和三鲜汤怎么样?” “可以啊。”程映秋惊觉,“糟糕,忘记回消息,老姐干着急呢,你先联系她?” “嗯。”陶聆点微信图标,急忙戳开和李鹤薇的对话框,程映秋还是轻易发现端倪。为什么只有工作群,备注为妈妈,以及薇姐的账号置顶? 她唔一声,八卦的眼神盯着陶聆打字。 【薇姐,我刚睡醒。】 李鹤薇秒回:【还难受吗?】 程映秋守在身边,陶聆不能撒谎,她抿着薄唇:【有一点,稍后量体温。】 【听话,如果今晚没有退烧,明早就去医院。】 陶聆耳朵瞬间红透:【好。】 哎哟,程映秋考虑陶聆发烧,憋住想说的话,但心如明镜的她拿到手机就炮轰李鹤薇:【姐,我知道你暗恋对象是谁!】 【】 【这是默认吧?让我一个瘸子帮忙,可想而知你多在意她。】 李鹤薇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没猜错。】 程映秋指尖在屏幕跳跃:【刺激啊,姑嫂文学照进现实。】 【】 【干嘛无语?多好,反正你和陶洋有名无实,马上离婚。】程映秋琢磨着,【不过你认真吗?确定喜欢女生?陶聆姐被我科普,估摸着已经打开新世界,我不担心她。】 【被你科普?】 【是啊,发给你的资源她也有。】 【你】 【我什么我?】 【事成以后,给你一个媒人大红包。】 【不行,你还没说认真吗?毕竟直女的花样多,渣也别渣陶聆姐。】 【认真,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喜欢陶洋,失忆以前可能深柜?】李鹤薇心想,这也算原主向堂妹坦白吧。 【好,我相信你,她体温38.4℃,饭后吃药。】 【随时向我报告她的近况。】【转账500。】 【姐,你霸道总裁?我又不是财迷。】程映秋接收红包。 【手比谁都快。】 【盛情难却嘛。】 【我不在蒲辰的时候,你点外卖积极些。】 【不舍得她花钱?】程映秋知道陶聆平时节俭,猜测李鹤薇不想伤害对方的自尊心,只在不起眼的地方主动掏钱,日积月累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你应该明白。】 【明白,但今晚她抢着买单,我争不过。】 【偶尔一两次没关系。】 【她性格好,我喜欢这个姐嫂!】 【姐嫂?】 【姐姐的老婆,我创造的词语。】 外卖送达,陶聆去取餐。 程映秋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忍不住发问:【以后,你们谁是攻?】 【程映秋?】 【好奇而已,感觉你不懂。】 李鹤薇佩服程映秋跳跃的思维:【八字还没一撇,你在想什么?】 【防患未然,你可以提前学习。】 第48章 如果可以,希望你尽快坦白 【姐,我们在客厅看《灵魂摆渡》,她盖着被子,你放心。】 【现在体温37.2℃。】 晚上9点多,李鹤薇坐在电脑前,左手撑住昏昏欲睡的脑袋,浏览着监控录像,程映秋发来微信。她瞬间清醒,打字回复:【不用什么都汇报,陶聆身体没事就好。】 【我收钱办事嘛。】 【姐,你怎么不和陶聆姐聊天?我看她手机放在旁边的咖啡桌。】 【我在忙,而且】从蜀江回来后,李鹤薇察觉陶聆有意无意躲避她的视线,闲聊也不如从前积极,总是一两句结束话题。但她深知打消对方的顾虑需要时间和耐心,如果揠苗助长,不顾实际强行推进,容易适得其反。她左思右想,考虑有些事只能两人解决,删掉后面两个字。 【哦,忙也要抽空关心她,生病呢,最脆弱的时候。】 【嗯,好。】 【你应该学我厚脸皮,知道秋姐闲着,主动唠嗑,《灵魂摆渡》就是她推荐,立马追剧。】程映秋翻看和秋琬的聊天记录,笑意融融,【追剧还要截图分享,说点见解,或者吐槽。】 【陶聆的性格和秋姐不同,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而且我打算先把离婚的事办妥。】 【简单,你拿到宣告陶洋失踪的判决书,直接起诉离婚,材料齐全,没有财产和子女的分割,最多半个月搞定。】 【知道。】 【秋姐终于苦尽甘来,好像经过医生诊断,焦杨可以做笔录。】 蜀江大学附属医院急诊科谈话室,秋琬在告知书末尾签字,身旁的林也歉意连连:“秋警官,不好意思,让你等到现在。” “没关系,说明你对患者认真负责。”秋琬将告知书交给她,跟着往外走,随口问,“林医生不休息吗?” “今天值班。”林也带她去焦杨的病房,温声提醒,“15分钟,秋警官把握时间。” “好,谢谢。”秋琬推门进去,焦杨从容的神情一如往常,嗓音低缓,“老同学,听说你等我9个小时。” “差不多。”秋琬坐在病床右侧,叙旧的语气和她闲聊,“焦杨,我记得你读师范,怎么没有教书?” “不赚钱啊,我当初家境如何,你应该最清楚。”焦杨唇角的笑容苦涩,“二本师范院校毕业,参加蒲辰的事业单位考试,笔试和面试综合排名第三,顺利选岗万洋中学。铁饭碗呢,是不是看着光鲜?但实际工资两三千,回家被嫌弃,说还不如去外面打工。” “我废寝忘食地学习,竟然没有干苦力来钱快,亲戚厌弃你,嘲笑你,明白那种心情吗?” 秋琬皱着眉看她。 “后来呢?我看准时机和朋友承包煤矿的挖掘,赚取第一桶金,亲戚就开始巴结,夸你聪明能干。” 亲戚,秋琬抓住重点,问她:“所以焦勇干的事,你知道吗?” 焦杨眼神迷茫:“他做什么事?快递驿站犯法?”* “开设地下赌场。”秋琬开门见山,直视对方的眼睛,试图找出她的破绽。 “地下赌场?”焦杨眼皮一抖,轻咳两声掩饰内心的慌乱,迅速调整状态,“老同学,你在开玩笑吧?我三舅的猪脑子哪有能力经营赌场?” “他没能力,你有。”秋琬分析所有的线索,联系钱钢资产漏洞,以及黑车司机帮赌场拉客的细节,一字一句道,“焦勇只是底下做事的人,你和钱钢合作,幕后操控?” 焦杨抿一下唇:“呵,秋警官,说话要讲证据。” 称呼变得正式,说明方才猜测的方向准确无误,秋琬乘胜追击:“不要以为清洗厂区,或者矢口否认画像是焦勇就能够躲避警方地毯式的搜查,瞒天过海,我们有最专业的痕迹检查人员,已经将赌场的一草一木都带回警局化验。” 今天凌晨4点,警方控制现场,何英带领技术组历经6个小时勘查,搜集所有的证据,只是量太大,目前仍然在分类阶段。 空气的流动霎时停止,焦杨保持沉默。 秋琬进一步推测:“钱钢和你合作开赌场,拥有千万的资产,但你们私下闹矛盾,他顿起异心,收买张大陆和陈翰杀你,对不对?” “至于钱钢失踪,估计你也脱不开干系。” “咳咳,我被他伤成这样,你却认为”焦杨五指攥着床单,蓦地涨红脸,抬手按铃,“我,我需要休息,你请回。” “焦杨,我不想亲手抓你。”秋琬站起身,神色凝重,“如果可以,希望你尽快坦白。”她转头离去,身旁两三位医护人员涌进病房,焦杨目视女人挺直的背影,眉眼阴云笼罩。 夜色浓重,秋琬绕过医院对面的公交站台,站在小区停车场外发消息。清幽的月光照映着孤清的身影,她低垂着头,指尖触摸屏幕。 【秋姐,你什么时候回去?一个人注意安全。】直白的问候倏而撞击着秋琬的心脏,让她落在对话框的目光不由发颤。 【我正要上车,你早些休息。】 【好,灵魂摆渡看到第三集,明天继续。】【晚安表情包。】 【晚安。】秋琬强压不容忽视的复杂情绪,点开何英的头像,将心思放在工作上。【何姐,进展如何?】 【我正说联系你。】 秋琬随即拨打语音电话。 “发现什么?” “码房窗外草丛的新鲜唾液,检出属于焦勇的DNA。” 秋琬难掩的喜色:“太好了!真好!” “还要多亏小李机智,拿到焦勇喝水的纸杯。” 40分钟前,焦勇接受传唤,被带去派出所询问室。当时小廖质疑为什么不在审讯室审问?留置他24小时,磨一磨耐心,李鹤薇解释:“让他放松警惕。” 她进门就将纸杯递给焦勇,笑着说:“大晚上叫你跑一趟,不好意思。” “画像真不是我,肯定有人栽赃陷害。”焦勇口干舌燥,心想警察不可能下药毒他,仰头喝完纸杯的水。 “嗯,我们也是走程序。”李鹤薇顺手把物证递给小周,坐去焦勇对面,发短信提醒,【纸杯交给二楼实验室的赵晓婷。】 【收到。】 她神色微变,问身前的男人:“焦勇,你28日晚上10点以后在万洋镇鲁源路119号的按摩店,对吗?” 焦勇点头:“对,有人作证。” 李鹤薇出示照片,确认笔录的真实性:“黎丽芬,按摩店老板,你和她们的关系?” “我和丽芬早在2010年离婚,至于桂艳,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为什么离婚不离家?” “孩子啊,我和丽芬没有感情,不代表不能为孩子演戏。”他笑容满面,“现在好多夫妻离婚不离家,稀奇吗?” “确实不稀奇。”李鹤薇拿出另外两张厂区的照片,“去过这里吗?” “没有。”他明知顾问,“这是哪儿?” “看清楚,你是万洋本地人,真没去过?” 焦勇连忙摆手:“没有。” “好。”李鹤薇喝水解渴,静候唾液检查结果。 焦勇看她长达半分钟一言不发,以为束手无策,双臂环胸,不耐烦的语气问:“什么时候放我回去?家里老人身体不好,需要我们照顾。” “不急,你都不说实话,我们就耗着。”李鹤薇低垂着眼眸,随意滑动手机界面,表现出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 焦勇脸色发青,拍桌子:“哎!你们警察干什么?把证人晾在旁边玩手机?” 李鹤薇置之不理。 “我要投诉!” “市局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喂!说话!” 焦勇咆哮着。 监控室内,小周精神振奋,在工作群疯狂输出:【我靠,李队厉害,焦勇明显慌了。】 【真想给李队点外卖,让她坐在里面当着焦勇喝奶茶。】 王涔刚从另一间询问室出来,直奔监控室,轻拍小周肩膀:“说到做到,我也要一杯。” “好的,姐,马上买。” “我开玩笑,谁要你一个小孩子买单?”王涔盯着监控屏,神情认真,“技术组有消息吗?” “赵晓婷检出焦勇的DNA,正在等蒲辰的何姐。” “嗯。” 时间一格一格走着,密闭的空间只能听见焦勇抓狂的声音,手机铃声乍然响起。 何英来电,李鹤薇急忙接起来。 “小李,纸杯唾液的DNA和厂区码房窗外唾液的DNA匹配,属于同一人。” “好,辛苦。”李鹤薇蓦地抬头,身体前倾,望着眼前喉咙上下滚动的焦勇,表情似笑非笑:“我已经给你机会,可是你没有珍惜。” 第49章 我靠,三个案子错综复杂 李鹤薇陆续收到王涔发来的最新资料,展示表格:“焦勇,你名下的资产确实没有问题,但陈桂艳呢?蒲辰价值65万的洋房,银行流水83万。还有你每次外出,不管住宿还是其他花销,都用现金。” “7月28日—8月17日,你和陈桂艳在孟城五星级民宿避暑20天,住宿费898元一晚,总共17960元。” “6月15日,你40岁生日,在万洋和罗村大摆宴席,不包括烟,酒等其他开销,花费15000元。”蜀江乡镇流行“坝坝席”,通常在田间院坝摆设桌宴,邀请亲朋好友欢聚。李鹤薇播放录音,“你仔细听,应该认识他。” “哎呀,焦老板特别豪气,直接给现金,还塞我两包中华。” 王涔的声音:“多少桌?” “两天15桌,规格挺高,我一般中午和晚上每桌收600,他直接提到1000,要求加海鲜。” 李鹤薇按暂停,问他:“听清楚吗?” 在铁证面前,焦勇嘴巴好似被冻住一般张不开,但牙齿却止不住地打颤,咯咯作响。 “你涉嫌开设赌场,有没有同伙?” 同伙,焦勇脑海中闪现焦杨昨晚叮嘱他的话,仿佛绝境中找到唯一生存的希望,忽然冲李鹤薇冷笑:“钱钢呀,我帮他做事,每次10%的提成。” “比如昨晚,除去支出部分,我有8.7万的抽水,刘洋5千多,二嫂3千多,其他兄弟每人800。”焦勇举起双手,“我承认组织赌博,但钱钢才是老大。” “他人呢?”李鹤薇面容沉静,维持着温和的表象,好似深潭般令人琢磨不透。 焦勇摸不准她是否掌握其他证据,只能装无辜:“我怎么知道?” “你最后一次联系钱钢在什么时候?” “每天都找他,但电话打不通。”焦勇猛地拍一下桌子,“也许钱钢谋害我侄女,畏罪潜逃!” “哦?你还晓得钱钢买凶杀人。”李鹤薇目光一凝,“他什么动机?” “你们警察去查呀!” “会不会焦杨也参与犯罪,伙同钱钢开设赌场?” 焦勇吞咽两下喉咙,往后一靠,两手环胸,满脸的不耐烦:“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身体后侧,双手环胸,眼神飘忽。”李鹤薇根据他的身体语言,笃定秋琬的猜测,勾起唇角,学着焦勇的动作,“你刚才这些行为就是明显的心虚和抵触,证明我说得对。” 焦勇躲开她的视线:“你瞎说八道,小杨搞电商,合法赚钱。” “是吗?我始终想不明白钱钢为什么杀她,情杀?钱钢和老婆夫妻关系和睦,应该不会;仇杀?他们合作承包煤矿,当初没有结怨,说不通;所以只有财杀,利益的冲突。” “都是你乱猜,没有证据。” 李鹤薇轻呵:“证据?我告诉你,根本不存在完美犯罪,因为无论怎么精心策划,总有一些细节可能被遗漏。例如你里里外外清扫厂区,却恰好忘记自己随地吐痰的习惯。” 话音落地,原本安静的询问室仿佛被抽尽空气,气压急剧收缩。 李鹤薇知道焦勇暂时不会供出焦杨,将笔和纸扔给他:“我也需要休息,不想和你周旋,签字吧。” *** 完成交接,李鹤薇反手按揉着肩颈,慢步走进临时办公室。 王涔瞧她进来,转头道:“刚才的审讯真是精彩,你啊,还以为只会画画,原来不显山,不露水。” “书上学来的。”李鹤薇坐回工位,扫视电脑屏幕显示的录像,问她,“王姐,还在看吗?” “对,钱钢失踪,找不到突破口。” 小周打一个哈欠:“困死,喝咖啡也不顶用。” 王涔伸手按压后腰:“继续吧。” “王姐,你刚出月子,应该多休息。”李鹤薇点开解压的文件,“我把最后两个视频看完,帮你。” 王涔婉拒:“不用,你也从早忙到晚。” “等秋姐回来,她安排。”李鹤薇前一秒说完,秋琬后一秒推门而入,她风尘仆仆,浅蓝色的衬衫挽到手肘,下摆扎进长裤,前额沁着些许薄汗。 王涔好奇:“秋队,你怎么慌成这样?” “冷汗,差点车祸。”秋琬压着限速疾驰,迎面左边道行驶一辆卡车,它身后的轿车却突然超车,幸好她眼疾手快急刹。 “哎,你要小心啊。” 秋琬点头,转而问李鹤薇:“焦勇的口供有没有破绽?” 李鹤薇尽数告知。 “钱钢确实涉案,但焦勇把主责推给他,目前我们找不到当事人,无法证实口供的真实性。”秋琬坐下来,双手拇指抵着太阳穴,“大概真假参半。” 王涔摩挲着虎口思考:“现在怎么办?钱钢的车呢?二手市场有消息吗?” 秋琬摇头:“没有,钱钢连人带车,突然销声匿迹。” 李鹤薇眉峰聚拢:“焦杨呢?” “我的老同学非常聪明,说话毫无破绽。”秋琬长叹一口气,“但细微的表情出卖她,至少地下赌场的事她一清二楚。” “钱钢失踪和她无关?” “或许吧,但她应该知情。”两次交谈,焦杨对钱钢的态度大相径庭,秋琬猜测她事后可能察觉些许异常。 “是不是继续浏览监控?”李鹤薇滑动着鼠标。 “对,这会儿11点,最后辛苦半小时,11点半回招待所休息。”她话在唇边绕,身侧的李鹤薇突然惊呼,“快看,钱钢的车。” “哪儿的监控?” “便利店对面的农业银行。” 三人一瞬不移地盯着视频,只见画面中的钱钢下车去便利店买烟,车厢后排坐着一个人,因为窗户贴着防窥膜,看不清他的模样。 秋琬忙不迭问:“便利店有监控吗?” 小周查询监控备注:“没有,但旁边的宾馆有。” “调出来。” “好。”小周搜索视频,招呼她们过来。 秋琬吩咐:“滑到22号晚上11点52分。” 李鹤薇喊停。 “后排的男人戴连衣帽,侧着身,难办啊。” 李鹤薇冷不防出声:“张大陆。” 小周懵怔:“啥?张大陆?” “你放大视频截图,看他侧颈。”李鹤薇习惯观察嫌疑人的外貌和特征,昨天审讯张大陆的时候她负责记录,对方脸上几颗痣,明显的胎记都熟记心中。 秋琬翻阅张大陆的档案,两相对比:“棕色的圆形胎记?” “是。” 小周不禁感慨:“我靠,三个案子错综复杂。” 王涔提出疑惑:“不是说钱钢直接和陈翰联系吗?张大陆怎么和他有交集?” 秋琬面不改色:“两个可能,第一,他们也认识;第二,张大陆两头吃。” 李鹤薇附和:“我偏向后者,张大陆不是说陈翰临时找他帮忙吗?” 秋琬分析:“有没有可能钱钢已经遇害,张大陆心想杀一个人和两个人没有区别,所以干脆顶罪,待在家里等着警察上门。” “嗯。” 王涔握着拳头敲一下桌子:“审吧,他胆子可真大。” *** 张大陆第二次被带进审讯室,冰冷的墙壁将空间密封成方形铁壳,头顶光线耀眼,纵使在深夜,也能照亮每一个角落。 他坐正中央的单人桌后,双手被银色的手铐束缚。 秋琬在他对面的主审位,神情冷肃:“张大陆,你22号晚上11点以后在哪儿?” 张大陆勾着唇角:“我杀的钱钢。” 监控室,李鹤薇身旁的小周瞪圆眼睛:“天呐,他竟然承认。” “你听他说什么。” 审讯室,秋琬问他:“杀人动机?” “看不惯呗,我坐车,他一副趾高气扬,暴发户的模样。” “这么简单?”秋琬将报纸包裹的现金扔给他,“陈翰家搜出的10万,所以你母亲做手术的5万从何而来?” 张大陆抿一下唇:“借的。” “向谁借?亲戚?网贷?”秋琬言辞凌厉,“还有,钱钢的尸体呢?” 张大陆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出来。”秋琬私信小周:【查一下张大陆母亲做手术5万现金的来源。】 【有点棘手,他母亲虽然在三乙医院做的手术,但医院每天的银行流水也将近百万。】 【我知道棘手,而且已经过去三天,只是吓唬他。】 秋琬抬头,浅浅一笑:“所以,你向谁借的钱?早点坦白,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我已经承认杀人,干嘛还要交代借谁的钱?” 气氛僵持不下,秋琬念着怀疑对象的名字,试探他的反应:“焦杨?” “还是说,已经证据确凿,涉嫌开设赌场,自身难保的焦勇?” 张大陆眼珠一颤,忽地掀开眼皮。 第50章 你们找不到尸体,会不会? 00:12,专案组临时办公室。 小廖怨声载道:“连续熬夜,我的黑眼圈已经遮不住。” “三位女同志都没有诉苦,你发什么牢骚?”老徐负责陈翰的案子,睡前通过工作群知道张大陆涉嫌谋杀钱钢,立马从招待所赶来。 小周附和他:“就是。” 话音刚落,老徐口中的三位女同志正好推门进来,秋琬神情严肃,径直走向小周的身后,问他:“怎么样?” “好消息,张大陆母亲9月26号做手术,医院住院部统共收到11万6千零700元现金,银行方面正在根据冠字号查询现金来源。”意愿门诊和住院部收取的现金必须当天存进银行,张大陆缴费5万元,恰巧占大头,目标明显。 “不能疏忽,也要联系小银行,尽快查出来。” 老徐递来眼神:“张大陆装哑巴吗?” 秋琬点头:“嗯,嘴严得很,但应该就是焦勇指使,估计向他承诺什么。” 李鹤薇后背靠着办公椅:“他既然甘愿顶罪,试试打感情牌?” “没用,我试过,说他弟弟迟早被警方逮捕归案,因为激情杀人,如果自首,大概判六七年;他谋杀焦杨未遂差不多也是六七年,到时候一起出狱。”老徐笔帽轻戳着桌面,“但你猜他什么反应?” 众人异口同声:“什么反应?” 老徐无奈地摊手:“不屑地笑两声,啥都没说。” “油盐不进啊。” 李鹤薇分析可行性:“不一定,张大陆现在一个人把杀害钱钢的事揽下来,但他如果知道焦勇自身难保,承诺可能无法兑现,会不会改口?” “难说。”秋琬轻咬着薄唇,从笔筒抽出一支马克笔,转身在旁边的白板写明三个案子的线索,敲一下桌面提醒,“我们来复盘。” 大伙儿视线聚集。 “三个案子的关键人物,张大洲,张大陆,陈翰,钱钢,焦勇,焦杨。按时间顺序,钱钢联系陈翰——焦勇(怀疑)联系张大陆——张大陆谋杀钱钢——陈翰和张大陆袭击焦杨——张大洲激情杀害陈翰。陈翰案,正在通缉嫌疑人张大洲,结果明朗;赌场案,钱钢被杀,焦勇落网,焦杨(怀疑参与)住院,目前重点调查她;最后钱钢案,张大陆承认杀害死者,但杀人动机不足,还有一点,尸体呢?他为什么不肯交代尸体在哪儿?” 李鹤薇顺着逻辑推测:“尸体可能和买凶指使的幕后有关?” 秋琬认同她的观点:“对,所以必须找到尸体。” 小廖扶着额角叹一口气:“老大,说得容易,去哪儿找啊?” 李鹤薇豁然开朗,忙问:“既然怀疑焦勇,他案发当天的行踪呢?” “他和朋友喝酒,吃烧烤,一直到凌晨3点才离开。” 李鹤薇蹙眉:“有没有人证?” “有。”秋琬将三个人证的名字写在焦勇左侧,“都做过笔录,应该没撒谎。” 在场的人都焦头烂额,秋琬稳住军心:“至少大概率能够查出张大陆手头现金的来源,尸体嘛,慢慢找。”她将马克笔准确无误地扔进笔筒,眉眼间疲惫尽显,“回去休息吧,明早提审张大陆,打感情牌。” 小廖问她:“老大,张大陆呢?” “找信得过的同事盯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好!” *** 李鹤薇回屋脱去外穿的衣服,换成睡衣,洗漱完躺在单人床已经接近1点半。她调好闹钟,正要关灯睡觉,微信提示一条来自陶聆的未读消息。 半夜突然私信,不是对方的风格,难道发烧去医院?李鹤薇火急火燎点进对话框,紧锁的眉头霎时舒展:【薇姐,我对彭亮印象深刻。】5分钟前,陶聆起床喝水,习惯浏览群消息,碰巧瞧见秋琬发在专案组的线索分析图。 【彭亮?】 【帮焦勇作证的朋友,他在殡仪馆工作。】陶聆负责解剖陈翰,前天路过殡仪馆的办公室,瞧见彭亮的工作牌,【说来也巧,彭亮迟到,晓婷姐骂骂咧咧,怪他不作为。】 【殡仪馆?】 【嗯,找不到尸体,会不会】 【被火化?】李鹤薇依稀记得现实世界在山东发生的恶性凶杀案,凶手熟悉殡葬行业,将死者火化,警方历经两年才将他绳之以法。 【我只是猜测。】 【合理。】李鹤薇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走去隔壁敲门。 【你赶紧歇着,我找秋姐。】 【睡前体温多少?】 李鹤薇目视着正在输入几个字,忍不住腹诽,聊工作侃侃而谈,提私事就变回鹌鹑,胆怯退缩。 【晚安。】她结束话题,放过还在病中的陶聆,琢磨着找机会改变现在的局面。 【晚安。】 回复晚安倒是挺快。 “鹤薇?”秋琬打开房门,抬脚往洗手间走。 李鹤薇瞧她挽起长发,发箍压着刘海,明显在洗脸,连忙制止:“先别洗,跟我去一趟值班室。” “什么事?” “本来可以明天确认,但我担心夜长梦多。”李鹤薇将手机放在她眼前,“陶聆说,彭亮在殡仪馆工作。” “殡仪馆?”秋琬抬手,利落地取下头绳,把长发扎成马尾,“你回房间换衣服。” “好。” 深夜将近两点,两人打着电筒在夜色中疾步。因为价格适中,他们依旧住在殡仪馆对面的招待所,秋琬宽慰道:“幸好离得近,一去一来最多10分钟。” “我查过,今晚不是彭亮值班。” “希望早点完事。”秋琬撑懒腰,“我睡眠不足,精神紧绷,今晚开车也是恍恍惚惚。” 李鹤薇面露忧色:“对面怎么突然超车?会不会背后有人搞鬼?” “焦杨应该不会,至于派出所的人,说不准。”秋琬压低嗓音,“刘局会派专案组下来调查,已经盯住小张。” “他们最喜欢制造意外,你也注意安全。” “嗯” 两人拐进殡仪馆的侧门,走楼梯去二楼值班室,秋琬抬手敲门。 “谁啊?” “警察。” “等一下。”值班员披一件外衣,过来开门,满脸疑惑,“你们这是?” 秋琬向他说明来意。 “登记册在办公室,等我拿钥匙。” 秋琬颔首:“好的,谢谢。” 5分钟后,她们坐在办公桌前,仔细查阅火化登记册。 李鹤薇问工作人员:“23号彭亮值班?” “是的,老彭值班。” “火化两个人,提前预约吗?”李鹤薇偏头,“其他资料有没有?” “一般都会提前预约,我找找。”工作人员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文件夹,翻看日期。 秋琬通过权限查询死者基本资料,迷惑不解:“下午的老人没问题,9月19号下午去世,停尸三天火化;但上午火化的文贵,为什么死亡时间在9月15号?” 工作人员:“可能查过黄历?” 李鹤薇警觉:“监控呢?” “只有一个,安装在登记处。” “麻烦把录像调出来,我们需要。” “好。”工作人员登录电脑,搜索视频,“欸,奇怪,没有23,24,25的录像。” 秋琬盯着屏幕:“被人删除,我明天叫同事过来恢复。” 李鹤薇摸出手机:“大哥,我们需要彭亮的联系方式。” “137xxxxxxxx” 两人告辞,李鹤薇走出侧门,拨通彭亮的电话。 “喂,哪个?” “你是彭亮吗?我是蒲辰公安局刑警大队的警察。” “啊,对,我不是已经做完笔录吗?” “9月22号你和焦勇聚餐喝酒,23号值班是否迟到?” “哎呀,上午没人预约火化,我迟两分钟也没什么。” 李鹤薇起疑:“没有预约?难道文贵临时被拉来?” “是啊,一个小伙子,从小没妈照顾,老汉也撒手走咯,怪可怜。” “你见过文贵吗?” 彭亮明显磕巴:“当,当然见过,我们火化必须要求核对身份,他的死亡证明,户口簿复印件都在啊。” “只是复印件?原件呢?” “小伙子那会儿闷着不说话,我也图方便。” 李鹤薇厉声喝他:“图方便?你根本没有核对文贵的身份。” “你,你别胡说。” “胡说?因为你的疏忽,凶手趁机将尸体火化。” 彭亮彻底懵住:“啥?啥凶手?” “殡仪馆23、24两天的监控已经被删除,如果不是销毁证据,谁会刻意这么做?” “我咋不知道监控被删?” 李鹤薇深呼吸,放缓节奏:“万洋镇的钱钢,你认识吧?” “老钱?认识,他怎么?” 李鹤薇一字一句,咬字清晰:“9月23号9点15分被推进火炉的尸体可能就是钱钢。” 彭刚顿时惊骇,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不,不会,你无凭无据” 李鹤薇剖析他的语气,猜测彭亮应该不知情,沉声发问:“当天还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 “哪有特殊情况?我平时就算再糊涂也会仔细核对死者的身份,但勇哥说小伙子跑快递,他认识,想赶紧火化帮忙料理后事。” 50-60 第51章 对,她读书迟,快20岁才高考 李鹤薇再三确认彭亮口中的勇哥正是焦勇,她和秋琬当即前往对方的住所做笔录,离开时已经接近三点。 “我来开车。”李鹤薇抢先拉开驾驶位的车门。 “好。”秋琬把钥匙递给她,唇角扯出一抹轻浅的笑容,“我沾床就能睡着。” “你两天睡三小时,当之无愧的铁人。”李鹤薇等她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发动轿车。 “劳碌命。”秋琬闭目养神,抬手捏着眉心。 “你回去多睡会儿,明早直接去罗村?” “嗯,文贵的死亡证明、户口簿复印件齐全,他儿子还是快递员,应该和焦勇认识。” 李鹤薇手腕搭着方向盘,没再接话,不知不觉间,耳畔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十分钟的车程都能熟睡,李鹤薇不由喟叹,轻踩刹车,将车停在路边,伸手拿过后排的外套,盖在秋琬身上。她想着来而不往非礼也,关掉手机声音,拍一张照片发给程映秋。 【帮你照顾她。】 半分钟后,程映秋回复:【啊!姐,你大好人。】 【失眠?】 【哎呀,我们记者24小时待命,睡觉也不会关机。】 【所以,怪我吵醒你?】 【没有!回来请你吃饭。】 【继续睡吧,我开车。】李鹤薇将手机放好,重新打火,踩油门,车灯亮起,逐渐消失在月光的尽头。 *** “王姐,你负责提审张大陆。” “小周,争取恢复电脑删除的监控录像,银行方面交给小廖跟进。” 翌日11点,秋琬把工作安排妥当,带着李鹤薇驱车赶去罗村文家。 临近中午,警车停在党群服务中心,当地驻村干部领着两人,骑摩托车走小路,最后改成步行,穿过一片田埂,李鹤薇闲聊的语气:“秋姐,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不错,4个小时的深度睡眠。”她问驻村干部,“同志,罗村和哪家殡仪馆距离最近?” “隔壁文安镇,罗村虽然隶属万洋,但离得远,大伙儿都去文安。” “你知道文安殡仪馆的联系电话吗?” “办公室电脑登记着,我找同事查一下。” 秋琬颔首:“好的,谢谢。” “那儿就是文贵家。”驻村干部指着前方芭蕉树右侧破旧不堪的土房。 “好。” 李鹤薇紧跟秋琬的脚步,矮着身子扒开芭蕉叶,绕过土墙,瞧见一个农村妇人蹲在门侧刷洗衣服。 秋琬两三步上前,半蹲着身子,低声道:“你是文贵的媳妇吗?” 妇人抬头,眯着眼睛打量她们:“你们?” 秋琬亮明警官证:“哦,我们是警察。” 妇人瞬间愣住,不知道怎么接话。 秋琬言简意赅说明情况:“请问你的儿子呢?警方想打听一些事,但联系不上他。” 妇人湿漉漉的双手擦一下腰间的围裙,站起身:“祥崽昨天去文安咯,手机落在家里。” “哦,这样啊。”秋琬翻出焦勇的照片,“大姐,你认不认识他?” 妇人扫视一眼照片:“当然认识,这是勇哥嘛,阿贵去世都是他在帮忙。” 李鹤薇紧接着问:“具体怎么帮忙?” “祥崽不是在勇哥的驿站送快递吗?阿贵落气以后,他连夜开车过来,忙前忙后,帮着去卫生院找医生开死亡证明,安排道士做法事。” 原来都由焦勇经手,难怪轻而易举拿到户口簿和死亡证明。她顺势问:“文贵在哪里火化?” “文安殡仪馆,19号早上拉去火化,我们没钱买墓地,骨灰放家里供着。” 李鹤薇偏头看秋琬,瞧她已经把录音笔塞进口袋,颔首感谢妇人:“谢谢配合。” 妇人搓着手,抿了抿嘴:“我还是第一次和警察说话,以为都是男人。” 秋琬回以微笑:“女生也可以考警察。” 坐灶台烧火做饭,始终观察着她们的女孩跑出来,眼底星光闪烁:“姐姐,我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李鹤薇瞅她身高不过1米4,蓬头垢面,随即抽出一张湿纸巾,俯身擦拭女孩鼻尖的烟灰,温言细语地问,“你读几年级?” “4年级。” “今天怎么没去学校?” “哥哥在文安办事,我帮妈妈干活。” “记住,认真读书,考初中,高中,读大学。”她站起来,轻拍秋琬的肩膀,“这是我们的队长,二十来个男同志听她调遣,所以男孩子能做的事,咱们女孩子也能做,甚至比他们做得更好,知道吗?” 女生郑重点头:“嗯!” 返程途中,秋琬见她表情凝重,沉默不言,主动打开话茬:“想到小陶吧?” 李鹤薇讶异:“你也知道?” “嗯,汪妍镇重男轻女特别严重,我以前下乡扶贫,知道当地农村半数家庭的女孩都是初中毕业出去打工或者结婚。她们才16,7岁,你提婚姻法,对方直接办酒席生孩子,法定年龄再去领证,有些甚至不领结婚证。”秋琬在陶聆老家的派出所工作九年,配合政府整治农村陋习,挨家挨户去劝导。 “好在最近几年改善很多,但小陶小时候肯定吃过不少苦。” 李鹤薇闷声:“嗯。” “她2010年参加的高考?好像也是那年汪妍镇铜平村唯一一个被重点大学录取的学生。” “对,她读书迟,快20岁才高考。”李鹤薇无法想象陶聆童年生活的状态,她眼眶酸涩,仰头强忍着情绪。 “没事,往后都是好日子。”秋琬抬脚跨上摩托车,转头瞥见李鹤薇泛红的眼尾,感慨万分,“你们姑嫂处得还挺好,小陶应该也特别感恩吧。” “嗯。”李鹤薇收敛繁杂的思绪,随她上车。 *** 秋琬联系文安镇殡仪馆,接收相关证明材料,前脚抵达派出所,后脚小廖道出好消息:“老大,9月19号,一名秦姓男子在蜀江取现金20万,你猜他什么用途?” “什么用途?” “赌钱啊,王姐电话联系秦某,对方企图蒙混过关,声称出国玩,需要去沪城兑换外币。”小廖兴奋地拍一下手,“但王姐是谁?直接说现金和一起恶性凶杀案有关,秦某吓得立马招供,交代当天下午去万洋镇赌博。” 王涔谦虚:“只是正常的询问方式。”她关注两人前往文家的收获,“罗村怎么样?” “拿到文贵火化的材料,短短四天,他被火化两次。” 秋琬话音刚落,小周突然惊呼:“老大!” 王涔嗔他:“发现什么?大惊小怪*。” “你看恢复的监控录像,签字的人是不是张大陆?” 众人目光聚集在电脑屏幕,只见画面中的男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但颈间明显的胎记将他暴露。 秋琬喜形于色,按捺住内心的激荡,将所有资料收集,转身道,“王姐,你和小周去张大陆所在的1号审讯室,鹤薇,我们到2号审讯室,看焦勇还能怎么狡辩。” 审讯室中央,焦勇已经脱去光鲜的外套,穿一件蓝色号服,双手被铐在审讯桌,他像一座被水泥塑封的石像,沉默地面对着书记员。 啪嗒,铁门打开复又关上,焦勇抬头看一眼,冷哼一声:“怎么又是你?” “辛苦,我们来。”书记员掩门走远,秋琬正色道,“焦勇,我们已经掌握你买凶谋杀钱钢的铁证。” 焦勇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什么证据?张大陆诬陷吗?” “他忠心待你,我们打感情牌也无济于事。”秋琬展示文安镇殡仪馆的火化材料,“文贵,你熟悉吧?” 焦勇霎时瞪圆眼睛。 秋琬组织语言,不疾不徐地还原他犯案过程:“文祥在快递驿站做事,你知道他父亲文贵去世,假装好心帮忙料理后事,实则趁机偷取他的火化材料。” “文贵两张死亡证明,你怎么办到?是不是说第一张遗失,补办的第二张?”秋琬拿着手机走到他身边,点开照片,“乡卫生院补办材料的登记册,2015年9月17日,死者文贵,经办人刘洋,你的跑腿。” “我” “想到托辞没有?”秋琬盯着他铁青的面容,“你20号把文家的户口簿原件还给文祥,然后22号故意邀请彭亮喝酒,将他灌醉,张大陆第二天带着死亡证明,户口簿复印件和钱钢尸体去殡仪馆办事。一个宿醉脑子不清醒的人被你几句话迷糊,潦草在火化申请表签字,钱钢就这样尸骨无存,我没说错吧?” 焦勇听着秋琬语速平缓的讲述,双手交握在一起,铁证在前,他任命般的摇头:“你厉害,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小杨说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焦勇自然没说出口,话锋一转:“没什么,我认栽。” 第52章 那当然,咱们班的独苗苗 审讯结束,办完羁押手续已经暮色四合,专案组临时办公室灯火通明,小廖双手捧着脸,感叹道:“原来焦杨是张大洲的初中数学老师,曾经出资2000帮张家渡过难关,怪不得张大陆一个人把罪责全部揽下。” 9年前,焦杨在万洋中学任教,张大洲正是她的学生。某天她下班回家,偶遇在操场茫然无措的张大洲,耐心问询才知道对方哥哥被人打断腿,急需3000元做手术,他们妈妈筹集1000,还差2000。 焦杨当时果断把工资借给张大洲,缓解张家的燃眉之急。 “虽然存在报恩成分,但焦勇的承诺才是他保持缄默的原因。”李鹤薇敲击着键盘打字,头也不抬,“10万现金,还答应他弟弟以后去焦杨的公司帮忙,底薪5000,根据销售额提成。” 秋琬捋清时间线:“嗯,张大陆把钱钢意图杀害焦杨的消息告诉焦勇,焦勇顺势让他反杀钱钢。” 小廖啧一声:“我说他弟弟张大洲才无辜,一个前途无量的学霸,为5万块失手杀死陈翰。” 李鹤薇不置可否,淡笑着问秋琬:“如果羊倌没有发现陈翰的尸体,牵扯出另外两个案子,张家两兄弟,一个去赌场,一个搞电商,对吗?” “对,终究还是为钱,谁会无缘无故杀人?”秋琬话音刚落,左侧的手机嗡声振动,她视线挪移,瞧见屏幕显示的陌生号码,点击接听,话筒传出焦杨沉闷的声音:“老同学,我自首。” “你?”秋琬秀眉霎时拧成一团。 “如果我说开赌场只是报复焦勇,你信吗?” “报复?” 焦杨将起因和谋划的过程娓娓道来。 她的母亲排行老大,紧随着一个妹妹,外公外婆继续追生一个儿子,也就是焦勇。焦勇从小到大占尽焦家所有的资源,不仅吸血父母,成年后还吸血两位姐姐。焦杨毕业返回老家教书,也时常被焦勇精神打压。 “他就是我在医院向你提起的亲戚。” 秋琬长叹一口气。 焦杨话语不停:“承包煤矿时期,我彻底摸透焦勇的本性,只要可以赚钱,他不惜触碰法律的底线。于是2014年,我动用积攒的人脉,开赌场,请他协助,钱钢抽水3成,我3成,他1成,剩余的用来打点和开销。” “今年2月,我开始和其他亲朋好友接触电商,慢慢将重心转移,他来负责赌场的运作,抽水也由原本的10%,变成20%。” “你故意为之?” 焦杨勉强挤出笑容:“没错,我打算完全脱手再匿名举报,谁知道你突然插足。” “其实我已经将焦勇谋杀钱钢的事实告知钱家,那边应该也会反击,你逃不脱法律的制裁。” “我明白,让焦勇把一切责任推给钱钢也是我刻意走的一步死棋,毕竟钱钢表弟知道我们合作的关系。” 秋琬喉咙发涩,呼吸也愈发沉重:“焦杨,何必呢?为报复他,把自己搭进去。” “不是碰上你吗?本来能够全身而退。”焦杨倏而笑出声,“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和钱钢都想独占赌资,我只求他关几年,现在至少无期?” “大概率死刑,犯罪过程极其恶劣,尸体已经烧成灰。”秋琬靠在窗边,望着远处零星的商铺,回忆焦杨当年的意气风发,眸中显而易见的惋惜浮现,“你出来以后做什么?” “做电商,公司交给三舅妈打理,她虽然和焦勇离婚,但一直帮我做事,靠得住。”焦杨释怀道,“还有,你偶尔也要学会圆滑,昨晚的车祸不是意外。” 金钱滋生的恶魔,把手伸向曾经患难与共的同僚。万洋镇派出所副所长,秋琬实习期间和他共事,一起跟过两个大案。 “嗯,市局会调查,谢了。”秋琬挂断电话,凝视着楼下那一盏豆大的路灯,无奈地扯出一抹笑,转头叮嘱王涔,“王姐,派人去医院守着焦杨,她出院以后将其逮捕归案。” “好。” “大家辛苦,今晚早点休息,明天交接案子。” 小廖嘿嘿一笑:“老大,值班表呢?” 秋琬白他一眼:“待会儿发在群里。”她坐下来,将上午接收的表格转发,“都看一眼,记住时间。” 小廖哀叹:“我在4号!怎么安排时间出行啊?” 小周:“我也4号。” 李鹤薇戳开对话框,私信秋琬:【我和你在1号和2号,但陶聆感冒,映秋脚踝受伤,恐怕没法出去。】 【下回吧。】 【看映秋恢复的情况,可以最后两天短途旅游。】 【不急,等她彻底恢复,以后有机会。】紧跟着一条,【或者兑现两个月前的饭局,承安老火锅,如何?】 【好。】 *** 翌日,办好交接,王涔和老徐留下来处理后续事宜,秋琬带队回蒲辰。国庆第一天,李鹤薇休假,但她忙得脚不沾地,一直到下午6点才推开家门。 “姐!好想你。”坐在沙发吃外卖的程映秋敞开双臂,激动溢于言表。 李鹤薇趿拉着拖鞋走近,环顾四周,眼神的疲惫显露无疑,没瞧见陶聆,心里咯噔一下:“她人呢?” “好像回汪妍,下午两点听她打电话约车。” 汪妍 李鹤薇火急火燎地掏出手机,翻看和柳芸的聊天记录。 9月29日【碌海想要小聆国庆回家相亲,我还没告诉她。】 相亲,为什么答应相亲?李鹤薇右手紧握成拳,惊愕的同时,恨铁不成钢,被失望淹没。两个月前说不想去,如今轻易点头,难道因为发觉喜欢她?用这种方法遏制念想吗?无聊,幼稚。 思绪翻腾,李鹤薇胸腔剧烈起伏,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陶聆的号码。 程映秋瞧她状态反常,摸不准原因,试探道:“姐,你担心陶聆姐的身体?” 李鹤薇说气话:“担心?谁没事担心她?” “哎呀,她昨天没有发烧,只是轻微咳嗽。”程映秋眨眨眼,“想打电话就打啊,年上直球多难得。” “不打。”李鹤薇咬着后牙槽,“她自作孽,我没有立场劝导。” *** 汪妍镇兰河路,一家普通的中餐馆,靠窗位置,四人围坐在餐桌,年长的女人姓苗,正是另外三人的小学语文老师。 她板着脸,假意嗔怪:“唉,打个电话就行,非得跑回来。” “40岁生日,不一样嘛。”扎马尾辫的女生笑靥如花,向其他两人递眼色,“你们说,对不对?” 陶聆端起茶杯,露出轻浅的笑容:“对,苗老师生日快乐。” 班长双手捧杯:“哈哈,既然学习委员起头,咱们就祝苗老师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三位女生异口同声:“苗老师,生日快乐!” 苗老师掩不住的欣喜:“快乐快乐,都走出农村,读大学,我就快乐。” 18年前,专科毕业的苗阑回乡任教,接触过高等教育的她,深知女生只有多读书,才能潜移默化改善当地重男轻女的现象。因此从她们三年级懂事开始,她便不厌其烦地向孩子们灌输“女儿当自强”的思想。 教育的回声震耳欲聋。 她带的第一届学生有8个女孩子,其中5个考进大学。 “苗老师,春梅在加班,赶不回来,叫你收红包。” 陶聆下滑着微信界面,眉眼弯弯:“还有陈岩,她说求放过,春节向你负荆请罪。” 苗老师戳一下饭碗:“说什么呢?还要负荆请罪。” “她开玩笑呢。”班长嚼着牛肉,拍陶聆肩膀:“老陶,你平时温温柔柔,说话细声细气,竟然做着最猛的工作,法医啊,一般人干不下来。” 陶聆不假思索:“可能习惯杀鱼?” 另一位女生接话:“听说法医干的都是脏活,累活,非常辛苦。” 班长大咧咧道:“老陶怕什么?铜平村和镇子相隔6里地,她读书的时候经常天没亮就背着书包步行来学校。” 苗老师唉一声:“是啊,陶聆和陈岩家住铜平,确实不容易。” “苗老师,今天你生日,我们不提往事?”陶聆眼眸浸着笑意,仿佛昔日的苦难已经过眼云烟,“况且,谁说法医干的脏活累活?我们的福利待遇比想象中丰厚,工作形式也没有其他一线刑警危险。” 苗老师竖起大拇指,欣慰道:“我知道你行。” 班长笑着附和:“那当然,咱们班的独苗苗。” 陶聆愣神:“独苗苗?” “重点本科呀。” “班长,你又打趣我。”陶聆点开q.q聊天对话框的合同,将手机推向苗老师,“下午5点通过网络签约,我卖出的第一本书。” “啥书?” “大女主悬疑小说,实习的时候动笔,今年4月完成。” “老陶,你行啊。”班长好奇,“网上能看到吗?” “不能,我直接联系出版社,签的实体书。”陶聆眉眼柔和,“半年来多次碰壁,终于获得南苑的赏识。” 第53章 完全坠入爱河咯 南苑成立于1988年,隶属蜀江出版传媒集团,主要涉及文化、文学艺术、青少年读物和大众生活类图书,较少青睐人文社科相关的小说,所以并非陶聆首选。然而阴差阳错,她关注的三家出版社因为诸多缘由没有达成合作,陶聆抱着尝试的心态投稿南苑,恰逢其主编打算开拓悬疑推理小说的市场,两方经过半个月沟通,最终签订合同。 苗老师知道南苑在学界、文坛声量颇高,尤其外国文学的译介出版享誉已久,市场占有率稳居全国前五。她喜出望外的同时关心细节:“首印多少本?” 陶聆唇角扬起的弧度加深:“虽然只有2000本,但我已经心满意足。”南苑考虑她是新人,没有读者基础,将首印定在2000本,版税率7%,单本价格42.8元,算下来稿酬总共5992元。 苗老师投来赞许的目光:“万事开头难,销量迟早过万。” “嗯,谢谢老师。” 临近8点,各自打道回府,陶聆靠坐在车厢后排,无意中点进微信,发现李鹤薇两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我马上回家,感冒好些吗?】 【有没有胃口,今晚想吃什么?】 暖人心扉的话语,陶聆却难展笑颜。最近两天,她身心备受煎熬,发烧糊涂时勉强可以暂且抛却烦恼,但只要清醒,就无法避免地去思考压制在内心深处的妄念。她站在当事人的角度问自己:即便哥哥失踪,但周围的亲朋好友都默认彼此姑嫂的关系,对嫂子心生非同寻常的情愫,甚至在帮忙拿浴巾时脑海中闪过绮思画面,是不是特别离谱,骇人听闻? 是不是病态,无耻的行为? 如果薇姐知道她的心思,恐怕也会嫌恶远离吧。 陶聆无法想象那时的局面,更不能承受后果,只能无数次逼迫自己遏制念想。 然而夜深人静时,她偶然瞥见夹在书本中的书签,或者放在角落的钥匙扣,心头总会因为过于克制而酸胀发疼。 陶聆凝视着对话框,轻咬薄唇,最终礼貌性地回复:【薇姐,我在外面聚餐。】 随后,长达半个小时,消息犹如石沉大海,她不以为意,直到推开防盗门,程映秋压着声音提醒,方才察觉李鹤薇的反常。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饭也没吃。” “为什么?”陶聆移步客厅,坐在程映秋身旁,目光却盯着主卧的房门,眸色深沉。 程映秋摊手:“不知道,回来就发脾气。”她挑眉,“你试着劝一下?” 陶聆忽地忐忑:“我” “我什么我?去呀。”程映秋推她肩膀。 陶聆婉然拒绝:“映秋,薇姐不愿意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程映秋忍不住锤沙发:“哎呀,陶聆姐,你好呆。” “呆?” “没什么。”程映秋哼声,“我腿脚不方便,不然老早就去敲门,你帮帮忙?” “她没吃饭呢,你忍心?” 陶聆猛地咳嗽两下,想着李鹤薇前阵子说出差不习惯当地饮食,胃不舒服,起身沉默着走去厨房。 “陶聆姐?” “我先煮碗面。” 程映秋笑成狐狸眼:“好的!”她低头私信李鹤薇;【姐,她回来啦,在厨房煮面呢。】 【?】 【哎哟,刚才问你什么情况装哑巴。】 【她还在生病,煮面做什么?】 【知道你没吃饭。】 【哦。】 房间阳台,李鹤薇靠着栏杆,潮湿的夜风吹开轻薄的衣襟,月光照耀下,精致的一字锁骨显露无疑。诚然,她怒其不争,但还是牵挂着陶聆,担心对方在陶家受气。 【哦是啥意思?出来呗,还是说,你想她把碗亲手端进卧室?】 【没胃口,你让她不用煮。】 口是心非,程映秋翻白眼:【你自己说。】 李鹤薇扶额望着远方,良久才转身,慢步走至门后,抬手握住把手。 叩门声骤然响起,紧接着传来陶聆温软的声音:“薇姐。” 李鹤薇开门,依旧冷着脸:“嗯。” 陶聆没有直视她,视线聚焦在面碗:“我煮的香菇鸡腿面,你在饭厅吃,还是卧室?” 这是不敢正眼瞧她?心虚吗?李鹤薇胸口像被针猝不及防地扎一下,她尽量按捺住情绪,沉声道:“给我吧。” “有点烫。” “谢谢。” 陶聆抬头,看她接过面碗,站在原地犹豫半晌,才含混地蹦出一句话,“你工作或者生活遇到不顺心的事,可以和映秋微信聊。” “嗯。”李鹤薇冷冷地应声,冷到对面的女孩不自觉发颤。 陶聆积聚的勇气瞬间被击碎,哽着嗓子说:“你多休息。”随即背过身走远。 李鹤薇深呼吸,伸手掩住房门。 程映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站在门边守着陶聆收拾厨房:“咋回事?” 陶聆一言不发。 程映秋摇头,“搞不懂她的心思。”补充道,“陶聆姐,你别在意,她可能在特殊时期,体内激素不稳定。” 陶聆闷声闷气:“映秋,你脚还疼着,去客厅坐着吧。” “没关系,热敷和喷雾加持,我已经可以独立行走。”程映秋后背倚着门板,“你说拿到稿酬请客,什么稿酬?” 陶聆擦净手:“实体书,刚和南苑签约。” 程映秋难掩激动:“南苑?你说南苑出版社?” “是的。”陶聆俯身,将奶锅放进橱柜,偏头向她走来时,已经彻底收敛思绪。 “这是天大的好事。”程映秋扶着她的手臂不紧不慢地走回客厅坐下,忙问,“快说,什么书?” “悬疑小说,无cp女主视角,写她和搭档出游,在旅馆发现一具尸体,引出连环凶杀案,最后携手侦破案件的过程。” 程映秋捂嘴笑:“闷声干大事,都没发现你写小说。” “实习的时候写,今年4月完成,最近半年只是修改。” “我认识南苑的编辑,她们好像极少签小说。”程映秋示意她往左边的书柜瞧,“翻译外国著作偏多,买过六七本。” 陶聆点头:“嗯,南苑准备签两三本悬疑小说看一下反响。”她语速平缓,“我原本主投中云出版社、兰辽出版社和荷新出版社,但没有谈妥。” 程映秋见多识广,对出版行业也炳若观火,她不解:“什么原因?他们出版挺多畅销小说。” “中云和兰辽两家出版社希望我将女主的搭档性转,荷新提议团队增加一位男性角色,形成铁三角,我没答应。”陶聆无奈道,“他们从商业角度分析,直言团队只有两位女性不吸引读者。” 程映秋怒道:“瞎说。” “南苑的编辑也说不知道市场反馈如何,所以首印2000本。”陶聆眸底细碎的湖光漾动,“但她希望读者看到女性的力量,愿意尝试。” “首印2000确实不多。”程映秋肩膀戳她的手臂,“我要提前找你签名,改明儿指不准可以卖钱。” “映秋,你好夸张,能成功卖完2000本,已经谢天谢地。” “我对你充满信心。” “谢谢。”陶聆由衷地勾起唇角。 “对咯,你去汪妍干嘛?怎么也不歇一晚?”程映秋以为她至少明天回来。 陶聆没有半秒犹豫,实话实说:“老师生日,我和同学给她庆生。” 客厅的滑门敞开,李鹤薇故意坐在卧室阳台,轻而易举将两人的对话听进耳朵。她错怪陶聆,以及知道对方签约实体书,欣喜的同时,埋着头吃完放坨的面条,汤水也一滴不剩。 “我先去洗澡。” 陶聆的清润的声音传来,李鹤薇火急火燎端起面碗,大步流星走过去,猛地推开门。 程映秋眉开眼笑:“呀,姐,你终于舍得现身。” “嗯,吃饱。”李鹤薇眼神穿过程映秋,望着次卧透出来的影子,不自觉咬唇笑一下。 程映秋看着她的空碗,面露惊讶,刻意提高嗓音,说给陶聆听:“我的天,你把汤都喝光。” “因为面好吃,汤也美味。” “陶聆姐,我明早也想吃!”程映秋站起来,“姐,你把面碗放着,帮个忙扶我进卧室。” 李鹤薇依言将面碗放进洗碗槽,而后小心翼翼去扶程映秋,问她:“有没有好点?我瞧瞧。” “瞧什么瞧?”程映秋压低声音耳语,“你是不是以为她去相亲?” 李鹤薇闷着不回话。 “我就知道,瞧你的反应,占有欲十足,完全坠入爱河咯。” 李鹤薇蹙眉:“少说两句。” “放心,她听不见。”程映秋后背倚靠枕头,抱着手机抬眸,“我不当电灯泡,你有什么想说的话自己出去说。” 李鹤薇坐在床畔,伸手拿过旁边床头的喷雾,掀开被子,示意她:“脚踝。” “不用,我自己来。” “不然某人总说我心里没她。”李鹤薇动作轻柔地握着她的小腿,脱开袜子,喷少许药水,随后力道适中地按揉。 程映秋忍着痛:“不需要你心里有我,只想秋姐心里有我。”她拍一张照片,习惯性地点开秋琬的头像发送,【老姐良心发现。】 【秋姐,你在补眠吗?】 第54章 小陶同志,不要这么霸道 【处理案子的后续工作,这会儿刚到家。】秋琬及时回复,【脚踝还疼吗?】 【不疼。】程映秋笑容骤然绽放,随即删掉编辑的信息,改为,【有点。】偶尔示弱,对方会主动关心,也能因此产生更多的话题。 【每天都热敷,喷药酒?】 【当然,我遵医嘱,你也反复叮咛。】 【好。】 程映秋将工作群一篇名为《白衣秉丹心,为梦谱韶华》的访谈稿转发给秋琬,不吝夸赞【她好厉害,上个世纪80年代燕城top名校医学院硕士毕业,多次赴国外访问与学习,40岁被顶尖医院肝胆外科聘为主任医师,49岁升任科室主任。】 【现年55岁,蜀江大学附属医院竟然跨院返聘她。】 【不过她说因此忽视至亲的感受。】 【但我觉得大女人就该这样。】程映秋往常时不时和秋琬分享新闻时事,法治热点,或者少许影响深远的个人访谈,对方都会发表见解,即刻反馈。 然而出乎意料,两分钟过去,秋琬一声不吭。 【关键还是蒲辰人,所以我同事专程去医院采访她。】 “干嘛皱眉?”李鹤薇拍她膝盖。 程映秋抬起头,目光躲闪:“没,没事。”她岔开话题,“陶聆姐进去洗澡,你什么时候道歉?” “等她出来。” “对嘛,你误会她,还冷言冷语,应该道歉。” “嗯,睡吧,我先去洗碗。”李鹤薇表示明白,起身走出房间。 程映秋瞧她掩门,立马解锁手机查看消息。 【挺好。】 显而易见的回避,程映秋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她具备敏锐的观察力,适时转移话茬:【明天休息?可以躺平两天吗?】 【2号—7号都休息。】 【不错!】程映秋琢磨片刻,知道秋琬回避只是针对商主任,事出必有因,她把握着分寸,结束今晚的闲聊,【秋姐快去洗漱,晚安。】 【晚安。】 她轻而易举就能查出秋琬反常的原因,但考虑涉及隐私,只能作罢。 *** 门外客厅,李鹤薇洗干净面碗,坐在沙发耐心等待,出神间,放在旁边咖啡桌的手机嗡声震动。她瞥一眼屏幕显示的备注名,确定消息来自陶聆母亲柳芸,随即拿过手机查阅。 【小聆不去相亲,拉黑碌海和我的电话】 【这是她发给碌海】 李鹤薇接收柳芸发送的三四张截图,都是陶聆单方面输出。 【郑主任的儿子什么性格你会不知道?15万就把我往火坑推,当我是可以交易的商品吗?】 【陶碌海,从小到大,即便你疼爱陶洋的时候顺便关心我,我都会铭记于心,甚至不断安慰自己,重男轻女的思想千百年存在,你也只是被时代窠臼影响,迟早会改变当初陈旧的观念。】 【后来发生什么让我彻底认清现实?三年前的中秋节,我拿暑假打工赚的钱给妈和你买礼物。但好像我做的这些事理所应当,妈和我视频,你坐在旁边没有说半句字,转头却主动与陶洋语音通话,嘘寒问暖,最后竟然给他转账600,当作节日红包。】 【我也是你的孩子啊,陶洋截图向我炫耀的时候,你明白我那时的感受吗?】 【痛不欲生,想逃,离你越远越好。】 陶聆的一字一句好似巨石压在李鹤薇心口,呼吸也因为她的质问颤抖起来。 【我当然知道彻底摆脱原生家庭的方法,也做过尝试,大三开始准备考研,目标学校与蜀州相隔至少1000公里。】 【然而陶洋失踪,你们因为寻亲花光积蓄,老无所依,我思前想后,最终决定留在蒲辰。】 【我的心软得到什么?40度的高温,不给安装空调?还是说15万,把我卖给一个只有高中学历,整天游手好闲的厂二代?】 【你总说我现在脾气冲,爱顶嘴,但有没有想过只是原本吃亏的我不愿意吃亏,懂事的我不想再配合?】 【所以从今往后,我的事,你无权干涉。】 【每个月2000,我会继续给到你拿政府养老补贴的那一天,不是心疼你,因为我知道都是我妈在吃苦。至于拿补贴以后减少到1000,你不怕丢面子可以去法院起诉,法官依法判多少,我给多少。】 李鹤薇喉咙涩得发疼,她凝视着陶聆发给柳芸的私信,眼底水雾迷蒙。 【妈,我中秋单独给你发的红包没有让他知道吧?】 【没有,收着呢】 【以后别当传话筒,关于他的事,如非必要,我不想知道。】 紧接着柳芸的消息,一如既往标点乱用,语句不通:【小薇,小聆的红包我都存在银行,以后她买房需要花钱】 【小聆说你对她好,我不怕丑,把聊天图片发给你,希望你帮忙看着她】 【好,阿姨放心。】李鹤薇瞄一眼时间,10点38分,陶聆已经进去45分钟。她担心对方感冒没有痊愈,长期置身浴室容易造成病情反复,因而疾步走过去,抬手正要敲门,却听见里面清晰的干呕声。 “陶聆?”浴室门反锁,李鹤薇眸色不自觉沉落谷底,急切地叩门。 陶聆极度隐忍着哭腔的声音:“咳,我没事。” 今晚的决绝不明确是否伤敌一千,但肯定自损八百。 李鹤薇心脏随着陶聆的话语剧烈收缩起来,她缓过劲,柔声问:“把门打开,好吗?”怕对方拒绝,补充道,“不然我就待在门外,陪你耗着。” 浴室的陶聆明显迟疑半响,随即慌忙拧开水龙头,双手接两捧凉水清洗泪痕,试图让自己看着正常一些。半分钟后,她转动门把手,推开门。 李鹤薇目视陶聆通红的双眼,伸手拽住她背过身,无处安放的右手,嗓音温润:“陶聆,我还是那句话,在我面前,不需要忍着,想哭就哭。” “你发的微信,阿姨都转发给我,所以不用藏着掖着。” 身前的女孩明显颤了颤,仰头深吸一口气,哑声道:“有些事,你帮不了,我唯有自救。” “但可以陪伴,至少你转过头,我在身后。”李鹤薇语气坚定,动作轻柔地掰过陶聆的肩膀,面对她。 陶聆下意识反驳:“只能一时,人生路漫漫,终究还是一个人走。” 李鹤薇一瞬不移地和她对视:“谁说只能一时?” 眼神温柔似水,陶聆心脏明显漏跳一拍,急忙移开视线:“对不起,我刚才失言。” “干嘛抱歉?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先前和陶碌海的对峙,陶聆万般情绪在胸腔搅动,如今因为李鹤薇消散大半,但意识到自己胡言乱语,惊慌紧随而来,她扯过换洗的衣服,埋着头绕过门边的女人。 “陶聆,你先听我说完。”李鹤薇头脑迅速组织语言,“我下午回家,误会你去相亲,所以焦急难耐,没有胃口吃饭,甚至对你态度冷淡。” 放缓脚速的陶聆背对着她,突然驻足。 “我现在诚挚道歉,希望你能接受。” 她为什么会因为自己去相亲而反应强烈?陶聆思忖着答复:“接受。” 李鹤薇走到她身前,唇角笑容显现:“还没有恭喜你。” 陶聆仍然沉浸在思考中,无意识发出声音:“嗯?” “成功签约实体书。”李鹤薇拿出手机,点开淘宝,征求她的意见,“近期是不是要改稿?我给你买一张可以移动和升降的书桌。”陶聆卧室的书桌是原主放在工作室的单人书桌搭配单人椅,按照身高定制,所以她练字、看书都需要额外加两层坐垫。李鹤薇看在眼里,早有买书桌的打算,如今正好顺水推舟。 书桌?陶聆收回思绪,轻阖的薄唇翕动:“不,不用破费。” 李鹤薇明白对方客气,莞尔解释:“算作贺喜的礼物,而且我是房东,正常添置家具也不行?”她察言观色,知道陶聆心情稍缓,倒打一耙,“小陶同志,不要这么霸道。” “我”陶聆脸颊霎时红透。 “况且已经下单,书桌后天送达。”李鹤薇展示订单页面。 电动升降实木书桌,陶聆瞥见价格,秀眉微蹙,清婉的面容添一分局促。 812。 李鹤薇察觉她表情细微的变化,忙说:“实木环保,其他材料甲醛多。” 陶聆咬着唇:“嗯。” 李鹤薇进一步打消她内心的顾虑:“等陶大作家以后赚钱,再买礼物送我?” 陶聆积攒的压力稍微缓解,颔首应道:“好。” “快去休息,感冒刚好,别再着凉。”李鹤薇双手自然地搭着她的肩膀,把人往房间推,“还有,你今晚的处理方式非常好,不用去担心后果,既然走出来,就一往无前。” 第55章 因为已经预见结果,我和她不可能 李鹤薇2号值班,3号宅家休息,足不出户。她发现陶聆虽然没有刻意疏远自己,但总是逃避单独相处的机会。4号下午,书桌送达快递驿站,李鹤薇终于借机敲响她的房门:“在忙吗?” “我正收拾秋冬季节的衣服。”陶聆温声回应,随即站起身,旋转把手开门。 眼前的女孩身姿如竹,端秀挺拔,李鹤薇察觉她自从告别过去,挣脱原生家庭的束缚,举手投足也愈发自信。她唇边不禁泻出笑意:“走,随我去搬书桌。” 陶聆面容清隽,先是愣怔两秒,而后带着感激的语气:“好。” 李鹤薇边走边问:“我看你昨*天提交陈翰的尸检报告,哪有时间改稿?” 陶聆嫣然一笑:“还好,需要改动的内容不多。” “约定什么时候交稿?” “10月中旬,编辑预计明年第一季度出版。”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李鹤薇伸手按下行键:“时间会不会有点紧?” “不会。” 一问一答,生疏客气,沉默紧随而来。纵使李鹤薇擅长交际,在各种场合都能游刃有余,但此时此刻,竟然不知道怎么应对。幸好电梯门适时开启,打破短暂的尴尬,她径直走去底楼管家值班室,借一辆推车。 陶聆道出疑惑:“薇姐,两个人可以搬书桌,为什么借推车?” 李鹤薇推着平板车走在前:“还有简易书柜。” 陶聆肉眼可见地蹙起眉:“简易书柜?” “你书多,不能总放在纸箱。”李鹤薇放缓脚步回头,语速不疾不徐,“不要和我见外,更不要因此产生压力。” 陶聆抬眸望着她:“可是” “没有可是,你的优秀,真诚,值得我这样做。” 李鹤薇见陶聆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挪开视线,因而叹一口气,转身继续往前。她思忖着女孩面对程映秋和秋琬都能从容自若,唯独和自己相处时如坐针毡。担心越界吗?最终她把对方所有的表现归咎于低配得感,不相信自己值得被爱,无法坦然接受别人的赞美和付出。李鹤薇左思右想,琢磨扭转当前局面的方法,所以取快递,搬运书桌和书柜,最后进屋换鞋,两人始终保持零交流。 “欸,你们去快递驿站都不知会一声!”程映秋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李鹤薇扶着纸箱,帮陶聆把东西往里挪,随口问,“你有包裹?” “对啊,三个呢。” “等会儿还推车帮你拿。” “不用,5点出门的时候顺便吧。”程映秋伸手帮忙,被李鹤薇轻拍手背,“重,待旁边去。” “我伤好啦!可以行动自如。” “能够走路,但承重还是缓两天。” “好吧。”程映秋跟随两人进卧室,围观组装书柜和书桌。陶聆虽然相对瘦小,但劲儿却不输李鹤薇,而且动手能力强,不过10分钟就将把书桌最后一颗螺丝拧紧。 反观李鹤薇,还在调整书桌的隔板。 程映秋忍不住嫌弃:“姐,你好慢。” 李鹤薇把钉子扎进孔洞,背过身拿螺丝刀,回击道:“48颗螺丝,你来?”她说话间,身侧的陶聆已经握着螺丝刀,不紧不慢地拧动。 程映秋起哄:“哦,女女搭配,干活不累。” 李鹤薇瞪她一眼,随即帮着按住隔板,递钉子。 不多时,六层书柜组装完成,陶聆看着房间逐渐被填满,忐忑的同时,仿佛找到缥缈抽象的“归属感”。多少年前,父亲表示房子留给哥哥,她以后也会结婚,跟着别人过日子,自那天起,便时常觉得孤独。如今感受到久违的温暖,却害怕泥足深陷,一步错,步步错。 程映秋不假思索开口:“陶聆姐,你审美真不错,买的书柜、书桌和装修风格好搭。” 陶聆思绪回笼,连忙解释:“都是薇姐置办。” 程映秋心领神会,嘟着嘴佯装不满:“老姐偏心,我的桌子自己掏钱。” 一石激起千层浪,陶聆原本以为她和映秋待遇相同,勉强能够说服自己接受。如今知道尚有区别,往后应该怎么还?而且,为什么薇姐对她特殊?结合前两日的疑惑,陶聆仍旧想不明白,思虑重重。 李鹤薇收拾着纸箱,解释道:“这是祝贺她签约实体书的礼物。” “是吗?”程映秋趁火打劫,拿着手机,翻出评选证书的照片递给她,“最佳记者,有没有礼物?” “你不是想换耳机吗?把链接发来。” “谢谢老姐!”程映秋复制链接发送,私信补充,【姐,628,你给28的零头就好,我刚才只是找台阶下。】她揣好手机,转身抱住陶聆的手臂,“今晚得空吧?我做东,吃干锅。” 陶聆听她们这般说,心下稍安,点头:“得空。” “还有我朋友,咱们四个人。” 陶聆下意识问:“秋姐吗?” “哎呀,再惦记也要知道分寸,她外婆生日。”程映秋唇角笑意加深,“不过她给外婆挑礼物的时候采纳我的建议,足浴盆和老布鞋。” 昨天两人闲聊时,秋琬提起外婆的生日,程映秋当即问她准备什么礼物。 【往年都是发红包。】 【没有惊喜,老人家不在乎钱。】 【你说,送什么合适?】 【老人家喜欢实用的东西,外婆平时穿什么鞋?】 【足力健休闲鞋】 【布鞋呢?穿着舒服。】【外婆习惯泡脚吗?】 【每晚泡脚。】 【塑料桶?木桶?】 【塑料桶。】 【买足浴盆,还可以按摩。】于是午休后,程映秋收到秋琬外婆试穿布鞋的照片,【外婆很开心,谢谢你。】 惦记,分寸,陶聆品读字句的含义,脑袋发懵。 “陶聆姐?” 陶聆作为旁观者,反倒直率:“映秋,你喜欢秋姐?” “对啊,暗恋阶段,正在对她展开攻略。”程映秋靠着陶聆肩膀耳语,“你也不呆嘛,所以老实交代,有没有喜欢谁?” 陶聆目光透过滑门,不经意停留在阳台摆弄书桌的人影上:“我” 程映秋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而不语。 陶聆不回答,咬了咬唇,状若自然地回应:“映秋,我现在做不到坦荡。” “哎呀,可以不说。” 陶聆后背抵着床头,无力道:“等过阵子我彻底放下她,再告诉你。” “干嘛要放下?不是应该争取吗?” 陶聆心死如灰,抬手扶着脑袋:“因为已经预见结果,我和她不可能。”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程映秋急不可耐,只差把李鹤薇的心意告知她。 “没有用,这是死局。”理清感情后,李鹤薇每一次关怀备至的举动对陶聆来说,无异于将她置身于冰火两重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苦万分。 “陶聆,放这儿怎么样?”李鹤薇偏头回望,笑容温暖,好似能够融化千里的冰封。 “都好。”陶聆不敢直视李鹤薇的眼睛,所以经常在交流时低着头,找寻她附近的东西作为着落点。 “行,位置合适,白天不当西晒,夜晚台灯放在右边也不会背光。” 程映秋劝她:“陶聆姐,照我来说,人生短短数十载,不需要考虑太多,自己过得舒服就好。” “不一样,你身在社会的大熔炉,还是应该遵守基本的规则。”目视李鹤薇进来,陶聆收敛阴云翻滚的双眸,强装镇定,在心底说,“我可以喜欢女人,但唯独不能是她。” 李鹤薇拿湿纸巾擦着手,问程映秋:“4点45,你不是说5点出门?” 程映秋离开陶聆的肩膀,坐直:“对,这不是等你吗?” “你说还有朋友,我认识?” 程映秋压低声音:“陈曼,10天前已经说好,临时反悔不是我的风格。” 陈曼,喜欢直女的朋友,李鹤薇记忆回笼:“咳,你” “哎,吃顿饭不会少一块肉,况且她和我一样自来熟的性格,稳妥。” 李鹤薇半信半疑:“当真?” “嗯,我提前交代一句。”程映秋埋头私信陈曼,【喂,第一次见面,注意你的形象,不许盯着她瞧。】 【说什么呢?我不会见一个爱一个。】 然而事实完全相反,陈曼自打招呼开始,便有意无意地关注着李鹤薇,而且嘴甜,薇姐前,薇姐后,聊起粤语电影更是滔滔不绝。坐在李鹤薇右侧的陶聆眉头轻蹙,黑如点墨的眼睛直视对面的她。 清爽利落的短发,穿着打扮中性,薇姐看《yesorno》,表明可以接受两个女生在一起,是不是代表喜欢这样的女孩子? 陶聆看着陈曼殷勤地帮李鹤薇倒饮料,眸色愈发暗淡,不自觉拿起手边的公筷,夹一个基围虾放进李鹤薇碗里,柔声道:“薇姐,不辣,你尝尝。” 第56章 恐你个大头鬼 “原来薇姐不能吃辣?难怪秋秋额外点一份老鸭汤。”陈曼见李鹤薇两只碗都装着食物,招呼服务员给她另外拿一只,随即说,“汤好喝,我已经喝第二碗。” “谢谢。”李鹤薇把空碗放在旁边,低头去剥基围虾,身旁的陶聆却忽然伸手拿过汤匙,仔细地撇开汤面的薄油,舀两勺汤填满空碗。 李鹤薇惊喜,脱去手套,拾起碗边的勺子,舀一勺汤,顾不得温度滚沸,凑近唇边,却被陶聆低声提醒:“小心烫。” “好。”李鹤薇耐着性子吹凉老鸭汤,近乎一饮而尽,她心底泛甜,看向陶聆侧脸的眼神异常柔软。 程映秋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抿着嘴偷笑,提议道:“姐,陈曼唱歌好听,我们饭后去KTV,怎么样?” 陈曼笑着附和:“薇姐,去呗,听说你会唱粤语歌,我也想学。” “ktv?”李鹤薇偏头问陶聆,“想去吗?还是回家改稿?” 陶聆眸底泛着微不可察的涟漪:“薇姐决定吧。” 李鹤薇发现程映秋朝她使眼色,示意点开微信,她照做,接收三条未读消息。 【姐!快答应!机不可失。】 【她在吃醋啊,你没发现?】 【改天我必须单独感谢陈曼,她这个助攻非常称职。】 李鹤薇表情瞬息万变:【你故意的吗?】 【怎么可能?不是歪打正着嘛,我哪里知道陶聆姐会吃醋。】 两姐妹遮遮掩掩私信,身侧的陶聆却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因为方才的失态忏悔。喜欢一个人太考验意志力,前一秒决心慢慢放手,后一秒却情不自禁主动亲近。她愈发惶恐,迅速喝完汤,站起身:“我去厕所。” 李鹤薇指路:“在收银台左边的走廊。”她目视陶聆匆忙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斟酌片刻,婉拒程映秋【我不想让她难受,知道她在意就好,况且,拿陈曼当工具人也不厚道。】 【好嘛,确实不厚道,她估计会追杀我。】 李鹤薇把手机搁在一边,抬眸扯出一抹笑:“还是早点回去,改天有时间再约。” 陈曼面露遗憾:“唉,可惜。” “可惜什么?我姐说改天嘛。”程映秋短时间喝三碗汤,声称去厕所,陈曼同行。厕所洗手台前,两人等待空位,陈曼按捺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好奇道:“你姐确定国庆以后离婚?” “对啊,怎么?但你别想打她主意。” “既然都单身,为什么不行?”陈曼笑意璀然,“我和你姐聊得来。” 程映秋气急:“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见一个爱一个!” “瞎说,我都单身半年,朋友介绍的姐姐也没兴趣见面。”陈曼压低声音,“但薇姐不同,完全符合我的择偶标准。” 程映秋轻哼:“反正你不许招惹她。” “干嘛?我们什么交情?以后亲上加亲不是更好?”陈曼和程映秋相识多年,私下无话不谈。 “你俩没可能。” 陈曼双手环胸:“给我个理由。” 涉及李鹤薇的隐私,程映秋不愿透露,攀着陈曼肩膀,劝她:“我这是为你好。” “真是奇怪,没头没脑。”陈曼拍开她的手臂,“有人出来,你先进去。” 程映秋余光瞅见陶聆的身影,忙问:“刚才是谁?” “陶,陶什么?” 程映秋捂着头,懊恼万分:“糟糕,肯定听到我们谈话的内容。” “为什么糟糕?”陈曼猜测,“难道她恐同?” “恐你个大头鬼。”程映秋翻白眼,转身快步走进厕所,给李鹤薇通风报信:【姐,我和陈曼聊天,陶聆可能无意中听见。】 【你们说什么?】 【陈曼想追你,我告诉她没门,然后】 程映秋还在解释,陶聆推门进来,眼神闪烁,迟疑数秒才开口:“薇姐,你们去ktv,我打车回家。” “哦,不去ktv,待会儿就走。”李鹤薇薄唇翘起,毫无遮掩地望着陶聆,喊她,“不要光喝汤,应该多吃菜。” 李鹤薇五官本就生得明艳立体,笑起来更是蚀骨销魂,和旁人的柔和清丽相比,具有另一番风味,掀起陶聆心中的万丈波澜。陶聆连忙移开眼不敢和女人对视,艰难地坐过去。 “虾,鸭腿肉,牛肉,青菜,吃完就走。” “嗯,好。”陶聆嚼着李鹤薇亲手剥壳的虾仁,仿佛每时每刻都被她的细心和温柔折磨,进退两难,痛并快乐着。 *** 结完账,她们陪陈曼去后街停放非机动车的车棚取车,陈曼忽然摸出手机,犹豫片刻,大着胆子问:“薇姐,能不能加一个微信,方便分享电影?” 李鹤薇垂眸瞥见陶聆攥紧袖口的左手,想拒绝,但考虑陈曼和程映秋的情分,以及知道对方不是死缠烂打的性格,以后找机会挑明可能更好。 她点头:“嗯,但我平时工作忙,可能没时间看电影。” “没关系。” 目送陈曼的小电驴走远,三人绕去前街停车场,李鹤薇开车,打道回府。陶聆透过车窗看着满目的霓虹,身心终于放松,不多时,沉沉睡去。 后座的程映秋猫着腰,拍李鹤薇肩膀:“姐,我在公安局后门下车。” 李鹤薇看后视镜:“做什么?” “买酱油啊。” “楼下的小卖部不能买?” 程映秋实话实说:“哎呀,我照顾秋姐生意。” “想见她吧?” 程映秋哼唧:“不然呢?5天不见,哪像你们,同在一个屋檐。” 李鹤薇停稳车,叮嘱她:“去吧,早点回家。” “没问题。” 程映秋穿过马路,李鹤薇继续前行,拐过长街,驶进的小区停车场。她抬眼观察后排的陶聆,瞧见搭在女孩肩膀的外套滑落,于是轻手轻脚下车,拉开后门,小心翼翼撩动外套。 陶聆浅眠,听见声响睁开惺忪的睡眼,正巧撞进李鹤薇温柔的眸底。 “醒啦?回去睡?” 李鹤薇话语轻软,好似一支沾水的毛笔在心脏慢慢地涂,她不禁身子发颤,忘记挪开目光,仰头看着近在咫尺,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引诱她的女人愣神。 “怎么?”李鹤薇目视她红润的唇瓣和挺秀的鼻尖,以及水雾迷蒙的双眼,鬼使神差凑近些许,滞涩的呼吸交缠。 “我”陶聆抱着李鹤薇的外套慌忙躲开视线,不自觉咽一下喉咙,抿了抿唇。 太糟糕,为什么浮想联翩,甚至,甚至想要主动贴近陶聆闭着眼,苦恼地揉捏眉心,试图甩去妄念。李鹤薇敏锐地捕捉她旁若无人的小动作,心中窃喜。 怎么会这样可爱?她不由地曲起食指,轻敲陶聆的前额,语气宠溺:“走吧。” 看她转身往前走,陶聆松一口气,出神地凝望女人的背影,无声地问:“还能坚持多久?” 她第一次对自己失去信心,深知未来将越陷越深。片刻后,不远处响起李鹤薇清润的声音:“电梯来了。” “嗯。”陶聆喉头哽塞,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凭着身体本能抬脚疾步向她走去。 *** 程映秋下车后,踏进副食店,正想联系秋琬,隐约听见里屋传出的谈话声。 “慢慢来,她终归会想明白。” “妈,我知道,这些钱,你去买两件衣服。” “钱你拿着,我也用不着,经常回来就好。” 程映秋见商岚掀开门帘出来,脑袋急速运转,搜索着记忆,表情瞬间凝固。 “商,商主任?” 商岚打量她:“你是?” 秋惠虞笑着介绍:“小岚,她是小秋的朋友,电视台记者映秋。”秋琬原名商琬,18岁成年后,她亲自拿着户口簿去派出所申请改名,跟着外婆姓。 商岚面容温和:“你好,映秋。” 难怪秋琬不愿提起商主任,敢情那天自己触碰雷区,程映秋标准式微笑,颔首道,“久闻商主任大名,原来您是秋姐的妈妈。” “叫我阿姨就行。” “好的,阿姨。”和蔼可亲,举止优雅,程映秋暗忖,她和秋姐为什么心生嫌隙?难道只是工作忙碌,忽视家人的感受? 秋惠虞笑意加深:“映秋,你来找小秋吗?她出去买东西。” “对,还要祝外婆生日快乐。”程映秋拎起手中的礼物,“福寿安康。” 秋惠虞推辞:“买什么礼物,过来玩就好,等会儿吃蛋糕。” 程映秋将礼物放在旁边柜台,介绍道:“暖手宝,天气转凉,您用着暖和。” “映秋真贴心,听小秋说,她买的礼物也是你提建议?” 程映秋笑靥如花:“可能我花样多?您就收下吧。” 秋惠虞乐呵呵:“好,我收下。” 她身旁的商岚突然叹一口气,沉声道:“妈,我马上走,你打电话叫小秋回来。” 程映秋循着女人的视线往远处看,瞧见suv车后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57章 啊,你先吃 秋琬望着商岚驾车消失在浓稠如墨的夜色中,神情晦涩难明。良久,她转过身,程映秋明媚的笑脸乍然出现。 “你去拿蛋糕吗?” “嗯。”秋琬薄唇紧抿,眼底藏着程映秋无从分辨的沉郁复杂,仿佛在极力克制某种情绪。 “秋姐”程映秋察言观色,想说什么,却被秋琬打断,“回去吧。” “哦。” 老旧的窄街好似一条溯游的河,秋琬正是那不辨方向的旅人,走得迟疑未决。脚步带着她往前,脑子却流连在原处,想着方才匆匆的对视。 “外面冷,你穿着短袖就出门。”秋惠虞嗔怪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秋琬抬头,颊边勉强挤出笑意,“外婆,我身体好。” “身体好也不能瞎折腾。” “正好小秋来,我们吃蛋糕?”秋琬领着程映秋往内屋走,叮嘱爬楼梯的老人,“外婆,慢点。” “没事,你工作忙的时候,我偶尔还会去阳台浇花。” 程映秋眼角弯成月牙:“外婆您身体健朗,长命百岁。” 秋惠虞笑得开怀:“小映秋嘴真甜。” “嗯,确实。”秋琬勾起嘴角,眉目多出几分柔软缱绻,压抑在胸腔的阴霾也逐渐消散。 程映秋将外穿的鞋换成秋琬递来的拖鞋,跟随两人的脚步上楼。这是她第一次踏足对方的私人领地,目光所至,里里外外,面积不过四十平米的空间五脏俱全,竟然还有种满花草的阳台。 秋琬邀她过来:“我买的4寸,三个人吃正好。” 程映秋帮忙插蜡烛,秋琬点火,随后一起唱生日歌。 “外婆,许愿!”程映秋性格热情直爽,说话做事极少扭捏,擅长带动氛围。 “我这么大年纪,还许什么愿啊?” “要的,一年一次呢。” “好,那我希望小秋找一个伴儿,怎样的都行,只要她喜欢。”秋惠虞早在两年前托朋友给秋琬介绍相亲对象时,知道孙女的性取向,起初因为老旧的阴阳结合思想没法接受现实,但随着时间流逝,逐渐释怀。 秋琬眼眶瞬间发热:“外婆” 秋惠虞抚着她的手背:“所以什么时候满足外婆的愿望?” 秋琬脸颊红云浮现:“顺其自然。” “不要让外婆等太久。”秋惠虞双手合十,在心底许下另一个愿望,“希望她们母女冰释前嫌。” 吃完蛋糕,老人去洗漱休息,秋琬下楼关门。程映秋抬头瞅一眼挂钟,9点29分,正准备告辞,秋琬脚步声渐近。 “小秋,暴雨,你等会再走。” “啊?下雨吗?”程映秋转身往阳台看去,窗外密密匝匝的雨帘,伴着狂风,噼里啪啦地砸向玻璃。 “嗯,天气预报中雨,但看样子不止。” “哦,好吧。”程映秋坐下来,百无聊赖的她刷着手机,目光却始终追随秋琬,检查门窗,收衣服,摆弄花盆,最后在她右侧落座,紧接着短暂的沉默。 “看电视吗?” “能不能看恐怖片?” 两人近乎异口同声。 “恐怖片?你不怕?”秋琬起身走向电视柜。 “我是唯物主义者,怕什么?”其实程映秋已经好些年没有看恐怖片,大学时和室友听山村老尸,从头到尾都蒙着眼。但同喜欢的人一起看剧,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周星驰和莫文蔚的《回魂夜》怎么样?”秋琬拉开抽屉,翻找碟片。 “周星驰?难道喜剧?”程映秋走过去,半蹲在她身旁。 秋琬将碟片放进影碟机:“喜剧加恐怖,可能好一些?” 程映秋惊奇:“哇,秋姐,你还有影碟机。” “嗯,我习惯影碟机看老剧。”秋琬耐心向她介绍,“左边的抽屉都是电影,另一个放着连续剧。” “多少张碟?” “900多张。” 电影放映,她们坐回原位。喜剧演员的缘故,程映秋不以为意,但随着故事的推进,讲述一个被儿子和儿媳迫害去世的阿婆头七回魂。午夜的钟声响起,画面昏暗的白灯熄灭,椅子剧烈晃动,阿婆灰暗的脸突然出现。 “啊!”程映秋大叫,扑向秋琬怀抱,脸埋进她的颈窝。 秋琬后背瞬间僵直,甚至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毕竟察觉自己的心脏不知因为电影,还是其他原因,正在疯狂跃动,她秋琬茫然无措地低唤:“小秋。” 电影恐怖的声音铺垫,怀里的她将人搂得更紧:“秋姐,你不怕吗?” “还好。” 她不知道,程映秋埋在她怀里,心跳也跟着急促起来,唇角露出得逞的笑意:“我不怕鬼神,只是阿婆突然出现。” “我明白。”秋琬按暂停,慢慢放软身子,伸手揽着女孩的后背,万般无奈地哄,“已经没声音。” “嗯。”程映秋依依不舍离开秋琬的颈窝,鼻尖擦过侧脸,随后长达10秒的对视,适可而止,她坐直,转身靠着沙发枕。 秋琬怔怔地凝望曾经托住对方,留存余温的右手,身体微微发颤。孤倨引山洪,悄然已成灾,她不是三岁小孩,已经无法忽视程映秋带来的悸动。 心乱如麻,秋琬起身走向阳台,拉开滑门,轻倚着落地窗棂,抬头仰望溟濛的雨幕。 程映秋望着她的背影,回味对方反常的举动,闷声笑开。 秋姐是不是也对自己产生好感? 不然为什么脸红?为什么着急离开? 不着急,文火慢熬,徐徐图之,程映秋朗声道:“秋姐,雨小一点吗?” 秋琬侧身回眸:“嗯。” 程映秋歪着头,笑容绚烂:“借一把伞,我回家。” “我送你。” 既然已经答应外婆顺其自然,她为什么要去干预内心的想法?最后成也好,败也罢,32的年纪,还有什么无法接受? *** 推开家门,程映秋扑进李鹤薇的怀里。 “姐,突破性进展,我好开心。” 李鹤薇轻拍她的头顶:“好啦,先下来,你好重。” “哼,连我都承不住,以后怎么抱陶聆姐?”程映秋松开双手。 “说吧。” “不说,反正我肯定比你先脱单。” “后天出发露营,出不去?”李鹤薇步子轻移,走回客厅坐下,翻看天气预报,把时间定在10月6号。 “秋姐呢?” “你约。” “陶聆姐不是在忙改稿吗?她行不行?” “我问她。”李鹤薇戳开置顶头像,编辑信息。 卧室封闭阳台,陶聆端坐在电脑前,右下角跳出消息。 【瓦鸢露营,6号清晨出发,7号下午回,去吗?】 陶聆目视着对话框,问她:【映秋和秋姐一块儿吗?】 【对,开秋姐的suv,她刚答应。】 从停车场回来后,陶聆觉察自己对李鹤薇产生生理的欲望,愈发忐忑不安,度秒如年。这会儿好不容易通过练字静心,又因为一条微信漾起波纹,但她不想扫兴,纠结半晌,指尖缓慢地在屏幕跳跃:【好,露营需要准备什么?】 【东西我们都备着,差食物。】 【寿司,烧烤?】 【好,好,好,一切听陶大厨安排,明天去超市买。】 【好。】 【早点休息,不要熬夜,害怕耽误改稿,咱们把电脑带去。】 【不用,我已经改到57章,统共只有87章。】 【效率(拇指表情)】 “秋姐有烧烤架。”程映秋嘴角的笑容抑制不住,“姐,你一个帐篷,秋姐一个帐篷,晚上怎么睡?” “嗯?你的呢?” “我不带。”程映秋抱着李鹤薇的手臂,“你笨啊,制造机会懂吗?” “我两个帐篷,如果你拿一个,我就带坏的那个。” 程映秋挑眉:“啊!姐,你竟然是老狐狸!” “这叫姜还是老的辣。” *** 翌日,三人去超市采购,陶聆付钱,378元,直言当作签约实体书请客。 程映秋反驳:“哪能啊?请客才多少?昨晚的干锅159。” 李鹤薇附和道:“嗯,下回吧,这次平摊。” “没关系,我拿到人才补贴。”陶聆收起手机,面带轻笑,那双如诗的眼睛本就柔润,此时在阳光映照下,更显得水波潋滟。 李鹤薇不再阻拦。 第二天清晨7点,一行四人出发,程映秋没睡醒,坐在副驾驶闭着眼睛喝牛奶。 秋琬示意她:“小秋,你把蒸饺分一下。” “啊?我们都吃了早餐。” “外婆做的蒸饺,趁热吃。” “好。” 秋琬目不斜视:“其中两个饺子是我的杰作,你猜猜?” 程映秋拿着筷子翻动食品袋,发现两个馅肉饱满的饺子:“我找到,这个是不是?”她将饺子凑到秋琬嘴边,“啊,你先吃。” “小秋,我,我在开车。”秋琬惊呼,整张脸,顿时绯红漫天。 第58章 这,这是间接接吻吗? 蜀州省西南部穗安镇的瓦鸢风景区,因其亚热带季风气候,夏季长,所以10月初正是露营的绝佳时期。车程将近4个小时,秋琬和李鹤薇换着开,差不多中午11点下高速,行驶50分钟山路,程映秋瞧见瓦鸢风景区的标识。 “只有10公里!”她抚着肚子嘟囔,“好饿。” 李鹤薇嗔她:“买的零食都快见底,吃不饱?” 程映秋莞尔一笑:“零食不顶用,我盼着陶聆姐的烧烤和寿司。” “先去路边的饭店填饱肚子?”秋琬余光扫见前方菜馆的门外站着两三位阿姨,挥手招揽生意。 “行,不然待会儿还要花时间找位置搭帐篷。”李鹤薇压低声音,轻唤枕着她肩膀打盹儿的陶聆,“睡醒吗?准备下车。”出发时,两人原本分坐左右两侧,后来她和秋琬交替开车,回来故意坐在中间。 陶聆乘车习惯睡觉,只是前三个小时大家闲聊吃零食,程映秋闹腾着唱歌,没有机会。换位紧挨李鹤薇,更加如坐针毡,最后实在抵不住,才无知无觉睡去。 她迷迷瞪瞪睁开眼,抬头就看见近在咫尺的李鹤薇,唇角含笑地望着自己。 陶聆愣怔半秒,白皙的面容霎时薄红晕染:“薇,薇姐,不好意思。” “没关系,一人一次,扯平。”李鹤薇满目柔情,“当然,以后也可以枕。” 不说还好,长达30分钟的甜蜜折磨,也是她正面思考对李鹤薇情感变化的契机。陶聆回忆当时场景,连忙偏开头,然而耳根已经红透。车在饭店门口的空地停稳,她迅速解开安全带,落荒而逃。 “蛮可爱。”李鹤薇喜欢偶尔撩拨陶聆,看着女孩害羞慌乱。例如百合剧,她也偏爱两位主角拉扯时期。 她想,既然短时间内无法攻略对方,正好趁此机会感受彼此不一样的状态。 程映秋瞧她盯着陶聆的背影发愣,忍不住提醒:“姐,你杵在那里做什么?快下来。” “好。” “每人点一个菜,该你挑。”程映秋递给她菜单。 “白油豆腐。” 老板娘记录。 不过30分钟,两荤一素一汤上桌,她们吃饱继续赶路,约莫半个小时排队进停车场。程映秋不禁纳罕:“好多车。” “可能黄金周,天气也好。”秋琬绕两圈,最终在第二排找到空位。 四人拎着大包小包下车,买票坐景区的观光车前往露营区。程映秋负责烤架,皱着眉嘀咕:“好重,幸好还有观光车。” 她无意中的话语被秋琬记在心里,因此下车后主动去拿烤架。 程映秋绕过她伸来的手:“啊!不要,你背帐篷,还提着其他东西。” “双层烤架有点重,换一下?” 程映秋摇头,抱着烤架跑开。 陶聆走在最后,凝视着李鹤薇的背包,犹豫半响,低声问:“薇姐,帐篷重吗?” 李鹤薇脚步稍缓,并肩和她往前:“不重,反倒你,拎着食材。” “还好,零食都被瓜分。” 李鹤薇提前预定露营区域,先去酒店登记,管理员领着她们朝远处的瓦鸢湖走。 管理员笑着介绍:“咱们这儿三面环山,北面临湖,你们定的湖景区,位置不错。” 程映秋眸底浸着笑意:“老姐,你真会安排。” “嗯,谢谢夸奖。” “哎呀,你竟然假笑。” 陶聆看着两人插科打诨,互相逗乐,唇边的弧度也越发加深。她长到25岁,以前都忙着学习和打工赚钱,还是第一次和朋友出来露营。好像和她们共处,慢慢察觉人生充满鲜活的色彩,自己也可以轻松自由地活着。 “你们带着帐篷吗?”管理员的声音止住她的思绪。 身旁的李鹤薇答复:“带着。” “行,就是这儿,最多搭两个帐篷。” 秋琬和陶聆同时发懵:“两,两个?” “只有这么宽的地儿,你们不嫌挤,可以搭三个。” 程映秋笑眼弯弯:“好的,谢谢。”管理员走远,她一本正经建议,“咱们甭管她,搭三个,我挨着老姐睡,你俩一人睡一个。” “好。”陶聆不疑有他,心下稍宽。 她们分头行事,陶聆*铺开餐垫,准备食材,余下三人搭帐篷。 李鹤薇愕然:“怎么缺两根零件?” 程映秋凑近打量:“好像对耶,怎么办?” 李鹤薇站起身,轻拍裤脚的灰尘:“我去酒店租一个。” 程映秋噘着嘴:“100一个,不知道哪个男人睡过。” 李鹤薇商量的语气:“凑合一晚?” 秋琬已经搭好帐篷,过来帮忙,听她们沟通解决方法,提出见解:“我们两个帐篷,可以两人睡一个。” 话音刚落,程映秋伸手挽着她的手臂,眼眸带着三分羞涩,七分狡黠:“同意,我和秋姐一个帐篷。” “小秋” “因为老姐打呼,我突然不想和她睡。” 李鹤薇抬手打她的后背:“你说谁打呼?” “你啊!”程映秋逃开,绕去陶聆身边,攀着她的肩膀低语,“陶聆姐,辛苦你多担待。” 李鹤薇拽着她往湖边走,程映秋在腰间竖起大拇指:“姐,演技不错。” “彼此彼此。”李鹤薇皮笑肉不笑,“我真的打呼?” “我瞎说八道,你怎么当真!” “程映秋!” “秋姐,陶聆姐,救命!”程映秋跑回餐区,抚着胸口换气,只见身侧的秋琬已经将她的行李包拎去隔壁帐篷。 这是默许吗? 程映秋心花怒放,转身半蹲着帮忙整理防水垫。 陶聆背对着她们烤串,面颊红霞飞舞。然而罪魁祸首竟然坐在她身旁,一无所知地问:“是不是热?交给我来。” “没有。” 李鹤薇手背去贴她发烫的脸:“还说不热?” “薇姐。”冰凉的触感,陶聆顿觉头脑空白,下一秒,条件反射蹭起身,言辞含糊,“我,我去买钢炭。” 李鹤薇回头望着她匆匆的背影,笑容既无奈又宠溺。 不禁逗。 下午两点多,餐垫摆放三盒烧烤,两盒寿司,还有水果、面包和卤鸡翅,程映秋侧坐在草地,双手合十:“多谢陶聆姐,我开动啦。” 陶聆翻着烤架的生蚝,缓过劲的她恢复平常,勾着轻浅的笑:“你敞开吃,还有不少。” “啊,美味。”程映秋嚼着牛肉串,轻蹭陶聆肩膀,“可以去开烧烤店,保证生意兴隆。” 秋琬附和:“我也觉得。” “来,吃一串。”程映秋挑肉多的五花肉,伸去她嘴边,陶聆接过烤串,慢吞吞嚼动。 “还有包浆豆腐。”李鹤薇捧着锡箔盒装的两块豆腐,舀一勺递给她,避免厚此薄彼,陶聆欣然接受,轻启薄唇,吃完软滑的豆腐,将勺子还给对方。然而下一瞬,来不及出声制止,眼睁睁看着李鹤薇舀起豆腐塞进嘴里。陶聆愣怔地直视她含住勺子,似乎意犹未尽地品味。 这,这是间接接吻吗? 她心跳的节奏登时紊乱,低垂着脑袋思考,薇姐应该轻微洁癖,往常办公室同事一起吃水果,她会准备两三个一次性塑料叉,为什么刚才 秋琬目睹她神情的变化,惊讶的同时饶有兴致地私信程映秋:【小秋,你发现了吗?】 【陶聆姐?】 【她的取向是不是?】 【被我科普,已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秋琬收敛好奇心,没有寻根问底,毕竟这是陶聆的私事,但她纳闷,她们不是姑嫂关系吗? 然而程映秋的话匣子一时半会儿关不住,闷笑着打字:【我姐也直转弯。】她曾经征求李鹤薇的意见,对方表示可以性取向告知秋琬。 【不会喜欢小陶吧?】 【不知道,你观察。】 秋琬回顾她们不同寻常的气氛,仿佛结果已经昭然若揭。 李鹤薇确实洁癖,即便穿越前和朋友交情甚笃,但也不会共用一个勺子,喝奶茶同理。不过她没有刻意想和陶聆间接接吻,实属歪打正着,此时后知后觉,耳朵的温度也明显变化。 水足饭饱,四人围着瓦鸢湖散步消食,程映秋挽着李鹤薇,拱拳佩服:“姐,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李鹤薇不明所以:“什么?” “共用勺子,秋姐都发现端倪。” 李鹤薇辩解:“我误打误撞,没有存心”如果故意想和对方间接接吻,似乎有点变态。 程映秋笑着打断她:“你就承认吧,我段位还是低一级,早上喂秋姐吃饺子,后来竟然换一双筷子。” 第59章 我陪你。 湖面泛着轻烟似的薄雾,远望群山连绵,隐约辨出青灰色的影子。秋琬兴致勃勃拍照片留念,程映秋故意放缓脚步,把前天与陶聆的对话全盘托出。 “唉,她真是想太多。” 一切都在李鹤薇的预料之中,她唇边漫出无奈的苦笑:“我理解陶聆的顾虑。” “理解?” “换位思考,你发现自己喜欢嫂子,会怎么想?” “嫂子?”程映秋摇头,“不可能,我不喜欢直女。” “我说假设。” “当然不行,老程绝对打死我。”程映秋琢磨片刻,反驳道,“但你和陶洋根本没有举行婚礼,而且马上离婚。” “即使离婚也没法抹掉曾经存在的这段关系,亲朋好友都知道。” 程映秋轻蹙着眉头:“那不是无解吗?怎么办” “改变她对这件事的看法。”将心比心,李鹤薇理解陶聆和原主退缩的原因,但依她的性格,尽管未来千难万阻,还是会全力争取。毕竟她在社会中摸爬滚打多年,逐渐不去关心自己在他人眼中是什么样子,好听的话不当真,难听的话不走心。 “怎么改变?” “我在别人口中的好与坏重要吗?我谈恋爱为什么一定要得到他们的认可?希望陶聆也能明白。”李鹤薇嘴角噙着浅笑,“好比你说出柜只是通知老程她们,不在意结果,一个道理。” “我可能口嗨,指不定以后犯怂。姐,你才是真的猛士。” “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束缚,会活得更自在。”李鹤薇眸色不由地发沉,“倘若我和陶聆确实有缘无分,肯定及时抽身。” “什么意思?” “同频,懂吗?两个人能够长久地在一起,思想,价值观,甚至精神状态应该尽量一致,如果我没法说服她,那就不要纠缠。” “明白,你不是恋爱脑。” 恋爱脑,她就是因为恋爱脑,才没有专注完成任务,回归现实世界。 “姐,你干嘛叹气?” “没什么。”李鹤薇收敛情绪,唇角挤出笑容,“走吧,秋姐拍照呢,你不去?” “去啊,我帮你和陶聆姐拍合照?”程映秋从背包拿出微单,笑意盈盈,“专业哦,包p图。” “好。” 她们疾走跟进,5米开外,程映秋爽朗的笑声便吸引秋琬的注意。 “你们姐妹在后面做什么?” “商量着吃什么。”程映秋捕捉秋琬的侧影,按下快门,随即翻回去浏览照片,忍不住惊叹,“哇,秋姐,你看!” “什么?” “景美,人更美。”程映秋快步走过去,凑近一起翻看照片,她拍照采用黄金螺旋线构图,秋琬在右下角偏中间的位置,突出人物,其他景色好似海螺壳的纹理一般从内向外排布。 尤其秋琬,她今天穿着单薄的休闲套装,长发松散,像被湖畔萋萋芳草过滤一样,整个人更显柔和。 听她毫不遮掩地称赞,秋琬脸颊不禁泛红,并非均匀的红,仿佛花粉过敏,在哪里洒落,哪里便深浅不一的红一片。 不远处的陶聆观察着路边植物,李鹤薇信步走近,刻意制造声响,等人察觉,才问她:“在看什么?” “穗安镇竟然生长着火桐。”火桐灰白色的树皮,小枝无毛,叶片呈广卵形或近圆形,聚伞状花朵,花梗有金黄色或者红褐色的星状绒毛。 “大概季节适应,移栽吧。” 她话音刚落,程映秋大咧咧提醒:“两位,靠拢一点。” 李鹤薇明知故问:“拍合照?” “对啊,还要四个人合影。” 李鹤薇扫视四周,指着前方湖边造型各异的巨石:“去那儿,可以拍湖景。”她两三步走过去,瞅着石头表面光滑,招呼陶聆,“这里应该经常有人拍照,位置不错。” “哦,好。” 李鹤薇随意坐下,腰肢挺直,动作自然却不失仪态。陶聆坐在她右侧,相隔半米。 扭扭捏捏,程映秋忍着笑:“再近一点。” 李鹤薇向右挪动,两人肩靠着肩,程映秋拍两张照,不满意陶聆表情,打趣她:“陶聆姐,老姐欠你钱吗?干嘛板着脸。” “没,没有。” “女孩子亲密点没什么。” “嗯。”在陶聆乱序的心跳中,李鹤薇伸出手,大方地揽着她的肩膀。 “对,陶聆姐,笑。” 陶聆深呼吸,装作若无其事地勾起唇。 “这张非常好,换姿势。” 李鹤薇豁出去,双腿并拢放在侧面,后背靠着陶聆肩膀,偏头看程映秋。 “可以,笑。” 微风轻拂李鹤薇垂落的长发,若有若无地挠着陶聆侧颈,陶聆浑身僵直,紧张的险些忘记呼吸。 程映秋喊她们看照片:“挺好,湖光秋色,意境美,不过陶聆姐脸好红。” 李鹤薇给她找台阶下:“可能太阳晒。” “好嘛。”程映秋礼貌地询问身旁路过的女生,“姐姐,能不能帮我们拍张合照?” “可以啊,在哪儿?” “就在这儿。”程映秋伸手挽着秋琬的手臂,“秋姐,你和老姐站中间。” 李鹤薇不解:“为什么?” “两边高,我不想站中间,突然凹下去。” 李鹤薇无奈地笑:“行吧。” 四人站成一排,陶聆最左,李鹤薇和秋琬在中间。 “好的,是不是靠拢一点?” 女生笑意璀然:“姐姐们怎么拍都好看。” 程映秋建议:“再来一张背影好不好?” 四人并排着坐在石头上,举起的右手比耶。 “一,二,三。” 程映秋最后一秒歪头,脑袋枕着秋琬的肩膀。 秋琬正要说话,程映秋已经离开肩膀,跑去看照片。她凝视着女孩跳脱的身影,眼神没有半点不悦,反而神态轻松,跟着凑近挑照片。 她们走走停停,天色渐暗,李鹤薇不知什么时候拿着程映秋的微单,或行或等,悄悄给陶聆拍下不少照片。她单手托着相机,低头翻看相册,删去不甚满意的照片。 傍晚的风肆意,吹乱李鹤薇过肩的长发,她依旧专注地盯着相机。陶聆不经意看去,漫天红霞照耀,她一丝不苟的模样,似谪仙般疏远,却又令人着迷。 晚饭她们在酒店餐厅吃自助餐,负责组织活动的管理员拿着话筒走上宴会台。 “各位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欢迎莅临瓦鸢风景区洲际酒店。” 周围的游客拍手,程映秋也附和鼓掌。 “我们在瓦鸢湖西区架起高台,为大家组织篝火晚会,舞台区和篝火旁都可以唱歌、跳舞。” “好!” “有没有人报名?不管唱歌还是跳舞,参与者都可以获得一个小礼物。” 游客举手:“我!” 程映秋眼底漾起微光:“秋姐,你去吗?” 秋琬摇头:“人太多。” “好吧。”程映秋不勉强,乐呵道,“但她们绝对比不过你。” “不用比,能够大胆站在舞台就值得鼓励。” 管理员突然提高嗓音:“不参与唱歌和跳舞的朋友可以在9点观赏打铁花表演,我们请到临市的女子打铁花团队。” “女子打铁花!” 管理员自豪的语气:“对,蜀州首支女子打铁花团队。” “映秋,你去哪儿?”李鹤薇见程映秋站起身,问她。 “姐,我想拍视频,顺便采访铁花团的团长和队员。”程映秋猫着身子,眼底饱含纯粹和坚毅,“我虽然是法制记者,但这类值得关注的新闻可以拍回去交给隔壁组跟进。” “去吧。” “嗯。” 程映秋先联系领导,征得同意后再和酒店沟通。 “没问题!需要我们怎么配合?”免费的宣传,酒店何乐而不为。 “我设备不足,你们有没有打光灯?” “当然有!” “专业摄影师呢?最好来两个。” “有。”经理转头,叮嘱身后的管理员,“打电话叫摄影部的小胡和小刘过来。” 程映秋安排妥当,找准三个机位,她负责舞台侧前方,靠近瓦鸢湖的位置。 “妹儿,喝水。”程映秋坐在打光架后面静候,酒店的管理员递来矿泉水。 “谢谢。”她仰头喝一小口,润泽干燥的唇,目视脚边渐行渐近的影子,不自觉转身,瞧见秋琬清丽的面容隐在昏黄的光线中,朦胧却触手可及。 程映秋轻笑出声:“秋姐,你怎么来啦?” “听说你喜欢芒果味的奶茶。”秋琬帮她插吸管,细心地拿一张纸擦干杯口漏出的奶渍,递给程映秋。 “嗯,喜欢。”程映秋接过奶茶,咕噜噜喝两口,随口道,“她们回去休息,待会儿再过来,你现在也闲着,正好睡一觉。” “没事。”秋琬捡一张矮凳在她身旁坐下,眼底的柔情自然流露,“我陪你。” 第60章 凶手按照死者出版小说的杀人方法将其杀害。 “打铁花表演将于5分钟后开始,请游客们向湖边观赏区靠拢。” “好,跟着我倒数。” “5,4,3” 随着倒计时的声音戛然而止,湖心竹筏的四位表演者同时将铁水抛起,右手木板奋力将其打向高处。眨眼间,火光似烟花点亮夜空,宛若繁星坠落湖面,水与火完美交融,周围的游客惊叹不已。 程映秋专心致志摄影,身后的秋琬找准角度,趁机抓拍两张她工作的瞬间。 “拍得不错。”李鹤薇在她右侧,由衷夸赞。 “你也不赖。”秋琬偏过头,望着右前方背影挺拔卓然的陶聆,揶揄她,“下午至少偷拍20张吧?” 李鹤薇没有隐瞒,实话实说;“精挑细选,大概23张。” “你和她未来的路恐怕不好走。”秋琬眸色微深,忽然勾起唇角,“不过我相信你们肯定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李鹤薇了然轻笑:“八字还没一撇,我努力。” “事在人为,小陶应该也在意你。” “嗯。” 那么明显吗?李鹤薇思忖着,轻唤陶聆的名字。 “嗯?” 陶聆转身回望,眼眸似水,笑颜如花,李鹤薇仰头高举手机,将两人框在画面中,按下拍摄键。她在女孩神思缥缈中,快步走过去,展示照片。 “怎么样?” 陶聆松开无意识抿紧的唇:“好看。” “我也觉得,发你微信。”李鹤薇在她的注视下把合照设置成聊天背景。 “薇姐”陶聆心底滑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随即不动声色转移视线,余光却瞧见对方竟然将手机屏保换成合照。她无声地问,薇姐坦然的做法代表什么? 姐妹之间亲昵?还是 陶聆来不及细想,程映秋突然凑过来:“表演结束,我去采访,你们先回帐篷?” 李鹤薇点头:“嗯,行。” 秋琬顺手拿过她身旁的奶茶:“走吧。” “秋姐?” “你一个人不安全。” “哦。”程映秋嘴角抑制不住勾起笑容。 喧嚣退去,游客们有说有笑地向四周散开,李鹤薇和陶聆带着洗漱用品去规定区域洗漱,而后并肩坐在帐篷前,抬头仰望苍穹。 李鹤薇凝视璀璨的星空,些许恍惚,记得7月初年假和朋友坐飞机落地内蒙自驾,也是这样的天气席地而坐看星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或者说,她心里已经有所牵挂,甚至不想回去。 好像看出李鹤薇眼底怀念的情绪,陶聆犹豫片刻,低声问她:“薇姐,在想什么?” “朋友。”李鹤薇收回视线,看着夜色中的陶聆,如实相告,“大概不能再见到她们。” 陶聆不解:“为什么?” “因为”微信提示音打断李鹤薇的想说的话,她点开对话框,打字回复陈曼。 【嗯,以后你和映秋约饭,我会舔着脸去蹭。】 陶聆不经意瞅到聊天内容,心底的闷痛一闪而过。她目光游移,原本不想关注对方的隐私,却凑巧瞧见另外两句话。 【小曼,我可能没法单独和你见面,毕竟我喜欢的她会吃醋。】 【没关系,薇姐,咱们还是朋友,对吧?】 刹那间,陶聆脑海中好似有什么轰鸣着炸开。 她,薇姐喜欢谁? 陶聆低头望着虚空失神,心里乱糟糟,这些时日不能解答的问题也悉数灌进脑子。薇姐怀疑自己去相亲生气,买书柜和书桌区别相待,还有刚才把聊天背景和屏保换成两人的合照 她虽然没有感情经历,但自认不算迟钝,答案好像呼之欲出。 不会,不应该,可能只是薇姐拒绝陈曼的托辞?陶聆自欺欺人,慢慢地收拢五指,紧握成拳。 “陶聆?”李鹤薇看她因为深呼吸肩膀发颤,紧张地问,“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我好困。” 李鹤薇不疑有她,站起身:“10点20,你平时也差不多睡了。” “嗯。”陶聆闷声闷气,跟在她身后脱鞋进帐篷,将自己滚成肉粽。 李鹤薇关掉照明灯躺下来,借着外面微弱的月光,伸手触摸陶聆轻软的头发,温声问她:“脑袋藏在里面做什么?” “冷。” “冷?”夜晚最低22度,现在26度,照理说应该不会冷。 “嗯。” 幸好两全准备,李鹤薇放低声音:“那你出来,我们换睡袋盖。” “不,不用,等会儿就暖和。” 李鹤薇不容置喙的语气:“听话,你感冒刚好两天。” 陶聆探出脑袋,瞧她已经收好睡袋。 李鹤薇叮嘱道:“快把睡袋裹起来。” 陶聆依言行事,逐渐发现不对劲,为什么只有防潮垫和保温毯? 李鹤薇拆着睡袋:“我买的秋冬新款,两人用。” 双人睡袋,中间没有间隔,陶聆白皙的脸庞绯红蔓延,小巧的耳朵也开始发烫:“其,其实” “其实什么?” “没什么。” 她帮李鹤薇铺好睡袋,先行钻进去,侧着身背对女人。 李鹤薇看着她的后背,无声地笑开。 夜阑人静,陶聆清晰地感知身侧的体温,不知什么原因,身体越发燥热,刻意把双手漏在外面,依旧无济于事,没有缓解。 李鹤薇同样如此,毕竟睡袋2.6kg,适宜温度7—18°。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李鹤薇前额沁出细汗,忍不住侧身,陶聆同时转过来,鼻尖轻蹭,呼吸撞在一起。 “薇姐”话在唇边绕,陶聆不自觉攥着睡袋,心跳,像发疯一样 “什么?”李鹤薇极力按捺住和她如出一辙的情绪,柔声问。 “热。”陶聆呵气如兰,李鹤薇心头发痒,仿佛罹患皮肤饥渴症,急切想把女孩揽进怀里,填补内心的躁动和空虚。她吞咽喉咙,嗓音微哑,“刚才不是冷吗?” “我” “换吧,还是分开睡。”李鹤薇强压无法纾解的渴望,摁亮照明灯,先一步走出睡袋。 折腾到12点,两人终于睡下,陶聆感受李鹤薇的体贴,心底蓦然涌出一股暖流,缓慢淌过四肢百骸。她闭着眼问自己,倘若真如自己所想,她们两情相悦,以后怎么面对琼姨和吴叔? 在陶聆印象中,对方家庭和睦,所以她不愿李鹤薇和至亲产生龃龉。 该怎么办?陶聆六神无主。 *** 第二天清晨,两人去洗漱,程映秋紧随而来,轻拍李鹤薇后背:“姐,你俩半夜在做什么?” “什么?” “你们的影子晃来晃去,影响我睡觉。”昨晚程映秋采访回来将近10点半,洗漱后,她和秋琬闲聊,话题逐渐偏移,关注隔壁帐篷。 “秋姐,猜她们在干嘛?” 秋琬摇头:“不知道。” “第六感,肯定有事发生。” 李鹤薇语速平缓:“陶聆觉得冷,我们换睡袋。” “后来呢?” “后来热,换回单人睡袋。” “哦,原来如此。”程映秋尾音上扬,暧昧的眼神看着身旁面颊温度异常的陶聆。 秋琬临时有事,吃完早餐,她们打道回府。差不多中午,除开陶聆,三人的手机一前一后响起。 “老大,首安小区发生命案。” “小李,首安小区发生命案,你在哪儿?” “小程,首安小区发生命案,死者马知明,当红作家,前天还在蒲辰开签售会。” “马知明?”陶聆蹙眉,“《最后一位幸存者》的作者吗?” “我在接收资料。”程映秋点进微信,查看死者信息,“对的,他的代表作就是《最后一位幸存者》,10月2号发售,蒲辰是他签售会的第一站。” 陶聆嗯声:“他蒲辰出生,18岁才去燕城闯荡,所以每次小说签售的第一站都在蒲辰。” “棘手,他的案子肯定社会关注度高。”秋琬连接蓝牙,打电话安排,“王姐,你在蒲辰吧?” “是啊,昨天值班。” “你先赶去现场,我最多半小时。” “不着急,你慢慢来,我已经联系技术组的何英。” 陶聆低头给赵晓婷发信息:【晓婷姐,勘查箱。】 【没问题。】 12点27分,suv停在首安小区后门,一行三人走楼梯进案发现场。 小周递来口罩、手套和脚套:“老大。” “嗯。”穿戴整齐,李鹤薇侧身进去,询问卧室门边的何英,“何姐,怎么样?” “你看吧。” 李鹤薇抬眼看去,只见死者的双手和头部捆绑吊起,呈十字形,腹腔和胸腔被利器戳穿,滴落的鲜血染红大理石飘窗,旁边写着两个字,“该死。” 何英问:“小陶呢?” 李鹤薇转头,见陶聆眉头紧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尸体。 “怎么?” “凶手按照死者出版小说的杀人方法将其杀害。” 60-70 第61章 我睡觉不老实,把她当人形抱枕 两位重案组同事帮忙解开死者的束缚,将他平放在木地板。陶聆戴着手套检查尸体表面,安妤负责记录。 “尸表皮革样化,角膜呈现片云状,轻度浑浊,肛温25°,暗紫色尸斑,多分布在小腿,双脚” 秋琬和马知明同行的助理交涉,知道他们最后一次联系的时间,昨晚10点29分,因此问陶聆:“小陶,死亡时间大概在什么时候?” “根据肛温和角膜浑浊程度推测,应该在凌晨4点—6点之间。” 死者血液迅速流失,会加快尸温下降,所以不能按照寻常思路判断,李鹤薇赞同她的观点。 秋琬追问:“死亡原因呢?” “你看。”陶聆轻握着马知明的手腕,“死者左右手腕淤青明显,但颈部缢沟的颜色却非常浅淡。”她掰开尸体的嘴巴,继续说,“而且舌尖位置正常,牙齿颜色也没有改变。”通常缢死的尸体,牙齿表面可出现玫瑰色淡棕红色,俗称玫瑰齿。 李鹤薇思忖着问她:“你怀疑不是缢死?” “对,凶手应该先拿利器将死者腹部和右胸刺伤,随后用麻绳捆绑尸体的左手和右手,将他吊在空中,等血液流失殆尽,确定马知明已经死亡,再拿麻绳缠绕他的脑袋。” 何英蹙眉:“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陶聆点头:“所以我才说凶手按照作者出版作品的杀人手法将其杀害,步骤都是一模一样。” 秋琬忙问:“他出版的新书吗?” “不是,旧书,大概在2013年8月出版的《暗夜》。”陶聆收回视线,观察死者的伤口,“不过需要进一步解剖才能确定,毕竟我已经先入为主,可能会影响判断。” “好。”秋琬转头问何英,“何姐,痕检方面呢?有没有收获?” “还在地毯式搜查,但凶手非常狡猾,反侦查能力强,应该戴着手套,穿着脚套,目前没有发现指纹和脚印。” “嗯。”秋琬转动后颈,望向窗外水泄不通的马路,长吁一口气,“马知明的社会关注度高,被杀的新闻已经登上头条,微博也在热搜第三,所以刘局限我们5天内破案。” “5天?要命呢。”何英翻白眼,“她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秋琬苦笑:“魏局要求3天破案,刘局已经顶住压力,帮大伙儿多争取两天。” “行吧。” 秋琬转身走去客厅,安排后续工作:“小周,你和小吕走访周围的商户,争取找到摄像头;小廖,你关注各层住户,问他们昨晚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压低声音,叮嘱身侧的老徐,“您带着小廖吧,他做事有点马虎。” “好。” “王姐。” 王涔正和马知明的助理沟通,下意识开口:“什么?” “需要马知明国庆期间的所有行程。” “明白。” 卧室,李鹤薇盯着飘窗的“该死”两字,琢磨笔顺,锋利的眉头紧锁,问陶聆:“你对书法有研究,过来看看。” 陶聆直起身,看向窗台:“嗯?” “笔顺和落笔,是不是和我们不一样?” 陶聆仔细端详:确实落笔重点不同:“凶手是左撇子?” “对,你看压印的血迹,两个字的右边没有,左边非常明显。”李鹤薇提着嗓子朝门外喊一声,“晓婷,需要拍照。” 厨房传出赵晓婷的声音:“在哪儿?” “卧室。” 秋琬跟着赵晓婷进来,了解详情,道出疑惑:“小陶,你说凶手趁死者熟睡,拿凶器把他刺伤,没有反抗吗?” “没有反抗伤,我猜死者当时处于深度睡眠,失去意识,比如服用大量安眠药。”陶聆在尸表初检单签字,交给身旁的安妤,补充道,“具体原因需要血液检查。” “好吧,我叫人先把尸体带回去,辛苦你。” 陶聆唇角微扬:“你们才辛苦,这个案子解剖不复杂,中途侦查最棘手。” 秋琬回以微笑,伸手轻拍李鹤薇的肩膀:“走,回去开会。” “我?” “对,刘局,魏局,还有各中队负责人。” “真是麻烦。” “知道你不喜欢开会。” 她们说笑间,走出案发居民楼,秋琬叮嘱守着警戒线的民警:“叫他们都散了吧。” 街尾路边,她解开车锁,正要坐进驾驶位,程映秋拎着两个袋子拦住车门,语调婉转:“秋警官,先吃饭。” 秋琬诧异:“你不是工作吗?” 程映秋轻哼,埋怨道:“你们把楼道都堵死,我和同事怎么拍照?还是填饱肚子要紧。” 秋琬颊边浮出笑容:“好,谢谢程老师款待。” “什么程老师?”程映秋假意嗔怪,实则内心波涛汹涌,昵称变化,正好和秋警官对应,似乎代表着她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秋琬没有回话,伸手将第一个袋子递给后座的李鹤薇。 李鹤薇接过袋子,表情意味深长。 程映秋摆摆手:“你们吃,我回单位的车。” 秋琬不经意开口:“吃完再走吧。” 程映秋瞬间撅起嘴:“我也想,但主任也在。她认识中云出版社的主编,所以特别重视马知明的case。”她压低身子,右手扶着车窗,哀叹一声,“媒体都在关注,无形中向你们施压。” “我们已经准备好打硬仗。”秋琬嘴角噙着笑意,“快去吧。” 程映秋三步一回头走远,李鹤薇发微信问她:【你们什么情况?】 【嘻嘻表情包。】 【说。】 【其实也没什么,我睡觉不老实,把秋姐当人形抱枕,半边身子都压着她。】 【故意的?】 【冤枉!但我发现她脸红!姐姐脸红最致命。(尖叫表情包)】 显摆,李鹤薇咬牙切齿退出对话框,不能坐以待毙,应该采用行动,她斟酌片刻,问秋琬:“秋姐,你不是认识律师朋友吗?我想请她帮忙介绍一个擅长民事诉讼的律师。” “好啊,我待会儿把她名片推给你。”秋琬通过车内后视镜观察,问她,“离婚的事?” “嗯,我打算交给律师处理。” “也对,最近忙案子,你哪有时间跑法院。”秋琬对民法知识略知皮毛,停顿两秒,接着说,“不过你离婚简单,没有牵扯财产和孩子的分割,最多十来天拿证。” “应该吧。” 开会前,李鹤薇收到律师的名片,加好友咨询。 对方回道:【李警官,你把资料准备好,我叫同事去拿。】 【会不会麻烦?我开车送去律所也行。】 【干嘛客气?抛开老秋那层关系不谈,我们收钱呢。】 李鹤薇不再推辞:【好,我明天带来警局,你叫同事直接过来。】 魏局组织的会议结束,刑侦大队内部的会议马不停蹄开始,秋琬主持。 “死者马知明,男,35岁,当红畅销书作家,长期生活在燕城。他和助理于10月4号下午3点27分乘飞机抵达蜀江,中途转车,4点11分助理下塌蒲辰大酒店,马知明随后住进普安小区3楼2号。” “看这几本书。”秋琬展示图片,“死者从23岁开始创作,擅长写悬疑推理类探案小说,其中8本图书出版,总销量超300万册。” 小廖和小吕低声讨论:“厉害啊。” “注意这本名为《暗夜》的小说,它于今年8月卖出影视版权,版权费高达320万。”秋琬下滑界面,“其中第二个故事,小说13章21段描述的场景和本案犯罪现场的场景一模一样。” 王涔补充:“杀人方法也雷同,小说最后解释凶手信奉犹太教,对死者恨之入骨,所以明知他已经死了,还要将他的脑袋束缚,看着更像钉在十字架。” 小廖咋舌:“变态啊。” 秋琬抬手敲一下显示幕布,提醒:“但本案的凶手不一定信奉犹太教,可能只是按部就班,依样画葫芦。” 李鹤薇收到陶聆发来的消息,组织语言,说明情况:“血液中检查出苯。二。氮。卓类安眠药成分。” 秋琬正色道:“好,死亡原因呢?有没有定论?” “内脏器官*没有明显变化,排除缢死,陶法医已经确定死者因为两处刺伤,导致流血过多死亡。” “嗯。”秋琬打字记录,随即抬头道,“现在确定死者的死亡原因和死亡时间,各自讲一下走访邻居的收获,小周,从你开始。” 小周翻开笔记本:“附近的店铺暂时没有发现摄像头。” “老徐,你和小廖呢?” 老徐应道:“他们睡得沉,都说没听见什么动静。” 秋琬视线左移,看向王涔:“王姐。” “马知明的行程表我已经发给你,至于美术馆的监控录像,我正和对方交涉。”10月6号的新书签售会在蒲辰美术馆举行。 “好,5号呢?” “5号他早上去公墓拜祭亡父,下午和出版社的工作人员待在一起,晚上差不多10点返回住宅。” 李鹤薇记录着会议重点,左侧手机的屏幕突然跳出未读消息提醒,她点进去查看。 陶聆:【薇姐,可以去一趟蜀江的佑临县。】 【为什么?】 【直觉。】 第62章 这不是小乐的男朋友吗? 陶聆的直觉通常都有细节作为支撑,并非凭空臆断。李鹤薇斟酌衡量过后,微信和秋琬打声招呼,提前离开会议室。 她绕过电梯间,前行5米就是技术组的办公室。李鹤薇进门,抬眼瞧见左侧工位握着笔埋头在草稿本写画的陶聆,凑近些许,低声问:“陶聆,你发现什么?” “薇姐。”陶聆略微偏头,和她短暂对视两秒,目光移回桌面的草稿本,“这是我根据暗夜第二个故事画的场景。” 李鹤薇定睛细看,简笔画的建筑和寻常没有差别,唯独右边围墙内树木茂盛,浓密的树荫覆满整条巷道稍显特殊。 “嗯。”李鹤薇示意她继续说。 “天主教堂斜对面的宅院就是案发地。”陶聆逐步介绍,“你看巷尾的小吃摊,卖赵烘糕,葱子糕,渣渣面,旁边的手撕烤兔,都是佑临特色美食。” “你的意思,马知明去过佑临?” “不止去过,他应该长期在佑临生活。”陶聆翻开《暗夜》,让她浏览描写的段落,继续说,“我高中开始喜欢看悬疑小说,偶尔试着写一些片段,知道作者取材大多来源于生活。” 李鹤薇蹙着眉若有所思:“你想查他的社会关系?这不是大海捞针?” 陶聆转过头,眼神坚决:“对。” “直觉吗?” 李鹤薇相信陶聆的直觉,但必须说服秋琬,才能进一步采取行动。 “嗯,马知明的悬疑小说我一本不落都看过,有一个问题至今想不明白。” “什么问题?” “视角,男性视角和女性视角因为不同的境遇和社会期待形成,导致他们在人际关系、多重思维、情感处理等方面存在明显差异。但马知明2014年以前出版的小说都是女性视角。”陶聆甚至花时间去看他的访谈,了解他的生活状态,个人经历,仍然没法打消疑虑。 李鹤薇沉默半响,点头同意:“好,我提报告申请。”她扫一眼墙面的时钟,刚过7点不久,“明早出发吗?还是连夜去?” 两人挨得近,李鹤薇的气息直往陶聆的鼻子钻,她抬眸看着咫尺相隔的侧脸,情不自禁停留数秒,反应过来,慌忙移开视线,结巴道:“都,都可以。” “嗯?”李鹤薇瞥见陶聆表情的变化,拢起右手和她耳语,“想看随时随地都可以。” “我”陶聆顺手端起身前的茶杯,站了起来。 “我去趟厕所。” 李鹤薇强压嘴角的弧度:“拿着杯子去厕所做什么?” “洗杯子” 陶聆声音低如蚊吟,绕过她往外疾走,抬手抚摸发烫的耳朵,心里嘀咕,薇姐为什么总爱逗她。 暗忖着,思绪飘回遥远的瓦鸢,昨晚她失眠,后半夜才堪堪沉睡,再也无法忽视李鹤薇对自己的偏爱,越发笃定当时的猜想。 她并非一厢情愿。 “小陶,听说你要去佑临?”何英从厕所的隔间出来,瞧她愣在洗手台前,随口问。 陶聆被拽回现实,拧开水龙头:“嗯,薇姐在打报告。” “帮我带两只手撕烤兔。” “好,我得空就去买。” 办公室,李鹤薇写完申请,发给秋琬,对方转告刘局,最终批准。 【注意安全,需要佑临警方配合吗?】 【暂时不用。】 【好,明天出发,今晚早点回家休息。】 【你们呢?有没有头绪?】 【拿到美术馆的监控,正在看。何姐那边怎么样?】 李鹤薇抬头问刚回座位的何英:“何姐,你在现场发现两根女人的长发,会是谁?” “不知道,马知明的助理说没人去他家。” “好,我让秋队查。”李鹤薇忙不迭打字:【马知明的手机呢?查一下他近期联系的对象。】 【现场找到两根女人头发,检出的DNA没有在数据库。】 【马知明的姑妈去过他的家,要不要做一下基因比对?】 【好,你联系她。】 李鹤薇锁住手机界面,抬头环顾四周,拍一下手吸引注意:“都回去休息,明早继续。”目光往侧前方的背影一点,“陶聆,明早去佑临,你回家准备一下。” “嗯。” 李鹤薇参加临时会议,接近8点半才推开家门,习惯性朝陶聆房间看。 程映秋揶揄她:“在里面呢,没出去。” 李鹤薇端着牛奶杯,倚在咖啡桌望向小卧室,从张开的门缝观察陶聆。 “嗯,我让她先回来。” 程映秋手肘碰她臂弯:“想去就进去呗,犹犹豫豫做不成大事。” “我知道。”李鹤薇靠近房间,抬手正想敲门,两米相隔的陶聆突然双手交叉抓着衣摆,明显脱衣服的动作,她始料未及,已经瞧见对方裸露在外的细腰,立马伸手关门。 砰的一声。 打乱李鹤薇的心跳,她僵直地站着,竭力想甩去脑海中的画面。 奈何印象深刻,仿佛火苗烧灼她的心,脸跟着烫起来,神经也好似被一根根融化。 “姐,你杵在那里干啥?”程映秋哦一声,笑得耐人寻味,“看到什么?” 李鹤薇按捺住纷乱的心绪,拼凑出一句话:“我,我去洗澡。” 卧室内,陶聆原本以为秋风掩住房门,却听见程映秋爽朗的笑声,以及李鹤薇支支吾吾的话语,大概猜出刚才尴尬的局面。她抿着唇,没有因此困扰,反而不自觉回味对方鲜少出现的慌乱,心跳也逐渐失序 翌日清晨,李鹤薇打开房门,餐桌已经摆着三碗面。她快步走去厨房,只见陶聆站在料理台前,熟练地煎鸡蛋。 “什么时候起床?都不多睡会儿。” “6点半,我还是习惯做早餐。”陶聆头也不回,“薇姐,我们不是8点出发吗?你先去换衣服。” “嗯。”李鹤薇无奈,她已经不止三次叮嘱对方偶尔可以赖床,声称没有必要每天早起做饭,特别辛苦,但陶聆依旧置若罔闻。 “陶聆姐!”她话音刚落,程映秋冲出卫生间,探着脑袋当电灯泡,围观两人互动。 “映秋,早餐是你想吃的酸菜牛肉面,马上煎个鸡蛋就好。” 程映秋猛点头:“嗯嗯嗯,爱死你。” 李鹤薇胸口闷得慌,回屋换好外出的衣服,随后在陶聆身旁落座。她听着程映秋夸赞自己喜欢的人,心里却不是滋味。 长期的相处中,李鹤薇知道陶聆因为小时候缺失关爱,没有人依赖,面临不少焦虑和恐惧,从而过早选择独立,过早学着去理解、包容,甚至讨好别人。 唯独没有学会如何被爱。 所以她愈发理解陶聆缺乏安全感而犹豫不决,畏缩不前的心理。 “姐,快吃,你的九分熟煎鸡蛋,陶聆姐没忘!” 记住所有人的喜好,会不会活得很累?李鹤薇拿筷子夹起鸡蛋,慢条斯理地嚼,胸口泛起钝痛。 两人8点10分出门,李鹤薇被思绪缠绕,接近50分钟的车程,极少主动说话,最后将其一条一条捋清,决定试着去改变陶聆看似不可逆,已经形成习惯的心理。 她们导航目的地佑临天主教,李鹤薇寻找附近的停车点,陶聆指着对面路边:“薇姐,那里还有一个空位。” “好。” 李鹤薇停稳车,紧跟陶聆的脚步前行。 “薇姐,手撕烤兔,还有赵烘糕和葱子糕。”陶聆快步往小吃摊的方向走。 老板娘热情地招呼她:“妹儿,吃不吃?” “要一个白糖芝麻馅儿,一个麻辣豆角的馅儿,谢谢。”陶聆扫码付钱。 不过5分钟,老板娘将白糖芝麻馅的蛋烘糕递给她。陶聆转头回望,唇边久违的笑容绽放,李鹤薇终于收敛心思,接过蛋烘糕,轻咬一口。 蛋烘糕外圈一层薄薄的脆边,口感酥脆,中间蛋液嫩滑,里面的馅料丰富多样,没有辣味,不知不觉,李鹤薇意犹未尽地吃完。她抬眼,身前的陶聆拿出马知明照片,礼貌的语气问:“阿姨,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啊?” “您看看,认识吗?”陶聆展示照片。 老板娘皱着眉摇头:“不认识,而且我一天接待两三百个人,根本记不住。” “好的,谢谢。” 陶聆收起照片,看着李鹤薇右手空置的袋子,补充道,“老板娘,再要一个奶油肉松。” 李鹤薇忙问:“给我的吗?” “嗯,赵烘糕闻名蜀州,你喜欢可以多吃。” 李鹤薇的心不由地酸软,绷直的唇线弯出弧度:“谢谢。” 两人接连询问四位小吃摊摊主都没有收获,最后走进巷尾的面馆。 “老板娘,两碗渣渣面。” “好的,稍等。” 面很快端上来,陶聆趁机摆出照片,问她:“老板娘,您认识他吗?” “有点像小乐的男朋友。” 第63章 把握不住底线,容易出事 “小乐是谁?”李鹤薇顺势打开录音笔,说明她们的来意。 “小乐就是乐老板的女儿。”老板娘站起身,喊她们跟着出去,指着巷尾的宅院说,“喏,那就是乐老板祖上传下来的庄园,附近的民房也跟着沾光。” 陶聆面露惊色:“您说乐氏故宅?” 乐氏故宅始建于距今两百余年的封建社会,1993年乐氏举家搬迁,旧宅交由政府修缮管理。1994年,蜀州政府将乐氏故宅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1997年10月,乐氏故宅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对嘞,乐老板家底雄厚,但听说他做生意亏本几百万,估计没剩多少钱给小乐。”老板娘摇摇头,“还是祝三娘厉害,咱们佑临出名的铁娘子,想当年她男人死了,她一个人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拉扯大,家族产业也搞得有声有色。” 陶聆询问详情,联系实际,知道乐琪是祝三娘大儿子的女儿,燕城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和马知明同校。她再三确定:“您看一眼照片,没记错?” “我在这里生活50年,错不了,他就是小乐的男朋友小马。” 李鹤薇紧接着问:“他们住在哪儿?” “乐景巷出去左拐走到底,滨江路的望海城,不过他们好像已经卖房搬家。”老板娘眯着眼回忆,“小乐以前经常带小马过来吃面,还有那边的烘糕,不过老赵前两年去世,她女儿肯定认不得小马。” “好的,谢谢您。”李鹤薇转身走回餐桌,扫二维码,“多少钱?” “两碗14。” 李鹤薇付钱,示意陶聆:“走吧。” “欸?你们不吃吗?” 李鹤薇已经吃两个蛋烘糕,一个葱子糕,还有半碗锅巴洋芋。她颊边挂着微笑:“有点撑,下回再来。” 身侧的陶聆眉头轻锁,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乐琪是不是看不见东西?” “对,她因为车祸失明。” 陶聆垂落的右手紧握,骨骼发疼,忍不住骂道:“垃圾男。” “什么?”避免泄露案件相关的信息,李鹤薇拉着她走向旁边。 愤怒仿佛从身体深处窜出,陶聆少见的表现明显的情绪:“薇姐,马知明出版的小说都是乐琪代笔,或者说他偷乐琪的文稿发表。” “你怎么猜到?” “小说字里行间流露的情感,以及描写主人公的听觉,嗅觉多于视觉。”陶聆视线聚焦,伸手掏出背包的《暗夜》,翻开签名页,言辞略微激动,“薇姐,我其实挺喜欢她的行文风格,但始终质疑作者的性别,现在终于找到答案。” 事态严重,李鹤薇琢磨着细节,脑子宕机,最后她摸出手机,边打字边说:“我先打听乐琪的行踪。” “嗯,好。” 【秋姐,佑临的乐琪,你查一下她。】 【你们也查到乐琪?】 【对。】李鹤薇耐心等待后话。 【乐琪是马知明的前任,他俩2013年就已经分手。】 【乐琪人呢?】 【她生活在燕城,我查过,两人分手后没有交集,待会儿会和她联系。】 【陶聆推测马知明出版的小说都是乐琪代笔。】 【小陶觉得乐琪有杀人动机?】 陶聆将两人的对话尽收眼底,否认:“薇姐,不是,乐琪的文字温暖,她笔下小说女主内心也非常强大,应该不会杀人。” “可以先查,毕竟秋姐那边暂时没有其他线索。” 她编辑信息:【建议继续跟进乐琪,美术馆呢?监控查得怎么样?】 秋琬接连发来两条:【美术馆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下午吧。】【先去买手撕烤兔,给你带一只。】 【不用,外婆的牙口不好,吃不得烧烤的东西。】 【行吧,买一只,你来我家吃。】 李鹤薇收起手机,却见身旁的陶聆眉眼阴云密布,一声不吭。 这是不开心?因为查她的崇拜的对象? 李鹤薇试探:“陶聆?” 陶聆鼻腔发声,算作回答。 “不开心?” 陶聆瘪着嘴,抬脚往前走:“没有。” 李鹤薇紧跟着她:“说实话。” 陶聆声音发闷:“我感情用事,自己消化。” 李鹤薇扑哧一笑:“笨蛋,感情用事多正常,我也会,但知道及时反省就好。”绿灯只有最后10秒,她下意识牵起陶聆的手,“走,去买烤兔。” 四周行人匆匆,陶聆望着她们交握的双手,木讷地迈动脚步,心却悄无声息被填满。 李鹤薇后知后觉,稍有忐忑,但发现对方没有及时抽出手,默许吗?原来确实需要一方主动,她开始懊悔前些日子的举棋不定。 手撕烤兔的老店搬迁,她们穿过一条旧街,李鹤薇望着前方排长队的店铺,唇角上扬:“应该在那儿。”相贴的掌心发热,考虑排队,她终于松开手,不忘补充,“你穿得也不多,手却比我暖和。” 陶聆烧着耳朵,站在身后,沉默不语,无意识捏手心,感受余温。 “四只烤兔打包。”李鹤薇扫码,转头问,“家里一只,我们自己吃一只,给何姐带两只,你呢?要不要给阿姨带?” “半只就好。” “嗯,再要半只。”李鹤薇付钱。 “薇” 李鹤薇截断她即将脱口的话:“打住,30都要和我计较?” 陶聆喉咙发涩:“没有,我想说,谢谢你记挂着她。” 李鹤薇笑意融融:“我最近和阿姨聊天的次数恐怕比你和她聊天的次数多。” 陶聆讶异地双唇微张。 “你放心,阿姨说你爸虽然经常抱怨,但也没有其他反常的举动,而且已经拒绝别人说亲。” “嗯。” 老板叫号:“132,四只半。” “这儿。”李鹤薇回过身,抬手去接包装袋。 陶聆凝视她的背影,宛如冬日河流的眼眸逐渐破冰,泛着细碎的阳光。 她们拎着袋子步行走回乐景巷,李鹤薇将东西放去后座,伸手拉开驾驶位车门:“我们去一趟望海城,打听马知明和乐琪在佑临的生活。” “好。” 导航3.7公里,李鹤薇把车停在小区后门,快步走去保安亭,出示警官证,开门见山道:“您好,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叫乐琪的业主?” 乐琪的双亲已经去世,李鹤薇猜测房产应该在她名下。 “稍等,我查一下。”保安查询业主信息,“没有。” “没有?”李鹤薇追问,“最近两年的卖房信息呢?” “要去物业中心查。”保安拨打内部号,笑着说,“我帮你问。” “谢谢。” 电话接通,保安说明情况,管理员很快回话:“乐琪,3栋1603的业主,住房在2013年8月19号过户给其他人。” 李鹤薇提醒:“你问她,乐琪和小区的邻居来往密切吗?” “我开免提,你讲。” 话筒对面的管理员回应:“我听到,你说谁和乐琪走得近?” “对。” “3栋602的杨婆婆,我看她经常和乐琪在户外聊天。” “好的,感谢配合。”挂断电话,保安刷卡放行,“喷泉朝左走,斜前方。” 望海城是佑临县第一批电梯房,开发商精心打造,绿化覆盖率高,容积率2.5,两人绕过喷泉,前行将近200米才瞅见3栋的标志。 李鹤薇敲开603,杨婆婆热情接待。眼前花甲之年的老人鼻梁架着一副老花镜,举手投足间流露出诗意,每一个微笑也藏着故事,散发浓厚的文艺气息。 难怪乐琪与她交好。 她们分坐茶桌两边,杨婆婆将茶杯轻放在陶聆和李鹤薇身前,笑容和蔼:“我泡的花茶,小琪也喜欢喝。” 李鹤薇语气委婉:“杨老师,不用客气,我们聊会儿天就走。” “来者是客,警察也不例外。” “好,谢谢。”陶聆先端起茶杯,轻呷两口。 “你们想知道小琪和小马的关系如何,是吧?” 李鹤薇点头:“嗯,方便查案。” “他俩同门师兄妹,都是燕城师范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小马年长小琪2岁。”杨婆婆拿出一本诗集,翻开23页,递给她们,“23—27都是两人写的诗,小马明显比小琪浮躁,向往着高物质生活。” “无可厚非,谁不想赚钱?但把握不住底线,容易出事啊。”杨婆婆背过身,慢悠悠抽出书柜第三排的两本书,转回头,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但语气却稍显沉重,“这是以小马的名义出版的小说,然而真正的作者却是小琪。” “我本来不看悬疑类图书,两年前,知道小琪的爱好,出差燕城的时候带回来两本。”她将叹息沉回胸腔,不紧不慢地说,“不看还好,随便翻两页,就发现端倪。” 陶聆接腔:“我一个对她来说的陌生人也察觉不对劲,更何况您。” “你是?” “小说的忠实读者。”陶聆拿出《暗夜》,话语不停,“两年前,小说没有如今的销量,一般在省会城市才能买到,所以马知明不知道采取什么方法瞒天过海,乐琪长达数年都被蒙在鼓里,直到你把刻着盲文的书送给她?” “是的,她知道后想要小马向出版社坦白,却被家暴,幸好成功分手。” 第64章 陶聆,课题分离懂吗? “杨老师,乐琪事后为什么没有选择曝光马知明?”李鹤薇眉心拧成麻花,无数的疑惑在脑海中交织,碰撞。 “小琪考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杨婆婆点开论坛的热搜新闻,将手机放在茶桌中间,“你们看,女生提分手,男子求和无果,杀人抛尸。同样,当初小马已经家暴小琪,指不定头脑发热,做出更恶劣的事。” 杨婆婆无奈道:“遇到这种情绪不稳定的男人,还是不要招惹,尽快远离才好。” “幸亏小琪聪慧,提前联系她远在国外的小姑,威胁小马,说她如果出事,他也脱不开干系。”杨婆婆收起手机,“但小琪也承诺,不会揭穿小马。” “出版的小说签影视版权,乐琪竟然没有干涉?”陶聆同为创作者,万分不解,“这是她多少个日夜倾注的心血,难道不在乎吗?” “小马14年获得中云出版社的青睐,小说突然热销。他担心小琪在他如日中天的时候耍手段,联系小琪,要分她100万。小琪拒绝,说往事已经一笔勾销,不想来往。” 杨婆婆叹一口气:“小琪的性子不争不抢,吃大亏。” 陶聆无言以对。 杨婆婆将他们相识相恋的过程,以及为什么回到佑临生活的原因娓娓道来。 乐琪起初经济还算优渥,并没有对普通家庭出身,无事献殷勤的马知明产生好感。毕业后,她辗转多处人才市场面试,因为一次车祸造成神经受损,视物越来越模糊,直至彻底失明。 当时马知明对她嘘寒问暖,不离不弃,乐琪感动,逐渐对他敞开心扉。 “小琪没法接受现实,小马还是陪她度过了一段人生最黑暗的时期。”杨婆婆回忆着乐琪给她讲述的点点滴滴,“后来小琪打算回老家,小马也因为不习惯大城市的快节奏,跟着回来。两人经过商量,租房开了一家课外辅导学校,生意也越来越好。” “小马负责学校的工作,小琪在家伏案写小说,日子不是挺好的吗?哪知道后来会这样。” “金钱的诱惑吧,不甘于现状。”李鹤薇按下录音笔的暂停键,作势要走,“杨老师,特别感谢您。” 杨婆婆瞧她们起身,忙说:“快12点,吃完午饭再走?” “我们还有其他要紧事,需要赶回蒲辰。”李鹤薇瞥一眼身侧的陶聆,陶聆意会,接话,“杨老师,我们身在纪律部队,不能随便在证人家里吃饭,喝茶已经是极限。” “好,我不强求,现在小马出事,也算罪有应得,只是惩罚相对有点严重。”杨婆婆瞳孔骤然缩紧:“警方不会怀疑小琪吧?” 李鹤薇立马否认:“没有,我们查案讲究证据,只是向您打听马知明的社会关系,顺便多嘴两句。” 杨婆婆心下稍安:“那就好,小琪也绝对不会做蠢事。” 陶聆清透的眼底染上笑意:“嗯,乐琪有您这样无话不谈的忘年交,也算福气。” “彼此的福气,小琪经常寄来礼物,我不出门就可以尝遍美食。”杨婆婆乐呵呵,目送她们走远。 陶聆见李鹤薇步子迈得急,边走边问:“薇姐,什么要紧事?” “找到目击证人,7号凌晨2点左右,住普安小区5楼的丁女士夜班回家,瞧见一个拎着行李袋,形迹可疑的男人。” *** 丁女士不愿去警局做笔录,两人直接开车前往案发小区。 秋琬已经在楼下候着她们,帮陶聆开门:“走吧,上去。” 先行下车的李鹤薇撑一下懒腰:“好累。” “你来回开车,高强度精神紧绷,当然累。”秋琬和陶聆走在前,李鹤薇殿后,突然停住脚步。 秋琬回头:“怎么?” 李鹤薇目光似刀锋般冷厉:“感觉有人盯着我们。” “是吗?你再仔细瞧瞧。” 李鹤薇谨慎,转身环视四周,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可能我多虑。” “应该留个心眼,你8月遇袭的事,现在都没查出结果。刘局和电视台商量,直接把采访视频给撤了,但耐不住其他app已经转载啊。” “嗯。”李鹤薇不担心自己,反倒害怕陶聆出事。她记得助理曾经吐槽小说不过一半,陶法医就因公殉职。 时间仿佛凝固,李鹤薇站在原地,思绪纷杂。现阶段已知原主穿越的时间线在第二年3月,距今5个月,而她穿书也将近3个月,是不是意味着危险正向陶聆逼近。 “薇姐?” 李鹤薇心中波澜起伏,意识缓慢恢复。 “怎么了吗?”陶聆的声音宛如一阵风,从她耳边掠过,终于将人唤醒。 “没事。”李鹤薇抬脚往前,眸色却沉落谷底。 做笔录时,秋琬主问,李鹤薇坐在她身侧的矮凳,后背倚着电视柜,依旧心神不定。 陶聆瞧出端倪,低声问她:“发生什么?” 面前的陶聆活生生,李鹤薇伸手触碰她的手腕,暖热传递,感受她真实的存在,口中喃喃:“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有什么事?”虽说李鹤薇在大庭广众之下行为异常,但陶聆更关心她现在的状态,抓住她的手,稍稍用力一捏。 李鹤薇吃痛,好歹从沉浸中抽离。她深呼吸,情绪稍微缓解才开口:“不好意思。”说着抱歉,但还在思索敌暗我明,怎么应对突发事件,根本不能集中精神听目击者的描述内容。 秋琬也转过身,忧心忡忡的语气:“鹤薇,你要不要休息会儿?” “抱歉,有些失常。”李鹤薇生理性心动过速,暂时没有找到方法缓解,只能起身走出客厅。她双手摁着转角处的栏杆,脑袋低垂,双眼盯着旋转的楼梯失神。 穿书闯进一个陌生世界,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凭着一点本事协助警方破案,却不知不觉对任务对象产生好感。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筹划走一步算一步,但这种明知结局,却不知道怎么应对的无力感,随时随地都可能将她淹没。好比现在,前一秒谈笑风生,下一秒却像个疯子一般举止异常,精神恍惚。 李鹤薇埋着头,双手撑着脸,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靠近,她仍然维持现在的动作,毫无反应。 “薇姐,喝水。”意料之中的人。 接下来的对话让李鹤薇完全抽离先前的状态。 “是不是家里亲戚生病?急着回去?” “没有。” 陶聆嗓音低如蚊吟:“琼姨和吴叔知道什么吗?” “知道什么?”李鹤薇转回头,看着眼前欲言又止的女孩,整个人慢慢平静下来。 陶聆猜测她被动出柜,忐忑不安,望着她背影挣扎良久,最终端着水杯,鼓起勇气走向她。如今站在她身前,反倒说不出半个字。 “我,我,那天露营,我不小心看到你和陈曼的内容聊天。”支支吾吾,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鹤薇当时确实没有遮掩,但也不是刻意做给她看。 “没关系。” “所以,琼姨和吴叔是不是也发现你” 原来担心她出柜,李鹤薇无声地笑了一下:“没,不过感情的事我自己可以做主,不需要告诉他们,更不需要征得他们的同意。” “陶聆,课题分离懂吗?学会独立思考和行动,不再过度依赖他人的意见和决策。”环境和时间不允许,她说得浅显,“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不必为他人的情绪买单,只需要对自己的情绪负责。” “包括感情,同样的道理。” 陶聆浑身好似被冻住一般,双眼瞪圆,愣怔地凝视着她。 李鹤薇从她手中拿过水杯,仰头小啜了一口:“进去吧,我再试试。” 第65章 我说,有人好吵。 傍晚时分,天阴沉沉,似乎快落雨,一行三人离开案发居民楼。秋琬示意李鹤薇解锁,随即先行拉开驾驶位的车门:“我送你回去休息。”她矮身坐进去,边系着安全带边说,“小陶也不用回警局,报告可以在家写。” “好的。”陶聆偏头看着身旁闭目沉思的李鹤薇,愁眉紧锁。 “鹤薇,我待会儿把录音转给你,不着急,慢慢画。” “嗯。” 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李鹤薇思绪混乱,没法在脑海中形成嫌疑人的大概轮廓,更别提模拟画像。 “况且,咱们可以从其他方面入手嘛,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下班高峰期,秋琬没有走惯常堵车的主干道,选择绕道而行,右转拐进只有左右两条道的小路。前方十字路口绿灯最后5秒,保险起见,她轻踩刹车,小车却没有因此减速。 秋琬瞬间警惕,连续踩两次刹车,依旧没能如愿减缓车速。她眉峰一耸:“不对劲。” “怎么?”李鹤薇蓦地睁开双眼。 “刹车失灵,你什么时候做的保养?” “8月,4s店检查过,没问题啊。”李鹤薇脑袋嗡嗡轰鸣,“难道人为?” “不知道,我想办法把车停下来。”秋琬摁开双闪灯,握紧方向盘,幸好前面没有车辆,她们闯红灯通过路口。然而因为下坡路段,车速越来越快,已经飙升到40码。 “都系好安全带!” 陶聆胸腔急促起伏,她深呼吸,摸出手机查询附近道路的路况:“秋姐,第二个路口右转进海苑路,上坡,不踩油门应该可以尽快停车。” “好。” 屋漏偏逢连夜雨,密集的雨点砸向车窗,暴雨倾盆而至。 秋琬打开雨刮器,屏息凝神,保持直线行驶。然而接近50码的车速右转,根本没法看清前方的路况。不过20米的距离,两三位背着书包,放学回家的女孩仓皇过马路,她始料未及,只能向左猛打方向盘,使出浑身解数试图绕过她们。秋琬试图逼停车辆,逐渐发觉无力回天,松开方向盘,抬起双脚,双臂护着头、脸和前胸,电光火石间,小车冲去隔离带护栏。 车厢后座,两人都系着安全带,李鹤薇下意识侧身去护陶聆的脑袋,因为惯性,手肘撞向前排座椅。她疼得闷哼,回过神,先想着陶聆的安危。 “没事吧?” “薇姐!” 几乎同时,陶聆猛地睁开眼,惊呼出声。 “我没事,就手肘有点疼。你呢?”李鹤薇惊魂未定,呼吸明显急促。 劫后余生,陶聆脸色吓得惨白,红着眼眶去查看她手肘的伤势。 “真的ok,至少没有骨折。”李鹤薇稍微平复气息,忍着痛抬手活动关节。 确定没有大碍,陶聆主动贴过去,不管不顾地伸手抱住她,虽然仍旧沉默不语,但李鹤薇清楚地瞧见她肩膀抑制不住在颤抖。 “乖,我们先下车。对,秋姐!”李鹤薇拉开两人距离,忙不迭转身,发现秋琬已经在尝试推动车门,正想询问她*伤势,对方先说,“擦伤,碰撞伤,死不了,只是车头和车门严重变形,我暂时出不去。” “你等一下。”李鹤薇观察后方来车,和陶聆一起下车,在好心人的帮助下从外面拽开副驾驶的车门。 旁边举着伞的女生说:“我已经打120,应该很快到。” 李鹤薇由衷感谢。 陶聆矮着身体钻进车厢,问秋琬:“秋姐,能不能爬过来?” “我试试。”秋琬背过身,猫着腰,还能动弹的右手抓着椅背使劲,艰难地向右挪动。 陶聆焦急难安,后退一点,让出距离:“手给我。” “不用,我慢慢来。”秋琬咬着牙前行,最后还是借力陶聆,才成功脱离车体,平稳地站在地面,走去对面商店门外避雨。 “伤在哪儿?”李鹤薇火急火燎地问。 “左臂可能脱臼,轻微骨折,其他地方不同程度擦伤,幸好我反应快,双腿没有卡在里面。”秋琬具备良好的紧急避险经验,但忍不住后怕,“刹车失灵啊,保住命就是万幸。” “我连累你们。”李鹤薇咬着唇,垂落的双手攥成拳头。 “别想太多,也许只是保养的时候师傅马虎,没有发现刹车系统的问题。”她话音刚落,陶聆的手机振动,显示程映秋来电。 陶聆接听,话筒传出焦急的声音:“你们,你们都没事吧?她呢?我看照片只有你和姐在车外。”10分钟前,附近的群众围观拍照,身为记者的程映秋随即在工作群瞧见照片。 【海苑路发生车祸,每回暴雨准出事。】 【照片】 【照片】 程映秋自然记得李鹤薇的车牌号,顿时心急如焚拨号码,秋琬和李鹤薇的电话都没反应,把希望寄托于陶聆。 “我们都安全。” “有没有受伤?” 陶聆打量着浑身伤痕的秋琬,抿了抿唇:“我和薇姐还好,但秋姐她” 程映秋心脏倏地紧缩,嗓音喑哑:“她怎么?” “小陶,给我。”秋琬接过手机,唇角扯出一抹笑容,柔声安慰,“只是轻伤,不打紧。” 程映秋带着隐约的哭腔:“你在哪儿?” “待会儿去医院。” “人民医院吗?要不要去蜀江?” 显而易见的关心,秋琬心头熨帖:“先就近检查,需要治疗再去蜀江,好吗?” “嗯,我马上打车去医院。” 秋琬没有阻止她:“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刚才帮忙报警的女孩跑过来招呼她们:“救护车在那儿,你们是不是留一个人等交警?” 李鹤薇叮嘱陶聆:“你和秋姐先去医院。” 陶聆摇头拒绝:“你手肘受伤,也需要拍片确认伤情。” 经历车祸,李鹤薇心有余悸,不敢放任对方单独行动,她凝视着陶聆,压低声音:“听话,我有分寸。” 最后李鹤薇留着收尾,陶聆陪同秋琬坐车赶往医院。 *** 医院急诊室,医生检查伤势,清创,拍ct。李鹤薇处理完事故的后续,没有去病房,而是坐在后门的长椅上,仰望无边的夜色放空。 刹车确定被动过手脚,所以都是冲着她来,这次拖累秋琬,下次就是陶聆。 李鹤薇垂着眼睑,难以言喻的压抑积聚在心中,手机连续振动,她置若罔闻,直到“重案组王涔”五个字意外闯进视线,才摁下接听键。 “王姐。” “我去病房看望小秋,她没醒。” 李鹤薇声音卡在喉咙里,按捺住情绪,将秋琬的工作安排转告王涔:“王姐,辛苦你领头。” “说这些干嘛?让她安心养伤。” “嗯,还有刹车的事,你找人问一下附近商铺的老板,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好的,我叫小周去。” “我们先排查死者经常接触的对象,毕竟陌生人短时间内没有条件下安眠药。” “这就是棘手的地方,他们同行的6个人都用相同品牌的保温杯。” 李鹤薇登时警觉起来:“所以,容易拿错保温杯?”她琢磨片刻,紧接着问,“她6号晚上见过哪些人?” “都见过,一起喝酒吃饭,快10点才回家。” “其余5个同事全部做完笔录?” “对啊,都能互相作证,酒店的监控也证实他们没有离开房间。” “王姐,你把他们笔录传给我。”不能内耗下去,通话结束,李鹤薇随即联系陶聆:【下楼,我们先回家,秋姐交给映秋就好。】 二楼急诊病房,陶聆和程映秋耳语说明情况,而后轻手轻脚掩门,退出房间。 走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程映秋收回视线,一瞬不移地盯着眼前的秋琬,伸手包裹住她没有打点滴的右手,闷声闷气地说:“多睡会儿,瞧你累成什么样?” “你同事说你昨晚睡3个小时,骗我说睡足6小时。” “怎么没人来管管你?工作不要命啦?” “哼。” “还说轻伤,再严重点就要做手术,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必须休息。” 程映秋怕打扰她休息,嘀嘀咕咕,说着连自己都听不清的话语。输出完,偏头生闷气。 “好吵。” “嗯?”程映秋察觉手心的力度加重,欣喜地回头,看到秋琬虚睁着眼,大概因为疼痛,眉头轻蹙。 “我说,有人好吵。” 程映秋眼眶霎时发热,假意嗔怪:“竟然嫌我吵。” 秋琬目光盈盈地望着她,唇角扬起显而易见的弧度,呢喃细语:“没关系,我喜欢。” 第66章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考虑清楚,会告诉你 “我喜欢。” 喜欢什么?喜欢她话痨还是?秋琬说得轻松,但程映秋听进耳朵,被她回握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紧张得想要逃离。 她其实已经察觉秋琬对自己的感情在逐渐变化,会主动聊天,拍照分享,甚至脸红害羞,但她不能笃定这些感情是否足以支撑对方想要进一步发展。毕竟加微信不过三个月,最近40来天才开始频繁闲聊,明确心意也只有短短10天。 她原本打算慢慢攻略,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恰当的时间表白,但现在 程映秋心慌意乱。 秋琬瞧她表情瞬息万变,后知后觉刚才有点唐突,转移话题:“小秋,这会儿几点?” “快9点。”程映秋迅速收敛思绪,唇瓣微翕,问她,“要不要吃饭?我去买。” 她话还在唇边绕,只见秋琬微蹙的眉头瞬间拧紧,扭头望向窗外。“秋姐?”程映秋不明所以,正想说什么,发觉身后脚步声靠近,她偏头回望,双眼顿时瞪圆,连忙收回手。 在对方老妈面前暧昧牵手,好狗血的场景,程映秋腹诽,耳根都跟着发烫。万幸她应变能力强,站起身迎过去,亲昵地招呼:“阿姨。” “你好,辛苦你照顾她。”商岚目光透过程映秋,看向背对着她的秋琬,话语坚决,“我在办理转院手续,待会儿就去蜀江。” 秋琬头也不回:“不需要。” 商岚嗓音清润:“我看过你的ct报告,确实不用切开复位,但需要一个手法专业的医生帮忙牵拉屈伸复位。” 秋琬坚持己见:“这里的医生也专业。” “小琬,好的医生可以缩短恢复时间,你明白吗?”商岚温声相劝,“我已经联系附属医院骨科的王主任,她经验丰富,你就别犯轴。” 火药味弥漫,程映秋原本不想干涉,但考虑秋琬的身体,方才小心翼翼插嘴:“秋姐,我也觉得去蜀江治疗稳妥。” 仿佛找到下来的台阶,秋琬缓慢地转回头,程映秋趁热打铁:“我去买饭,你吃完再走!”她眼睛弯成月牙,问身旁的商岚,“阿姨,您吃饭了吗?” 商岚颔首:“你买她的就行,谢谢。” “好。”程映秋快步溜出病房,穿过走廊下楼,打算从侧门出去,商岚喊住她。 “我记得,你叫映秋,对吧?” “对的,阿姨。”程映秋转回头,笑容得体。身为记者,她习惯在倾听的过程中看着对方眼睛,因此轻易发现商岚的表情明显在犹豫。 “能不能加一个微信?” “啊?”程映秋眼底闪过一丝惊诧。 “因为你和小琬挺合得来。”商岚摸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现在想要弥补。” 弥补干嘛加她微信?程映秋知道母女俩的关系疏离,但她也没有立场在中间调和。 商岚紧接着说:“你们刚才,我有看到,你和她说的话,我也有听到。” 程映秋莫名脸热:“我” “放心,我从外婆那里知道小琬喜欢女孩子,不会反对。” 程映秋难得词穷,只能沉默着拿手机扫商岚的二维码,成功加上好友。她内心忐忑,低声问:“阿姨,需要我做什么?” 商岚嘴角噙着笑:“其实也没什么,例如我今天听说她车祸,找不到人的时候,可能会联系你。” “好。”程映秋将手机号码私信给对方,“阿姨,这是我电话。” “好的。 “那我先去买饭?” “去吧。”商岚瞧她性格大方,处事从容不胆怯,由衷弯起唇角。 程映秋拐出医院侧门,打开微信,排解紧张的情绪:【姐,救命啊!】 没收到回复,戳开陶聆的对话框:【陶聆姐,在吗?】 【在。】陶聆坐在客厅咖啡桌左侧的单人沙发,目光沉沉地望着工作间。 【她妈妈加我微信,狗血吧?】【她妈妈竟然不会反对秋姐喜欢女生。】 【我现在心里好乱,感觉已经和秋姐水到渠成,就差临门一脚。】 换成李鹤薇,大概会回复【炫耀?】,但陶聆诚心祝福:【映秋,恭喜。】 【恭喜什么啊?你赶紧答应我姐。】 “映秋撤回一条消息”陶聆已经看完内容,她凝视对话框,琢磨着含义,难道映秋也知道薇姐的心意? 陶聆将手机放置在身侧,脑海中萦绕着李鹤薇在楼梯间和她强调的话语。 课题分离,她何尝不懂,正是因为努力实践着,她才得以拒绝父亲的过分干涉,逐步远离原生家庭。然而感情也一样吗?不去考虑对方家人能不能接受?陶聆曾经迷茫,但李鹤薇似乎给与她答案。 既然薇姐喜欢女生,说明已经深思熟虑,做好面对父母诘问的准备,那她为什么还要纠结?姑嫂关系,不是名存实亡吗?况且,对方即将离婚。 陶聆盯着工作间的房门,一个念头在心底叫嚣着,勇敢走进去,她需要你。陶聆犹豫半响,最终端起身侧的瓷碗起身,移步门前,抬手轻叩:“薇姐。” 没有动静。 “薇姐。”陶聆顿时紧张,毕竟打车回来的途中,对方始终默不作声,结合她今天失常的表现,愈发焦急不安。 “你听见吗?薇” 门后沉闷的声音传出:“进来吧,门没锁。” 陶聆拧动圆锁,推门进去,只见废掉的画纸散落满地,李鹤薇面对着画架,背影萧索。她眼底泛起昭然若揭的担忧,温声轻唤:“薇姐。” 李鹤薇无动于衷,仍然坐在原位。 “这件事急不来,你先吃点东西,好吗?”陶聆慢步走上前,“深夜吃太多容易积食,我煮的荷包蛋,加一点小糯米丸子。” 李鹤薇终于侧过身子,伸手接住瓷碗。 “不烫,已经放凉。”她的嗓音太过轻柔,李鹤薇恍然如梦。 “谢谢。” “慢慢吃,我在身后。”陶聆坐在门边的小沙发,没有离开。李鹤薇讶异,换作以往,她肯定已经迫不及待走远,怎么会静候在同一个房间? 李鹤薇慢条斯理地进食,余光不断往陶聆的方向看,胸腔沉郁的阴霾扫去大半,但她心里藏着事,始终无法彻底开怀。吃完夜宵,她站起身,陶聆快步过来,拿过碗勺放在旁边,好似有事相谈。 短暂的半分钟,两人俱都沉默着,陶聆抬来高凳坐在她身侧,眼神闪烁着迟疑两秒,方才柔声问:“薇姐,你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吗?” 李鹤薇眉头紧蹙,移开视线:“有些事,我说不明白,也没法向你解释清楚。” 陶聆坚决的语气:“万事没有绝对,你不去尝试,怎么知道结果?” “因为太过荒谬。”李鹤薇长吁一口气:“陶聆,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考虑清楚,会告诉你。” “现在不行吗?” “不行,我这会儿心里乱糟糟,连最基本的工作都没法完成。”李鹤薇侧身捡起地面的画纸,面容写满颓丧,“你看,画的什么?你再看,鼻子,目击者详细描述的鼻子,我画不出来。” “还有” “薇姐。”陶聆扣着她挥动的手腕,直视她的眼睛,“谁都不能保证从头到尾维持统一的高水准,包括我,解剖的时候也经常在想会不会出错,甚至出错也没有发现,还要你提醒,对不对?”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李鹤薇怔怔地望着陶聆,发现她完全抛离平日踌躇不前的风格,言辞掷地有声。她深呼吸,调整起伏的情绪,感受着轻扣手腕的力道慢慢松开。 “薇姐,今晚画不出,我们就早点休息,明天再来。” 李鹤薇点头:“嗯。” “还有,秋姐转院去蜀江,叮嘱你不要担心,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陶聆勾起唇角,“现在9点半,你去洗澡睡觉?至于解释不清楚的事,我等着你哪天告诉我,或者不告诉也行,你忘记最好,不用烦恼。” 陶聆柔情似水的话语逐渐抚平李鹤薇躁动不安的心,她眉目舒展开来:“好,我去洗澡,你也早点休息。” 两人互道晚安,李鹤薇将工作间收拾妥帖,去阳台取睡衣,随后移步浴室。 李鹤薇拧动花洒开关,适宜的温水倾泻而下,安抚着疲惫的身体,却无法冲散她紧绷的神经。车祸,原主经历过吗?她闭着眼睛呼唤对方,竟然恰好意识相通。 原主:“你终于想起我。” “什么意思?” “我找你两天!注意这个案子。” “你说清楚,是不是和陶聆有关?” 刺耳的忙音袭来,李鹤薇猜测原主剧透,她心急如焚,追问:“车祸呢?秋琬的车祸?” “秋琬?你说重案组的秋队?” “没错。” “秋队没有,但你因为刹车失灵车祸住院,陶聆去” “什么意思?你说原书我住院?”李鹤薇已经意识到自己改写着小说相关人物的遭遇,所以陶聆的命运也能扭转吗? “对啊,左臂手肘脱臼。” 伤情和秋琬一模一样,李鹤薇突然自责,正想说什么,原主忙不迭开口:“我还知道,madamhu写的小说主角就叫李鹤薇,两年前完结,那时候,你们不认识对方。” 第67章 出乎意料,没有一个人符合。 “什么意思?”骇人听闻的信息如同潮水一般涌来,李鹤薇心中波涛起伏,索性拧紧花洒开关,呆立在化妆镜前。 “我来自一本名为《错乱》的探案类小说,和你同名同姓。” “嗯,这些我都知道。” “作者的笔名粗茶淡饭,也就是Madamhu,胡蝶,她在某网站未签约状态连载小说,2016年开始更新,2022年正式完结,但你和她今年才因为查案认识。” “是,我2月出差去香港。” “我昨晚问她,她说她也觉得蹊跷,所以找朋友试探你,甚至打听你是不是曾经改名。” “试探?怎么试探?”李鹤薇回忆着,眉心的沟壑愈发明显,记得助理曾经推荐《错乱》,揶揄她是不是改名。她恍然大悟,“你说小沈?” “对的,小沈在香港念大学,认识同龄的胡蝶。”原主语气蓦地沉重,“所以,我只是她笔下没有灵魂的纸片人。” “不能这么说,或许作者每写一本小说就等同开创一个平行世界。好比我在你的世界,身边的亲朋好友都有灵魂,都活生生存在。”思及此,李鹤薇紧绷的面容浮出释怀的笑意,“我们互穿,大概因为和彼此世界的她们缘分匪浅。” “缘分?” “不是吗?盼盼和你相处融洽吧?”金盼盼是李鹤薇的发小,两人无话不谈。 “嗯,盼盼很好。” “眠眠呢?它也亲你吧?” 原主唇角不自觉盈着浅笑:“嗯,每晚陪睡。” “我也是,映秋,秋姐,陶陶都待我好,何尝不是一种缘分?”李鹤薇吐出胸腔积聚的叹息,“我只是担心陶陶的安危,现在已经证实车祸受伤转移给秋姐,如果成功改写陶陶的结局,其他人会不会因此丧命?” 原主倏而缄口不言,李鹤薇揣摩可能剧透,问她:“你呢?穿去我的世界,有没有什么任务?” “也许学好粤语?今日学会掺埋我玩。” “你倒轻松。”李鹤薇被她生疏的咬字逗笑,再次拧开水龙头,和原主约定每月8号碰头,随即结束话题。 意识世界安静下来,淅沥的水声逐渐清晰可闻。然而水温还未上来,略带凉意的清水顺着头顶浇灌,李鹤薇霎时打了个机灵,困意彻底消散。她洗完澡,吹干头发,轻手轻脚移步书房。 不过前一秒拿起铅笔,后一秒陶聆的微信发来。 【薇姐,准备睡觉吗?】 李鹤薇疑惑,出差回来,因为陶聆逃避,她已经戒掉睡前互道晚安的习惯,对方为什么突然主动问候? 【嗯,晚安。】 消息发出,对面的门锁响动,脚步声渐行渐近,李鹤薇终于意识到陶聆的言外之意,知道她撒谎,故意试探?她即刻收好铅笔,转身拿起手机。 工作间的门同时被推开,李鹤薇抬头,正巧撞进女孩探寻的眼睛,短暂的对视,经过思想斗争,担心唐突的陶聆先低头,躲开她询问的目光。 “我,我看房间灯亮着,顺便过来关。” “我拿东西。” 善意的谎言,彼此心知肚明。 “晚安。”陶聆背过身往前迈步,连耳朵都发起烫来。 “晚安。”李鹤薇望着她绯红异常的侧脸,心底浮现诧异的猜想,难道突然开窍? *** 事实证明她并非凭空臆测,两人重回半个月前的状态,发消息积极回应,不会刻意避开单独相处。只是李鹤薇忙于应对复杂的案情,没有过多关注细节的变化。 唯独记挂她的安危。 【在开会,等我一起回家。】 【好。】 【以后都一样。】 李鹤薇没有再看手机,轮到她总结技术组的工作。陶聆盯着对话框,一字一句落在心头,觉得窗户缝隙透进的凉风也是暖意熏熏,她低垂着脖颈,指尖在屏幕缓慢地跳跃:“好的。” 蜀江大学附属医院,骨科病房,秋琬坐在小桌板前,右手拿勺子,听着王涔发来的会议录音,慢吞吞进食。程映秋正好进来,目睹这一幕,忍不住埋怨:“秋姐,你怎么受伤也牵挂着案子!” “没事做嘛。”秋琬柔顺的长发披散,对着她笑,眸底水光漾动,“你打车来?” “没有,开车,借我妈的小奔,被她问长问短。”程映秋噘着嘴,“还好我机灵,溜得快。”她紧接着开口,“你怎么吃饭啦?外婆熬的大骨汤怎么办?” “吃点垫肚子。” 程映秋将保温桶的汤、菜和饭规整地摆放,笑容璀然:“我跟着沾光,外婆准备的多。”她嚼着排骨肉,问她,“医生怎么说?大概多久恢复?” “4到6周。” “那边都是药?”程映秋余光瞥见床头柜透明袋装着的药盒,粗略估计18盒。 “嗯,消肿镇痛,活血化瘀的药。” “不是说好我去拿药吗?你怎么一个人跑上跑下。”程映秋佯装不满,“亏我提前两分钟就下班。” “腿又没断,闲着也是闲着。” “呸呸呸,说什么断腿?”程映秋舀一碗骨头汤,放在她身前,脑海中闪过电视剧的经典桥段,闷声问她,“你喝汤,方便吗?” “嗯?”秋琬反应过来,红云在颊边蔓延,“方便的,只是左手受伤。” “哦。”程映秋埋头继续吃菜。她确信彼此只是隔着一层窗户纸,但怎么捅破,什么时候捅破伤脑筋。但这种甜蜜的折磨,她心甘情愿体检。 另一边,由刘局亲自组织的会议结束,李鹤薇刚进办公室,王涔叫住她。 “小李,10分钟后,普安小区对门卖烟酒的老板过来做笔录,你要不要旁听?” “好,我拿点东西。” “二号询问室。” 李鹤薇点头应下,前脚坐回工位,陶聆递来一个方便饭盒。 “薇姐,卤肉卷,卤鸭腿,应该能够填饱肚子。” 李鹤薇接过饭盒:“你呢?吃的什么?” “和你一样。” 李鹤薇拿过身旁手机,点开和王涔的聊天记录,将录像转发给陶聆:“案发当天美术馆的监控视频,你细心,帮着过一遍。” “好的。” 李鹤薇侧身站在窗前,争分夺秒解决晚餐,少顷,听见小周的声音:“李队,证人来啦。”她没有吭声,将方便饭盒扔进桌侧的垃圾桶,抬脚快步往外走。 询问室内,老板事无巨细地说完,补充道:“他穿着什么汽修的衣服,我以为在修车。” 王涔忙问:“记得住名字吗?什么汽修?” “华什么,哎呀,记不住。” “样貌呢?有没有特殊的地方,你能不能详细描述一下。” “戴着口罩,只能看见眼睛和眉毛。”老板皱着眉回想,倏然激动道,“对,叫华腾汽修!我女儿四年级学的生字,前两天还听写呢。” “好,谢谢。” 做完笔录,证人签字离开,小周查询华腾汽修的位置,低声和王涔沟通:“华腾汽修和蒲辰国际酒店相隔不过50米。” “还是熟人作案的可能性高。” 李鹤薇原本以为车祸和两个月前的袭击牵扯,疑惑道:“王姐,你说本案的嫌疑对象破坏刹车系统?动机呢?他和我无冤无仇。” “可能怕你成功模拟画像,所以剪掉刹车的油路,制造成意外事件,但百密一疏,他没想到剪断的痕迹和正常断裂的痕迹不同。”王涔安排小廖和小吕前往华腾汽修,李鹤薇仍旧愣在原位。 本案,关注本案,她脑海中闪过原主叮嘱的话语,豁然开朗,所以陶聆殉职和本案相关,只要尽快将凶手逮捕归案,陶聆就能脱离危险。 “小李?”王涔轻拍她的肩膀,打断思绪。 “没什么,我回去画画。” “有头绪?” “总得试一试。”李鹤薇回家就把自己关进书房,然而压力越大,越无法集中精神。她双眼紧盯着废去的画纸,无数描述的关键话语千头万绪,宛如千万个亮光在深海浮沉,最终卷落无尽的漩涡。 深渊中,游丝般的微弱光芒闪现。 李鹤薇霍然转身,按动鼠标,登录工作账号,找出这次签售会中云出版社所有工作人员的照片,逐一排查。 鹰钩鼻,有点像混血。 出乎意料,没有一个人符合。 难道目击者记忆出错,或者她深夜回家偶遇的对象并不是凶手?李鹤薇拇指揉按着太阳穴,琢磨着复杂纷乱的疑点,房门被敲响。 “薇姐。” “嗯?怎么?” “你还记得案发现场飘窗写着的两个字吗?我们怀疑凶手左撇子,所以我留意美术馆签售会所有工作人员的手部动作,发现马知明的助理正好是左撇子。” 第68章 发现可疑人物,都拦下来! 马知明助理晁辉,身高175,中等体重,正和案发当晚目击者的描述基本一致。李鹤薇看着晁辉照片的蒜头鼻,典型中式五官,不禁犯难:“我记得目击证人言辞凿凿,确定和她打过照面的嫌疑犯长相偏混血。” 陶聆合理推测:“但助理凑巧左撇子,同时具备犯案的条件。” “你说他方便调换保温杯?或者直接在马知明保温杯放安眠药。” “对。” 李鹤薇倚着墙思忖案件细节,身侧玻璃映出她冷肃的面容。陶聆抿唇看向她:“要不然先让重案组的王姐审一审?” “可以,我顺便琢磨一下他的笔录。”李鹤薇联系王涔,调取案发后晁辉的笔录。 王涔:【音频8分15秒,我反复看过三次,没啥问题。】 【好,建议传唤盘问,毕竟他作案的条件充足。】 【已经联系晁辉,他10分钟后过来。】 李鹤薇滑动界面,点开晁辉的笔录,将手机放在她和陶聆中间。音频播放,5分45秒开始,王涔问他案发当晚在哪儿,晁辉语速不疾不徐地回应:“我帮马老师挡酒,喝得烂醉,回房间就睡咯。” “谁送你回去?” “小朱啊,他和我住的双人间。” 李鹤薇找出他口中小朱的照片,不是混血鹰钩鼻,结合酒店的监控录像,确定晁辉和小朱当晚没有离开房间。 “可以排除他。”李鹤薇摇头,眉目愈发深沉。她深吸一口气,唇角挤出疲惫的笑容,“没关系,从头再来,你赶紧回去改稿。” 陶聆始终觉得遗漏细节:“薇姐,有没有酒店的监控录像?” “有。” 陶聆斩钉截铁的语气:“发我。” “实体书的稿子改完了吗?” “没有。” 李鹤薇不自觉曲起食指轻敲陶聆的前额:“那就去做你的正事。” 陶聆明显愣怔两秒,而后抬手抚着被她敲打,留存触感的额头,少见的软糯语调反驳:“工作也是正事。” 李鹤薇好似不解风情,走回画架右侧坐下:“你的解剖工作已经完成。” “我只是想”陶聆欲言又止。 “想什么?”李鹤薇握着铅笔,偏头望向她,眼底蕴藏狡黠的笑意。 陶聆声音低如蚊吟:“帮你分担。”她知道秋琬受伤,李鹤薇肩膀的担子加重,上班期间,三番五次被刘局单独叫去办公室面谈。 虽然猜中陶聆的好意,李鹤薇还是明显懵怔片刻,心中涌起暖流。 “好,发给你。” “需要他们下塌酒店以后,所有关键进出口的监控录像。” “暂时只有案发当天的视频,你要5号的吗?”李鹤薇拿过手机,搜索聊天记录的备注。 “嗯,如果同行的熟人作案,肯定会提前踩点。” “聪明,不过重案组好像已经排查,我叫王姐转给你。” “好的。”陶聆回屋,分头行动。 挨近12点,她端坐在书桌前,右手轻点着鼠标。鲜少熬夜的缘故,思绪被漫延在屏幕的雾气浸染,眼皮逐渐发沉。再坚持一会儿,陶聆抽出两张湿纸巾擦拭眼眶周围,继续盯着电脑。 1,2,3,4,5 1,2, 1,2 1 电梯监控显示同行的另外五人拖着两个蓝色,两个白色,一个黑色行李箱住宿,为什么酒店车辆接待点,他们下车时的监控录像却发现两个黑色行李箱? 陶聆翻开笔记本记录的详细时间,找出接待点视频,回看细节。原来其中一个20寸的黑色行李箱放最上方,司机拿取行李箱时,必须先把它搁在旁边。 所以她在接待点瞧见两个黑色,却在电梯只看到一个黑色。陶聆记得马知明的行李箱是白色,那另一个黑色的行李箱属于谁? 她拉开椅子离开座位,快步走去书房门前,抬手轻叩门板。 没有回应。 睡着了吗?陶聆垂眸瞥一眼门缝透出的暖光,确定她应该在书房,小心翼翼地拧动圆锁开门。逆着光,李鹤薇就这样靠坐在门边的单座沙发,歪着头,柔顺的长发半遮半掩,露出小半张脸,显然已经熟睡。 不出所料,没有盖被子,陶聆回房拿来蚕丝被,细致地搭在她身上。俯身时离得近,陶聆不自觉凝视她恬静的睡颜,目光缓慢地扫过女人新月般的眉,挺秀的鼻梁,最后停留在微阖的红唇 她脑海中闪过前两日在车厢后座的画面,回味近在咫尺的缠绵气息,情不自禁抿唇。 窗外夜色温柔,李鹤薇睫毛轻颤,似有醒来的迹象,陶聆攥着薄被的被角出神,偶然发现动静,立马直起身。 非礼勿视,她落荒而逃。 *** 李鹤薇在闹铃声中睁眼,反手揉捏酸痛的侧颈,望着外面濡湿的地面。蒲辰的秋季总是在深夜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她趿着拖鞋站直,意识彻底苏醒,终于反应过来身在何地,为什么盖着被子? 家里多余的床被都放在陶聆卧室的衣柜顶格,难道?李鹤薇唇角不禁弯出弧度,转身走出房间,视线搜寻女孩的身影。对面的房门敞开,空无一人,厨房也没有声响。 人呢? “陶聆?”李鹤薇顿时心慌。 程映秋打着哈欠从洗手间出来:“陶聆姐去倒垃圾。” “倒垃圾?” “是啊,厨房两天的垃圾忘记倒,都发臭了。” “哦。”李鹤薇还是不放心,回屋拿手机打电话。 “喂。” 李鹤薇忙问:“你在哪儿?” “倒垃圾,马上回来。” “等会儿上班可以顺便倒嘛。” “我打算做蔬菜鸡蛋饼,但发现垃圾臭了,想着顺便把中秋节已经过期的月饼倒掉。” “好吧,不挂电话。” “好。”毫无遮掩的关心,陶聆眸色如水,清晰地听见话筒对面程映秋的调侃,“哎哟,姐,醒来就找人,离开两分钟都不行?” 她心底泛甜,贴着手机的耳根发烫,说重点:“薇姐,马知明同行的人确定只有5个人吗?” “嗯,加马知明,一共6人。” “多一个行李箱,难道马知明有两个?” “行李箱?” “对,我发现他们一行人有7只行李箱。” “你等我查一下。” “好。”陶聆将两个垃圾袋扔进垃圾箱,往回走,察觉身后有人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她,随即加快脚步,打算穿过前方的非机动车棚。 “陶聆,马知明只有1个白色行李箱,我现在找到王姐,让她联系租车公司*的司机。” “嗯。”陶聆压低声音,“薇姐,有人跟踪我。” “跟踪?”如果陶聆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思及此,李鹤薇心脏顿时揪紧,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她心急如焚,没有换家居服,披着风衣夺门而出。 “对,但我马上进电梯。” “我在电梯口等你。”李鹤薇紧盯着2号电梯上升的数字,呼吸愈发急促。 “陶聆?” “我信,信号不好,电梯”电梯下行至负一楼,戴着鸭舌帽,穿深色套装的男人进来,陶聆忐忑,贴着墙站立在角落。她低头,惊恐的眼睛目视着黑色皮鞋越靠越近,来不及反应,沾染水雾的手帕捂住她的口鼻。 “陶聆?”话筒传出忙音,李鹤薇直愣愣地看着1号电梯停在负一楼,接连拨过去三次电话都在通话中,第四次直接关机。她心跳骤然加速,转身回房,抓起程稚娇的车钥匙抬脚就走。 “姐?” “陶聆被绑架,打电话叫秋姐支援。” 程映秋疾步走出房间,望着电梯口的李鹤薇:“什么绑架?” “我手机开通跟踪系统,你叫她尽快” 电梯下行,李鹤薇联系物管,顾不得招呼,开门见山问:“小区停车场管理员的电话多少?” “xxxxxx” “直接发短信,我是警察,办案需要。”李鹤薇心乱如麻,记不住对方念的号码。 “好,稍等片刻。” 物业工作人员按例查询李鹤薇的电话号码,确定她是小区业主,才将管理员的号码通过短信发送。李鹤薇即刻拨通号码:“你好,我需要你配合追捕工作。” 管理员发懵:“啊,什么?” 李鹤薇计算着时间,长话短说:“我是警察,请排查10分钟以内临时停车出场的所有车辆。” 小区停车场没有扫码的功能,临时停车仍然需要管理员收费放行。 管理员不紧不慢的语速:“怎么排查?” “发现可疑人物,都拦下来!”电梯到达负一楼,李鹤薇边走边说。 “欸!有车来。”管理员没有挂电话,上前交涉,“你找哪位业主啊?登记一下。” 轿车的司机置若罔闻。 管理员轻敲车窗提醒:“喂。” 他话音刚落,司机突然挂挡倒退20米,而后猛踩油门,撞断栏杆,冲出停车场。 李鹤薇右拐,相隔10米,紧跟着前方轿车。 第69章 悄无声息,安静却汹涌 “琛哥,果然有人追来!”轿车出小区右转,拐进六车道的大建路,司机猛踩着油门,通过后视镜观察。 “带着她往反方向的渭宁镇走。” 李鹤薇跟得紧,司机加速变道,超过前方的两辆车,忍不住吐槽:“你可以直接把她捂死在停车场,偏要挑一个最难的杀人方法。” “我也能在燕城杀马知明,为什么回来?”话筒对面的男人冷笑出声,“我颜琛不做没有挑战的事。” “真是疯子,我也是没脑子,陪你疯。” “《最后一位幸存者》销量已经超过30万,后期还会加印,听说两家影视公司抢它的网剧版权,马知明靠这本书至少获利千万,你作为枪手,20万他都不肯给” “我没说马知明不该杀,也赞成处理画像的警察,但你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我们逃不掉怎么办?” “呵,去年3月28日,邶云区的铁皮烤箱案,警方现在都没有侦破。” “你,你干的?”司机心中骇然,嘴唇瞬间抿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止不住颤抖。 “同是模仿我手底下签约作者小说的杀人手法犯案,你觉得呢?” 司机头脑空荡荡,耳畔好似有千百只蚊虫,嗡鸣声环绕:“你” “燕城支队都拿我没办法,更何况只有不过30个警察的蒲辰大队?” 车速减缓,司机后方的李鹤薇趁机追赶,和他并排而行,怒斥道:“靠边停车!” 司机意识回笼,踩油门加速,他嗫嚅着开口:“琛,琛哥,警察” 颜琛打断他结巴的话语:“你怕什么?带她绕远路,被抓就按原计划行事。” “哦。”司机睨一眼身侧的酒瓶,握紧方向盘,向右转进只有双向车道的省道。 李鹤薇眼见他朝渭宁镇的方向走,打电话通知秋琬:“秋姐,翰临大道的路障可以撤掉,他拐进省道205,往渭宁的方向行驶。” 交警大队监控中心,秋琬紧盯着翰临大道三个重要路口的录像屏幕,眸色加深:“明白,我通知渭宁警方拦截。” “好。”李鹤薇处事冷静,但此时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攫住,闷闷的疼痛袭来。不会,不会有事,她双眼猩红,目光一瞬不移地锁住前车。然而双车道,对面时常来车,不方便超车,只能保持距离跟进,最后找准机会,打双闪,左变道超过轿车,试图变回右道逼停车辆。 “神经病!”司机猛踩油门奔逐,两车将近50码的速度并排行驶200米。 李鹤薇瞧见远处大货车正面疾驰而来,只能减缓速度,转回右边道。 “呵,知道怕死啊。”司机轻蔑地笑,然而话在唇边绕,货车驶过,李鹤薇的车再次拐去左边,加速,超车,强劲的引擎宛如巨兽咆哮着逼近,漂移甩尾,眨眼的功夫,半个车头已经变回右道。司机心下一横,抓起旁边的酒瓶,仰头猛灌三口,随即刹车,轮胎和沥青路面摩擦发出声响,轿车在路边停稳。他推开车门,拔腿往旁边的鱼塘疯跑。 惯性趋势,李鹤薇发现端倪,停车的时候和他相隔近50米。她踉跄着奔向轿车,拉开车门寻找陶聆的身影。 “陶聆,陶陶!”车厢空无一人,后备箱李鹤薇浑身颤栗,退出车厢,望着后备箱的车盖,双腿不禁发软。她胸腔窒息的疼痛,发抖的手按动开关,后备箱缓慢打开,依旧没有发现陶聆。 李鹤薇松一口气,但紧接着心脏提到嗓子眼。 人呢?司机已经跑远,难道调虎离山? 李鹤薇喘着粗气联系秋琬,脚步不停:“我在省道205,阆河村千张鱼塘附近,追赶的车辆没有发现陶聆,你”她思绪混乱,复盘陶聆失联的过程,极力组织着语言,“快去调取普安小区停车场出口的监控视频,应该,应该不只一个凶手,找,找可疑车辆。”李鹤薇声音哽咽,“拜托” “你呢?回来吗?” “我在追捕逃跑的嫌疑犯。”分头行事,如果另一边不能发现陶聆的行踪,她想试图撬开司机的嘴。 “注意安全,渭宁的同事已经赶往鱼塘。” “好。”李鹤薇挂断电话,揣好手机,深呼吸,豹子般的速度往远方隐约可见的背影狂奔。风在耳边呼啸,她调整气息,望见司机的脚步愈发不稳。差不多五米远,司机猛地趔趄,栽进身侧深不见底的鱼塘。 李鹤薇条件反射地脱掉披着的风衣和鞋,走小路下水,眼见司机扑腾两下,已经杳无踪迹。她屏住呼吸潜水半米,终于瞅见对方下沉的身体,熟练地滑动双臂,朝他游去。秋日的水是浸在骨子里的冷,李鹤薇左耳也开始发胀,她利用喉咙的肌肉收缩传至鼓膜,尽量缓解水压带来的难捱。 好在只是鱼塘,看着深,其实靠岸处深度不过两米半,李鹤薇眼疾手快拽着司机的手臂往上拉扯。奈何体重差距,以及水底压力强,她气息愈发薄弱,只能先浮出水面换气,随后屏住呼吸再度下潜,终于把人拖去岸边堤坝。 李鹤薇大口喘气缓过劲,偏头看向身旁脸色苍白如纸,透着青灰色死气的司机。面熟,在哪里见过?晁辉? “喂。”她来不及思忖,轻拍他的脸,观察胸廓起伏,俯身判断心脏状态,还在微弱地跳动。李鹤薇立即开放司机的气道,按压腹部排水,此时渭宁警方随着跟踪系统赶来,她指挥同事胸外按压抢救,打急救电话。 “对,千张鱼塘。” 结束通话,秋琬来电:“你那边什么情况?听说嫌犯落水。” “晁辉,他是马知明的助理晁辉。” “晁辉?” “对,陶聆呢?有没有发现可疑车辆?” 秋琬喉咙好似着火一般,干涩难言:“我们发现蜀A3HPR2的黑色大众车在你车后驶离停车场,目前根据监控知道他往东走。” 李鹤薇薄唇僵硬地蠕动着:“然后呢?” “正在进一步扩大范围追捕。” 嘟嘟嘟 李鹤薇摁断电话,猛然转身,看着身侧平躺在地面的晁辉,眼底仿佛两团火焰燃烧。她冷不防低吼:“让开。” “师姐?” “我来。” 同事退开距离,李鹤薇跪在晁辉身侧,标准的胸外按压对其实施抢救。 “救上来多久?刚才还有心跳,现在直接没啦!” 李鹤薇沉默不言,继续保持节奏按压。 咳,咳 晁辉翻白眼,吐出水沫。 李鹤薇瞧他眼皮颤动,似乎将要醒来,厉声质问:“她在哪儿?” 民警劝道:“唉,师姐,他这样,恐怕没法回答你。” 李鹤薇扯住晁辉的衣领晃动:“我问你,她在哪儿?” 同事阻拦她:“师姐,不要激动。” 李鹤薇松开右手,垂眸盯着地面,良久才抓起手边的风衣,站起身,颤颤巍巍地朝省道的方向疾步。 另一位同事关心她:“师姐,你去医院吗?我看你额头也有伤,是不是救人的时候撞到哪儿?” 李鹤薇充耳不闻,目光死寂,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渭宁镇的同事突然惊呼:“师姐,他说河边涨水!” “什么?”李鹤薇近乎飞奔过去,唇瓣抖动着,气息明显不稳。 “只说四个字就昏过去,河边,涨水。” 河边,涨水,李鹤薇掏手机,低头搜索新闻。 【受冷涡影响,我省最近两天出现大到暴雨,局部地区特大暴雨,部分河道发生涨水情况,预计下午5点将达最高峰。】 柳岷河,蒲辰东临柳岷河,在涨水的范围。 一字一句宛若带着尖锐钩子,直往李鹤薇心底钻,她强忍情绪,迈着灌铅的脚步往回走,耳朵紧贴手机:“河边,城区哪些路段可以通往柳岷河?不过我偏向东面郊区。” “鹤薇,你别着急,说清楚,为什么在柳岷河?” “晁辉说河边,涨水,秋姐,我只能赌” “好,我已经申请无人机地毯式搜寻,小陶绝对安然无恙。” 距离陶聆失踪已经过去两个小时23分钟,杳无音信。 李鹤薇将自己塞进驾驶位,前额抵着方向盘,肆虐的寒风灌进车厢,冻得浑身发麻,直至彻底失去知觉。她熟视无睹,佝偻着后背,窗外光线冷白,反射着空洞的眼神,两行热泪顺着清隽的脸颊流淌,悄无声息,安静却汹涌。 第70章 等我 陶聆被梦魇侵扰,意识混沌不清,似乎变成一个矮小的粘土人,穿梭在记忆中亦真亦假的街道,年少经历的场景若隐若现。父亲的无视,母亲小心翼翼的维护,以及哥哥理所当然的态度。 “女孩子读书干嘛?不如早点打工赚钱。” “小聆,钱揣好,够不够生活费?” “她在学校用不着多少钱,食堂的饭菜便宜。” “陶聆,过来。” 她无力地挣扎,试图挣脱现状,熟悉的声音指引着,终于撕开狭窄的裂缝。 “咳咳。” 陶聆虚睁着双眼适应光线,周围的环境逐渐清晰。她置身河道浅滩,四肢被绳索束缚在身后的铁柱,湍急的河流已经漫过膝盖。陶聆瞳孔骤然紧缩,气息变得急促而稀薄,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极力压制内心的恐惧。 “醒了?”耳朵蓝牙忽然传出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 陶聆乌黑的眼眸微光闪烁,透着无措和惊慌。 “我本来没有准备杀你,反侦查跟踪两次,但有人说你是破案的关键人物,会什么模拟画像。” “他想借刀杀人,我就顺水推舟。” 模拟画像,他的目标是薇姐,陶聆抬眼张望,只见远处渔船的船头立着一个黑影,戴鸭舌帽,看不清样貌。 “现在12点37分,根据涨水的速度,警方还有大概3个小时的救援时间。” “不过这儿距离蒲辰20公里。”颜琛嗓音低哑,带着病态的疯狂,冷笑出声,“猜一猜,她们能不能找到你?” 陶聆眼睁睁瞧他走进船舱,随着马达声响起,渔船渐行渐远 *** 李鹤薇跌跌撞撞跑进交警大队的监控中心,眼底通红:“怎么样?有消息吗?” 秋琬转回身,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伤感,摇头道:“没有。” “我说往东走,挨着河边往东走。”李鹤薇伸手拿过电子激光笔,按动开关,示意她看地图,“这里,还有这里。” “找过,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秋琬无奈的语气,“局里的无人机全都派出去,城区河边,附近郊区的两岸,正在扩大范围。” “快两点,她已经失踪7个小时”只有李鹤薇提前知道陶聆的结局,这种小心翼翼,纵使竭尽所能防备,却依旧不能改变命运的无力感仿佛噬心腐骨。 她话音刚落,负责继续侦查案件的王涔打来电话。 “找到黑色行李箱的归属人,马知明的责编颜琛,祖籍蜀江,跟随大部队出行,但没有住酒店。” “为什么没去签售会?” “他同事说颜琛水土不服,发烧腹泻,签售会和庆功宴都没参加。” 秋琬神色冷峻,咬着后牙槽:“所以晁辉一直在撒谎,帮颜琛隐瞒,打掩护!” “对,他说同行6个人,我们思维就固定在酒店的5个人,忽略其他可能。” “他人呢?” “我们刚知道他的住址,马上过去。” 李鹤薇扔掉激光笔,转身往外疾走。 “两辆车,带着鹤薇。”秋琬紧跟她的脚步,“王姐,她现在有点冲动,你看着点,别让她做出违反纪律的事。” “你去吗?” “不去,我和救援中队的赵队负责指挥搜查和救援工作。” “好,放心。”王涔叹一口气,“小陶是技术中队的宝,也是咱们的宝,一定不会出事。” “嗯。” 李鹤薇上车前,秋琬再三提醒:“别做傻事,明白吗?”李鹤薇充耳不闻,偏头望着窗外的虚空,目光怔怔。 王涔轻拍秋琬的肩膀:“快去吧,赵队等你商量进一步的救援范围。还有,你手肘打着石膏,伤着呢,动作幅度别太大。” “好,她就拜托你。” 王涔点头,矮身坐进车厢。 20分钟后,重案组警察守住安合小区3栋的所有进出口,王涔领着3人乘坐电梯去8楼。出电梯左转,803室门外,小周敲门,剩余的组员全神戒备。 “谁啊?”屋内有人问道。 “警察。” “什么事?” “找颜琛。” “哦。”男人开门,冲着卧室方向高喊,“琛崽,警察找。” “找我什么事?”颜琛漫步走出来,表情镇定自若。 鹰钩鼻,深眼窝,特征与案发当晚目击者描述的别无二致,李鹤薇捏紧拳头,沸腾的血液在身体翻滚,极力按捺住即将迸发的情绪,等待王涔问话。 王涔打开录音笔,按例询问:“你是中云出版社,马知明的责编颜琛?” “对啊。” “马知明10月7号凌晨被害家中,你知不知道?” “知道。” “你身为他的责编,为什么不闻不问?” 颜琛耷拉着眼皮,佯装虚弱:“警官,发烧呢,睡得昏昏沉沉,不过我有联系阿辉,他可以作证。” “晁辉溺水,昏迷不醒,怎么给你作证?”小周讽刺他,“两个人狼狈为奸,互相作伪证,谁信?” 颜琛装无辜,眼睛顿时瞪圆:“警官,你瞎说什么呢?阿辉溺水?怎么可能?” 王涔一本正经道:“他涉嫌绑架,畏罪潜逃。” 颜琛低嗐一声:“咋会?他绑架谁?胆子忒小。” 小周忍不住怒喝:“绑架我们的同事!有人追他到渭宁镇,他在逃跑途中不慎栽进鱼塘。” “你们有证据吗?找到阿辉绑架的同事?” 小周哑口无言:“你!” “阿辉喜欢喝酒,估计见到警察追赶,习惯性想脱罪。”颜琛和晁辉计划见势不妙就喝半瓶白酒,声称酒驾躲警察。 狡猾 李鹤薇面带愠色,忍无可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她在哪儿?” “谁?警官,你说的谁?”颜琛勾着唇望向她,露出戏谑的笑。 “你说不说!”李鹤薇伸手抓住他的衣服,举起拳头。 “警察打人?是不是知法犯法?欸,你们不管吗?”颜琛直视李鹤薇布满血丝的双眼,笑着挑衅,“来,打啊,冲脑袋打!” 李鹤薇涨红着脸,前额和手背青筋凸显,眼见拳头即将砸落,王涔扑过去抱着她的双臂制止:“小李,你冷静。” “我没法冷静!只想知道陶聆在哪儿!” 陶聆,难道绑错人?颜琛眸底闪过些许错愕,瞬间消失不见,皮笑肉不笑:“警官,我劝你还是先去找人,再晚会儿,恐怕只能收尸。” “你!”李鹤薇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知道颜琛的脾性,不可能交代陶聆的行踪,她卸下力气,“王姐,放开我吧。” “回去从长计议,等他先做完笔录。” 李鹤薇嗯声回应,她眼前发黑,凭着仅剩的意识往电梯方向迈步。 身后传来王涔条理清晰的话语:“你把最近两天去过哪些地方,见过什么人陈述一遍。” “在我大伯家,出门买药,买日用品。” “如实交代,我们会查监控。”但王涔知道本单元三个电梯,左边3号货梯没有监控,只能调取小区室外其他监控录像。 “我绝对良好公民,不说谎。哦,今早差不多6点半和大伯一起外出吃早餐。” 颜琛大伯附和:“对,琛崽身体好点,我带他去东街吃面。” “然后呢?” “我去单位,琛崽说他约朋友谈工作。” “对,我和阿辉约在浩街见面,但等他到10点半都没来。”推给晁辉,毫无破绽的笔录。李鹤薇走进电梯,按下行键,后退两步,背脊僵直地抵着铁壁,好似某人扼住她的脖颈,大脑轰鸣缺氧。 小区门外,李鹤薇抬手轻敲车窗:“下来。” 司机探头:“李队?” 李鹤薇面无表情:“工作需要。” “哦。” 司机下车,把钥匙交给李鹤薇,正想开口叮嘱,发动机嗡鸣,警车扬长而去。 天色渐暗,暮霭沉沉,李鹤薇绕出城区,漫无目的地在沿江路段疾驰。她每过一个渡口,随即将车停在路边,联系秋琬用无人机搜寻。 “有吗?”李鹤薇紧握着手机,指尖血色全无。 “找过,没有,无人机已经继续前行,大概和你相隔3公里。” “嗯。”挂断电话,李鹤薇松开手刹,踩动油门,她盯着前方,无数种恐怖的猜想在心中缠绕,思绪混乱不堪。 陶聆失踪8小时13分钟,秋琬来电,李鹤薇接听,周身肌肉紧绷,屏息听着对方沉重的声音:“听好,二龙渡口,我叫人接应你,坐快艇去接小陶。” 李鹤薇嗓子发干,呼吸粗重:“她” “不大好,河水已经漫过脖颈,可能失温太久”无人机配备喊话器,随行的警员多次呼唤,陶聆没有回应。 李鹤薇靠着座椅,全身剧烈地颤抖,双手握成拳头,指关节咯咯作响。她似乎流不出眼泪,发不出声响,最后发狠地咬一下唇,推门下车,往对面的渡口奔去。 湿润的长发已经晾干,她取掉手腕的头绳,反手将其挽成马尾,望着柳岷河的方向,无声呢喃:“等我” 负责无人机操作的警员瞧见她,快步迎过去:“李队。” “说。” “河水猛涨,我担心快艇掀起的巨浪适得其反,改用救援充气艇,划过去,不远。” “好。”李鹤薇紧随警员步伐,接过划桨和救生衣。 “河水已经抵着她的下颌,我们赶快。” 李鹤薇尽量保持仅存的冷静,安排道:“准备保温毛毯,简易担架。” “有,都有,还有AED。” 李鹤薇颔首感谢,抬脚跨进救援艇。 “李队,看见没?在那儿!以前航运留下来的涨水标杆柱。” 李鹤薇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见陶聆只有大半个脑袋留在水面。 “快点!”她视线瞬间模糊,弓着身拼命地划动船桨。 70-80 第71章 好冷,冷 3个小时前,陶聆眼见颜琛乘船消失在视野范围,冷静下来,琢磨当前的处境,尝试去挣脱束缚。手和脚都被麻绳捆着,只能摩擦松绑,然而绳扣打的死结,和标杆铁柱没有丝毫缝隙,她使出浑身解数,非但不能解绑,反倒磨伤手腕的皮肤。 时间一格一格地走着,刺骨的河水逐渐漫过双腿,腰身,胸腔。陶聆好似被装进一个冰桶,冷水浸泡,剧烈的撕裂感和恍惚感拉扯着,完全无法控制地颤抖。 脑海浪潮翻涌,李鹤薇柔润的笑容出现在眼前。 “好冷,薇姐,冷”陶聆呢喃着,意识逐渐模糊 “陶陶!”李鹤薇甫见陶聆惨白的面容,心底宛若刀割般疼痛,险些栽进湍急的河水。 救援警员戴着简易氧气瓶,提醒她:“李队,我潜水去剪麻绳,你先护着她。” “嗯。”李鹤薇喉咙发紧,泪水在眼眶打转。她穿着救生衣下水,左手抬着陶聆耷拉的脑袋,右手去摸脉搏,察觉微弱的跳动。 还好,还有脉搏。 李鹤薇伸手拥住她冰凉的身体,温言细语地说:“没事,我们马上去医院,一切都会好起来。”小说中,陶聆被发现时,是不是大概已经 脑海中闪过猜想的画面,李鹤薇仿佛瞬间被某种吸力牢固地卷住,前所未有的心痛蔓延。她小心翼翼去贴陶聆毫无血色的侧脸,轻抚着头发,眼泪终于遏制不住地往外淌,胸腔发出隐忍的,低沉的,宛如空谷回音的哭声。 警员将麻绳剪断,陶聆被她们合力救回气垫艇。 “怎么样?需不需要心肺复苏?”警员忙问。 “不用,还有心跳。”陶聆的心率低至4下/分钟,呼吸30秒一次,但因为失温时,心脏敏感脆弱,外来的机械刺激可能引起心律失常并导致死亡,所以李鹤薇不敢轻举妄动,时刻关注着对方的身体状态。 警员应好,通知同事做救援准备。 气垫艇抵达岸边,争分夺秒,两位同事将陶聆转移去路边的救援车,李鹤薇进一步检查。 “湿衣服不行啊,脱吧,都是女同志。” “嗯,知道。”李鹤薇剪开陶聆的衣服,两三张保温毛毯将她裹住,俯身细听呼吸,探查脉搏,忽然起身,“准备AED!” “好。” 李鹤薇右手和左手交叉,手臂垂直陶聆胸腔,掌根接触胸骨中下段位置按压,默数着次数。 1,2,3 泪水划过眼角,李鹤薇每根绷紧的神经都在叫嚣,只能咬住唇,强忍着情绪拽回理智,冷静,冷静,必须冷静。她开放气道,拇指和食指捏住陶聆的鼻翼,深吸一口气,俯身包裹对方微张的嘴,缓慢吹气。 警员提示:“李队,AED准备好。” 李鹤薇接过电极片,贴在规定位置,仪器经过检测,确定可以除颤,开始充电。 完成除颤,警员低声建议:“你体力不支,换我吧?” 李鹤薇置若罔闻,继续CPR(心肺复苏)。 反复两次,依然不见成效。 “再来。”她身子瑟瑟发抖,眼底盈满热泪。 “陶陶,你稿子没改完,还要出书,不许睡。” “先苦后甜,吃完苦,没尝过甜头,你怎么甘心?” “陶陶” 李鹤薇发疯似的喊着,嗓音却喑哑无声。 “好像起反应!”警员摸着陶聆的颈动脉,言语激动。 李鹤薇停止心外按压,观察陶聆缓慢起伏的前胸,再做两次人工呼吸,偏头去看AED显示。 身旁的警员喜不自胜:“没问题,已经恢复心跳!”紧接着说,“我们正在赶往蜀江,那边医院的配套更好。” “还要多久?”陶聆严重失温,心脏随时可能再次停跳,必须尽快药物治疗。 “大概20分钟。”警员转身冲司机说,“燕子,开快点。” “行。”司机打开警示灯。 救援车急速前行,李鹤薇坐在床侧的座椅,握着陶聆垂落的右手,身与心的煎熬,她眉眼低垂,凌乱的长发遮掩着交错的泪痕,牙齿不停地打颤,连紧攥的拳头都在发抖。 警员觉察她状态不对劲,忍不住关心:“李队,要不要换件衣服?虽然开着空调,但也冷啊。” 李鹤薇头也不抬:“不用,谢谢。” 警员耐心劝导:“你衣服湿着,容易感冒,可以穿救援队备用的短袖。” “好。”李鹤薇掐一下掌心,收回不断发散的思绪,接受对方的好意。 救援车开着警示灯,全程畅通无阻,不过20分钟,陶聆被推进蜀江附二院急诊科的抢救室。 “家属在外面等。”护士把李鹤薇挡在门外。 三号病床,负责抢救的林也俯身,边给陶聆检查边问:“什么情况?” 实习医生回道:“浦江送过来的警察,貌似被嫌犯绑架,重度失温。” “说重点。”林也眉心皱起,回头问接待的护士。 护士接话:“患者女,24岁,失温造成低血压,心率8,血糖1.3,接近极限值。” 林也安排住院医生:“加温毯,再去手术室借一台升温机。”叮嘱护士,“补液,多巴胺,间羟胺联合升压,准备插管。”她接过递来的医疗器械包,放在手边,试图掰开陶聆紧闭的牙关。然而因为肌肉和关节僵硬,无法成功。 “注射镇静剂。” 镇静剂注射后,牙关闭合的现象稍微缓解,林也顺利插管,连接呼吸机。 另一位住院医生提醒她:“血气分析显示酸中毒。” “嗯,待会儿加一组碳酸氢钠。”林也下完医嘱,再三检查,随即问,“患者家属呢?” “门外。” “陶聆家属。” 林也从抢救室出来时,李鹤薇飘忽不定的目光终于聚焦,快步走过去:“我是。” “李警官?”林也显然有些诧异,回想半个月前谈话的场景,总算想起陶聆是谁,难怪觉得熟悉。 “嗯。”李鹤薇紧抿的双唇松开,“她怎么样?” “陶法医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但还要看后续的检查,比如有没有损伤肺部或者大脑。”林也条理清晰地解释,“毕竟她失温造成意识不清,昏迷,中途心脏骤停。” 万般情绪在心底翻腾,李鹤薇深吸一口气:“我明白。” “我是她的管床医生,待会儿我们科室的曹主任会和神经内科,重症医学科的医生会诊,给出治疗方案。” “神经内科?” “嗯,主要她昏迷,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林也看她眼底悲痛凝结,柔声劝慰,“不过陶法医年轻,肯定能够扛过去。” 李鹤薇闷声感谢。 林也离开不久,秋琬和程映秋赶来,身后跟着面容焦急,步履蹒跚的柳芸。 “小薇,小聆呢?她在哪儿?”柳芸攥着她的衣袖,急切地问。 “还在病房观察。”李鹤薇嗓音哽咽,“对不起,阿姨。” “没,抓坏人难免会受伤,干嘛说对不起。”柳芸眼眶蓄着泪水,忙不迭问她,“是不是要缴费,我带着两万块钱。” “放心,我都垫着,后续走医保,还有工伤保险。” “嗯,碌海在打牌,我等不及就和小程赶过来。”发现陶聆后,以防万一,秋琬身为队长考虑充分,电话联系柳芸,程映秋开车,三人火急火燎出发。 李鹤薇愕然:“打牌?” 程映秋吐槽:“对,他让柳姨等两分钟,还要我开车去茶馆门口接,你说是不是有毛病?” 柳芸解释:“碌海做事就是不慌不忙,前些年小聆奶奶心脏不舒服进医院,他说把面吃完再走,不要浪费。” “什么不慌不忙?他这是没心没肺。”程映秋气不打一处来,“陶聆姐在里面生死未卜,他当” “算了,不提他。”李鹤薇走去抢救室旁边的长椅坐下,抬眼望着紧闭的门,仿佛入定一般,缄默不言。秋琬移步过去,坐在她身侧,低声讲述案件的进展,“晁辉不治身亡,死亡原因,醉酒溺水造成恶性心律。” “目前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指向颜琛,王姐和何姐带队去晁辉的房间,希望可以发现什么端倪。” “陶聆失踪期间呢?他去过哪里?什么时候回家?”李鹤薇双眼红肿,挪回目光望着她,眼神涣散,“我昨晚其实已经画出大概的轮廓,只差一点细节,如果坚持画完,提前传唤颜琛,她就不会出事。” “这些都是后话,谁知道呢?况且颜琛和晁辉应该跟踪你们一段时间,随时可能行动。” 李鹤薇走进死胡同,呢喃着:“还有,再往前推,我浪费两天,准确来说接近40个小时,假如” “没有假如,没有如果,鹤薇,你是人,不是机器,总有不在状态的时候,不需要自责。”秋琬敏锐,瞅她双颊通红,肩膀发颤,说话也语无伦次,伸手去探她的前额,触感滚烫。 第72章 呸呸呸,她好着呢 “找医生瞧瞧?”秋琬知道此时的李鹤薇执拗,听不进劝,喊来程映秋,“她在发烧。” “发烧?”*程映秋抬手触摸李鹤薇温度异常的额头,随即抢过手机,问道,“密码多少?是不是850808?”她成功解锁,点进app选择急诊内科挂号。 李鹤薇收回漂浮的视线,沉吟片刻,终于开口:“你去买点退烧药就好。” 程映秋眉宇间隐现忧色:“不行,至少让医生看一眼,还有你额头的伤,也应该消毒处理吧?” 秋琬点头附和:“小陶后续的康复肯定需要人照顾,你也倒下,谁来?指望她爸妈?阿姨估计没问题,但她爸呢?”即便刻意压低声音,柳芸还是听进耳朵,感激的同时,深觉太麻烦对方。她两三步走过去,嗫嚅着建议:“小薇,你去看病,这里我守着。” “阿姨。” “你平时关照着小聆,我非常感谢,现在她生病,你忙前忙后,也要注意身体。”柳芸坐下来,抓握李鹤薇冰冷的双手,鼻头泛酸,“快去吧,我们没有缘分做婆媳,但你待小聆的好,我都看在眼里。” 李鹤薇牵挂陶聆,意识仍是混沌,没法清晰地组织语言,只能木讷着应好。经过商量,秋琬留下,程映秋陪她去诊室。 *** “38.7,你说跳水救人没来得及换衣服,靠体温自然烘干,后来又下河吹风?”急诊内科诊室,医生耐心询问受凉的过程。 “嗯,是的。” “这才刚开始,如果没有及时用药,恐怕会进展成高烧。”医生盯着电脑,记录李鹤薇的病情,说道,“先查血,看有没有感染。” “好,谢谢。” 李鹤薇查血后,医生建议吃药,她想尽快恢复,选择输液。 “欸,让你在病房休息,想干嘛?”护士前脚出门,李鹤薇后脚翻身起床,被程映秋夺去鞋子。 李鹤薇抿着发干的薄唇:“映秋,给我。” “不给,你睡好。”程映秋苦口婆心地劝,“你去抢救室门外待着,她就能醒来?还是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吧。” 李鹤薇抬眸,眼底显而易见的哀伤涌动:“映秋,换位思考,如果秋姐生病,你会怎么做?” “呸呸呸,她好着呢。” “但陶聆还在昏迷中,我看不见她会心慌,你明白吗?” 程映秋理解她,稍微松动:“过去也看不着啊。” “至少离她近一些。” 李鹤薇一字一句,态度坚定,程映秋再难拒绝,将鞋摆放在她脚边,抬手取下药瓶:“走吧,随便你折腾。” “谢谢。” “谢什么谢,犟得和驴一样,她也是,复位后,手都还肿着就跑去上班。”程映秋低哼一声,“烦。” 李鹤薇不接话,安静地穿好鞋,跟在她身侧往抢救室走。 抢救室门外,林也正在交代陶聆的近况:“酸中毒,低血压,低血糖都已经纠正,凝血状况也良好,马上推去做进一步检查。” 柳芸颔首:“谢谢,谢谢医生。” 林也转身,李鹤薇叫住她:“林医生。” “李警官,你”林也看她打着点滴,面上掠过一抹惊讶的神色。 李鹤薇快步上前:“我只是小感冒,她呢?醒了吗?” 林也摇头:“神经内科的医生做完强刺激测试,没有反应。” 强刺激测试通常在患者昏迷时用来判断她恢复意识的机会,陶聆的状态意味着短时间内不会清醒。 “不过我触碰陶法医的眼结膜,她会眨眼。”林也勾起唇角,温声宽慰,“所以不算深度昏迷,还有可能转醒。” “知道的,谢谢。” “现在准备去做ct,看有没有脑水肿,肺部炎症等情况。” “好。”李鹤薇右手垂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5分钟后,陶聆被推出抢救室,转移床左右围着医护人员,她不敢靠近,只能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挪动脚步。 “让一让,让一让。” “姐,你不去瞧一瞧?”程映秋看跟车的柳芸哭成泪人,问身旁呆立的李鹤薇。 “不用,我输液,容易妨碍她们工作。”李鹤薇呼吸不稳,嗓音沙哑,整个人像是风中飘曳的烛火,摇摇欲坠。 “好吧。”程映秋掏出手机,意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你看我给陶聆姐抽的签,灵签65,险中得遇贵人扶,平地波涛自归宁,说会逢凶化吉,贵人应该就是那些医生。” “但愿。” “这是上上签,准没错。” 约莫20分钟,住院医师过来说明详情:“ct显示轻微脑水肿,肺部暂时没有发现问题,但她现在有点低热,林老师建议转进EICU治疗。” 柳芸忙道:“转,要办什么手续?” “先签字,稍后去缴费。” 办完手续,经过短暂的争执,李鹤薇把钱垫付。 柳芸言语满是感激:“小薇,你这出力还要出钱,我怎么过意得去?” “阿姨,我都说陶聆有医保和工伤保险,你不用担心” 她话音未绝,柳芸的手机铃声响起,陶碌海打来电话:“喂,给我一个去蜀江的拼车电话。” 柳芸走去旁边:“茶馆老板的女儿不是跑蜀江的接线员吗?” “她家收得贵,40一个人。” “那你就别来了。”打电话再拼车成功至少30分钟,加上中途消耗的时间,到医院都快9点。 “你说什么?” “我,我”柳芸少见的厉声斥他,“反正你也不关心小聆。” “好啊,你们娘俩一个鼻孔出气。不去就不去,她不是说她的事都和我无关吗?正好遂她的愿。” 陶碌海挂断电话。 柳芸偏回头,扯了扯唇角,无措道:“让你们笑话。” 李鹤薇常年和司法机关打交道,或者接受群众的委托尸检,见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父母和子女相处融洽的家庭常有,但这种亲情疏离的家庭同样司空见惯。 她深吸一口气,哑声回应:“阿姨,陶聆有人疼,不用他关心。” “你们是不是都要工作?回去吧,我在就好。”柳芸轻拍李鹤薇肩膀,“小薇,你发烧,早点休息。” 李鹤薇没有搭话,无论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柳芸不管她应不应,转头对程映秋说:“小程,谢谢你,还有你的朋友。” 程映秋礼貌介绍:“她也算陶聆姐的领导,秋婉秋警官。” “秋警官。” 秋琬回以微笑:“阿姨,我确实有事要忙,您这边保持联系。” “好。” “姐,你呢?回去睡一觉,明天再来?”程映秋戳一下李鹤薇后背。 “还有工作的事,需要你帮忙。”程映秋提前与秋琬合计,打算把人拖回去休息,毕竟待在icu门外也无济于事。 “什么事?” “回去再说,还得等会儿,先去病房把药瓶放下。”秋琬指着程映秋高举的输液瓶,“最后一点。” 输完水,李鹤薇帮柳芸在医院对面的宾馆订一间房,安排妥当,才坐进等候多时的车。 “姐,系安全带。”程映秋抬头望着后视镜的她,“别担心,睡一觉,说不定明天陶聆姐就能醒来。” “嗯。”李鹤薇脸色灰暗,眼神中疲惫尽显,“王姐和何姐去晁辉的房间,有收获吗?” 秋琬埋头收发着消息,回她:“你今天的任务就是休息,其他事甭管。” “不需要,让我去见见颜琛。” “我们没有证据指向他。”秋琬停顿两秒,目视着何英发来的私信,露出难以掩饰的欣喜,“晁辉行李箱的锁包发现10万元现金,包裹它的特殊纸张正好提取到颜琛的指纹。” 第73章 等空闲的时候,向你要答案 秋琬和李鹤薇抵达警局时,王涔正在对颜琛进行审讯,她们通过监控观察过程。 “你和晁辉只是普通同事的关系?”王涔打算循序渐进,堵住他所有的退路。 颜琛后背靠着审讯椅,神态轻松,说话滴水不漏:“比普通同事好一点,平时也会约饭,消遣。”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去帝苑国际做什么?” 颜琛明知故问:“帝苑国际在哪儿?没听他提过。” “今早7点20分,晁辉驾车撞断帝苑停车场的收费栏杆逃跑,被警方追捕过程中不慎落水。我们根据现有的证据怀疑他和该小区陶姓女子的绑架案有关。” “瞎说吧,阿辉不是本地人,应该和她无冤无仇,又不缺钱,干嘛绑架?”颜琛脸色骤变,惊讶的语气质问,“难道你们警方间接害他落水,想推脱责任?” 王涔猛拍桌子:“鱼塘附近装着监控,晁辉溺水完全意外。” 颜琛挑眉:“监控?谁知道警方会不会造假?我出去就联系阿辉的老婆起诉你们过度执法,导致他落水。” “还是先搞清楚他为什么见到警察就跑吧。”王涔出示数张录像的截图:“这是晁辉6点52分,6点55分,6点58分,7点01分在小区室外不同位置被监控记录的画面,动作和表情明显在跟踪前方打电话的女子。” 颜琛反应快,改变措辞:“也许他们认识?” “认识?陶姓女子7点04分告知朋友可能被跟踪,7点10分彻底失联,她的朋友,也就是追捕晁辉的警察。” 颜琛不屑的表情问她:“那你们在阿辉车里找到什么姓陶的吗?都说办案必须人赃并获,证据呢?靠两三张照片就可以定罪?欺负他已经没法开口说话吧?” 高智商犯罪,心理素质极佳,即便审讯经验丰富的王涔也不禁纳罕。她收敛神色,不紧不慢地拿出另一份报告,扔给颜琛:“晁辉所驾车辆的车厢提取到陶姓女子的衣服纤维,说明他们曾经近距离接触,甚至起过争执,纤维才会被附带。” 颜琛眼底闪过慌张的情绪,舔一下嘴唇:“是吗?那我不知道。” 做出舔嘴唇动作,通常正在压抑内心的紧张,秋琬按亮对讲机,提醒王涔:“王姐,趁机表明晁辉同伙的存在。” “好。”王涔收回摸耳机的手,直视颜琛,正色道:“晁辉还有同伙,驾驶蜀A3HPR2的黑色大众车驶离小区,陶姓女子就在小车的后备箱。该车经过崇明路,承中路,孟河街,最后沿着省道205朝蜀江走,这是调出来的渡口监控,他扛着一个防水编织袋,虽然戴头套,但大致的身高,体重,我们已经掌握。” “身高180左右,中等身材,大概80公斤。”王涔打量他,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觉得和你差不多?” “没有证据别瞎说,我可以告你诽谤。” “真相都会慢慢浮出水面,谁都不能逃脱法律的制裁。”王涔身体前倾,一瞬不移地看着他,“咱们回到开始的话题,以你和晁辉的关系,会借钱给他吗?” “借,借钱?”颜琛的瞳孔骤然收缩,迟疑数秒才回应,“哦,你说我借给他的10万?” 果然,一切都在王涔的预料中,她追问:“没写欠条吗?” 颜琛状若自然语气:“哎呀,兄弟嘛,他应急,写什么欠条?”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借钱的聊天记录都没有?” “他打电话借钱,哪有什么聊天记录?”颜琛鬓角渗出细汗,躲开王涔直视的眼神,迟疑的神色被对面的负责审讯两人尽收眼底。 “你真是阔气。”王涔滑动晁辉的手机,展示浏览器界面,“你看,他查协助谋杀判几年,我想知道,他协助谁?杀谁?难道马知明?”技术组恢复晁辉已经删除的浏览记录,掌握大量证据。 “我,我怎么知道?可能闹着玩。”颜琛平静的面容逐渐扭曲,“再说,他杀人关我什么事?” “推测,我做一个推测,晁辉案发当晚没有离开酒店,利用和马知明的工作关系,调换保温杯,或者直接把安眠药放进对方保温杯。至于他帮谁?我的同事经过目击者的描述模拟画像,你要不要瞧一眼,认识吗?”王涔知道李鹤薇的画像不能作为证据,故意和他打心理战,“她凭借一支笔,帮助警方破获数起重案。” 目视着李鹤薇模拟画像的照片,颜琛仿佛瞬间被定住,眼珠乱颤,反击道:“你,你说的同事肯定看着谁画,主观意识做不得证据。” “你还挺清楚啊,确实不能作为证据,但可以为警方提供办案的思路和线索。”王涔咄咄逼人地盯着他视线游离的双眼,“颜琛,你迟早会落网,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我们还有300多个监控视频没有看完,也在积极寻找你遗弃的车辆,还原你的行踪,以及晁辉遗留的东西,应该能够发现更多的实证。”王涔离开座位,走到他的身边,声音似寒冰般冷冽,“做过的事,必然会存在痕迹,你逃不掉。” “我就是没做过,你们不是很厉害吗?想零口供结案?”颜琛垂死挣扎,怒目圆睁,暴躁的本性毫不遮掩地从每个毛孔散发,“我常年审核悬疑刑侦类小说,知道定罪需要完整的证据链,你们有吗?去找啊,看监控啊,看啊。当然,不要忘记留意身边人,听说他们报复一个,还会有第二个。” 颜琛咆哮的吼声回荡在审讯室,隔壁观察室监控屏幕前的李鹤薇压制着怒火,握紧拳头,手背青筋凸起。 没有证据强留颜琛,秋琬放行,派人24小时轮班盯梢。她亲自把李鹤薇送回帝苑国际,看着对方走进卧室,掩住房门,将愣在身侧的程映秋拉去角落。 “小秋,她有什么动静立马联系我。” “动静?” 秋琬往房间递眼神:“我怕她找颜琛。” “颜琛?绑架陶聆姐的人?” “对,他嫌疑最大。” 程映秋点头应下,回握秋琬的手:“你呢?还要去警局?” 秋琬唇角勾起轻浅的笑,黑白分明的眸子星光点缀:“嗯,积压着不少事。” “你都没有怎么休息,受伤的手肘也没有完全消肿。”程映秋小心翼翼触碰她包扎固定的左臂,眉心褶皱分明,“药呢?准时吃了吗?” “放在办公室,等会儿回去吃。”秋琬捏了捏她虎口的软肉,“我答应你,破案以后争取多休息。” 郑重的语气,程映秋脸颊瞬间红云浸染,软声软气道:“干嘛,什么叫答应我” “记得曾经某人质问,怎么没人来管我?”秋琬低头,找寻她躲闪的眼睛,笑意加深,“是不是?” 程映秋少见的结巴:“有,有吗?” “应该吧?我记性不差。” “哦。”程映秋眨着眼,目光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指尖的暖热好似逐渐蔓延到心脏。 “我还有工作需要处理。”秋琬牵着她走去门边,弯腰穿鞋,“至于我们的事,等空闲的时候,向你要答案。” “我,我们的事?” “是。” 秋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程映秋直愣愣地望着女人消失的方向,脑海中满是她离开时如沐春风的笑容。 *** 夜阑人静,李鹤薇卧室的阅读灯昏暗,她靠坐在床头,强撑着眼皮浏览拷贝回来的监控录像。 黑色大众车7点28分驶离停车场,什么时候进场?李鹤薇查看记录,停车时间9小时57分钟,原来他们在10月9日晚上9点多已经进小区,难怪管理员没有警觉。 帝苑国际的业主接房不过两年,入住率只有40%,因此小区车位多,开放对外临时停车业务。 李鹤薇盯着录像,反复观看进场和出场细节的差异。进场时以免打草惊蛇,司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正面看不见五官,出场时戴的头套;衣服没有区别,都是深色衬衣;视线缓慢移动,棉纱手套,进场没有黄边,出场的手套却带着黄边?她倒回去重放,按暂停,截图放大,确定两双手套存在明显差异。 为什么中途换手套? 李鹤薇视线挪移,突然聚焦在司机左手的手腕内侧,发现一处明显印记,因为像素问题,无法辨认形状。进场有吗?她回看视频,可惜衬衫长袖遮住手腕。她将截图发给秋琬:【你觉得像什么?】 【快2点,怎么没睡?】 【你也一样。】 【我马上到家。】 李鹤薇重复:【像什么?】 【看不清,但印记周围泛红,大概率新伤。】 李鹤薇得到想要的答案,掀开床被起身,披着放在沙发的风衣往外走。 【鹤薇?】秋琬察觉她的异常,立即电话联系程映秋。 “小秋。” 程映秋睡眼惺忪,伸手按亮台灯:“唔,嗯?” 秋琬言语急切:“快,去隔壁看一眼,她还在吗?” “哦。”程映秋趿着拖鞋刚走两步,听见关门声,冲着话筒惊呼,“姐刚出门!” “跟着她,我马上来。” “哦,哦。”程映秋手忙脚乱,边走边穿衣服。 “别挂电话,开蓝牙耳机。” “好。”程映秋瞅着电梯显示屏犯愁,“两个电梯,一个停在负一楼,一个停在一楼,我去哪儿?” “她的车送修,阿姨的车钥匙在哪儿?” “我房间,明天老程出远门,还得去还车。” 秋琬步履不停:“那就去1楼找一找。” *** 负一楼电梯间右侧的走廊,李鹤薇将蓝色垃圾回收桶放倒,半蹲在墙边,戴着口罩和手套仔细翻找。她眉头轻敛,咳嗽声不时在狭窄的空间回荡。 没有,难道猜错?应该还有垃圾桶,她站起身,踉跄着前行,放倒走廊对面的垃圾桶,继续翻找,终于在两个黑色袋子中间发现一双沾染血迹的棉纱手套。 李鹤薇沉浸在短暂的欣喜中,后方黑影晃动,慢慢向她靠近。 第74章 下手快准狠 李鹤薇余光瞥见地面的黑影,提前戒备,将长发随意扎成马尾,屏住呼吸。当沾染着麻药的纱布捂住口鼻时,她佯装昏迷,随即抓握对方的胳膊,快速低头屈膝,利用省力的杠杆原理,将其过肩摔倒。 “颜琛?”仰躺的凶徒没有戴头套,李鹤薇认出他。但她不明白对方的行为逻辑,既然千方百计脱罪,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犯案? 颜琛不吭声,按压着吃痛的后背站起来,甩出腰间的机械棍,看准时机向她砸去。李鹤薇侧身躲过,扣紧他的肩膀,却被反肘卸力,单手缚住臂膀推向右侧的墙。 咳咳,李鹤薇还在发烧,半个小时前吃药,药物作用导致脑袋昏沉沉,提不起劲,只能咬牙承受,眼睁睁瞧着机械棍挥舞而来。电光火石间,她凭借身体的本能闪躲,缓过神,提膝猛踹颜琛的腹部。 接连三次,颜琛终于松手,捂着腹部后退两步,丢掉碍事的机械棍,从裤兜摸出钢丝绳藏在袖中。 “你命挺大,两次的目标都是你,却毫发无伤。”颜琛距离她两米远,喘着粗气说,“向你交个底,我绑错什么姓陶的警察,但没有搞刹车,因为” 提及陶聆,话还在唇边绕,李鹤薇冷冽的双眼瞬间结冰,拎起墙角业主装修剩余的木板拍向他。颜琛猫着腰,双手捂头承力,瞅准空挡,扑过去抱住她的双臂,转身抽出钢丝绳,套着她脖颈。 好在李鹤薇及时抬手抵住钢丝绳。 “我本来只是跟踪警方打听查案的进展,不想招惹你,然而有人想借刀杀人,提出10万报酬。”他抓紧绳索的两端向外拉扯,狞笑着,“10万,还没我半年的工资多。但我喜欢挑战,喜欢刺激,喜欢看你们束手无策的样子。” 颜琛180的个子,力量悬殊,李鹤薇原本在格斗擒拿方面的技巧略胜一筹,因为发烧也折损大半,此时拽着钢丝的手心已经勒出血痕,侧颈也被刮伤。她涨红脸往外推,按捺被对方激起的情绪,思忖着怎么脱身。 “《最后一个幸存者》第五个案子,两位警官死于非命,一个在河边溺死,一个被钢丝勒死,我安排合理吧?” 溺死空气凝滞,呼吸愈发钝涩,李鹤薇手肘捶打他的侧腰。颜琛置若罔闻,仍然牢牢地控制着钢丝绳。 “我把这些告诉你,就是笃定你没有办法活着离开。” “是吗?”李鹤薇不显山不露水,视线挪移,忽然抬脚猛踩颜琛的鞋,趁对方松懈,双手从他的两臂之间穿出,转身逃离缠绕的钢丝绳,捡起机械棍。 “不会用?我来教你。”在校期间,李鹤薇学过警棍的实用攻击和防身技法,手持机械棍向前,抬手劈向颜琛的左臂,中途转而直冲他的肘部。 下手快准狠。 颜琛痛呼出声。 李鹤薇布满血丝的眼底犹如鬼魅般猩红,颜琛试图俯身抱住她,她迅速左撤步躲过,重击对方的肩膀,后背,毫不手软。 “这是你送上门,我正当防卫。”穿书前,陶聆因为颜琛寻求刺激殉职,如今虽然暂时脱险,但也在昏迷中,死生难料。李鹤薇眼前浮现她插着呼吸机,脸色惨白的画面,胸腔翻腾倒海,先前极力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避开要害,追打颜琛。 颜琛利用身高和力量的优势反扑,两人扭打在一起,李鹤薇毕竟握着武器,趁其不备,左手抓住对方手腕,同时机械棍猛击后腰,右脚将他绊倒,掐住后颈向地面推按,右膝乘势跪压他的肋部。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李鹤薇砸他膝窝外侧的肌肉。 “姐!”程映秋和秋琬没有发现李鹤薇的身影,叫醒门卫,查看监控视频,知道对方乘坐电梯去负一楼,心急如焚往回赶,正好瞧见失控的她。 李鹤薇愣怔片刻起身,松开右手,机械棍应声落地。 “姐,没事吧?”程映秋快步走近,查看她的伤势。 李鹤薇沉默着摇头。 秋琬制服颜琛,将他锁住,面露忧色问她:“怎么回事?” “我来找手套,遇袭,正当防卫。”李鹤薇抬头,展示颈侧的血痕,双手的勒痕,部分红肿的碰撞伤,她嗓音低沉,补充道,“避着要害,他只是软组织受伤,会痛,不会死。” “什么手套?” 李鹤薇走去角落的垃圾桶,捡起手套,递给秋琬:“家里有密封袋,装好带回警局。” 秋琬目视着手套边缘的血迹:“你怎么突然来翻垃圾桶?” “碰运气,小区清晨6点开始收垃圾,我想着今天的还在。”李鹤薇虽然发烧,但头脑还算清晰,剖解道,“颜琛应该用的吸入式麻醉药七。氟。烷,短时间内并不能致人昏迷,所以陶聆肯定会挣扎。”她伸手抓住男人的左手,只见手腕内侧呈现明显的牙印。 “不出意外,检测血迹DNA,会出现两组图谱。” 颜琛疼得佝偻着身体,面色铁青:“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当时忙着把陶聆搬进后备箱,叮嘱晁辉销毁作案工具, “走。”秋琬推着颜琛后背往前迈步,沉声斥责,“回去让小廖和小吕写检讨,他俩今晚负责盯梢。” “呵,我换一身外卖员的衣服,戴着头盔骑车,光明正大走前门。”颜琛像一匹狼,恶狠狠的眼神锁住李鹤薇,忽然释然地笑,“他没说错,破案的关键就是你,我输给你,没输给那些草包。” “警队是一个集体,没有你口中的草包。秋警官可以迅速组织救援队部署救援工作,临危不乱;王警官,何警官带领重案组,技术组地毯式搜查你和晁辉犯案的证据。”李鹤薇攥成拳头的指节发白,声音轻颤,“以及在医院昏迷的陶法医,她发现你作案的手法不同寻常,瞧出行李箱的端倪,甚至在挣扎时,拼命留下证据。” 颜琛癫狂的语气反驳:“我承认袭警,杀马知明呢?证据在哪?” “只是袭警?你涉嫌绑架,袭警,杀人未遂,至于马知明的案子,我相信你的猪队友会送给警方证据。”秋琬故意拉拽颜琛受伤的胳膊,惨叫声在停车场震荡回转。 *** 十月的蒲辰,天气微凉,秋风伴着晨间的湿意轻拂。李鹤薇在综合楼对面的停车棚驻足,手机贴着耳朵:“阿姨,医生怎么说?” “小聆凌晨高烧,什么药,物理什么,我也没听懂,后半夜才退烧。” 李鹤薇猜测医生用药,结合物理降温。 高烧,大概感染引起炎症,最折磨人,李鹤薇眼眶瞬间湿润:“我在警局,晚会儿去医院。” “小薇,你工作忙,不用来。” “不忙,阿姨,医院有食堂,你记得吃饭。” 柳芸再三感谢,结束通话,安妤正好过来,开门见山道:“薇姐,颜琛是超雄啊!” “超雄?” “性染色体xyy,难怪性格暴躁,攻击性强。”安妤把打印的检测报告单递给李鹤薇,跟着她往前走。 “还有小陶的匹配结果,确定无疑。” 陶聆咬伤颜琛,所以颜琛的血液标本留存她的唾液。李鹤薇抬脚迈过台阶,面色恢复寻常,边走边翻报告:“嗯,待会儿交给重案组。” “鹤薇。”秋琬出门吃早餐回来,喊住她,将一叠纸塞进她怀里,“晁辉代笔的证据,这是2013年7月的大纲,小说主要人物的设定稿,但马知明曾经接受采访,声称《最后一个幸存者》去年3月开始构思,写大纲。” 安妤不禁纳罕:“他出版的小说竟然都是别人代笔。” 李鹤薇纠正道:“晁辉代笔完全自愿,但马知明前7本小说属于剽窃乐琪的成果。” “你提起乐琪,她说马知明担心东窗事发,早就把所有的证据销毁。”电梯检修,她们走楼梯,秋琬手扶栏杆,回忆和乐琪交流时,对方闪烁其词,前言不搭后语,补充道,“不过应该另有隐情。” 李鹤薇示意她继续说。 “她在帮祝虹隐瞒着什么。” 李鹤薇觉得耳熟:“祝虹?乐琪的小姑?” “对,祝虹就是中云出版社的主编,颜琛的直属领导,也是捧红马知明的幕后推手。” “主编?幕后推手?”信息过载,李鹤薇拧紧眉头。 “没错,我10分钟前联系祝虹,她在开车,说等会儿回话。”三楼分岔口,秋琬跟着她们往左,祝虹来电,她暗示身侧的李鹤薇,两人去电梯对面的会议室接听。 秋琬讲明来意,祝虹直言不讳:“两年前,我安排颜琛联系马知明出版图书,为他造势,营销,推荐影视公司,让他一跃成为国内炙手可热的悬疑类小说作家。” “这样做的目的?” “爬得高,才摔得疼,我知道颜琛的性格睚眦必报,故意在他们中间穿针引线。”祝虹语速平缓,情绪没有愤怒,只有淡然,娓娓道来的平和,“目的就是要马知明为他家暴小琪,欺世盗名的行为付出代价,没想到他却死在蒲辰。” 第75章 乖,我等你出院。 祝虹提供马知明和颜琛讨论找代笔的谈话录音,猜测大概马知明没有兑现承诺:“他获利1292万,按合约内容,颜琛至少分成300万,但据我所知,马知明反悔。” 杀人动机明确。 秋琬道出疑点:“以你在出版界的地位,完全可以封杀马知明,为什么假手旁人?” “还是那句话,当时他只在燕沪两地小有名气,爬得不够高,摔下来也不疼。况且,亲自弄他,会脏了我的手。” 秋琬和她一问一答沟通将近半小时,结束通话,李鹤薇分析:“祝虹应该没撒谎,为一个烂人搞坏名声,或者犯罪,不值当。” “嗯。”秋琬点头认同,但表示会依法调查。 “当然,程序得走完。”李鹤薇转身,迈着长腿往技术组办公室走,秋琬和她并肩,关心道,“你有伤,还在发烧,怎么不请假休息?” “小吴丧假,陶聆在医院,咱们组的人手不够。” 秋琬忙不迭问她:“小陶怎么样?有没有转好?” “老样子,开始发烧。”李鹤薇神色黯淡,自我安慰,“不过也是好兆头,说明身体机能还在工作。” “嗯,什么时候去医院?捎带我。” “你也有伤在身,还是多休息,我去坐两个小时就回来。”李鹤薇知道附属医院的eicu4点开始定时探视,下班过去守在门外也无济于事。她眉眼透着一丝伤感,但言语异常坚定,“陶聆应该也不希望我意气用事,颓废度日吧,所以争取找到证据,坐实颜琛犯罪,不是更好?” “嗯,你说得对。” 李鹤薇推门进去,只见何英和王涔围坐在靠窗办公桌的电脑前,神情凝重。 秋琬忙问:“何姐,王姐,这是发现什么?” 王涔偏头,喊她们过来。 “你们看,进一步比对信息,颜琛的DNA和去年燕城邶云区铁皮烤箱案凶手的DNA匹配,我正说给你打电话。” “是吗?”秋琬凑近些,扫视报告的内容。 “对啊,出租车司机被分尸以后抛去美食街的烤箱,因为附近没有安装监控,司机社会关系复杂,缺少证据,只在他指甲缝提取到少许皮肤组织,检测出DNA。” 何英补充重点:“截至去年案发前,数据库没有颜琛的DNA信息,所以他至今逍遥法外。” 秋琬深邃的瞳孔泛着胜券在握的波光:“好,我先通知刘局,再联系燕城警方。” *** 约莫10点,颜琛被带进审讯室,依旧王涔主审,秋琬安排老徐协助,相较而言稳重的小周担当书记员。 “这是我们通过技术手段,恢复晁辉电脑文档记录和手机聊天记录的打印稿,证明他帮马知明代笔。”王涔双手交叉,抵住下巴,正色道,“代笔的事,你知情吗?” 颜琛翻看聊天记录,表情惊诧:“什么?老马找代笔?不可能吧,他已经出版7本小说,怎么会第8本突然需要代笔?” “你确定不知情?” “确定。”颜琛谨慎,从始至终都和晁辉当面商*量,不会留存书面证据。 王涔播放祝虹发来的录音:“你听。” “老马,现在信息时代高速发展,业内越来越重视知识版权,你让我找谁啊?” “小晁不错,我看他脑洞挺大,写的短篇小说都有反转。” “但他会答应吗?” “没人帮小晁出版,他当助理一个月最多赚6000,我一次性给他20万。” “需要承担风险,我考虑一下。” “琛哥,我的书口碑越来越好,随便写一本都能大卖,以后咱们分成怎么样?” 王涔按暂停,适时提问:“还记得分成多少吗?” 颜琛脸色愈发难看,咬着唇一言不发。 “不说?”王涔乘胜追击,“你刚才不是矢口否认吗?这会儿哑巴咯?或者听我来推测一下你和晁辉的杀人动机。”她简明扼要地说,“一个为代笔费,一个为分成的300万,都是钱,对吧?但你有没有想过,杀他不仅拿不到钱,还会进局子。” 颜琛喉头滚动,明晃晃的紧张。 王涔话锋一转:“唉,罪犯当然不会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大多只图一时之快,或者自信地认为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 “比如你,3.28铁皮烤箱案的凶手,一次得逞就愈发嚣张,杀马知明,绑架陶法医,袭击李警官。”王涔双眸仿佛喷出火来,直视颜琛的眼睛,“后面两次都是杀人未遂,简直猖狂。” 颜琛浑身生理性地颤抖,银质手铐在刺眼的灯光下哗啦作响。旁边监控室,秋琬手持对讲机,压低嗓音说:“王姐,放燕城邶云分局孟队的视频。” “好。” 王涔手机翻出接收的视频,展示在男人面前:“颜琛,这是邶云分局孟警官录制的视频,她所带领的支队没有放弃侦查,一直在寻找证据。” 视频播放,画面中,穿戴整齐的女警神态严肃:“颜琛,我们排查13678个监控视频,截取到你的背影和戴头套的正面,走访数百位市民,查到零星证据,但天网恢恢,我始终相信可以” 颜琛仰头深吸一口气,说话时声音暗哑:“呵,我只是一时疏忽,拿手套去擦手腕的血,轻信晁辉的办事能力。”陶聆反抗中咬破颜琛的皮肤表面,他顺手脱掉手套擦拭沁出的鲜血,留下铁证。 “还在狂妄自大。”王涔瞪着他,“晁辉至少曾经犹豫,后悔,最后交代陶法医的去向,你却死性不改。” “后悔?他后悔什么?我提议绑架警察,他没有反对!马知明死后,他第二天过来,说我不严谨,还在飘窗写下‘该死’两个字!” “我们掌握证据,才会在审讯过程中陈述和质疑。”王涔将晁辉的日记本扔给颜琛,“他有写日记的习惯,半小时前,李警官在堆积如山的物证中发现细节。日记本第125页过后就是127页,他曾经提笔在126页写下忏悔书,大概因为精神恍惚,行文语句不通,后来撕掉。” 写字会形成书写压痕,李鹤薇用压痕静电显现仪还原忏悔书的内容。 颜琛扫视着日记本的字句,面如死灰。 【琛哥面不改色,我为什么提心吊胆?是不是不该答应他帮忙?】 【协助谋杀就是故意杀人罪的共犯,轻则三五年,重则无期,甚至死刑。琛哥竟然让我去跟踪警察,参与绑架警察】 【不该鬼迷心窍,缺钱就慢慢赚啊,20万,存个五六年,还能避免东窗事发以后吃牢饭或者花生米】 颜琛抬起赤红的眼睛:“我以为杀马知明已经做到天衣无缝。” 王涔坐在审讯桌后,身体略微前倾:“根本不存在完美犯罪,你永远会在某个细节疏漏。” 随后,按照常规程序,颜琛坦白犯案过程,签字画押,被其他同事带走。 李鹤薇默不作声地走出隔壁房间,坐电梯返回办公室,倚在窗边,抬头仰望天空。雨后初晴,阴霾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落,跌进她眸底,与凝在掌心的光斑共同闪耀。 她无声地呢喃:“陶陶,别再贪睡。” 然而事与愿违,陶聆接连两天发烧,确诊肺部渗出性炎症,林也直言越快清醒越有利身体的恢复,不然即便醒来也会落下后遗症。 这天深夜,李鹤薇拖着疲惫的身影推开家门,程映秋忙前忙后递东西。 “姐,喝水。” “姐,吃点水果。” “姐,吃饭没有,要不要点外卖?” “不用。”李鹤薇机械性地回答。 “陶聆姐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李鹤薇喉咙像被棉花堵住,艰难地吐出四个字:“我去洗澡。” “好吧。”程映秋不强求,直愣愣地看着她走进卧室,掩住房门,随即低头回消息。 【她回家了吗?】 【刚到家,看样子心情不好,我本来以为她已经放平心态。】 【怎么可能放平心态?她在用工作麻痹自己。】 【猫猫叹气表情包】 【今天开会,刘局单独赞扬她带队有方,估摸着技术组年底能拿集体三等功。】技术组为燕城邶云分局侦破悬案提供强有力的直接证据,刘局和魏局因此被省厅嘉奖。 【她应该不在乎什么立功。】程映秋隐约听见李鹤薇房间急促的脚步声。她快步走过去,敲门,“姐,你干嘛?发生什么?” 李鹤薇嗓音哽咽,带着些许难言的激动:“陶,她醒了。” 程映秋将好消息转告秋琬,临近12点,一行三人开车赶往医院。 EICU换衣服的隔间,林也反复叮嘱李鹤薇:“最多5分钟,说话尽量压低声音。” “好,感谢您破例让我见她。” 林也含着笑,点头算作回应。 李鹤薇跟在林也身后,咬着唇靠近二号床。 “你应该知道需要手消,我不打扰了。” “谢谢。” 林也走远,李鹤薇双手消毒,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虚睁着双眼看着自己的陶聆,心头胀痛难耐。 “陶陶。”她改称呼,低声唤道。 陶聆虚弱,声音仿佛从鼻腔发出:“薇姐。” 李鹤薇眼眶瞬间红透,唇角勉强扯出笑容,俯身握着女孩的手,在她耳边呢喃细语:“乖,我等你出院。” 第76章 我梦寐以求。 陶聆知道李鹤薇不能停留太久,垂眸看向对方握着自己的手,片刻后重新将视线移回她的脸,失序的心跳顺着脉络直达神经,呼吸也逐渐紊乱。 李鹤薇关注着她,忙问:“还好吗?” 陶聆没有回答,面露忧色眉宇间皱起微不可察的峰峦,抬手去触碰她颈间的伤痕。 “没事,你别担心,颜琛已经落网。”李鹤薇抚着她的手背,动作轻柔地圈住手腕,放回被子,考虑她不清楚案件后续的发展,低声解释,“颜琛就是绑架你,谋杀马知明的凶手。” “知不知道,你好勇敢,咬伤颜琛,万幸留住证据,让他无法抵赖。”手套和日记本,以及包裹现金纸张表面的指纹,正是破案的关键铁证。后来警方搜查颜琛住所,发现两瓶七。氟。烷,10颗安眠药,还有部分作案工具。 陶聆心下稍安,心头笼罩的愁云逐渐消散。 李鹤薇絮絮叨叨地聊起技术组的同事都盼着她早日康复,秋琬和程映秋也牵挂她,最后提到柳芸。 “阿姨暂住医院对面的宾馆,白天都守在门外。” 陶聆嗯声,表示知道。40分钟前,柳芸担心影响她休息,没有前来探望,请求林也允许她们手机通话两分钟。两分钟,都是柳芸说,陶聆听。 “小薇帮我在附近订酒店,钱也不肯收。” “你昏迷时,她发烧,还在忙前忙后,每晚也会主动问候我。” “必须知恩图报,出院以后,我们买点东西送她,请她吃饭。” 她从只言片语中捕捉到李鹤薇的拳拳情意,此时反握着温暖的手,四目相对的瞬间被那双深邃眼眸吸附,遭受湿润淹没,热泪盈眶。 “干嘛哭?”李鹤薇伸手擦拭她眼角溢出的泪,“我马上得走,不能让林医生难做。”所有亲密的互动自然发生,陶聆没有逃避,李鹤薇也愈发从容,坦荡,她轻抚女孩的软发,嗓音低柔,“晚安。” *** 李鹤薇前脚跨出eicu,程映秋急不可耐走过去,挽住她的手臂:“姐,开心了吧?” “是。” “哎哟,那就笑一笑,别老是撇着嘴。” 短暂的相处,心疼多于欢喜,但此时此刻,李鹤薇不愿扫兴,唇角勾起轻浅的弧度:“好,程大小姐,送我们回家吧。” “得嘞。” 回程走高速,李鹤薇先下车,掩住车门,程映秋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轻踩油门,小车穿过柏油马路,拐进狭窄的旧街,最终停稳。 “上去坐会儿?”秋琬解开安全带,低垂着脑袋,状若自然的语气开口。 “啊?”半夜接近两点的邀请,不像她平素的风格,程映秋琢磨片刻,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由蜷缩,瓮声瓮气答应,“哦,好。” 程映秋紧跟秋琬进屋,踩着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一步步往前,抬手抚摸发烫的耳朵,缓缓吐出一口气,暗骂自己胡思乱想,也许对方只是叫她上来喝杯水。 对,谁让她刚才在高速公路嚷嚷着口渴。 “喝苏打水还是温水?” 果然,程映秋因为紧张而绷直的身体霎时放松,莞尔一笑:“温水。” “好,稍等。”秋琬下楼接水,不过半分钟,端着杯子出现在身侧,“这是我惯用的马克杯,已经洗干净。” “谢谢。”接过水杯的程映秋再次局促,心底惊呼救命,快速吞咽两口温水站起身,准备溜之大吉,“我,我先回家,秋姐早点休息。” 秋琬柔声唤住她:“等一下。” “啊?” 程映秋目视她颀长的身影走进房间,拿着一个盒子出来,坐在身侧,转而一瞬不移地看着自己,认真而又诚挚地说:“送你礼物,顺便讨要答案。” 秋琬褪去工作时的锋利,温雅而笑,第一次在她面前显露最为日常的状态:“在瓦鸢的时候,我听你说相机有点小毛病,需要送修,就自作主张买的微单。” 松下全画幅微单,售价一万出头,程映秋知道价格,脱口而出:“这太贵重”她家境殷实,但避免被父母控制,也方便日后有底气出柜,毕业以后就从未主动伸手向家里要钱。 送去维修的微单,还是五年前程稚娇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小秋,先听我说。”秋琬停顿两秒,柔润的唇瓣翕动,“虽然我发觉喜欢你的时间只有不到半个月,也思考过会不会年龄相差太大。” “但可能我失败过一次,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谨慎,导致这些年对情爱方面也兴致缺缺。你是长久以来唯一走进我心里的人,让我想要开始这段感情的冲动。” 程映秋凝望着她,眼睛弯成月牙。 秋琬扬起唇角:“相处的时候,总能被你明媚的笑容,恣意洒脱的性格吸引。”她郑重地道出思量许久的话语,“所以,小程同学,能不能允许我每天醒来就可以看见你的笑容?” 程映秋难得见到如此直白的秋琬,心里泥泞成河。 她看着暖黄灯光似乎掉进女人的眼底,黑白分明的眸子灼热闪亮,情不自禁圈住秋琬近在咫尺的脖颈,仰头在她唇角轻轻一点。 “我梦寐以求。”主动送吻,程映秋头靠在秋琬胸前,颊边红霞绚烂,咬着唇,蚊吟般声音低语,“那我今晚可不可以留宿?” 怕她多想,觉得自己孟浪,急忙补充:“只,只是盖着被子说话。” “好。”秋琬瞧着小姑娘瞬息万变的表情,只觉心中柔软一片。 然而想象中的夜聊进行不过10分钟,不失眠也不多梦的秋琬因为疲倦沉睡。相隔半尺的程映秋穿着她宽松的T恤,沉溺在周遭都是女人气息的环境中,眼底不自觉浮现笑意,大着胆子靠近左边温暖的怀抱,如愿以偿地闭上眼。 *** 程映秋习惯赖床,早晨醒来时,被子暖烘烘。她睫毛轻颤,看着眼前日思夜想的女人,再三确定没有做梦,正想说早安,秋琬先开口:“7点20,小程记者。” “啊!怎么不叫我!” 秋琬眉眼柔和:“7点的时候某人说再睡两分钟。” “我,我先换衣服”程映秋下床,抱着床侧椅子上的衣服,冲进旁边卫生间。 两人洗漱后下楼,正巧撞见从厨房出来的秋惠虞,程映秋红着脸招呼:“外婆早。” “映秋啊,吃完早饭再走,鱼汤面。”秋惠虞边走边说,“昨晚小秋下厨做的水煮鱼,正好煮面。” 程映秋偏头朝秋琬使眼色:“可是” 秋琬心领神会,解围道:“外婆,时间来不及,我俩都是8点上班。” “你就在对门上班嘛,走过去5分钟。” “我得先送她去电视台。” “这样哦,那快去吧,记得在隔壁早餐店买点方便带走的包子,别饿着映秋。” 秋琬语调轻松:“好。” 走出副食店,程映秋后颈的红云还未消散,低声问:“外婆,她” “外婆知道,我今早告诉她。”秋琬生活自律,已经形成生物钟,7点准时起床。她先去楼下知会秋惠虞,提醒老人不要问长问短,会吓着程映秋。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脸皮薄,不会问长问短。” “嗯,她性格爽朗,但毕竟第一次恋爱。” “所以你年纪大一些,要让着妹妹。” “外婆同意吗?”程映秋的话语将她思绪拉回。 “当然同意,她老人家非常高兴。”秋琬在隔壁早餐摊位前挑选食物,征求小女友意见,买一笼包子,两个小花卷,两杯豆浆。程映秋忍不住多看两眼,心中愈发欢喜。 因此坐在工位,本来犹豫着晚两天再把消息告知李鹤薇的她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跳跃。 老姐:【昨晚没回家?】 【姐,你还是在意我,知道我没回家。】 【正式宣布,我脱单啦!她表白耶,我还在考虑准备什么礼物,她就抢先一步。】 【猫猫打滚表情包。】 【姐,你快表白,我要姐嫂。】【摊手表情包】 老姐:【微信转账999。】【长长久久。】 【你怎么一言不合就发红包,我摊手讨要姐嫂,不是要钱。】 老姐:【图吉利。】 【是吗?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谢谢老姐。】 【陶聆姐呢?什么时候转去普通病房?】 【下午三四点。】 【那你下班过去?】 【嗯,我今晚会留在医院,你和秋姐不用去。】 【好的,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程映秋收起手机,抬头看一眼,陈曼已经坐在对面。 “啧啧啧,程大小姐,气色红润,发生什么好事啊?”陈曼在她隔壁组,负责视频剪辑工作,溜班过来聊天。 “终于不是母胎单身。”程映秋翻开手边的文件夹,投入工作状态,“我9点要去检察院,下班再说,有空请你吃饭。” “去检察院干嘛?” “亲身体验检察官去看守所提审嫌疑人。” “重案?不可能吧。” “盗窃案,快回去,别妨碍我做事。” “谁叫你不回微信?” 陈曼走后,秋琬发来微信:【9点是不是去检察院?顺路载你。】 第77章 能不能让我知道? 陶聆没有基础疾病,苏醒后,能够短时间内恢复自主呼吸,因此经过林也的细心诊察,第二天顺利转去普通病房。 傍晚时分,李鹤薇抱着热水袋走进房间,柳芸正好去洗碗,她便坐在病床右侧的陪护椅,伸手掖着被角,柔声问:“冷吗?” 陶聆摇头:“不冷。” “室外只有14°,怎么不冷?”然而当李鹤薇的手覆在女孩的手背,才知道她没有撒谎,暖烘烘的温度,舍不得挪开。 “薇姐,反倒你,肯定冷。”夕阳将陶聆浅棕色的瞳仁照得通透明亮,扣着她手腕塞进被子的动作也和眼神一样温柔。 李鹤薇可以承受凶徒的袭击,可以承受查案时遭遇的困境,可以承受穿书后的一切千难万阻,唯独受不住陶聆身在病中,还要主动关心她。 “冷。”李鹤薇鼻头泛酸,克制着不断滋生的情绪,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需要在你被子里多呆会儿。”她生长于冬季相对比较暖和的深圳,所以难以适应蒲辰湿冷的气候,走哪儿都必须带着热水袋。 陶聆闻言,平日冷静的面容在此刻染上一层薄红,闷声不语。 李鹤薇沉吟片刻,聊天似的语气和她商量:“今晚我不回去,留下来陪你。” 预料之中,陶聆婉拒:“你明早还得上班。” “没关系,我开车来,随时可以走。” “四张病床都满员,睡陪护椅不舒服。” “难道阿姨睡着就舒服?”李鹤薇一句话噎住陶聆,柳芸凑巧回来,笑着说,“小薇来啦?” 李鹤薇收回轻捏着女孩掌心的手,站起身,礼貌应道:“阿姨。” “你工作忙,不用每天跑医院。”柳芸走至身侧,将饭碗放进置物柜,拿出两个苹果,坐在旁边削皮,“林医生说小聆恢复得好,过两天没有头晕头痛,肺炎的症状控制住就可以出院。”陶聆失温导致轻微脑水肿,虽然苏醒,但偶尔还会头晕。 李鹤薇最终没能如愿留下,被柳芸斩钉截铁拒绝。 她因此每日黄昏过来,待两个小时,然后离开。陶聆心思细腻,发现她黑眼圈越来越重,饱满的脸颊明显凹陷,在办理出院手续当天小心翼翼问出口:“最近睡得不好吗?” “有点失眠。”李鹤薇说得轻松,事实已经连续五天只能浅眠三五个小时,每晚闭着眼睛,陶聆惨死的画面就在脑海中浮现。她虽然不停暗示颜琛被捕,对方脱离危险,但时常思忖着还有未知的隐患藏在暗处,总是心神不宁,导致白天注意力难以集中,偶尔胸闷,心悸,影响日常生活。 幸好重案告破,近期的任务都比较容易应对,不至于波及工作。 陶聆质疑:“只是有点吗?”两人站在窗边,她睫毛滤着暖光,好似贼一般,偷走李鹤薇漏掉的两拍心跳。 李鹤薇妥协,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大概asd(急性应激障碍),我在调整状态。” 陶聆眸色刹时坠落谷底,继续循循善诱:“正好在医院,我们找医生确诊,对症治疗。”因为担忧,她拿过李鹤薇搁在身后床边的手机,按亮屏幕,目视着屏保的合照,后知后觉有些唐突,进退两难。 李鹤薇感受她暴露无遗的在乎,心底暖意蔓延:“密码850808,我下载的app可以挂号。” 虽然早已知道她的密码,但听对方亲口说,陶聆垂落的左手瞬间捏紧衣角,脸颊晕着淡粉,输密码解锁手机。正值周末,心理科的主任医师休息,她选择一位副主任,排在16号。 “走吧。”李鹤薇故作镇定地接过手机。 她们在心理科1号诊室门外等候,约莫半个小时,15号出来,她进去掩住门,在桌前落座。 医生询问症状,李鹤薇隐瞒穿书,换成梦境的形式,其余如实相告。 “三个月前的某一天开始,我被一个奇怪的梦困住” “担心朋友再次遇险?” 李鹤薇点头:“是的。” 医生指尖敲着键盘记录:“你对未来可能发生的负面事件产生持续的焦虑和恐惧,坐立难安,头痛失眠,已经出现轻微躯体症状。” “您的意思?” 医生滑动鼠标,选择检查项目:“先做检查吧。” 李鹤薇搁在桌边的左手下意识蜷缩:“不是ASD?” “症状相似,但她没有出事前,你就长期处于一种精神紧绷的状态,我偏向焦虑症。”医生打印检查单,递给她,“出门左转,看指示牌。” 李鹤薇拿着两三张检查单推门出去,陶聆迎上来,言语急切:“医生怎么说?” “没事,先检查。”李鹤薇唇角勾起一抹笑。 陶聆视线下移,目光停留在她手中的检查单上,“疑似焦虑症”五个字瞬间让她眼底雾气弥漫:“怎么会?” “刑警多少都存在各种心理疾病,及时干预就好。” 陶聆抬手碰一下李鹤薇冰冷的手,最后轻轻圈住:“因为这个案子?” “还有三个月前的夜袭,你记得吗?我经常胆战心惊。” “记得。”陶聆握紧她的手,“以后如果焦虑难安,能不能让我知道?”焦虑症需要适当倾诉,减轻内心的紧张情绪。 李鹤薇望着她泛红的眼角,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只是略微发力,牵着她往远处的检查室迈步。 完成系列的检查,确诊中度焦虑症。 “症状不算严重,还在可控范围,但也要引起重视。”医生建议道,“最好找机会把心事告诉朋友,学会压力的分担。” 她看李鹤薇蹙着眉,挑明说:“对象呢?他没发现你最近反常?” 李鹤薇懵怔的状态。 医生自顾自地说:“现在的男人不靠谱,你得主动让他知道。” 李鹤薇恍然,明白医生的言外之意,反驳道:“不是,您可能误会,我单身。” “就是还没在一起?对他有好感吧,不然没有理由焦虑成这样。” 李鹤薇开诚布公:“她是女生。” 医生脸色微变,因为她的坦城明显愣住。 李鹤薇神情自若:“我会考虑,您开药吧。”她知道出现躯体症状,需要吃药控制。 医生恢复正常,耐心说明:“我给你开两种药,抗焦虑,改善失眠。”补充道,“还要保持适量的运动,放松心情。” “谢谢。” 李鹤薇接过处方单,走到门边,身后传来医生诚挚的话语:“女孩子善解人意,或许找她倾诉,可以缓解焦虑。” “好。”李鹤薇颔首回以微笑,开门出去。 柳芸办完出院手续,10分钟前赶来心理科,陶聆已经向她解释清楚。母女俩陪着李鹤薇去缴费,取药,临近中午离开医院。三人在蒲辰余香苑解决午饭,柳芸掏钱,李鹤薇晓得她的打算,没有推辞。 下午差不多三点,送走柳芸,她们回帝苑国际,出电梯右转,902门前,陶聆输着密码,防盗门从里面打开。 “陶聆姐!欢迎回家。”程映秋将火盆放在她脚边,“来,跨火盆!” 李鹤薇露出久违的笑容:“你鬼点子多。” 秋琬拿着沾水的柚子叶出现在程映秋身后:“我说小陶今天出院,外婆建议搞一个去晦气的仪式。” 陶聆心中涌起暖流:“谢谢外婆,秋姐,还有映秋。” “哎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程映秋笑意璀然,示意她,“快跨。” 陶聆依言跨过火盆。 程映秋吆喝道:“火盆除晦气。” 秋琬手持柚子叶枝,轻拍陶聆的双肩:“好运福满身。” 陶聆眸底水光晃动。 程映秋紧挨着秋琬,揽住她的腰,眼睛弯成月牙:“还没介绍,我的女朋友。” 陶聆略微惊讶,但表情还算平静:“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 “是啊,我就盼着你早点出院。” 陶聆转出icu后,程映秋偶尔找她闲聊:【陶聆姐,有件事不说我憋得慌。】 【什么事?】 【好消息,允许我先卖关子。】 【静候佳音。】 程映秋松开抱着秋琬的手,顺势挽住陶聆:“快进来,你俩要不要休息?我和她负责晚饭。” “你做饭?确定?”李鹤薇知道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从小到大都是两位老父亲主厨。 程映秋瞪她:“别小瞧我!” 秋琬笑着附和:“她在学,也可以打下手。” 程映秋软着骨头,贴着秋琬哼声:“还是你最好。” 李鹤薇不接话了,直言确实犯困,回房间休息。房门掩住,程映秋拉着陶聆坐在沙发,焦急地问:“她咋回事?我打电话的时候,你说她正在和医生面谈。” 陶聆征求过李鹤薇的意见,坦言:“中度焦虑症。” “焦虑症?什么原因引起?” “她说因为马知明的案子,以及上次在警局附近遇袭。” “颜琛交代破坏刹车另有其人,应该就是三个月前袭击你们的幕后黑手。”秋琬面露忧色,“而且颜琛绑架的对象本来不是你。” “我知道”陶聆声音带着微弱的颤抖,“他想绑架薇姐。” 第78章 你的任务,和我有关吗? 晚餐两荤两素一汤,饭后,收拾完饭桌的残局,程映秋试图帮李鹤薇解压,提议去看电影。 “开心麻花的喜剧片《夏洛特烦恼》,最近马什么冬梅不是挺火嘛。” 秋琬捧场,已经拿手机搜索影城的排片:“7点15分的场次怎么样?” 出乎意料,李鹤薇回绝:“你俩去吧,陶陶刚出院,需要多休息。” “嗯,我的假期批到25号,中途去看电影确实不妥。”陶聆唇角勾出轻浅的弧度,“况且,还要改稿呢。” “好吧。”程映秋忘记考虑陶聆特殊的情况,抱着她胳膊,撇着嘴说,“下次去看《疯狂动物城》,听说明年上映。” “好。” *** 两人开车去祥云路电影院,找地方停稳车,小姑娘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像只小兔子蹦向秋琬。改变关系的前两天,她有些害羞,也在反复确认真实性,第三天开始黏人的本性暴露,走哪儿都要挽着对方,或者主动十指相扣。 程映秋牵着她的手往人群中走:“我们买爆米花好不好?还有可乐。” “好,买大份。”秋琬知道小姑娘喜欢甜食,但考虑需要上镜,总是吃完就开始后悔。 程映秋眉眼弯弯:“嚯,你要把我养成一只小猪。” 秋琬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对嘞,正好等着腊月杀年猪。” “哼,你!”程映秋排在队伍后面,没有松手,轻靠着她的肩,“我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 噘嘴的样子又像只小仓鼠,有点可爱。秋琬笑意浓厚:“多谢小程记者。” 兑好票,买两杯可乐,大份爆米花,秋琬扫码付钱,然后一同去检票处检票,进场落座。 电影开场,因为提前被剧透马冬梅的梗,以致于程映秋全程只在袁华一剪梅bgm出来时笑过一回儿,其余时间都在思考电影表达的核心。 “怎么?不好笑吗?”离开电影院,取车途中,秋琬瞧出端倪。 “不好笑,中年油腻男弥补人生,最后发现还是原配对他好,不觉得可笑吗?”程映秋身为新闻工作者,具有敏锐的观察力和快速获取信息的能力,她话语不停,“虚妄而又犬儒,夏洛在穿越前享受着马冬梅的体贴,却在心里成天惦记着另一个女人,虽然最后醒悟,但也只想着马冬梅任劳任怨的付出,而不是她这个人。” “秋雅如果始终如一待夏洛好,他还会后悔吗?” “不会。”秋琬轻而缓地摩挲小姑娘的虎口,“男女主更像母子,寄生关系,因为马冬梅一味付出。” “刻画恋爱脑女,绿茶女,厌女元素挺多,竟然还是happyending。”程映秋气不打一处来,“还有啊,夏洛耍流氓,利用舆论强迫秋雅喜欢自己,真想抽他一耳光。” “好啦,莫生气。”秋琬转移她的注意力,“喝奶茶吗?” 程映秋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喝。” “你说为什么这种三观不正的电影还能高票房?” “大概觉醒的人太少,当成普通消遣。”秋琬曲着食指,刮一下小姑娘的鼻梁,宠溺道,“咱们小秋走在时代的前沿。” 程映秋眨眼间,收敛情绪,顿时笑靥如花:“你也是。” 买两杯奶茶,程映秋开车,设置导航,往秋琬预料的反方向走。 “这是去哪儿?”SUV行驶在蜿蜒的山路,秋琬终于道出疑惑。 程映秋目不斜视:“看夜景,今晚天气好,没有云雾遮掩,咱们去龙夔山。” “怎么突然想看夜景?” “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秋琬拧着眉左思右想,排除生日等重要节日:“什么?” 程映秋语调上扬:“我们在一起七天的纪念日。” 秋琬没有质疑她为什么会过七天的纪念日,拿起奶茶杯,吸管凑近女孩唇边:“纪念日快乐。” 程映秋在龙夔山最佳观景台附近的停车场停车,抱着双肩包领着秋琬走至观景台旁边人烟稀少,背光的地方。她深呼吸,空气中混杂的草木清香令人心旷神怡,远处城市星罗棋布的灯光,霓虹五彩缤纷。 夜风扬起程映秋耳边的碎发,她立在秋琬身侧,目视着女人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温柔的侧脸,将准备好的门票塞进她手里:“我抢到演唱会门票。” 秋琬惊喜:“霉霉在沪城的演唱会?” 程映秋笑着点头:“喜欢吧?”她知道秋琬爱好少,唯独街舞和英文歌例外,尤其喜欢霉霉的歌。 秋琬眼底灿若星河:“喜欢。” “不过我爱热闹,所以买的四张票,带着老姐和陶聆姐,不介意吧?” “当然不会。” 程映秋矮她大半个脑袋,轻垫脚尖在女人耳边低语:“还要单独送你礼物。”她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BureAvenue棒球帽,戴在秋琬头上,“戴帽子跳街舞,必须满足我!” “等伤好了,满足你。”皎皎月辉下,秋琬清润的双眸一瞬不移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暧昧在彼此之间涌动。她抬手轻抚程映秋无知无觉发烫的耳朵,低头贴近,语调轻柔地问,“我可以吗?” 程映秋瞪圆双眼:“什么?”下一瞬,唇瓣相碰,还在发蒙的状态,逐渐感受到秋琬轻舐着唇角,带来秋日夜晚的甜润。* 她呼吸不知是被晚风拂弄,还是被对方撩拨,乱得不成样子,垂落在两侧的双手无意识挪移,搂紧秋琬的腰,慢慢凭着本能迎合。相比告白时不管不顾地送出初吻,感受短暂的心跳,此时内心欲念不断滋生,好似干涸的树根汲取水份,或者春天的蔓藤生长,彼此紧密地缠绕在一起。 程映秋被她引着探出舌头,撬开唇齿,毫无保留,炽热地接吻,一直到喘不过气,才偏开头靠在秋琬胸前,细听彼此发疯般的心跳,软声软气地说:“我好喜欢你。” “嗯?”秋琬侧颈贴着女孩的耳朵,“再说一遍。” 程映秋以为对方没听清,虽然处在深吻后的害羞状态,还是偏头轻啄一下她的侧脸:“好喜欢你。” 秋琬将小姑娘抱紧,抚着她头顶的软发呢喃:“我也是” *** 确诊焦虑症后,李鹤薇睡前吃药,失眠的症状稍有改善,但因为不能控制遐想未来,躯体化似乎越来越严重。时常在办公位坐两分钟,端着水杯去饮水机接水,而后到洗手间洗杯子,往复循环。 陶聆看在眼里,心痛难忍,终于在第三天夜里叩响她的房门。 “薇姐。” 房间传出沉闷的声音:“什么事?” “有时间谈谈吗?” 良久,圆锁响动,门从里面打开,陶聆看着李鹤薇愈发单薄的背影往床边走,两三步紧跟,坐在对面的小沙发。她还没开口,对方深吸一口气,问:“你听说过穿书的设置吗?” 她眼不盲心不瞎,能够察觉到陶聆的在意,却难以启齿,一而再再而三躲着对方。 此时此刻,陶聆主动跨出第一步,她已经退无可退。 “穿书?穿越题材吗?” “对,穿进某本书,成为小说里面的人物。” “嗯。”陶聆等待她的后话。 “如果我说,我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李鹤薇目视着女孩瞬间扩张的瞳孔,紧接着解释,“我所处的世界在2024年,因为和某位作者写的一本名为《错乱》的小说主角同名同姓,一次意外,我和她互穿。” “互穿,顾名思义,你认识的李鹤薇如今在我的世界。” 陶聆仿佛被定在原处,愣怔地盯着她,无法给与回应。 “陶陶,你没有觉得奇怪吗?虽然医学存在许多解释不清的现象,但一个人不记得她身边的人和事,唯独可以毫无阻碍地工作,也没有影响生活质量。” 无数场景宛如洪水瞬间涌进陶聆的脑海。 “以后有事直说。” “什么叫为你好?结婚那么好还用催吗?有钱掉在地上陶聆她不知道去捡?” “结婚可以带来什么?风言风语?别以为我耳朵聋,听不见,吃饭前谁在说我克陶洋,有毛病吧!” “可是什么?住你嫂子家不行吗?” 不许她熬夜工作,帮她怼亲戚,主动邀请她合住 “还有,我来自沿海城市,也就是你们这里的粤州某直辖市,所以口味偏淡,不能吃辣。” “我毕业于某刑警学院法医学系,所以会基本的擒拿格斗。” “因为在东北读大学,会说东北话,普通话,当然工作后日常交流一般讲粤语。” 李鹤薇凝望着她:“最重要的一点” 陶聆捋着纷杂的思绪:“什么?” 话到嘴边,李鹤薇咽回肚子。 “穿书好像需要完成任务,你,有吗?”陶聆消化着信息,突然意识到李鹤薇随时可能离开,怎么会喜欢她?一定是自己在臆想。她梗了梗喉,克制住心底涌动的忧伤,柔声问,“是不是中途遭遇困难,才会焦虑?” 李鹤薇不想让对方知道任务都和她相关,徒增烦恼,只说:“其实已经完成大半。” 怎料陶聆聪慧,回想最近三个月所有的反常,霸道地叮嘱她报备,不许她单独行动,答案好似呼之欲出。 “你的任务,和我有关吗?” 第79章 偷偷想和你岁岁年年 李鹤薇不善长说谎,现在陶聆当面攀问,她只能避开直视的眼神,闪烁其词。 陶聆从细微的表情中得到答案。 所以邀请她合住,送礼物,生活中一切的关怀备至都是任务吗?陶聆嘴唇止不住颤抖,显然在压抑内心的震荡,以及紧随而来的悲伤思绪。可是感情呢?难道她一厢情愿?对方拒绝陈曼也只是随便找的托辞? 然而暗忖着李鹤薇独身一人穿越到陌生世界,面对诸多困难单枪匹马前行,没有对象倾诉,没有倚仗,甚至罹患焦虑症,心疼逐渐将陶聆淹没。她喉咙干涩,眼眶蓄着泪水:“薇姐,谢谢你。” “既然任务和我有关,以后能不能都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承担。” “或许我可以帮忙,帮你尽快完成任务。”陶聆垂落的双手攥着衣角,指尖泛白,哽咽道,“早点回到属于你的世界。” 李鹤薇觉察她神情的变化,忙问:“陶陶,是不是误会什么?” 躯体化症状的表现,她左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呼吸也越来越急促。陶聆担忧,小心翼翼握着她的手,柔声建议:“以后再说吧。” 李鹤薇摇头:“我现在脑子特别乱,但希望一次性说清楚。” “不着急,我可以等。”陶聆视线落在她身后床头的药箱,“吃药了吗?” “没,睡前吃。” “先吃药。”陶聆起身走出去,片刻后,端着水杯进来。 李鹤薇吃完药,症状依旧持续,陶聆正想叮嘱她休息,却听她开口:“你没有猜错,但与其他穿书自带系统不同,我来到这里,一无所知,唯独清楚任务和你有关。” “原书你因公殉职,所以我一直担心你出事,想方设法把你留在身边。” 虽然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但亲耳听见李鹤薇说出实情,陶聆心脏还是无法避免地抽痛。 “现在躲过颜琛,不知道未来还会发生什么,你会不会因此再遭劫难。”她望向陶聆的目光茫然失措,“我时常梦见你被河水淹没,或者倒在血泊中,甚至” 李鹤薇眼底写满不安,豆大的泪水一滴滴打在陶聆手背。 陶聆瞬间释怀,即便不是两情相悦,对方也是真心待她,为什么执着爱情?她吞咽一下喉咙,强忍着情绪哄道:“我不是安然无恙吗?况且,没有发生的事,不要自己吓自己。” “道理我都明白,但总是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的时候可以找我聊天,大活人在你面前,应该会好受一些?”陶聆情不自禁抬手,擦拭李鹤薇脸颊的水泽,“对不起,因为我,让你平白无故遭遇这些的麻烦。” “不要说对不起,我起初确实特别苦恼,无数次对着空气质问为什么选择我,但自从加深对你的了解,我开始庆幸,庆幸认识你。”李鹤薇声音喑哑,言辞却异常诚恳,“我高中已经觉醒性取向,所以穿书后慢慢发现喜欢你。”她看着陶聆骤然瞪圆的眼睛,话语不停,“当然,我会迟疑,犹豫,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这个世界。” 李鹤薇对待感情异常谨慎,前两次暗恋,也是斟酌再三才明确心意,再到后来决定主动追求又过去数月,因此不断错过。但她觉察喜欢陶聆,一次又一次冲破原来的界限,变得愈发不理智。 “后来我知道你的心意,就没法冷静,想要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去爱你,甚至已经不愿回去原来的世界。” “只是你也明白,未来由不得我做主,也许在某一天,睁开眼,再也见不到你。” 李鹤薇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烧灼着陶聆的心,她贴近对方,头埋在肩头,将她搂进怀中,一寸一寸收紧双手:“薇姐” 想说什么,被李鹤薇打断:“陶陶,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要着急做决定。”把所有的一切毫无隐瞒地告诉陶聆,目的就是让她在知情的前提下,审时度势拿主意。 陶聆贴在她耳边呢喃:“为什么要回头箭?” “陶陶?” 陶聆直起身子,凝视近在咫尺的眼眸:“我不会后悔,哪怕以后你突然消失。” “可是”李鹤薇心底百味陈杂。 “这样不是更加浪漫吗?珍惜现在,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陶聆咽下心中的酸楚,问她,“明天拿离婚证?” 李鹤薇闷声:“嗯。” 陶聆松开咬着的唇:“虽然你只是我名义上的嫂子,但还会觉得有点背德。” “背德?” “我当时发觉对你动情,怕被世俗指责,唾骂,始终不敢面对。后来细想,女生和女生相爱本来就不被他们接受,那在意这些做什么?” 李鹤薇闻言,眉眼间笼罩的雾霾似有消散的趋势:“我不是你嫂子,她在深圳,估摸着已经和作者擦出火花。”她发现每次原主提起与胡警官相处的点滴都显得有些反常,尤其知道自己只是对方笔下的纸片人。 “作者?” “这些都是后话。”李鹤薇一瞬不移地看着身前泪眼朦胧的陶聆,温言细语提醒,“不过,你要想清楚。” “还有什么顾虑?” “我担心有朝一日离开这里,你” “不是说好珍惜当下吗?我不怕。” 陶聆话音刚落,李鹤薇回抱着她,施了点力气,好似拥住全世界:“一个多月前,我出差在外,以为远离你,可以慢慢放下执念。然而接近30个日夜,只要闲下来,无时无刻不在等你私信,每晚都在煎熬,想见你,或者听你说说话。” 她喟叹:“我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却又偷偷想和你岁岁年年。” “薇姐” 泪水浸湿衣襟,两个人都因为未知的将来暂时陷进情感的内耗。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陶聆视线停留在李鹤薇不自觉发抖的左手,脑海中浮现最近向朋友打听焦虑症需要注意的细节,思绪倏然回笼。 “快11点,你先休息,好吗?” “等一下。” 李鹤薇松开双手,霍然起身,走去置物柜前,取出包装精致的全套图书,介绍道:“中云以乐琪的名义重新出版的实体书,我拜托她签名,一共7本。” 她拿出另外一袋礼品盒,唇角终于勾出浅淡的笑容:“然后张小凤家的笔墨纸砚套装,我觉得挺好看。” 陶聆心中波澜起伏:“这是” “想着也算正式表白,应该准备礼物。”李鹤薇抿一下唇,“如果没成,就下个月6号送你。”11月6日,陶聆25岁的生日,正好顺理成章。 “没有如果。”陶聆颤着双手收下,“我非常喜欢。” “喜欢就好。”雨过天晴,李鹤薇见女孩坦然地接受礼物,笑意更甚。 下一秒她被陶聆牵着往客厅迈步,疑惑地唤道:“陶陶?” 陶聆边走边说:“薇姐,我来不及准备礼物。” “不用,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好。” 两人进斜对面小房间,陶聆滑动衣柜,拉开靠内的抽屉,取出一个木盒子。 木盒精心保存,李鹤薇猜测里面的东西肯定珍贵,忙不迭推辞:“陶陶,真的不用。” 陶聆小心翼翼打开盒子,拿出一个花丝工艺镶嵌的玉手镯,抬头含笑道:“这是奶奶的嫁妆,留给我结婚的时候戴。”她的奶奶膝下三人都是儿子,孙辈也只有陶聆一个女孩,所以特别疼爱唯一的孙女。 “那更不能” “奶奶说,必须找一个爱我的人。”陶聆凝望着她,一字一句,情真意切,“我确信,你就是我的避风港。” 第80章 老姐你深藏不露 清晨,窗外风消雨停,浅黄色的太阳挂在天边,好似也被昨晚的狂风疾雨搅得筋疲力尽。屋内静谧无声,陶聆已经形成生物钟,不过7点就提前关掉闹钟,小心翼翼挪动,猝不及防,腰被左侧的人伸手搂住。 “再睡会儿。”李鹤薇嗓音带着将醒未醒的慵懒。 陶聆转过身,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容颜,耳朵有点红:“起床做早餐。” “今天出去吃。”李鹤薇睁开眼,难得好眠的她勾起唇角,“以后做饭的时候我给你打下手。”她知道陶聆喜欢倒腾各种美食,尊重女孩的爱好。 “我动作快,其实” 李鹤薇打断她的话,佯装生气:“哦,这是嫌我碍手碍脚?” 陶聆连忙解释:“不是,没有。” 李鹤薇看她急得面红耳赤,收敛飘浮的心思,正色道:“我明白,但我希望你无论做什么事,我都能够尽量参与进去。” 陶聆动容,耳畔的心跳声轰隆作响:“好。”她其实随着阅历的增涨,逐渐意识到婚姻就是一座困住女性的围城,所以对感情不抱任何期待,只想独立,赚钱,远离家庭。后来程映秋科普同性恋爱,她慢慢发现自己喜欢李鹤薇,困扰的同时,不断迷失在对方无微不至的温柔中。 甚至梦见她们两情相悦,解放压抑已久的渴望,短暂地沉溺。 现在如愿以偿,她依旧觉得恍然似梦。 思绪转瞬起伏,李鹤薇的话语将她拉回现实:“所以,我想赖床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应该陪我?” “是。”陶聆乌黑清亮的眼眸闪着微光:“再睡多久?” 李鹤薇没有收回揽着她腰的手,反而凑近些许:“不睡,聊会儿天。” 陶聆虽然因为愈发亲密的接触脸红耳热,但并未退缩,微不可察地咬一下唇,主动开启话题:“昨晚休息得好吗?” “特别好。”李鹤薇眼底藏着笑意,征求她同意,“所以待会儿把一些日常用品拿过来,以后都睡这边,可以吗?”昨晚央着对方陪她聊天,后来旁敲侧击,说天气冷,深夜总是辗转难眠,成功将陶聆留下。 陶聆闻言,低垂着眼睑,不晓得怎么回话。 “你都送我结婚戴的玉镯,同床共枕是不是理所应当?” 陶聆语调绵软:“薇姐” 李鹤薇明白她害羞,但不知道为什么喜欢这样真实表现自己的陶聆,因而得寸进尺:“没有摇头我就当你答应了?” 陶聆把脸埋进她的臂弯,终于憋出一句话:“映秋会怎么想?” “她啊,恨不得每晚都往秋姐家跑,你过来,也算推波助澜。” “是吗?” “你去拿洗漱用品,试探她的反应?”李鹤薇抬手刮一下陶聆的鼻子,“起床。”她翻身下床,趿着拖鞋走去卫生间,陶聆5分钟后拎着一个小袋子站在身侧。 “给我吧,去换衣服?”李鹤薇知道对方不习惯,主动安排。 “好。” 陶聆换好衣服,进卫生间时,李鹤薇正巧去客厅接水,她望着牙刷表面的膏体,不由地心头发软,满目含情。 程映秋一惊一乍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欸?被洗劫啦!” 李鹤薇从容应对:“什么洗劫?” 程映秋右手抓着牙刷,素面朝天,走出卫生间:“陶聆姐洗漱用的东西,放我旁边,不翼而飞。” 李鹤薇喝着水润喉:“搬去我房间。” 程映秋双眼陡然瞪圆:“你?你们?” “嗯,你猜的那样。” 程映秋快步走向主卧,站在门外往卫生间探头,只见陶聆也愣在原处,脸颊红云翻腾。她神色骤变,笑容似三月桃花,喊道:“嫂子!” 闹得陶聆咳嗽不止,半晌才缓过劲,回她:“映秋,还是叫我名字吧。” 程映秋倚在门边:“反正多一个称呼嘛。”她八卦道,“我姐表白,你就答应啦?送礼物没有?” 李鹤薇拍她的肩膀,提醒:“快去洗漱。” 程映秋拢着手和她耳语:“姐,你动作好快,直接本垒打?” “瞎说什么?” 程映秋忍不住翻白眼:“难道盖被子纯聊天?” “彼此,彼此,某人深夜坐在沙发叹气,也不敢主动上门。” 程映秋往回走,噘着嘴闷哼:“敢情每晚都观察我,哪有什么焦虑,陶聆姐就是你的治病良药吧?”她紧接着补充,“身份证号码发我,买机票。” “买什么机票?” 程映秋站在洗漱台前,挤牙膏:“去沪城看霉霉的演唱会,我没告诉你?” “没有。” “现在知道咯,发我一起买票。”程映秋嘀咕,“你不知道抢票多费劲,我欠着朋友人情呢。” “好,我先问她的安排。” “嚯,好宠。”程映秋眉开眼笑,“姐,我给嫂子发三个红包,你记得叫她收下。” “你刚工作,没赚多少钱,不用拿。” “我嫂子也刚工作呢,还给我发红包。”陶聆知道她脱单后,当即发去200元红包。程映秋挑眉,“我收你们1199的红包,回送600不行吗?给她,不给你。” “好,就属你鬼灵精怪。” 程映秋不搭话了,低头忙碌。 李鹤薇回屋,卫生间没瞧见陶聆,循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望去,床边小小的身影正在整理被子。她信步靠近,等对方站直身,转回头,才问:“下周六和周天空闲吗?” “得闲,稿子也已经送去审核。” “那好,你把身份证发我。” 陶聆拿过放在床头的手机,解锁屏幕:“要做什么吗?” “去沪城看演唱会,映秋抢到4张票。”李鹤薇将叹息沉回胸腔,“可惜迪士尼没有开业。” “迪士尼?” “按照时间线,沪城的迪士尼乐园应该明年开业。” 陶聆通过浏览器搜索沪城迪士尼,给她看:“有的,今年2月开业。” “这样吗?”李鹤薇惊喜,原来两个世界并非全部对应,她查询着购票信息,嗓音温润悦耳,“我带你去迪士尼乐园。” 经过商量,程映秋负责订机票,她订酒店和迪士尼的票。确定所有行程,李鹤薇抬头,却见陶聆眸色沉沉,宛如古潭般深邃的眼底弥漫着一层雾霭。 “怎么了吗?” 陶聆犹豫再三,开口道:“薇姐,我盼着和你们去沪城玩,但你花的钱” 李鹤薇看着女孩拧起眉头,伸手轻抚她的秀眉,柔声解释:“陶陶,我明白你的顾虑,但也希望你懂得我的心意。” “谁昨晚说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可是” 她话在唇边绕,手机提示音响起,低头细看,发现一条转账信息。 【15291元。】 “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以后你负责存钱,开支。我在这里,我们就是一个家庭,我如果离开,这些”李鹤薇将后半句咽回肚子。她们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她虽然奢求天长地久,但也做着随时消失的准备。 “薇姐”陶聆意会,对方点到即止的话语似有千斤重,沉甸甸地坠在心上。她沉默地接收转账,俯身拉开抽屉,拿出记账本,在9837元后面添加15291元。 李鹤薇知道她将自己的话听进耳朵,并且付诸行动,轻声呢喃:“会不会觉得我太霸道?” “不会。”陶聆在心底祈愿李鹤薇顺利完成任务,却又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她转身靠着女人的肩膀,闷声闷气,“我也懂得你的心意,但难免会认为不妥,毕竟听说其他情侣的日常开销都是AA。” “她们是她们,我们是我们。况且,秋姐给映秋买的微单一万多呢,所以说感情不能拿金钱衡量,谁多谁少没有意义。”李鹤薇虚抱着陶聆,嗔她一句,“笨蛋。” 站在门外,眼看分针已经指向9的程映秋终于忍不住发话:“两位姐,迟到啦。” “我先去对面拿东西。”陶聆离开她的肩膀,落荒而逃。 收拾妥帖,程映秋在两人身后出门,进电梯,将合照发给远在副食店的秋琬:【我也冷,求抱。】 【抱抱。】 【略微有点敷衍。】 【给你带的午餐。】附带两张照片。 【啊!我喜欢的辣子鸡!】 【等会儿给你送去。】 程映秋观察前面的两人,抓拍一张照片,私发给李鹤薇:【老姐你深藏不露,好主动,牵手照,拿走不谢。】 80-90 第81章 或者说,要不要我教你? 近期没有重案要案,技术组虽然杂事多,但李鹤薇每天都叮嘱她们准时下班。 此时差不多5点,办公室鸦雀无声,李鹤薇坐在电脑前整理着文件,赵晓婷打破沉寂,冷不防7发言:“好消息!” 安妤转头看她:“什么?” 陶聆和李鹤薇也停下手头工作,目光向她聚集。 “都还记得周琳吧?今天一审判决。” 何英嗔她:“快说,别卖关子。” “故意杀人的罪名成立,但法官考虑周琳自首,死者母亲出具谅解书,判的8年。” 何英惊喜:“8年?我以为至少10年,看来法官眼不盲心不瞎。”周琳蓄意谋杀,按照法律条文的规定,应该属于情节严重的故意杀人,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李鹤薇唇角笑意明显:“还好杨光母亲通情达理,谅解书就是减刑的关键。”她偏头,陶聆温暖的笑容正巧撞进眼底,随即示意对方看手机。 【我回家吃饭,你去秋姐家。】 【好的。】 【都不问我为什么?】 【离婚宴?】陶聆明白李鹤薇的考虑,涉及陶洋,难免尴尬。 【聪明,不过我和秋姐约好夜宵,吃烧烤。】 屏幕左上角显示未读消息,李鹤薇点击发送的指尖悬停,何英提醒她:“小李,看一下微信。” “好。” 她和陶聆的对话因此结束,专注工作。 *** 月华如水,柔润而静谧。 晚饭后,差不多9点,秋琬去附近的烧烤摊取烧烤。陶聆洗净烤盘,坐在沙发前的矮凳,拿纸巾擦拭表面的水珠,手机在旁边嗡声振动。她低头滑动界面,发现消息来自李鹤薇:【准备过去,马上开车。】 【好的。】陶聆锁屏,不经意偏头,目光被阳台蕊寒香冷,飘然出尘的小叶昙花吸引。她信步靠近,找合适的角度拍照。 秋琬的声音由远及近:“小陶。”她拎着两袋烧烤,看向阳台的陶聆,笑意盈盈,“你也喜欢花?” “嗯,小时候生活在乡下,奶奶喜欢养花,月季,芍药,三角梅”陶聆收起手机,问她,“秋姐,这是小叶昙花吧?一年开多少回?” “四五回,你运气好,碰巧它开花。”秋琬走到桌边,“我多两盆君子兰和石斛兰,你带回去?” “不知道放哪儿。”陶聆进屋,帮忙将烧烤拿出来,摆放进烤盘。 “我看她家的阳台挺宽敞,而且君子兰和石斛兰都生长在室内或者半阴环境,你放咖啡桌旁边也行。” 陶聆没有推辞:“好,我和她商量。” “我去热奶,你坐会儿。” 秋琬下楼,不疾不徐地走去前屋,拉开收银台对面的饮料柜,拿四瓶椰奶。她隐约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掩住柜门,将椰奶搁在柜台,撩起门帘出去,只见三米开外,李鹤薇挽着程映秋,踉踉跄跄前行。 “慢点。” 程映秋柔若无骨般挂着李鹤薇手臂咕哝:“烦。” “怎么回事?”秋琬快步上前,面露忧色。 “老生常谈,她差点当面出柜。” “明白,进去再说,交给我吧。”秋琬揽住程映秋仰倒的后腰。 李鹤薇没有松手,问她:“你手肘还好吗?” “没问题,已经拆石膏,再养两天。” 程映秋听出秋琬的声音,向她倒去,半睁着眼,嘿嘿傻笑:“秋,秋。” 秋琬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喝多少?” “不多,三杯红酒,但她酒量浅。”李鹤薇让出距离,等两人先进门。 “她的极限应该就是三杯或者四杯。”秋琬扶着程映秋走楼梯,提醒她抬脚,迈步,“别急。” “唔,我其实没醉,就是有点难受,坐,坐会儿。”程映秋转身面对秋琬,顺势坐下来,脑袋抵着膝盖,呢喃细语,“相亲,他们去相,我不要。” “嗯,不去。”秋琬半蹲在她身前,柔声哄道,“但地上凉,我们回房间睡,好不好?” 程映秋张开手:“你抱我。” 李鹤薇劝她:“秋姐手肘还在恢复期,我来吧。” “好。”秋琬没有逞强,后退两步。 李鹤薇将人打横抱起,抬眼望着神色焦急的陶聆,正要说话,怀里的程映秋嘀咕:“不去房间,睡沙发,吃烧烤。” “吃什么烧烤?睡觉去。”李鹤薇抱着她快步往房间走。 陶聆帮忙掀开被子,李鹤薇稳稳当当地把程映秋放置在床上,紧跟其后的秋琬脱去女孩的鞋,细心地把被子盖在她身上。 “我没,没,为什么非要结婚”程映秋嘟嘟囔囔说着,听不真切,李鹤薇和陶聆退出卧室,掩住门。 秋琬去洗手间接来半盆温水,细致地帮微阖着眼,呼吸已经逐渐平稳的程映秋擦脸,擦手。等水温放凉,她才关掉床灯,轻手轻脚走出房间。 李鹤薇靠坐在沙发回复家族群的消息,瞧她出来,关心道:“怎么样?” “刚睡着。”秋琬将洗漱盆顺手放在置物柜,坐下来,率先开启话题,“她和家里人吵架?” “对,她老爸拿我举例,说还是相亲靠谱,至少两边父母帮着掌眼。捎带提到映秋姨妈介绍的审计局公务员,对方父母也是事业单位,就让她周末去吃饭,她不愿意,吵起来。” 秋琬眉头紧锁:“嗯。” “不过你放心,她意志坚定,不会妥协。”穿出前的现实世界,李鹤薇周围,没有因为父母的逼迫选择退让,仍然持之以恒的朋友屈指可数。她对程映秋刮目相看,补充道,“我认识两个同好的朋友,她们都和家人周旋,偶尔会答应相亲,说是缓兵之计,但映秋已经明确拒绝。不是我拦着,她肯定当场出柜。” 秋琬欲言又止:“我” 李鹤薇猜测对方心思:“你担心映秋难做,不想她和父母闹僵,是吧?” “是。” “但有些事,必须她去解决。”李鹤薇递给秋琬一串牛肉,“你和我都只能全力支持。” “嗯。”秋琬若有所思地接过牛肉,始终愁眉不展。 将近11点,李鹤薇和陶聆抱着两盆花离开。 秋琬洗漱妥帖,躺在程映秋身旁,疼惜的眼神描摹着女孩睡颜,思绪翩飞。最终没有抵住困意,她将睡未睡的状态伸手关灯,手腕却被轻柔地扣住。 “秋,秋姐。” 秋琬转身,程映秋神色懵懂地望着她。 “醒了?” 程映秋抿着发干的唇:“嗯,想喝水。” 秋琬倒些许保温杯的热水中和床头水杯里凉透的水,递给她:“不烫。” 程映秋仰头喝两口,依旧迷蒙的表情:“老姐她们走了?” “走了。”秋琬接过水杯放好,柔声问,“头疼吗?” “不疼,我也没醉,喝醉会吐,只是头晕,现在还有点晕。”程映秋展臂圈着秋琬的肩,挺秀的鼻尖凑近她颈间,“你换沐浴露了?” 秋琬皮肤被她挠得发痒,压低声音,带着喑哑的电流:“今天换的。” 程映秋埋在她颈窝继续轻蹭,深呼吸:“好香,说不出的味儿。” “你小狗吗?” “唔。”程映秋摇头,“我属羊,不属狗。”对视是人类不带情欲的精神接吻。她抬眼,目光与秋琬交接,暖黄的灯光笼罩,好似还在酒精麻痹阶段,觉得眼前的女人眼神似一张网,语调似一张网,连呼吸都似一张网,细细密密地将她包裹,魔怔般想要靠近。 “我今晚不开心,但见到你就特别开心。”秋琬正经的脸,好像攥着程映秋的心脏,她任由心底跌宕的贪念汹涌,仰头吻向对方。 “开心就好。” 秋琬没有躲闪,后背倚靠床头承受,迎合。程映秋头脑发热,右手凭着本能伸进她的睡衣,逡巡在腰间。耳畔忘乎所以的轻喘声回荡,会不会进展太快?会不会冒犯?她脑海中闪过只言片语,无知无觉问出口。 “你开心就好。” 重复的话语,程映秋彻底迷乱。 “或者说,要不要我教你?” 程映秋被窗外的犬吠声吵醒,迷迷糊糊睁眼,伸一个懒腰,抬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意识逐渐清晰,记忆好似潮水般汹涌而来。 “戴指套。” “嗯,就是这里。” “小秋” 缱绻旖旎,偶尔泄漏的字句和呼吸一起,不断撞击着她的耳膜。程映秋拉扯被子蒙住脸,猛摇头,试图把绮念赶出脑袋。思绪纷杂间,客厅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她探出头,床尾的秋琬已经穿好外出衣服,身影秀丽,面容素雅,和昨晚心动时的失控天差地别。 “还没7点,要起床吗?”秋琬打开衣柜,拿出两件内搭的衣服,问她,“穿哪件?”程映秋在家留宿两次,换下的衣服,她都帮忙清洗,晾干后放在固定的区域。 “右手。”摩卡色羊毛衫,和秋琬今天穿的黑色羊毛衫同款。程映秋收敛心思,脸颊的温度也恢复正常,抱着旁边的枕头,笑意璀然,“我想再躺会儿,暖和。” “好,我去买米线,等会儿吃完再走。” 秋琬将羊毛衫放在沙发,转身正要离开,程映秋软声喊她:“秋姐姐。” “嗯?”秋琬回头走近。 程映秋坐起身,张开双臂:“不抱抱吗?” “会冷。”秋琬嗔道,将她搂进怀中。 “你抱着就不冷。”程映秋心满意足地退出怀抱,轻啄秋琬侧脸,“早安。” “早安。”秋琬唇角微扬,笑容宛如冬日暖阳,把她按进被子,“盖好,别着凉。” “唔,你呢?不表示一下?”身与心的交付以后,程映秋愈发明目张胆,嘟起嘴,在与她薄唇相贴的瞬间抬手勾着后颈。 缠绵的吻,意犹未尽地分开。 “好啦,我再躺*两分钟。”得逞的人眼睛弯成月牙,看着秋琬走出房间,习惯性地拿过手机翻看消息。 老姐:【头疼不疼?】 【姐,你真好,知道关心我。】【不疼啦,而且完成一件大事。】 【什么事?】 【少儿不宜的事。】 【不需要告诉我。】 程映秋曾经立志当枕头公主,偶尔反攻,回忆昨晚的过程,后知后觉:【但好像有点撞号,怎么都是我主动啊?】 第82章 和她,今年,明年,年年。 初冬的清晨,天边飘着些许浮云,瞧不见太阳的踪影,冷风来袭,颇有点刺骨的寒意。李鹤薇推开窗户透气,被瞬间唤醒,她顺势披着风衣,转身走去洗手间。陶聆已经洗漱妥帖,四个月没剪头发,起初齐颈的短发过肩,简单地扎成丸子头。 “薇姐,早。” 笑容清韵,宛若冬末春初绽放的君子兰,李鹤薇短暂失神,目光挪移,不经意在她润泽的红唇停留。或许脑海中萦绕着程映秋炫耀的话语,她心跳逐渐乱序,如同按捺,按捺至春日最好时节倏而怒放的花。 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李鹤薇哑声:“陶陶。” “嗯。”陶聆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却没有躲闪,坦然对视着。 李鹤薇凑近,最后只是啄吻她的眉心:“早安。” 爱一个人,总会情不自禁想要粘着她,抱着她,和她肢体接触,她大抵就是这样。但李鹤薇不知道陶聆的接受程度,会不会觉得唐突,然而下一瞬,眼前的女孩仰头,温软的唇瓣去贴她的唇,带着青涩的触碰。 等反应过来,陶聆早已逃离,留给她匆匆的背影和唇间薄荷的清香。 早餐简单的三明治,陶聆煎鸡蛋、火腿,中间夹芝士片和生菜,李鹤薇负责洗菜,收拾料理台。 餐盘端去饭桌,两人相对而坐,李鹤薇眉眼舒展,毫不吝啬地夸赞:“好吃。”她嚼着三明治,思绪逐渐飘远。 李鹤薇生长在快节奏的深圳,这座城市,时间就是金钱。无论在工作、学习还是生活中,人们都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全力以赴追求着梦想。 工作的前两年没买车,她每天6点半起床洗漱,带走继母做的早餐,百米冲刺奔去地铁站。偶尔眼睁睁看着错过的列车,只能在站台多等6分钟,吃完喷香的煎饼。加班回去,还有热乎的饭菜。 所以虽然忙碌,每天早出晚归,但也心满意足。 后来继母被侄女接回老家,她也买房买车,通勤时间缩短,却只能在单位附近吃预制的早餐,晚餐点外卖。 看着餐桌精心准备的三明治,牛奶,洗净的水果,久违的踏实和温暖,李鹤薇唇角笑意加深。视线游移,发现陶聆似乎盯着她手腕瞧,下意识询问:“嗯?在看什么?” “手表。” 李鹤薇恍然,滑动腕间运动手表的屏幕,显示记录的睡眠时间。 “6小时48分钟,深度睡眠77分钟。”她昨晚开始停用安眠药,虽然因为轻微的戒断反应,临近12点才睡着,但中途没有转醒,说明睡眠质量明显改善。 陶聆思忖着点头:“抗焦虑药还得继续吃,我们下个月去复查?” 李鹤薇呷一口牛奶:“好,一切听从小管家的安排。” *** 手酸的第一天 手酸的第二天 手酸的第三天 陶聆目视着程映秋标签小组可见的朋友圈,在饭后唠嗑时忍不住关心:“映秋,经常手酸应该注意休息,不然容易腱鞘炎。”她知道从事媒体工作的压力大,遭逢突发新闻更是火上浇油,稿子紧着要,连续面对电脑六七个小时都是常有的事,难免关节酸痛。 程映秋磕瓜子的动作顿住:“啊?” 陶聆靠着沙发的后背挺直,转向程映秋:“我会按摩,要不要试试?” 程映秋扑哧笑出声,拢手和她耳语:“按摩可以,但我在点她呢,不是真的手酸。” “点她?” “是啊,我连续两晚暗示,总是不知不觉跳进她的圈套,诱受,谁耐得住!” 陶聆琢磨字句,明白她的深意。 程映秋继续嘀咕:“姐0固然好,但也想要姐1。”她望着书房画架前李鹤薇的背影,压低声音,“我姐呢?不会也是受吧?” 陶聆脑海闪过前两天午休时的场景,耳朵瞬间红透:“没,我们还没” 她饭后在阳台看书,不知不觉沉睡,朦胧中被李鹤薇唤醒:“乖,进屋睡。” 陶聆鼻腔发出嗯声,下一秒身体失重,李鹤薇将她抱起,往房间挪步。 “你睡着的时候,像一只沐浴在阳光下的小猫。” 李鹤薇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回荡,陶聆后背贴着床,环住对方脖颈的双手没有松开,说出让她瞬间脸热的话语:“你的小猫。” “嗯,总是脸红的小猫。” 后来,她被李鹤薇抵在床头深吻,在呼吸不畅时轻推身前的肩膀,素来冷静的眼底水光晃荡:“我,我换口气。” 程映秋察言观色,笑容意味深长:“哦。” “真的没有”陶聆月经第五天,李鹤薇记得她的日子。 “好,我相信你。”程映秋收回视线,转移话题,“6号晚上九点的航班飞沪城,记住提前收拾行李,下班就走。” “嗯,记着的。” 陶聆话音刚落,门铃响起,她移步门后,通过猫眼观察。 “秋姐?” “啊?她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啦。”程映秋假意嗔怪,走至陶聆身后,从衣兜摸出充气礼花枪。随着防盗门打开,她和李鹤薇同时按动开关,五颜六色的彩带和礼花飘散。 “生日快乐!” 秋琬拎着蛋糕:“小陶,生日快乐。” 陶聆愣怔片刻,转身望着笑意融融的李鹤薇,霎时眼眶发热。她已经忘记过生日的心情,好像只有母亲牢记她的生日,会在每年的11月6号发来祝福,或者当面塞一个红包。 “我想着6号周五,工作日,我们还得匆忙赶去机场,所以提前准备。”李鹤薇手捧鲜花,“陶陶,生日快乐。” “薇姐”陶聆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接过鲜花,不管不顾地扑向李鹤薇,埋在她的肩头呢喃,“谢谢,谢谢你。” 程映秋打趣:“哎哟。” 陶聆离开李鹤薇的怀抱,抬手擦拭眼角的泪水,转头面向另外两人:“映秋,秋姐,谢谢你们。” “你是我嫂子,我们一家人,说什么谢?”她拿出一个精致礼盒,打开盖子,握着陶聆的手腕,“我和秋姐买的四叶草转运珠,好看吧?” 足金红绳四叶草,陶聆抿着唇:“映秋” 程映秋将红绳圈住她手腕,调节尺寸,大咧咧道:“犹豫什么?我过生你也得还回来。” 秋琬抬手轻敲她的脑袋,乐呵道:“哪有刚送出东西就盼着收礼。” “哼,不是吗?”程映秋推着陶聆往客厅走,“嫂子,咱们今晚唱歌,吃蛋糕,待会儿还有夜宵。” “唱歌?”陶聆被她按在沙发中央。 “对啊,我们三个月前不是唱过吗?现在关系不同,肯定更好玩。” 李鹤薇坐在陶聆身侧:“什么好玩?” “我是今晚的总策划,都听我安排。”程映秋点歌,“当然情歌对唱啊。” 陶聆伸手去捂她的遥控器:“映秋,我不怎么会。” “先唱一首,《情歌王》。”程映秋绕过陶聆,把话筒塞给李鹤薇,“姐,快点。” 节奏起,她补充道:“都是熟悉的歌,嫂子,你肯定会。” “爱你不是因为你的美而已 我越来越爱你 每个眼神触动我的心。” 第一段李鹤薇没有唱,秋琬接第二段:“最爱你的是我,否则你怎么让我,否则我怎么可能赴汤蹈火,你说什么都做。” 程映秋捂着脸:“唉!怎么你唱啊。” 秋琬莞尔:“一对一段吧。” “嗯?” “我和你唱,她们唱。”秋琬朝李鹤薇使眼色,“小陶,唱童话。” “童话?”陶聆懵怔的状态,李鹤薇心领神会,动作轻柔地穿过女孩指缝,和她十指紧扣,“我要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你要相信,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 程映秋起哄:“嚯!好听!” 陶聆动容,倚着李鹤薇的肩膀,笑意愈发灿然。她逐渐放开,等她们唱完一段,紧接着唱:“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 李鹤薇和她合唱前段,故意把后段留给她,随即在耳边低声说:“我知道。” 陶聆抬眸回望,同时弯起唇角。 程映秋笑着打岔:“你们说什么悄悄话?” 李鹤薇拿靠枕扔她:“唱你的。” “你过河拆桥!”程映秋在秋琬的歌声中收敛心神,接着下一段。 唱完三首歌,李鹤薇亲自拆蛋糕,点蜡烛,然后合唱生日歌。 “许愿!嫂子许愿!” 陶聆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祈愿:“和她,今年,明年,年年。” 第83章 确认爱,享受爱 11月6日,星期五,诸事皆宜 技术组办公室,赵晓婷绕至陶聆左侧,轻拍她的肩膀揶揄:“看什么呢?嘴角都要咧去天边咯。” 何英同样瞧出端倪:“是啊小陶,你最近有点不对劲,谈对象啦?” 陶聆没有否认,将手中的速写画册塞进抽屉,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滑动鼠标,心不在焉地浏览鉴定报告,脑海放映着清晨和李鹤薇相处的画面。 她掀开眼皮的第一秒,撞进对方柔情似水的眸底,意识还没彻底清醒,混沌中,迎接细细密密的吻。 “唔,嗯。”她闭着眼睛忍不住轻哼,沉沦,再睁眼时,画册已经放在枕边。 “薇姐?” 李鹤薇莞尔:“生日礼物,翻开看。” 陶聆翻开第一页,两张图,第一张画着她手持锅铲炒菜的背影,第二张画她回眸微笑。 “18个场景,36张画。”李鹤薇和她鼻尖相触,嗓音温润地介绍,“喜欢看你笑,所以每个场景的第二张都记录着你的笑容。” “薇姐。”陶聆抱着速写本,脑袋埋进李鹤薇的颈窝,“我好喜欢。”只是她不知道,对方前阵子和原主较劲,吃醋的同时,另辟蹊径,构思速写漫画。 何英过来接水,笑呵呵,打断她的思绪:“哎呀,这是默认吧?” 陶聆双手捂脸:“何姐。” “好啦,不逗你。” 何英接满水,坐回原位,陶聆听她说:“小李突然被叫去开会,不知道干嘛。” 赵晓婷百事通,回道:“好像创文,应该会安排啥任务。” 何英若有所思:“创文啊,那有的忙。” 她话还在口中绕,接警中心打来电话,声称望海路星光小区5栋203发生入室盗窃案,需要技术中队配合综合中队前往现场。 “好,收到。”李鹤薇在开会,何英组织工作,“晓婷,小孟随我去,还有小陶,屋主和罪犯发生争执受伤,需要做伤情鉴定。” 下午4点半,坐在刑事侦查车后座,陶聆滑动手机界面,点开微信四人群,编辑信息:【出现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工。】 程映秋:【啊!】【哭泣表情包】 秋琬:【开会。】 李鹤薇:【+1】 程映秋:【你们开会竟然可以玩手机?】 秋琬:【转场。】 李鹤薇:【+1】【翻白眼表情包】 陶聆目视着李鹤薇的表情包,不禁勾起唇,点击拥抱表情包,发送。 李鹤薇:【抱抱GIF】 程映秋怨声载道:【怎么办?退票吗?】 秋琬:【八九不离十,治安大队被群众举报监管不力,需要我们刑侦配合工作。】 程映秋:【好吧。】【既然不能去沪城,收工可以约饭吧?嫂子生日呢。】 李鹤薇:【好,具体时间再约。】 陶聆抵达案发小区,将手机揣进背包,跟随何英进电梯。 出电梯右转,受伤的屋主正在门外做笔录,何英领着穿戴整齐的赵晓婷和小孟往室内走,陶聆在旁边等待。 不过50分钟,何英完成室内勘查,询问她鉴定结果:“小陶,怎么样?” “轻伤二级,眼睑轻度外翻,其他多发闭合伤。” “行。”何英招呼大家,“回去吧,应该可以很快破案。” 综合中队副队长问她:“怎么说?” “大概惯犯,指纹没有,但在窗台和室外墙壁,以及后面草坪发现七枚脚印,屋主抓伤对方,我们已经提取她指甲缝残留的组织。” “好,辛苦。” 她们返回警局,检查出罪犯的DNA,通过脚印确定身高和体重范围,最后查询数据库,锁定目标。 接警到破案仅用时2小时11分钟,刘局收到消息,散会前,直视着坐在右边治安大队的骨干,疾言厉色:“技术中队配合综合中队在3分钟前成功破获一起入室盗窃案,效率如此高,再看看你们治安大队。” “连续三封匿名举报信,说警方不作为。” “最后只能全局帮忙擦屁股。” 刘局视线偏回左边,语气稍缓:“小秋,你配合小钱,搞一份计划表,尽快交给我。” 秋琬点头:“好。” “周末随时待命,散会。” 李鹤薇前脚跨出会议室,即刻安排吃饭时间:【7点20,后门大排档。】 【姐,我快饿死啦,她呢?在哪儿?】 李鹤薇转头搜寻秋琬的身影,瞧她跟随刘局往前面办公室走,打字:【被领导单独照顾。】 【谁叫她本事大,能者多劳。】 李鹤薇艾特陶聆:【在哪儿?】 【私聊不行吗?你老婆和我在一起!】秋婆婆副食店,程映秋坐在收银台后,抱住陶聆的手臂埋怨,“你看她在群里还要艾特,明晃晃的炫耀。” 陶聆赧然,没接话,顺势把浪味仙塞进程映秋嘴里。 “哇,竟然堵我的嘴,不过勉强接受,毕竟你是寿星嘛。”程映秋弯着眉眼,旁边的手机忽然振动,她查收未读消息。 秋妈妈:【我听外婆说,你们不去沪城了?】 程映秋言简意赅回复:【是的,阿姨,秋姐忙。】她虽然和秋琬愈发亲密,但没有立场替对方原谅,也不知道怎么在中间适当斡旋。 况且她敏锐,察觉商岚刻意投其所好,经常暗示已经接受两人的关系。所以她现在心存感激,没法客观评价,更不应该掺和。 【她手肘的伤完全好了吧?】 【对的,多亏阿姨劝她转院,恢复得快,也没有后遗症。】 【她听你的。】 程映秋顿时被噎住,拧着眉思忖怎么回复。身旁的陶聆事先知道秋琬和母亲的感情不睦,看她犹豫,提出见解:【还是交给秋姐处理吧,或者你旁敲侧击,试探一下她的态度,如果有缓和的趋势,再和外婆商量着攒个局?】 【嗯,只能这样。】 秋琬将近8点成功离开局长办公室,因此她们聚餐结束各自回家,已经10点。程映秋留在副食店,节约时间,李鹤薇和陶聆分开洗澡。 陶聆动作快,吹干头发出来,李鹤薇泡完澡正在清洗沐浴露,细听门外的动静,朗声喊她:“陶陶。” “在。” “阳台的浴巾。” “哦,好。”和一个多月前相同的场景,但心境已然天差地别,然而当陶聆在李鹤薇开门的瞬间,凝视不着寸缕的她,脸颊瞬间红透。 李鹤薇朝她走去,伸手,眼底藏着看戏的笑意:“愣着做什么?浴巾。” “嗯。”陶聆动作笨拙地塞给她,拔腿就跑。 现在不像小鹌鹑,更像一只小兔子,还是会害羞的兔子。李鹤薇擦干水珠,没有穿睡衣,裹着浴袍出来,看向床畔背对她的陶聆,一步步走近:“陶陶,还记得在万洋的时候吗?我们住招待所。” 陶聆吞吞吐吐:“记,记得。” 李鹤薇低笑出声:“我故意把浴巾放在外面。” “啊?”陶聆转回头望着她,等待后话。 “钓兔子。”李鹤薇坐在她腿边,抬手轻敲陶聆的额头,“试探笨兔子的反应,看同性电影也是。” “你”陶聆窘迫,双手遮住眼睛。 “我什么?” 陶聆咬唇:“看我笑话,特别坏。” 李鹤薇轻扣女孩手腕,垂放在两侧,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因为我要确定你的心意,才敢继续往前。” “知道。”陶聆伸手环住她的脖颈,声音低如蚊吟,“送我生日的最后一个礼物,好不好?” “什,什么?”李鹤薇确认没有幻听,心头渐热。 “我想,想你” 李鹤薇的吻将她的话吞没。 窗外小雨润如酥,睡衣睡袍遗落在地,新换的床单也被抓起深浅不一的褶皱。 “陶陶。” “嗯?” “别忍,让我知道真实感受。” 陶聆喘息着唤她名字:“薇姐” “去掉薇字。”李鹤薇掌控着节奏,哑声哄她,“她们都这样称呼我,想要你与众不同。” “姐,姐姐” 陶聆在情事方面没有经验,完全交由李鹤薇主导,确认爱,享受爱,沉溺在忘乎所以的浪潮间 第84章 想听你说粤语,家乡话 李鹤薇和陶聆在一起后,无数次感慨爱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以前时常焦虑难安,现在愈发觉得踏实与满足,不管未来发生什么,至少她们此时此刻相守幸福。 清晨醒来,陶聆裸露在外的肩膀近在咫尺,李鹤薇小心翼翼拉动鹅绒被,盖住春光,随即将她揽进怀里,继续睡回笼觉。 后背抱,肌肤相贴,身前的陶聆眉头微动,掀开眼皮,感受着真实的触感和体温,回想昨晚放纵的过程,耳朵瞬间熟透。她尝试挪动,却吵醒浅眠的李鹤薇。 “醒了?” “嗯。” 李鹤薇动作轻柔地把她转过来,看着陶聆红霞浸染的脸颊,故意逗她:“央我说粤语情话的时候怎么没脸红?” “你”陶聆偏开头,不看她。 昨晚事后,没有力气洗澡,她们只用卫生湿巾简单清洁。陶聆睡意朦胧,枕着李鹤薇臂弯,软声软气地问:“我喜欢你,用粤语怎么说?” 李鹤薇同样犯困,嗓音慵懒:“我钟意你。” “好听。”陶聆以前看港剧,喜欢粤语原声。她将睡未睡的时候意识即将消散,低声呢喃,“还有吗?” “还有什么?” 陶聆呼吸平稳,鼻尖轻蹭李鹤薇的手臂:“想听你说粤语,家乡话。” 李鹤薇听岔,瞌睡虫险些被赶走:“情话?” 女孩坠落梦境前的回应:“嗯。” 粤语情侣昵称特别肉麻,什么BB,BB猪,李鹤薇无法接受,她思前想后,轻唤:“陶陶。” 身侧的陶聆已经彻底沉睡。 李鹤薇望着女孩恬静的睡颜,无声地说:“你知唔知,我冇你唔得。” 她收回思绪,下巴搁在陶聆肩头,适时岔开话题:“想吃什么?”今天周六,她们破天荒赖床到11点。 “都可以。” 李鹤薇拿过手机,点双人套餐,她清晰地感知到陶聆的变化,没那么死板,懂得适当放松,例如周末点外卖,换作以前,肯定更愿意亲力亲为做饭。 她们起床洗澡,随后吃早餐,陶聆将换洗的床单扔进洗衣机,既没有练字,也没有看书,而是拆完包裹走进厨房。 “要做什么?” 陶聆笑容恬淡:“爆米花。” 李鹤薇回想前两天她们下班,路过卖爆米花的店铺,打算排队买一份,程映秋拽着她走远:“别买,糖精和添加剂多,含铅,我们才曝光两家。” 所以,陶聆记在心里,特意满足她的口腹之欲? “我买的玉米粒,打算学做焦糖味的爆米花。”陶聆往锅中倒食用油,油热放玉米粒,中小火翻炒,唇角不禁勾起弧度,“第一次做,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李鹤薇动容:“什么样我都吃。” 差不多翻炒10分钟,玉米粒变白,两三颗炸成花,陶聆即刻罩锅盖,期间不停晃动炒锅。她动作娴熟,有条不紊,哪里看得出半点生疏。 李鹤薇拿手机记录全过程。 陶聆掀开锅盖,整锅白花花的爆米。 她问:“好啦?” “没呢,还要炒糖。”陶聆盛出爆米花,另外起锅,放一块黄油,50g白糖,炒至浅黄色,最后倒进爆米花翻炒。爆米花裹满焦糖,顿时甜香四溢,她掌握火候,将其装进事先准备的果篮。 李鹤薇顾不得烫手,迫不及待拿一颗,吹凉递去陶聆嘴边:“你先吃。” 陶聆犹豫数秒,张嘴咬住爆米花,还在咀嚼,听她由衷夸赞:“好吃。” “喜欢就好。”她收拾着料理台,身旁的李鹤薇拍照发给程映秋,孩子气地炫耀:【家庭版爆米花。】 程映秋互相伤害:【家庭版炸土豆。】 李鹤薇打字回复,秋琬突然来电,长话短说:“半小时后二楼会议室集合。” 刑侦大队协同治安大队全员出动,分六组扫黄,每组三位女警官,主要以洗浴中心,娱乐会所,非法按摩场所为重点打击对象。配合创文工作,为期三个月,行动代号“清风”。 时间转瞬即逝,清风行动开展顺利,共查封9家非法营业场所,3个涉黄窝点,抓获****数十人。 周五临近下班,赵晓婷闲来无事,玩系统自带的扫雷游戏,问道:“何姐,还有两天除夕,值班表出来没?” “小李已经发在工作群,你瞧一眼。” “好。” 陶聆浏览值班表,她和李鹤薇都在正月初二值班。 赵晓婷扫雷成功通关,笑意融融:“我初三的班,可以休息两天。” “不一定呢,出现场谁都逃不掉。” “安姐,别瞎说,待会儿好的不灵坏的灵。” 同事众说纷纭,陶聆低垂着脖颈,回复私信:【知道,回来注意安全。】李鹤薇出差蜀江,顺便参加原主硕士研究生时期的同学聚会,导师强调不能缺席。 【我已经和老李商量,除夕你去我们家。】 【可是】 【记得她的交代吧?这是铺垫。】 【嗯。】 李鹤薇坦诚后,每次和原主跨时空意识交流,陶聆都在身边。2月8日正月初一,她们提前约定的时间,已经在昨晚沟通近况。原主请求她帮忙出柜,理由想知道父母会不会支持,当初的决定是不是太过草率。 只是原主不能剧透,没法告诉李鹤薇她无意中发现的关键信息。 原书她在16年3月查案的时候因为一场大火牺牲,小说烂尾,作者被读者轮番吐槽。 她发现关键信息,由此触发李鹤薇的任务:改变小说结局,成功破案。至于任务顺利完成,她们何去何从,她也不得而知。 李鹤薇考虑周全:【你虽然不打算回家过节,但我们可以约阿姨吃团年饭,明晚,怎么样?】 陶聆被她的细心触动:【好,听你安排。】 【我马上到酒店,你呢?下班吗?】 【最后两分钟。】 李鹤薇没再回复,扫码付款下车。 “欸?这不是李鹤薇吗?”她快步往大堂走,被酒店门外一位男人叫住。 “我大同啊。”男人戴眼镜,留二八分的短发,大咧咧道,“认不得啦?我在金宁分局。” 李鹤薇提前复习同学的照片,搜索记忆:“刘大同?” “是嘞,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刘大同和她并肩走。 李鹤薇刻意保持距离:“记性差。” “你警界熊猫,过目不忘,在咱们蜀州大名鼎鼎,怎么可能记性差?” “大同,毕竟两三年不见嘛。”另一位同学走来,打完招呼,乐呵道,“嘿,她竟然记得我的名字。” “快进去吧,老板在催。” 李鹤薇的导师姓杜,全名杜国舟,原主正是他带的第一届研究生,同期共5人。 “行,待会儿多喝两杯。” 李鹤薇走在最后,乘坐电梯去三楼,刚出电梯,已经听见走廊的喧闹声。 班长招呼:“快,就差你们仨。” 刘大同满脸堆笑:“这不是堵车嘛,还好先见之明,把车停在单位,打车过来。” 李鹤薇随意接腔:“我也是。” “好,都进来。” 李鹤薇跟随他们进包厢,在班长的安排下坐靠窗位置。 刘大同嚷道:“班长,你不是说只差我们仨吗?沈凝呢?” “厕所。” 班长话音刚落,沈凝正巧推开卫生间的门,剜他一眼:“老刘,你话真多。” “彼此彼此。” 沈凝穿着厚针的米白毛衣,外搭雾蓝色短款大衣,卷发披散,神色沉静却不失气场。她身为今晚唯二的女性,坐在李鹤薇右侧。 杜国舟姗姗来迟,在正对着房门的主位落座:“我迟到5分钟,罚一杯。” 班长热场:“老杜,你这是压轴,咱们一起,先喝一杯。” 李鹤薇光明正大往酒杯倒矿泉水,身旁的沈凝关心她:“还是不能喝酒吗?” “是的,过敏。”李鹤薇礼貌回应。 “今晚不劝酒,尤其女士。”杜国舟举起手边的酒杯,“来,你们毕业5年,第一次聚会,一切尽在不言中。” 班长带头:“祝老杜猴年吉祥,万事顺意,阖家欢乐。” 好一阵寒暄,李鹤薇慢条斯理吃着饭菜,偶尔应付两句,大多数时间选择默不作声。 杜国舟酒足饭饱,随意唠嗑,提起她:“你们5个人,就小李没有发展本专业。” 班长:“她读研的时候就喜欢画画,整天拿我和大同当参考。” “模拟画像需要天赋,她正好吃得起这碗饭,前途无量,比我们干法医强。” 杜国舟视线挪移,看向靠窗的位置,因为醉酒,眯着眼睛:“沈凝也不逊色,多次代表蜀江去各省市讲座,交流。” 他们互相恭维,李鹤薇漠不关心,临近9点结束聚餐,打车去市局取车。 陶陶:【薇姐,回来吗?】 【嗯,正往停车场走。】夜色浓重,李鹤薇穿过马路,解锁小车,矮身坐进驾驶位。她马不停蹄报备,编辑信息:【上车。】 【好。】 小车启动,逐渐隐没在黑暗中。然而越往前,越觉得眼皮沉重,似乎下一秒即将跌落梦中。安全起见,李鹤薇强撑着意识,靠边停车。 再次醒来时,她抬头望去,天已经蒙蒙亮。 第85章 但我也是你的女朋友 李鹤薇强压着太阳穴胀痛带来的不适感,反手揉按酸疼的后颈和肩膀,神志逐渐恢复。她拿过身旁的手机,发现已经关机,只能先启动小车,连接数据线充电。 成功开机,显示21个未接来电,8条微信未读私信。 【薇姐,到哪儿了?】 【怎么不接电话?】 【姐,干嘛呢?我们都在找你。】 她回拨号码,响铃两声接通。话筒对面,陶聆哑着声音,明显的哭腔:“薇姐,你,你在哪儿?” “应该在省道205。”李鹤薇环顾四周,依稀记得昨晚停稳车,准备联系对方,却在瞬间昏睡。 陶聆少见的惊慌失措,忙不迭询问:“有没有受伤?现在具体位置在哪儿?我打车过去。” “没事,我在车上睡着了。” “小陶,给我。”陶聆手机被身侧的秋琬拿去,她开门见山说,“鹤薇,你先回来,需要做笔录。” 李鹤薇愣怔片刻:“做笔录?什么意思?” 秋琬停顿两秒,语气沉重:“杜国舟遇害,昨晚参加聚会的相关人员都已经做完笔录。” 李鹤薇下意识问:“杜国舟?你说我的导师,蜀江大学的教授?” “对。”秋琬喉咙发紧,艰涩地挤出一句话,“同学聚会的其他人都有不在场证明,现在需要排查你。”凌晨1点,铁路巡护员巡逻的时候在铁轨附近发现杜国舟的尸体,随即报警。 案发地在蜀西铁路南禾镇路段,归蒲辰管辖。秋琬接警后联系李鹤薇无果,只能通知何英,两人领着重案组,技术组13人赶往现场。经过勘查,保存证据,尸体被运回蒲辰。陶聆连夜解剖,20分钟前完成工作,这会儿秋琬带她去警局后门的面馆吃早餐。 挂断电话,李鹤薇双眼失焦,发懵似的望着前方,脑海中闪回昨晚聚餐和离开酒店的画面,捋着线索。昏睡绝非意外,肯定事出有因。水?带去的矿泉水喝完,临走前刘大同递给她一瓶没有开封的矿泉水。 她当时口干舌燥,乘坐出租车的时候喝完半瓶,后来急着下车,遗留在后座。 还有吗?李鹤薇缭乱的头绪,好似线路被打结,一时半刻理不清。她暂时放置困惑,开车往回赶。 警局技术组办公室,窗外天光乍破,鸦青色的晨曦透过玻璃,与屋内白炽灯暗淡的光亮融合,映照着她们疲惫的面容。李鹤薇推门进来,先和角落忧心忡忡的陶聆对视两秒,而后见同事欲言又止,率先开口:“我去询问室。” 何英起身走过来,轻拍她的肩膀:“小李,说清楚就好,其他事交给我安排,你别担心。” “好。” “薇姐放心,我们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嗯,干活吧。” 李鹤薇转身出去,快步往电梯方向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驻足回眸,看向门边抿着唇,眉眼被阴云笼罩的陶聆,唇角挤出些许笑容:“快回去做事。” “杜国舟身中38刀,前37刀并不致命,最后一刀刺向主动脉,造成他失血过多死亡。” 李鹤薇脸色骤变:“陶聆,我现在没有洗脱嫌疑,你不该告诉我这些。” 陶聆闷声:“你迟早会知道。” “那也应该重案组的同事在询问过程中作为突破口质疑我。” 陶聆医学院毕业,没有接受系统的刑事侦查学习,她眼眶泛红,按捺住情绪承认错误:“对不起。” 李鹤薇语气软下来:“回去吧,清者自清,我没事。”她目视着对方走进办公室,深吸一口气,开始琢磨凶手的意图。然*而还在思忖中,迎面碰见过来找她的秋琬。 “鹤薇,我们需要公事公办。” “我明白。” “我把杜国舟的案子交给王姐负责。”秋琬眉头轻蹙,“目前掌握的证据对你非常不利。” “嗯,走吧。” 询问室,李鹤薇在王涔对面的单独座椅落座,小吕记录过程。 王涔照例先确认身份,即刻问:“2016年2月5日,晚上9点以后你在哪儿?” “本来准备开车回蒲辰,但在车上睡着,醒来已经第二天6点07分。”李鹤薇示意她看手机,“我当时发定位给秋队,大概在省道205靠近强渡镇路段。” 王涔点开微信,查看聊天记录,通过导航确定:“发现尸体的地方距离你所在的位置不过7公里。” 李鹤薇镇定自若:“嗯,然后呢?” “你不回家,反而睡在车上,以前有没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李鹤薇实话实说:“没有,昨晚第一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睡着。” 王涔眉头紧锁,条理清晰地陈述事实:“李鹤薇,首先,死者身中38刀,只有最后一刀致命,说明凶手熟悉人体解剖,你法医专业出身,具备作案技能;其次,你昨晚见过死者,具备作案时机;最后,你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且所处的位置和案发地点距离最近。” “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杀害杜国舟。” 李鹤薇神情严肃,斩钉截铁道:“我没有杀他。” 王涔接收技术组传来的最新资料,显示杜国舟的外衣沾染李鹤薇围巾的组织,转而问她:“你是否和杜国舟近距离接触?” “有,单独敬酒的时候。” 单独敬酒,确实可能沾染围巾组织,王涔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班长张合源声称你没有喝酒,而其他人都是伶仃大醉。凶手谋杀的时候明显意识清醒,所以昨晚在场的人只有你能办到。” “我酒精过敏,不能喝酒,只能以水代酒。” “又是巧合?”王涔叹气,“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监控呢?南禾镇和强渡镇相隔7公里,中途经过多少视频监控点?可以证明我没有返回南禾镇。” “5个,但没法排除你的嫌疑。”李鹤薇21点53分经过南禾镇1号,22点01分路过南禾镇2号监控,22点17分被3号监控记录,随后抵达4号和5号监控的强渡镇。如果事先预谋,可以在强渡镇换车,再返回南禾镇。 “杜国舟呢?他招的出租车,你们没有跟进?” “班长说你帮忙叫的出租车,他们记不住车牌号。” 李鹤薇扶额,她当时考虑都是男同志,所以只把沈凝坐车的车牌号记下来。 场面顿时陷入僵局,王涔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李鹤薇谋杀,李鹤薇也无法彻底洗脱嫌疑。隔壁房间,站在监控屏幕前的秋琬开启对讲机:“王姐,刘局让她停职调查,你找小周带她去办手续。” “好。” 两个小时前,技术组已经地毯式搜查李鹤薇所驾的车辆,确定没有清理痕迹,也没有任何与案件相关的证据。因此中午饭点,李鹤薇办完停职手续,去规定地点取车。 警员把单子递给她:“麻烦签字。” 她签完字交还警员,坐进车厢,刚系好安全带,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陶聆出现在身侧。 李鹤薇心弦颤动,却厉声喝道:“出去。” “薇姐。”陶聆拧眉,“为什么?你只是停职接受调查,并没有被限制自由。” 李鹤薇垂落的左手攥成拳头:“你是办案人员,应该和我保持距离。” 陶聆直视着她,一字一句诚恳道:“但我也是你的女朋友,在你无助的时候,可以陪伴你。” 李鹤薇眸底霎时水光晃动,收回看着她的视线,仰头遥望远处天边的浮云:“陶陶,凶手非常聪明,应该和去年的夜袭,破坏刹车系统相关,我大概被算计。” “我喝的水,绝对有问题,但现在找不到证据。”她昨晚打车付的零钱,女司机,所以没有特意记车牌。 “你突然昏睡,告诉秋姐了吗?” “她知道,但也说试着去查,希望渺茫。”李鹤薇将叹息沉回胸腔,冲她展颜,“不过天网恢恢,我相信秋姐,也相信你们。” 第86章 夭寿啦,你们继续 综合楼三楼重案组会议室,何英代表技术组参与案情分析会,王涔主持会议。 “死者杜国舟,男,49岁,蜀江大学法医学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11点—12点之间,随后被抛尸南禾镇。” 王涔展示尸体解剖的照片:“他身中38刀,前37刀都避开要害,最后一刀造成外伤性主动脉破裂死亡。” 老徐言简意赅总结:“说明凶手精通解剖学。” 秋琬强调:“不过在死者的社会关系中,具备此项技能的人非常多。” “是的,所以我打算扩大调查范围,不能局限在昨晚聚会的五个人。”王涔滑动鼠标,屏幕显示杜国舟五位学生的照片,她话语不停,“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李鹤薇具有重大嫌疑,但她所驾车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痕迹,行车记录仪也从未断电或者拆卸。” 提起李鹤薇,众人都轻蹙着眉头三缄其口,老徐推测:“如果她中途换车,或者还有其他帮凶呢?” 王涔认同:“嗯,已经派人盯着她。” 小周安排盯梢,实时报告:“王姐,她中午去超市购物,然后一直宅在家里。” “好,再看另外四位,都有证人或者监控录像证明他们回家后没有外出。”她部署后续工作,“扩大调查范围,小吕带人去杜国舟的单位,老徐和小廖走访抛尸地周围住户,其他人继续排查可疑车辆。” “我补充两点。”何英翻动笔记本,说,“其一,凶手反侦查能力极强,抛尸地选在南禾镇亚子口,正好铁轨两边没有监控;其二,他作案穿着玩偶服的脚套,所以附近发现的鞋印都是45码。” 她出示鞋印图片:“经过形状的比对,确定它是小青龙玩偶服的脚套。我联系商家,客服表示170cm—180cm的尺寸搭配45码的鞋,当然,定制可以例外。” 小周知道李鹤薇身高不低于170,问她:“李队鞋码多少?” 何英:“38码。” 老徐追问:“有没有可能小脚穿大鞋?” 何英摇头:“如果小脚穿大鞋,受力点会不一样,我们做过实验,小赵和李队同样38码,她穿玩偶鞋套的受力点和小周44码穿玩偶鞋套受力点完全不同。而且小赵穿玩偶鞋的足迹边缘不完整,虚边多,小周正常,受力点也和现场发现的鞋印相差不大。” “这么说,凶手的身高应该在170以上,鞋码45左右?” 何英点头:“严谨一点,鞋码在43—45之间。” 小周兴奋道:“这样是不是可以排除李队的嫌疑?” 何英不回答,出示另外两张照片:“现场没有拖行的痕迹,说明凶手应该扛着尸体前往抛尸地。” “好家伙,杜国舟看着瘦,但至少也有140斤吧?” “144斤。”何英阖拢笔记本,总结道,“所以我偏向凶手应该是身强体壮的男性。” 秋琬终于开口:“两种可能,他只是帮凶,帮忙抛尸,混淆视听;或者他就是精通解剖的凶手。”她取出u盘,走向连接屏幕的电脑,插u盘,点开刚才画的线索图,“现在需要搞清楚两件事,首先,抛尸的人会不会是李鹤薇的帮凶;其次鞋码43—45的男性,我们重案组就可以找出一大堆,更别提认识死者的人。” “谁告诉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室内鸦雀无声。 秋琬保存两张照片,关电脑:“所以,还是按照王姐先前的安排,分头行动。” 会议结束,她返回办公室,考虑不能坐以待毙,主动联系蜀江市局的刑侦支队,申请调取酒店周围和李鹤薇取车附近的监控录像。下午5点接收打包的视频,21个监控点,53g。 她随即分发给留在单位,没有外出查案的同事。 *** 下午将近6点,程映秋推开家门,只见李鹤薇盘腿坐在沙发看电影,身前茶桌摆满零食,左手还拿着一包乐事黄瓜味的薯片。 “姐,你不会化悲愤为食量吧?”程映秋随手将包扔在角落,两三步走过去,坐在她身旁,夺去薯片。 李鹤薇伸手去抢:“干嘛?” “你没事?” 李鹤薇笑意璀然:“我能有什么事?带薪休假,乐得轻松。” 程映秋半信半疑:“真的?” “不然呢?”李鹤薇喂她一片薯片,“我去年焦虑症都没有休息,现在天赐良机。”12月,她躯体化症状逐渐消失,达到临床治愈。 程映秋打开一包瓜子:“行吧,乐观总比焦虑好。” “我准备回家住几天,等破案再回来。” 程映秋嗑瓜子的动作停顿:“为什么?” “陶陶身为办案人员,没有正当理由回避工作,我只能主动离她远一点。”查案回避原则包括本案的嫌疑人近亲属或者与其有利害关系的人。 “好吧,难怪秋姐说她把案子交给同事负责。” “嗯,陶陶马上回来,我做好饭,吃完就走。”李鹤薇移步厨房,程映秋紧跟她的脚步,惊叹道,“姐!你竟然会煲汤!” “怎么?小看我。”李鹤薇品尝汤的咸淡,调味。 “还是鸡汤,好香!偷师嫂子吧。” “我会煲汤。”李鹤薇舀半碗汤,递给她,“尝一下味儿,会不会咸?” 程映秋吹凉鸡汤,喝两口,不禁称赞:“不咸,真好喝!” “行,还要炒菜,你帮忙削两个土豆。” 李鹤薇洗三个青椒,切成丝。 程映秋将削好的土豆递给她:“青椒炒土豆丝?” “嗯。”李鹤薇洗干净土豆,先切片,再切丝,身旁的程映秋目瞪口呆,“姐,我只是出去学习两个月,你刀工什么时候变这么好?” “经常打下手。”过去三个月,她和陶聆中午在食堂对付,晚餐和周末做饭改善伙食。不管粤菜还是川菜,两人都愿意挤在厨房忙活,闲暇的时候还会研究烘焙。 程映秋啧声:“秀恩爱啦!” “你在朋友圈小组可见秀的恩爱还少吗?不过小心点,别忘记屏蔽你妈和你爸。” “知道!” 李鹤薇切好土豆装盘,语气轻松道:“我打算出柜。” 仿佛平地惊雷,程映秋惊讶:“什么?出柜?” “嗯,总要告诉他们,不想隐瞒一辈子。”原主请求李鹤薇帮忙出柜,直言当初认为堂妹性取向偏女,大概率不会结婚。她身为姐姐,应该承担重任,找一个同夫,不发生实质的关系,买精生一个孩子应付家里。 后来原主穿越去2024年的深圳,落后思想与进步思想碰撞,逐渐觉醒,意识到她那时的决定非常愚蠢。既然和堂妹都喜欢女生,为什么不做榜样,反倒背道而驰,选择结婚? “姐,你已经离婚,其实不用出柜,他们也不会催你。” “榜样,明白吗?我先帮你试水。”李鹤薇烧热炒锅,倒油。 程映秋抱着她手臂:“呜,你是我亲姐。” 李鹤薇示意她:“我炒菜,你的手。” “哦。” 李鹤薇炒青椒土豆丝和莴笋,程映秋摆碗筷,端菜,听见门外输密码的声音,跳着过去迎接:“嫂子!” 陶聆满脸疲惫,在瞧见她和李鹤薇的瞬间挤出微笑:“欢迎回家。”程映秋学习回来后的二十来天都待在秋琬家,鲜少过来。 “因为我姐熬鸡汤!” “是吗?”陶聆把东西放在旁边置物柜,换鞋,跟随她走进饭厅。 李鹤薇递给她筷子,眉眼含笑:“陶老师,你教我炒的土豆丝,没有粘锅,尝一下味道?” 陶聆洗手落座,夹一筷土豆丝咀嚼,终于由衷弯起唇角:“好吃。” 程映秋话痨,活跃着气氛,聊起她出差南城,吃不惯酒店饮食,只能经常点外卖,或者吃老干妈。 “总比我不能吃辣,每次必须先挑出花椒和辣椒方便。” “你现在能吃嘛。” “好一点。”穿书半年有余,李鹤薇已经能够适应蜀州的微辣。 饭后,将餐具收进洗碗机,李鹤薇打开被塞满的冰箱:“最近三天的菜都备好,冰冻层还有虾和牛肉,老李送来的香肠腊肉。” 陶聆抬眸看着她,似乎已经猜出对方的计划。 李鹤薇抬手,轻抚陶聆眉宇间的褶皱:“我回家两天,破案就回来。” “薇姐。”陶聆眼眶泛红,搂住她的腰,脑袋靠在她胸前低语,“什么时候走?” “马上。”李鹤薇回抱着她,“东西已经收拾好。” “嗯。”陶聆闷声,仰头去吻近在咫尺的唇。 李鹤薇被眼前的陶聆吻着,甚至邀请她温软的舌共舞,感受着愈发浓烈的不舍,爱意瞬间沸腾。她将女孩逼去墙边,护住对方后脑勺,吻得更深,更急。 趁着换气的空隙,李鹤薇在她耳边呢喃:“你胆子也越来越大,映秋还在客厅呢。”两人在一起三个月,起初陶聆总是害羞,极少主动,反攻的时候也磨磨蹭蹭。后来相处时间渐长,她稍微放开,偶尔会在动情时含糊不清要求。 “想要,不够,别出去” 她话音刚落,被陶聆伸手圈住后颈,迎接炽热的,毫无保留的吻。 不知道持续多久,门外吃瓜群众程映秋惊呼:“夭寿啦,你们继续。” 第87章 如今虽然表面镇静,但一颗心已经拧成麻花 “我就住四五天,不用收拾太多东西。” 副食店二楼卧室,程映秋瞧着秋琬将叠好的衣服塞进行李箱,蹲在她身旁往外拿出两件。 “明天降温,多穿点。” 显而易见的关心,程映秋咧着嘴角,把衣服放回原位:“哦,好吧。”李鹤薇回家,她没有理由待在外面,只能赶过来打包行李。 “不许熬夜煲剧,知道吗?”秋琬扣好行李箱,直起放在旁边,叮嘱她。 程映秋扑进她怀里,往颈窝蹭:“你呢?还不是经常熬夜。” “工作需要,你出差的两个月,我都有早睡。” “哦,原来嫌我打乱你的睡眠。”程映秋抬头凝望她抿着的红唇,心念微动,“想要补偿。” “什么补偿?” “她们在厨房什么,我被迫吃狗粮。”程映秋从来都是藏不住心事的性格,喜欢拥抱,喜欢接吻,喜欢和秋琬没羞没燥。 秋琬眉眼柔和,搂着她的腰,明知故问:“什么?” 程映秋直白表达:“吻我。” 秋琬看着眼前极少内耗,偶尔生气也会长嘴的小女友,倾身触碰她的唇:“怎么吻?你姐在外面等着,待会儿我不放你走,怎么办?” 带点引诱的呼吸,搭配一张极具反差的正经面容,顿时攥住程映秋的心脏。 “你”总是勾着她,每次都无法挣脱,不知不觉陷进情网。 谈对象三个月,都是她主动!躺0的梦想彻底破灭。程映秋气鼓鼓,伸手去拿行李箱,手腕却被秋琬捉住,翻转,随即十指紧扣。 “小秋。” “哼。” “你不转过身来,我怎么吻?” “过了这村,没这个店了。” 秋琬笑着扳过女孩,正对自己:“可是我想。”她凑近,先是轻而缓地吻,随后慢慢地磨着下唇,似乎没有进一步的打算。 程映秋忍不住叹息,摒弃傲娇,抚着她的脖颈,主动启唇回应。 过去许久,李鹤薇好巧不巧来电,程映秋揣进衣兜的手指一动,直接挂断。 秋琬有些受不住带着惩罚性的攻势,喘不过气,抬手捏她耳朵,程映秋终于听话放开。 “快10点,不走吗?” 程映秋咬唇,按捺住心头的情动,握着行李箱拉杆,转身挥手,往阳台迈步:“走了。” 秋琬好笑:“方向错了,这边。” “哦。”荷尔蒙作祟,程映秋心底的猛火还在烧,却被强制赶走。她嘀咕着,身旁的秋琬抢走拉杆,耳畔声音低柔:“我送你。” 屋外夜色朦胧,室内灯影幢幢,程映秋唇角的笑容明显,抬脚紧跟她的脚步。 *** 翌日,李鹤薇还在梦中,李玉琼送来叫醒服务。 “薇薇,不是说好今天陪我去菜市场进货吗?” “唔,几点了?”李鹤薇慵懒的嗓音,瓮声瓮气问她。 “7点20,隔壁贪睡的小妞都已经起床,你却躺着。” 李鹤薇翻身坐直,趿着拖鞋去开门:“她上班,我休假。” “你怎么突然休假?警局年关不是最忙吗?”市局封锁消息,李玉琼当然不知道她休假的原因。 李鹤薇不想对方担心,扯谎:“哦,我年假。”相处半年,她已经把李玉琼当亲妈看待,虽然偶尔不能习惯蜀州时不时发红包的举动,但也在慢慢适应。 李玉琼走去窗边,推开玻璃窗透气:“年假好啊,回来多陪我玩两天。” 李鹤薇眉眼弯成月牙:“是。” “小陶呢?明晚要过来吧?” “她工作忙,走不了。”李鹤薇已经和秋琬,陶聆商量,考虑程映秋同样没法开溜,只能待在家里陪父母,所以除夕节分开聚会。 李玉琼不解:“你是小陶的领导,她都忙,你为什么闲着?” “都说我年假,她在试用期。”李鹤薇推着女人的肩膀往外走,“妈,我先洗漱。” 李玉琼不疑有他:“行吧,洗完隔壁吃面,你叔下厨。” “好。” 惠海佳苑每层楼四家住户,李家和程家买在靠南的左边,都是三室两厅两卫的布局。李鹤薇洗漱妥帖,前脚跨进程家大门,听见程映秋嚷道:“姐!你快来,半年没吃老吴煮的面,朝思暮想啊。” 程稚娇嗔她:“小心别吃撑。” 程映秋笑着摆手:“不会,不会。” 李鹤薇坐在她身旁,看着身前盛面的不锈钢盆,不由纳罕:“这是多少?” 吴聪端着面碗出来:“哦,你和她吃半斤。” 李鹤薇双眼微张,瞳孔满是惊讶:“半,半斤?”陶聆也会在家煮面,但两斤的挂面,她们至少吃半个月。 “对啊,以前都吃半斤,我还嫌少。”程映秋拍马屁,“可能老吴的厨艺好,我忍不住多吃。” 吴聪心里舒坦,笑道:“我闺女嘴真甜。” 程稚娇瞥一眼墙面的挂钟,催她:“赶紧吃,我顺路送你去电视台。” 程映秋将碗里剩余的面扫光,加醋喝完汤,火急火燎回屋拿东西,然后跟着老妈出门。 母女俩互怼的声音渐远,李鹤薇挑出半碗面,细嚼慢咽,确实美味,但为什么辣喉?她不禁发问:“二叔,你拿什么汤煮面?” “火锅,我们店炒干锅的底料。” “辣。”李鹤薇呛得直咳嗽,她虽然可以吃微辣,但火锅面,还是望而却步。 “辣?你以前不是挺能吃辣吗?” 李鹤薇放下筷子:“您都说以前,我受伤以后,口味也越来越清淡。” “等会儿,我煮菌汤面吃。”李玉琼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装汤的瓷碗,“这是昨晚吃菌汤锅留的汤。” “谢谢妈。” 李鹤薇拧开燃气灶热汤,李玉琼另外起锅烧水。 “薇薇,东街的房子终于成功出租,10点租客过来签合同。”去年6月,原主的外婆仙逝,两室一厅的楼梯房因此空置。李玉琼请中介帮忙出租或者出售,或许周围的邻居都知道老人去世,即便价格便宜,也难以脱手。 “那就好。” “你爸去签合同,我们买菜。” 李鹤薇满口答应:“好。” *** 年前超市打折,饭后直奔超市。 生鲜区,李玉琼在前挑选:“买两条多宝鱼清蒸。” 李鹤薇回复陶聆消息,一心二用应道:“鱼不是应该明天买吗?” “明天超市人挤人,买来喂在鱼缸。”李玉琼拿渔网捞鱼,李鹤薇撕两个袋子,装半袋水,接住对方的鱼。 “两条应该够咯,再来三个波龙,称三斤基围虾。” 李鹤薇喜欢吃海鲜,点头:“可以。” “家里还有一只本地鸡,半只做白斩,半只煮粉条鸡汤。” 最近两年的除夕,不过50平米的空间寂静寥寥,唯独红酒、海鲜作伴。她深吸一下鼻子,感慨:“好丰盛。” “基围虾和排骨做成干锅,蒜泥波龙,再炒点蔬菜,两盘香肠腊肉。”李玉琼迈步往肉摊走。 李鹤薇紧随其后,左手推车,右手编辑信息:【早餐还算丰盛,中午吃食堂?】 【嗯,听说中午吃腊排骨炖汤。】 【不错,多吃点。】 办公室,陶聆身前的笔记本密密麻麻记录着监控录像的细节,分神打字:【你也是。】 “啊。”她侧后方的赵晓婷撑懒腰,“你们昨晚几点睡啊?” 安妤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3点。” 赵晓婷反手按压后颈:“我也差不多,实在熬不住才回房间,倒头就睡。”她喝水解渴,紧接着补充,“何姐好像快5点?歇两个小时?” “大概吧,4点半还在群里发消息。” 何英去重案组开会,赵晓婷转头,问陶聆,“小陶,你5点回复何姐,不会通宵吧?” 陶聆看似轻松:“嗯,睡不着,干脆看录像打发时间。” 赵晓婷叹气:“说起视频,非常棘手,薇姐在街边打车,酒店门外的两个监控根本没法拍到车辆信息。” 安妤负责酒店出来左转的二号监控:“是的,只能大海捞针。” “继续,继续。” 讨论声顿时止住,办公室安静得针落可闻。何英将近10点回来,坐下没多久,接警中心打来电话。赵晓婷嘟囔:“不会吧,快过年撞在一起。” “东街青州小区三单元发现尸块,请技术组尽快赶往现场。” 何英挂断电话,安排小孟和安妤留在警局,其余五人收拾东西,带好装备,行色匆匆地下楼。 她们坐进勘查车,陶聆走在最后,被秋琬拽住,拉去旁边。 陶聆抬眸,身前的秋琬神色凝重:“小陶,出租屋的业主是琼姨,我觉得不简单。” “先去再说。”自从知道青州小区发生命案,陶聆便神思恍惚,如今虽然表面镇静,但一颗心已经拧成麻花。她抬脚往前,不小心踩空,险些栽倒,多亏身后的秋琬眼疾手快,扶住她。 陶聆坐到后排:“谢谢。” 她们一前一后上车,一行两辆车驶出警局。 15分钟车程,陶聆跟随秋琬进小区,走楼梯上二楼,戴好脚套、手套、口罩进屋。 秋琬扬声问:“在哪儿?” 民警招呼:“这儿。” 陶聆快步走过去,低头查看冰柜的尸块。 “没有头?” 民警回答:“冰柜没有,其他地方不敢动。” “嗯。”陶聆观察尸块表面,游移的目光忽然聚焦在他后背偏左的胎记,眼神骤变 第88章 耳畔的声音逐渐消弭 岁未年关,菜市场摩肩接踵,买鱼的顾客也因此络绎不绝。差不多9点,柳芸和陶碌海收摊回家,准备收拾行李返乡过节。卧室床侧,柳芸将折叠整齐的衣服塞进箱子,转头望着客厅抽烟的陶碌海,眉头的褶皱明显加深,连名带姓喊他:“陶碌海,收一下阳台的衣服。” “没空,我在和陶忠聊天。”猩红的火星在指尖明灭,陶碌海吞云吐雾。 柳芸撂着脸走过去,问他:“待会儿聊不行吗?” “干啥?吃火药啦?”陶碌海将烟摁进烟灰缸,低头继续滑动手机,“况且才帮你刷完桶,怎么又要差事我干活?” 柳芸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帮我刷桶?赚的钱你不花吗?” “啥意思?大过年的想干架?”陶碌海顿时涨红脸,手机拍向桌面,质问她,“我叫你通知兔崽子回家,两天过去,一点消息都没有。 “现在担心回去没面子,知道叫她,早干嘛去了?她躺医院的时候你在哪儿?她25岁生日,你打电话了吗?”柳芸一股脑儿道出积压在心底的怨气,“还有,昨天陶忠生日,你发给他多少红包?” “怎么?我不想死后没人抬棺,给侄子塞钱有错?”陶碌海恶狠狠地瞪着她,啐道,“说起医院,我哪里没去?难道不是你让我回家?” 柳芸摇头,无奈地冷呵:“你在医院的五个小时,不是跑去买彩票,就是回宾馆睡觉,打电话叫你送饭都要嫌麻烦。” “至于钱,小聆长到25岁,你为她花的钱肯定没有给陶忠的多。” “你总说女儿以后会嫁人,没必要投资,但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柳芸眼圈通红,怒吼,“你不在乎,我在乎!” 这些掏心窝子的话都是陶聆前些日子私信她的内容,将陶碌海区别对待的一桩桩,一件件摆在面前。直言曾经以为父母赋予她生命就是恩情,不断被道德绑架,深陷反抗父权和孝顺的两难境地。但后来意识觉醒,知道不是所有的父亲都值得期待和尊敬。 至少陶聆已经对他彻底失望。 被戳中脊梁骨的陶碌海恼羞成怒,腾地起身,操起烟灰缸砸向柳芸:“怼老子,脾气也越来越大,是不是她撺掇你?” 柳芸肩膀受力,好在冬天衣服厚实,没有损伤身体。然而破碎声音响起,一切都无法停止,无法结束。仿佛经历过无数次类似的场面,她三步并两步蹿回卧室,眼疾手快反锁房门。 耳边无尽的谩骂和砸门声像数不清的冰雹,打得柳芸措手不及。 但她在女儿的再三劝告下已经学会反驳。 “陶碌海,从你腰痛开始,我不仅每天需要煮饭做家务,还要搬运差不多两百斤的鱼,称鱼,杀鱼;你呢?回家就摊在沙发看电视,中午饭后去喝茶打牌,傍晚混在彩票店。” “别说其他家庭都一样,隔壁老周,二楼的老夏,五楼的老杨至少会做饭。” 陶聆曾经向她诉说老家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以及严重的大男子主义,丈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随意打骂妻子。 当初柳芸以为多数女人都是忍气吞声,毕竟在铜平村时不时就能瞧见男人追着女人打,她也不能避免。虽然陶碌海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极少动手,但伤害形成,往事历历在目。 陶碌海怒极,忽然头痛难忍,捂着脑袋踹门:“你给我出来!” 柳芸后背抵着门板,鼻翼翕动,呼吸也愈发急促。她掏出手机,打算联系陶聆,然而屏幕显示电量低,自动关机。 “出来。” 充电器在客厅,柳芸双手无助地遮掩着脸,琢磨怎么反抗,或者忍痛挨打。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细听门外的动静,咒骂声渐弱,随后手机铃声乍然响起。 “喂,哪个?” “啥子意思,他在哪儿?” 柳芸清晰地听见手机落地发出的声响,紧跟着扑通的巨响。 “陶碌海。”柳芸心脏提到嗓子眼,唤他的名字。 毫无反应。 她斟酌片刻,抬手拧动圆锁,打开房门,直愣愣地看着平躺在地面,口吐白沫的陶碌海。 *** 相隔不过五百米的案发现场,五分钟前,她们在厨房冰箱的冰冻层发现陶洋的脑袋。秋琬不认识他,但观察身侧陶聆的反应,猜测出结果。 “小陶” “没事。”陶聆些许恍惚,眼前似乎盖着拨不开的浓雾,周围同事的动作愈发模糊。 “要不要出去歇会儿?” “好。” 她眼底泛红,转身走出房间。诚然,陶洋身为既得利益者,鲜少在关键时刻为她打抱不平,但毕竟血浓于水,从小到大长达22年的陪伴,偶尔也会在外人面前护着自己,不说感情甚笃,至少还算正常的兄妹关系。 因此失踪两年,虽然默认对方已经不在人世,但目睹尸体,仍然觉得心口闷痛,强烈的窒息感。 秋琬将后续工作安排妥当,出门寻她,最后在三楼转角处发现陶聆的身影。她慢步靠近,低声问:“小陶,通知阿姨吗?” “嗯。”陶聆摸出手机,先联系柳芸,提示关机。 “你爸的号码多少?我来打。”秋琬记录陶碌海的电话号码,将陶洋的死讯告知对方。 “谢谢。” “我叫同事把陶洋的尸体带回警局,申请其他法医负责解剖,你休息两天。”秋琬沉声补充,“小陶,我刚才仔细观察尸表,发现一共38处刀伤,胸口位置的伤口深,死亡原因或许和杜国舟相同。” 陶聆蓦然抬头,拧着眉直视她。 “门锁没有撬动的痕迹,三扇窗户也没有攀爬的痕迹,也就是说凶手用钥匙进屋。” 陶聆摇头,口中喃喃:“不会的。” “现在知道中介保存着一把钥匙,剩余的五把都在李家。” “嗯。”陶聆深呼吸,试图冷静分析。去年7月薇姐穿越,也就是说必须证明以前的薇姐清白。如果被陷害,凶手大概和谋杀杜国舟的是同一人。 眼看薇姐杀害杜国舟的证据不足,仅需停职审查,进而将相同手法,且与薇姐存在利害关系的尸体曝光。 所以,租房的房客 陶聆偏头,秋琬神色黯然,把手机递给她:“阿姨找。” “小聆啊,你爸晕倒,我已经打120,但他现在完全没有反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陶聆叮嘱对方不要搬动陶碌海,随即挂断电话,抬脚往楼下疾走。 秋琬担心她的状态:“我找人送你过去?” 陶聆行色匆匆:“不用,小区附近可以刷单车,骑车只要五分钟。” “你不在状态,必须听我安排。”秋琬语气不容置喙,立马联系守着警戒线的民警,送她回家。 *** 陶聆推开房门的第一眼,瞧见陶碌海仰躺在客厅,脸色已经发青。她快步靠近,半蹲在男人左侧,伸手触摸颈*部动脉,观察胸廓起伏。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 她脑袋发蒙,问身旁的柳芸:“多久了?” “十来分钟。” 陶聆即刻对陶碌海进行胸外按压,然而10分钟过去,急救医生抵达,依旧无济于事。 “抱歉,节哀。”急救医生收起抢救工具。 柳芸嗓音颤抖:“什么原因啊?” “根据我的初步检查,可能脑血管问题,他有没有高血压病史?” 柳芸点头:“有。” “准时吃药吗?” “没,经常忘记吃。” “晕倒前是不是情绪激动?” 陶聆走去阳台,失神地望着映染半边天,红得有些发灰的暖阳,耳畔的声音逐渐消弭。 第89章 朝夕相对的爱人 【陶陶,我被传唤,正在赶去警局。】 警局解剖室门外,陶聆靠坐在等候区的长椅,脸颊的泪痕还没干透,脑海中晃荡着李鹤薇五分钟前因为打电话她没有接听,发来的微信内容。虽然不过短暂的10秒就撤回,但还是清晰地捕捉。 此时脑子乱糟糟,亟待解决的事像被浆糊黏在一起,搅得她心力交瘁,根本无法回应李鹤薇。 安妤把陶洋的尸块按照构造进行简单拼凑,随即走出解剖室,将亲属知情同意书递给她:“小陶,节哀。” “谢谢。”耳畔柳芸崩溃的哭声萦绕,陶聆咬着唇,在末尾签字。 安妤接过同意书,轻拍她肩膀安慰:“蜀江的陈法医负责解剖,你丧假,正好初二也不用值班,多休息两天。” “好。”安妤离开,陶聆伸手去扶柳芸,往常清亮的嗓音低沉,“妈,还得去1楼。”重案组根据三年前陶洋失踪案留存的笔录,联系最后和他见面的亲友。 陶聆,陶忠,另外两位堂弟,以及陶洋的发小。 柳芸默然点头,脚步虚浮,倚着陶聆挪动。 她们乘坐电梯下一楼,前脚出电梯门,迎面撞见步履匆匆的陶忠。 “二婶。” 柳芸应他:“欸。” “二叔咋回事?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厂里干活,没听清。” 陶聆哑着声音解释:“高血压引起急性脑出血,发现的时候已经救不过来。” 陶忠叹气:“唉,二叔忘性大,我也经常提醒他吃药。”他话语不停,问道,“阿洋的尸体出现在李家?” 陶聆闷声:“嗯。” 陶忠撸起袖子:“凶手肯定是她,现在杀夫、杀妻的案子多,都藏在冰柜。” 柳芸愕然,双眼瞪圆:“不,不会,小薇真心待我们。”前些天她51岁生日,李鹤薇邀她吃饭,塞给她1000元红包,真情实意,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二婶,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话音刚落,远处走来的小廖喊道,“陶洋的亲友。” “在。”陶聆始终缄默无言,胸腔宛如塞进棉花,透不出气。 小廖安排陶忠、陶洋的发小分别去一号和二号询问室,陶聆和两位堂弟在外等候。 一号询问室,秋琬主问,小吕记录。 “陶忠,你和死者的关系?” “他是我堂弟。” 秋琬正色道:“请详细讲述2013年7月8日,死者领证当天,你们什么时候,在哪里碰面,聊天内容,以及什么时候分开。” 陶忠回忆:“可能5点多吧,阿洋打电话说心情不好,叫我去孟嬢嬢大排档吃饭,他请客。” 秋琬抓住重点:“心情不好?为什么?” “还能什么?感情不顺呗,暗恋十年,终于修得正果,天大的喜事啊。但你猜怎么着,阿洋抱怨李鹤薇连手都不让他碰。” 秋琬表情愈发凝重,侧身与小吕耳语:“调一下李鹤薇和陶洋的聊天记录。” “好。”小吕滑动鼠标,点开微信,联系技术部门。 秋琬坐正,示意陶忠继续说。 “我就劝他慢慢来,毕竟跨国恋,需要适应关系的转变。阿洋说,他恋爱的三个月就像舔狗,经常私信李鹤薇,最后被两三个字打发,或者不回消息。” “他想视频聊天,李鹤薇说工作忙,拒绝了。” 秋琬:“还有吗?” “多呢,我记不清,阿洋喝了酒,啥都说。” “什么时候离开大排档?” “8点多吧,我们转场去ktv,喝了半打酒,快12点回家。” 小吕将接收的聊天记录转给老徐:“他说的没错。” “嗯。”秋琬查阅以前的笔录,心细如尘的她发现细节偏差,问陶忠,“你说快12点回家,为什么ktv前台记录的10点39分?”失踪案归综合中队负责,只做简单笔录,没有重视明显的漏洞。 陶忠闻言,眼神躲开秋琬凌厉的目光,说话也不如开始利索:“哦,我,我可能记错了。” “确定?” “陶洋失踪当晚,你做笔录为什么说的11点40分?”秋琬猛拍一下桌子,警告他,“陶忠,现在涉及刑事重案,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作为呈堂证供,还敢胡言乱语?” 陶忠顿时被她吓住,颈间的喉结上下滚动,支支吾吾:“我,我” “说!” “我看他心情不好,提议去按摩。” 秋琬猜出大概,拧着眉问他:“哪个按摩店?” 陶忠低着头:“你们前段时间打得严,听说已经关门。” 秋琬按照程序详细询问:“按摩店的名字?第一次去吗?”她强调,“说实话。” “路林宾馆,我不是第一次,阿洋应该第一次吧。”陶忠将宾馆的联系方式告诉她,坦白道,“男人嘛,养家糊口压力大,偶尔消遣消遣。” 秋琬不置可否,转而问:“睡在宾馆?” “没,怎么敢呢?”陶忠脑子转得快,忽然茅塞顿开,“警官,你说有没有可能李鹤薇知道阿洋去嫖,吵架的时候失手杀了他?” 秋琬沉默,小吕接话:“乱猜什么?警方会调查。” 陶忠懂法,知道嫖。娼行为的追溯时效为半年,他没有任何顾虑,质问秋琬:“她在警局工作,你们不会包庇吧?” 秋琬冷颜相对:“蜀江的支队已经派人过来监督。” 陶忠双手交叉,身体略微前倾,完全放松的状态:“好,那我和我的家人静候结果。” *** 陶聆再次见到李鹤薇的时候正值中午饭点,匆匆一眼,她目视着对方被带进讯问室,瞬间红了眼眶。 讯问室,顾名思义,说明警方已经掌握少量证据,用以对犯罪嫌疑人进行初步讯问的地方。陶聆愣怔地望着李鹤薇消失的方向,原本昏昏沉沉的她恢复些许知觉。 心头空落落。 陶忠签字,在外面等待,小廖唤醒失神的陶聆:“小陶,你去1号询问室。” “好,谢谢。” 王涔在讯问室,陶聆则面对秋琬。 首先例行询问姓名,以及和死者的关系,陶聆逐一回答,讲述当晚发生的事情。 秋琬没有提及陶忠的证词,直接问:“他们都说陶洋和李鹤薇不像情侣,你认为呢?” “还,还好。”陶聆虽然不能断定原主没有谋杀陶洋,但她知道对方疏远陶洋的真实原因,只是无法公开言明。 “还好?准确一点。” 陶聆抬头,红着眼眶:“薇姐在大哥失踪以后帮忙寻亲,空闲的时候还会陪我妈奔走在全国各地。我们被骗了差不多30万,薇姐也零零碎碎花了不少钱。” “他们连婚礼都没办,所以我和我妈都很感恩。” 小吕凑近:“这些可以证实,李鹤薇经常在好友圈请求朋友帮忙转发,也托关系登报寻亲。” “嗯。”秋琬凝视着陶聆憔悴的神色,虽然不舍,但还是开口问,“陶洋呢?聚餐当晚他有没有向你提起什么?”陶忠和另外三人证词一致,所以需要陶聆进一步印证。 “他”陶聆叠放在大腿的双手紧握成拳,全身紧绷,仿佛即将断裂的琴弦。 秋琬耐心等待,实在不忍她亲口说出对李鹤薇不利的证言,问道:“陶聆,你现在只用回答是与不是,有或没有,明白吗?” 陶聆咬唇:“嗯。” “陶洋说李鹤薇不愿和他牵手?” 陶聆眼底蓄满泪水,无法抑制的疼痛从心脏爆发出来:“是。” 她虽然指证原主,实际现在面临审查的却是朝夕相对的爱人。 “他们因此大吵一架,不欢而散?李鹤薇去和朋友聚会,陶洋愤懑不平,联系你们喝酒解闷?” “是。” “我看了李鹤薇和陶洋的聊天记录,发现他俩的相处确实不像普通情侣,陶洋私底下有没有向你抱怨?” “有。”不只案发当晚,陶洋偶尔也会吐槽:【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啊?你看,我分享的搞笑视频,她都没反应。】 【我发三条语音,她回一个“哦”。你说,啥意思?】 【我干活受伤,她终于知道问一句,一句,仅此一句!】 她当时截图和原主的对话,刺激陶洋:【薇姐给我讲题,推荐美剧、学校周围的美食】 秋琬追问:“陶忠说,李鹤薇曾经约法三章,如果陶洋不答应,可以在第二天领离婚证,是吗?” “是。”窒息感蔓延至全身,仿佛每一根骨头被巨石缓慢碾压,陶聆仰头,泪水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 第90章 好,你也是。 做好笔录,完成交接工作,陶聆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跟随柳芸将陶碌海的遗体运回铜平村。陶家大伯主理丧事,当晚就在屋外的空地搭起道场,香火纸钱摞成堆,招魂幡飘扬,道士振振有词地颂念。 前来吊唁的亲朋乡邻打牌守夜,时而围坐在棚外唠嗑,无不叹息。 “以后可咋整呀,她们家一走走俩。” “唉,都是什么事儿啊,剩两个女人怎么撑下去?” 陶聆三爷爷的女儿陶碌柯反驳:“咋不能撑?小聆吃公家饭,她们在蒲辰的鱼摊老早就是芸姐在打理,海哥做啥啦?” 陶碌柯不过40岁,未婚未育,时常被陶家众位老封建当成离经叛道的反面教材抨击。然而正是这样一个人,20岁反抗包办婚姻,只身前往蜀江打工,现在经营着两家宠物店,年利润近30万。 陶碌海治丧,她原本不想凑热闹,但考虑陶聆母女指不定被亲友欺负,改变主意,连夜开车回村 葬礼办三天,陶聆也守灵三天,除开偶尔被柳芸叫去打个盹儿,其余时间都在上香,烧纸,磕头。正月初二的清晨,他们将陶碌海送往殡仪馆火化,随即进行安葬。 骨灰葬在陶家后山,仪式结束,陶聆抬头仰望,天空乌云密布,仿佛沉重的幕布压在头顶。她低唤倚在树后抽烟的陶家大伯:“大伯。” “啥?” “等有时间,我把房子过户给你。”陶聆知道陶碌海死后,大伯就惦记着她们在铜平村的房子。凑巧她也不想再与陶家产生任何瓜葛,打算顺水推舟,卖掉老宅。 大伯眉开眼笑:“成,反正你也不咋回来。” 陶聆开门见山谈价钱:“15万。” 陶忠扔掉指尖的烟头,抬脚踩灭,啐骂:“15万?你异想天开吧?” 陶聆眼神坚毅,不似前些天任他们摆布的状态,义正辞严道:“建房加装修,至少花掉40万,我卖15万没有狮子大开口。”陶家摆摊做生意这些年积攒不少钱,因为盖房和寻亲耗光。 陶忠眯着眼睛打量她,冷呵:“卖房都要折价,你看15万谁买?” 陶碌柯知道陶家为陶洋结婚专门请市区的装修公司设计,家电和家具都买的二三线品牌,不愿陶聆吃亏,插话:“小聆,我发小想在铜平给父母买套房养老,正好问她愿不愿意。” 陶聆偏头,望着身前鲜少见面,大多听长辈提及的小姑,如追冰窟的心脏终于泛起暖意。她点头应道:“好,谢谢小姑。” “哎呀,互帮互助嘛。” 陶碌柯掏出手机翻找通讯录号码,走去旁边打电话,大伯猛踹身前的陶忠:“赶紧给你妹妹道歉。” 陶忠顶嘴:“道啥歉啊?我没说错。” 大伯戳他脑袋:“你弟年底成亲,这套房做婚房最合适。” 陶忠皱眉:“你不早说?” “晚啦。”陶碌柯大步流星回来,温声转告陶聆,“我朋友等会儿来看房。” 大伯轻咳两声,赔笑:“欸,柯儿,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亲戚,何必让外人插一脚?” “嚯,你都说这是肥水,刚才还要讨价还价?” “那是忠娃不懂事。” “32岁不懂事?搞笑。”陶碌柯不卖他的账,转而问陶聆,“小聆,你拿主意。” 寒风呼啸,陶聆抿着冻得发白的嘴唇,琢磨片刻,应她:“小姑,我等你朋友。” “陶聆,你!”陶忠气急,扯着嗓子喊对面打扫祭台的柳芸,“婶儿,你说话呀。” 柳芸搓了搓长着冻疮的指节,双目无神:“都交给小聆做主。” 争执半响,大伯和她们不欢而散。下午陶碌柯全程陪同,陶聆和买主签订简单的卖房协议,收了1万定金。 临近傍晚,送走陶碌柯,陶聆打扫干净屋外的空地,柳芸在厨房做饭,她终于点开微信。 三天,接近80个小时没有联系,她只在打盹的空隙靠工作群了解李鹤薇的近况。 讯问过程一问三不知,王涔当即联系蒲辰人民医院和蜀江附属医院的神经内科专家分析她的病情。既不是选择性失忆,也不属于局部失忆,蜀江派来的刑侦支队副队长甚至推测她想逃脱法律的制裁,说谎。 案情分析会,老徐叹道:“怪啊,专家说像她这样记不住事,基本的生活能力应该也会丧失。” 副队长敲一下桌面:“会不会她撒谎?想要掩盖事实?” 王涔:“现在证据链不能闭环,没有其他实证证明她谋杀陶洋。” 副队长提出异议:“实证?杀人动机,条件具备,陶洋的死亡原因也和杜国舟相同,而且她都没有不在场证明,还要什么实证?” 秋琬展示照片:“江队,这是去年6月底中介拍的出租房照片,客厅没有冰柜。 副队长大致浏览,指出可能性:“李家5把钥匙,李鹤薇能够轻而易举进屋。” 老徐认同:“对。” 秋琬无从辩驳,她已经考虑所有细节,甚至调查租客信息,知道他只是蒲辰实验中学新聘的体育老师,今年1月中旬公示,2月才开始物色房子。 副队长建议:“继续24小时盯着她。”发现陶洋尸体当天,李鹤薇被强制留在警局,昨晚律师才以证据不足的理由带走她。 赵晓婷在李鹤薇已经退出的工作群简单陈述案情,陶聆目视着字句,心底的疼痛宛如被一把钝刀缓慢切割。 房间压抑的寂静弥漫,像身处坟茔,将她密不透风掩埋。陶聆坐在黑暗的角落,点开李鹤薇头像,对话停留在三天前“消息已撤回”的状态。 彼此都小心翼翼地牵挂着对方,陶聆指腹在屏幕跳动,编辑信息:【照顾好自己。】还没点击发送,空白处多出一行字。 薇:【听说叔叔已经安葬,你照顾好自己。】 陶聆鼻头发酸,转瞬间,眼角的泪水悄然滑落,打字:【好,你也是。】柳芸端着菜渐行渐近,她后背靠墙,仰头忍哭,却还是被母亲戳穿。 “小聆,咋啦?”陶碌海离世的前两天,她偶尔会瞅见陶聆跪坐在灵前发愣,悲痛难免,但也不像现在这样难耐。 “没,没事。”陶聆深呼吸,慢慢止住眼泪。 柳芸深信不疑:“吃饭,你最爱的土豆烧排骨。” “好。” 陶聆帮忙摆碗筷,母女俩相对而坐,柳芸给她夹菜:“多吃点,你瘦了。” “谢谢妈。”陶聆拿公筷夹一块排骨放进对方碗里,“你也吃。” 柳芸眉宇间笼罩的愁云似有消散的趋势,问她:“明天回蒲辰?” “嗯。” “等房子过户,收到尾款,你拿去做首付吧,不能总住在小薇家,打扰她。” “好,知道的。” “我相信小薇被冤枉,毕竟眼睛骗不了人,她真心待我们。”柳芸叹一口气,“你也算立得住事,昨晚陶忠想趁机敲诈李家,被你按下来。” 陶聆那会儿跪在牌位前磕头,身后传来陶忠骂骂咧咧的声音。 “婶儿,只要你点头,我带两个弟弟去蒲辰找她们,至少叫李鹤薇赔个十几二十万。” 陶聆登时起身,两三步走过去,平日温和的面容骤变,拧着秀眉提醒他:“我家的事不用你操心。” 陶忠愣怔片刻,笑道:“哎呀,我也是为你好,争取正当的民事赔偿。” “凶手没找到,案子也没判,什么民事赔偿?” 陶忠被她的脸色吓住,哆嗦一下,声音弱下来:“哟,你脾气见长啊。” 陶聆指着门边,冷声喝他:“出去!” 90-100 第91章 大喜事!回来请客 初月当空,夜色朦胧,壹心庭苑六楼左侧临公园的卧室,亮着盏暖黄的壁灯。李鹤薇靠坐在床头看网剧《无心法师》,手边开封的薯片已经见底。 房门推开,程映秋抱着枕头进来,撩起被子,躺到她身旁。除夕夜李鹤薇被警方留置,程映秋联系秋琬的律师朋友试图将她带离警局。然而连环凶案影响深远,社会各界都在密切关注,刑侦大队依法延长盘问的时间,昨晚才因为证据不足释放她。 程映秋担心李鹤薇焦虑症复发,借口失眠,陪她闲聊。 “姐,还是没找她?” 李鹤薇目光依旧停留在投屏幕布:“找了。” “哦。聊多久?” “两句。”李鹤薇把牛肉粒递给她,唇角勾起浅笑,“我真没事。” 程映秋半信半疑:“真的?” “清者自清,相信她们可以帮我脱罪。”李鹤薇端起床侧的牛奶杯,喝两口,话语不停,“我前两天没有联系陶陶,因为知道她忙,接连失去两位至亲,心里也不好受。” “她不怀疑你?” 李鹤薇笑意加深:“当然,这是基本的信任,她信我,我也信她。” 程映秋眼睛弯成月牙:“哎哟,确实没受影响,心情不错嘛。” “嗯,所以你今晚能不能回隔壁睡?” “干嘛?” “睡觉不老实,喜欢抱人胳膊。” 程映秋瞬间撅起嘴:“嚯,你嫌弃我。”她伸手揽住李鹤薇左臂,软声软气,“睡不着,想她。” “想她抱我做什么?” “替身,习惯身边有人。”程映秋凑近,倚着她肩膀,剥一粒牛肉塞进嘴里,笑容璀然,“放心,我不搞骨科。” “去。”李鹤薇敲她脑袋,“瞎说什么?” “百合小说看得多,姑嫂文学,骨科文学,什么禁忌看什么。”程映秋冷不防冒出一句,“姐,她是不是对我没兴趣?” “怎么说?”李鹤薇调低网剧的音量,躺下来,让她靠着更舒服。 程映秋从不忌讳谈论性话题,反问李鹤薇:“陶聆姐有没有反攻?” “偶尔,我们怎么舒服怎么来。” 程映秋眸色渐深:“她一次都没有。” “什么原因?讨论过吗?” 程映秋将叹息沉回胸腔:“没,我出差两个月,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统共也才一个来月。她工作忙,有时候回家累,沾床就睡。” “你都说她忙,而且确实有枕头公主,你们需要及时沟通。” “好吧,我去洗漱。”程映秋情绪犹如过山车,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翻身坐在床边,穿拖鞋。 “去吧。” 程映秋回来时,李鹤薇已经洗漱妥帖,靠着软枕翻阅微。信和q.q的聊天记录。她起初担心侵犯隐私,从来没有主动去探寻原主的过往,如今被人陷害,或许能够通过细枝末节发现端倪。 “姐,在看啥?” “聊天记录。” 程映秋探头:“查案吗?” “我不能参与案件的侦查,但可以向警方提供证据,为自己辩解。”李鹤薇浏览着海量的数据,皱紧眉头,考虑缩小范围,问程映秋,“我和谁来往比较密切?” “我也记不清,印象中都是和女生。” 李鹤薇计上心来:“我生日会不会邀请朋友?” “会。”程映秋跳下床,跑去对面书房抱回两本相册,塞给她,“喏,琼姨保存的照片,每年都有。” 李鹤薇翻开第一页,原主满月开始,重要的日子,都会留影。8岁的生日派对,她左右两边出现另外4名女生,一直到初中二年级变成6名。随着时间推移,人数逐渐减少,高三那年,只有2名。 她问:“你认识她们?” “这是梦姐和娜姐。” “全名。” “饶梦和倪娜。” 李鹤薇搜索微信的通讯录好友,找不到对方的名字,意味着原主没加她们微信。 “姐,梦姐和娜姐去省外读书,你们高中毕业以后可能联系也越来越少。” 李鹤薇查找**记录,证实程映秋的猜测。原主2013年2月换手机,说明她们至少3年没有交集。 她继续往后翻,19、20岁的生日倪娜和饶梦都在。原主21岁开始形单影只,24岁研二,李鹤薇目光忽然聚焦在倒数第三张照片,这不是沈凝,班长和刘大同? 程映秋同样认出他们:“沈姐姐,小源哥,大同哥。” 难怪三人被警局叫做笔录,李鹤薇滑动微信界面,发现连同原主,四人在一个小群。 2015年6月22日,张合源:【变成我自言自语,果然留校当讲师最闲。】 2015年6月1日,张合源:【老可爱们,节日快乐。】【人呢?】【喂。】 2015年4月27日,张合源:【周末老刘的生日,出来喝两杯?】 李鹤薇:【案子。】 张合源:【瘫倒表情。】 刘大同:【我妈青光眼手术,走不开。】 张合源:【做手术怎么不说一声?】 刘大同:【小手术。】 张合源:【行吧,老沈呢?】 沈凝:【忙着做教案,开会,讲座。】 张合源:【爆炸表情】 2014年12月31日,张合源:【喂,明天元旦,聚不聚?】 刘大同:【忙,哪有时间啊。】 李鹤薇:【我可以。】 沈凝:【我1号下午的飞机去燕城。】 张合源:【你真是大忙人。】沈凝在蜀州司法鉴定研究所任职,时常陪同主任法医师出差学习。 沈凝:【没办法。】 2014年9月30日,张合源:【国庆去哪儿玩?】 沈凝:【2,3,5,6空闲,你安排吧。】 李鹤薇:【我3号值班,其余6天都ok。】 刘大同:【4号值班,老张你看着办。】 2012,13年,他们联系最为紧密,2014年,偶尔节假日聚会,去年只在2月除夕前短暂聚餐。 转折点在2014年10月以后,当然,也有可能单纯工作忙。李鹤薇戳开私聊对话框,原主和两位男性鲜少单独聊天,与沈凝多半分享美食和穿搭,偶尔对方提及感情生活,原主采取回避政策,或者遮掩过去。 陶洋失踪后,三位朋友都帮忙扩散寻亲消息。张合源2013年9月17日私信她:【老李,你说你图他啥呢?一没钱,二没文化,还会经常异地。】【失踪不是他最好的归宿吗?你竟然忙前忙后找他。】 2013年10月5日,刘大同:【老李,陶洋根本配不上你,想开点吧。】 2013年10月22日,沈凝第三次转发寻亲的视频,忍不住吐槽:【恋爱脑。】 李鹤薇扶额,她身旁的程映秋咯咯笑:“沈姐姐骂得对,但我猜你大概看在陶聆姐的面子上。” “可能吧,我当时没有反驳他们,躺平任嘲。” “所以你早就在打陶聆姐的主意!” “想什么呢?”李鹤薇不愿将她和原主对陶聆的感情混为一谈,正色道,“我有底线。” 程映秋后侧半米,随时准备逃跑,打趣她:“好,底线,谁在没有拿离婚证的时候就已经肖想小姑子?” 李鹤薇佯装生气,拿抱枕砸过去:“程映秋!” “嫂子救命!”程映秋双手合十护着脑袋,话在唇边绕,手机提示音响起。她点开微信,嘀咕,“不会真把人喊来了吧?” 10分钟前程映秋发的消息:【你要吃好,喝好,睡好。姐没事,别担心。】 【好。】 【今天也有喜事,我卖了老家的房子,全款15万,买家已经交定金,还给我2000红包。】陶聆定价低,对方耿直,临走前将准备的红包硬塞给她。 【大喜事!回来请客。】 【好。】 【晚安,嫂子。】 【晚安。】陶聆退出私信,点开何英发在工作群的尸检报告。陶洋同样身中38刀,外伤性主动脉破裂致死,然而她细看刀口,回忆解剖杜国舟的场景,不禁起疑。 为什么大哥刀伤的创面平整,周围也没有试探伤,而杜国舟尸表创面曲折,试探伤明显? 第92章 清晰地瞅见后座熟悉的围巾 试探伤,普遍出现在自杀案件,死者生前进行多次尝试和犹豫导致的伤痕。然而杜国舟致命伤附近呈现刀尖状的浅红色印记,陶聆起初以为凶手作案环境简陋,周围光线昏暗,以及在作案过程中情绪起伏,找准主动脉位置的时候难免造成。 但她此时观察陶洋齐整的创面,可以确定凶手解剖经验丰富,性格沉稳冷静,断然不会出现疏漏。 陶聆即刻电话联系秋琬,对方接听:“喂,小陶。” “秋姐,两个案子或许不是同一个凶手。” “为什么?” “对人体解剖的熟悉程度不同。” 陶聆详细解释她推断的原因,秋琬在夜色中疾步,边走边说:“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就可以,我想再确认一下自己的判断。” “需要准备什么?” “他们的遗体。”陶聆已经翻身下床,拖出行李箱,收拾带回来的东西。 秋琬迟疑:“你可以吗?” 陶聆折叠衣服的动作微顿,无声地叹一口气:“没问题。” “好,注意安全。” *** 陶聆打车抵达警局的时候已经接近11点,秋琬收到她的微信,快步赶去解剖室。 “小陶。”秋琬推门进去,陶聆正和安妤搬运尸体,平放在解剖台。 “秋姐。”陶聆、安妤异口同声招呼。 “嗯,开始吧。” “看这儿。”陶聆指着陶洋胸前的刀尖状红印,说,“杜国舟的尸表没有相似的印记。”她戴着手套的双手扒开主动脉的伤口观察,补充道,“凶器直接刺中主动脉,中间没有停顿,说明凶手知道皮肤到主动脉的确切距离。” 秋琬点头:“继续。” 陶聆转身扒开杜国舟的致命伤,详察内部细节,微蹙的眉头逐渐舒展:“秋姐,凶手在中途停顿两次,第三次终于刺破主动脉。” “我明白你的意思,杀害陶洋的凶手快准狠,一步到位;杀害杜国舟的凶手犹豫不决。” “不是犹豫不决,他只是不确定有没有达到目的。”陶聆站直身,脱去手套走向洗手台,“两种可能,其一,杀害杜国舟的凶手模仿杀人,他不认识杀害陶洋的凶手;其二,他们认识,而且杀害陶洋的凶手就在他身旁,或者通过某种方式指挥。” 秋琬斟酌片刻,说出见解:“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毕竟陶洋的尸体随后才发现。” “没错。”陶聆打开水龙头,洗手。 “嗯。”秋琬抿唇,“小陶,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你哥嫖。娼,所以市局派来的领导认为鹤薇杀人动机充分。” 陶聆闻言,右手明显抖了一下。她先前浏览工作群的聊天记录,知道动机充分,但不晓得具体原因。 嫖。娼,陶聆拧紧龙头,闭着眼睛深呼吸,回忆陶洋以前信誓旦旦的承诺,肩膀发颤。 良久,她冷声回道:“那他活该。” “小陶?” “没事,这是男性的基本盘,但我相信薇姐不会糊涂。”陶聆抽出一张纸擦拭双手,抬脚往外走,问她,“秋姐,你们呢?三天,没有收获?” “有,我带人挨家挨户走访,李家出租房对面的住户外出走亲戚,今天回来。屋主说她去年7月看见有人往出租房搬冰柜,聊了两句。” 陶聆驻足:“聊什么?” “问他们搬家吗?戴口罩的男人没说话,另一个男人笑着应她,还抱怨冰柜的东西沉。” “戴口罩的人有猫腻。”陶聆警觉,揉捏着虎口的软肉思忖。 “是的,他6月29号找中介看房,指明考虑哪些小区,租金范围600—1000,最后只有李家的出租房符合。” “他在中介登记的姓名和号码呢?” “假名,空号,我猜他趁机拓印出租房的钥匙,然后找师傅配一把。”秋琬掏出衣兜的手机,翻找照片递给她,“还有纹身。” “纹身?” “嗯,屋主说戴口罩的男人俯身抬冰柜的时候,她正好瞅见对方后颈的纹身。我通过她的描述,搜到这张图。” 陶聆凝视着鲤鱼图案右上角的波纹,脑袋飞速运转,好像在哪儿见过? “小陶?”秋琬看她眉头紧锁,低声唤她。 “容我冷静一下。”陶聆快步走回办公室,拖倒角落的行李箱,找出记录监控录像的草稿本,仔细翻看。 2016年2月5日20:32分—20:48分,车牌号为蜀A29U3R的出租车在酒店附近的朝阳街停留16分钟,拨打电话后离开。(朝阳街3号监控) 她身侧的安妤纳罕:“小陶,你笔记未免也太细致吧。” 陶聆回以微笑:“习惯。”她坐在桌前,点开黑屏的电脑,搜索视频。 朝阳街3号监控。 录像播放,陶聆拉动进度,20:32分出租车停在路边,39分车窗打开,司机伸出脑袋张望。 秋琬叮嘱:“停。” “你说后颈往下这团阴影吗?” “嗯。” “再等一下,后面还有。”陶聆点击鼠标,视频继续放映*。20:42分,司机伸出左手抽烟,抖动烟灰时,香烟落地,他随即推门下车,俯身捡烟,陶聆按暂停。 安妤惊叹:“好家伙,小陶,你眼力真好。” 秋琬对比照片,确认无误。她立马戳开微信,通知小周:【查一下蜀A29U3R的出租车。】 15分钟后,小周敲门进来:“老大,蜀A29U3R的车主姓桂,他2月5号下午4点半接车,6点10分把车停在文安路的佳合面馆吃面,吃完回去没多久就睡着。” 秋琬拧着眉:“调文安路的监控。” 小周摊开手:“已经调好啦,喏,U盘。” 秋琬接过U盘,直接插进主机:“小陶,文安路只有一个监控,你仔细点。” “好。”陶聆滑动鼠标,然而监控画面中无法瞧见佳合面馆。 安妤提醒她:“看,蜀A29U3R。” 陶聆摇头:“不行,他停在前面,看不见。” 秋琬语气不疾不徐:“再等等。” 5分钟后,街道右边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戴帽子的男人引起她的注意。 “小陶,对比在朝阳街出租车司机的衣服。” “好。”陶聆保存截图,经过对比,确定他们就是同一人。 安妤惊诧道:“胆子可真肥,大概率偷车。” 秋琬转身问小周:“行车记录仪的记录还在吗?” “没,删光啦。司机怀疑自己喝了乘客的矿泉水,但具体哪位他完全没印象。” 秋琬咬牙:“又是水。”她追问,“5号晚上9点以后调取的监控录像还有多少没看?” “多呢,42个,现在王姐在搞技术组从南禾镇带回来的监控。”昨晚除夕夜,何英领着赵晓婷,小孟,安妤循着抛尸的可能路线再次走访沿途的村民,调取10段录像。 “好,抓紧时间,把剩余的42个分一分。” 陶聆抬头,满脸写着疲惫:“给我两段。” 秋琬担忧:“你守灵三天,没怎么睡吧?” “有睡。” 秋琬答应:“好吧,叫你回去睡觉你也睡不安稳。” 凌晨三点,技术组和重案组的办公室寂静无声。王涔身边的同事已经开始打鼾,她撑着脑袋险些睡过去,突然瞧见2月5日23点27分,监控画面出现一个男人驮着编织袋的背影。 她截图放大,男人后颈的纹身依稀可见。 与此同时,陶聆仔细看着监控,某段十字路口,一辆出租车等红绿灯,她清晰地瞅见后座熟悉的围巾 第93章 没啥问题,她没说谎。 重案组锁定蜀A29U3R和蜀A76V2K两辆出租车,王涔负责调查纹身男身份,秋琬则联系搭载李鹤薇的司机。 小周查询司机的信息:“老大,她今晚夜班。” “号码多少?”秋琬抓着手机。 “13xxxxxxxxx,不过老大,你找她干嘛?证明李队不在案发现场?” 秋琬没应他,拨通司机的电话。 “喂,你好。” 秋琬自我介绍,说明来意。 “不记得啦,但我有收捡塑料瓶的习惯,可以带你去找。” “好的,谢谢。”秋琬对每一条存在价值的线索深挖细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她这次凭经验在赌,毕竟破案有时候需要带点运气。 小周恍然大悟:“老大,你效仿前年隔壁3.24凶杀案,对吧?那位婆婆习惯捡矿泉水瓶,为警方提供关键的证据!” “嗯。”秋琬转身,右侧的陶聆已经疾步往外走,叫住她,“小陶,别急,我通知老朱送我们过去,正好在车上打个盹儿。” “好。” 将近6点,秋琬领着陶聆,安妤叩响司机韩女士家的防盗门。 韩女士开门,压低嗓音提醒:“警官,你们尽量小点声,我女儿还在睡觉。”她离婚多年,靠着积蓄和另外两位单亲妈妈合租一辆车,每天三人倒班。 “好,放心。” 她们穿脚套和戴手套进屋。 韩女生带着三人往杂物房走:“我半个月左右卖一次废品,你再晚两天过来就迟咯。”走廊尽头,她抬手拧开门锁,面朝堆积如山的塑料瓶,介绍,“为孩子身体着想,我只捡瓶子和纸板,看着不脏。” 秋琬勾起唇角:“你是好妈妈。” 韩女士后退,让开距离:“你们忙,我去给孩子做饭。” 她离开后,秋琬立即安排:“小陶,你负责左边,小安右边,我中间,把百岁山的塑料瓶都带回去。” “好的。” 她们分头行动,差不多10分钟,挑拣出67个塑料瓶打包。临走前,秋琬将50元压在置物柜的铁盒下,冲着厨房招呼一声,掩门离开。 车厢后座,安妤撑着懒腰:“唔,希望有收获。” 陶聆望着窗外天边泛起的鱼肚白,颊边露出久违的浅笑:“但愿。” *** 技术组实验室,陶聆和安妤提取塑料瓶仅剩的矿泉水,经过长达两个小时的检测,确定其中一瓶含苯。二。氮。成分。 安妤不禁皱眉:“药物浓度高,喝两三口肯定昏迷,一不小心还会缺氧窒息。”短效苯。二。氮。类,三。唑。仑,无色无味,口服见效迅速,药效比普通安定强数十倍。 陶聆握着试管的左手轻颤,艰涩地回应:“嗯,再提取DNA。” 不过20分钟,检测结果出来,显示DNA和李鹤薇留存的数据匹配。 安妤双手合十,长吁一口气:“谢天谢地!” 她话音刚落,秋琬敲门进来,神色紧张:“怎么样?” 陶聆眉眼舒展:“好消息,等安姐打印报告。” “先说啊。” 陶聆示意她看电脑屏幕:“你想的那样,三。唑。仑,DNA全都对应。” 秋琬紧蹙的眉头稍微放松:“正好,你随我去开会。” “嗯?”陶聆跟着她往外走。 “骨干会议,蜀江派来的领导有点难搞,必须说服他。”秋琬脚步不停,“他叫老江,蒲辰前些年高升的刑侦队长,直接副科提拔为副处。” “好,但我怎么说服他?” “随即应变,把你尸检发现的细节,今早检测的结果都告诉他。”会议室门前,秋琬轻拍陶聆的肩膀,“别紧张。” 25岁,还在试用期的年轻警员,抗压能力自然比不得经验丰富的老刑警。 陶聆笑容恰到好处:“我可以。”李鹤薇既是她的软肋,也能成为她的铠甲。 走进会议室,她在秋琬身旁落座。首先王涔总结昨天的侦查工作,江队长发言:“根据目前的证据,我打算再次传唤李鹤薇,由彭警官负责审讯。” 彭警官,蜀江专攻犯罪心理学的审讯专家,从警20年,她破获各类刑事案件共计2000余起,屡立战功。 “嗯,可以传唤,但技术组发现新的证据,陶法医,你来讲。” 秋琬说完,陶聆镇定自若地走去电脑前,将U盘插进接口。她展示数张尸检照片,详细讲述两起案件的区别。 江队长问她:“你的意思,不是一人所为?” “对。” “有没有可能她故意这样做?混淆试听?” “有可能。”陶聆吞咽一下喉咙,冷声刺他,“但演技未免也太好,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江队长愣住两秒,笑着说:“小朋友,你还太年轻,像这类专业人士犯案,反侦查能力极强,对警方来说,非常棘手。” 秋琬适时接话:“小陶,你点开杜国舟所乘出租车司机照片。”她嘱托左侧的王涔,“王姐,你来讲。” “好。”王涔翻开第二页笔记本,抬头道,“照片所示,戴黑色口罩黑色帽子,穿黑色羽绒服的纹身男具有重大嫌疑。他于2月5号下午偷车,20点32分抵达酒店附近的朝阳街,48分接到电话驶离。21点03分,他载着杜国舟往出城方向走,经过孟林街,雨花路,城溪路,最后消失。我猜测,他应该中途换车。” “2月5日深夜23点27分,他驮着编织袋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形迹可疑。” 江队长问秋琬:“他后颈的纹身就是你走访时向邻居打听到的关键线索?” “是。” 江队长暗忖片刻,点头:“嗯,那结合案发现场的脚印,确实存在第二个凶手可能。” 陶聆出示韩女士出租车照片,塑料瓶照片,检测报告照片,不疾不徐地说:“大家请看,2月5号21点12分,李鹤薇所乘车辆出现在天宇路二段的十字路口,司机韩女士平时习惯捡塑料瓶卖钱。第二张图就是我们在韩女士家中找到的塑料瓶,瓶底剩余的水检测出苯。二。氮。成分,药物浓度偏高,可以短时间内致使成年人昏迷。第四张图,我们还从瓶口和水中提取到李鹤薇的DNA,说明她曾经昏迷,正和其口供一致。” 她陈述条理清晰,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江队长沉浸其中,最后经过思考,问道:“你说,喝得少,她睡的时间会不会短一点?” “如果李鹤薇喝水量少,瓶底剩余的水根本不能提取检测到她的DNA,只能在瓶口接触口腔的地方检测到。”她神情坚定,语气斩钉截铁,“江队,请相信我的专业能力。” “好。三种可能,第一,纹身男单独犯案;第二,纹身男与昏迷的李鹤薇制造误导性,共同犯案;第三,纹身男和另外一位暂时没有引起我们注意的人共同犯案。” 江队指尖轻敲着桌面:“继续找证据,纹身男,必须尽快把他揪出来,你们的办事效率还是太低啦。”说完,彭警官来电,他出门接电话,3分钟后,领着一位短发,眉宇间透着英气的女警进来。 “秋队,你给老彭详细讲一下案子,其他同事都出去吧。” 众人退出会议室,秋琬耐心地讲述案情,她身旁的彭警官同样副处级,平日寡言少语,聊起案件却滔滔不绝:“秋警官,我需要嫌疑人的讯问视频。” “好。”秋琬点开监控录像,屏幕转向她。 彭警官滑动鼠标,细看李鹤薇的微表情和身体姿态,半响,嗐了一声:“没啥问题,她没说谎。” 第94章 笨,我也想你啊 综合楼四楼走廊,副局长办公室门外,秋琬抬手准备敲门,室内传出爽朗的笑声。 “老江那家伙急着立功升正处,跑来折腾你们。”彭警官是刘局的大学校友,年长两岁,知道江队长曾经和她共事。 刘局习以为常:“他啊,急性子,恨不得今天立案侦查,明儿就破案。” “不管他,你们跟着节奏走。” “我没搭理,都交给小秋负责。” “我知道秋琬,她从乡镇派出所过来,照理应该直接调正职,怎么还在你底下干副职?” “小秋是刑侦的好苗子,我提前薅过来,今年7月任期届满,她直接转正。” “还要等7月啊?欸,打个商量吧,她交给我,正好蜀江也缺人。” “去,堂堂省会城市,怎么和管辖的一个县级市抢人?” 彭警官捧着保温杯,低头看一眼腕间的手表:“欸,干嘛没人来叫我?”她虽然已经浏览李鹤薇的留置视频,做出大致的判断,但按照常规程序,还是需要当面讯问。 秋琬闻言,叩响门板:“刘局,彭队。”彭警官同样在蜀江刑侦支队任职,先后荣获“个人嘉奖”五次,“个人三等功”两次,并于前年入选全国审讯人才专家库,和江队平级,都称她彭队。 刘局:“小秋,进来。” 秋琬推门进去,先礼貌招呼,随即说:“彭队,李鹤薇已经在1号讯问室。” “好。”彭警官转头,“我去去就回,毕竟你答应中午请我吃食堂。” 刘局眼尾的笑纹加深:“管饱。” 讯问时长不过30分钟,李鹤薇签字离开,江队快步进屋,拧着眉质问彭警官:“嘿,老彭,你以往审讯两小时起步,今天才27分钟,怎么回事?” “该问的我都问了,她答得挺好,你没看监控?”彭警官收拾着桌面的资料,将草稿递给紧随而来的秋琬,“李鹤薇画的嫌犯,你别说,有模有样。” 秋琬接过草稿,李鹤薇简单勾勒出嫌犯的身形,穿黑色羽绒服,深色裤子,戴鸭舌帽和口罩。 江队不解:“她咋知道嫌犯长啥样?” “大嘴巴子在走廊聊天,她听两句就画出来。”彭警官眼神凌厉,盯着门侧江队带来协助办案的同事,冷声吩咐,“小卫,回去写份检讨。” 警员颊边的微笑瞬间凝固,江队黑着脸补充:“写两份。”他原本邀请彭警官过来审讯李鹤薇,如果发现口供的漏洞,迅速破案,不仅政绩可以加成,还得一个知人善用的好名声。 如今美梦落空,他气不打一处来,使唤秋琬:“中午饭后开会。” 秋琬不惯着他,直接拒绝:“江队,我安排出外勤,恐怕没时间。” “出啥外勤?” “新线索,去年2月,杜国舟有笔15万元的现金支出,他老婆说不知情,我想去趟蜀江大学,打听一下他的社会关系。”陶洋和李鹤薇的社会关系简单,只有死者杜国舟的私交盘根错节,秋琬抽丝剥茧,往更早的时间追溯,察觉端倪。 “行吧。”江队交给她全权处理。 *** 饭点,陶聆端着饭盒去食堂,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嫂子!”错愕中,她被程映秋拽去车棚的角落,怀里塞进满袋零食:“姐给你买的。” “嗯?”小鹿眼懵怔地看着零食,良久才感觉到真实性,久未放晴的灵魂在逐渐复苏。 程映秋话匣子打开:“放心,她在家吃得好,睡得好,就是每天念叨你。”她笑着展开双臂,“还有呀,她让我抱抱你。” “映秋,薇姐在哪儿?”想见她,陶聆的心不受控制地发颤。 程映秋解释:“哦,姐被限制活动范围的四天,我们没回老家,所以等会儿就要走,她在后门路边。” 她话音刚落,只见陶聆转身疾走两步,朝着阳光的方向奔跑起来。 驾驶室,李鹤薇戴着耳机听歌,闭目养神,车门关闭的声音让她懒散地掀开眼皮。 “走啦。”她以为是程映秋,低头拧动车钥匙。 陶聆带着明显颤音:“薇姐” 李鹤薇握着钥匙的右手顿住,鼻头蓦然发酸。 “我知道你的近况,也想亲口告诉你,我的近况。” 李鹤薇偏头,凝望着陶聆肉眼可见瘦削的脸庞,哽住喉咙,说不出话。 “老陶去世,我三天睡六个小时,没有想象中的难受,只是累,非常累,想要靠着你肩膀说说话。”陶聆倚着李鹤薇买的情侣头枕,没有直视她,放空的状态低语,“薇姐,他们说我六亲缘浅,感情淡薄,以前总认为这是诋毁,但现在亲身经历死别,似乎确实如此” “陶陶。”李鹤薇斩断她神思,柔声劝慰,“六亲缘浅并不是冷血,相反你已经懂得筛选,也没有亏欠他们,明白吗?”这类人通常童年时期家庭氛围无法给她安全感,成年后也鲜少在家庭中获得情感支持,因此时常觉得孤独,久而久之愈发没有期待,也不愿去回馈。 “况且,六亲包括阿姨呢,你存钱,不是也想带她走出困境吗?”李鹤薇伸手整理着陶聆被风吹得凌乱的额发,冲她勾起笑容,“现在房子卖啦,可以首付一套两室一厅,阿姨住过去也方便。” 陶聆琢磨着她的话语,心结稍微纾解,闷声:“嗯。” “你不是说阿姨其实挺喜欢打麻将吗?以后她上午出摊,下午就去和姐妹们玩,你和我有空都可以去鱼摊帮忙。” 陶聆抬头望着她,眼底水光晃动:“薇姐” “怎么?不相信我杀鱼的技术?” 陶聆忙摇头:“没有。”她昨天劝柳芸把鱼摊转出去,但被母亲婉拒,声称骨头还算硬朗,想多坚持两年。 李鹤薇话锋突转:“陶陶,如果我以后不干警察,你同意吗?”她躺平三天,享受无拘无束的生活,已经不想再被体制内管束。倘若未来完成任务,没有返回深圳,或许会做其他打算。 陶聆抿着唇,目光灼灼:“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李鹤薇瞧一眼车载显示时间,提醒她:“好,现在我也知道你的近况,某人是不是应该回去吃饭了?” 陶聆身子探过去,声若蚊蝇:“你还没有” “没有什么?” “你让映秋抱,为什么不自己” 李鹤薇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虽然没有构成拥抱的姿势,却在嗓音和吐息间,心与心无限贴近。 “陶陶,我等你的好消息。” *** 程映秋目视着陶聆拉开车门,她穿过马路,撩起门帘,走进副食店。 秋惠虞坐在收银台后吃饭,瞧她进来,撂下筷子,起身往厨房走:“映秋,你五天没过来,我留着好吃的火锅鱼。” “外婆,您坐,我来拜年,待会儿还得坐车回老家。”程映秋拿一包装着600元现金的红包塞给秋惠虞,“祝您猴年大吉,长命百岁。” 秋惠虞推辞:“哎哟,怎么又塞钱?小秋也给啦。” “她是她,我是我,心意不同。” 秋惠虞双手包裹着程映秋手背:“她啊,最近忙,每天深夜才回家,8点不到就出门,你们多少天没见面咯?” “四天,快五天。”程映秋低头,垂落的左手滑动屏幕,看着三分钟前发出的私信,眸色比天边的乌云阴沉。 【我在副食店,见一面好不好?最多五分钟。】 【要去沐洋,后天才回来。】 【你不想我吗?】 身后忽然而至的脚步声打断她的思绪。 “外婆,饭凉了,你快吃,我带小秋上楼拿点东西。” “好,快去,去忙。” 程映秋还在懵怔的状态,被秋琬牵着往里屋走,换鞋,抬脚迈上楼梯。 两步,三步,确定楼下瞧不见她们,秋琬转身把她搂进怀里,一寸寸收紧手臂,哑声说:“笨,我也想你啊。” 第95章 李鹤薇招惹谁,非要置她于死地 正月初三,陶聆原本休假,秋琬知道她破案心切,临走前绕去技术组:“小陶,闲着吗?” 陶聆抬头,应她:“在写报告。” “走,随我去蜀江大学。” “需要做什么?”陶聆关电脑,收拾桌面的资料。 “打听杜国舟的社会关系。” “学校不是放假吗?”陶聆起身,和她并肩往外走。 “还有保安,值班老师,住在家属区的其他老师。” 秋琬睡眠不足,所以仍然由刑侦大队配备的司机开车。她和陶聆坐在后座,正想闭目养神,程映秋道歉的微信发来:【对不起。】 【错哪儿了?】秋琬指尖在屏幕跳跃。 【不知轻重。】 半小时前,秋琬松开抱着程映秋的手臂,却被她压在楼梯转角索吻,急不可耐,毫无章法。 秋琬迎合着她的吻,换气的空隙低哄:“不要急。” 程映秋眼睛湿漉漉:“要急,你马上就去忙,只有5分钟。” “8分钟。” 程映秋的吻逐渐往颈间游走。 秋琬轻抚女孩埋在颈窝的脑袋,嗓音细碎:“不许留印子。” 她低头看着羽绒服内搭的高领羊绒衫,唇角泄出无奈的笑意,打字:【下不为例。】 【好!】 身旁的陶聆同样在和程映秋私信。 【老姐开车,她今天只要风度,不要温度,风衣配衬衫,我都替她冷得慌。】 【围巾在我这儿。】陶聆摩挲着颈间李鹤薇亲手给她缠两圈打结的围巾,心底暖意蔓延。 【原来如此。】 【她衬衣里面穿着保暖衣,贴着暖宝宝,应该不冷。】 【哦,你摸过?】 【】陶聆只是帮忙贴暖宝宝,然而此时听她打趣,脸色迅速蹿红。 【嘞,照片,拿走不谢。】 李鹤薇等红绿灯时回眸微笑的照片,陶聆即刻保存,设置成和对方微信聊天的背景图。 *** 50分钟车程,陶聆小憩半个小时,被秋琬唤醒。 “小陶,到了。” 秋琬事先打过招呼,警车直接驶进校区,停在法医学院第五教学楼附近。 “嗯。”陶聆解开安全带,随她下车。 研究生主要在第五教学楼集中学习,秋琬快步走过去,轻叩值班室的门。 “你好。” “你是?”值班老师开门,恍然道,“哦,老黄说会有警察过来。” 秋琬解释:“对,我们是蒲辰公安局的警察,因为查案,想了解一些关于杜教授生活和工作中的细节,比如作风,为人处世等等。” “我才调来这边,和老杜相处的时间不多。”值班老师看向秋琬身后的女孩,面露喜色,“欸,陶聆?” 陶聆颔首,礼貌招呼:“张老师好。” 张老师是陶聆法医毒理学的授课老师,去年9月开始教研究生。 张老师乐呵呵:“你在蒲辰啊?不错,可以独当一面。”她神色骤变,压低嗓音,严肃道,“其实我道听途说,知道老杜名声不好,喜欢骚扰学生。” 秋琬警觉,打开录音笔:“您仔细说。” “具体细节我不知道,你去问老周。” 秋琬翻开笔记本:“老周是谁?” “周敏教授,她教物证检验。”张老师将周教授的手机号码给她,秋琬和陶聆再三感谢离开。 秋琬电话联系周教授,获知对方住址,蜀江大学北门,家属区5栋二单元。 陶聆带路,领着她穿过篮球场,抄近路。 “还好带着你。”寒风瑟瑟,秋琬双手插在羽绒服的衣兜取暖,问她,“家里的事都办妥了吗?我听小秋说,你已经卖房。” 陶聆不避讳:“嗯,没有值得留恋的人和事,以后应该也很少回去。” “挺好,我以前在汪妍镇派出所工作,知道那边的乡土人情。”秋琬感慨,“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啊。” “希望越来越多同乡的女孩子走出来。”陶聆望着远方,眼底闪烁着微光。 绕过4栋,周教授已经在3栋二单元对面路边候着她们。秋琬两三步上前询问:“您好,请问是周敏周教授吗?” “是的。” “听说您和杜教授共事七八年。” “对,他八年前带第一届研究生。” 秋琬先自我介绍,提前打消周教授的顾虑:“接下来,我们会录音,但不会将您提供的信息公之于众,请放心。” “嗯,我身为老师,有义务告诉你们真相。”周教授娓娓道来,“杜国舟根本不老实,五年前就有人匿名举报他猥亵女学生,只是那会儿没有证据,学院给压下来。” “搂抱,性。暗。示,可能初犯,胆子不够大,学生拒绝,他也没有强求。后来越发过分,去年年初,杜国舟试图带女学生出去开房,幸好被家长截住,查看他们的聊天记录,他多次威胁学生,发骚扰视频。” “家长想要报警,但因为没有实质伤害,院方出面调和,杜国舟花钱摆平这件事。” 秋琬拧着眉,问她:“多少钱?” “15万。” 数额正确。 陶聆嗓音沉闷:“他难道没有因此付出其他代价吗?或者说,院方对其进行规范性处罚?” “当然,从去年开始,他只能带男学生。” 陶聆摇头:“不够,代价太轻了,至少应该吊销教师资格。” “唉,所以我才说,必须告诉你们真相,他现在也算自食其果吧。” 秋琬复盘证词,找出关键点,问周教授:“他五年前被匿名举报,也就是带的第一届研究生?” “嗯,他带五个人,两名女学生。但当时副院长找到她们,都说和匿名信无关。” 秋琬详细记录:“好的,谢谢。” 中午李鹤薇已经将昨晚发现的线索和盘托出,刘大同和张合源的身高都在170左右,鞋码也与案发现场的鞋印不匹配,但他们都是本案的重要人物,必须深挖细究。 她们返回警车,秋琬立即联系刘大同、张合源、沈凝。 张合源坦诚,谈话中,秋琬没有获取任何可用信息。紧接着刘大同,她问:“我记得,这次同学聚会是你提议?” “是的,五年不见,聚一聚。” “可是你和除开杜国舟,杨某的另外三个人经常聚餐啊。” 刘大同明显犹豫数秒,回应:“你都说除开老杜和老杨啊,五年聚会,一个都不能少。” 秋琬察觉他的反常,开门见山说:“刘大同,李鹤薇被一瓶矿泉水放倒,昏迷长达9个小时,那瓶矿泉水,经过谁的手?” “当,当时人多,我喝醉酒,记不得。” “是吗?但李鹤薇说你递给她。”秋琬步步紧逼,“你们同窗多年,友情深厚,为什么陷害她?她被定罪就是死罪,两条人命啊。” 刘大同目视着平板电脑微信界面的消息,深吸一口气,渐渐恢复镇静:“少诓我,警方证据不足,她不会有事。” “我也在公安系统工作,你这些把戏吓唬谁呢?想把矛盾引向谁?”刘大同装懵,“我不明白。” “杜国舟猥亵学生,你知道吗?” 刘大同吞咽一下喉咙:“不知道。” “当年有人写匿名信,你是否清楚?” “不清楚。” 一问三不知,秋琬却从他极力压制的呼吸中得到答案。 “好,你在公安系统工作,知道作伪证的严重性吧?轻则前途尽毁,重则刑事处罚。”秋琬挂断电话,她没有立马拨打沈凝的号码,大概40分钟后,抵达警局,锁住办公室房门,才联系对方。 “沈法医,你好。” “你好。” “社会各界都非常关注杜国舟和陶洋的案子,蜀江市局也派来两位副处级干部协助查案。本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李鹤薇,但我们抽丝剥茧,发现凶手另有其人,已经模拟出他的身高,体型。” 沈凝语气平淡:“嗯,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我只是想不通,李鹤薇招惹谁,非要置她于死地。” “也许,好心办坏事吧。”沈凝直截道,“秋队,还想问什么?” “五年前匿名告发杜国舟猥亵学生,应该不是你或者李鹤薇的手笔,会不会刘大同打抱不平?”秋琬和刘大同谈话以后,推导可能性,试探沈凝。 话筒对面一如既往的冷静:“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王涔敲门进来,将沈凝弟弟的照片摆在她桌前,低声介绍:“沈昊,男,27岁,身高181,退伍转业,现任蒲辰实验中学保卫科的副科长。” “好。”秋琬点头,松开掩盖话筒的手,正要说话,对方颤声道,“我承认杀害杜国舟,陶洋,还有沈宗,但蒲辰晚报记者楚小艺的死,你们管不管?” 第96章 秋姐,我带映秋去医院 “我会去警局自首。” 秋琬脑海中回荡着沈凝挂电话前的最后一句话,仿佛已经提前做好准备,没有半点迟疑。她完全摸不透对方的心思,还在琢磨着沈宗的身份,小周叩响门板:“老大,沈凝在一楼大厅,指明找你。” “这么快?”秋琬回过神,和王涔面面相觑,随后起身往外疾步。 经过登记和安检,沈凝被安排在1号讯问室,秋琬主审,王涔负责记录。简单的确认身份后,沈凝主动交代她在2013年2月19日杀害沈宗,2013年7月8日杀害陶洋,2016年2月5日杀害杜国舟。 秋琬神情严肃,郑重的语气问她:“动机呢?沈凝,你懂法,身边也有不少在司法岗位工作的朋友,为什么选择一条不归路?” 沈凝详细叙述。 她普通的工薪家庭出身,父亲电信公司中层管理,母亲报社首席记者,弟弟即将退伍转业,被安排在中学的保卫科。原本幸福美满的生活却因为六年前的变故,彻底破裂。父母突然离异,母亲楚小艺跳槽蒲辰晚报,半个月后,死于一场车祸。 沈凝眼底通红,双拳攥紧压制着情绪:“我当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离婚,也不理解我妈从省会城市跳槽蒲辰的决定。” “直到三年后,也就是2013年2月,我妈朋友听说沈宗即将再婚,才把他们离婚的真实原因告诉我。” 沈凝面容透着嫌恶的表情:“沈宗多次嫖。娼被警方逮捕,行政拘留10天,罚款5000。我妈单位的同事都知道这事,她挂不住脸,辞职来蒲辰。” 秋琬琢磨着细节,追问:“所以你认为他间接害死楚小艺?” “难道不是吗?”回想母亲惨死的画面,沈凝肩膀肉眼可见颤抖,心底的火山彻底爆发,红着眼痛斥,“他如果安分守己,我妈根本不会离开蜀江,更不会死!” “活该,都活该,包括陶洋,白天领证,深夜就流连在红灯区的按摩店;还有杜国舟,暗示想和学生发生关系,他怂,不敢强迫,经常在碰壁后花钱去高档会所嫖。” 沈凝胸膛急速起伏,嘴唇发抖:“有买才有卖,亘古不变的道理。”她眼神中迸发着疯狂的光芒,好似被某种未知的病态支配,身体前倾,声音也愈发不受控制,近乎嘶吼,“所以这些脏东西,天不收,我来收。” 完全与前两次做笔录时和风细雨的状态相反,秋琬察觉她不对劲,提醒道:“你冷静一下。”她走出房间,倒杯水进来,将纸杯递给沈凝,“喝水,慢慢说。” 沈凝低头,小口啜着水,牙齿啃咬纸杯边沿,高涨的情绪逐渐回落。 “继续吧。”秋琬瞧她将纸杯搁在手边,抓紧时间推进讯问的流程:“所以你杀害沈宗,陶洋和杜国舟都是因为他们嫖。娼?” “对。” “没有蓄谋?当时脑子一热的冲动?” 沈凝抬头,透过镜片,直愣愣地看向秋琬,说出犯案过程:“前两个没有蓄谋,我当时知道父母离婚的真相,回家就和沈宗发生争吵,被*他拿相框砸,情急之下推了他一把,他后脑勺正好扎进挂相框的铁钉,当场死亡。” “为什么不报警?如果你的描述属实,这是正当防卫和意外。” 沈凝眼眶蓄积的泪水淌落,质问她:“报警?我曾经挣扎,也考虑过报警,但我妈的死至今都被定性为车祸,浑身只有碾压伤,没有撞击伤,难道她躺在地面被车轮碾过吗?” 秋琬面色凝重,侧身和王涔低语:“查一下楚小艺案子的卷宗。”她随即坐直,紧接着问,“说陶洋?” “当晚聚餐结束,我在回家途中,碰巧遇见从按摩店出来的陶洋,听他边走边骂李鹤薇,用词非常粗鲁,怎么嫖。娼还能理直气壮?” “然后呢?” “我顺手拿起路边的木棒打他,他摔倒在地,撞击头部致死。” 秋琬浏览王涔展示的报告,反驳:“不对,法医的尸检报告提示他刀伤致死,头部也没有撞击伤。” “那是你们法医明确尸源以后没有对牙齿再进行核查。”沈凝紧盯着秋琬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冰箱的头骨我换成标本,不是陶洋。” 她话音刚落,角落传来敲门声,陶聆温润的嗓音穿过门板:“秋队,新发现。” 秋琬走去开门,接过陶聆的报告,粗略翻看。 “嗯,辛苦。”陶聆离开,秋琬把纸质报告放在沈凝身前,沉声道,“出去那位就是陶洋的妹妹,她新丧回来工作,今天就发现细节。”尸检虽然需要细致入微,但法医凭经验可以省略部分工作,节约时间和成本。例如陶洋身份已经确定,有些同行不会做牙齿的分析。 沈凝目视着报告显示牙齿无法匹配的关键字句,吐出一口气,表情瞬息万变,唇角勾起笑容:“挺好,如果6年前负责尸检的法医也像她这样负责,或许我妈早就瞑目。” 秋琬不解:“你完全可以单独处理头骨,为什么多此一举留在现场?” “留给警方找证据抓我啊,人体标本都会记录在册,出租房的头骨就是我们研究所的标本。”沈凝眼神晦涩不明,笑意加深,“至于李鹤薇,我从始至终就没想过伤害她。” “2014年9月,她接受蜀江电视台的采访,提到研究生时期已经在模拟画像,通过家属的描述画出失踪多年的亲人;根据四五岁的照片,画出那人二十来岁的模样;甚至看到儿子的照片,大致画出母亲的长相。” “我妈那阵子在暗访,出事当天她原本拿着我弟的寸照去政务中心**,但遗物没发现照片。” 秋琬推测:“你认为沈昊的照片遗落在暗访现场,被人捡到,正好托李鹤薇画出楚小艺的相貌,然后蓄意报复?” 沈凝的喉咙好似哽着东西,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是。” “没有向她当面求证?” 沈凝摇头:“她只是好心办坏事,被利用。” “我妈去世这些年,李鹤薇积极帮忙周旋,寻找证据,所以我虽然难受,却从来没有责怪她。” 沈凝强调:“这次谋杀杜国舟,陷害她,只是我以身入局的计划,想把事情闹大,警方才会重视。” “不过我弟弟,也就是沈昊,他属于不确定因素,去年两次在不和我商量的情况下袭击李鹤薇,最近也在跟踪她。” 沈昊,秋琬噌的一下站起来,夺门而出,快步走进隔壁监控室。她环视房间,面红耳赤地问:“老徐呢?” 小廖应她:“厕,厕所。” 秋琬掏出手机拨通老徐电话。 “喂,老徐。” “秋队,什么事?” “我已经派小周带队去抓沈昊,你负责跟进。”她挂断电话,随即联系程映秋,然而连续两次都在通话中。 *** 20分钟前,蒲辰开往沐洋镇的省道207,李鹤薇神经紧绷,通过后视镜观察车后的白色轿车。她故意左转,掉头再右转,轿车依葫芦画瓢,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跟随。 程映秋发现导航线路改变,忙问:“姐,干啥?” “被跟踪。”李鹤薇眉头轻蹙,思考怎么摆脱,叮嘱身旁的她,“你先别吃零食,把东西放好,抓紧拉手。” “哦。”程映秋将辣条塞回袋子,坐正,伸手抓住右上角的拉手。她吞咽一下喉咙,大脑空白,还在消化突如其来的信息,“谁啊?” “不知道。”李鹤薇担心连累程映秋,内心忐忑,表面依旧镇定自若,不疾不徐地转动方向盘。 “需要我做什么?” “暂时不用。”李鹤薇瞧着不远处的加油站,减速拐进去,白色轿车停在路边等待。 她降低车窗,招呼加油员:“95号汽油加满。” “行。”加油员打开油箱盖挂油枪,问她,“现金还是刷卡?” 李鹤薇示意:“姐,你靠近一点。” “什么事?”加油员大步走过去。 “我是警察,正在办案,看见那边的别克牌白色小轿车吗?” 加油员抬头遥望,片刻后收回视线,抿紧着薄唇:“嗯。” 李鹤薇安抚她:“别紧张,按我说的办。” “好,你,你说。” “报警,说遇到抢劫” 她话还在唇边绕,程映秋捂着肚子,声音虚弱:“姐,我,我肚子痛。” “去厕所?” “好。”程映秋松开安全带,拿着抽纸下车。 加满汽油,李鹤薇将车挪到旁边。 加油员侧着身,压低嗓音建议:“警官,你去里屋,监控可以观察外面。” 李鹤薇点头:“谢谢。”她跟随加油员进去,扫码佯装付钱,紧盯着监控录像。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巡逻的警察提前赶来,打电话了解情况。 “多少人抢劫?有没有武器?” 李鹤薇应道:“1名成年男性,武器未知,可以先去敲窗。” “同行?” 李鹤薇实话实说:“对,我在蒲辰公安局刑侦大队技术组工作,被他跟踪,不是抢劫。” 事态紧急,巡逻警没有求证领导,全副武装的她半蹲着前进,从后面逼近白色轿车。观察员判断位置,提示:“准备,行动。” 巡逻警蓦地站起身,敲响车窗。 车厢内,沈昊面容仿佛失去血色,陡然发白。 “驾照,身份证。” 沈昊置若罔闻,发动轿车,试图逃跑。 巡逻警通过对讲机联系同事:“截住他!”随即大声警示沈昊,“两辆巡逻车候在外面,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发动机轰鸣声渐弱,沈昊眼眶泛红,望着加油站台的李鹤薇,缓慢举起双手。 第97章 接纳她似春雨般温润的吻 巡逻警取出手铐,控制放弃抵抗的沈昊。通过比对,发现他正是半小时前刑侦大队请求协助追捕的嫌疑对象,即刻通知随车队长,队长立马联系负责此次逮捕行动的小周。 沈昊被同事带走,巡逻警需要登记报案信息,快步走向李鹤薇,将表格递给她:“同志,填一下。” 李鹤薇接过报案表:“好。” “身份证。” “稍等。”李鹤薇去车厢拿来身份证,交给巡逻警,按照流程登记。签完字,目视着两辆巡逻车远去,她偏头,凑巧瞧见窜出厕所的身影。 “姐,快开门,我得吃药。”程映秋等待车锁解开,坐进副驾驶。 李鹤薇两三步走近,拉开车门,面露忧色:“还难受吗?” 程映秋翻找布洛芬:“嗯。”吃完药,素来闹腾的她蔫巴巴地靠着头枕,发现小车正往蒲辰市区的方向走,奇怪道,“欸?姐,这是要回去?” “对,案子快收尾,可能需要我。” “收尾?”程映秋惊诧,捂着肚子问,“不是说没进展吗?” “跟踪我的人被抓,应该和案子有关。” “好!我先给老程打电话。”宅家的四天,被琐事缠绕,程映秋成功躲过父母的耳提面命。然而只要去沐洋,难免直面家长里短,幸好找到正当理由可以逃脱。 李鹤薇走省道,前方的卡车压着,提不起速。她听程映秋三言两语交代,挂断电话,关心对方身体:“去不去医院?” 程映秋眉头深锁,10度左右的天儿,前额竟然沁出薄汗:“我先睡会儿。” “不行,去医院。”李鹤薇导航距离最近的蒲辰人民医院,补充道,“你昨晚就说肚子痛,吃药压下去,现在持续疼痛,必须检查原因。” 程映秋耷拉着脑袋回应:“哦。” 她话在唇边绕,李鹤薇的手机振动,显示秋琬来电。电话接听,话筒对面言语急切:“你们没事吧?” “没事。” 秋琬深吸一口气:“我听小周说你们被沈昊跟踪,具体过程还不了解。” “沈昊?”李鹤薇懵怔,她认识沈凝,却不知道沈昊的存在。 “先回来,沈凝已经供认谋杀和嫁祸,她想见你。” “好。”李鹤薇瞬间拧紧秀眉,“急吗?我得带映秋去医院。” 秋琬心头坠落的巨石霎时提起,忙不迭追问:“医院?她怎么了?受伤吗?” “肚子痛,可能急性肠胃炎。” “姐,给我。”程映秋示意,接过手机,软声安慰,“别担心,可能吃坏肚子。” “怎么可能不担心?你最近半个月经常闹肚子。”秋琬虽然没和程映秋待在一起,但小姑娘不会隐瞒,随时报备的性格,让她能够及时知道对方的身体状况。 “春节大鱼大肉,姐买的零食也不断,我嘴馋,吃得多” 秋琬听着她强忍疼痛,有气无力的声音,嗓子发堵,勉强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乖,你先休息,我忙完就去医院。” 结束通话,李鹤薇发现程映秋的疼痛没有因为药物减缓。她压着超速线,猛踩油门,不过20分钟抵达医院停车场,将人送进急诊。经过医生体查,腹部彩超等检查,确诊胆结石引起急性胆囊炎,建议先输液稳住病情,再商量后续的治疗方案。 傍晚,下班的陶聆拎着打包的饭食赶来医院,李鹤薇正在帮程映秋调整输液器的速度。 “手还疼不疼?” 程映秋摇头:“不疼。”她余光睨见门外的陶聆,抿紧的唇线终于弯出弧度,亲昵地喊,“嫂子。” 李鹤薇转身,望着朝她走来的女孩,眼尾笑意渐浓,伸手去接食品袋。 陶聆自然地递给她,目光挪移,关注病床的程映秋:“医生怎么说?” “先消炎止疼,再看要不要取结石。”李鹤薇湿纸巾擦手,拿出饭盒,摆在旁边的置物柜上。 “程姨她们知道吗?” “暂时没告诉她们,需要手术再说吧。”李鹤薇打开盖子,顿时喜眉笑眼,“土豆炖牛腩,绍子蒸蛋,干煸豇豆,伙食不错啊。” “毕竟还在过节期间,食堂的阿姨拿三倍工资干活,心情好。” “来,吃饭。”李鹤薇端着一次性餐碗,招呼陶聆坐在旁边陪护凳,往她碗里夹菜。 程映秋没眼看,气鼓鼓地嘟着嘴:“够啦,你们虐待病人。” 李鹤薇拿勺子舀蒸蛋,故意逗她:“这是你吃东西不知道节制的惩罚。” “你!”程映秋急性炎症,必须禁食,抱着手机向秋琬告状,【她们吃香喝辣,我只能输液。】 【打吊针照片。】 【疼。】 【知道你在忙,但好想你。】 【猫猫哭泣表情包。】 秋琬在开会,没有回复,她退出对话框,发现商岚的未读消息,顺手点进去查看。 【小秋,我听小琬说你胆囊炎住院?】 程映秋惊讶,秋琬竟然因为她主动联系商岚。 【是的,阿姨,我以前就有结石,只是小,没管它。】 【她已经把你的检查报告发给我,现在炎症急性期,控制以后恐怕还得手术。】 程映秋心底泛软,指尖在屏幕飞舞,编辑文字:【我听您的。】 【不疼的话,明天办转院手续,我安排你住院。】商岚是肝胆外科专家,作为国内首批保胆先行者,长期致力于微创保胆取石的研究,擅长双镜联合保胆取石术,单孔经脐无痕保胆取石术等多项治疗技术。所以秋琬在知道程映秋胆囊炎,可能需要手术后,挣扎良久,多年以来,第一次拨通母亲的电话。 【好的,谢谢阿姨。】 【阿姨也要感谢你在中间周旋。】 客套两句,程映秋放好手机抬头,李鹤薇已经在收拾打包盒。 “我去一趟警局,映秋就交给你照看。” 陶聆擦着置物柜表面的油渍:“放心。” “哎哟,嫂子,你快送她下楼,我受不了。” 陶聆扔掉纸巾,耳朵微不可察泛红,抬眸望着药瓶,温声应她:“你在输液。” 程映秋侧身背对着她们:“至少20分钟才见底呢。” 话音刚落,李鹤薇牵着陶聆往外走,叮嘱病房的她:“行,你睡会儿,难受的话打电话或者按铃叫护士。” “哼,重色轻妹的家伙。” 程映秋嘟囔的话语跑进耳朵,陶聆脸颊愈发滚烫,跟随李鹤薇乘坐电梯,拐出住院楼,疾步走去停车场。她感受着十指相扣的温度,心脏也急促跳动,仿佛即将蹦出胸腔。 “我得抓紧时间过去,你陪我坐会儿。”车门拉开,陶聆被李鹤薇塞进后座,还在愣怔的状态,眼前带着外面寒意的女人拥住她。 “五分钟。” 李鹤薇过分温柔的语气蛊惑着陶聆,她挪不开眼,魔怔一般对视着,呼吸共频。 “陶陶,我想你。”中午在单位门外短暂的相聚,李鹤薇再三克制,如今理智被数日的思念彻底摧垮,欺身吻住陶聆近在咫尺的红唇。 难怪吃完饭塞给她一块口香糖,陶聆没有回应,唇齿间溢出低声:“薇姐” “没关系,贴着防窥膜。” 陶聆鼻腔嗯声应允,仰着头,接纳她似春雨般温润的吻。 春雨滋润着薄唇 耳朵的软骨 锁骨 她回以难耐的,异常撩人的轻喘,最后抬手掩住嘴噤声,任由春雨在侧颈徜徉。 “薇姐” “嗯?” “轻点,不能留印” 李鹤薇哑声答应:“好,我知道分寸。” 第98章 沈凝声音哽咽,娓娓道来。 蒲辰市公安局,刑警大队讯问室,身穿黑灰色羊绒大衣的沈凝孤身坐在讯问椅前,神情一如既往的从容。 单边玻璃相隔的监控室,秋琬正在调试设备,李鹤薇靠着旁边的木桌,翻阅讯问记录。 “你看第二份吧,她交代杀害陶洋的动机和过程。” “嗯。”李鹤薇浏览着冰冷的文字,眉峰逐渐收拢,跳过陶洋被杀的细节,关注沈凝陷害她的原因,问秋琬,“秋姐,楚小艺案子的卷宗呢?” 秋琬叹气:“交通大队在三年前才开始用电子档案。”国内警局使用电子档案的时间可以追溯至2006年,但不同城市,不同部门建档时间会有先后差异。 “纸质档案?” “三年前的一场大火,毁了。” “大火?为什么都在三年前?”李鹤薇站直,不自觉攥紧手中的文件,直视秋琬,“你不觉得蹊跷吗?” “是,但起火原因报的电线短路。” 李鹤薇犯难,收回视线,盯着讯问室双眼微阖的沈凝,低声呢喃:“没有档案,怎么查” 秋琬嗓音沉重:“我们开会,江队长说案件久远,而且都已经定性为车祸,没必要浪费警力。” 李鹤薇登时气急,质问:“浪费警力?沈凝以身入局都不能给她一个说法?” “目前没有定论,彭队和刘局已经上报省厅,讨论调查的必要性和可行性。”秋琬确定设备调试妥帖,示意李鹤薇,“去吧,她想单独和你聊会儿天。” “好。” 李鹤薇点头,端着事先准备的纸杯,推门出去,走进旁边的讯问室。 “喝水吗?”她移步靠近沈凝,温声问。 沈凝唇角勾出轻浅的弧度,抬手接过纸杯:“谢谢。”犯罪嫌疑人通常不需要戴手铐,除非严重违反制度或存在其他特殊的安全风险。 李鹤薇在她对面落座,开门见山道:“沈凝,你不应该。” 沈凝短暂沉默,眼神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无奈,苦笑回应:“我已经踏错第一步,没有回头路。” “因为沈宗?” 沈凝闻言,微不可察地咬了一下唇,没有回避问题:“是,双手沾了血,洗不干净的。” “但根据你的口供,那是正当防卫和意外,应该报警啊!”李鹤薇和秋琬相同的建议。 “你不懂。”沈凝摇头,“我当时根本没法冷静,眼睁睁看着他在面前停止呼吸” “甚至觉得他活该,应该下去向我妈赔罪。” 李鹤薇大致了解案情,问她:“你认为沈宗嫖。娼间接造成楚小艺的死,所以憎恨私生活混乱的人,本来想替我教训陶洋,却失手将他打死,是吗?” “是。”沈凝抬眸,望着曾经的同窗好友,半响才低声开口,“对不起。” 李鹤薇长吁一口气:“我和陶洋已经解除婚姻关系,他的妈妈表示一切交给法律判定,应该也不会接受你的道歉。”她补充道,“沈凝,我研究生时期帮警局模拟画像,都需要签署保密协议,所以不会出现没有报备的情况。” 她展示照片:“这是2009年8月,我和警方签署的协议,需要通过罪犯儿子的照片模拟画像,通缉嫌犯。毕业前所有的底稿都在这里,没有和阿姨外貌相似的画像。” 沈凝瞬间哽住喉咙:“我” 李鹤薇郑重其事的语气:“沈凝,你的诉求我都知道,也会竭尽所能去周旋。但你要明白,现在证据不足,没有让警方必须去调查的理由。” “有,我有。”沈凝骤然瞪圆眼睛,“望深路113号,丽承小区二栋1单元202,我妈妈的尸体被保存在那儿。” “我还有当时亲自解剖的照片,不会作假。” “大薇,嫁祸你也是权宜之计,开始就决定在恰当的时机来警局自首。” 她声嘶力竭:“我现在只相信你。” 李鹤薇记录沈凝提及的地址,秋琬即刻安排附近的巡逻警跟进。 “还有一个疑点,杜国舟不是你亲自动手,而是你指挥沈昊在车厢后座按照相同的手法犯案,是吗?” 沈凝供认不讳:“对,我必须具备不在场证据,将嫌疑指向你,引出陶洋的案子。因为只有连环凶杀案,省厅才会直接过问。” 供词吻合,沈凝希望警方调查楚小艺死亡的原因,将凶手绳之于法,沈昊却三番五次企图谋杀李鹤薇。 李鹤薇紧抿的唇瓣开合:“你怕他再伤我,提出谋杀杜国舟,顺势栽赃我?” “是,你说喜欢画画,把奖学金让给我,评奖和交流学习的机会也不争取。我妈死后,你费心劳神帮忙调查”沈凝声音哽咽,娓娓道来。 李鹤薇虽然没有原主的记忆,但还是因为她们的友情轻易烧红眼眶。她目视着小廖带走沈凝,脚步灌铅似的沉重。恍惚中,被秋琬唤醒:“走,去趟现场。” “什么情况?”李鹤薇压住喷薄欲出的情绪,理智回笼,问她。 秋琬边走边说:“楚小艺的尸体经过特殊处理,但尸表已经出现轻微的腐败现象,需要你和小陶过去当场取证。” “好。” 藏青色的浓雾中光线昏暗,两辆警车划破寂静,停在丽承小区的正门,众人步行前往存尸现场。陶聆乘坐出租车提前抵达,瞧李鹤薇进来,两人短暂对视,立刻展开工作。 视线所及,客厅靠左的位置摆放着水晶棺,楚小艺平躺在里面。 赵晓婷负责拍照,低声嘀咕:“虽然尸表出现腐败,但双腿和腹部发现明显的碾压伤,撞击伤在哪儿?” 身旁的小周问:“老大,开棺吗?” 秋琬征询李鹤薇,瞧她点头,吩咐同事:“开棺。” 两三位警员忙活一阵,推动棺盖,打开密闭的水晶棺。尸体皮肤接触空气的瞬间迅速变色,陶聆戴着手套对其进行初检。 “大腿,腹部,手腕至前臂处碾压伤。”她抬手示意,“证物袋取材。” “晓婷姐,拍照,后脑勺钝器伤。” 李鹤薇凑近观察:“什么钝器?” 陶聆拿尺子丈量:“接触面长12厘米,宽7厘米,类似棍棒的东西,连续击打。” 秋琬疑惑:“不是撞击伤?” “不是。” 李鹤薇回忆和沈凝谈话的过程,叮嘱安妤:“她把楚小艺的内脏保存在容器中,仔细找一找。” “好!” 三分钟后,安妤和何英在卧室角落的米缸底部发现四个玻璃容器,分别保存肝脏,心脏,肾脏,脾脏等重要器官。 书房的小吕惊呼:“老大,笔记本和照片!” “拿过来。” 小吕抱着相册和笔记本跑来,递给她,秋琬翻看。 照片右上角显示的日期,2010年3月10日23点12分,笔记本记录的解剖时间也是2010年3月10日23点12分开始检查尸表。 所有的碾压伤都和现在的尸表吻合。 “秋姐,需要将遗体带回去照ct,判断一下骨折的程度,确定是否车祸导致。”陶聆接过存放内脏的容器,观察表面,紧接着说,“人体被车辆猛烈撞击,内脏大概会不同程度受损,但目前看来,靠近碾压伤的肾脏近端似乎被挤压,其他器官应该完好。” “嗯,行。” 秋琬叫来老徐,派人搬运尸体。陶聆把容器装进大号的证物袋,不能颠簸,只好拎在手中。她退至角落,等待同事收尾,不禁感伤。沈凝当年怀着怎样的心情解剖母亲,又是如何一字一句将过程和细节记录在册 第99章 脑海中浮现troublemaker的动作 完成解剖已经接近深夜11点,正如沈凝尸检记录,楚小艺属于机械性窒息死亡。刘局和江队,彭队商量以后,当机立断,通知秋琬、李鹤薇和另外两位中队长开会。 重案组会议室,刘局汇总信息:楚小艺,女,蒲辰晚报首席记者,死于2010年3月8日,被交通大队认定为车祸致死。2010年3月10日,她的女儿沈凝复检尸体,发现异常后报警,没有得到反馈。 2010年8月13日,法院宣判,按照《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条规定,肇事者王某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造成人员伤亡,判处两年有期徒刑。 后续丧葬费、死亡赔偿金等民事赔偿共计46万余元,其女沈凝拒收,由其子沈昊签字收取。 2011年1月12日,法院搬迁,2009—2010年的部分档案遗失,楚小艺的档案在其中。 2013年7月19日,交警大队的档案室起火,楚小艺的档案被烧毁。 2016年2月11日晚9点27分,楚小艺的尸体在丽承小区被发现,经过法医陶聆解剖,确定死亡原因并非车祸。 “我们在场的七个人,都分析一下,谈一谈对案子的看法。老江,你先。” 江队长抿两口浓茶,说着客套话:“我嘛,过来协助破案,还是你们做主。” 刘局勾起浅笑:“老江,六年前你还在蒲辰,沈凝报案,你没有印象?” 江队长笑容骤然凝固,握着茶杯的手指收紧,眼角微挑,看向刘局:“交警大队都已经认定的案子,我去推翻,不是打他们的脸吗?况且,有些案子交给底下的兄弟经手,我哪里记得住?” 典型的懒政。 不予立案侦查的报案记录只能保存半年,因此无法知道当时谁负责跟进。秋琬根据沈凝提供的回执单,联系接警的同事,对方表示所有的案子都会及时上报,没有消息就是证据不足。 彭队长笔尖轻敲桌面,吸引目光:“我说两句。” 刘局点头:“好。” “张局的意思,彻查。但案发至今已经过去六年,也没有卷宗,证据都被掩埋或者销毁,需要做好徒劳无功的准备。”她口中的张局正是省厅的委员,蜀江市公安局局长,负责蜀江和所辖区域重大刑事案件的决策。 “明白。” 刘局滑动鼠标,展示以楚小艺为中心的人物关系网,讲重点:“首先,当年的肇事司机在哪儿,他是关键人物;负责尸检的法医呢?是不是收钱办事?还有死者的同事,沈凝不是说楚小艺那会儿正在暗访吗?” “暗访什么?会不会和她的死有关?” 秋琬插话:“刘局,肇事司机王某在三年前因为急性心肌梗死病逝。” 刘局双手交叉抵着下颌,神情严肃:“他才36岁,出狱后就死了?” 秋琬肯定:“是。” “难办” 李鹤薇冷静分析细节和线索,寻根究源:“秋队,交警大队负责楚小艺案子的同事呢?” “副队长贺添,前两年退下来,现在和女儿住在北城,已经请他回来协查,明早的飞机。”秋琬身为重案中队的队长,留意细节,全盘考虑,将线索串联起来。她紧接着汇报,“还有法医,五年前从司法鉴定中心离职,正在试图和他取得联系。” “好。”讨论继续,刘局最后总结,彭队表明省厅在讨论案件等级的划分,如果定性为重大刑事案件,需要更多的证据。 会议结束差不多12点,李鹤薇和陶聆步行回家,秋琬打车去医院。 肝胆外科住院部,秋琬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床前的商岚听见动静,起身走过来,绕过她,示意门外详聊。秋琬沉默不语,紧跟着脚步,母女俩在不远处的楼梯口驻足。 商岚温声开口:“小秋睡着了。” “嗯。”秋琬轻咬一下唇,低语,“谢谢。” 商岚微笑,眼尾细纹明显:“小秋性格好,你眼光不错。” 秋琬原本垂着脑袋,些许不自在,听她主动提起程映秋,显然已经知道两人关系的语气,猛然抬头。楼梯间光线昏暗,她们相隔半米的距离,秋琬鲜少的在平静状态直视商岚,回想当初中考后发烧,抹着眼泪给对方打电话,却被告知在忙手术的场景,良久憋不出半句话。 还是年长者打破沉寂。 “我看完她所有的检查报告,确实需要做手术。” 秋琬认同:“嗯,做。” “人民医院的副主任建议切除胆囊,但我考虑胆囊切除,以后可能会偶尔腹泻,或者并发症出现,打算保胆取石。”商岚摸出手机,滑开程映秋的报告,继续说,“小秋的胆囊收缩功能不算差,具备做保胆手术的条件。” 秋琬浏览报告,看不懂晦涩的专业术语,但相信商岚的技术,点头道:“好,明天转院吗?” “对,明天转去附二院,先消炎治疗,情况好的话,初八加台手术。”商岚年后的手术已经从初八排到十五,只能加手术。 “嗯,还要麻烦您帮忙安排,我走不开。” 生疏,客套,但万事开头难,好歹已经可以主动攀谈,商岚笑意盈盈:“你走不开,不是还有我吗?我和小秋在你去年车祸骨折的时候加的微信,平时聊得少,但逢年过节,她会主动问候。” “小秋大概知道我们的隔阂,分寸拿捏得很好,你不要怪她。”商岚将近9点赶来医院接替陶聆,正好瞧见程映秋和秋琬聊天,发错截图,将私发给李鹤薇显摆,商岚关心她的截图发给对方,虽然立马撤回,但秋琬应该已经瞧见内容。 秋琬明白商岚的言外之意,程映秋夹在她们中间不好处,微蹙的眉头稍微松开,正要回应,对方先说:“不早了,你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 “我想陪她。”她们中午10分钟的独处时间,秋琬知道程映秋的心思,盼着见她,即便只有短暂的半盏茶工夫。 “小秋不让,她在医院附近订了间房,叫我去休息。”商岚强调,“查案是脑力劳动,你连续三天睡眠不足,只会影响工作,事倍功半。” 秋琬斟酌半响,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说:“我去看看她。” 商岚无奈,晓得她执拗的脾气,再三叮嘱两句,先行离开。 秋琬回房后,走去床边,伸手整理程映秋肩膀的被子,女孩忽然睁开眼。 “阿姨走啦?” “装睡?”秋琬的手被她握住,顺势坐下来。 程映秋的腹部隐隐作痛,幸好能够承受的范围,她勉强挤出笑容:“是啊,阿姨不肯走,我只能装睡。” “她刚走。”秋琬抬手轻抚小姑娘眉宇间的褶皱,打断对方想说的话,“我知道你的打算。” 程映秋眨眼:“不行吗?我问过医生,不需要陪护。” “再待会儿。” 程映秋偏头拿起手机,扫一眼屏幕显示的时间:“10分钟。” “好。等破案以后,你身体痊愈,我教你跳舞。”前段时间秋琬手臂康复期,后来程映秋出差,两人聚少离多,始终没有找到机会。 程映秋时刻保持捧场的状态,给予足够的情绪价值:“好耶,跳什么?” “都行,你想学什么?” 程映秋小声嘟囔:“troublemaker,可以吗?想和你跳双人舞。” 秋琬脑海中浮现troublemaker的动作,沉默以对。 程映秋抿着嘴:“好不好嘛,看在我生病需要做手术的份上。” 秋琬听着小姑娘明显撒娇的口吻,哪里舍得拒绝,柔声提醒:“小声点,别吵醒隔壁床的妹妹。” “什么意思?你答应啦!” 秋琬眼尾的笑意无处可藏:“不然呢?。” 程映秋借着床灯凝望眼前的女人,心底痒意蔓延,毫不遮掩地表明内心深处的思绪:“你能不能靠近一点,我想说悄悄话。” “嗯?”秋琬依言凑近,程映秋仰头,啄一下她的侧脸,笑若三月的桃花:“晚安。” 第100章 她拼命申冤的女儿呢 案发以后,陶聆的睡*眠严重缺乏,昨晚靠在李鹤薇怀里,终于好梦。清晨,被闹铃吵醒,窗外已经天光大亮,她睁开眼,转头拿过手机。 9点02分。 薇姐10点开会。 今天正月初四,陶聆还在休假期间,打算下午陪母亲去认领陶洋的尸体,火化安葬。她缓过迷蒙的状态,翻身起床,趿拉着拖鞋往外走,寻找李鹤薇的身影。 卫生间,客厅,厨房,最后在书房瞅见穿家居服的她。 “薇姐?” “我找到一个U盘。”李鹤薇没有回头,握着鼠标,点开电脑屏幕显示的文件夹,呢喃道,“可能是线索,重要的线索。” “线索?”陶聆走近,双手撑着她身后的椅背,浏览桌面文件夹的内容。 “沈凝说,原主一直在帮她查案,所以我就想,会不会留着什么线索。”李鹤薇整夜被混乱的梦境困扰,沈凝以身入局的绝望搅得她难以好眠,凌晨醒来就急不可待翻找原主遗留,曾经没有触碰过的私人物品。 书柜右下方的抽屉锁着,她找寻钥匙打开,发现里面放着一个标注“楚小艺”名字的u盘, u盘共5个文件夹,按照时间排列,分别在2010年4月9日—2010年4月10日,2010年5月2日—2010年5月4日,2011年8月17日—2011年8月20日,2012年2月11日—2012年2月14日,随后间隔两年,2014年12月18日。 李鹤薇戳开第一个。 2010年4月9日,原主研究生没有毕业,通过沈凝叙述,以及结案后留存的书面回执,整理文档。 2010年3月7日晚,沈凝和楚小艺通电话,知道母亲明天会去政务中心帮沈昊办理退伍需要的业务。2010年3月8日,楚小艺8点27分出门,小区监控拍到她身穿青色外套,背着相机,挎手提包的照片。 然而案发现场拍摄的照片,甚至遗物中并没有发现相机,原主在相机后面拿红笔注明“在哪?被顺手牵羊还是蓄意盗取?” 法医尸检死亡原因:车祸导致失血性休克,心脏骤停,后脑勺撞击伤,四肢和腹部多处碾压伤。 沈凝尸检:腿部,腹部,手腕至前臂碾压伤;后脑勺反复击打的钝器伤(非撞击伤)。 现场和尸检的照片原主都有存档,但生物检材、痕检、物证已经被彻底销毁,刑侦部门不受理案件,还原真相难如登天。 2010年5月2日,原主绘制人物关系图,陪同沈凝找到负责肇事案的交警大队副队长贺添,被对方打官腔搪塞。 2010年5月3日和4日,原主多次联系主检楚小艺的法医未果。 2011年8月17日,原主被蒲辰市公安局录用,利用职务之便试图调取档案被拒绝。她再次前往交警大队干涉,副队长笑面虎,口头答应,实则电话联系她的领导,叮嘱必须按程序办事。 原主在贺添照片后面写明:“拒绝原因?迅速将案件定性为车祸致死,渎职还是收取贿赂?” 2012年2月11日,联系楚小艺生前的助理,同组人员,都对她身前暗访事件避而不谈。马鹏(蒲辰晚报记者站站长,主任记者)苏露(蒲辰晚报记者,楚小艺助理) 2013年,交警大队档案室失火后,沈凝写信给蜀江市交警支队,抛出所有的疑点,对方回信已经移交给蒲辰交警大队处理,再次石沉大海。 2014年7月,原主晋升中队长,复盘过程,逐渐明白查案困难重重的原因,开始秘密调查。多次查询贺添和法医的银行流水。2014年12月18日,原主车祸骨折,收到恐吓短信。 【不要多管闲事,下次可能不是胳膊。】 陶聆抓着椅背的右手骤然收紧,下意识低唤:“薇姐”原来2014年的车祸不是追尾,而是蓄意报复。 “没事。”李鹤薇深呼吸,回想去年穿越后收到以为恶作剧的短信,立马摸出手机,解锁翻找。 2015年7月17日0:23分【你运气好,花盆砸偏,但不是每次都好运。】 原主被花盆吓晕,也是他们的手笔?李鹤薇自认心理素质良好,甚少被面临的困境左右情绪,但此时此刻,她眉头紧蹙,心脏竟然难以控制地失去跳动的节奏。 陶聆眼眶瞬间红透,抓起旁边的手机:“告诉秋姐,我们把线索都告诉秋姐。” “别急。”李鹤薇抿着唇琢磨细节,声音沉闷,“楚小艺的案子不简单,档案被销毁,遗失,肇事者出狱后离奇死亡,法医辞职,同事回避暗访内容” “陶陶,可能有内部人员干涉。副队长贺添?法院档案室管理人员?或者司法机关等级更高的人。”李鹤薇联想到现实世界新晃的操场埋尸案,历经16年,真相终归水落石出,死者家属也曾经给各级领导写信求助,不是被拒绝,就是根本不回应。 陶聆愁容满面:“应该怎么办?” “我们昨晚开会,省厅已经在商量案件的定级,秋姐和刘局都有察觉,肯定会讨论应对方案。”李鹤薇话音刚落,手机铃声乍然响起,秋琬来电。 她即刻接听:“喂,秋姐。” “贺添死了。” 李鹤薇震惊:“什么?” “自尽,有遗书。”秋琬叹一口气,补充道,“你先来警局开会。” 李鹤薇神情凝重:“好。” *** 蒲辰公安局三楼小会议室,昨晚的七个人与会。 “两个消息,贺添自杀,法医孟诓自首。”刘局通过电子屏幕展示遗书,“他说当年收了王某100万,匆忙把案子拍板为车祸,后续怕事情败露,烧档案,托关系故意弄丢法院的档案。” “至于孟诓,声称肇事司机王某给他50万,让他睁眼说瞎话。” 江队言语兴奋:“证据链完整啊。” “表面完整,但巧合太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秋琬翻出一张照片,介绍,“这是法院档案室的管理员赵某,他说卖贺添人情,受贿10万,趁法院搬迁,盗取包括楚小艺车祸致死案在内的20份档案。” 江队笑意更甚:“你看,还有人证。” “但贺添在昨晚接到一通来电号码没有实名,归属地在蜀江的电话,通话时长12分19秒。” 刘局拧眉:“打回去问他是谁?” “一直占线,大概电话卡都给扔了吧。” 众人顿时沉默,彭队忽然离开座位,冷声道:“我去提审法医和档案管理员。” 秋琬提醒她:“彭队,法医在1号审讯室,管理员在2号审讯室。” “行。” 李鹤薇没有将原主私自调查获取的线索告知在场同事,她保持缄默不言。 半小时后,彭队推开会议室的房门,道出审讯的结论:“他们没撒谎。” “我就说嘛,知道警局已经严查,谁还敢说谎?”江队笑容满面,“老刘啊,你们蒲辰连破三个案子,等着开会被表扬吧。” “还有老彭,咱们回去也好交差。” 李鹤薇冷不防开口:“昨晚谁给贺添打电话?” “也许只是朋友,13年号码才开始实名制,有些地方没有普及。”江队皮笑肉不笑,“小李啊,做事要懂得变通,现在证据链完整,早点破案对大家都好。” “是吗?”李鹤薇宛若置身深冬雪地,面容冷肃,质问他,“江队,查案不能放过任何疑点。你说对大家都好,但死者呢?还有拼命替她申冤的沈凝呢?” 100-110 第101章 三次,平时没有这么多。 “老刘,你来说,我的建议有什么问题?”江队横眉怒目,靠坐在办公室的沙发,望着窗边背对他的刘局。 贺添畏罪自杀,遗书写明肇事司机王某和死者楚小艺发生争执,失手将其杀害,最后伪造成事故现场报警。他当天出警,被金钱迷惑,答应帮对方瞒天过海。 法医孟诓招供司机王某已经打通交警的关系,他也和负责办理案件的贺添面谈,最后放心收下50万现金。法院档案室管理员赵某卖贺添人情,受贿10万,盗取档案。 至此,涉案人员贺添、王某死亡,法医和档案员被依法拘留,所有的证据衔接,相互印证,构成完整的链条。 刘局凭经验分析,按照常理,确实可以结案。然而巧合太多,贺添生前的通话内容不得而知,倘若幕后黑手说服他承担全部罪责,逻辑也清晰顺畅。 但怎么查?省厅和蜀江市局施加压力,无法拉长侦查的战线。她愁眉不展,沉声回应:“小李谨慎也没错。” 江队横眉怒目:“她才工作几年?我查的案比她吃的米还多。” “不能这么说,谁都是从无到有,小李擅长模拟画像,屡次协助重案组破案。至于经验嘛,慢慢积累。”刘局收回视线,背过身,看向坐在左边单人沙发沉思不语的彭队,问她,“老彭,你怎么看?” 彭队双手搓一下脸:“我已经汇报给张局,等她回话。” “好,等。” 第一块骨牌倒下,冗长的多米诺会不会产生连锁反应,尽数崩塌 *** 技术组办公室,李鹤薇坐在电脑前,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滑动手机屏幕玩消消乐,平复愤慨的情绪。 “小李啊,听说你当面拆江队的台?”何英曾经和江队共事,知道他好面子。 李鹤薇抬头,语气平淡:“嗯,算吧,我就事论事。” “别听他的,该怎么查怎么查。”何英笑容冁然,“你买的鸭脖小言喜欢吃,把链接发来。”李鹤薇给中队的同事各送两袋鸭脖,犒劳春节加班的她们。 “好。”李鹤薇埋头,退出游戏,复制某宝链接,微信发给何英。她打字备注口味,瞧见左上角的未读消息提醒,点击查看。 秋琬:【假期最后三天,除开值班人员,手头还有工作的都在家里办公。】 【不查?】 【刘局没有明说。】 李鹤薇心头似被巨石压住,编辑文字:【嗯,听安排。】 说听安排,实则翻找警方掌握的蒲辰晚报记者站站长马鹏,记者苏露的资料。苏露身为楚小艺的助理,应该知道她生前暗访的目标,为什么避而不谈?李鹤薇滑动鼠标,浏览苏露的个人信息,发现她在2014年8月离开蒲辰晚报,现任蜀江法制日报记者站的站长助理,高级记者。 随后的三天,李鹤薇试图联系她,发出的邮件都渺无音讯。 正月初七,情人节,秋琬开会,李鹤薇和陶聆陪伴住院的程映秋。 病床前,护士抽血做术前检查,管床医生叮嘱注意事项,她们离开后,程映秋追问:“姐,你说找谁?我同学在蜀江法制日报。” 李鹤薇削苹果的动作停顿,抬头应她:“站长助理,苏露。” “行,你等消息。” 陶聆隐约察觉李鹤薇在暗中调查楚小艺的案子,担心她的安危,低声问:“苏露是楚小艺的助理?” 李鹤薇没有否认:“是。” 猜测被印证以后,陶聆心中如同乱麻一般,纷繁的思绪令她无所适从,仿佛下一秒李鹤薇就置身在未知的困境。导致秋琬赶来,程映秋以情人节需要二人世界的借口将她们撵回家,身处夜晚的寂静中,心跳声愈发清晰,莫名的恐惧涌动。 各自分开洗漱,陶聆坐在阳台听雨,李鹤薇瞧出她的反常,将背对自己的身体掰过来,望着眸底水光漾动的女孩,柔声问:“在想什么?” “我怕。”陶聆知道李鹤薇随时可能离开小说世界,回去她的现实世界,虽然偶尔不安,难舍,但更多的是珍惜相守的每一分每一秒。此时此刻明知危机四伏,对方被躲在暗处的人盯住,她前所未有的惧怕。 “陶陶。”李鹤薇抬手捧着她的侧脸,温言细语解释,“我知道,我会保全自己。但楚小艺的案子,绝对存在猫腻。贺添,退休以前只是交警大队副科级干部,他的手伸不了这么长。” 陶聆抿唇:“嗯。” “我必须找到新证据,才能推翻当前的定论。”李鹤薇轻敲陶聆的额头,唇角泄出笑意,“今晚开心点,不谈这些。”她摊手,“某人准备的情人节礼物呢?” 陶聆依旧微蹙着眉头:“我”她的确准备送礼物,第一笔稿费,精心挑选。 “怎么啦?那我先送。”李鹤薇拉开旁边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她,“喏,我的大作家。” 陶聆掂着重量,小心翼翼打开,发现里面躺着两枚荔枝冻印章,听她介绍:“一枚机器雕刻你的名字,新书签名的时候用;一枚我亲手雕刻鹤薇两字,你保存。” 印也,信也,情侣送对章做礼物,相当于承诺余生。陶聆凝视着两枚印章,心底酸软,水汽逐渐模糊视线。 李鹤薇伸手擦拭女孩眼角的薄泪,逗她:“所以,我的呢?不会没有吧。” 陶聆吸一下鼻子,将木盒放进右侧的床头柜抽屉,俯身拎起床边的包装袋。 李鹤薇捧场:“什么呢?” “我看你耳机坏了。”陶聆知道对方喜欢听歌,买的入耳式发烧私模定制耳机,左边靠近心脏,刻她的名字,右边刻李鹤薇的名字。 “陶陶。”李鹤薇晓得发烧耳机价格不菲,心脏像被什么揉搓一下,没有扫兴,欣然收下。她瞅见雕刻的名字,惊喜道,“我们算不算心有灵犀?” “算。”陶聆被她笑容感染,唇角终于勾起弧度。 “现在送完礼物,是不是应该进入正题?”李鹤薇放好耳机,惬意地盯着眼前的陶聆,搂住腰肢凑近,扎扎实实吸了一口她颈间的体香。 “痒” 李鹤薇吻她的肩膀,锁骨,好似怎么也不够,最后贴住她扬起的唇瓣,温柔到极致地引导,调换彼此的位置。 陶聆追寻李鹤薇的吻,溪流逐渐变成汹涌的海浪,右手缓缓往下,再往下,左手握着她的手,感受时轻时重,时快时慢的节奏,对方身体的回应。 “陶陶”李鹤薇非常受用她偶尔的主动,仰起头,将脖颈往陶聆唇边送,闲置的手穿梭在她的发间,甚至还会带着点力气揉按脑袋,表达着需求 等到身上的小猫疲累,趴在怀里按摩发酸的手腕,李鹤薇好笑道:“这就累了?” “三次,平时没有这么多。”她讲出口,才后知后觉孟浪,脸藏进李鹤薇的颈窝。 李鹤薇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三次吗?我没有数,只知道某人不停,不依不饶。” “薇姐”陶聆赧然,抬手捂住她的唇,被李鹤薇捉住手腕。 “我帮你按一按?” 陶聆耳朵似要淌出血,说话也开始结巴:“不,不用。” 李鹤薇松开手,摩挲她腰间的手也停下来,温声说:“困不困?睡吧。” 陶聆抬起头,视线挪移,借着暖黄的夜灯凝视李鹤薇,斩钉截铁道:“以后,不管你去查什么,能不能带上我?” 第102章 或许她真不知道? 翌日,正月初八,程映秋的手术被安排在第一台。程李两家长辈挤满病房,秋琬也特意调休,静候门外。 约莫8点,商岚按照先后顺序查房,瞧见靠坐在走廊长椅的秋琬。 “不进去?” 秋琬神色自然,内心却些许懊丧:“嗯,她家人都在里面。” “走吧,和我一起。”商岚带着两位医生,不等她回应,先行走进病房。秋琬思忖片刻,起身紧跟脚步。 起初的两天,程映秋瞒着长辈,等他们从沐阳回来,才将病情如实相告。 程稚娇知道商岚主刀,笑着打招呼:“商主任好。” 商岚略微打量眼前打扮端雅的女人,回以微笑:“你好。”她移步床边,低声问程映秋,“怎么样?不会紧张吧?” 程映秋抬眼,视线和她身后的秋琬交汇,唇角的弧度明显:“不紧张。” “好,准备一下,30分钟后护士推你去手术室。”商岚转身,耐心向程稚娇介绍,“我会采用胆道镜联合腹腔镜通过小秋的肚脐取胆,手术过程全麻,腹部也不会留疤。” 程稚娇听不懂专业术语,只顾点头:“好,好的。”昨天已经完成术前签字,商岚身侧的秋琬正要跟随她离开,被程映秋叫住。 “秋姐。” “你就是秋警官啊?”程映秋时常向她们提起秋琬,程稚娇印象深刻,寒暄道,“感谢百忙中抽空过来看她。” 秋琬从容应对:“阿姨客气,我应该的。” 程映秋趁热打铁:“今天工作日,她专门调休呢!” “调休啊,不会扣工资?” “不会。” 商岚完成“任务”,需要继续查房的她没有逗留。程稚娇招呼秋琬在陪护椅坐下,“吃早饭没有?我让她爸去买。” 程映秋担心秋琬尴尬,抢话:“她吃啦!” “没问你。” “阿姨,谢谢,我吃了。”秋琬笑容得体,没有工作的时候,她清秀的眉眼异常柔和。 “你看!”程映秋积极挣表现,压低声音说,“还有啊,忘记告诉你,商主任就是她的妈妈,今天加台手术呢。” 程稚娇转头,嗔她一眼:“是吗?怎么不早说?” “现在知道也不迟。”程映秋打定主意出院以后找机会出柜,疯狂刷好感。 程稚娇盘算着塞红包还是买礼物,有一句没一句和她们闲聊,直到护士过来提醒,才开始着手准备。手术持续1个半小时,因为微创,程映秋两天后顺利出院,待在家里静养。 恰逢秋琬33岁生日,她无法脱身,只能发消息聊解相思之苦。 【下班了吗?记得取快递!】 【今晚吃什么?】 【我吃的蒸蛋,肉汤面和西蓝花。】胆囊手术后的恢复期,饮食必须清淡,容易消化。 秋琬穿过车棚,走出公安局后门,天已经擦黑。她解锁手机,指尖在屏幕跳跃:【刚下班。】 程映秋语音:【快递快递!】 【嗯,我叫快递员放在收银台。】秋琬听着小姑娘欢悦的声音,疲惫悄然散去,翘起唇角,【谢谢你。】 【啊?】 【她今晚下厨,我们在家聚一聚。】 程映秋当然明白秋琬口中的“她”是谁,不知道怎么回应,发表情包代替:【猫猫开心。】 秋琬抬脚跨进副食店,径直绕去收银台,俯身拿起角落的纸箱,顺势拍照发送:【马上拆箱。】 【有没有拆箱视频?】 【好。】秋琬将手机放在合适的位置,镜头对准纸箱,随后取出抽屉的刀片,划开透明胶带。纸箱脱离,包装袋剥落,浅色唱片表面在灯光下流转着冷光。这是惠特妮在09年发行的绝版专辑,有市无价,多次托朋友去国外淘购,都无功而返。秋琬呼吸微滞,心里百转千回,难以想象对方通过怎样的方法获取唱片,两三万的高价? 【你拆开了吗?】程映秋的语音追着消息跳出,【我运气好,初三去表姐家,正好在书柜的角落发现这张唱片。软磨硬泡,她才答应割爱。】随时随刻记住对方喜好,秋琬心头暖流涌动,来不及回复,录像突然中断,显示视频通话的请求。 她立即同意,屏幕画面中,程映秋裹着鹅绒被,术后略显病态的脸颊笑容绽放:“秋警官,还有呢。” 秋琬拿出唱片,箱底火漆封缄的信笺映入眼帘,伸手触摸,银杏叶形状的蜡印尚带余温。她抬眸看向镜头,等待小姑娘的后话。 “我先挂啦,你打开就好。” 秋琬脱口而出:“小秋,你看着我拆。” “嗯?” 案发以后,她们聚少离多,程映秋生病住院,她也因为工作忙碌,鲜少陪伴左右。秋琬直白地表露心思:“其实,我想看着你。” 程映秋眉梢笑意更甚:“好!” 秋琬拆信笺,她介绍:“我不是出差吗?每到一个地方,发现新奇玩意儿,想着你在身边该有多好,所以拍了不少照片。” “喏,小熊就是你,头顶贴着你的单人照,我们合影。” 秋琬翻看一张又一张照片,感受着炽热的爱意,眼眶发胀。她年长程映秋8岁,虽然奢望天长地久,但从未表达内心期盼,只想在彼此情感浓厚时,给予对方无尽的爱。 “喜欢吗?”程映秋咋呼呼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 “喜欢。”秋琬嗓音轻柔,宛若初春融化的雪水。 “我生日不要什么礼物,就想看你跳舞!” “哪有伸手讨要礼物?”话虽这么说,秋琬紧接着补充,“不过,我记住了。” 秋琬水瓶座的最后一天生日,程映秋白羊座的第一天生日。 3月20日,春分时节,万物复苏,程映秋的身体痊愈,早在2月底就复工。 秋琬和商岚生日当晚促膝长谈,母女俩终于冰释前嫌。她周末去蜀江开会,今天下午回来,所以程映秋昨晚留宿帝苑国际,赖床醒来,陶聆已经准备好早餐。 “早!” 陶聆摆放着碗筷:“早。” “姐呢?”程映秋递眼神,“在书房?” “是的。” 李鹤薇调查楚小艺的案子,心里装着事,长达1个月没有好眠。 程映秋剥鸡蛋壳:“唉,苏露去燕城进修两个月,也是没办法嘛。” “嗯,打电话问她,什么也不说。”李鹤薇长达一个来月的暗中调查,过程千难万阻,唯独零星的证据证明贺添的死亡蹊跷。陶聆眼看她长期失眠,甚至焦虑症复发,却无计可施,只能默默支持。 她不知,3月8日,李鹤薇与原主通过意识沟通,对方暗示任务和楚小艺的案子休戚相关,并且如果任务失败,陶聆的命运将重回原来的轨迹。 “或许她真不知道?” “不会,我听过薇姐外放的通话语音,苏露明显隐瞒着什么。” 程映秋剥好水煮鸡蛋,放进碗里,蹭起身:“管她瞒着什么,必须吃饭啊。”她说完,大步流星冲进书房,和李鹤薇撞个满怀。 “毛毛躁躁,小心点。”李鹤薇顺手取下椅背搭着的薄外套穿好,边走边说,“我得去一趟望江国际。” “去那里干嘛?” “今天是苏露外婆的生日,她专程从燕城赶回来。”李鹤薇走去玄关,翻找置物篮的车钥匙。 “你怎么知道?” “她发的朋友圈,你同学截图给我。”李鹤薇拿着钥匙转身,右手被身前的陶聆握住,抬眼,目视对方拧着秀眉的面容,听她说,“先吃饭,好不好?” 陶聆语气坚定,劝她:“吃完饭,我陪你去。” 第103章 因为,我会担心,会害怕 饭后,陶聆考虑李鹤薇的状态,软磨硬泡才让她同意打车。苏露外婆家住蒲辰市郊,司机油门踩得猛,坑洼的街道也没有减速,坐在后排的两人被颠得胃里翻江倒海。 李鹤薇摁下车窗,呼吸着新鲜空气,勉强缓解闷堵。 陶聆察言观色,提醒司机:“师傅,慢点。” 司机不耐烦:“哎呀,我交班,本来不想接人。” 陶聆鲜少没有妥协:“但我们已经上车,你就应该注意安全。”她摸出手机,佯装记录车牌号,司机通过后视镜观察,终于不情不愿减速。 保持30码左右的速度,司机走捷径,大概20分钟抵达市郊的钻和城。 钻和城属于蒲辰的高档小区,住户非富即贵,两人经过和保安详细的沟通,还是被要求先联系屋主。 “你们虽然带着警官证,但没有查案需要的手续啊,我不能放行。”保安示意,“可以打电话给屋主,她点头就能进去。” 李鹤薇无奈,当面拨打苏露的号码,连续两次都挂断。 “我说吧,你们没有搜查令,也没有事先通知屋主,不合规矩。”保安嘟囔着,余光瞧见侧门监控显示的车辆出行记录,下意识开口,“欸,她刚出停车场,你们可以在路边等着。” 他话音刚落,李鹤薇默记车牌号和颜色,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保安室。 蜀A23u89,白色奥迪车,李鹤薇脚步迈得快,急切,焦虑,千番情绪宛若盛夏的暴雨密密匝匝,接踵而来,陶聆紧跟着她,眼见她因为对方不停车,不管不顾冲向马路中间。 “薇姐!”陶聆心脏瞬间拧成麻花。 千钧一发之际,白色轿车急刹,停在距离李鹤薇不过半米的位置。 “你疯了吧!” 李鹤薇抬眼,望着驾驶位面露惊恐的苏露,唇角溢出苦笑:“疯?”她一步一步靠近车门,凌厉的语气质问,“苏露,还记得楚小艺吗?” 苏露避开她的眼神,抿一下唇,回应:“不,不记得。” “她是你曾经的老师。”李鹤薇展示随身携带的照片,话语不停,“苏露,你毕业才23岁,按理说连成为首席记者助理的条件都不具备,但她不仅选择你,每次重要的采访,重要的交流会议都带着你,是不是?” 苏露目视着眼前她和楚小艺的合照,咬着牙,微弱的声音明显哽咽:“但她带我不到一年就出车祸死了。” “真的只是车祸吗?”李鹤薇追问,“她生前的十来天,你们在暗访什么?” 苏露右手攥紧裤子:“我” 李鹤薇言语诚恳:“我是楚小艺女儿的朋友,也是警察,你可以告诉我,可以相信我。” 苏露听着警察两字,霎时哆嗦一下,肩膀微微颤抖,说着违心话:“我,我不知道,老师说危险,不让我跟着。” 她耳边回荡着数年前那些威胁的话语。 “他们可以买通警察,法医颠倒黑白,杀你易如反掌。” “所以想活就闭嘴,不然下场和她一样。” “你”李鹤薇气急,正要说话,陶聆阻止她,“薇姐,我来。” 李鹤薇偏头,看着眼底水光漾动,明显因为她刚才鲁莽的举动忧心的陶聆,深吸一口气,答应:“好。” 晓之以理,李鹤薇最近缺眠,身体和精神紧绷,难免急躁。陶聆在她们谈话过程中,侧耳倾听,细心观察,明显感受到苏露对楚小艺的愧疚。她动之以情:“苏露,楚小艺有一个女儿,你知道的吧?” 苏露没回话,陶聆继续娓娓道来,“我是法医,她女儿沈凝也是法医专业出身,所以亲自检验尸体,发现楚小艺死得蹊跷。” “可能你没法体会解剖至亲的痛苦。”陶聆共情能力强,代入沈凝的视角,眼睛瞬间红透,“我形容一下,大概她手术刀划过母亲的尸体,心脏就像被狠狠扎一下。” “解剖术式,从外到内多少刀,你不清楚,但我知道,沈凝也知道。”她声音不再清透,仿佛压着薄薄的砂石,“楚小艺死后这些年,她多次报案申请重新调查,都因为没有铁证,遭遇重重阻碍。” “然后呢?沈凝选择看起来最不明智的方法,通过杀人嫁祸,吸引警方和社会的关注。现在网络的声量逐渐走低,警方也苦于没有新的证据,只能按照司机谋杀,贿赂警察来处理。我相信你身为法制记者,也知道案件的进展。” “但真的这么简单?楚小艺消失的相机在哪儿?会不会是她暗访什么非法公司,招来杀身之祸?” 苏露面容哀伤,呼吸和表情因为她最后的推测明显变化。 陶聆拧着眉头,与李鹤薇无声地交换一下眼神,决定等候片刻。 空气顿时陷入沉寂,只有苏露急切的呼吸声。良久,她无助地摇头,吞吞吐吐呢喃:“我,我对不起老师,我也不想这样,你们不要逼我” 李鹤薇趁热打铁:“你只要提供一点线索,我们绝对保密。” 陶聆琢磨她的顾虑,补充:“如果证据达到重新审查的标准,我们能够申请保护证人,你的安全也会有保障。” 苏露抬头,神情瞬息万变,最终望着膝盖的合照,咬着牙说:“我确实不知道老师在查什么,但她曾经交给我一段视频。” 李鹤薇追问:“视频呢?” “我交给了马站长。” “马鹏?”李鹤薇对案件的关键人物了若指掌。 苏露点头:“是。” “他知道楚小艺暗访的对象吗?” “应该知道。”苏露欧侧身拎过副驾驶的手提包,抖出包里的东西,小心翼翼拉开底层暗藏的隐形拉链,拿出一个银白色的u盘,递给李鹤薇,“警官,我看过视频,但视频的拍摄角度不好,光线差,导致成品的像素低,只有两张截图稍微看见人影。” “我把视频交给马站长前,截的两张图片都放在里面。” “谢谢。”李鹤薇接过u盘,揣进证物袋,转交给陶聆收好,紧接着说,“我代替沈凝和逝去的楚小艺感谢你。” “对不起,我已经忘记当初选择做法制记者的初心,还是你们和老师唤醒我。”苏露因为自身安危昧着良心逃避,如今愧疚万分。 陶聆劝慰她:“情有可原,人的本性如此,谁会主动惹祸上身?” 法制记者,正义的守望者,她们庆幸,苏露迷途知返 李鹤薇打算暂时保密,回家后,将自己锁进书房。两张截图,只有一张正面和一张侧面的模糊人影,她需要初步模拟画像。 男,身高175左右,中等身材,衣着光鲜,短发冷造型后梳,显然是社会精英人士。然而模糊成接近马赛克的侧脸截图,怎么还原人物面容,李鹤薇犯难。 眉骨轮廓还算清晰,额骨饱满,李鹤薇画出大概脸型,偏北方少数民族特征。只是还有许多细节不能补充,她接连速写五张,不满意,统统揉成一团扔掉。 李鹤薇闭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平复混乱的思绪*,身后传来敲门声。 “薇姐。” 李鹤薇深呼吸,起身走过去,拧动圆锁开门。陶聆就这样安静地站在身前望着她,一秒,两秒,时间静止,呼吸同频。李鹤薇抿紧的薄唇逐渐松动,想说什么,还没张口,女孩慢慢贴近,伸手抱住她,哑着嗓子,一字一句说:“以后,不管做什么事,先考虑自己的安危,好不好?” “因为,我会担心,会害怕” 第104章 我爱的是你,来自平行世界,深圳的李鹤薇 情人节当晚,陶聆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她怕,怕李鹤薇受伤,甚至更坏的结果。只是那时,对方还会主动问询,现在却讳莫如深。 “没有找到突破口,我们就休息会儿再试?” “你太累了。” 李鹤薇在陶聆一次又一次的柔声劝导下慢慢放松身体,任由她领着自己回卧室。 “定闹钟,午休一个小时。”陶聆放好手机,转身去搂她的腰,靠着肩膀说,“焦虑症复发,已经影响你的睡眠,如果” “我明白。”李鹤薇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同为医学相关专业,当然也知道避不开对方敏锐的观察。她宽慰的语气解释,“至少没有出现严重的躯体化,不是吗?” “薇姐” 去年她溺水失温,鬼门关外走一遭,李鹤薇由此罹患中度焦虑症。虽然吃药控制,病情没有恶化,但治疗期间,她被头痛失眠,心悸胸闷困扰,还是让陶聆后怕,提心吊胆。 她忍不住问:“因为查案?”陶聆捕捉细节,发现李鹤薇2月查案还算井井有条,情绪也能控制,但3月的某一天开始,偶尔情绪失控,睡眠时间也越来越少,有些蛛丝马迹容易遗忘,需要提醒。 “是。”李鹤薇半真半假回应。 3月,3月8号,张婶50大寿请客,她回家已经将近9点。难道原主透露关键信息?薇姐担忧,从而影响日常生活和工作?陶聆琢磨半响,瞧着李鹤薇睡意寥寥,不再沉默,追问:“是不是原主和你说了什么?” 李鹤薇撇开视线,撒谎:“没有。” “薇姐。”陶聆收紧抱着她的手臂,头贴住心脏的位置,低语,“我知道它正常跳动的频率,你骗不了我。” 李鹤薇呼吸被她打乱。 陶聆嗓音软糯,态度却异常坚定:“告诉我。” “陶陶。”李鹤薇犹豫,听她说,“我把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当作相处的最后一天,我不怕分离,只是担心你会出事,不能全身而退。” “你平安离开,或许我还能活着;你如果” 李鹤薇抬手捂住她的嘴。 陶聆扣着她的手腕,一点一点挪开,声线失去先前的平稳:“我们都是平凡的普通人,或许你比我年长几岁,但我说过,不要你一个人承担。” “告诉我。” 李鹤薇退无可退,她穿书后,长久以来被强烈的无力感笼罩。其他穿书都带着金手指,或者系统指导,但她呢?没有看过书,不知道具体任务,只能在摸索中前行,屡屡受挫。 “薇姐。” 陶聆的低唤萦绕在耳畔,李鹤薇伸手揽着她后背,仰望天花板,长叹一口气:“原主说,最后一个任务和楚小艺的案子有关,如果失败,我可能回不去,你大概也” 发生什么?为什么回不去?陶聆心脏瞬间揪紧,问她:“什么任务?” 李鹤薇摇头:“不知道,所有的任务,我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陶聆蹙眉,双唇越抿越紧。 “是不是破案就算完成任务?”李鹤薇动作轻柔地抚着她后背,“所以,我不想你操心,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去查案,事倍功半。” 交心以后,她反而释怀许多,承诺道,“陶陶,我答应你,以后做事和你商量,优先考虑自己的安危。” “好,不许再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你?”李鹤薇抬起闲置的右手,摩挲陶聆眉宇间的褶皱。 “情人节,你答应的什么?” “什么?”当晚事后,李鹤薇困意浓浓,陶聆在耳边说什么,她都只是嗯声应对。 陶聆秋后算账:“不能单独行动,必须带着我,但今天谁拿着钥匙就往外走?” 李鹤薇无从抵赖,认错态度良好:“我错了。” 陶聆终于勾起唇角:“好,罚你快睡觉。” “睡。”李鹤薇闭着眼睛,酝酿睡意,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你90年11月6日生,我92年8月8日,算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姐。” 陶聆无言以对:“” “你性格沉稳,做事面面俱圆,确实比我姐。” “不能这么算,你说,你活了32年,我只有25年。”陶聆侧躺下来,挽着她的胳膊,温言细语地说,“你工作效率高,经验丰富,看似不按常规出牌,实则非常稳当。” “这是互夸?情人眼里出西施?” “以前的薇姐,模拟画像出神入化,你通过短短的两三个月学习,至少没有露馅。”陶聆紧接着说,“还有,你经常提点我。” “提点?” “解剖的时候需要关注的细节,李老师忘了吗?”陶聆极少表达藏在深处的爱意,此时心潮涌动,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可以确信,我爱的是你,来自平行世界,深圳的李鹤薇。” 李鹤薇明显愣怔数秒,内心水泽逐渐泛滥。 “我爱着睡前玩消消乐的你,变着花样逗我开心的你,工作中严谨的你,生活中恣意洒脱的你”仿佛即将分离,陶聆按耐不住喷薄而出的倾诉欲,“你说,你喜欢自由,不愿被规矩束缚。如果,我说如果,未来的某一天,案子侦破,你想做什么,我陪你去做。” 李鹤薇眼眶酸胀:“陶陶。” “薇姐,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可能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爱你。” “我懂,我都懂。”李鹤薇猜测拦车事件带给对方阴影,情绪的表达大概可以舒缓内心的不安。她自责,欺身去吻陶聆眼角的泪花,柔声说,“我也爱你。” “很爱,很爱。” 陶聆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她伸手摸过手机,查看屏幕显示的微信未读消息。 映秋:【咋回事,还好吗?】 陶聆偏头看着李鹤薇许久未见的恬静睡颜,打字:【还好,她在睡觉。】 【你俩中午都没吃饭,我点了外卖。】 【好。系统自带抱抱表情包。】 【别说谢哦。】 【不会。系统自带笑容。】 程映秋担心:【欸,她是不是焦虑症复发?】 【是的,好在不算严重,但必须尽快调整。】 程映秋提醒:【你和她暗中调查,不要踩线,不要做啥违法的事,】 【知道。】 程映秋道出藏在心底的疑惑:【你们信不过她?】 【没有信不过,秋姐忙,她想查出眉目再说。】陶聆清楚李鹤薇的打算,并非刻意隐瞒,只要成功模拟画像,她会主动告诉秋琬。 【行吧,你们注意安全。】 【好。】 陶聆退出微信,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李鹤薇已经坐起来,趿着拖鞋往外走:“我得抓紧时间。” “嗯,映秋点外卖,吃饱再画。” 李鹤薇没有推辞,她和陶聆填饱肚子,敞开房门,分坐在书房左右两侧,一人画画,一人签名。 陶聆首印的实体书售罄,出版社再版两万本,前不久寄来签名册。 两万本,版税提升至9%,单本价格按照原价42.8元,陶聆可以收入7万余元,相当于她一年的工资。 时针一格一格地走着,夕阳的余晖爬满窗台,李鹤薇整理三张模拟的画像,拍照发给秋琬。 【秋姐,查一下,他是谁?】李鹤薇没有权限,必须秋琬帮忙。 半小时后,秋琬回复:【融科集团黄总的助理,郝芃。】 【融科集团?】李鹤薇印象中,似乎和他们打过交道。 【去年7月的案子,融科集团孙露英包庇其子孙灏,胁迫证人作伪证,判刑三年四个月。】 【还有,专案组成立于2016年2月16日,现在正式邀请你和陶聆加入。】 第105章 谁在说谎? 蒲辰西苑中学综合楼的录音棚,投影仪显示着彭队的影像。李鹤薇和陶聆赶来途中,秋琬已经向她们大致介绍专案组的情况。 省厅张局特别指派彭队担任组长,通过线上指挥,秋琬和临市分局抽调过来协助办案的冯队为副组长。其余组员18人,都没有直接或者间接参与当年楚小艺的案子。 视频播放,记录着李鹤薇和陶聆抵达郊区钻和城,随后与保安,以及苏露交涉的全过程。原来结案以前,苏露和马鹏做笔录时,彭队和秋琬就发现端倪。她们立即汇报张局,经过连续三天的会议讨论,最终决定组建专案组,秘密调查尘封的旧案。 画面暂停,秋琬简单说明专案组成立以后的调查成果:“苏露,原蒲辰晚报首席记者楚小艺的助理。”她翻找出另一张照片,继续介绍,“马鹏,蒲辰晚报首席记者,现任记者站的站长,他多次强调不知道楚小艺生前的暗访工作。” “但苏露声称已经把楚小艺偷录的视频交给马鹏,为什么后续没有相关事件的报道?”秋琬马克笔指着右边小白板的人物关系图,问,“他们,谁在说谎?” “七年前,楚小艺空降蒲辰晚报,成为马鹏的同组成员,记者站站长的候选人。所以说,他们会不会在工作中产生矛盾?或者,马鹏妒忌她,刻意隐瞒什么?” 秋琬圈住马鹏的名字,旁边标注“动机”两字,接着说:“根据调查,苏露进修期间的社交关系简单;马鹏相反,他工作特殊,每天接触的人多且杂。”暗查初期,马鹏和苏露作为本案的重点突破对象,避免打草惊蛇,专案组采取换班盯梢模式,没有正面接触。 李鹤薇和陶聆的行动打乱调查的节奏,秋琬立即上报,张局决定吸纳她们进组。 “月初开始,我们蹲守马鹏的行程,清查他的资产,暂时没有发现异常,但蒲辰晚报近五年来抢占的头条报道,内容和融科集团相关的占三分之二。” 楚小艺离奇死亡,案件证据缺失,调查的进展缓慢。秋琬另辟蹊径,查阅蒲辰晚报历年的年终总结,瞧出细节的变化。2010年以前,融科集团的重要信息指定披露纸刊是蒲辰商报,自从马鹏担任记者站站长,蒲辰晚报顺势成为融科集团的合作对象。 秋琬介绍专案组近期工作的重点,解释受挫的原因:“但融科集团中高层管理多,专案组不能大张旗鼓调查,所以半个月以来,收获极少,幸好李鹤薇的模拟画像缩小范围。” 她展示画像,说:“郝芃,男,37岁,融科集团市场部总监黄学泽的助理。”秋琬翻看电子排班表,问王涔,“王姐,你负责跟进市场部,有发现吗?” 王涔将照片发进微信群:“市场部的员工流动性大,目前知道曹某,陆某,王某和周某的工龄最长,月薪在2万左右,属于正常范围。” “先盯着他们。”秋琬接收照片,记录。 随后,各小组汇报工作,彭队总结,秋琬公布组员的调动。李鹤薇担任五小组的组长,组员陶聆,另外两位组员都是临市重案组抽调的刑警。 李鹤薇和陶聆整理笔记,梳理着头绪,全程一言不发。会议结束,她们收拾完桌面的东西,正要起身,秋琬走来,示意李鹤薇看私信:“排班表,今晚你们负责跟踪市场部的周某。” “好。”李鹤薇满脑子疑惑,捡重点问,“每天都要集中开会?” “不用,听候通知。” “地点呢?”李鹤薇扫视四周,清点在场的人数,不过6人,也就是说还有12人在执勤。 “听候通知。”专案组开会的地点多数安排在人流量大,或者偏僻的场所。秋琬语气郑重,“装备都在车上,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李鹤薇点头。 夜幕降临,三月的蒲辰依旧寒风瑟瑟。她领着陶聆走后门离开西苑中学,拐进对面的小巷,抬眼就瞧见路边停着的黑色大众车。 她们没说话,拉开车门,先后坐进去。 “李队。”前排的警员招呼她。 “嗯。”李鹤薇简单介绍陶聆,“她姓陶,可以叫她小陶。” 互相认识,李鹤薇脱掉外衣,穿执勤防弹背心,问警员:“周祈人呢?” “在万象汇,小马跟着。” “好。”李鹤薇话音刚落,警员的手机振动,收到微信消息。 【目标人物坐电梯去负二楼停车场,我从三号门出,你在哪儿?】警员和周祈同乘电梯下楼。 【三号门往左走10米,我过去接应。】警员发送消息,随即放好手机,启动小车掉头朝万象汇背面疾驰。 不过5分钟,小马坐进副驾驶。 “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进商场就跑厕所,每层楼都去。” 陶聆皱眉:“跑厕所?” “对啊。”小马转过身,事先知道换组长的她将手机递给李鹤薇,“李队,王姐先见之明,我们从昨天开始就跟踪周祈,发现他和另一位中年妇女跑遍全市各大商场和高端娱乐会所的卫生间。” “女的?”李鹤薇琢磨着缘由,追问,“他们离开厕所后,你有没有进去?” “进去过两回,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说完,手机的追踪器提示目标移动,李鹤薇系着安全带,叮嘱她:“跟着。” 两分钟后,蓝色别克驶出停车场,警员小谢驾驶,不远不近的距离跟车。转出后街,跨过高架桥,小谢紧盯导航:“他们走高速,想出城啊?” “继续跟着。”李鹤薇将实时定位发给秋琬,提醒小谢,“高速别跟太紧,容易暴露。” “没问题。”小谢轻踩刹车。 李鹤薇通过跟踪器反馈,确定别克的距离和位置,发现周祈减速驶入服务区。 “他们去服务区干嘛?” 李鹤薇和陶聆异口同声:“卫生间?” “我们呢?去吗?” “去。”李鹤薇补充,“待会儿陶聆下车,进女厕所,我们原地待命。” 陶聆面生,心细如尘,擅长捕捉现场的蛛丝马迹。李鹤薇识人善任,虽然担心她的安危,但目前必须多方面考虑,以大局为重。 “好的。” 李鹤薇侧身,检查陶聆的防弹背心。 陶聆澄澈的眼睛含笑:“穿好的。” 李鹤薇手忙脚乱,明显的在乎:“电话,定位器。” “都在的。” 小车停稳,陶聆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陶” 陶聆走远,她那些没来得及说的话,堵在喉咙口,一直渗透到胸腔。 慌乱,直到瞧见周祈和中年妇女的身影,陶聆定位的红点还在闪烁,才得以平息。 服务区卫生间,陶聆收到李鹤薇的行动的通知,开始地毯式搜查隔间。她视线挪移,目光锁住门后的广告贴纸。 【给我一份信任,还你一个心愿。】 【代孕包生,供精供卵,可选性别,可办准生证。】 【联系电话:xxxxxxxxxxx】 广告表面干净整洁,说明张贴时间不久,陶聆拍照保存,随后拿钥匙刮蹭贴纸的联系方式。她不允许,也不能让内容广泛传播。 隔间门紧闭,刮蹭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陶聆留心周围细微的动静,角落中气十足的咒骂声传来:“哪个瓜娃子又乱贴东西,昨天才刮完。” “找啥子代孕,生不出来就不生嘛。” “代孕公司也缺德,赚黑心钱。” 陶聆闻言,收好钥匙,循着声音的方向朝角落隔间走去。 第106章 你的手艺,我放一百个心! 阴雨天,停车场的照明灯光线迷蒙,雨水抱团砸向地面,逐渐积成水凼。 李鹤薇提起的心跟随陶聆坐进后排,掩住车门的动作坠落。她将准备的毛巾递给对方:“先擦头发。”去年陶聆九死一生后,身体就大不如前,需要时刻注意将养。 “好。”陶聆边擦头发边说,“代孕,他们在做非法代孕。”她大致复述清洁阿姨的证词,表示代孕广告的联系号码每周都会更换。 李鹤薇眉头拧紧:“号码多少?” 陶聆摸出手机,点开相册的照片交给她。 李鹤薇通过权限查询,手机号码归属地蒲辰,黑卡,未进行实名登记。她随即转告秋琬,知道另外两辆车的同事也有收获。 秋琬沉吟片刻,问:“你会说粤语?” 李鹤薇摸不清她的打算,回应:“对。” “流利吗?” “可以。” “听着,我发你一个地址,马上过来。” “好。”李鹤薇接收地址,连接蓝牙导航。 窗外雨势渐急,潮湿漫延,沉甸甸地挤压着氧气。她挂断电话,鼻腔钝涩,思绪缠绕在陶聆的话语中。代孕,女性生育明码标价,当年楚小艺大概因为暗访非法机构,被幕后的团伙灭口。 “锁定目标以后,案件取得重大突破,二、三、五小组分别在今晚的行动中发现关键线索。”酒店房间,秋琬的嗓音穿透李鹤薇耳膜,她回过神,视线关注展示的照片,听对方继续说,“楚小艺的死应该和代孕机构脱不开干系,我们打算深入虎穴,争取找到其他线索。” “李鹤薇。”秋琬递来一张身份证,郑重的语气说,“你现在叫林巧,86年4月9日生,长期生活在粤城青宛区,自营一家小超市,3月19日乘坐CA1798次航班落地蜀江旅游。” 李鹤薇接过身份证,看着眉眼和她五分相似的照片,消化秋琬提供的信息。 “这是手机,手提包,隔壁房间的房卡。”秋琬悉数交给她,介绍林巧的过往。原来三小时前,林巧意外去世,专案组经过筛选,征求死者家属的同意,占用她的身份。 李鹤薇点头表示明白。 秋琬示意她打电话联系机构,咨询代孕的价钱,过程,身旁的技术人员准备追踪对方地址。 技术人员戴耳机,倒数三,二,一,李鹤薇拨通号码。 “喂。” 李鹤薇说着流利的粤语:“喂,你好。” 话筒对面的人愣怔数秒,小心翼翼问:“啥子事?” “我见到代孕广告,唔知几钱啊?” “你哪里人?能不能讲普通话?” 李鹤薇随机应变,说粤普:“我从粤城过来旅游散心,在高速服务区见到广告。” “行,发你地址,面谈。” 对方想挂电话,李鹤薇偏头,眼神询问技术人员。 技术人员摇头,她拖延时间:“多少钱?” “面谈,选套餐。” “套餐?可以选性别?” “可以,还能双胞胎。”男人语气稍显急躁,“哎哟,套餐多,电话说不清楚,我们面谈,谈完直接签合同,不耽误双方的时间,对不对?” 不能暴露明显的意图,李鹤薇无计可施,答应他:“好,你发我见面的地址。” “行。”男人说完,及时结束通话。 秋琬抿着薄唇:“55秒,掐着时间,反追踪意识极强。”她话音刚落,林巧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李鹤薇点开。 【姐,你在粤城哪儿?我查一下有没有咱们合作的医院办出生证明。】 意料之中,秋琬提醒:“他想查个人信息。” 李鹤薇编辑信息:【粤城青宛区。】 【姓名。】 【决定代孕再说。】 【行。】 【地址?】 【姐,不着急,待会儿发。】 秋琬双臂环胸,叮嘱身旁的技术人员:“计时,看他什么时候发来地址。” “好。” 代孕机构规模庞大,涉案人员行事谨慎,避免败露,他们通常会查询买主的个人信息。普通数据公司或者私人至少需要10分钟,如果专业司法机关的内部人员利用权限非法查询,最多5分钟。 李鹤薇一瞬不移地盯着手机屏幕,数字跳动,3分27秒,短信框显现一条未读消息。 【渤海路阳光小区三栋1209,明早10点。】 秋琬:“查一下房主。” 技术人员敲击着键盘,浏览界面:“房主姓黄,房屋今年3月12号挂在租房网,见面地点应该只是他们租的房。” “租房人?” “没登记。” “狡猾。”大概签定租房合同的身份证也是作假,秋琬眉头紧蹙,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夜景,部署后续工作,“明早6点,冯队会带着化妆师过来帮你化妆。” 冯队擅长变装卧底,多次在侦查期间,化妆为租客看房,从写字楼登记员、保洁、保安等对象口中搜集线索,摸清团伙的人员构成及犯罪事实。 “好。” 秋琬眸底化不开的愁绪,回头看向她,“今晚你就在林巧的房间。” 李鹤薇悉数应下。 秋琬压低声音:“有什么话,需要我转告她?” “没什么。”李鹤薇深知任务关乎陶聆的生死,她深呼吸,强压仿佛每次搏动都在胸腔回响的心跳,补充道,“让她放心。” *** 蒲辰的春雨总是缠绵,李鹤薇听着雨声,近乎整夜未眠。冯队6点准时敲开房门,她坐在镜子前,任凭警局的化妆师变魔法。栗棕色法式大波浪,美瞳,红唇,高光阴影突出T区,五官看着更为立体,再搭配阔腿裤,复古条纹衬衫和旧羊皮外套。打扮张扬,形象确实贴近相册的林巧。 化妆师语气温和,唤醒懵怔状态的她:“李队,需要穿两个耳洞,有点疼。” “没事。” 化妆师专业穿耳洞,消毒处理妥当,挑选纯银材质,重量轻的耳饰,最后让她戴两条手链。 “ok,冯队你给瞧瞧,行吗?”化妆师问。 冯队打量着眼前的李鹤薇,喜形于色:“你的手艺,我放一百个心!”她低头瞧一眼手表的时间,9点16分,交代注意事宜,“林巧,你9点30分出门,招一辆车牌号为蜀A74RE6的出租前往阳光小区。” 此次行动没法携带定位器,但专案组分别在阳光小区5栋1309,停车场,以及西门设立蹲守点。 “知道。” “阳光小区应该只是咨询点,彭队的意思,捉贼捉赃,最好让他带你去胚胎移植手术室的现场。”冯队强调,“当然,安全为重,如果你发现不对劲,立马想办法逃脱。” “好。” 半夜停歇的细雨再一次淋漓,落个不停,指挥车跟着李鹤薇乘坐的出租车往阳光小区行驶。特意被秋琬安排在身旁的陶聆紧盯着相隔不过十来米的车辆,一颗心堵在嗓子眼。 秋琬看在眼里,低声安慰她:“三个蹲守点,一辆指挥车,还有支援的同事,我们确保万无一失。” 话虽这样说,但陶聆知道,犯罪分子诡计多端,李鹤薇想要完成任务,并非容易的事。她望着不远处的女人推开车门,逐渐模糊的身影,窗外的雨雾快要蔓延到眼睛里。 秋琬随即部署:“停车,找一个隐蔽的位置候着。” “报数。” “1号准备。” “2号准备。” “3号准备。” 1号蹲守点的组长提醒秋琬:“秋队,我们的位置只能观察1209号房的主卧、客厅和靠中庭的次卧,如果他们在书房谈,最好征用3栋的1207号房。” “业主外出,没有留钥匙,四组已经在交涉能不能开锁。”她话音刚落,王涔来电,“秋队,3栋1207的业主同意开锁,我已经进屋,但对面书房的窗帘拉着,距离太近,不方便监视,所以我在窗户底下贴了一个监听器。” “行。” 2号停车场的蹲守点连线:“秋队,周祈下车。” 秋琬目光凛冽,凝视着各点反馈的视频,叮嘱:“好,1号注意。” 阳光小区3栋客梯,李鹤薇深吸一口气,电梯门打开,迎面撞见笑脸相迎的周祈。 “姐。” 李鹤薇点头,没有说话。 周祈指路:“这边走。”他左转,往前四五米,摸钥匙开门。 李鹤薇跟随进去,环视周围,简单的现代装修,沙发,电视柜,鞋柜,没有多余的家具。她开门见山问:“你们医生的技术怎么样?” “都是专业的医生。”周祈反问,“姐,喝什么?” “可乐。” “得嘞。”周祈去厨房拿两瓶可乐,领着李鹤薇进书房,笑盈盈招呼:“姐,您坐。” 看她落座,周祈取出桌前的平板电脑,点开名为“医资力量和配套设施”的文件,详细介绍:“我们公司都和专业医生合作,包你满意。” 李鹤薇扫视医生的简介,眉头不禁蹙起:“三甲医院的医生?不会挂羊头卖狗肉吧?” 第107章 陶聆和秋琬呼吸微滞,嘴角顿时紧绷 周祈习以为常,解释:“哪能呢?取卵的时候,姐可以当面问医生。”他滑动界面翻照片,继续说,“医疗器械都按照正规医院的标准配备,进口货呢。” 胚胎实验室,取卵手术室,接待室。 李鹤薇低头浏览着照片,周祈忽然将手机递给她:“咱们的客户来自全国各地,平均每年成功代孕300个宝宝。” 微信群,平安助孕,宝妈宝爸,孕妈妈 周祈和另外三位融科集团市场部的员工负责宣传和接待客户,签约提成1w每单,额外年薪高达70w。他笑容谄媚:“姐,咱选套餐,咋样?” 李鹤薇坐正:“嗯,你说。” 周祈戳开另一个文件:“包性别80万,双胞胎120万,至于出生证明,粤城的合作医院要价8.8万。” “没有其他隐形消费?”80万,除开员工薪水,孕妈补偿等开销,利润至少一半。 “没,合同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周祈拿出合同,摆在她面前,“姐,您看。” 李鹤薇逐字逐句看完,抬眸问他:“实验室和手术室在哪儿?我能不能去现场?万一你们拿钱跑路呢?” 接近百万的交易,以往的顾客都有类似的顾虑,周祈满口答应:“能啊!今天正好有人取卵。”他收拾合同起身,边往外走边说,“您别担心,我们做长久生意,不会跑。况且阶段性付款,取卵前只用交10万定金。” “嗯。”李鹤薇随他出门。 阳光小区东门的指挥车,秋琬靠在窗边,举着望远镜观察来往行人和车辆,身旁的手机忽然振动。她收回视线,低头接听。 王涔的4号位传来的最新消息。 “秋队,他们准备转场去代孕窝点。” “好。” 1号位发来消息:“他们在客厅。” 秋琬平稳的心跳失去节奏,却面不改色指挥:“2号位待命。” “是。” 她问副驾驶的同事:“老陆,东门离停车场的出口多远?” “四百米左右,不是必经的路,他们可以右转走西门方向。” “好。”李鹤薇联系西门的3号位,“注意车牌号蜀AR3D25的黑色别克君威。” “收到!” 蹲守点陆续报告。 “他们离开房间。” “2号位发现目标人物,稍后跟进。” “3号位没发现。” “4号位在停车场靠近出口的位置就绪。” “他们往左,东门!” 陶聆右手攥紧衣角,听着耳麦传出的语音,愈发心神不宁。 “秋队,在那儿!” 陶聆抬头,循着同事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百米开外的黑色君威车朝这边急速而来。右侧的秋琬言语急切:“旺滨路方向,准备掉头。” “好。”司机等待黑色轿车从身旁驶过,立马调转车头,保持距离跟踪。 秋琬再三提醒:“慢点,不能被发现。” “秋队放心。” 司机估测前车速度:“周祈差不多跑50码,没有加速,李队应该没暴露。” 秋琬点头,防患未然,安排支援部队:“1、2、4号跟在我们后面,3号去警犬中队等候通知。”她事先和刘局打招呼,必要时刻需要警犬中队协助。 “收到!” 轿车七拐八拐,穿过两条街,右转进入福康大道,司机犯难:“秋队,他好像往北区走。” 北区洋房和别墅居多,入住率低,隐蔽性强,利于犯罪集团反侦查。秋琬点开地图,查询附近项目的地产公司,三个融科,一个灏宇,她琢磨片刻,让司机停车。 “小郑,你和陶聆继续跟车,我和老陆,小周想办法摸进小区。” 陶聆侧身解安全带:“我也去。” 秋琬不能让她涉险,拒绝:“你待在车上。”下车站定,回头正要关门,陶聆已经在身前。 “秋姐!”陶聆眸底闪烁着微光,低声呢喃,“我不会拖后腿,只想离她近一点,想第一时间知道她安不安全。”李鹤薇焦虑症复发,虽然没有躯体化症状,但体力和精力难免不足。 “陶” 秋琬看陶聆神情坚定,考虑她心思细腻,或许能够敏锐把握住细节,答应。 “走吧,不能单独行动,必须在我10米的范围内。” “好!” “老陆,小周,你俩跟在我们身后,保持距离。” “明白。” 秋琬结合嫌疑对象的身份,猜测代孕窝点应该在融科某住宅区。她疾步往融科阑城走,陶聆紧随其后。 “我们得换装,扮成物管或者清洁员。”秋琬带着陶聆在门卫亭登记,和物管交涉后,以防对方通风报信,老陆留下盯守。 司机发来消息:“秋队,他们进的融科江宸。” “别墅区还是洋房区?” 融科江宸2013年开盘的高端项目,去年年初交房,分为别墅区和洋房区。 “洋房。” “好,你注意隐蔽。” 最后小周扮成巡逻保安,秋琬和小陶扮成清洁员,其他支援车辆在两公里开外的灏宇国际等待。 三人步行前往融科江宸的洋房区,毫无阻碍,顺利进小区。 洋房区共*6栋,42层,84家住户,常住人口160左右。秋琬谨慎,事先摸清楚监控室的位置,避开摄像头,安排:“我和小陶去,小周你在附近转转。” “收到。” 她们拿着扫帚,时不时低头清扫落叶,继续往前,绕过篮球场,走侧门进5栋的管家中心。 穿深色西装的管家叫住她们:“欸,你们!” 秋琬掏出警官证:“警察办案。” 管家大骇:“啥案子啊?咱们这是示范小区,安全着呢。” 秋琬没有正面回答他,反问:“监控室在哪儿?” 管家指着她身后的小门:“里面。” “打开。” 管家好意问询:“警,警官,要不要通知经理,协助你们办案?” “不用。”秋琬示意他,“手机给我。” “啊?”管家发懵,还是将手机交给她。 “只有你在办公?” “还有老方,今天周末嘛,就我俩。” “老方人呢?” “拿饭去咯,中午饭点。”管家拧开监控室的房门,“喏,都开着。” 她身侧的陶聆浏览屏幕闪烁的画面,迅速提取重点:“停车场室内的监控在哪儿?” 管家恍然:“啊,你不说,我还真没在意,好像确实只有入口和出口,室内的没有。” 秋琬递眼神:“小陶,你查一下入口的监控,看他们几点进去。” 陶聆坐在控制台的电脑前,估算大概时间,滑动着鼠标:“11点37分。” “停。”可以瞧见周祈正脸的截图,秋琬问管家,“他是谁?” 管家不以为意:“可能业主吧。” 秋琬眉眼深沉,透着少见的冷厉:“可能?车辆登记的信息呢?” 管家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脸霎时煞白,哆嗦着回应:“你等,等一下,我查。”他在秋琬的注视下往外走,通过电脑查询,越发紧张,“没,没有业主信息,应该内部权限登记。” “是吗?除了这辆车,还有哪些车通过权限登记?” “稍,稍等。” 管家打印车辆信息,交给守在身旁寸步不离的秋琬。一共六辆,其中三辆的车牌号和昨晚跟踪车辆的车牌照相同。 秋琬立马联系冯队查询车辆购置的信息,小周的线突然接进来。 “秋队,发现一个人躲在管家中心门外偷听,我要不要过去制止?” 他此话一出,陶聆和秋琬呼吸微滞,嘴角顿时紧绷 第108章 薇姐,等等我 代孕窝点在负二楼停车场靠右的地下室,包括接待室、休息室、手术室、实验室在内的四室一厅,至少150平米。休息室两张病床,手术室一张手术床,B超机等医疗器械,实验室各种处方药品,囊胎储存器应有尽有。 李鹤薇见证取卵过程,短短的15分钟,女生被取12颗卵。 她眉头紧蹙,身侧的周祈笑着介绍:“喏,国内top2大学的学生,一次赚15万呢。”代孕机构开价30万,从中牟利15万。 李鹤薇不语,他继续说:“你看吧,我们都打麻药,取卵过程完全无痛。” “嗯。” 周祈乐呵呵:“姐,咱们去接待室签合同?” “好。” 李鹤薇随他往走廊尽头的房间走,与手术室不同,接待室布置典雅,温馨。三张沙发椅,一张茶桌,墙面贴着不少成功案例的合照。周祈越发恭顺,客气:“姐,您坐。” 李鹤薇坐下来,接过他的合同和笔,签字转账,周祈手机的铃声乍然响起。 周祈瞄一眼来电显示:郝哥 他抬头示意:“姐,您等会儿,还要预约取卵时间,我先去接电话。” “嗯。” 周祈离开房间,没走多远,李鹤薇细听对话。 “不可能啊,我查过,她是粤城人,前两天来这边旅游。” “多囊,生不出孩子。” “我验的,没有针孔摄像头。” “万一她们查盗窃,不是咱们呢?” “行吧,我先留住她。” 周祈挂断电话,李鹤薇压住凌乱的心绪,思考怎么逃离。没有窗户,通风靠排气扇,进出口就是唯一的逃生通道,只能见机行事。 “姐,预约取卵的系统维护,可能半小时。”周祈进屋,笑容不减。 李鹤薇装作不耐烦:“我下午还有事。” “哎呀,没办法,预约取卵也要打印协议,签字摁手印。” 李鹤薇无奈,耐着性子静候,内心波涛起伏。 大约15分钟,周祈再次出去接电话。 “不行吧,虽然都是犯法,但最多进去几个月,杀人可不一样。” “我不做,你们来。” 李鹤薇躲在门后,决定放手一搏。 签约合同转账,等同知道对方的账户,至于污点证人,她见过刚才取卵的医生,记住样貌,只要成功逃脱,必定可以掌握更多的证据。 李鹤薇脱掉碍事的高跟鞋,听着脚步声渐近,周祈前一秒冒出头,她后一秒靠近,左手箍住对方的颈部。 周祈挣扎,面红耳赤却说不出话。 李鹤薇右手控制力度,横劈他的侧颈,他瞬间晕倒。 医生还在实验室忙碌,供卵的女生也在休息室。不能打草惊蛇,李鹤薇放轻脚步,移步接待大厅,正要伸手,门从外面打开。 郝芃,李鹤薇见过他的照片。 恍惚间,郝芃已经摸出水果刀刺过来,她侧仰避开,同时反手抓住身前的肩膀,试图制伏对方。然而郝芃平时撸铁练拳击,力气大,肘部猛地撞击李鹤薇腹部。 李鹤薇吃痛,松开右手,被逼到角落喘气。 她估摸着郝芃的拳劲,还有武器加持,猜测这次凶多吉少。 喘匀气,郝芃低身蓄势,冷刀裹挟着风劲逼近。李鹤薇脚步穿梭,躲开横扫的攻势,只是对方立马丢掉水果刀,直拳迅速袭来。 她始料未及,锁骨位置受力,疼痛感瞬间蔓延。 “这是你多管闲事的后果。”郝芃操起右侧的木质板凳,意图控制她的行动。李鹤薇抬手抓住凳脚抵抗,然而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体力消失殆尽,她双眼虚睁,咬着唇喊,“医生!” 实验室的医生霎时愣住,听她在外面嘶吼:“你只是想赚钱,但眼睁睁看着人死在你面前,良心过意得去吗?” 郝芃冷笑:“哈哈,良心?他在医院的年薪30万,但我们能给他100万。” “还要什么良心?” 医生攥紧的拳头止不住颤抖,侧身看着对面蜷缩在病床的供卵女生,艰难抬起右脚。 “他如果选择帮你,不仅会被判刑,还要被吊销医师执业证,你看他敢吗?” 郝芃话音刚落,医生闭眼,伸手掩住房门。 体力悬殊,李鹤薇呼吸越来越弱,抓着凳脚的双手垂落,板凳抵在胸前。 郝芃狞笑:“5年还是6年前,我亲手解决一个记者,今天也送你一程。”他捡起脚边的水果刀,扣住李鹤薇的左肩,刺向心脏。 陶聆,陶陶 任务 她不能死 李鹤薇视线模糊,凭着仅剩的力气闪躲,刀尖扎进肩窝。 “呵,还挺顽强。”郝芃抽刀,准备补刀,休息室的女生忽然惊呼:“着火,着火啦!” 原来两分钟前,她敲开实验室房门,找良心尚存的医生讨了两瓶医用酒精,引燃垃圾桶和病床。 酒精洒落,火势瞬间蔓延,累及旁边的接待室 “待会儿再收拾你!”郝芃松手,没头苍蝇似的乱颤,捞起接待大厅角落的干粉灭火器疾步朝房间走。 休息室火光滔天,女生为拖延时间,引燃隔壁接待室的沙发和茶桌,火势愈发紧急。她趁乱跑出房间,打开防盗门,正要离开,余光瞥见墙角倒地的李鹤薇。 女生小心翼翼靠近,轻推李鹤薇肩膀,低声问:“喂,你,你还好吧?” 李鹤薇多处软组织损伤,凳脚造成肋骨骨折,肩窝流血不止,已经昏死过去。 女生抿着唇:“哎呀,我力气小,背不动你啊。” “我的手机也在进屋前被他们收了。” “等等啊,我去找人救你。”女生站起身,慌乱地往外跑。 *** 通风报信的老方被限制自由,秋琬担心李鹤薇安危,立即通知警犬中队救援。 然而周祈严谨,下车以后都穿的鞋套,警犬没法辨别气味,只能挨家挨户搜寻。 陶聆和王涔同队,搜四栋,502号房间门外,无功而返的她们走进电梯。她突然伸手,按下行键。 “小陶?” “找老方。” “老方?没用啊,他拒不交代。” “他应该和周祈或者犯罪集团的其他人有联系,也去过代孕的窝点。” “不行,得抓紧时间,还有一层楼。” 陶聆坚持:“分头行事?” “秋队说过,你必须跟着我,不能单独行动。” “不是有陈队长?”她抬头目视着身旁警犬大队的副队长,补充道,“还有她的贝塔。” 警犬副队长勾唇:“放心,交给我。” 她们下楼,贝塔捕捉老方的气味,展开追踪。 假山周围,拉布拉多犬徘徊不定,副队长皱眉:“不行,气味太乱,老方去过很多地方。” “我们去室内停车场,干扰的气味会少一些。” 陈队长拽着贝塔慢步前行,拉布拉多突然狂奔。 她定睛细看,脸色骤变:“烟,负二楼怎么会有烟?哪里起火吗?” 陶聆紧随陈队的脚步,远处离开代孕窝点的女生踉踉跄跄朝她们跑来:“救,救命。” “谁?”陶聆三步并两步靠拢,声音发抖。 “我也不知道啊,她穿得挺时髦,和人打架晕了。” 陈队问:“她穿皮衣,大波浪发型?” “对,对!” “里面还有多少人?” “两个,三个!” “行,谢谢。” 陈队边掏手机边走:“小陶,先别着急,我给秋队去个电话。” “秋队,负二楼停车场起火,需要消防支援。” “还有救护车” 陶聆耳朵嗡声炸开,听不清身边陈队的叮嘱,眼底瞬间盈满泪水。她脚步不停,朝冒烟的奔去。 “薇姐,等等我” 第109章 陶陶,你在哪儿? 陶聆推开防盗门的第一眼,内心的无措和痛苦仿佛无形的锁链将她缠绕。 “薇姐”她泪水在眼眶打转,趔趄着走近,半蹲下来,伸手抚摸李鹤薇的脸。触感微凉,探查呼吸,还在可控范围。 “没事,我在,我们去医院。”陶聆抱着李鹤薇坐直,触及左肩的湿滑,瞬间落泪。她极力压制混沌的情绪,偏头搜寻陈队的身影,确定对方正在联系秋琬,呢喃细语,说给对方听,更多是安慰自己,“你坚持,救护车在外候着。” 郝芃瞧火势难以控制,逃离现场,周祈一氧化碳中毒致死。 李鹤薇伤势严重,失血过多,送进医院抢救。 止血,控制病情,急诊外科的医生快步踱出抢救室,陶聆、秋琬立马围过去。 “没有生命危险,但她6根肋骨骨折,伴有胸部组织损伤,需要手术固定和清创。” 陶聆闪着泪光:“谢谢。” “家属呢?签字。” 陶聆急切道:“正赶过来,先手术。” “行,直属领导签字。”医生知道李鹤薇因公负伤,情况特殊,可以走绿色通道。 半小时后,完成术前检查,李鹤薇被推进手术室。 揉搓的心脏稍微松弛,陶聆望着紧闭的滑门,眼神空洞。 程映秋领着近亲赶来,寒暄一阵,了解清楚状况,李玉琼劝她:“小陶,你和秋队也忙了一天,快去休息会儿。” 她收回视线,轻抿着唇:“琼姨,我等薇姐做完手术。” 李玉琼转头问秋琬:“秋队呢?我看你一直在接打电话,是不是忙工作?” “对,抓捕行动,好在领导亲自指挥。”她说完,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不好意思。” 秋琬去旁边接电话。 刘局和冯队逮捕黄学泽为首的犯罪集团,顺藤摸瓜查出与他们经济往来的江队和蒲辰市局出身,蜀江卫健委副主任退休的王某。 “老王啊,老江曾经的顶头上司,通过黄学泽敛财过亿。” “老江也有五千多万。” 代孕机构每年流水一亿左右,黄学泽分3成,老王2成,老江1成,其他作为孕妈补偿、员工福利以及小范围受贿开销。 “难怪他急着定案。” “坏事做多,总会露出马脚。” 刘局关心道:“鹤薇怎么样?” “手术中,肋骨严重骨折,需要养。” “让她申请病假,多休息两天。” “医生说,至少卧床2周。” 她们说话间,手术顺利完成,李鹤薇被麻醉医生和护士推去复苏室观察。 医生陈述病情:“生命体征平稳,醒来就可以转去病房。” 李玉琼颔首:“感谢。” 陶聆没等对方说,先行开口:“琼姨,薇姐醒来,我再走。” 李玉琼动容:“行,别累着就好。” 然而两小时过去,复苏室没有传出消息,李玉琼紧张,麻烦陶聆去打听。 麻醉医生面色焦急:“她体征稳定,照理说最多30分钟就可以清醒,我们也在找原因。” 不明原因昏迷,和去年7月大同小异,陶聆心脏咯噔一下,眼底聚起水雾,难道 *** 李鹤薇被奇怪的机械女声吵醒,睁开双眼,周围白茫茫一片。 “亲爱的宿主,您好,我是小说《错乱》的系统零柒,恭喜你完成任务,改变结局。” “改变结局?”李鹤薇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一团棉花似的云状物体。 “对啊,你改变结局,我才可以现身。” 李鹤薇愣住,听她继续解释:“《错乱》原主私自调查代孕案,丧生火海;你在现实世界煤气中毒去世,正好灵魂互穿。” “机缘巧合,你和她被主系统选中,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成功续命。” 李鹤薇听得云里雾里:“主系统?” “主系统就是统领全局的穿书系统。” “然后呢?” “你和原主续命,但没法回到各自的身体。” “你的意思?我必须留在平行世界?” 系统在李鹤薇身前晃悠:“nonono,也不是必须,除非你和她能够承受换回身体的代价?” “什么代价?” “陶聆因你而生,你离开,她也将不复存在。” 李鹤薇斩钉截铁:“不行。” “嘿嘿,原主也拒绝,但她希望见家人一面。” “我也想见朋友,还有眠眠。” “我的权限,只能帮一个人,宿主,请见谅。”系统手指转动,抵住李鹤薇眉心,低语,“去吧。” *** 深夜10点,术后5小时,麻醉科护士跑出复苏室报喜,眉开眼笑:“醒啦,李鹤薇醒啦。” 李玉琼双手合十:“谢天谢地。” “什么时候可以看她?” “10分钟,张医生过来体查。” “好。” 10分钟后,原主住进胸外科单人病房,张医生叮嘱她们:“别聊太久,患者需要休息。” “好的,谢谢医生。” 医生离开病房,李玉琼坐过去,握住原主没有打点滴的右手,言语激动:“你吓死妈妈啦。” 原主唇角弧度明显:“妈,这不是没事吗?”她环视病房,目光和陶聆的视线短暂交接,只是两秒移开,“爸呢?” “蹲厕所,他保证以后戒酒。” “戒酒?我不信。” 李玉琼呵呵笑起来:“我也不信!” “琼姨,薇姐,我还有事” 李玉琼唉哟一声:“薇薇,你受伤,小陶急的饭都没吃。” “琼姨,薇姐平时对我照顾有加,我应该的。” 原主回以微笑:“谢谢。” “不用。”一句谢谢,彻底击垮陶聆艰难筑起的心墙,她简单应付两句,疾步走出病房。 陶聆经过护士台,迈着跌跌撞撞的脚步走楼梯,离开住院部,隐没在黑暗中。她终于受不住,蹲下身,被泪水浸透的脸埋进膝盖。 曾经无数次设想分离,但真正面对,还是难以接受。她脑海放映着与李鹤薇相处的画面,回忆温馨的日常,纵情乌咽。 无尽的悲伤笼罩着,她咬紧牙齿,识别这一刻到底是不是噩梦。会不会一觉醒来,还是那个她,还是那个自己深爱的她? 李鹤薇 陶聆低唤着李鹤薇的名字,奶奶说,心里想什么,说出来,未来总会实现。 她想考高中,想逃离农村,逃离那个囚禁自己的监狱,都通过努力如愿以偿。 所以,李鹤薇,你在哪儿 陶聆走后,原主支开程稚娇和吴永,留李玉琼在房间。 “妈。”因为疼痛,原主虚着力气说,“有件事,我一直隐瞒你。” “啥事啊?你出院再说。” “不。”原主以前逃避出柜,甚至试图让李鹤薇代劳,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亲自坦白。 李玉琼依她:“好,你慢点说。” “我,喜欢女生。” 李玉琼不受控制地张开嘴巴,不敢相信10秒前听到的一切。 “我大学性意识觉醒,发现对男生完全没有兴趣,反而暗恋女生。” 李玉琼不解:“为什么要和陶洋结婚?” “你催,爸也催,还有单位领导介绍对象。”体制内,尤其领导青睐的对象,家庭因素也会作为考核的重点。 “我想着陶洋在国外工作,还算老实,好拿捏,考虑领证以后蒙混过关。” 李玉琼眼底的红血丝蔓延:“你” “所以我欺骗你们,也欺骗自己。” 李玉琼震惊,但身为母亲,更多的反而是心疼。难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女儿再也没有主动向她诉说心事,还以为孩子长大了 “薇薇,你不应该。”她脑子乱糟糟,总结着自己的所见所闻,“同性恋,都是玩两年就会结婚。” “不,不是,我爱她,我们已经在一起。” “她?她是谁?” 原主望着窗外的夜景,呢喃:“她善良真诚,总是想方设法哄我开心。” “她能记住我的喜好,会在我难受时陪伴,迷茫时鼓励劝慰。” 说话牵扯伤口,原主皱着眉轻咳。 李玉琼登时紧张,放软声调:“行了,你休息,这些事以后再说。” 原主琢磨着李玉琼的语气,追问:“你不会反对吧?” 李玉琼瞪她:“这么严重的事,你趁着受伤坦白,摆明想大事化小?” “妈,我不是” “时间到。”系统提醒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原主意识逐渐模糊。 “薇薇!”李玉琼霎时惊住,伸手按响呼叫铃。 医护人员火急火燎跑来,折腾半个小时,李鹤薇苏醒。 医生离开,李玉琼抚着胸口:“我在控制血压,你别一惊一乍。”还有什么比女儿的身体重要?她红着眼,妥协,“不反对,我不反对,成吗?” 母女俩对话的时候,李鹤薇身处原主的意识世界,她代原主,也替自己由衷道:“谢谢妈。” 加班回来的程映秋帮忙支开四位长辈,陶聆心底的某些地方被撕裂,急需李鹤薇的一句话迅速缝合。 “陶陶,你在哪儿?” The end 第110章 春来夏往,秋收冬藏,想和你来日方长。 去年穿书,她和陶聆初次见面就在病房,李鹤薇哂笑,如此戏剧化。 房门被推开,跑得气喘吁吁的女孩站在床前打量。 李鹤薇扯动嘴角,笑着问:“怎么,不认识了?”看她愣着,说,“过来,陶陶。” 陶聆小心翼翼走近,依言坐在床边。 “小鹌鹑,闷着不说话?” 确定眼前人是心上人,陶聆的泪水再次泛滥:“薇姐,我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 李鹤薇没有逗她,动作轻柔地圈住女孩的手心,低声承诺:“我会留下来。” 陶聆瞪圆眼睛:“留下来?” “对。”李鹤薇抬手,抚她眉宇间的褶皱,“永远。” 她隐瞒换回身体的代价,将原委和盘托出,穿书的契机,任务 “我们和系统谈判。” “谈判?” “每年可以互换灵魂两次,她来看望父母,我回去和继母团圆。”年初,原主得知继母被侄子欺负,吞占养老金,把她接来身边同住,李鹤薇感激,合谋与主系统谈判。 “两次?” “主系统挺好说话,四月中旬继母的生日,我可以回去一整天。”医生查体期间,她们和主系统对话,提出每年互换灵魂的要求。讨价还价,一次变两次。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兴许太过疲累,李鹤薇搭着她的手臂,沉沉睡去。 ***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附二院后门停车场,风尘仆仆的程映秋被秋琬塞进后座。 “干嘛!” 秋琬坐在她身侧,关门,伸手刮一下近在咫尺的鼻尖,满脸宠溺:“生日快乐。” “啊!你记得!”程映秋扑进她的怀里。 “当然记得。”秋琬轻抚她的头发,补充,“不仅记得,还有小礼物。” “嗯?” “摸摸右边的衣兜。” 程映秋右手伸进衣兜,掏出包装盒,看清楚表面的字眼,兴奋道:“口红!”工作原因,她日常需要化淡妆,口红选的淡色系。前阵子吵着口红见底,秋琬表面没有回应,实际已经展开行动。 “我试试。”程映秋拆开包装盒,抿一下薄唇,面朝旁边车窗涂口红,她转身,眯着眼睛偷笑,埋怨,“都看不清什么颜色。” “嗯?杏仁奶茶。” 程映秋撇着嘴摇头:“没法想象。”秋琬低头翻找背包的小镜子,始料不及,身旁的女孩凑近,轻啄她的侧脸:“我知道咯,灰粉加奶咖调,好看!” 秋琬好气又好笑,抬手想擦口红印,被她捉着手腕制止,“留一会儿嘛,两分钟。” “幼稚。” “还能更幼稚!”程映秋摸出手机,合影纪念。她拍完照片,发进四人群,扯两张湿纸巾去擦秋琬侧脸的印记,问,“要回去吗?” “嗯,明早开会。” “我也是,周末也要加班。”唇印擦去一半,她目光游移,盯着秋琬的唇发愣,说出心中所想,“能不能捎我一程?” “能。”秋琬了然,低笑出声,“在想什么?” “想什么你都能满足我吗?” “能。”秋琬偏头,握住她擦着唇印的右手,吻落下来。 “你的心思,我没有猜错吧?” “没有。”程映秋被她吻着,低喃,“带我回家。” *** 雨过天晴,李鹤薇吃完李玉琼打包的半流食早餐,程映秋准时叨扰:【姐,睡得好吧?】 【还好。】李鹤薇发红包:【生日快乐。】 【当然快乐,就是困,好困。】 【打住。】 【不要。】【昨晚知道她只是习惯躺,因为工作太忙,太累,性。方面就想被动接受。】 【你主动和她探讨?】 【是啊,以前暗示,她没懂!】 【欸,没关系,两0相遇必有1,我能者多劳。】 【但她昨晚1的时候真的好1,为什么!捶胸顿足jpg】 李鹤薇:【】 【对不起,忘记你受伤,我忏悔。】【等你出院,补开生日party.】 【你多观察一下我妈。】 【干嘛?】 【我昨晚出柜。】 【啥?你做完手术就出柜?逼她答应?】 【没有逼,不想隐瞒。】 【好吧,我也想出柜。】 李鹤薇以为程映秋至少深思熟虑才会出柜,但出院的第一天,李玉琼闯进她的房间,质问:“你看你,教坏妹妹。” “教坏?” “她学你啊,说喜欢女生,气得阿娇当晚让她滚。” 李鹤薇明知故问:“多久的事?我不知道。” “不知道?她没告诉你?” “没。” 李玉琼顿感不妙:“糟糕,会不会做傻事?” “她乐观的性子,怎么可能?” 原来程映秋和李鹤薇商量,决定各自冷静两天,程稚娇不找她,她也玩人间蒸发,再由李鹤薇劝李玉琼当说客,只是没料想,商岚先让彼此的关系破冰。 程稚娇急冲冲进屋,将手机递给她,示意看短信:“姐,你瞧。” “这是?” “她女朋友的妈,约饭。” “约饭?”李玉琼浏览短信,商岚表示尊重女儿的选择,希望坐下来谈谈。 “是啊,她说对方妈妈支持,我还不信。” “你怎么看?” “阿聪的意思,让她在外面自生自灭。”她说完,商岚发来第二条短信。 【其实我们见过,我是小秋阑尾手术的主刀医生,商岚。】 一石惊起千层浪,程稚娇抓起手机,噌地站起来,“我找她爸再说道说道。” 李鹤薇笑容不减:“看来有戏。” “别说她,你呢?什么时候带小陶回家吃饭?” 李鹤薇难以置信的目光:“妈?” “你看她的眼神,准没错。”李玉琼叹了一口气,“小陶是个好孩子,比她哥好。” “随你们吧。” 李鹤薇事后和陶聆商量,决定瞒着柳芸和吴永。曾经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柳芸不懂同性恋,牵扯陶洋,担心勾起旧事;至于吴永,整天泡在酒坛子里,李玉琼说一,他不会说二,没有必要捅破窗户纸。 工伤,28天的假期。李鹤薇度过需要卧床静养的日子,闲来无事,翻箱倒柜抖出不少东西,坐在旁边慢慢整理。 教师资格证,高级中学美术教育方面。 程映秋接水经过,随口说:“哦,姐,你当时实习,不务正业,老想着画画,还去考证呢。” 李鹤薇托着下巴思考,问她:“你说我去教书怎么样?一年三个月假期,副科还不用加班。” “唬我吧?她说你年底升职耶。” “耗在体制内,没意思。”李鹤薇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她想做回自己。 陶聆端着牛奶杯走来,递给她,接话:“警察学院在招绘画专业的老师,去试试?” 程映秋扶额:“天呐,她说什么,你都支持?” “不然呢?” 程映秋无奈,翻白眼:“恋爱脑。”说完,电灯泡自动撤退。 陶聆蹲下来捡起教师资格证,放进旁边抽屉,嗓音柔润带笑:“但高级中学的证书在大学不管用。” “先入职,再考证,对吗?” “那买房的事缓一缓?” “为什么?” “你在警察学院工作,最好买市郊的房子,方便上下班。” “方便你和阿姨就好。”李鹤薇去牵陶聆垂落的右手,顺势穿过指缝,和她十指相扣。 “可是” “没有可是。”李鹤薇靠近些许,含住她的唇瓣,辗转吸吮。 陶聆乖了,闭着眼感受。 窗外庭院的草木葱茏清翠,可闻鸟鸣,李鹤薇抵着陶聆的鼻尖,缱绻细语:“去年你的生日,我也许下一个愿望。” “什么?” “春来夏往,秋收冬藏,想和你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