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姐姐太撩人》 1、第1章 “轰隆——” 一声惊雷,叩开了赤色山岩下涂着黑漆的大门,也叩开了那对沉默的石狮子的眼睛。 白钰的意识随之睁开。 鸽笼般的地方,黑漆漆的洞,是白钰所熟悉的,所以她没有犹豫,抬脚走了进去。 狂风扫着落叶,竹根侵袭院墙,流云奔涌的天际刮下一片潮湿,粘黏在脸上,白钰抬手抚了抚,发现自己在无知无觉中,落下了泪。 丧幡乱飞,香烛被风吹得没了正形,有纸钱朝白钰飞来,被她抓来捻在两指之间。舍不得弃了,也没法揉皱。恩人离世,她还没为她烧过纸钱。 堂屋正中摆着一副棺材,里面躺着白钰离世成魂也要赶着来见的人。那人疏眉凤眼,面庞清癯,两手交叉握安放在身前,安然得像是睡着了。 棺材脚下侧卧着一具被心火烧焦的尸体,那是她——一只毛色赤红的狐狸。如今已经辨认不出面目。 白钰生前是长明山垂虹廊上的一只狐狸,靠修行让自己幻化成人。 修炼至九百年时,它误闯垂虹廊脚下的石洞,被一只四处寻游的大猫缠上。 斡旋一番,实难招架,眼看就要被饥肠辘辘的捕食者吞入腹中,三支燃烧着烈火的箭矢从洞外飞入,射向大猫的脚。 大猫躲过,火箭扎在地上,在它与大猫之间形成一道阻隔。 烈火燃烧不尽,大猫畏惧火光,仓皇逃走。 白钰被恩人所救。 后来白钰才知道,外头正在打仗,这人是襄阳兰江王府的千金,自幼习武,欲掌兵挂帅,上阵杀敌,却被兰江王以女子不宜抛头露面为由,囚困于此。 她的新居就在垂虹廊边上,是白钰常去侵占觅食的一处旧宅。 后面它就不做那些偷鸡摸狗之事了,大大方方地翻过院墙,看这位面容犹显稚嫩的千金小姐读书写字、习武练剑。 她也不会赶走它。 战乱持续了二十年,被兰江王府的纪家军平复,兰江王战死,囚困深山的千金小姐无人问津,只好长久地居住于此。 再往后,白钰想变成人,想让恩人看一眼自己。 狐狸千年化形,恩人却在她化形的前一日陷入昏迷,行将就木。 子夜时,她醒来,只剩最后一口气了。这口气撑不到天亮。 心急如火的白钰用千年的修为做赌注,想叫自己快点幻化出人形,却遭内火反噬,前功尽弃,与恩人一起死在了那天。 明明就差那么一会儿,一呼一诺之间,恩人便可看见她的模样,可这不争气的修为连这一点的时间都抢不上! 白钰因此怨上了自己。 “轰隆——” 又一声雷响,将白钰的意识拉离那个世界,拉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她沉睡了一阵,随后有了意识。这种感觉就像是睡在一面如镜子般的大湖中,周身都被湖水抬了起来。 水是蓝的,很静,静到时间黏附在上面,都会失去流动的属性。 白钰黏附在上面,也不能动。 后来水面越升越高,与天空粘黏在一起,白钰透过轻薄的云纱,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她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一些感受越来越清晰。 空气在拂动,水流将她的意识拉得很长,什么东西发出“哇哩哩”的声响…… 忽然一阵热意袭来,灼烧着白钰的肩背,使她霍然睁开了眼。 入目是她感受到的如镜子般的湖。也许不是湖。找到正确的参照后,白钰发现那是一个小水洼,一个下雨形成的幽潭,映着蓝天、白云,还有她。 她是一朵、一朵……奶白色……形态娇弱的……蘑菇? 定睛看了一眼,白钰确认了这个事实,但是不能接受。 上辈子她是一只能跑会跳,毛色鲜艳,尾巴可以松弛自在地在草叶、雪地上横扫的狐狸。 如果没试过那种自由自在的滋味,当一朵蘑菇,兴许会好接受一点。 可试过了,记住了,并且记忆犹新,白钰心里就不是那么痛快了。 而且这个的落脚点也不是她中意的。 ——一间破瓦房,泥土夯的,什么时候会倒不知道。一块杂草丛生的地,高度没过狐狸的脊背,里面有什么不知道。烂朽朽的柴棚,柴棚里的木柴被雨水浸湿,长出了蘑菇。 兴许是同性相吸的原理,这柴棚虽腐烂,看着倒比别处顺眼。 白钰扎根的地方是柴棚与泥瓦房的夹角,一个潮湿、隐蔽、非常不起眼的地方。 没有换位置的可能。 她娇弱、苍白、不堪一击,这样的生命在这个世界能存活多久? 白钰不知道老天是怎么安排的,她上辈子只差几个时辰就可以变成人,按理说,重活一次,也该投胎成人或是跟人相近的物种,怎么变成一朵蘑菇了? 蘑菇不能跑不能动,修行的难度可想而知,她要花多少年,才能达到上辈子的高度? 一千年,还是两千年? 想到这儿,白钰的心情就沮丧非常,觉得这人世荒唐无趣至极。 谁爱采就将她采去吧,一口吞了得了! 把脸转过去,背对澄澈如镜的水洼,白钰脑袋里已经在用意念诅咒这个世界快点毁灭了。爱怎么搞怎么搞吧,她不想努力了。 气着气着,白钰就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傍晚,忽视了从对侧树林中响起的,一直朝她这个方向奔来的脚步声。 纪长晓趁天气放晴,从瓦房对面的林子中拖了好多树枝回来。 这些树枝部分要削来做木棍,做晾衣架,部分要折断当柴烧,所以她尽可能地多跑几趟,把这些被风雨刮断折在地上的枝条全拖回来。 这场春雨一连下了七天雨,四处都是水,太可怕了。 屋外潮湿泥泞也就算了,她住的这栋瓦房,屋顶破了几个窟窿,下雨时,如柱的水流从这些破损的地方漏进来,在她屋里形成类似瀑布的景观。 她用上了家里所有能接水的用具——一个水缸、一个木盆、一个红色的大水桶。铁锅太重,她搬不起来,所以不计算在内。 第二天发现雨还不停,长晓就随它了。本来屋顶上的落雨点也不止三个,硬接也接不过来。 下雨这七天,长晓有一种住在海岛上的感觉。 床是岛,桌是岛,灶是岛。她每天要做的就是从一个岛跋涉到另一个岛,为自己做些能果腹的东西,坐在要被水抬起来的桌子旁把它们吃进肚子里,然后上床待着,想办法把自己的脚和裤子弄干。 她屋里的东西实在有限,擦脚布都找不出来一块。 第八天,天终于放晴,屋外的雨水渗进地里之后,长晓把门槛边上用木塞子堵住的排水洞打开,让屋里的水排出去。 雨下得凶的时候,屋外的积水要比屋内高,所以这个洞要堵住,以免雨水倒灌。 这个经验是长晓上回经历大暴雨时得出的,上回屋里淹的比这严重多了,要不是有门槛,她睡觉的床都得被抬走。 算一算,她已经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山中生存两个月了。 该熟悉的东西都已熟悉了,经验也攒了一些,但难的事,比如烧火,比如做饭,比如劈木头墩子,没人教,要领会其中的技法很难。 长晓一直在不知道对不对的道路上前行。 酣畅淋漓的春雨过后,整个家都是湿的。那张半干不湿的被子,长晓盖了几天了,今天太阳大,她要把它拿出去晒。还有衣服、趋近于发霉的碗筷,仔细清洗后都要拿出去接受阳光的照拂。 先前支在地上用来晒衣服的木架子,不知被雨水带去了哪儿。 长晓只好用柴刀重新削几根。 这回她学聪明了,把木棍的一端削尖,让它们牢牢地扎进地里,这样既不会被雨水冲跑,也不会被风吹倒。 弄完这一切,正要回屋时,长晓发现墙角长蘑菇了。 一朵白白的,顶着圆鼓的伞盖,菌杆只有她食指那么粗的蘑菇。 她蹲在它身前看了一会儿,甚至用手触碰了它。这是一个大胆的行为,因为不知道它有没有毒,长晓私心里觉得它没毒。 她动作轻柔,皮肤略略擦过就收回,而后将食指蜷在掌心,体会这种光滑细腻的感觉。 蘑菇形状可爱,娇俏喜人,这是她见过的蘑菇里最特别,最引人注目的,只是它的脾气好像不太好,在生什么东西的气,所以背对她这个方向生长。 长晓看了一眼身后,那是一碧如洗的天空与和煦温暖的阳光。 下意识地想植物不都是向阳生长的吗? 零星的快要被遗忘的生物学知识反驳:蘑菇不是植物,它没有叶绿体,所以不能进行光合作用。 没准是这阳光碍着它了。 长晓离去前,搬来一张有靠背的竹椅,挡在蘑菇身前,为它挡住阳光。 傍晚天气骤变,又开始刮大风,长晓赶紧去屋前草地把被子衣服收回来。 团成一团抱在怀里,要往屋里去,经过屋门边上的那个柴棚,长晓想起早上发现的蘑菇,停下脚步望了望,却发现蘑菇不见了。 脚步挪过去再找找,原来是一片巴掌大的枯叶挡住了它。 长晓无声扬起一抹笑,抱着被子先回屋。 一片潮湿枯败的树叶糊在自己脸上,白钰的第一反应是生气。 这枯叶不仅吵醒了她,还挡住了她的脸。 没有生物会喜欢自己的脸被某样东西糊住,而且是一整张。 想像野兽撕咬一样暴怒起来,将这片枯叶撕碎,白钰做不到,她不再是灵敏迅捷的狐狸,而是一朵羸弱安静任人宰割的蘑菇。 想要付出行动的事做不到,白钰只能在心里撕咬安排了这一切的臭老天。 “我……” 第一个字刚骂出口,面前这张枯叶就被一双手揭下。 明暗交替的感觉,像眨眼,白钰就当自己眨了一回眼,然后就看见枯叶背后的脸,那张玉润冰清,面含浅笑的脸。她眉目柔和,语气调皮地替自己抱怨:“这张叶子真讨厌对吧?” 白钰决定收回刚才及今天早上说过的话。 一切。 2、第2章 当蘑菇有什么好的,白钰一个晚上就全盘出来了。 首先,长在这里很好。 土地松软,有屋檐挡着,能减少风吹日晒;植被茂密,有草丛为它锁住水分,保持生长环境的湿润;有腐烂的木材为它提供养分,木材上长出别的品种的蘑菇,可以……那个不提,她现在看那些蘑菇不顺眼。 其次,蘑菇所具备的生理属性,白钰也已经摸清了。 她并非像自己想的那样不能跑不能动。蘑菇的主体——生长在的地底的菌丝,可以广袤无垠的大地上绵延不断地生长,四处开疆扩土。 扩展到哪里,她的思想与意识就蔓延到哪里,并在希望留下视角的地方,支起伞,长出一朵蘑菇。 人们习惯称蘑菇的地上部位为蘑菇。其实对于蘑菇的主体来说,这是无足轻重的一个部分。舍弃了、破坏了、被人采走了,都没事,会有新的来补足。 蘑菇们叫它“子实体”,是用来孕育孢子、繁衍后代的构造,像开花植物的花。 一棵植物可以有成百上千朵花,一棵蘑菇可以有数不尽的子实体。 对于菌丝足够强大,不需要靠孢子来繁衍的白钰来说,“子实体”就是她一次性的眼睛。 她想看时,就在那处长出,不想看时,就叫这朵子实体枯萎,让养分重新流回自己的身体。 这样的能力对于白钰来说太喜欢,也太需要了。 有了它,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钻进这栋土房子,钻到一张靠墙安置缺了一截腿的桌子旁,爬上床,盘绕在稻草做的枕头旁,看这张被月光笼罩的恬淡的睡颜。 被她注视的人嘴唇红润,眼皮轻薄,脸上的皮肤吹弹可破,白皙非常,长相秀气而文静。 白钰一看就入了神。 后半夜,安睡的女孩似是想起了什么烦心事,枕在脑袋下的手蜷着,身体也蜷缩了起来,眉头不时皱一皱,身子总翻,一会儿朝这边一会儿朝那边,睡得很不踏实。 这也让白钰忧愁地皱起眉来,她喜欢看女孩眉头舒展,酣畅踏实的睡容,不想看她为烦心事而烦忧。表现在蘑菇上就是,她变色了,独属于阴天的灰溟,是白钰今晚的配色。 阳光透过窗子探进时,白钰还在想,让女孩愁眉不展的事是什么?可未等她想明白,女孩眼皮跳动,便要醒来。 吓得白钰,整朵蘑菇一下子就白了,然后“咻”的一下,快速躲开。 慌乱之中,只见一条细细长长由无数菌丝组成的白色菌丝体,拖着一个漏气气球般的蘑菇往地底钻。 末了要收尾时,空壳般蘑菇已经被菌丝体重新吸收回体内,与她融为一体,所以很平滑地钻到地底下去了。 进入地底,白钰就不慌,借由昨天晚上的努力,借由漫布在整栋黄土屋下方的菌丝,白钰的思想与视角轻而易举地滑回了老位置,老老实实地扮演起那朵白皙娇俏、惹人怜爱、不能跑不能动的白色菌子。 长晓醒来后,盘腿坐起,头低垂,发了一会儿呆,把残余的睡意赶走。这是她上学时用来对付早八的做法,很管用。 清醒后用手做梳,从中间分开散乱的头发,弄去两边,再在两边抓几下,把乱发抓顺,然后拢起,团握在手中,用圈在手腕上的皮筋将头发扎起,盘成一个丸子头。 往前挪一挪,将睡乱的被子扯进怀里,找到边角,对折。每折一下,就抖一下被子,让被子上的褶皱尽量平展。重复几次,直至被子变成一个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安放在稻草枕边上,才下床去忙别的事。 穿上鞋,跑去门口看了眼天气,外头阳光普照,一片蔚蓝,是个好天气。 长晓面对初升的太阳,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想到,经由阳光一晒,山间的土路就不会那么泥泞了,摩托车可以上来。她猜想给自己送物资的毛毛姐今天大概率会上山来,就找了张纸,把家里还缺的东西列一列。列完交给毛毛姐,让她下个月进山时给自己带。 白钰一直等着女孩出门洗漱,洗漱完用剩下的山泉水给她浇花,可左等右等没有等到,就钻回土屋,用早上遗留的菌丝看了一眼。 女孩拿着一支笔坐在桌前,腰背挺直,细长好看的手在桌上缓慢移动。笔尖沙沙地在纸上走着,像是在写,又像是在画。 白钰慎重地钻出土层,像被风鼓起的丝线一般,飘荡在空中。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招展又小心谨慎的模样,生怕被女孩发觉。 上辈子,她至少有个好皮囊,有柔软光亮的毛发,长得也讨喜,跑得还快,可摸可抱可揉脑袋,这辈子像什么? 别吓到长晓。 凑近了看,一张方方正正的白纸上,写了两行字,字不长,但白钰不认得。字后面跟着一幅画,小小的,大概是前头的字所对应的形象。 那画白钰认出来了,是一张草席。女孩画得很好,草席卷起来和敞开的模样各画了一个,逼真形象,一目了然。 第二行,白钰字没认出来,图也没认出来。她本就不识字,狐狸的语言和人的语言不一样,伴在王府千金身旁的那段时间,看她读书写字,用的也都是古文繁体,写的也都是诗词歌赋,和长晓现在写的联系不起来。 看那图,像是一个帘子,围在床的四周。等长晓在帘子旁边画了两只扇着翅膀乱飞的蚊子,白钰就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了——蚊帐。 难怪她夜里总翻,还抬手来挥,原来是烦蚊子。白钰现在懂了。 第三行,女孩的手移了三下,写了三个字,然后画了一个窄口,壶身圆胖的东西,似是旧时用来装水的瓦罐。 最后一笔画完,女孩突然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把白钰吓得够呛,还好她闪得快,直接把菌丝垂下,躲在椅子下方,才没被女孩瞧见。 长晓画画时,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暗戳戳地观察她。可转头去看,又没看到。 可能是被上回从屋顶坠下的大蜘蛛吓到,吓出阴影了,才有如此大的反应。 上回长晓在桌边切萝卜,同样的位置,相似的姿势,切得正起劲,忽然感觉背后一凉,不好的预感袭来,便转头去看。 那是一只长着八条腿,身子有拳头那么大的蜘蛛,浑身漆黑,密布着绒毛,通过丝线垂在半空中,冷冷地觑着她。 长晓丢了刀就跑,那一整天都没靠近过这张桌子,任由切在桌上的萝卜风干、脱水,然后饿了一天的肚子。 后面不管是在屋里,还是在植被茂密的树林中,只要看见蛛网,长晓就会想起这只蜘蛛,然后起一些列的反应,包括但不限于——脊背发凉、浑身起鸡皮疙瘩、腿发软。 来山里两个月,最不适应、最不喜欢的还是这些时不时就会钻出来吓她一跳的蛇虫鼠蚁。 以往在城市,哪能看到这些? 但愿它已经离开自己的屋子了。 回过身来的长晓继续伏案作画。 列给毛毛姐的清单之所以要配上一副插图,是因为毛毛姐不识字,而且记性不好。 拿列在第一位的草席来说,她写了两次,也在口头上郑重地说了两次了,毛毛姐不是忘了就是忽略了。 旧草席上有席虫,被叮了以后会痒得睡不着觉,弄又弄不干净,所以一张簇新整洁的席子对长晓来说很重要。 其次是蚊帐。春夏交际,蚊子多了起来。不用蚊帐,夏天夜里,蚊子的数量达到顶峰时,可能会把她抬去可以容纳更多蚊子的地方饱餐一顿…… 然后是暖水壶、雨衣、雨鞋、蔬菜种子、菜篮子、背篓、菜谱…… 这些物品用图画的形式表现出来后,清晰而准确,任谁都能看得懂。毛毛姐拿着这张单子去几座山之外的圩场上买东西时,也有参照。 重要的是能理解,不会忘。 长晓经历了两个月的缺衣少食才想到这个法子,差点荒废了自己美术生的才能。 她可能要在这个地方住很久很久,要学会适应,要学会靠自己生存,毛毛姐能帮她一时,不能帮她一世,很多事都要她自己学着做。 在山里会很孤独,她要想办法让自己的生活充实起来,才能不去想学校,不去想同学,不去想那个住了很久的家,也不去想家里尽心照顾她的管家及佣人。 画完以后,长晓郑重地将这张纸对折,安放在桌子的中心,用笔压着。然后去门后边的水缸打水,洗脸刷牙。 捧着吃饭用的碗,长晓拿着牙刷,先去屋外墙角看昨天发现的那朵蘑菇。 真好看。 它还在那,但是和昨天不一样了。 小伞状的菇顶朝自己这侧倾斜,而不是像昨天那样,背对着她。 长晓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然后问道:“今天你不怕阳光了?” 白钰本就不怕光,她的主体藏在地底,那里潮湿,阴暗,养分众多。只要菌丝绵延不断,她就不会死。 昨天不想给这个世界好颜色,是因为觉得这个世界荒唐无趣。今天不一样,今天她有像葵花一样可以自动跟着转的人。 “这碗水先给你,别叫太阳晒坏了。” 满满一碗的山泉水,浇在身上,让白钰舒服得想抖动起来。抖毛是狐狸的行为,蘑菇不能。她只能让菌丝尽可能地盘绕在蘑菇之下,让她身上的每一丝每一缕都吸收到女孩浇下的甘霖。 多甘甜。 “也给你们浇些。”紧挨着白钰的烂柴堆里,长着可不止白钰这一朵蘑菇。 对于其他形态各异同样是被春雨催生的蘑菇,长晓也有一颗善良的、喜爱的、想要照顾它们的心。 她跑进跑出几趟,打了好几碗水,照顾到了每一朵蘑菇。 每浇下一碗,她脸上的笑容就多一分,跑得也越发勤快。 这笑容让白钰觉得,别的角落的蘑菇,比前世别的狐狸洞的狐狸要讨厌。 前世的那些狐狸,知道她爱往那栋黑漆漆的宅院跑,它们就不会进入,也不会在她的地盘上做偷鸡摸狗、搔首弄姿之事。 而这些蘑菇,看到她长在这里了,它们还来长,那不是和她抢地盘吗? 她要将这些蘑菇都送走,长晓院里只能长她这一朵蘑菇! 3、第3章 “长晓,长晓——我给你送来东西来了!” 握着车把,还没驶出这片古木苍苍的树林,远远地看见被树木掩映的泥瓦房的一角,毛毛赖就开始喊了。 毛毛赖是她小名。在他们村,毛毛赖是毛毛虫的意思,村里人叫顺口了都这么叫。本名是赖毛毛。 赖毛毛嘹亮的嗓音穿透了空山,穿过了幽静的树林,与摩托车的轰鸣一起,传进了八仙桌前抱着一块盼盼小面包啃的长晓的耳朵里。 没有电话联系,猜中了她会来的长晓像进食的兔子一般被惊扰,身子往上挺了挺,好似有两只长耳朵要竖。 竖起来听清楚后,放下吃到一半的面包,把包装袋折好,将封口的位置倒扣在桌上,再拿来个碗盖着加层保险——山里贪吃的虫子太多,不这么做不行。 然后拍拍嘴上的碎屑,抓起桌上的纸,往屋外跑。 跑出杂草遍布的院子后,长晓在树林的边缘等候。这儿有一条黄土路,细细长长的一条,被摩托车的车轮碾出来的。没下雨之前泥土的颜色偏黄,下雨之后就偏红了。 这条路原先是没有的。长晓搬进来前,这栋隐匿在千峰万岭中的瓦房已荒废多年,毛毛姐带她躲避她哥的跟踪与追击,才来到这儿,硬生生地闯出了一条路。 在a市的生活十八年里,长晓过的一直是家道从容、衣食无忧的日子,从未想过会和z市边陲小镇中的毛毛姐产生交集。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一场发生在她命运里的无常将她们联系上了。 长晓十六岁读大学,读的是国内有名的艺术院校,a大,国画专业,志向是当美术老师和办画展。 新生报到那天,祖父因身体原因不能送长晓去学校,也向她袒露了自己身上的毛病——肺癌,活不久了。 后面的两年,祖父的身体每况愈下。今年年过完,吃完元宵节的那顿团圆饭,他就叫来了公证人员,叫来了她、哥哥和一干的亲戚,立下遗嘱。 遗产有两份,一份是十年前去世的父母留下的,一份是祖父常年经商所得。祖父将它们合计在一起,分成十份,她占其中六份,哥哥占三份,其余一份给剩下的亲戚。 立完遗嘱,正月十六,祖父就去世了。长晓泪流不止,还未从丧失亲人的悲痛中缓和过来,一向疼爱她的哥哥就带人将她围堵在祖父的病榻前,欲取她性命。 长晓那天顾不上说很多话,哥哥纪长殷的利刃便向砍来,若不是司机赵叔替她挡了那一刀,她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了。 借山而居的两个月,长晓思量过引发哥哥仇恨的东西是什么。是遗产吗?她一个以后要教小朋友们画画的人,对物质世界并不向往。倘若纪长殷对遗产分配感到不满,也该拿着诚意和需求来和她谈,而不是拔刀相向。 后来在许多好心人的帮助下来到这个边陲小镇,躲进了重重大山中,长晓也接受并且看开了。 父母因病去世,去世前同她说,他们在这个世上的每一天都是开心快乐且充实的,没有白过,现在要踏上新征程了,心中无怨无悔。 他们自己不难过,也希望留在这个世上的人不要为他们难过。 亲近的人去世,就像生命中下的一场雨。这场雨可能很短暂,也可能很漫长,一生都水淋淋的。 长晓父母对他们降下的这场雨的希冀是——两个大晴天中间的一阵雨。来去匆匆,很快就能云消雨散,露出大太阳。 雨天潮湿、泥泞,人会被困住。但晴天乌云消散,万事晴朗,可做可想的事很多,不必一直陷在雨天里。 父母的乐观遗传给了长晓。这些事要放在常人身上,心态早崩了,而她还在好好地生活,努力过好自己能把握的时日。 路的尽头,一辆引擎声巨大,车身也大的摩托车驶来。 长晓伸长脖子,看到摩托车的侧面绑着一个长长的竹梯,有摩托车的两倍长了,十分引人注目。不知是怎么被绑上去,又怎么被运到这里来的。 长晓觉得,自己在毛毛姐那个位置,开不了五米,就得让这个梯子撞上树,摔个车毁人亡。 一个漂亮的过弯,摩托车在长晓面前停下,赖毛毛腿放下,将老式的有防风镜的头盔摘下,对长晓说:“米缸可是吃空了?有没有饿肚子?” 山里人吃是头等大事。长晓笑着说:“没,米还剩一半,还有很多的小面包。” 长晓倒是想吃空,但她厨艺不行,煮出来的饭……一言难尽…… “我又给你装了袋米来,还有这些蔬菜、水果、日用品……你都拎着。”毛毛赖从摩托车的车把上卸下一袋袋的东西,然后是绑在座位后头的鸡鸭鱼。 长晓看着心里就发怵,说:“毛毛姐,下回你别给我带肉了,我不会做,十有八.九是浪费的。” 毛毛赖拎着最重的米和肉,一步一拖地走向泥瓦房,笑着说:“简单的,我教你,多学几次你就会了。” 长竹梯还没卸,不急,等饭做得了再来。 长晓拎着轻一些蔬菜水果走在后面,想给毛毛姐帮忙,却不知道怎么下手。 山里人干活可利索,鸡肉两下就收拾了,然后生火下锅炒,炒完加水炖。 长晓有心想学,但看面前手影飞动,黑莓子似的眼珠子跟着晃,乱极了。上一个步骤还没记住,毛毛姐就已经在做后两步的动作了,最后尽记了些七零八碎都不是关键的东西。 等锅盖盖上,大功告成时,毛毛姐还问自己:“简单吧,都学会了吧?” 她好像忘了自己是个愚钝的城里人,把当她成他们家三岁就能上灶台炒菜的苗苗了。 长晓不想耽误毛毛姐下山的时间,扬起笑容点头:“嗯,下回我自己试试。” 毛毛姐住在五座大山之外的一处平坦地带,是搬迁多次才搬到那去的,一早开摩托进来,中午才能到,因此回去的时间要是耽搁了,就要大晚上才到家,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摩托车在黑夜里行驶,本就不安全。 赖毛毛给长晓炖了只鸡,炒了一盘青菜,又把饭焖了,然后利落地洗净手,把手擦干,说:“你先吃着,我上去帮你把瓦给盖了。” 长晓知道毛毛姐急着回家,因为之前开夜路出过事,她女儿苗苗天黑了没看见妈妈回来会哭会闹,便说:“毛毛姐,瓦片我自己来盖吧,有梯子就好弄,你吃两口饭,填填肚子。” “诶啊,你一个女娃娃怎么弄?还是我上去。”说着毛毛赖就已经把袖子撸得高高的,去摩托车上拆梯子去了。 长晓阻拦她说:“能弄,我能弄。” 心里说毛毛姐也是一个女娃娃啊,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劳累?而且这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事。 毛毛赖见她坚持,就没硬去,不过也没打算留这吃饭,那饭是给长晓烧的,她不打算吃,问道:“还缺什么?你列个单子给我,我下回进山时给你带。” 这就准备走了。 长晓把早上画的清单拿出来,交给毛毛姐。 赖毛毛打开一看,看了第一样东西眼睛就一眯,然后一拍脑袋:“这草席,你是不是给我说好多次了?” 长晓点头。 毛毛赖又一拍脑袋:“我都给忘了!” 长晓赶忙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不急用。” 毛毛赖将纸全展开,继续往下看,边看边依据图形把名字念出来,记起了好几样耳熟的,将纸一折道:“这次我不会忘了!这几天我就去买齐来,下个礼拜给你送来!” 长晓现在身无分文,手机、银行卡都不能用,拜托毛毛姐买这些本就过意不去,忙说:“不用急不用急,你有空再来。” 毛毛赖心里已拿定了主意,将头盔扣在脑袋上,卡扣合上,说:“你快去吃,过几天我再来。” 说着,跨上摩托车,一拧油门就走了,容不得长晓说一个“不”字。 长晓站在被摩托车碾出的痕迹边缘,看着这道急促的身影蹿出去好久了还不愿回。一直等到摩托的轰鸣声在远处的大山中消散,彻底听不着了才回去。 住在山里的两个月,能说话的人就毛毛姐一个,能说话的时间就一个月当中的这一小段。长晓担心长久不跟人交流,语言能力会退化,性子也变得孤僻起来,所以格外珍惜这一小段时间。 搬了竹梯子回屋。 路过柴棚,发现柴棚上的蘑菇都不见了,长晓心底生出一阵失落:“都死了吗?” 难不成是被她浇水浇死的? 去墙角看一眼,那朵最漂亮,最娇俏的还在。 长晓忍不住用手触摸这朵小蘑菇的菇顶,半是失落,半是感叹道:“就剩你了。” 白钰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些与她共同分担宠爱的蘑菇“请走”,此时正在休息。 如果有专门测绘蘑菇菌丝形态的仪器,就会看到一幅将身子卷成一个圈,脑袋搭在毛茸茸的尾巴上休息的狐狸的菌丝模样。 前世的记忆还在,很多与狐狸相关的习性都保留在白钰身上。 长晓触碰她的菇顶时,就像是有一只柔嫩的手在她的脑袋上揉,揉得她很舒服,所以生长在地下的菌丝又舒张开了,有一处还形成了狐狸笑起来时的眯眯眼。 长晓话中的孤寂,白钰也不会忽略。 她在心里承诺,会伴她一生一世,像上辈子那样。 夜里睡觉,虽然没有蚊帐,也没有簇新的草席,但惹得长晓睡不着觉的蚊虫少了很多——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长晓躺下,便不再翻身。 月光透过破损的屋顶照进,长晓长久地凝望着那片深空,眼睫下方投下一片阴影,显得很孤单。 白钰陪着她,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 后来吹来一阵风,带来了睡意,长晓眼睫轻颤几下,睡着了。 白钰从角落来到了女孩的枕边,看着女孩的睡颜,不知不觉地,也泛起了困意。 昨夜不曾休息过,今日又这般劳累,她要是一朵普通的蘑菇,早就累得不省人事了。 自觉会比女孩醒得更早,所以白钰胆子很大地留在了床头,留在这个离女孩的睡容很近的地方。 她喜欢听女孩静而绵长的呼吸,喜欢让这样的声音,回荡在自己的睡梦里。 第二天,长晓醒来,眼睛睁开,发出的第一声惊呼是:“我床头长蘑菇了!” 而且她认出它跟墙角的那朵一样。 4、第4章 白钰在轻柔的触摸中醒来。 轻柔?触摸? 脑袋反应过来,察觉不好,一睁眼,就和一双干净明亮,似秋日晴空的眼对上。白钰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吓,而是陷在这双温柔纯粹的眼睛里,不愿出来。 被人注视的感觉真好,被熟悉的人注视的感觉更好。 你能看到她扑闪的长睫,看到长睫倒映在瞳孔中的模样。你能看到一汪清水,看到在清水中荡漾的自己。 尽管她重生成了一朵蘑菇,限制很多,但白钰觉得有这样的一刻,做蘑菇是幸福的。 可惜的是,幸福的时刻不能延续得无限长。长晓是一个靠自己双手劳动才能吃得上饭的人,而不是白钰这种随意分泌消化酶就能品尝到美味的蘑菇,她要起来洗漱做饭。 白钰待在床头,目光追随长晓。 睡太晚引发了一个后果——她被长晓发现了。被发现后白钰又做了一个之前没设想过的决定——必须要在这里定点,让长晓睡前醒来都能看见她。所以白钰不打算挪窝。 “啪——” 做饭前要生火,生火前要劈柴。 长晓一天体力劳动的开始就是劈柴。 木门外的草堆里卧着两个特别大的木头墩子,毛毛姐给她拖来的。还是路上看见,毛毛姐回来停了摩托车,然后走一里路回去拖的,说当柴特别好烧,劈一劈就能用。 长晓记住了“特别好烧”四个字,但卡在了“劈”上。 两个木头墩子半人高,长晓腰那么粗。握着一把微微生锈,刀刃还没木墩子半径长的柴刀,长晓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想象面前的木墩子是一个放大版的萝卜,长晓鼓起勇气试了一下,用切菜的手法握刀,试图将这“萝卜”从当中劈开。 连着砍了四五下,发现“萝卜”岿然不动后,长晓就知道自己想错了。这是砸不开的核桃、冻硬的鱼、放了很久的绘画颜料以及夹了太多纸而失去灵活性的画夹子。 真的搞不动。 但还是要搞。 白钰躲在草丛里,借由一棵开在春天的野花挡住自己。 女孩劈柴不得要领,任谁都能看出她不会,这不是她日常生活的一项,甚至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所以才这么不熟练。但她还在用不同的方法,或蹲或站,或切或凿,努力尝试。 尽管劈出的只是木头碎屑,根本不能用,但白钰觉得女孩认真努力的模样很好看,叫她在这里看一上午都不会觉得累。 最后累的当然是长晓。肚子本就饿,花了这么大的力气还没有看见成效,身体比她的意志先停歇。 她不得不用之前捡回来的细木枝先去烧一点东西吃。细木枝不耐烧,这个山里人人都知道的常识,长晓还是通过多次的实践得出的。 刚接触土灶时,长晓以为,火生起来之后,往灶膛里添几根细木枝,这火就能持续地燃烧,进而将一道菜煮熟,而不知细木枝作为燃料的生命是用秒来计算的,5秒、10秒、15秒、20秒……几乎是几个呼吸间,它们就能被燃烧成灰烬。 今天长晓决定将这些日子攒的细木枝都拿出来用,烧上一顿饭。原先还有别的,块头会大一些,但昨日毛毛姐烧菜时,希望火候大一点,长晓就把它们全用了。 往锅里放水,放淘洗干净的米,再盖上锅盖。长晓坐在灶口的板凳上,用打火机生起火之后,以五根木枝为一个单位,持续不断地往灶膛里输送燃料。 她以为自己将速度、节奏控制得刚刚好,今天就有望吃上自己煮的饭。一桶木柴加完,也等到炭火上的火星消失得差不多,长晓才掀开锅盖查看。 锅里的米是夹生的,非常硬。 缠绕在天花板木梁上的白钰,看到女孩双手撑着灶面,轻叹了一口气,颓丧了一会儿就拾起理智:“还是得去多找些柴。” 然后把锅盖合上,去米缸旁边的瓦瓮里,拿了一块干粮起来,撕开包装纸,倚着灶台吃了起来。 屋外有柴棚,柴棚里有腐坏的柴。它们和这个屋子一样老。 白钰觉得长晓不去动那些柴的原因是:看到上面有新生命冒出,觉得那是蘑菇的归宿,蘑菇的整个天地,她不应该去动。 女孩吃完面包就要出门去拾柴。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上衣,匀称修身,清爽自然。黑色的裤子,裤腿高高地挽起。一双长靴,靴子的一端钻进裤管中,显得女孩身材挺秀,双腿修长。 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大桶,握着一把柴刀和一根棍子。 出门前,女孩还要将家里的门窗关上,避免被不速之客闯入,所以桶与柴刀就在院子的草堆里等她。 大晴天,又是正午,阳光普照,灿烂的阳光洒在红桶的外沿,反射出金亮夺目的光。 白钰看一眼便觉得头晕目眩。 她无法在光芒耀眼的地方待太久。这是白钰总结出来的蘑菇身上的弱点,也决定了女孩进山拾柴,她无法相伴左右这一事实。 白钰的菌丝可以占领黄土屋下方的土地,却无法将自己的触手伸向更远的地方,快速扩充地盘。 她现在还没这个能力。 女孩要远去,她只能送她出家门,到地底的菌丝绷直后所能延展到的地方。 这是白钰的极限。 白钰对这个极限感到不满,她昨天承诺过,无论女孩做什么,她都要相伴左右,结果第一天就食言了。 望不到女孩的那个下午,白钰做的只有一件事——进食,疯狂地进食。 和人多吃快长一个道理,蘑菇也只有在营养物质足够充足时,才能让菌丝绵延不断地生长,成为蛰伏在地底的庞然大物。 蘑菇吃东西的方法很简单——分泌消化酶,触碰什么,消解什么,融进地里,被无数的菌丝吸收。 白钰形容蘑菇吃东西的感觉,是无数张嘴一起动。吃东西的愉悦像一个个光点密布在菌丝里,充斥着她的全身。 毫无疑问,这种进食要比狐狸一口一口地啃食猎物,人类一口一口地吃东西爽快。 白钰动用了身体里所有的分支、所有的感受,将这块地里所有该蘑菇吃的食物捕获一空。 嗝—— 她如愿生长了,但这种生长跟不上女孩的步伐。 嗝—— 白钰不知道女孩去哪了,她消失在自己盘踞的这座山。 嗝—— 白钰继续吃。 * 日暮时分,阳光调控色彩,成了光线柔和,颜色却艳丽无比的晚霞。树木的阴影笼罩在泥瓦房东侧的空地上,并且在逐步加深。 白钰气喘吁吁。 她要获得糖分,就必须为这片草地上的植物输送水分,才能等价交换来。这是一个体力活。 长晓还未归。 白钰希望蘑菇长脚。 “嗷呜——”恶狼的嚎叫传来,白钰打了一个激灵。 “呜——” 白钰当过野兽,对这样的叫声很熟悉,那是饿狼发现猎物,在呼朋引伴的动静。 本以为这事与自己无关,没想到白钰在饿狼涌去的方向,听到了女孩的一声惨叫:“啊——” 那声音胆寒,凄厉,惊慌,让白钰的心揪了起来。她预感到女孩即将要面对的事,浑身都在战栗。 “救命……” 上一秒还有惊惧,下一秒白钰的怒火像平地怒拔的山峰,随着饿狼越来越兴奋的喘息,达到顶点。 她不安,心里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在蠕动、啃咬。她绝不允许她想护佑的人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白钰要发狂。 长晓在家附近的山里迷路了,天还亮时她还有信心,觉得自己能找到正确的路。可天黑下来之后,她就有些慌神,当机立断地把今日拾到的柴抛弃,专心一意地找路。 越觉得眼前的路熟悉,踏上以后,来到的就越不是熟悉的地方。 突然,长晓面前出现了一只狼,一只嘴角带血,眼睛似磷火在闪动的狼,它兴奋又冷静地看着自己。 长晓心里暗叫不好,将柴刀横在身前,另一只手去找电击棍,同时让身子不停地往后撤。 她身后也有狼,而且不止一只,长晓转身以后就看见了。 领头的那只嘴里还嚼着什么东西,好似是野鸡的脑袋,鲜血顺着灰黑色的狼毛往下淌。 那模样太过血腥,长晓惨叫一声,吓得晕了过去。彻底晕厥前,她躺在地上,看着咽下野鸡脑袋的狼张着血盆大口朝自己走来,嘴里呢喃了一句“救命”就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拖着大尾巴的狼还在走,它朝长晓没有任何衣物包裹的脸和脖子走来。 猎物没有反抗的能力,它张嘴就能咬下一快鲜红的、血液与肌肉还在跳动的肉,所以最后几步,这头狼走得颇为悠闲。 就当它要将鼻头垂下,将大嘴张开,咬下第一口血肉时,腿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低头查看,一道散发着怒火的蓝色菌丝直冲它的命门,穿透了它的脑袋。 全程,头狼没有任何动作,喉咙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直至它的身体被散发着绚烂奇光的菌丝分解,化作白骨倒下,其他的狼才察觉不对。 恐怖而诡异的气息弥漫,猎物的周围浮现出某种杀气腾腾的幻象,靠近不得。有的狼畏惧了,低低地喘息着,夹起尾巴,要逃。 白钰不会放过它们。 那一道道无法压抑怒火的菌丝,钻出土层,爬上潮湿的腐叶,缠上了恶狼们的腿,一只一只地消解了它们的血肉。 恶狼化作白骨,白钰化作人形,然后把吓到晕厥的女孩抱回了家。 上辈子心心念念要化作人形,这辈子达成了。 白钰心火再次燃起来要玉石俱焚之际,上天做了一回好人,把千年的修为还给了她。 她及时救下了长晓。 5、第5章 长晓梦到自己在月光中行走。 山里的月光皎洁而盛大,像会流动的水,柔柔地,缓缓地,填满每一个角落。 夜的颜色被稀释了,树木的恢复了原本的样貌,使人看得清树叶的形状。 长晓走在幽静的小路上,突然,面前出现了几抹光亮,聚积成了鬼火的颜色。 是狼吗?无名的恐惧从心底生出,后背好似有冰凉的东西在蠕动。长晓不自觉将双手抬起,抱在胸前,做出防备的姿势。 鬼火朝她靠近,越来越清晰,长晓看清楚了,那是不是狼,是长在她屋角与床头的蘑菇。 蘑菇散发着使月光都黯然失色的光彩,一起一伏,一起一伏,交错着朝长晓飞来。 长晓畏惧鬼火,畏惧狼眼睛,但不畏惧蘑菇。看到蘑菇,她就觉得心安,没由来的。她触摸过这两朵蘑菇的菇顶,细腻光滑的感觉还残留在指尖。 两朵蘑菇继续往前飞,飞到长晓身前,缓缓地往下坠。长晓伸手去接,它们像从天而降的雨点,落到她手上,迸发出许许多多的小蘑菇。 这些圆头圆脑,个头只有拇指大的蘑菇,绕着长晓转,发出明净柔和的光亮。 长晓转着身子,想看身后究竟有多少朵,却发现自己数不清。此时的她像驻扎在黑夜里的星体,被密集的星辉缭绕。 她想,自己不发光,又灰蒙蒙的,为什么有这么多灿若明星的东西愿意围绕着自己?像把她被裹在一个安全的领域,让外面的人和事再也伤害不了她…… 正琢磨,一道声音传了进来—— “长晓,长晓……” 非常轻柔的呼唤,让长晓从睡梦中苏醒。 入目是一双极具神韵的狐狸眼,多情妩媚,楚楚动人。 长晓一怔,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覆在她身上的那人看她呆住,却是笑了,说:“终于醒了,这都正午了。” 白钰听见长晓肚子叫,还是一连串的“咕咕”声,才决定把她叫醒。女孩醒来后,呆呆愣愣地看着她,连眼睛都忘了眨,让她觉得很可爱,不自觉就笑出了声来。 “这里是?”长晓刚刚苏醒的眼睛从面前这双秋波盈盈的狐狸眼上移开,望向旁边。 “这是你家。”白钰说话的声音柔中带媚,放缓声调和语气的时候更是如此,听着半边身子都要酥了。 长晓的目光移了回来,细细打量她,问:“你是?” 被她注视的人,有一对眉形细长、眉尾稍稍往下落的柳叶眉,一双多情含媚、清润深邃的狐狸眼,一个纤巧挺直、两侧鼻翼生得非常精致的鼻子,还有一张薄且红润的嘴。 是那种一见倾心,使人挪不开眼的长相。 “我是被家里人抛弃的山民,昨天被几只狼围了,被你救了。” “我救你……从狼群里?”长晓对自己的斤两,掂量得很清,觉得自己不可能有这么大能耐。 白钰却言之凿凿:“是啊,你救了我,看我无家可归,还把捡了回来。”她转头看向旁边,看向红色水桶里安放的电击棍,示意长晓就是用那根棍子救的她。 她扭头,长晓也扭头,看到电击棍后,长晓的耳朵突然生出了一阵痒意。 原来白钰扭头时,别在耳后的碎发跟随她的动作,洒了一缕出来,就这么刚好地落在长晓的耳朵上,轻扫着她。 长晓回过头来,这缕光滑细腻的头发又落在了她的脸颊上,扫出更的的痒意,让长晓的半边脑袋停止工作,想不起昨天发生了什么。 “我真救你了?” “是啊。” 长晓的语气将信将疑,但被白钰的斩钉截铁的目光挡了回去。 “我要怎么称呼你?” “我叫白钰,你得管我叫姐姐。”叫姐姐这个想法,白钰是从长晓左一口“毛毛姐”右一口“毛毛姐”里截取出来的。 她觉得叫人姐姐的长晓,实在乖,实在甜,实在好听。她也要让长晓这么叫她。 “姐姐。”两片红润且向上微挑的唇启动,轻轻唤了一声。 白钰笑起来,笑得浓密微卷的睫毛颤动,狐狸眼中泛起了媚的光,说:“再叫一声。” “姐姐。”长晓又唤。 白钰笑得身子都在颤,这种摇晃紧贴的感觉袭来,长晓才发现,姐姐的半个身子都贴了在她身上。 她的手也不知什么时候扶住了姐姐的腰。 可能是醒来,也可能是姐姐刚刚笑的时候,长晓的眼睛和神思都浸在那对狐狸眼和软软的声调中,完全没有注意。 白钰似是也是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子和长晓贴着呢。不过她没打算下来,而是解释:“我的腿受伤了,动不了了。” “被狼咬了吗?”长晓的心提了起来。 “不是,是逃跑的时候摔的。” “我们一起逃跑,跑出了狼群的追捕?”对于昨天傍晚发生的事,长晓真的不记得了。她尝试回想,回想出来的都是月光、森林、蘑菇,这些宁静幽深的意象,很显然和昨天傍晚发生的事不搭调,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种情况下,她只能参考白钰口中的事实。 “是啊。”白钰再次应承。 “那你为什么趴在我身上?”两人的姿势实在贴近,长晓能感受到白钰柔若无骨的胸脯与腰肢,能感受到白钰挤在自己两腿之间的细足,还有这暧昧撩人的气息。 长晓耳根处悄悄地泛起了一抹红,紧接着脸也红了。 她从未和人如此贴近过,却很享受和喜欢这样的贴近,没由来的。 “我是来叫醒你的。”白钰说,“你睡了好久,我担心你。” 相较于往常天亮就自然醒的睡眠习惯,长晓也觉得今天睡得过分久了。 “姐姐肚子饿吗?我去煮饭?”脸太热,长晓想下床去动一动。 “饿。”白钰点头。 长晓的手还扶在白钰感受不到筋骨的细腰上,手懵,脑袋也懵,唯一的理智说:姐姐一动,她的手就马上松开。 可姐姐不动,就这么趴着,用那双含情带笑的眼睛看着她。 “我要去做饭了姐姐。”长晓的声音依照着面前这张柔心弱骨的脸,不自觉放缓,声调也是极温柔的。 “嗯。”白钰又应声,但身子没动。 长晓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拿捏着语气,避免自己说话的声音太重:“你要不要从我身上下来,躺到枕头上休息?” 白钰唇边勾起一抹笑,依言下来了。 她一动,长晓的手就很自觉地撤下,掌心向下趴在身侧的床上,规规矩矩地放着。结果“行动不便”的白钰是从她身上平着挪放下来的,就挪到她边上。 长晓的手被白钰压到腹下,依旧是温香软玉,触手娇柔。 长晓又不敢动了。 若手上压的是五指山,她还可以放肆地挣一挣,可手上压的是纤肤弱体,嫩豆腐似的东西,她就真的不敢动。 好想把手剁了留在这,然后人跑去做饭。 白钰知道自己压了什么,但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什么不对的。 小兔子似的跑走的长晓两只耳朵都红了。她穿了鞋,未穿好就趿拉着走开,脸又红心又热。 * 白钰霸占了长晓的枕头。眼前浮现出女孩躺在这儿的面容,身下是女孩留下的体温。 如何拥抱这些萦绕不散的东西?白钰躺好之后,细密的菌丝从背后钻出,穿过身上披覆着的红衣,穿过红衣之下的草席,回转,像母亲为孩子缝衣那样,将这些东西细密而又紧致地缝在一起。 白钰现在是真不能动,也真不愿动了。和她的伤情相符。 昨天一口气吞了几头狼,吃猛了,又吃了那么多地底的食物,她有些消化不良,要休息一下。 “姐姐,你有什么忌口吗?”跑去灶台边上,长晓看到昨天拾的柴都被搬了进来,非常多,便想着今日终于能烧一顿正常的饭了,特别高兴,就跑去问白钰有没有忌口。 白钰支起上身,回应长晓:“我没有忌口,什么都吃。” 昨天怒火再盛点,胃口再大点,她连狼骨头都能吞下。人类能吃的食物才几种?她自然是全盘都能接受。 “那我煮个稀饭,炒个鸡蛋?” “好。” 问完话的长晓欢欢腾腾地跑向灶台,脚步都透着一股轻快。 家里多了一个人,变化马上就产生了。 长晓跑得快,没看见白钰身后慢慢往下拉的菌丝。它们像吊机上的牵引绳,活动的,需要拉长时就拉长,需要回收时就回收。 白钰现在就在回收,使自己的身体与长晓遗留的气息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 长晓今天连铁锅都搬得动。 她要洗锅,但觉得洗锅的水用铲子铲不干净,就把锅搬下来洗。 洗完放回去,铁锅没放平,长晓觉得这不重要,就钻到灶口去生火。 火生起来,信心和行动力过足,长晓往灶膛里添了一大把的柴,想用大火把米饭烧开,结果熊熊燃烧的火焰蹿出夹缝,凌空飘动起来,差点把灶口上倾斜的房顶给烧了。 长晓连忙地看向身后,看躺在床上,背对着她的姐姐。 她趁着姐姐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没看到她出的糗,赶紧用铲子在锅的边缘顶了一下,把锅挪回原位,把红绸子似的迎风舞动的火压了下去。 长晓以为白钰没看见,其实白钰在做饭的长晓身边设的机位可多,房梁上、木墙里、柴火堆中、砖头缝内…… 昨天长晓性命有虞,发狂的白钰得到上天眷顾,收回了自己苦练千年的修为。 现在她不是一朵平平无奇的蘑菇了,而是一朵有修为的蘑菇,可以随意切换自己的形态。 在蘑菇界,大的蘑菇直径可达数米,小的蘑菇肉眼看不见,大大小小,有毒没毒,奇特功效,都是白钰可以操控的。 她既可以变成米粒小,把自己塞到各个角落,又可以变成板凳大,在长晓需要的时候帮衬一把,比昨天那种状态又方便了不少。 今日做饭长晓,相对而言顺利些。 一个小时后,她把煮好的饭和一盘西红柿炒蛋端上桌。 “姐姐,可以吃饭了,你能下床吗?” “我不能,长晓,你要不要过来扶我一下?” “好。” 人扶住,细瘦的肩膀靠住自己,柔若无骨的感觉再次在掌心蔓延。 扶着白钰往饭桌走时,长晓生出一个疑惑:自己告诉过姐姐自己的名字吗?她怎么知道自己叫长晓? 6、第6章 把人扶去家里唯一一张“四肢健全”的板凳上坐着,全程白钰的重心都在长晓身上。 长晓没觉得很吃力,只觉得姐姐的腿真的伤得很重,站都站不直。把人安置好以后,长晓才把脑袋低下,问白钰:“姐姐,我跟你说过我的名字?” “说了,”白钰仰头,不知从哪里吹过来的风把她额前的碎发全都吹到脑后,露出一张白玉无瑕的脸,噙着笑说:“昨天你把我领回家的时候说的。” 把人领回家的时候确实要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不然对方怎么安心? 长晓很轻地“嗯”了一声,没有多想,走到对面,在这张腿脚不是很稳固的竹椅上坐下,努力保持身子的平衡:“我还说什么了吗?昨天的事儿我一点也记不得了。” 白钰知道长晓记不得,手撑在桌面,支着下巴,眼睛闪闪的,那双狐狸眼特别灵动:“你说往后去哪儿都带着我,朝夕相处,不会的东西你会教我,有危险的时候,你会保护我。” 她说话时,放在桌子底下的脚不自觉想抬起来,悬在半空,而埋伏在地里的菌丝一旦发现她有这样的意图,就会钻出土层,像无形的丝线一般,把她的脚捆住,不让动。 这是两种想法在打架的表现。 长晓听了以后想:那可能仅限于山里,出了这座山,她连自己的安危都无法保证,更别说保护姐姐了。更令她害怕的是,纪长殷会找到这里来,姐姐会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 这是长晓最不愿意见到的。 “姐姐,我得告诉你一些事……”沉思以后,长晓决定把自己的身世、自己现在正在经受的一切,都告诉白钰,让她心里有个底。 但一张口,手腕就被白钰拉住了,连带着声音也被拉停。 分明不是很大的力气,却让人不得不注意。拉上腕子的主人声音细细地说:“不急着说别的,我们先吃饭。”她还记得长晓肚子饿得直叫唤的事,“吃饭之前,只有一件要紧的,那就是你过来跟我一起坐。你那张竹椅都坏了,该拿去烧了。” 白钰穿着一身醒目的红,长裙曳地,腰上用一根带子束起,古风古韵的装扮。头发用发簪扎着,不过扎得很随意,掉下来了也不管。与她同坐,长晓像是误入了什么古装剧场,再配上这样一栋古朴而有年代感的建筑,立马将她的气质又拔高了一层。 长晓觉得她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自己不是。 而一般房屋主人说的话,总叫前来做客的人很难拒绝。 “会不会太挤了?” 姐姐身下是一张长板凳,可以坐两个人,但长晓始终牢记着姐姐说自己腿疼的事,她不想挤到姐姐的腿。 白钰空着的那只手拨弄摆放在面前的碗筷,脸上露出茫然无措的神情:“我不会用筷子,你要教我。” 这语气传递的讯息是:教她学会用筷子,比挤不挤重要。 “而且我的腿是没力更多,被狼吓的,摔的那一下倒还好,你坐过来嘛,好不好?”边说,握着长晓手腕的那只手边摇。声音低柔婉转,叫人没法拒绝。 长晓耳朵先热起来,然后站起,跟随着搭在手腕上的力量的牵引,来到白钰的身旁,一屁股坐下,应:“好。” 她不曾想过为什么白钰长这么大还不会用筷子,满脑子记的都是那娇柔哀婉的声调,叫她心生怜意。 连白钰牵着她的手来到桌下,改为掌心相对的握法,她也没察觉。 另一头,长晓的屁股一离开那张会吱呀乱响的竹椅,本就不稳的它像是被什么力量加速到了最后一口气,随着长晓的动作而分崩离析,“啪”的一下就倒了。 像电影拍摄武打镜头时,被主角一巴掌拍裂的道具。 完完全全地,四分五裂。 长晓看着它,白钰也看它。白钰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对长晓说:“往后我们就坐一张凳子。” 长晓应:“嗯。”然后说:“一会儿我把这些竹片、竹腿收去灶口。” 这顿饭应该算是早午饭,吃的时候日已偏西,离烧晚饭的时间也不远了。 长晓教白钰用筷子夹鸡蛋。 白钰的手确实像没骨头的,筷子拿不稳,鸡蛋也夹不稳,没夹出盘子就掉了回去。她这爪子吧,不,是手,平时都是直接上去撕扯猎物的,哪有这么文雅地吃过东西?拿筷子这活对她来说太细了。要不然就是有人味到她嘴里,她坐享其成,不用自己劳心劳力的。 一回生,两回熟,白钰也不指望着自己一次就能学会,往后的时光长着,她要让长晓好好地教她。 “你看,是这样吗?”十次有九次是掉的,最后一次终于成功了。夹起东西的白钰,颤颤巍巍地将食物送进嘴里。两片薄唇刚含上,白钰就笑了,然后长晓也跟着笑。 “我做得对不对?” “对,就是这样,只是要多练习。” “你也吃。” 听见姐姐的催促,长晓低下头,用筷子扒拉两下碗里的粥。忘了让毛毛姐给她带勺子了。长晓想,下次毛毛姐来,她一定要把它列到清单里。她们家没有勺子,喝粥的时候多不方便,以后要喝汤,也缺少工具。 白钰仿着长晓的动作,也低下头,只是在启动之前,唤长晓:“长晓,你看我。” 长晓侧身凝神,看着白钰。 两下,扒拉了扒拉,比夹东西简单,至少是吃到了,只是有对得不准的,致使粥水沾在了姐姐的唇上,那两片朱砂一样的嘴唇,红润而诱人。长晓原是要纠正白钰的动作的,结果光盯着白钰喝粥的嘴看了,完全偏离了重点。 沐浴在长晓目光中的白钰抬起琥珀色的眼眸,用舌头舔去嘴唇周围的痕迹,像一只贪吃的小狐狸常做的那样,问长晓:“我做得对吗?” 长晓的脸又红了起来,低声应:“对。” “那你能再帮我看看吗?” “好。” 这一顿饭,长晓看吃饭的人的目光比看菜多。 明明是两碗没什么味道的粥水,一盘炒糊了的西红柿炒鸡蛋,两人却吃得香极了。长晓一个人在山中时,总觉得时光很难捱,这一顿饭,你吃一口我看一口,吃了一个多小时,她却开始嫌时间过得太快了。 家里多了一个人,很多事情都变得有意思起来。长晓心里念:明天她还要给姐姐做饭,她要让姐姐顿顿都有饭吃! “我去洗碗,姐姐,你要先回床上吗?” “我跟你一起,长晓。” “好,你能走吗?” “扶我一下。” 洗碗是一件简单的事。长晓要做的就是把脏碗放进木盆里,端去门后的水缸旁边,从水缸里舀水,没过碗后,蹲下身子,用手把脏污的地方抹干净。 她没有洗碗布,也没有洗洁精。毛毛姐教她用淘洗大米的水来洗碗,长晓中午煮饭时有特意留起来。毛毛姐还承诺下次来要给她带丝瓜络,结果她忘了,长晓也忘了。 白钰要一起来,长晓就先把她扶去水缸边上,让她抓着门把倚着门,然后去柴堆里滚一块矮的木头墩子过来,叫姐姐坐,然后再去端那些脏碗。 白钰挽起袖子要帮忙,长晓及时制止,说:“姐姐别动,碗我来洗就行。”因为离得近,她要小心自己的动作,避免弯起来的手肘撞上姐姐的腿。 白钰把腰弯下,弯得很低,眉目含笑,无限风情道:“那今天你洗,以后都让我洗。” 她的腿不是受伤,而是第一回用人形,不适应,也不熟练。她的身体还记得狐狸的习性,走着走着,总想趴下,用四肢着地的方式爬着走。 这样无疑会吓到长晓,那还不如不走。 不过找这样的借口让长晓扶着她走也挺好的,白钰喜欢和长晓挨着。她们以前也总这样挨着。 姐姐的意思像在分工,长晓笑嘻嘻地应:“好,那我做饭。” “做饭也我来。”白钰用手圈着膝盖,把脸枕在膝盖上。她柔韧性很好,语气也很坚定。 长晓愣住:“那我干什么?” “你什么也不要做,看我做。”长睫眨了眨,那双浓且密的睫毛镶在狐狸眼周围,像深潭的入口,带着漩涡,会将人吸入。 长晓觉得姐姐的目光里蕴含着许多自己不知道的情感,也如那深潭一般,深不可测。 她没法总结出点什么来,也没法辜负这么殷切的期盼,只能点头答应:“好。” 7、第7章 “姐姐,我去打水,你躺在床上休息好不好?”碗洗完,水缸里的水剩不多了,长晓得去树林后面的山泉口打水,这样她们才有水用。 要跑五趟,才能将这口大水缸填满。每一次长晓能拎的水都有限,半桶,至多了,只能靠来回地走和运来叠加。 “嗯。”打水的位置离房子大约两百米的距离,对于还不能很好地驯化双腿的白钰来说,太远了,去不了。不过她知道那个地方在哪儿,可以派自己的“眼线”去。 “我快去快回!”说完,长晓提着装柴、装水、装东西一体的水桶跑出家门,下午的阳光将她小鹿一样灵动的身影拉得很长。 女孩不动的时候像只乖软的兔子,动起来了就像鹿,跑得可快可欢畅。 潜伏在地底的菌丝跟上,甚至是领先一步。 这片土地本来就是白钰的地盘,要在地里和地表做些什么,太容易了。 一只正在晒太阳的红蝽前脚还趴在树根上,后脚就不见了,然后它的同伴也接连消失。 一只黄色的方斑瓢虫展翅飞起,却在腾空的那一刹那,被几根细小的菌丝缠住,动弹不得,然后“咻”的一下,也不见了。 一只长着棕黑色的翅膀、翅膀末端拖着长长的“尾巴”的蝴蝶飞得倒快,不过飞去的方向不对,也被菌丝缠住…… 聪明的是那只擅长拟态的竹节虫,感受到气氛变得肃杀以后,当机立断把自己摔在地上,截断了一部分肢体,剩下的赶紧跑。 它截断的部分也被随之而赶来的“菌丝”大军吃掉,不过主体跑得快,顺利地逃出升天。 杀气,杀气,有杀气。很重的杀气。而且它们不是一个量级的。 很多昆虫根据本能逃窜,但也只有跑得够快、跑对了方向才有用,因为白钰清理它们的要义是——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屋里、屋外,只要是长晓会遇到的,她都会清理。 识相的就赶紧跑。 不识相的,她就用菌丝一只一只地缠住,拖向地里——这两天她吃得太饱,没什么食欲,要造福一下地里的其他菌菇和植物。 屋里这些小的,什么席虫螨虫蚊子,白钰懒得拖了,当场就分解了。长晓不在,她不需要那么文雅,从她身体里钻出的菌丝像一张网一样将这栋瓦房里的所有空气都过滤一遍。过滤完之后,清新舒爽,再无嗡嗡声。 长晓穿过树林时就察觉到了,以前蝶舞蜂喧、红色的虫子聚集的地方,现在一只虫子都看不见了。还有那些窸窣作响,时不时会蹿过一只什么的灌木丛,今天也特别安静。 难道季节变了它们就消失了? 可不对啊,现在还是春季,天也没热起来,它们没理由大规模地迁徙走…… 树林里的响动少了,最鲜明的好处就是长晓就不用提醒吊胆了。每次她被这些动静吓到,都要提桶狂奔,有时提回来的还没洒得多。 今天她可以多打点,提着稳稳当当地走着,就可以少跑几趟。 长晓接了水回去,白钰还维持着她离去时的姿势,坐在床沿等她。 “姐姐,我还得去两趟。”长晓主动汇报自己的进度。 “嗯,你慢慢的,别跑太急。”白钰语气柔和道。 一只从屋角逃跑的甲虫被她用菌丝困住,不让它跑向门口。 等长晓走了,这只甲虫的生命也到尽头了。 * 夜里,等长晓关掉手电躺上床时,体会到了久违的宁静。 今天真的很安静,不管是树林里还是瓦房中,没有烦人的虫子叫,也没有老鼠在房梁上跑动的声音,好像回到了城市,回到了干净整洁的家中…… “长晓,你躺这,我们换个位置。” “姐姐要躺外面?” “嗯,我躺外面,你躺里面。” 家里就一张床,为了照顾腿上有伤的白钰,长晓本想让她躺在里面,结果姐姐强烈要求要躺外面,长晓就乖乖地换了位置。 躺下以后,长晓发现了这个位置的奇特,左边是陪了她几天几夜的蘑菇,右边是第二次和她一起睡觉的姐姐。她被两样温柔的东西包围。 月光从屋顶洒下,从那个缺口望出去,刚好能看到一轮明月,而且能看到明月周围光彩柔和的月晕。 包裹她的东西变成三样了。 “长晓,今天你想跟我说的事是什么?”中午吃饭,白钰打断过长晓,现在可以听她讲了。 “我要跟你说说我的处境。”长晓转头,看着白钰。 白钰也侧身,与长晓两双眼睛对着,竖起耳朵来听。 这正是她想了解的。 “我以前……” 说起自己过往的长晓,声音像潺潺流动的溪流,生命也是。白钰想象它从高山上下来,走的一直是一条平滑顺遂的路线,听着听着,就像把长晓的成长路径经历了一遍。 忽然有一处,拐了一个大弯,险些将这条溪流截断。白钰听到长晓的哥哥纪长殷拿刀向长晓的命门劈来之时,暴怒而起,眼睛都要喷火了:“他怎敢伤你!” 感觉到姐姐的怒火要从她的眼窝里冲出,将她们的床、她们的屋子烧个精光,长晓急忙安抚:“他没砍到我,赵叔帮我挡了下来。” 提到赵叔,长晓的眼眶湿润了,因为血淋淋的场面就在眼前。 白钰心疼地用手擦去长晓眼眶上的泪,继而将她的脸捧在手里,熄了一些怒火,放缓声音道:“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赵叔的女儿,小曼姐,开车带我离开。在车上,我用小曼姐的电话给泠音姐打了一通电话,问她能不能帮我……” “多亏了泠音姐,我才有这条生路。” 泠音姐交代过,外头的事摆平后,她会派人来接自己,在此之前,她都要在这座山里躲着。 倘若被她哥哥知道了下落,找到这里,她的小命就不保了,所以长晓自从进了山,就没出去过。 白钰听完,只有一个重点:“你怎么有这么多姐姐?”这一路走来,帮长晓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姐姐。 长晓叫她们叫得可好听。 白钰醋意上来了。 长晓说:“我上学早,年纪比她们小,当然要叫姐姐。” 别的是姐姐,面前这位白姐姐也是姐姐,长晓说:“如果泠音姐帮不了我,纪长殷找来,就会取我性命,你与我待在一处,怕是也会受到伤害……” 这是长晓最不愿见到的。 闻言,白钰的表情一下子变了,眼若寒星道:“他还敢找来?他要是敢找来,我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长晓笑了,拉着白钰的衣袖道:“应该没有这种可能,姐姐别气了。” 话讲完,长晓把白钰拉着躺下,因为气着气着,白姐姐已经从床上坐起,对着虚空大发雷霆。 “很晚了姐姐,我们睡吧。” “你先睡,我再气一会儿。”白钰觉得自己地底的菌丝都气打结了,她真的很反感那个叫纪长殷的,最好别让她知道他长什么样,不然她把他吃了,绝对连骨头都不吐。 “咱们一起吧。”长晓看着她说,眼睛像闪动的星星。 白钰没法拒绝长晓的一切请求,依言轻轻将眼皮合上,应声:“好,我们睡觉。” 长晓也将眼睛闭上。二人脸孔相对,同时放缓了呼吸。 白钰等长晓睡着了才将眼皮掀开,在月光中,一遍遍地描摹长晓的模样。 她原先是侧睡,熟睡之后,就改为正躺。 白钰在边上看着,看长晓肩上的被子因她翻身的动作滑落了一半,露出一道小口。 白钰伸手过去,不过不是去拉,而是将这道口子扯得更大。 被子扯开后,长晓柔软的胸腹就暴露在白钰眼前。她趴在床上,轻轻将自己的一只手移到长晓胸口,不是为了轻薄,而是为了重温上辈子她很熟悉的动作。 一只手移到胸口以后,另一只手也跟上,占据另外一片胸膛。然后是代替膝盖的脚,爬到长晓身上。然后是另外一个膝盖。 整个身子都移上去之后,白钰趴下,像一只等待抚慰的小动物那般静静趴在长晓胸口。 她扯过被子,盖子她们两个的身上,夜里就打算这么睡。 当白钰将眼皮合上,忆起往昔,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时,熟睡的长晓将放在身侧的手移了过来,覆在白钰头上,像是在抚摸。 白钰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这是上辈子长晓常对她做的动作。 8、第8章 第二天长晓醒来,好困。 她从床上坐起,垂着脑袋,乱发遮住了脸,投下一片阴影。 她不想起。可想到昨天定下的目标,又得挣扎着爬起来。她说过要让姐姐顿顿都有饭吃,所以得赶快清醒过来给姐姐弄饭。 “再睡会儿长晓。” 一只白皙如玉的胳膊从旁边伸出,细嫩如柔荑般的手抱住长晓肩头,施了些力,将她拉了回来。 两人如瀑的长发纠缠在枕上,白钰躺在长晓身边。 “我要给姐姐做饭……” 困意犹在的长晓睁开迷蒙的双眼,试图和自己的瞌睡虫做斗争。无疑,这是很吃力的一场战,昨晚和姐姐说话说得太晚,睡眠不足。 “姐姐早上不吃。”白钰不饿,但困。她看出长晓也不饿,也困,既然如此,那就两个人一起再睡儿。 长晓迷迷糊糊地被白钰劝睡着了,小睡了一半个小时,又醒了,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道:“姐姐,我该起来做饭了。” 这时天光大亮,阳光从薄薄的窗户纸里透进来,散落在地上,长晓预估,这会儿没有十点也有九点半了。 白钰说:“不急,再躺躺,今天我做饭。” “姐姐会做饭?”长晓吃惊道,因为她眼里的白钰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柔女子,平时不下厨,也不需要她下厨,随意叫一声,就有一群人来为她鞍前马后。 白钰虽闭着眼睛,但很自信地挑了下眉。 昨天她趴在长晓胸口睡到半夜,被突如其来的噩梦惊醒,再闭眼,又回到那梦里的情形去了,就索性不睡,下床练习走路。 练了小半夜,自觉能掌控了,就迫不及待地想尝试。 长晓期待地问:“姐姐会做什么?” 白钰睁眼,撞上那双漂亮又璀璨的眼眸,卖着关子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并强调:“一会儿你什么也不要做,就看我做。” 今天是白钰当人的首秀,是完成她上辈子夙愿的第一天,她要让长晓的目光一刻不离地看着她。 “姐姐你再躺躺,我先去给蘑菇浇水”。 长晓睡醒了,是彻底没有困意了,就从床上坐起,探出脑袋找着鞋要去给蘑菇浇花。 山里人对时间的要求和利用与城里人不同。城市是快节奏且高效的,在山里正相反,一切都随心所欲,怎么舒服怎么来。 你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你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吃几顿、吃多少、今天做什么,全由你自己决定。 蹲在蘑菇身前,与它对望半个小时,也没人会说,没人会赶。 长晓又伸手去触摸这朵小蘑菇,指尖从它的菇顶摸到菇裙,然后沿着菇裙转了一圈。 它真小,真白,真滑,真可爱。 瓦房里,白钰仍躺在床上,闭着眼,下巴微微抬起,感受长晓的指尖在自己脸上绕了一圈,然后停在自己的发顶,用很小的力气点了点。 白钰能感受到女孩嘴角噙的笑意,能感受到女孩溢满眼角的喜欢。 每每这时,白钰就会觉得,当蘑菇挺好的。虽然不能跑不能闹不能往人怀里钻,但女孩愿意花心思照看她。 跑、闹及往人怀里钻的活就交给人形的自己吧。 等长晓把水浇完,白钰就起来了。 她下床,朝着门口走去,立马吸引了长晓的关注:“姐姐,你的脚……好全了吗?”她看到白钰走路走得还不是很自如。 “可以走了。”白钰说。 “你喜欢吃蘑菇吗?”她又问。 转身看着自己身前的这朵,长晓有些为难。 她怕说喜欢,姐姐会把这朵采走,说不喜欢呢,又违心了…… “你安心,我们不采它,我们去采别的。”白钰蹲在长晓身旁,语意轻柔地补充。 长晓扬起一个明澈的笑容,点头:“喜欢!” “好,那我们去采。” 这栋茅檐低小的瓦房里,装东西的工具始终只有那个红色的大水桶。要出门,白钰就将它拎了,挎在手臂上,与她红色的长裙融为一体。长晓过去接,她不让,说:“你别拿,看我拿。” 今天姐姐什么都要自己干。 长晓将手收回,像一个跟屁虫那样跟在白钰身后。 最终来到的是家后面的那块田。长晓从来不知道这块田里会长蘑菇,因为前几回她来摘蔓延成片的地瓜秧时,没看到一朵蘑菇。 今天奇了,长了一大堆! 长晓来山里,没有遇到过成片生长的蘑菇,觉得新奇不已,她伸手,想要去采,却被白钰阻拦。 白钰说:“你不要采,长晓,看我采。” 两片唇瓣轻轻地动,像野玫瑰的花瓣在风中轻轻地摇了一下。 长晓停下手头的动作,看着白钰捡。 姐姐的手娇柔细嫩,若凝脂,长晓见她食指与拇指分开,轻轻拖住蘑菇的菌裙,向上一托,一朵完整的蘑菇就被采了起来。 她会用嘴吹去蘑菇伞面和菌腿上的浮尘,一朵又一朵,细致又小心地放进桶里。 田里没花,姐姐就是最好看的那朵花,长晓看着看着就些入神了,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有些走神。 “你有没有在看我?”一道软软的声音传来。 略略走神的长晓马上回来,连脑袋都正了,说:“有!” 蘑菇采完,长晓压根不知道采了多少朵。她的关注的重点是姐姐。 姐姐的手、姐姐的脸、姐姐蹲在地上采蘑菇的姿势、姐姐采蘑菇时手臂抬起的高度、吹气时腮帮子鼓起的弧度…… 这一切,都像一幅幅画那样,印刻在长晓的脑袋里。 * 白钰不知道怎么做蘑菇。 她先用水把蘑菇逐个洗一遍,然后用刀把它们剁开。 剁的方式比较随意,哐哐哐几下就算剁完了。 烧的方式也比较随意,水烧开,下入蘑菇,盖上锅盖,就没什么事了,后面等着捞吧。 “不用下盐吗姐姐?”长晓在旁边看着,发问。 “不用,”白钰说,“咱们今天采的蘑菇有味儿,鸡肉味儿。” 她说得真像有那么回事。长晓笑了,说自己没吃过鸡肉味的蘑菇。 白钰选择性地挑选过蘑菇的滋味,她这有鸡肉味的,果蔬味的、青草味的,虫子味……有的怕太诡异,吓到长晓,就没采。 原本也想开发更多的味道,例如野猪味儿、野兔味儿、山羊味儿,但这座山头的山珍野味比她预计的要少,找来找去,就只找到一只野鸡,然后把它吃了,长出这片蘑菇。 长晓品尝到新鲜出炉的蘑菇时确实感到惊奇:“真是鸡肉味的!” 她吃到了一股烤鸡的味道。进山以后她就离这样的味道好遥远。 “喜欢你就多吃点。”白钰说,边说边给长晓夹,并承诺:“下次我让你尝到野猪味和野兔味的。” “可是姐姐,这个真能吃吗?它变蓝了。”长晓夹起一朵,放在眼前看了看,游移不定。 她好像从哪儿看过,蓝色的香菇不能吃。 “能吃。”白钰笃定,她选的蘑菇都是没毒的,而且自己已经尝过了。 长晓把这朵蘑菇送进嘴里,蓝色的黏液附着在她唇上,被她用灵巧的舌卷了进去,然后眼睫就亮了。 真好吃! 这一顿饭吃的可比昨天丰盛多了,虽然只有蘑菇,但长晓吃出了许多不同的口味,感觉到各种各样的营养在自己体内游荡。 下午,她计划搭梯子上房顶把瓦给盖了,刚要和姐姐说,就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然后趴在床沿起不来了。 “怎么了长晓?”白钰急忙过来。 “姐姐,我好像吃蘑菇中毒了……我好热,而且身上好痛……”长晓趴在手臂上的脸揪成一团。 白钰把长晓扶去床上躺着,问她:“哪里痛?” “浑身都痛……”长晓说,“而且热得要起火了似的……” “别,别扯自己衣服。”白钰抓住长晓的手,把它按在胸口,然后将自己手掌外沿的地方冲着她,说:“你咬,咬出血来就能解毒了。” 细嫩的肌肤送进长晓嘴里,她却只是用上下两片嘴唇搭着,牙齿被她收到后面去了。 “快咬,长晓,不能耽搁,再耽搁热毒就把你的身体烧坏了。” 长晓依旧是睁着一双眼,意识迷离地看着白钰,她烧得脸颊通红,口干舌燥,但是嘴不动。 白钰急了,想了一法子,把手撤回,自己把自己的手掌外沿咬破,咬出好大一处伤口,送到长晓唇边,叫她吸自己的血。 白钰以为自己的血能解蘑菇的毒,没想到吸完血的长晓说:“姐姐,我还是好热……” 她的唇被鲜血浸染,脸颊上的红都要赶上鲜血的颜色了。 白钰只得换一个法子。 有一个方法是必定可行的,只是付出的风险大些。白钰用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的手,击打腹部,吐出了内丹。她将内丹卷在舌上,俯下身去,去找长晓痛苦地皱缩起来的脸。 “不怕长晓,这次一定可以。” 白钰吻上长晓,以舌将自己的内丹送入长晓口中,随着舌头的滑动、推送,让这颗修炼千年的内丹在长晓口内滑转。 清凉的感觉从舌尖蔓延开,抚平了热毒和浑身的剧痛。 长晓感受不到光焰似的在她舌尖、齿间四处寻游的狐狸的内丹,只能感受到姐姐的舌在她嘴里一圈一圈地打转、游移。 这是有实质的。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自己的舌与姐姐的纠缠,一浪又一浪。 热毒平息,剧痛不再,理智回笼。 以现在的状态来评估,蘑菇的毒已经解了,但长晓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捧着姐姐的脸,细密而又纠缠地吻着,完全不想停下。 9、第9章 “好些了吗?” 在白钰眼中,长晓中蘑菇的毒比自己想的要厉害,两人含着内丹化了这么久才化解开,说明这热毒十分之难除。 看来下次不能让她吃这些口味奇特的蘑菇了。 长晓抱着被子点头,很羞涩,脸上的红倒是退了,耳根上的红却一直保留。 这次她第一次跟人接吻。她把自己吻得呼吸不畅,快要窒息了才把姐姐放开。 睁眼对上姐姐的眼睛时,姐姐的神态比她自如很多,呼吸也不似自己这般紊乱,就好像她是一个病人,姐姐是一个尽心尽责为她治疗的医生,全是职责,无关感情。 长晓把异样的情思压在心底。 “那你耳朵怎么还是这么红?” 白钰卷着内丹与长晓纠缠时,想的确实是赶紧将她身上的热毒平息下来。至于接吻代表着什么,又昭示着什么,她无暇去管顾。 长晓睁着眼睛,像只小兔子那样,躲在一片宽大的菜叶背后,边用嘴咬着被子的边缘边低声说:“没那么烫了……” 又问起姐姐的手:“姐姐手上的伤疼吗?” “不疼,血已经止住了。”白钰伸手去触摸长晓的脸,用的就是那只被她咬破了的手。 “下次你还敢吃我给你采蘑菇吗?”她笑着问。 “敢。”长晓说,“姐姐的血和……好神奇,能解蘑菇的毒。” 她以为是血和口水的功劳。 白钰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正要把被子拉下,把人捂严实,哄她去睡一觉,门外传来毛毛赖嘹亮的喊声:“长晓,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紧接着是摩托车的轰鸣。 “毛毛姐来了!”长晓揭开被子,眼睛亮了,“毛毛姐给我们送物资了!” 她翻身坐起,很激动的模样,快速地拢了拢乱发,用手做梳,梳平整,然后用皮筋扎起。 “你去吧,我在里面躺会儿,懒得动了。”白钰不期待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并对外人来打搅她和长晓生活的行为感到不悦。 她躺下,细软的身子像一条被风吹起的柳条那样,慢慢地落回原位,身姿十分曼妙,随后玉色的手臂支起,撑在脑袋上,对长晓说:“山高路远,这座山挺大挺绕的,晚了可就要走夜路了,记得叫你毛毛姐早点回去,她家里丈夫孩子还在等呢。” “嗯!”长晓应声,帮姐姐把床沿的被子掖好之后才跑出家门。 白钰的目光随女孩到门口,心里说不期待不想管懒得见,但偷听的小蘑菇已就位,甚至比长晓跑得更快。 她得知道负责联络的人有没有给长晓带口信,她要了解长晓什么时候出山。 屋外,跑到黄土路的边缘长晓气还没喘匀就和停下来的毛毛赖打招呼:“毛毛姐,今天你怎么有空来?” 她记得毛毛姐说过,这个时节,村里在种水稻,他们每天都要下地干活,很忙的。 “不是答应你买完会早点送进来的么?不过席子没有,我在圩场上找了好几家,都说卖完了,实在找不到。其他的,我都给你买齐了,你看看能不能凑合?”赖毛毛还是那个利落劲儿,将车停下,将头盔摘下,抱在手里,言笑晏晏地看着长晓。 长晓打心底里认为毛毛姐是一个很飒的人,骨子里带的,笑着跟她说:“不要紧的毛毛姐,那席子躺着已经不痒了,而且我也睡习惯了,不买也行,别浪费这个钱。” 入乡随俗,长晓一直尽力在跟随。 毛毛赖说:“剩下的我都给你买齐了,搬进去吧。你说要菜谱,我特意给你挑了本厚的,这段时间可以钻研钻研,以后出山也能自己炒两道菜了。” “谢谢毛毛姐,不过有件事我得给你说一声。”长晓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带着叮嘱的意味,“我们这座山里有狼,我前两天遇上了,你进出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毛毛赖听了以后脸色亦有变化,不过不是像长晓这样凝重而忧心,而是黑下脸,严肃地反驳:“怎么可能有狼?你在说什么胡话!” 声音没有收住,大了些,眼睛也瞪了起来。 这样的毛毛姐乍一看就有些凶,而且是凶神恶煞的那种凶,与以前的好脾气大为不同,长晓看愣了。 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毛毛赖忙挤出一抹圆场的笑,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我是说、我是说……我们这里已经好几年没看见狼了,不可能有吧,你是不是看错了?” “去年还有打狼的队伍进山,把这几座山都排查了一遍,也没找到狼啊。” “我真遇到了。”长晓说,“而且啊,我进山的第一晚就听到过狼叫,代表是有的,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毛毛姐每次都带这么多吃的进来,她还爱带生肉、生的家禽,被狼盯上,不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吗? 毛毛赖怀疑的同时又在反复确认。 她知道长晓这孩子单纯得很,不会撒谎,但在这山里……就是不可能有狼的啊,“你真遇到了一群狼?” 毛毛赖很严肃地问她。 “嗯,好几只。”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毛毛赖的脸拉了下来。 “用你给我的电击棒。”长晓觉得今天的毛毛姐好不一样,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眼睛里透着不信任,语气也很凶,有一种高高在上想用气势压倒你的感觉,像她们学校的教导主任。 长晓说着,声音就不自觉小了。 毛毛赖快速在脑袋里评估长晓用电击棒制服几头狼的可能性,依旧觉得真的遇上了,这样一个手拿画笔,柔柔弱弱,又养尊处优多年的小姑娘,不可能战胜有组织有纪律的狼群,毫发无伤地站在自己面前。 毛毛赖觉得长晓在撒谎,她要冷下声音问她为什么要撒谎,刚要出声,瓦房里走出一个肤白胜雪,红衣翩跹的女人,张着红唇,声音柔柔地说,“长晓没有说谎,她的确遇到了狼,还从狼群里救了我。这位姐姐不信的话,往东走几里,再往北拐,在一处密林中,你就能看到狼的尸体。” “你是谁?”毛毛赖眉头皱起,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她手抱头盔的姿势已经换成了把头盔放在腰侧,手探向头盔的内胆,准备随时取出头盔里头东西的姿势。 “我叫白钰,哪儿的人不记得了,脑袋受过伤。唯一记得的就是被家里人抛弃,丢在这深山老林里,然后一直走,一直走,就和长晓遇上了。”白钰边说边绕着毛毛赖走,见她用目光打量自己,自己也用目光打量她,语气软绵绵的,但目光丝毫不怵,“当然是先遇上了狼,再遇上了长晓,长晓救了我,还把我捡了回来,以后我们俩就相依为命了。” 山里多了群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狼,毛毛赖以及不信,这会儿还多了个身形妖娆的女人,说什么被家里人抛弃,靠着自己的双腿走来的。 根本不可能! 毛毛赖的血压一下子上去了,只觉得脑袋乱得厉害,不知道从哪儿开始理起。 “东西给你们放这,我去山里巡一圈。”她要去女人说的地方看看,看那里是不是真有狼。 “你一定要小心啊毛毛姐。”长晓叮嘱。 “放心,姐在村里是杀猪的,来一只我宰一只。”毛毛赖戴上头盔,跨上摩托,简单应一句就出发了。 摩托扬起的尘土消失不见,白钰和长晓一起拎着东西回了瓦房。 “我们有蚊帐了姐姐!”一包东西里,放在最上头的就是长晓心心念念的蚊帐。毛毛赖特别会挑,给她挑了个荷粉色的,装上以后她这床就有点像她小时候睡的公主床。 “现在要挂上去吗?”白钰问。 “嗯!” 两人在屋里挂蚊帐,那厢,毛毛赖已经找到白钰说的那个地方了。 这个地方确实有几只狼的骸骨,横七竖八地躺列着,只是腐化程度大大超出毛毛赖的意料,没有血肉只剩白骨。 白骨上长出一朵朵颜色鲜艳的蘑菇,看起来就像是这些蘑菇把这几只狼的血肉分解了。 什么蘑菇这么厉害?能分解得这么快? 毛毛赖的脸当场就黑了,脸色很不好。在不可能看见狼的地方看见狼,这是一个重大的失误,她不知道该怎么向那位解释。 毛毛赖掏出手机,对着这几具狼的尸骨拍了几张照,然后骑上摩托,朝着这座山的山脚驶去。 这座由毛毛赖千挑万选的山,是z市所有山中体积最大、山体最复杂、植被最茂密、山路最崎岖的一座。 毛毛赖当初为了找到它,骑坏了五辆摩托,鞋也穿坏了几双。 本以为这事能安安心心地到结束,没想到中途却出了个岔子。弥补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赶紧去查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崎岖道路的尽头,毛毛赖来到了一堵高大的被爬藤掩映的绿围墙前面。 摩托车车速不减,看起来就像是要冲绿围墙撞去,可距离还有几米时,绿围墙自动对她打开了一扇门。 门外有人看守,那是她的手下。 被允许的人进来时,这扇门会打开。 出去时,这扇门会关上。 你以为这样的墙只有一堵么? 从天上看,经过充分伪装的墙体将这座雄踞在大地上的山包围了起来,形成一道严密的屏障。 屏障里有一个被密切看管的人。 那就是对一切毫不知情的长晓。 10、第10章 “什么情况?” “没有异常。” “什么情况?” “没有异常。” 每经过一个哨卡,毛毛赖就要把车停下来,表情严肃地问他们一边,手底下的人回复她的永远都是“没有异常”,一如过去的两个月。 怎么可能没有异常?怎么可能没有异常? 毛毛赖突突跳动的神经重复这句话,脸黑得像是有人去铁锅底下揩了一把的灰,抹在了她脸上。 没有异常的话,那几只狼从哪里来?那个女人从哪里来? 摩托车绕着山路行驶,毛毛赖神色冷峻,眼睛像一个紧密的仪器,在每堵数米高的围墙上扫过。 这些人的嘴信不得,她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圈要到尽头之时,薄暮将近,天空显露出苍凉的颜色,而毛毛赖也注意到了掩映在假爬藤中的缝隙。 它位于两堵围墙之间,被蓬勃生长的树根挤出,形成了一道缺口。 这缺口容得人走过。 “这处是谁管的?”毛毛赖突突跳动的神经找到了安放之处,咬着后槽牙问。 就像什么?就像你把你的万贯家产放在一个大口袋里,看着它飞上天。你知道它漏了个窟窿,钱正像雪花一样洒下来,但你不相信,非要去弄清楚钱是不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掉出来的。 现在看清楚了,窟窿就在自己眼前,捅窟窿的这个也在。 “是我。”一个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树根把围栏挤开了这么大一个口子不知道吗?叫你看东西看到哪儿去了?” 看管这处的年轻人,是新来的,气性也大,与毛毛赖抗辩道:“老齐走的时候只跟我说,看好豺狼虎豹蛇这些有毒有攻击性的东西,不要让它们进去。出现了条缝隙也不打紧吧,我二十四小时都在这看着,怎么可能放它们进去?” “二十四小时,你确定有二十四小时?”毛毛赖目光冷得像冰,透着不信任和嘲讽。 “当、当然有……”年轻人被她凌厉的气势一压制,登时就不自信了。 “有几只狼跑进去了你知道吗?”毛毛赖气涌如山地看着他,心里在算自己付诸东流的收益,“还有一个女人。” 如果目光能杀人,这个男人已经死了千百回了。 “怎、怎、怎么可能?”狼和女人这么明显的东西,怎么可能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跑过,自己却没察觉到? 年轻男人拒绝她给自己扣这顶帽子。 “你晚上睡觉了吧?”毛毛赖下巴一扬,示意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那里杂草丰茂,绿意盎然,没过人的膝盖,可是有一处,却被什么东西压平了。 男人不说话了,低着头,眼珠子乱晃,在想找什么借口解释。 “明天你不用来了,我叫老张带你出山。”毛毛赖不想在这个人身上浪费时间了,她得去想想怎么跟上头解释。 此时被她唤作是老张的人正畏畏缩缩地低着头,神情窘迫而羞愧,仿佛犯错的是他。 他是这个“项目”的一个小管理。他们这儿不是不让睡,要睡报告一声就会有人来顶,可就是有这种拿规矩当屁放的混小子,自作聪明,不把领头的话当回事。 要知道他是这种品性,他就不招他进来了,尽给自己捅娄子! “张叔,你替我说句话啊张叔。”年轻男人低声呼唤,恳求能帮自己擦屁股的亲戚帮忙。 他不想失去这份报酬丰厚的工作,赚一个月,够他几年的生活费了。 他想躺着,拿了钱就躺。 年轻男人现在开始为自己的莽撞而感到懊悔了,从而生出了只要谁帮他去说句话搭个台子,他就好好跟领导道歉请求原谅的想法。 由于这想法太过于丢人现眼,他面子放不下,所以设立了一个得有人给他搭台子的前提。 老张扯开男人抓在自己臂弯上的手,赶道:“别说了,赶紧走吧,不走这几天的工钱也没了。” “张叔,我不想走,你去帮我说句话……”年轻男人的脸缩成了一团,苦苦哀求,现在知道怕了。 两人在那拖拖拉拉,始终不给个结果,惹得毛毛赖不痛快了,她转着手上的刀道:“你们俩一起走吧,手牵手,一起离开这座山。该付的工资会付给你们的,这个不用担心。至于在这座山里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我们签过保密协议了,一个字都不准透露,若违反……” 一个飞刀甩过去,擦着年轻人的脸颊飞过,扎入他脑袋后面的树干里,“……牢里见,不,我又不进去,应该是探监的时候我会好好问候你。” 年轻人的腿登时就软了,软了好,他顺势就跪下了,央求道:“真的不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了吗?” “呵,”毛毛赖抱着双臂倚在摩托上,惆怅地看着天空,喃喃:“我都没机会了,你们还有机会……” “是你把大家赚钱的门路都堵上了。” 年轻男人懊悔不迭:“真的有狼进去了吗?里面的人死了?” 毛毛赖不回应他,走到一旁,拿出电话,拨打了早上才友好通过话的金主的电话。 “喂。”听筒里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毛毛赖走到安静的地方去,进而将山里突发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电话那头的人。 依她看来,那几只狼,就是趁这个男人不注意的时候,从这条缝隙里钻了进去。红衣女人呢,应该是在神志不清的时候误入此地,看到有缝,也钻了进去。 在这个严密防守、严密监控的生活圈中,发现了狼,但狼没有伤到长晓,这件事是可以被原谅的。因为她们最大的秘密还没有被发现,长晓仍可以在叶家小姐为她营造的缺乏物资、缺乏安全感的地方生存下去。 等下个月的某天,觉得时机成熟的叶小姐会像天神一样降临,解救她的心上人于危难之中,塑造一段先苦后甜的美好记忆。 可这时偏偏出现了一个女人,与长晓同吃同住一同体会生活的艰辛,这事儿就严重了。 因为至始至终,谋划了这么多、布置了这么多、花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都是有钱人为营造恋爱情节而想出来的把戏。 叶家小姐喜欢纪家姑娘,但又觉得纪家姑娘没那么喜欢、没那么依赖她,就大费周章布了这个局。 目的是什么?当然是让纪家姑娘深深地爱上她,产生信赖且忠贞不二的感情。 多一个女人代表什么?代表这个女人很可能是叶小姐的情敌,搅黄她精心布置了这么久的局,横刀夺爱。 毛毛赖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人,都知道其中的厉害。 “那女人是谁?年纪多大,长相如何,还有身份……查到了吗?”果然,电话那头的叶泠音一听横生枝节的还有一个女人,音调立马变了。 “她说她叫白钰,应该是附近村子里的人,我叫人去打听了,晚一点会有结果。”年纪和长相这两个问题,查到了自然会有,毛毛赖就不多嘴。 她知道叶泠音忌惮什么。 “白色的白,玉石的玉?”听筒那边,叶泠音拿过手下的人给她递过来的平板,用手输入,边输边问。 “应该是,过几座山,有一个叫白家村的,她应该就是白家村里的人。” 毛毛赖话音刚落,叶泠音就说:“我找到一个,发给你看看,是不是她?” 有钱有势的人查东西就是快,比她们这种靠跑靠打听的方式快多了,毛毛赖抓了抓后脑勺上的头发,有一种花钱雇自己就是拿钱打水漂的挫败感,然后低头看了起来。 身份信息上的照片和中午看到的那张脸,有八、九分相似,但神态气质又很不一样。 毛毛赖拿不定主意。 电话那头的人催她:“看清楚了吗,是她吗?” 毛毛赖匆匆扫着白玉的信息,说:“有六七成的把握是她,但具体是不是,最好找她家里人对一对。” 白钰透露过自己是被家里人抛弃在这座山里的,背后一定有一段故事,她去问下,合一合,看能不能合上。 “你去问,什么情况告诉我,再把她的父母请来,明天进山,我们一起去接人。” “你要来了?”毛毛赖知道她忍不住,但没想到这么快。 “嗯,明天,”叶泠音用坚定的语气道,“我要把长晓接走。” * “姐姐,我们要去拾柴了。”做饭得生火,生火得用柴,用土灶就是这个不好,得靠柴火把食物煮熟。 自从进山,长晓不是在拾柴,就是在拾柴的路上。 “走吧,你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白钰开口,一副对这座山很熟悉的口吻。 “好,”长晓乖乖跟上,见姐姐拿这么多东西,忍不住询问,“我能帮姐姐拿一样吗?” 白钰转头,刚想说不能,可对上长晓这双坦诚渴求的眼睛,又忍不住改变了想法。 这几天,她为了完成她上辈子的遗愿,蛮横地霸占了长晓这么久的目光,现在也该收敛了。 白钰把手中的一个捅交给长晓,说:“这个给你拿。” 长晓接过,笑得可开心。 两人的主要目的是去拾柴,可刚进这片树林,她们的目光就被一片红艳艳的、汁水饱满、挂满枝头的刺泡吸引。 “姐姐,这有果子,好多!”长晓独自出行,好像都缺点运气,进山这么久了,不管是水果、干果、还是松果,一个都没遇到。 跟姐姐出来,随便进一块地,就能遇到一大片! 其实她们晚上可以拿这些红彤彤的、饱满挺翘的果子当晚餐,不必做饭了。 因为它们实在是太多、太诱人了。 “有刺,当心。”纤纤玉指捏住刺泡球形的果子,轻轻往上一拽,它就被摘了下来,然后被白钰捏着送进长晓的嘴巴里,“尝尝,甜不甜?” 成熟壁薄的刺泡实在娇嫩,运送的过程中,白钰不免挤破了一两个刺泡上的小汁囊,红色的汁液流了她一手。 她给长晓喂完,将小舌伸出,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上舔了舔,把这些粘腻的汁水卷入腹中,感叹:“真甜啊,对吧?” 她总是有这些不经意的小动作,天性使然,并非故意而为之,但这些动作在长晓眼里,真的过分撩人了。 她耳朵热热地应:“嗯……” 11、第11章 今晚的月很圆,又是金色的,给清冷冷的夜空增添了一抹暖色。星星很多,三五成群地散布着,有的亮,有的暗,像灶膛里燃烧时木炭留下的火星。 白钰和长晓不睡觉,搬了吃饭的凳子到外头,坐那看月亮。 两人排排坐,身影被月光拉长,照进瓦房开敞的两扇门里。 她们身子没挨着,影子挨上了。 草丛里有东西在蹦,是只螳螂,腿一跳就被白钰抓住了。长晓所在之处五米之内不能出现虫子,这是戒律,它违反了,等待它就的是罪有应得的下场。 白钰有什么办法?她的一切都要以长晓为中心。 春天就是到处都在生根发芽的季节。重生成蘑菇后,白钰能听见生根发芽的声音,闻到生根发芽的气味,看见生根发芽的场景。 挺好。 她的新生也是这个春天赐予的。 为此,她会永远喜欢春天。 “长晓,你记住我长什么样子没有?”看月色的人忽然扭头,用一汪春水似的眼睛脉脉含情地看着长晓。 语气很软,像春天盛开时摇一摇就会哗啦啦掉一树的樱花,因为力度足够的轻,柔嫩的花瓣还在树上,没被摇下来。 长晓点头。 她记住了,第一眼就记住了。 “那现在的样子呢?”白钰拂开秀发,将脸支到近处,让长晓看清楚。 她自己可能都没记下自己的长相,却叫长晓要好好看她。 长晓是画画的,常年拿写生,通常是眼睛看到什么,脑子就会记住,然后用手画下来。 姐姐这张脸,她觉得自己闭着眼都能画。 “记住了姐姐。” 风吹得白钰鬓角的碎发飞扬,她弯起水波盈盈的狐狸眼,笑得好甜,“那明天我们一起去拾柴,一起去打水,一起去做饭?” “嗯。” 夜风微凉,白钰见女孩衣衫单薄,便想拉着她进屋,哄她上床去睡觉。刚要出声,沉寂的夜空突然响起一阵轰鸣。 那声响不亚于夏日的惊雷,可仔细听却又不是雷鸣声。 突然,她们这片天空亮如白昼,强烈的光线照着她们的眼,而后,有什么在东西在缓缓落下。 “是泠音姐,泠音姐来了!”长晓认出了叶泠音的私人飞机,兴奋地把白钰拉进屋。螺旋桨切开空气时带来的噪音和风力太大,她们得在障碍物后面躲躲。 那是什么?蜻蜓吗?还是鸟? 白钰对这个突然从她们头顶上降落的庞然大物感到疑惑不解。 “那是直升机,一种运输工具,”长晓解释,“可以把人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 “它是来接我们的!” 泠音姐给过口信,说如果确定纪长殷和他手底下的那帮人没有危险了,她就会派人来接自己。 现在来了,那就说明、那就说明,危机已经解除!自己可以回到城市,回到熟悉的地方去了! 女孩眼里的兴奋随着直升机的降落而达到顶峰,白钰则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 这个世界和她前世所生活的世界有很大不同,她需要了解和适应,再做评判。 直升机的舱门打开,走下一个人。 长晓认出了她,喊道:“泠音姐!” 叶泠音走到近处,目光柔和看着长晓,嘴角带着浅笑:“我来接你回家了,长晓。” 她那双深邃幽蓝的眼睛里只装下了长晓一人。 “我哥他们……” “都已经解决了,领头的几个因故意伤人进了局子,底下的也走的走散的散,不会再出来伤害你了,你可以安心地跟我回去。” “我哥也被关起来了?” “对,他判得最重。” 长晓对哥哥的感情在他举起屠刀的那一刹那就不复存在了,他都可以痛下杀手,自己又怎会可怜他多坐几年牢呢。 活该。 “那你怎么大晚上来啊?明天来也行啊。”这会儿已经夜半了,整座山林被浓重的夜色笼罩。在夜里飞行,危险性要较白天多。 “怕你在这里吃太多苦头,想早点来接你回家。”叶泠音说着,目光往站在长晓身旁的白钰身上瞥,她看白钰也在看她,开口道:“这位是白小姐吧?” 白钰不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和打量,声音像是从鼻孔里挤出来的,她也没有什么好颜色,淡淡地应:“嗯。” “毛毛赖跟我说过你的事,我让她去联系你的家人了,一会儿就到。我想你们之间应当是有什么误会,及时说开才好,毕竟是一家子。” 白钰上辈子是族系里唯一一只可以修炼化形的狐狸,亲戚朋友早就在她修行尚浅的时候就去世了。这辈子又是土生土长的蘑菇,谈何家人? 面前的女人这么说,她也不急于去驳斥自己的身份。 那样的敌意,那样的恶意,甚至是杀意,她想再分辨分辨。 旁边,听到两人谈话的长晓脸色却是一僵。她以为也姐姐要跟着她们一起走出大山,到城里去生活,才这么兴奋的,没想到泠音姐帮她联系了她的家人…… 那一家子品性如何?可以信赖吗?姐姐才跳出火坑,难道又要将她推回去? “泠音姐,白姐姐也跟我们一起走吧,她的那些家人都不是好人。” “你把她带出去了,要如何安置她呢?”叶泠音问。问得随意,却很在意长晓的回答。 “住我家里啊,”长晓不假思索,“祖父遗产上,老宅在我名下。” 家里吃饭做事的人可多,不可能照料不了一个姐姐。 “若她家里人来寻呢?你们毕竟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才是她的家人。而且他们之间若有误会,你这样贸然把人带走,这个误会就会变成一道阻隔,破坏他们亲人之间的和睦了。” 长晓想带白钰走,但不得不承认,泠音姐说的有道理。姐姐是别人的家人,她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那我等姐姐的家人来,看他们怎么说。” 叶泠音道:“我叫毛毛赖去接人了,应该快到了。” 全程,白钰没有发表过言论。 她也想看看,所谓的安在自己身上的家人是谁。 * 大半夜通知自己进山去载人,毛毛赖油门都要拧出火来了。 她早该想到这人按捺不住的,应该提前布置,不至于夜晚怎么仓促,还要上白家村去拉人。 “定金给你们打过去了,都收到了吧?一会儿按我们早些时候商议的演,演好了,事成了,再给你们打尾款。” “好咧好咧,我们都晓得嘞!” 白老三一家听到被自己卖去给齐家村老光棍当媳妇的女儿跑了时,第一反应是高兴,跑了好,跑了是那姓齐的没本事,没看牢,只要他们将她找回来,就又能敲老光棍一笔。 结果这找来的女娃娃说,把女儿接回家来,她还会给他们一大笔钱! 那是赚了呀!而且是大赚特赚!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二女儿白玉这么值钱呢? “爹,尾款收到了记得给我换台电视,大的,小的摆在屋里太小气了,媳妇儿过门怎么看啊。”说话的是白老三的小儿子,他下个月娶媳妇,家里的新床、新家具、新电器是用老光棍给的彩礼买的。 有一台新电视,他却嫌那电视小了,嚷着要换大的。 “爹,我那三轮也骑坏了,也给我换辆新的吧。”这时说话的是白老三的大儿子,他也想要点好处。 大儿媳插嘴道:“咱们家现在有钱了,直接换四轮吧。” 白老三的妻子王芳呛道:“四轮你会骑啊?有路给你骑啊?装什么派头!有钱得放好了,不然遭人惦记!” 一路上风驰电掣地将人送到地方,毛毛赖才懒得管他们都说了什么。她是办事的,把事情办好就行。 “玉啊,这些天你都跑到哪儿去了啊,叫我都担心死了!娘没了你可怎么活呀!以后别一个人去山里瞎转悠了!” 摩托车一停下,毛毛赖身后那位弯腰曲背的老太就直奔白钰而去,抱着她的胳膊哭诉道。 她是这场戏的主角,而且对这样的戏码信手拈来。不知是在村里看多了,还是自身就演过好多回。 “这位大娘,你看清楚了,你口中的二女儿真是我?” 王芳知道白玉逃跑时弄伤了脑袋,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的事。 她扶住她的两只胳膊,一双饱含热泪与思念的眼在她脸上来回巡梭,肯定而又真切地说:“你是我女儿!我十月怀胎生的,又养了你这么多年,咱娘两感情好呢,怎么可能认不得!” 白钰勾起唇笑了,很轻蔑很冷情的一个笑。 她可从来不知道自己在这个陌生世界有一个平白无故多出来的娘。 “玉啊,这几天苦了你了,爹给你杀鸡了,咱们回家喝鸡汤去!” “是啊小妹,几天不见你都瘦了。怎么穿得这样少啊?大嫂这外套给你,披上,披上。” 一出好戏。 叶泠音在人群之外看着。 长晓则要站得近些,就站在白钰身旁,看这一张张陌生而饱经风霜的脸扑到自己身旁,对自己的人嘘寒问暖。 他们脸上的表情亦真亦假。 “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是你们的女儿?”长晓质疑。 把一个不记得自己过往的人交给一群陌生人,她实在不放心。 而且她仔细看过了,姐姐脸上没有任何记得他们的迹象。 “有啊,她所有的证件都在我这呢,不信你看看。”白老三拿出一打卡片,白玉的身份证、社保卡,还有一些不知道是谁的拿来凑数的银行卡。 长晓着重看白钰的身份证和社保卡。上面的照片……从面相来说,确实跟姐姐很像,但神态气质这些也差太多了。 “这都是好久之前照的了,还有一张我们全家的合照,前阵子才去照相馆照的,你瞧瞧。” 合照一递过去,长晓坚定的态度就有所松动了,因为照片上的这个人,就是站在她身旁的姐姐,连两次穿的衣服都一样。 12、第12章 白钰想过出山之后要怎么生活。 长晓不可能一直隐居在这座深山里,她不适应,也不适合。那么,白钰也不可能一直都待在这里。 她要到长晓身边去。 白钰问过长晓,山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长晓告诉她,山之外是城镇。人很多,交通比山里发达,还有各色的建筑、设施和人文,既热闹又有趣。 白钰又问长晓,在城里生活需要什么? 长晓回答得简单,说是身份证件。 出行、住宿、取钱、就医……参加活动,享受公利,都需要这一张能证明自己身份信息的东西。长晓还给白钰画过身份证的模样,很小,半个巴掌都不到。 白钰为这张小小的卡片发过愁,她没有,她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现在竟然有人主动给她送上门,告诉她,她就是身份证上的这个人。 白钰顺应现在的故事情节,对长晓说:“长晓,把那东西给我看看。” 长晓把手里的证件递过去。 白钰翻看了一下,重点看那几张照片,确实和她长得有几分相像。 名字倒不全一样,她的名字前世看恩人写过,知道后一个字少了一点东西,合不上。 所以这是一个名字与她相似,长相与她相像,但正主不知道跑哪儿去的人留下的东西。 “你有印象吗姐姐?” “嗯,我有印象,这是我。”白钰拢起手中的几张卡片,抬眸看向长晓。 她看到女孩的下眼眶迅速地泛起一层泪。 她很不舍。 白钰也不舍,她们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白钰上前拥了拥女孩,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地说:“我得跟他们回家,但是我会去找你的长晓。” 她的恩还没报完,怎能可能让恩人去往一个她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 女孩将湿润的眼抵在白钰肩上,闷声应:“嗯。” 白钰摸了摸长晓的脑袋,有什么冷嗖嗖的东西射了过来,白钰抬眸,在她预料到的方向上,与一双冷若寒星的眼对上。 她在这双眼里看到了明晃晃的厌恶与一瞬而起的杀意,像豹子突袭猎物时所展现的爆发力。 这道目光来自人群之外的叶泠音。 她站在直升机的舱门旁,抿着唇,抱着臂,戾气重得像是要将白钰千刀万剐。 这样的对垒,她们狐狸招架得少吗?白钰不怵,抬眸与这样的目光对上,眼里亦是凶光毕现。 就当她聚起恶念,也逐渐汇聚成杀心时,方才还一片晴朗的夜空瞬间乌云密布。乌云之中天雷滚滚。 呵。 真不公平。 别人对她起杀心老天安之若素,她要动了这样的意念,天雷就要将她的性命和修为取走。 这是一个不公平的世界。 罢了,还是抱长晓吧,抱长晓不打雷。 白钰将脸埋在女孩的颈窝里,深深地嗅了一口气,才将她放开。 直起身后,白钰给长晓理了理衣领,抚着她的脸颊说:“回去吧,回去之后好好休息。” 夜空恢复晴朗,又是骤然间的事。正要去汇报异常天气的飞行员猛地闭了一下眼又睁开,有点混乱,以为刚才的现象是眼花所致。 叶泠音走了过来,从白钰的手里将长晓的肩头夺过,揽着她,温声道:“走吧长晓,我们该走了。” 长晓低着头,任由披散的长发遮住自己的眼,不敢回头看,她被泠音姐带到了直升机的舱门处,安排进了一个靠里面的座位。 她上了飞机再想回头望时,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直升机升空的过程,长晓的表情一直恹恹的。直至直升机飞上了天,窝在座椅里的长晓突然睁大了眼,心慌慌地想到:自己没给姐姐留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 没有这两样东西,人海茫茫,姐姐要怎么找她? “泠音姐,你有白姐姐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吗?”长晓急急地问。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飞机平稳运行后,内部的噪音被各种阻隔和过滤的设备除去,可以进行交流了。 “我想联系一下他们。” “你是有话要带,还是有东西要给?”叶泠音不急不缓道。 长晓:“我忘了给白姐姐留我的联系方式了!” 叶泠音笑得柔和:“别担心,我会帮给你的,一会儿下飞机就联系她的家人,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她。现在都要五点了,在飞机上睡一觉吧,一觉醒来就能到家了。” 长晓心里想的是,泠音姐都答应帮忙给了,那肯定没问题。她希望姐姐能早点联系她。 * 目送那个掀起尘土的大家伙离开,白钰该解决自己的事了。 “玉啊,那几张东西给我,我装进袋子里。”白老三拿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在那等着。 这个红色塑料袋经过多次的折叠,有非常多的褶皱,还烂朽朽的,看来是用了很多年。 他向白钰讨东西时,手都懒得伸,要白钰给他递来。 “这是我的东西不是么?”白钰绵里藏针地看着他,把这些个东西收进自己的口袋,“我的东西就该由我自己收着。” 白老三这时才肯伸手,那双黢黑的布着青筋的大手在白钰面前招了招,说:“给我,放我这,以前都是放我这的。” “不是要回家么?天都亮了,还不赶紧走。”白钰无视了他,越过他的手独自走向树林。 顺势将大嫂祝丹秋披在她身上的外套甩到地上。 “嘿,脾气见长了诶!”祝丹秋捡起自己去年刚买的衣服,抱在怀里使劲拍着衣服的尘土,“还有她身上的那件衣服谁给她买的啊,以前怎么没见她穿过?不会是拿家里的钱偷偷去买的吧?” 她是看上了,要办法夺来。 没人应她,她回头望向身后,看到的是一张两张愣住的脸。 她公公好像对白玉不按照他的指令行事的行为感到震惊,手还呆放在半空中。她丈夫和小叔呢,似是对白玉的忤逆与猖狂感到吃惊,互相交流着眼神,问她从哪儿借来的胆呢? 就婆婆王芳还在兢兢业业地演戏,追着那挺立孤高的身影跑去,大喊:“玉啊,等等我们,我们一起走啊!” 送佛送到西,毛毛赖还地送这群人回家。 白钰过来就挑了她的车,说:“知道路吧,咱们走吧。” 毛毛赖是真看不懂白钰这个人。 不知她是真的找到了家人,还是将她们编的故事情节往自己身上套。 前者好解释,如果是后者,那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没法解释。 人也爱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白老三的女儿白玉因不愿嫁给齐家村的老光棍离家出走,出家门时撞伤了头,失去了记忆,又在意识混乱的时候走到了哨卡前,趁看守的人不注意,溜到两堵围墙之间的缝隙里,到长晓身边。 这样至少能解释对吧? 如果不是这样?这个女人从何而来? 不会是什么古墓派的选手,在他们踩点布置之前就住进来了,然后这几天才出来活动的吧? 要知道,把长晓带进来之前,他们已经把这座山的所有植物草木、飞禽走兽还有山体溶洞,全部都排查了一遍了。有危险的捉走,不危险的留下。 这样的力度,毛毛赖觉得自己不会放过什么可以藏身的地点。 想远了,现在想这些没意义。 把人送到家,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毛毛赖的摩托车在白家村白老三家的二层平房前停下,白钰先下车,然后独自朝着这栋院门大开的房子走去。 她走得如此笃定,如此明确方向,倒是真像在这个家里住过的人。 毛毛赖不想管那么多了,把人放下就走了,其他的也跟上。 “诶——那个、那个记得打哦!记得打!”定金已经付了一大笔了,剩下的尾款只是蝇头。 但你要少打一分,这些视钱如命的家伙会追你到天涯海角。 毛毛赖立马就转了,挥了挥手机道:“打过去了。” 当家做主负责收钱的白老三立马停下查看,一看就咧开嘴笑了。 他的笑是没有声音的,家里的其他成员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又多了一万呐,又多了一万!”大儿子白富明忍不住哼了几声。 “你小声点!”白老三立马训斥。 白家房子左右两边都有邻居,因为早上的动静,都出来看是怎么回事。白老三不想被他们知道自己平白无故赚了这么大一笔钱,便将几个人拉去屋里,说:“咱们商量商量这钱要怎么花。” 他挺想将房子再建高一层的,气派嘛,建好之后方圆几里就没有比他家更高了的。 大儿子要换辆三轮车,大儿媳想要颗金戒指,小儿子要换台电视,当妈的想要玉手镯。 这一切都没这个家另一个成员——白玉什么事。 白钰来白家主要是想看看白玉的生活轨迹,再弄清楚这人到底去哪了。 身份证件是白玉的,她占走了,人白玉要用怎么办? 不能不问就取啊。 她得找到她,问问她的意思。 用嘴问,这家人肯定不会跟她说实话。 好在她耳目众多,想听实话还没个办法吗?等着就是了。 “你们自便,我回房休息了。”白钰走向了一间装修精良,里头的家具物什崭新如初并处处透着喜庆之意的房间,嘭的一下把门关上。 “那是你弟弟的婚房,下个月结婚要用!你进去干什么!”王芳在后面大喊。 喊晚了,白钰已经将门关上,落了锁了。 喊早也没用,白钰不可能听她的。 13、第13章 白钰今天很累,可能和把内丹吐出来为长晓解毒有关,内丹离开身体本身就会折损主人的元气,给长晓解毒又用了比较长的时间,感觉到累与疲惫是必然的。 歇一歇就好了。 进了房间,白钰选了一张木质的宽椅坐下,坐在边缘,靠在扶手,用手支着脑袋,放缓呼吸,闭目养神。 像网一样撒出去的菌丝,已经在向各家各户蔓延了。 它们细微、迅速、不言,像一缕风,悄悄地从缝隙里钻入,侵入你的领地,你却看不到。 一朵朵小小的、肉眼看不到的蘑菇生长在角落里,生长在土砖缝中,探听着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 没有外人的时候,人一般都愿意说真话。 耳边传来很多声音,有近的,有远的,夹杂在一起。白钰不听与她无关的废话,只听提到白玉的。 “爹,你不觉得二妹很奇怪吗?脾气和性格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这道声音来自白老三的大儿子白富民,他正对去而复返的白钰评头论足。 “可能是叫那瘸子揍了,脑子不清楚了。咱们前天不是亲眼看着她走进齐家的大门吗?那就是齐大军的人了!下午送过去得叫齐大军再加笔钱,自己媳妇儿没看牢,能怨谁?” “她不是从齐大军家里跑出来的吗,还愿意回去?” “不回去绑也得给绑回去,我是他爹,她敢不听我的?那彩礼钱齐大军可是出了,给你弟置办了这么多东西,现在是你名正言顺的妹夫了……” 喊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光棍叫妹夫,白富民嫌恶心,说:“我还是喊齐大军吧,叫妹夫真叫不出来……” 白老三也在那嘀咕:“叫我喊他喊姑爷,我也喊不出来……” 听到这儿,白钰抬眸,打量屋里的一切。 天还没亮透,屋里没开灯,昏昏沉沉的,但白钰能看清楚。 摆放整齐的桌椅,绣着“囍”字的棉被、枕头,房屋四角牵着的五颜六色的彩带,汇聚在中间,汇集成一个大灯笼,窗户上贴着喜纸,墙壁上挂着一家子喜气洋洋的合照,有新妇,却唯独没有白玉。 原来这崭新的一切,这喜乐的氛围,全是用卖女儿的钱换来的,而今女儿不知所踪,他们也不牵挂、不伤心,仿佛是个累赘,是个与人交换的商品,丢掉了卖掉了,就不希望她再回来。 白钰替白玉感到心寒。 生在这样窒息的家庭中的女孩,现在在哪呢? 白钰又听了别人说的。 “前天齐大军不在家啊,上县医院看病去了,这两天不都在县医院吗?我去县医院拿药还碰到他了,白水家的二虎子拉他去的,一趟十五块钱呢,他也没和齐大军客气。” “白玉去了他家发现没人又跑出来了?” “是啊,你姑姑跟我说,她看见了。她看见白玉走白水家后门那条路又回来了,但有没有走到家就不好说了,不是失踪了两天吗,还摔伤了脑袋,这两天去哪儿了谁知道啊。” 在这段对话里,白钰得到了两个关键的能提示位置的信息——齐大军家、白水家。 前者是白玉失踪的起点,后者是白玉曾经经过的地方。 白钰打算先从这两处找起。 有了名字再确定方位不是什么难事,就看有没有人呼唤这两个名字。 例如这样:“白水啊,今天二虎子有没有空啊?我想进趟城,买两身衣服,明天要去给栓子说亲啦。” “阿桂婶啊,栓子相好人家啦,哪的啊?” 找到白水家,再找齐大军家更容易了,因为就在附近,白钰沿线找来。 菌丝在地表穿行,地面上有任何风吹草动,白钰都知道。 分了几条不同的路找回白老三家,活物碰见了几只,有鸡有鸭有羊有兔,活人也碰见了几个,男男女女,走村串户的,但都和白钰没什么关系。 过白老三家再走有一座山,当地人叫它断崖,是一座云雾缭绕、树叶遮天的大山。 白钰也去那儿找了找。 这座山大,一找就是一上午,期间王芳来砸门多次,叫白钰从她弟弟的新房里滚出来,说她要是弄坏了里头的东西,自己绝对饶不了她,要把她的皮剥了。 白钰等着她来剥自己的皮。 又找了一下午,那个叫白钰的姑娘依旧不知所踪,砸门的人换了许多个,各种难听的语言从门缝里钻入。 白钰闭着眼维持着原样的坐姿,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妈,她怎么在里面不出来呢!弄坏了我的东西怎么办?”新房布置好,白富国自己都没进去躺过,小心宝贝得很,今天白玉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跑到他房间里来了。要是给他乱搞一通,他真是要气死了! 白富仁急得团团转,找王芳。 王芳只能重复之前的套路,又骂又砸。 白钰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找自己的人,并想好自己离去时要送这一家人怎样一份大礼了。 由下至上,绕着断崖,一圈一圈,地毯式地找人,白钰连这座山里埋着多少的尸骨都盘出来了,却唯独不见白玉的踪迹。 找到山顶的扶桑树下,终于有了收获。 白钰找到了一双鞋。 这双鞋上的泥是新的,痕迹也是新的,肯定不是故去的人留下的。 白钰觉得这双鞋的主人是白玉。 怎么验证? 出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我前天去齐大军家,穿的是什么颜色的鞋?”骂了一天的王芳见人出来,正要拿手去拧白钰的胳膊,闻言愣住了。 问鞋?怎么突然问起鞋了? “麻布做的,蓝色的嘛,你大嫂不穿给你穿的。”王芳脸在愣,嘴已经答出来了。 在家里,白玉都是捡祝丹秋不穿的鞋穿,祝丹秋又独爱这款鞋,买新的也是买一样的,所以王芳不用想也知道答案。 “哦。”白钰听完又将门关上。 “你、你、你,反了你了,怎么能在你弟弟发房间待这么久呢!”骂没用,砸又怕把门砸坏,王芳心里窝着火呢,想着一会儿白玉出来,一定要把她的耳朵拧掉! 白钰确定扶桑树的周围没有人留下的痕迹。 只有这一双鞋。 她又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将这座山没找过的地方统统找了一遍,非常确定这座山里没有活人,也没有刚死的人。 如果她去寻短见,也该留下个尸体吧,不可能掘地三尺都找不到。 没有尸体,代表她没有寻短见或是遭受到意外。 那人怎么不见了? 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都没法解释。像她上辈子是狐狸,这辈子转世投胎为什么是蘑菇?狐狸和蘑菇,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白玉留下了一双鞋,人呢踏破整片山林也找不到,白钰希望她去了一个没法解释的地方。 当野花,当野草,当碧波,当暖阳……当任何她想当的东西。 她希望她在那个世界安好,不要回到这个人世里来了。这个人世的人和事不值得她留念。 “爹,白玉出去了,大晚上的她去哪儿呢?” 夜里,祝丹秋出来上厕所,看见白钰从小叔的新房里走出来,径直走向树林。 “回齐大军那了吧,富国,富国,你过来看看,你房里有什么东西损坏没有?”有他要叫齐大军赔。 白富国闻言,赶紧跑过来,开灯检查了一遍,真想找出点被白玉动过的东西,叫齐大军给他换新的,可找来找去,真没找到。 “算她识相,没把我屋里的东西弄乱。”一行人检查过一遍,又各自回房去睡觉了。 “轰隆隆——” 夜里打了几声雷,开始下起大雨来。 没人关心独自走在雨夜里的白玉有没有瓦遮头,她的血亲正在呼呼大睡,做着有房有车在村里挺胸抬头的美梦。 留下一些“贺礼”的白钰也不关心这些人做的是什么梦,荷包里有多少钱? 她静待雨歇天明,静待着自己撒下的孢子如何占据这间其乐无穷的屋子。 “爹,我的婚房,我的婚房……”早起觉得不放心,又去溜达了一圈的白富国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 一朵朵大小不一,颜色也各异的菌子爬满了他的床,并从沙发、木椅、茶几、地板底下长出来。 窗帘上有,衣柜里有,抽屉也有,甚至是那台新买的电视机,都从屏幕的缝隙里挤出一朵朵颜色诡异看起来就有毒的蘑菇。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白富国两眼一翻就要晕去。 后一步到来的王芳看到自己亲手打点的婚房变成这样,晕得更快。 还有惊喜。 “嘭——”驻扎在窗帘上的那朵蘑菇释放出孢子云,更多的孢子撒向这个家。 “嘭——”喜被中心的那朵呼应,炸出千千万万颗墨绿色的象征新生的孢子,只要落地,它们就能长成蘑菇。 “嘭嘭嘭嘭——”房间里所有的蘑菇都炸开了花,浓郁得像毒雾一样的孢子朝其他房间飘去,也朝门外的几个人吹来。 “呸呸呸!我们身上不会也长蘑菇吧?诶爸?你怎么了爸?” 又晕了一个。 后面的一段时间,白家村白老三家前年新建的砖房被蘑菇占领的事,在邻近几个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他们建房的时候不地道,占了老菌王的土地,还不把人家好好安置,把老菌王铲除了,现在老菌王的子嗣回来抢地盘了。 有人说白老三作孽太多,把如花似玉的闺女嫁给六十岁的老光棍做老婆,上天下惩罚了。 还有人说昨夜的雷蹊跷,打得可响可惊心,好像雷老爷在生哪门子的气呢,会不会你是白老三家赚了钱,没拿东西去孝敬天上的神仙,才导致雷老爷发怒的呀? 这一发怒,可不就是要把你的家当收走吗? 不管是哪种,白钰都听不到了,太远了,她的菌丝已经和那处断联了。 她现在在一辆大巴上。 原先她在山路上走着,遇上一辆大巴,大巴车的主人见她一个人走,就停下来问她要去哪。 白钰说,去a市。 然后大巴车的主人就叫她上来了。 这辆车的终点是哪儿白钰不知道,她上来了,并跟着它摇摇晃晃了很久。 14、第14章 “你哪儿人啊?” “清水镇白家村人。” “清水镇在z市啊,这里是w市,你用双脚走了四个城市?” “是啊。”白钰说。她白天嫌太阳晒,就用菌丝在地底下游走,晚上月亮出来了,再变回人形靠双脚走路。 她得感谢这几个城市山林众多,她走的也是山路,没有监控。不然一条空荡无人的路上,走着走着突然从地底下钻出无数的丝线,汇聚成人模样,再长出血肉,不得把监控后面的人吓死? “那你是因为什么从家里出来的?”大巴车的司机一边开车一边问,这条路上车少路又笔直,可以闲聊两句。 白钰就坐在上车后的第一排,离驾驶座近的位置,非常好攀谈。 白钰俨然已经进入白玉的角色了:“我爹要把我嫁给六十多岁的老光棍,还是个瘸腿会打人的,我不从,就从家里跑出来了。” 司机:“什么也没带?” 白钰:“带了两张卡。” 司机:“卡里有钱吗?” 白钰:“身份证和医保卡能取出钱吗?我不知道。” 司机:“……”敢情不是银行卡呀。 司机:“那你身无分文也敢跑这么远?” 白钰靠着椅背,很有底气地双手抱臂:“为什么不敢?” 司机:“不怕被人骗?” 白钰笑:“我有什么好骗的,我都身无分文了。” 司机从后视镜看白钰:“骗一定要骗钱吗,劫色不行?” 白钰眼睛看向窗外,口气有些狂:“要劫色啊,他有这个胆子就来吧。” 司机开车过了一个红绿灯又问:“你不怕我们这是开往缅甸的车?叫你上来你就上来了?” 白钰:“缅甸是哪儿?” 司机:“诈骗团伙聚集的地方。” 白钰不以为意:“哦。” 司机:“你识字吗?” 白钰:“不识。”说得非常理直气壮。 司机:“……那你真的非常适合上我们这辆车。” 车子上了高速公路,路上的车变多了,司机专心开车,不和白钰闲聊了。 白钰嘴闲了下来,眼睛闲不下来,开始到处看。她就转头看向身后,看这一车的沉默的女人。 车上都是女的,三十岁到六十岁不等,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包大大的东西,用两手箍着,眼睛都在看窗外。不知是在看风景,还是在想事情。 白钰侧坐着,一张脸一张脸地扫过去,看到一张满是淤青的脸时停下,无名的火蹭的一下就起来了,走过去怒气冲冲地问道:“谁打的?” 被她问到的那个人将脸别了别,将卫衣的帽子往下拉了拉,挡住半张脸,有些难为情,不知道该怎么答。 经历了白玉家的事,白钰对这样欺侮人的行为很窝火,问这个人:“欺负你的人在车上吗?” “不、不是……”怕这个好心的妹子误会,那人连忙解释,“是我丈夫打的,不是车上的这些人。我也是脱离村子出来的,我丈夫喝完酒后总打我……” 白钰气不打一处来,瞪着眼睛道:“你丈夫叫什么,哪个村的?我去找他算账。” 别说,她这双笑时妖媚的狐狸眼,瞪起来时可比一般人凶多了,好似凶光要从眼睛里射出来,把她所仇视的人扫射一遍。 坐在她边上的这位中年女人,也就是怕被人看到脸上的伤的这个,闻言笑了,坐在她周围的几个也一起笑了起来。 “让他自生自灭去吧,我已经和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了,婚也离了,以后再也不用看他那张丑恶的嘴脸了。妹妹,你听我一句劝,你老家可千万别回了,回去了你爹准让你嫁给那个老光棍,你不从,他绑也得给你绑去,到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 “是啊,是啊,你可别再提替他们想了,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没钱的话姐借你。” 说着,半车的人都埋下头来,在膝盖上抱着的大大的包裹里掏钱,要给白钰。 白钰就不懂了。 不懂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她是一只修炼千年的狐狸,化形后,那也是活过千年的女人,怎么就被冠上妹妹的称呼了?这一群四五十岁的女人,年龄都这么小,要叫也是她管她们叫妹妹。 另一处是:她是过来了解情况的,怎么回去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大把的钱,抓都抓不住了? 回到座位上,白钰先是打量了一下自己,打量自己的着装。 她化形时用枯花枯叶制做的这身衣裳挺好看的呀。衣领、衣角、袖口、裙摆,都很工整呀,没有一处是破损的,这群人是把自己当成乞丐了吗? 正要起身,把钱一份份地还回去,并且要严肃认真地告诉她们自己不是乞丐时,一直眼睛看路耳朵在听的司机开口了,问白钰说:“你去a市做什么啊?” 白钰简洁地答道:“找人。” 司机警惕道:“找谁?不会是骗子跟你说这儿有个高薪的工作,然后叫你来的吧?” 白钰摇头:“不是,我找我妹妹。” 司机:“你妹妹家的地址?”有地址她还能把她送到她妹妹家门口去。 白钰:“我不知道。” 司机:“联系方式?” 白钰:“没有。” 司机:“……a市很大的知道吧?” 白钰:“哦。”刚知道。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眼这个半路上车的白钰,又看了眼车厢后头其他座位上的女人,说:“那你跟着我们吧,我们这儿挺适合你的。就算找到你妹妹,你也需要一份可以维持生计的工作,不然叫你妹妹养你吗?你妹妹多大年纪,在a市干嘛?” “十八岁,在上学。”白钰答。 司机:“亲的吗?” 白钰:“不是亲的,口头上叫的。”确切来说,她应该管长晓叫恩人。但这两个字分量很重,她想放在心里叫,不想说给外人听。 司机:“……”听着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司机问她:“要不要来我们农场打工?我们农场在a市郊区。来了你就有地方住,也有东西吃,不必风餐露宿,而且有收入。” 白钰问:“收入是什么?” 司机答:“钱,用来买东西的钱。有了钱,你就可以自己做主,买自己想买的东西,不必看别人的脸色。” 这个别人主要指的是家里人,车上这些想要脱离原生家庭或夫家桎梏的人,多多少少都经历过用钱买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遭到指责和谩骂的情况。有了钱,她们就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白钰想了想,倒是想到一个愿意买的东西,问:“我想买能在天上飞的东西,四片扇叶转着飞的那种,花多久时间打工能买到?” 司机以为她说的是无人机,想了想道:“一个月吧。”她选的是性价比高,适合白钰的品牌,几千块就能拿下。 白钰想,她打一个月的工,就能买一架在天上飞的那个玩意儿,到时候她也开着去接长晓,把长晓接到她住的地方来。 她正想着,后面那个脸上有淤青的姐姐开口了,目光闪烁着殷切的期盼:“妹妹,来农场跟我们一起工作吧,严老板是个好人,她不是骗子。” “是啊是啊,来吧,跟我们一起。” 白钰扭头看向身后,惊讶道:“你们也是要去的?” 一整车的人点头。 这样一个长得好看,心思又单纯的小姑娘,放她一个人去社会上闯荡,真的很容易被人骗。不如去严老板的农场,和她们一起打工,她们会帮着照料的。 白钰想了想,说:“好,我去。” 一车的人笑了,正在开车的严心蔚也笑了。 “钱还给你们,我不是乞丐。”白钰一份份地还钱,一个个地认真说。 接过钱的人也一句一句地回她:“好,你不是乞丐,这儿没人把你当乞丐,大家都是姐妹。” 白钰纠正:“我叫白钰,你们就叫我白钰,别叫我妹妹。”叫妹妹她实在听不顺耳。 其他人都应道:“好,我们叫你白钰。” “不如你们都做个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一下吧。” “我叫武霞,她叫田恬,我们都是z市武峰村的。”有的不好意思开口,邻座的就帮着说了一声。 “我叫何萍,从x市大屏村来。” …… 一声声语调轻柔,揉和着笑意的介绍交替着传来,传到车厢里每一双认真聆听的耳朵里,持续了二十几声才停下。 白钰听完以后想:今天过得有点不可思议,她怎么会一下子认识这么多的人呢? 这辆外表涂有“晴天农场”四个大字的大巴车行驶在w市通往v市的高速公路上,再过几天,她们就会抵达a市。 于此同时,身处a市的长晓,也从医院回到了自己的家。 直升机落地a市叶家的私人停机坪后,叶泠音没把长晓直接送回家,而是以检查身体为由,将她留在了叶氏集团旗下的私立医院。 私立医院的医生给长晓做了全身的体检,最终得出只有一点营养不良,其他都没什么大碍的结论。 老板想将人留在医院,医生就将病情说得严重了些,强烈要求长晓住院治疗。 没什么机会识破他们诡计的长晓只得应下。 长晓在医院住了几天,叶泠音就陪了几天,并问了长晓很多山里的遭遇。 长晓都如实答了。 问到白钰时,长晓就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了。 泠音姐问她们初见。 她和姐姐打的第一个照面就是在床上,姐姐趴在她的身上,叫她起床。 她看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容颜,并且从姐姐身上感受到一种很莫名但是无比确定的心安和熟悉。 长晓说不出来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这个场面,好在后面泠音姐也没有多问。 15、第15章 五一过后第一个工作日是周二。 周二一早,长晓就拎着大包小包,带着一堆学校里要用的东西,找到了司机赵天全停在家门口的车。 “赵叔,你不用帮我,自己来。”长晓记挂着赵天全手上的伤,不让他帮自己拎东西。 “没事,我的手已经好了,没好全我怎么敢给你开车呢?”赵天全还是想上去搭把手,这么多的东西一看就重。 长晓一口气把东西拎到后备箱里,左挪挪右挪挪放好,就将后备箱合上,转身冲赵天全笑道:“赵叔,缝了那么多针,还是多养养。今天我自己开车去学校,你别送了。” “那怎么行呢!”赵天全焦急道。 自己拿的是做司机的工资,不给领导开车哪成啊? “车我开去停在教职工的车库,周末我再开回来。”长晓跟着导师王淇做项目时,申请过一个车位,用到这个学年结束。昨天她打电话到王老师那儿问了,王老师说还可能用,她才决定开车去。 赵天全道:“我早上送你去,周末再接你回来不就好了。” “不用了,赵叔,你在家歇着吧,我怕遇到早高峰,先走了。”说着,长晓就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边拉过安全带系上,边冲赵天全挥手道,“外面风大,赵叔快进去吧。” “那你路上小心点啊。”赵天全嘱咐。 “嗯。” 将车子启动,长晓平稳地行进在通往a大校园的道路上。 算上寒假,她离开学校将近四个月了,也不知这四个月的时间,学校的变化大不大?同学、老师们的变化大不大?再见到她会不会感觉生疏? 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车开到位于a大校园北区紫荆苑1栋的宿舍楼下,长晓先把东西放下来,刷门禁卡进宿舍楼,把东西放宿管阿姨那,然后去停车。 “长晓回来啦?身体怎么样啊?” 长晓回到a市才知道,学校那边,泠音姐帮自己请了病假。对外宣称失联的这几个月,是在国外治疗,因为需要静养,就和外界切断了联系。所以上至老师,下至宿管阿姨,都以为她生了一场大病,刚从鬼门关回来,看到她都是用惊喜又关切的神情。 “好了,李阿姨,我已经好全了。”长晓为了证明自己身体没有任何异常,配合着在宿管李阿姨面前转了一个圈。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小苏天天念叨着你呢,一会儿换班我得给她说说,她肯定很高兴!” “嗯,一会儿我见到她也跟她说一声,李阿姨,我先去停车了。”宿舍门口可以临时停放,久了不行,长晓还是得把车停到地下车库去。 她出去把车停好,回来时却发现暂放在宿管阿姨那的东西不见了,看眼阿姨,阿姨说:“你的几个小伙伴给你拎上去了,那几个像小老鼠一样钻下来,偷偷摸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做贼呢,我差点拿扫把轰她们。” 长晓笑了笑,说:“那我上楼了阿姨。” 李梦兰脑袋从办公的桌子前探出,叮嘱:“慢点,你一定要慢点啊,有困难找阿姨!” “好。”长晓应。 长晓的宿舍在三楼,是走廊尽头最靠近电梯口的一间。 她乘坐电梯上了三楼,刚出电梯门,就看见了红砖铺的墙上贴着一个巴掌大的便签纸。 便签纸的背景是一颗红色的大苹果,手绘的,大苹果上用黄色的颜料笔写着:要放礼花,不要被吓到。 还配着两个夸张、惊吓的表情,一左一右,两种画风,看着就是两个人画的。 走一步又看到一张,上面写着:要跨火盆,裙子记得提一提。 长晓笑了,不知道她们是怎么知道自己今天穿的是裙子的,是因为太了解了吗? 再走一步,又看到:要用柚子叶扫全身,记得闭眼。 长晓记住了,然后往前,到自己宿舍门口,再停下。 宿舍门关着,但门旁边安着铁栅栏的窗户开着,三张高低错落的脸挤在小小的窗户里,争先恐后地对长晓说:“要放礼炮了,要捂耳朵吗?” 明明提醒过了,她们还是不放心,觉得要正儿八经说一声才行。 为了欢迎长晓回来,宿舍的几个小伙伴想整点有仪式感的东西,但又怕长晓大病初愈的身子不禁吓,不断在柔和商定好的方式。 长晓体会到小伙伴们的良苦用心,将感动收在心里,然后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会被吓到。 “那你开门吧。” 门是从外面栓上的,需要人从外面打开,看来为了给自己去霉运,隔壁寝室的同学也出了不少力。 长晓拉开门进去,三响礼炮一齐炸在她头顶上方,五颜六色的彩纸飘落,因为是强效去霉运版,纸条上还有字,是“退”字,每一张都有,而且是手写的。 “跨火盆跨火盆。”三声呼唤,将长晓的注意力从字上转移到面前摆放着的东西上。 就说在宿舍怎么能点火盆?原来是剪下了纸板,再用颜料上的色,拼接成火焰的形状。因为做的急,颜料还没干,所以就有了提裙摆这一出。 长晓按照要求跨过了火盆。 “抬手,闭眼,转身。”寝室长夏仪站在火盆后面,拿着柚子叶给长晓扫去附着在身体表面的霉气。 一通仪式做完,紫荆苑1栋301宿舍的四个国画系的大二学生终于齐聚在一起了。 “诶呀,我们长晓受苦了啊,瘦了一大圈。” “还有我们这双点石成金的手,我们国画之光啊,怎么被扎了这么多的针眼?可心疼死我了。” 这是前几天输液留下的,其实没有什么大碍,长晓反握住这一双手无比关切的手道:“我没事,你们不用这么紧张,我现在能跑能蹦能跑八百。” 寝室长道:“你可悠着点,下午去书法学院上课,专属座驾都给你安排好了。” 长晓瞪大了眼睛:“还有专属座驾?” 夏仪拍着她们宿舍的顶梁柱老高的肩膀道:“我叫老高背你去。” 长晓:“别,没这么夸张……” 寝室长哈哈笑道:“跟你开玩笑的,你坐萌萌的电动车去。她那电动车不有后座么?” 长晓推拒:“那也不用,我自己能走。” 寝室长拿出说一不二的气势:“一点半我们准时来接人,到时候你就在宿舍里等,我们从七楼下来。” 长晓疑惑:“为什么是七楼?”她们不是一间宿舍的吗? 夏仪道:“你大病初愈要静养啊,我们跟管宿舍的孙老师打过报告了,孙老师同意我们换宿舍,我们就搬到七楼去了。” “不用换的。”长晓急道,“再跟老师说换回来吧。” 住三楼多方便啊,等不及电梯就走楼梯,上下楼方便,还在最边缘,光线充足,没有遮挡,晒衣服和被子都很方便。 她们当初就是因为都喜欢这间宿舍才成为舍友的啊,怎么现在就剩下了她一个? “你姐姐都跟我们交代了,晚上你得休息好,有事去隔壁找小鹿,她都在,或者是在群里发个微信,我们马上从七楼冲下来。” 寝室长口中的姐姐,除了泠音姐没有别人。 泠音姐觉得自己在山里没有睡好,需要补觉,所以把她的舍友都劝走了?没有这个必要吧。 磨合了一年半,她早都和舍友磨合好了,晚上睡觉,她们不会吵到她的。 长晓还想再说,宿舍的几个给了她一个“乖啦”的眼神,叫她乖乖地服从安排。 长晓是宿舍里年纪最小,性子最软,又最好说话的一个,被宿舍的几个当做妹妹来对待,属于被照顾的对象,话语权有,但不多。 大姐二姐三姐做决定后,就不容许她再做更改了。 长晓被迫住进了单人间,她们学校明明是四人间的宿舍。 舍友连她的床铺都铺好了。她原先住上铺,现在被搬到了下铺来。各种东西也被放在了应该摆放的位置上,包括她刚拎来的那两袋东西。 “我们回七楼,你休息着,有事叫我们。” “嗯。” 课是下午的,早上她们还有时间休息。 三个舍友昨天晚上肯定是通宵了,长晓赶紧让她们回去睡一觉。 舍友走后,宿舍空了下来,长晓又回到了一个人呆着的空寂时光,她抓了手机,跑去床上趴着,闷闷不乐地用额头抵着枕头。 在编造病情和被人追杀这两个选项面前,长晓会选择告诉同学们真相。 这两项都会令关心她的人担忧,但后者是真实的,说出去时,她不会产生欺骗同学感情的负罪感。 泠音姐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是担心家庭茅盾造成的纷争会成为别人的话柄,遭到同学和老师的孤立吗? 完全是多虑了。 长晓在要不要更正事实之间摇摆。 说了,她心安了,但泠音姐捏造事实的行为会引起更大的争议,对她和她公司的形象造成影响。 要不说,她心里就亏欠着。 好难。 要是姐姐在就好了,姐姐在就会支持她的想法,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长晓心里的天平本就是倾斜的,但行动上有所顾忌,叶泠音帮了她那么多,她相信她的出发点是好的。 而白钰是行动上很少有顾忌的人,想到什么做什么,有时就算有顾忌,也会换个法子做,目标是一致的。 长晓需要她的支持。 想着想着长晓就发现,自己好想姐姐啊。 联系方式给出去这么久,姐姐还没给她打电话,是因为借不到手机吗? 她手机找回来后,一天要看八百回通话记录,总怕自己漏接了。 要是现在能联系上姐姐就好了…… 16、第16章 严心蔚带着一车山里来的姐姐们进城,第一件事就是给她们办卡。 办银行卡和电话卡。 银行卡发工资用,电话卡当然是用来联系,工作要联系,交到朋友和聊得来的人,也要联系。 这两样东西进城的时候办比较方便。 被严心蔚带到a市的这些人,多数事每天睁眼就要给丈夫孩子洗衣做饭,料理家务,还要忙活田里的事。从天亮忙到天黑,脚不沾地,还讨不到一句好的。 嫌饭煮得不够多,小气吧啦,嫌菜上得不够快,是要饿死他啊,上了又说怎么端凉的给他?凉的怎么吃! 嫌你花钱快,问你钱都花哪儿了。嫌你不赚钱,说你好吃懒做天天待在家里,靠着他养。 说你性格不好,这也顶嘴那也顶嘴,他们当家做主说两句还不行了? …… 对方永远在说,她们永远在忍气吞声。 有一日,她们决定不忍了,决定离开那个处处是指责谩骂与体力压榨的家。 严心蔚是在数不清的家庭纠纷里注意到这群人的。 她原先是个律师,给人打离婚官司。 她发现面对物质精神多方面的摧残,大多数的农村女性选择忍气吞声,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逃离以及没有自信逃离。 在长期的打骂侮辱及精神pua之下,她们对自身极度不自信,不知道自己离开这个家后该靠什么为生。她们不识字,没见识,没走出过大山,不会使用智能设备……外面的一切对她们来说,新奇但困难重重。 严心蔚是搭建她们与外部世界的桥梁,是来告诉她们这一切都不难的人。 她希望尽自己所能将这些人与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连通上,教授一些基本的、能在这个社会立足的方法。 有了方法,建立了连接,再挖掘自身的可能性。 前两步由严心蔚与晴天农场的其他员工来完成,最后一步,由想要主宰自己人身的女性自己完成。 这样的事,严心蔚已经做了五年了,而这一批从山里来的姐姐们,是晴天农场的第二批“正式员工”。 这样的运行模式近一两年才步入正轨。头两年要先将农场运行起来,有营收,才能做这些事。后面两年则要让需要帮助的人相信她不是骗子,才能实现脱离家庭的第一步。 好在现在渐渐有口碑和名声了,严心蔚解释起来不会那么困难,主动找她帮忙的也很多。 她只选已经想清楚并且真的需要帮助的人。 “你好,身份证给我一下。”白钰坐在一张白色的大方桌前,桌子后那个微微笑的女孩叫她拿证件。 白钰掏出身份证递了过去。 “你好,我们这款套餐包含300分钟的国内语音,50g的通用流量以及30g的专属流量……首月免月租,次月起19元/月扣款,您了解了吗?” 尽管营业员说话的声音已经温柔得不能再温柔,语速也放得非常非常地慢了,白钰还是听不懂。她连分钟和g是什么都不知道。 好在下车时严心蔚已经跟她们大致地解释过一遍了,说明了电话卡的作用。 白钰知道自己点头就是,不用真的明白。 她需要电话卡,有了电话卡她就能打电话给长晓,听到长晓的声音。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长晓的声音了。 黏附在长晓身上的那粒孢子至今没有消息,不知道是掉了,还是没有遇上合适的地方,迟迟没有生根发芽。 它若长出来,白钰这头是会有感应的。 “您来选了一个号码,选您喜欢的。”营业员递上了一打写有号码的卡片,让白钰自己选。 白钰看不懂数字,把卡片交还给营业员,说:“你给我念念。” 办业务的小姐姐笑了笑,柔声说:“好,这一张是135……” 严老板将人送来之前,已经和营业厅里的人打过招呼了,她们之前也有过合作,知晓对方的情况。 面对这样一群人,营业员小姐姐就想象面前坐的是自己家里只懂方言不懂普通话的姨姨,去异地办理业务时会遇到的情况,她希望自己能给予她们最大的温柔和耐心。 念了好多张,听到“0715”的尾数时,白钰喊停,然后说:“我要这个。” 原因很简单,七月十五是长晓生日,她觉得这个数字好。 “好,那我为您办理。” 一早上的时间磨在营业厅,一下午的时间磨在银行里。 在路上走了几天几夜的大巴,终于在夜幕降临前,抵达了终点——晴天农场。 “25、26、27、28……29?怎么多了一个,不是说二十八个人吗?我们的木屋四个人一间,床位也就这么多,多的那个怎么办?”负责安排内务的员工小许多点了一颗人头以后,就开始找老板的茬了。她所有的事情都是按二十八个人来安排的。 严心蔚指着一来就东逛逛西转转的白钰说:“半路遇上的,也给带回来了。” “咱们的木屋只能住二十八个人。”小许强调。 “把我那间休息室给她,我去和王老师挤一挤。” 小许想了想,说:“行,就这样吧,只能这样了。” 又想起明天是周三,问:“明天礼拜三,王老师是不是有空过来了?” “嗯。”严心蔚点头,“她周三下午没课。” 小许说:“那王老师要过来给新生们上第一堂课了。” 严心蔚笑道:“是啊。” 小许:“明天你去接她吗?” 严心蔚点头:“对。” 事情都交接完毕,剩下的就交给小许了。 严心蔚开了几天几夜的车,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酸的,她去自己休息室了卷了铺盖,抱到王老师房间里,往沙发上一丢,然后直咧咧地扑倒在王老师的床上,抱着王老师躺过的枕头被子睡了一觉。 “这是你的房间,以后你就住这了。”将严老板带回来的新同事一间间地安排下去,最后一个是白钰,小许就带她来了严心蔚平时午休的地方。 农场在山上,严老板父母家在城里,她平时跟父母住,只有农场有事走不开时,才会住在农场里。 王老师房间大,她去跟王老师挤一挤也挺好,反正王老师也是偶尔在这住一下,东西不多,挤得了。 “枕头棉被那些,我都给你换新的了,你看下还缺什么,跟我说。” “那是什么?”白钰跟在小许后头,指着一身放在床铺上的衣衫说。 “那是我们的工作服,严总说你出来的时候没带行李,叫我先拿两身工作服给你换洗。内衣内裤是一次性的,你先应付几天。尺码多少,你告诉我,我去网上给你买。” 白钰:“尺码?” 小许的目光往下移了移,然后红了脸,低着头道:“就是穿多大号码的内衣……” 白钰低头看着自己丰隆圆实两座小山似的□□,语气淡淡道:“你看着买吧,我也不知道尺码。” “好。”小许目光移走,去看别处,觉得气氛还是有些尴尬,就说,“你、你在房里歇会儿吧,过会儿吃饭有人会叫,吃饭你再出来。” 在路上奔波这么多天,晕车的不少,但白钰并不觉得累,问:“做饭的地方在哪儿,我想去看看。” “我正要去,你跟我来吧。” 白钰在小许的带领下走向小屋的厨房,听小许介绍,在厨房里忙碌的阿姨只有两个,因为要准备三十多人的饭菜,很早就开始了,现在还没弄完,她正要准备过去帮忙呢。 到厨房一看,乌泱泱的一大片,傻眼了。 刚才晕车晕得胆汁都要吐出来的姐姐们,这会儿已经像没事人一样在厨房里忙碌了。她们分工明确,像女将军一样在灶台上排兵布阵,利落又飒爽。 韭菜放这里,芹菜放那里,蒜谁剁的?剁好了就拿过来吧,肉先炒,放前头去…… 这一幕对于不会做菜的小许来说真的像电影里的画面一样精彩,而且是精彩纷呈。 颠锅的有,送水的有,一人喊谁:“把我炒菌子的蒜拿走了。” 就有人递新的蒜过去,说:“先给吴姐了,这把给你。” 那人笑说:“好咧,刚好油热了。” 听到那边在炒菌子,白钰就过去看了,看炒菜的将一大盆菌子倒入锅中,大力翻炒,十分熟稔,白钰问道:“怎么看这些蘑菇有没有毒?” 她发现自己的评定方法和人类对蘑菇毒素的接受程度不一样。她得问清楚了,下次才能给长晓做没毒的蘑菇。 “你看啊,炒到这样的程度,蒜没变蓝,就说明这盘蘑菇都是没毒的。” 白钰视线从锅中抬起,移到炒菜的人脸上,停顿了一下才问:“……变蓝就是有毒的?” “对啊,变蓝就不能吃了,赶紧倒掉,吃了会死人的。” 上次长晓问她变蓝的蘑菇能不能吃,她还信誓旦旦地说能吃,害得长晓中了毒。 这次她可得记住了。 “熟了,你尝尝,够不够味儿?”炒菜的何萍,也就是被丈夫家暴,和他离婚的那个,夹了一块蘑菇到白钰嘴边,叫她尝尝。 白钰张嘴含住,还没咀嚼眼睛就亮了,因为炒出来的汤汁非常鲜美,她眼睛亮亮地问:“能教我吗?” 何萍笑道:“能啊,怎么不能?下一盘你来炒,我来指导,包你学会。” 三十几个人呢,挤一挤也得坐三桌,可不得多炒几盘。 17、第17章 长晓决定将失联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告诉舍友,利用下午上课前的那段时间。 她发微信跟她们说有事要讲,三个舍友收拾好下午上课要用的东西后,早早就下来了。 “什么?你说你失踪的这几个月是被人追杀了?!” 这个结果对于舍友来说好像冲击更大,她们警惕地看向宿舍的窗户及窗户旁边那扇未被反锁的门,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充斥着不安全的讯息。 宿舍的“顶梁柱”老高离门最近,又身高臂长的,手一伸就把门栓了,然后坐回来,听长晓继续往下说。 “嗯,被我哥哥追杀。” “你哥哥追杀的你?!!”三张震惊得无以复加的脸一齐摆在长晓面前。 长晓哥哥她们见过呀,人高高瘦瘦的,带着眼镜,有一双常常保持笑容的眯缝眼,看着脾气挺好的,没想到心里这么歹毒。 “我感觉我瞬间有了武力。”写得一手好字的杉榆拿着下午上课要用的笔,像握着一把开过刃的宝剑那般,横在自己与长晓身前,姿势神态都像在说:别怕,我保护你,我给你当保镖。 寝室长夏仪也说:“小时候我去少林寺住过几天,可能被传了什么功法我还不知道,等要上阵杀敌的时候就知道了。” 蝉联过两届长跑比赛冠军的老高语重心长道:“实在不行,我背着你跑。” 长晓赶忙:“不用这么紧张,我哥被抓了,进监狱了,做不了坏事。” 燃起来的热血一下掉一半:“他都没什么残渣余孽吗?” 有的话,她们也能打。 “有是有,但都被泠音姐处置了,所以现在我没什么危险。” “这样啊……”几个已经摆好迎敌姿势的舍友彻底卸下身上那股气势汹汹的劲儿,坐回各自的座椅,围拢在长晓身旁。 她们是倒着坐的,椅子摆得像朵花儿,手抱在椅背上。 “怎么感觉你们很失落的样子?”长晓笑着问。 “我们就是有点中二。”夏仪说。 也就是过个演戏的瘾,真实生活中,她们希望这些不好的东西都离她们亲爱的舍友远一点。 说回重点。 “这几个月我都躲在山里,没你们想的那么惨,我也不需要养病,不需要一个人住一间宿舍,你们赶紧跟孙老师说换回来吧。” “孙老师好像出差去了,”杉榆道,“而且我们一个学期只能换一次宿舍,再换就要等下个学期了。” 这个长晓不知道,她满心失落地说:“这样啊……” 寝室长夏仪揽着她的肩头,冲她挤眉弄眼:“我们这样不好吗?要画作业或看剧就来三楼,到睡觉查房的点再上去,不就等于有两间宿舍了?你也可以上来找我们。” 说的也是,她们美术生东西可多,在宿舍里摆个画架,走廊都要被填满了。四个人一起画些什么时,桌子也不够用。 桌子上本来就有很多的生活用品。现在生活用品被搬走了,桌子空了很多,她们可以把这当做画画学习闲聊的空间,楼上用来睡觉。 把心里事说出来以后,长晓内心的负担减轻了很多,脸上的笑也多了。 “哎呀迟了迟了,聊太久了,我们上课要来不及了,得跑着去了。” “那就跑着去吧。”以前起晚了,也是一群人跑着去教室的。 “行,那就跑着去呗。” 长晓下午有两节课,一节在书法学院上行楷临摹,一节在素描教室上人物素描写生。 第二节课是跟和她做过项目的王淇王老师上的,长晓与她很熟,一见面就打上了招呼。 “长晓回来了,身体怎么样?” 长晓目前只告诉了舍友们自己真实的遭遇,其他同学和老师,她还没想好怎么说。 舍友们的建议是将错就错也不要紧,不用想得那么严重,因为过不了几天,周围的人看她活蹦乱跳的,就会把这件事淡忘了。 “已经好了,老师您别担心。” “我不担心,”一身高知气质的王老师笑道,“你的气色挺好的,昨天跟你打电话,也觉得你的声音中气十足,想来是复原得很好。” “回来了就好好上课,落下的作业和要求,小鹿那儿都有录音,你找她要。考试什么的,以你的实力,也不用担心。” 一个学期过了一半,长晓回来刚好赶上期中考,在王淇看来,这位学生的天赋、实力都很强,专业课考试对她来说那是小菜一碟。 碰上一个天赋极高对色彩又敏锐的学生不容易,王淇看长晓总带有一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自豪感。 落下的作业对这样的孩子来说更没有什么难度了,她画画快,下笔又稳,别人画一张,她能画四张,补上这些作业也是几天的时间。 所以王淇真不担心。 上课时间将近,长晓没和老师寒暄太多,笑着应道:“好,谢谢老师。” 回到熟悉的氛围中,上课有人一起闹,下课有人一起回,临睡前,还有一群叽叽喳喳的舍友边画作业边聊天,长晓害怕自己交际能力大幅下降的担忧消失了。 一切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夜里长晓洗漱完毕,躺在宿舍的床上,也不会觉得孤寂。 群里好热闹,舍友们说着任课老师们的八卦,她一条条地看着,不时插两句嘴。 到了要睡觉的点,舍友在群里道过晚安,长晓就打算睡了。 她把靠在床头栏杆上的枕头放下来,铺平整,然后钻入被窝,准备休息。 熄灯后的床,再加上窗帘,黑漆漆的,长晓睁着眼睛看向黑暗,眼前浮现的却是自己在山里被月光笼罩时的样子。 她和姐姐一起坐在瓦房前的空地上,抬头看月亮,看星河。 长晓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她的手放在两侧,抓着被子,使被子扣牢在身上。 不知道为何,最近她怀里总要抱点东西才能睡着,有时是被子,有时是舍友送的大抱枕。 她以前没有这个习惯,从山里回来就有了。 怎么养成的,她也不知道。 长晓睡着后,一颗黏附在她耳后肌肤上的孢子检测到周围环境的安全,悄悄滚落了下来。 它从长晓的枕头上滚落到长晓的枕边,又在长晓的枕头边缘找到一个与木板床接壤的地方,悄悄将菌丝扎下,然后在这里生根发芽,长成蘑菇。 夜里三点,躺在晴天农场108号员工宿舍的白钰霍然睁开了眼。 她感受到那粒孢子的存在了,她知道它在哪! 白钰欣喜不已,立马下床,穿衣换鞋开房门,要出去找长晓。 走到农场大门边时,大门上的智能监控系统检测到了异常情况,立马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阻止了白钰的出行。 白钰感觉莫名其妙,想一走了之,但又不能撇下这个叽哇乱叫的东西一直在这叽哇乱叫。 严心蔚今天没有下山,她宿舍离大门近,一听到警报声就起来了,拎着把手电出来查看情况。 银白的光圈打在白钰身上,严心蔚看到是自己人,不是什么误入的野兽,就打了一个哈欠,困意犹重地问她:“大晚上要出去?” “对,我出去找人,你有没有办法把这东西关了?” “你过来点就关了,过来过来。”严心蔚给白钰指了个位置,叫白钰站到自己这边来。 白钰后悔没用菌丝的形态出行了,要知道动静这么大,说什么也要从地下走。 慢点就慢点,但不会吵到全农场的人都睡不了觉。 白钰站过去后,那警报果真不响了。 严心蔚打着哈欠问她:“三更半夜的,去找谁啊?” 智能监控系统防贼防野猪的,非正常出行的时间有体型大的动物靠近,它就会发出警报。 这座山挺太平的,安了以后就没响过,白钰今天第一个触发了它。 “找我妹妹。”白钰手一抱,说得理直气壮。 又是这个妹妹。 “你有你妹妹的地址了?”严心蔚问。 “有。” “在哪儿,说给我听听。” “北边。”白钰看向山的北面,孢子闪烁的地方就在这个方位,她感应得到。 她们农场位于a市的南郊,整个城市对于农场来说不就位于北边吗?那不还是什么都没有,光凭着一腔的热血去找人? “你不是要给你妹妹买四个扇叶转着飞的东西吗?怎么不等买好了送给她?” 白钰那双没耐心的狐狸眼皱起,说:“买好要等一个月,太久了,我等不了。”她今天就想看到长晓。 严心蔚劝道:“这样才有惊喜啊,你想想你妹妹收到以后会多高兴。” 白钰沉默地想了想。 只要想到长晓那天被叶泠音带上飞机的画面,她就有答案了。 她若是没有一辆属于自己交通工具,以后长晓只能上别人的飞机。 大晚上的,白钰被严心蔚劝回了宿舍。门口的警报装置离其他宿舍有一定距离,警报的时间也不长,就产生了一个最好的结果——只吵醒了严心蔚一个人。 她回屋以后,卷过被子继续睡。 床头的手机屏幕上亮着她和一个人的聊天记录,聊天时间是三个小时以前,聊天信息结束在“王老师晚安”这几个字上。 严心蔚今晚是想着王老师入睡的。 那边,一觉睡到天亮的长晓发现了一个惊喜。 她床头又长蘑菇了! 而且和山里那朵一模一样! 18、第18章 “吃过饭了吗?”a大西门,一个偏僻的角落,严心蔚接上了下午要给29位“新生”上课的王老师。 “我十二点下课,十二点十分上你的车,你说我吃过饭没?”王淇上车以后,把肩上的包放下,放到后座去。然后转过头来,冲这张大半个月不见的脸,不急不缓地说。 “那肯定是没吃。”严心蔚笑起来,一脸灿烂,“我也没吃,那我们找个地方把饭吃了再去农场吧。” “别找学校附近的店,其他的随你挑。”这个时候正是各个学院的学生放学涌向饭店的点,她可不想吃着吃着就遇上学生过来打招呼,得停多少次啊,而且她好久没和严心蔚两个人一起坐下吃饭了,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只属于她们两个的地方。 严心蔚也是这样的想法,立马有了主意:“我们去农场附近的那家。” 吃过午饭,两人驱车来到农场。 对于早上给学生们上了一早上的课,下午又得给她这边的“新生”上一下午课的王老师,严老板很是殷勤,又揉肩又按背,还给泡胖大海甘草水喝。 一个大学老师来教一群不识字的成年人拼音、数字、最简单的语法,真是屈才了。 这些东西严心蔚自己能教,叫个农场里上过学的小助理来教,也能教。 但王老师说她要来,那就让她来。 主动请缨的人最是拒绝不得。 “我们先来摸个底,上面这个元音,认识的举手。” 山里教育资源匮乏,学习条件差,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但有的上过学,有的没上过学,底子不一样,王淇要摸清楚她们的底子,才能知道怎么安排自己的进度和教学的强度。 摸底了拼音,又摸底了数字,最后连二十六个字母也摸排了一遍。 她这是给一群成年人上的课,不可能像小学那样一个学科一个学科地教,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而且成年人的接受程度与学习能力和小学生也不一样。 王淇采用的是多学科融合的方式,有关的,能联系上的,她都一块讲了。 不用担心教的东西多了,这些山里来的人会记不住或是搞混,她们的记忆力以及聪明的程度比你想的要强。 她们对知识的渴求也比生下来就拥有良好教育资源的人要强烈。 王淇给这样一群人上课,心里的成就感不比给一些具艺术天赋的学生上课时所产生的成就感少。 当然,集中不了精神的也有。 只是个别。 王淇看到她真的很努力在听了,但还是忍不住地将头点下,打起了瞌睡。 这种情况,王淇一般不干预。 这不是应试教育,没有考试,也没有硬性指标,没有说一定要学到什么程度才行。 她们只负责给,接受多少全靠个人。 * 白钰发现自己是这一堆人里最差的一个。 老师指着那块黑乎乎的板子上的东西问时,她一个也不懂。 隔壁不断有人举起手来,她呢,用看天书一样的目光看这些字符。 她不仅不懂,还听不进去。 小许特意发了笔和本子,用来做笔记。她把本子摊开以后,手垫上去,倒头就睡。 本子倒是很衬她的手,垫上去以后,手臂不会疼,睡得也更加舒服,连老师讲到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都不知道。 好在扎根在农场下方的菌丝够用,她睡觉时,偷偷从讲台夹缝里冒出来的蘑菇帮她做笔记。 老师在黑板上写什么,蘑菇就指使地下的菌丝摆出什么的图形,等着白钰醒来看。 白钰醒来一看,好家伙,这么多! 关键是她听的东西有限,和这些东西对不上号啊!再抄回本子上也是乱糟糟的一堆符号,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下课时间到,其他人都去食堂了,只有白钰留在教室里焦躁地按着眉心,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又急又怒的气息。 “严老板说你是专才,专才难得,这些少懂一些没事。”有人特意折返回来安慰。 抬头一看,是教白钰做蘑菇的何萍。 何为专才?就是像白钰这样在某些方面有特殊才能的人。 早上严老板领她们去看农场里种的果树,说以后会教她们识别果树的状态,了解什么样的状态是缺水,什么样的状态是缺肥,什么样的状态是受到病虫害的侵扰。 她拿了一棵榴莲树举例,“就比如这棵,别看它外表好好的,实际上……” “树干里有只虫,就在这个位置。”白钰接道,还上去比划了一下。 严心蔚当场就愣了:“你怎么知道?”她能知道,还是通过某种从国外进口的专业的仪器检测出来的。 结果白钰说:“它告诉我的。” “那这棵呢。” “缺氮。” 严心蔚又愣住:“也是它告诉你的?” 白钰:“对啊。” 她这个不然还有什么可能的“对啊”将严老板震慑住了,也将她们这些从来没见过榴莲树的人震慑住了。 所以说白钰是专才。 白钰今天在果园里说的“它告诉我的”,就是它告诉她的。 她也是进了城市才发现,城市里的树好吵。她将菌丝扎入地底,一堆花草树木来找她,喊呐:“给我水,给我水……” 不然就是说:“我缺氮,我缺氮……” 还有的说:“我身上好多虫,咬死我了,快帮我一下。” 这是非常不客气的了。 客气的只是叫她捎个口信,给它的亲朋好友,说:“蚜虫来了,快把自己的叶子变难吃一点。” 这样的忙是小忙,一般来说,这样的忙白钰会帮。除虫太费心神了,而且她现在菌丝分生得不够多,蔓延得不够长,也除不了这么多的虫。 山里的树跟这些树相比,那可安静太多了,通常是白钰自己需要壮大时,主动找它们,它们才会提自己的需求。 城里的树吵得不行,菌丝一扎无数道声音涌来,所以可不就是它们告诉她的。 转达植物说什么简单,白钰愁的是自己读书不行。 也有人是这么安慰的:“可能是王老师的教学方法不适合你,后面会来个代课的老师,你再听下她的课试试,别这么快自暴自弃。” 也对,可能是老师的问题,不是她的问题。 白钰能确定的一点是,讲台上的人要换作是长晓,她绝对不会打瞌睡,反而会唤起一百二十万分的精神来听讲。 别怀疑,她地底下的菌丝就是有这么多,到时候都能跟着白钰一起学。 * “王老师,这是我炒的香干,柴火上炒的,特别香,你尝尝。” “王老师,这是我焖的四季豆,刚出锅,也给你盛一碗。” 每次饭点都是晴天农场最热闹的时候,一群人在厨房里忙碌,商量着你做什么我做什么,做出来的饭可香可丰盛了。 王老师晚上还有事,急着回学校,就和严心蔚一起先吃了,坐下的功夫,不断有人端着刚炒出锅的菜到王淇面前,叫她来尝尝。 “明明昨天我还是最受宠的那个,今天就换成你了。”有人探过头来酸溜溜地说。 王淇往她碗中夹了一块刚炒出来的香干,哄好了这股酸溜溜的劲儿,第二筷才是自己吃,吃完后说:“这一点不比饭店做的差,咱们中午那顿亏了。” 严心蔚看着慢条斯理吃东西的王老师,模样那是真好看,眼角溢着笑道:“你要喜欢,天天来吃,反正食材都是我们自己种的,要多少有多少。” 王淇倒是想,但她下个礼拜出差,不仅连饭吃不了,连课也得找人来代,这事儿她是在回去的路上和严心蔚说的。 “没事,你叫个学生来,没人愿意的话,我叫小许顶一顶。王老师太辛苦了,自己的事那么多,还来给我上这种免费的课,我于心难安。” 王淇听完笑了,说:“严老板忙得觉都没空睡,不也来给我当模特了。” 车子在a大西门停下,还是那条偏僻的小路。 学校东门、北门、南门吃的多,多数学生都是走那几条路,西门经过的人少。 到了告别的点,王淇解开了安全带,正要跟严心蔚说句道别的话下车呢,忽然自己的脑袋就被旁边的人按下了。 那也埋着头低着声说:“别抬头,你学生。” 王淇抵着严心蔚柔软的腹部问:“走了没?” 严心蔚稍稍抬起了脑袋,看了一眼又低下,说:“还没,有个还回头看了。” 王淇说:“我趴着也就算了,怕被学生看见,你这么趴着做什么?”还把她的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害她不得不伸手去抱住她的腰支撑。 “我给你班上的学生当过素描模特的你忘了。” 王淇还真忘了。 想着想着,她一时兴起,突然张嘴在严心蔚的肚子上咬了一口,就感觉按在她脑袋上的手伸进她发里抓了一下,抓得她还怪痒的。 王淇又催:“走了没?” “走了。”严心蔚把王淇放开,“但你不能现在下车,她们还没走远。” 王淇知道:“我在车里再待会儿。” 西门通往紫荆苑的路上,刚刚跑完步回来的老高问长晓:“长晓,你刚刚看到谁了,看那么久?” 长晓说:“我好像看到王老师了,但又不确定。”那张侧脸一闪而过又不见了,长晓怀疑自己眼花了。 老高也说:“王老师的宿舍离西门这么远,应该走东门比较多吧。” 长晓越想越不确定了,说:“那应该是我看错了。” 19、第19章 “我走了,你路上开慢点。”缓了一会儿,学生应该回宿舍了,王淇拎起后座上的包,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肚子上被咬过的地方热热的,严心蔚喉咙吞咽着一句话,欲言又止,看到王淇下车坚决,要办的事也急,化作一句:“嗯,你路上也慢点。”就没有下文了。 背上包的王老师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背影纤细,有种天生的仪态万方、亭亭玉立之感,严心蔚目送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车行进了三五十米,车窗上滴下第一滴雨之时,严心蔚咬住下唇,做了决定,打了方向盘,在最近的调头区调头,重新开回a大西门。 车子停在a大西门一家卖手机店的私人停车场里,停一晚上的费用比随便找家商场停贵多了,但严心蔚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她停好车后,伞也没拿,冒雨朝a大东门教师宿舍楼跑去。 王淇的宿舍是这几排宿舍中最靠后的一栋,楼层不高,在五楼,宿舍所处的方位离电梯口远,但离楼梯口近。 教师宿舍楼的管理就没有学生宿舍楼管得那么严了,不会楼底下专门设个宿管阿姨,登记进出的人员。 严心蔚一来就冲着楼梯跑去,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五楼后,过个拐角,按响最里面那间宿舍的门铃。 王淇正给学生发邮件呢,有人按门铃她还以为是同事,没想到打开房门一看,是这人。 王淇登时就笑了。 “外面下雨了,开山路回去不安全,你能收留我一夜吗?”严心蔚头上全是雨珠,雨还没下大,一粒粒的,都黏在了头发上。 “进来吧。”王淇把门关上,拿了条干毛巾给她擦脑袋,擦着擦着,人就倾了过来,屏住呼吸的吻落了下来,落到她的唇上。 手还把着毛巾,在她头发上按着,唇舌却已纠缠起来,接了一个积淀了有一会儿的热吻。 严心蔚刚刚在自己头上抓的那一下,弄得王淇的心里也挺痒的。 走到宿舍楼底下,她拿着手机踌躇了一会儿,回头看了一会儿,打不打这通电话又想了一会儿,后面想着这么久了,人可能都已经出城了,还是别叫她回来了,就上楼了。 没想到这人冒雨跑回来了。 跑了这么远的路,严心蔚的呼吸是急的,吻上这张心心念念的唇后,呼吸更加难以抑制了,就当她偏头想向王老师的耳朵吻去时,王淇那条干毛巾瞬间往下,遮住了她的脸,阻止道:“事情还没干完,还不能做这事儿。” 严心蔚自己撑着毛巾,擦了自己的脸,连带着她那还算柔顺的湿发,也狂狂躁躁地擦了一通,成功地将自己擦成了金毛狮王的模样。 王淇给她拿了换洗的衣服,哄道:“先去洗个热水澡,洗好了自己上床玩一会儿。” 自己、上床、玩一会儿? 这说的是人话吗? 严心蔚洗好澡之后不上床,过来从后面箍着王老师的身子,烦王老师:“什么时候忙完?” “还要一会儿,不过要紧的已经做完了,现在要给一个学生打包之前上课的课件,给她发过去。” 严心蔚问:“学习委员啊?” 王淇说:“不,是因故没来上学的学生,缺了半个学期的课,现在不期中考了吗,在补。” 严心蔚想了想道:“我好像有印象,听你说过……是不是那个绘画天赋特别好的那个,你的得意门生?” 王淇笑了:“绘画天赋好我说过,得意门生什么时候说过了?” 严心蔚也笑:“你不是做什么都带着她吗?” 王淇说:“那就算吧,下个礼拜找人代课,我也打算让她去。” 严心蔚:“她都半个学期的课没补了,还有时间做我们这个公益活动?” 王淇又笑:“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些有天赋的人是怎么画作业的,两只手可以夹六只笔,左右开弓,同时画。” 严心蔚跟着笑起来,贴在王淇颈侧,与她摇摇晃晃:“那你就是传说中的触手怪。” “你能让我快快地选完,选完给她发过去吗?发完我就解放了。” “能!” 严心蔚把王老师放开,去窗户边透了个气,回来的时候把窗帘拉上。 接着去王老师宿舍的床边溜达了溜达,把床、被子、枕头铺平整,然后去饮水机旁,接了满满一杯的水,放着,又溜达了回来,蹲在王老师脚边侯着了。 像一只等待主人摸脑袋的小狗狗那样。 “没事干了?”王淇抓了抓这人的脑袋,把她的头发抓得蓬起来了一撮。 “有事干。”严心蔚仰头,浅褐色的眼睛里波涛暗涌。 王淇挑眉:“等我结束,赏你一个吻?” 严心蔚笑:“等你结束,抱着你百米冲刺,冲向浴室。” 王淇说:“你不洗过了吗?还和我一起?” 严心蔚点头:“我不介意再洗一次。” 五分钟后,王淇把中西方美术史的课件打包发给长晓。这是选修,也是她在上。 “好啦,发完啦。”急的事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先干完,其他的都可以缓一缓。 王老师在那拉手臂转脖子呢,严心蔚起立,手从王老师膝盖下方穿过,将她拦腰抱了起来,跑向浴室。 先脱衣服,再洗澡。 然后做。 * 一夜好眠,起床时严心蔚感叹:还是小床好睡。 王老师宿舍的床虽然小了点,但挤着睡更舒服,和农场休息室的那张床类似。 有时她们去酒店开房,睡的大床,但弄的睡的就是不如在小床上的尽兴。 “一二两节没课,王老师再睡会儿。”农场干的是早班,严心蔚打算起了,开车回农场去,开启新一天的种植。起之前,再在王老师色泽红润的樱桃嘴上磨磨。 也已经醒来的王淇箍着她的后颈说:“我也打算起了,把昨晚没写完的东西写完。” 严心蔚亲她的脸和耳朵:“真不再睡会儿了?” “不睡了。”王淇借严心蔚的力起来,起来之后两人还是面对面拥着,都像没骨头似的,挨在对方身上。 严心蔚恋恋不舍道:“王老师要出差了,我不知道要想成什么样子呢,真不想和王老师分开。” 王老师提醒:“那是下礼拜,下个礼拜。” “下个礼拜也不远了。”严心蔚叹道。 “明天你不还得来接我去农场上课吗?周末还要连上两天。” “那今天晚上不就见不到了吗?”严心蔚紧贴着女朋友颈侧的肌肤说。 “早上才腻歪过,还抵不了晚上的思念了?” 严心蔚贴着女朋友的脸笑道:“抵不了。” 她现在压根不想走,但收拾收拾,还是得走。 “雨天路滑,开慢点,还有就是到农场之后给我发条信息。” “嗯。” 今天的雨好大,撑着伞走出宿舍楼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你是谁。 严心蔚走出学校西门,到手机店边上的停车场取出自己的车,准备开车回农场时,学校另一端,靠近北门的一栋宿舍楼的阳台上,长晓正给自己床头长出的蘑菇接雨水喝。 今天早上她没课,下午的课是满的,就起了个大早来补作业,再照顾照顾自己的蘑菇。 她床头长蘑菇的事谁也没说,平时床帘拉着,枕头挡着,舍友来房间后又是坐的椅子或是各自的床,望不到她床里去。 不说是因为怕这些舍友觉得床上长蘑菇不好,会敦促她把这朵蘑菇拔掉。 长晓不想把蘑菇拔了,就想让它长在这儿,天天都能看见。 用杯子接了雨水,长晓端着它小心翼翼地回到床前,将被子、枕头、床垫都掀了,找到蘑菇扎根的那块木板,将雨水从蘑菇的菇顶浇下去,沿着菇裙滑到菇腿,再沿着菇腿滑到她扎根的那块木板里。 里里外外总共跑了三次,将整块木板都浇湿了长晓才收手。 也得亏这朵蘑菇够霸道,她长的地方别的蘑菇不敢来长,不然以长晓这种浇法,她宿舍迟早得被蘑菇军团占领。 “长晓,你姐姐来了,你得去宿管阿姨那接一下她,不然她上不来。” 舍友喊姐姐,长晓脑袋里冒出的第一张脸是白钰的脸,那股由内而外的兴奋劲儿刚要生出,又被理智压了回去。 姐姐,怎么可能是白姐姐呢?她们说的应该是泠音姐。 长晓下楼把叶泠音接了上来。 “好大的雨啊,泠音姐,你怎么有空来?” “今天我没什么事,我来看看你,听老赵说,这个礼拜你不回去?” “嗯。”长晓指着一早就被摆出来的画架说,“我得留在学校补作业,这几个月落下了好多的课程和作业。” “别太辛苦了,如果不想做,我去找你们老师说一声。”叶泠音和国画系的系主任有交情。 长晓连忙拒绝:“别,泠音姐,我画得了,一个礼拜就能画完了。我早上在这赶作业,赶了不少呢。” 叶泠音拉了一张凳子出来,坐下,坐在过道中央问长晓:“你画人物肖像的作业需要模特吧,我来给你当模特怎么样?” 长晓先是一愣:“啊?”然后又说:“需、需要啊。” 随即又确认:“我一画就要一两个小时,真的不会耽误泠音姐的工作吗?” 叶泠音勾起红唇,扬起一个标志性的笑容,轻轻吐息道:“不会。” 长晓把早上调的颜料放到旁边去,挤了新的颜料出来,在画盘上调好,然后下笔,开始勾勒叶泠音的样子。 20、第20章 立在身前,认真画画的女孩有着美丽的天鹅颈、纤细单薄的身子。 从画架之后延伸出来的手臂,线条流畅,肌肉紧实,皮肤白皙而透亮,面容恬静,神色从容秀逸,气质出众。 那双清澄坦率,好似会流动的目光望过来时,叶泠音下意识地想蜷起自己的手,但又被理智控制住。 长晓在画画,她不能动。 看着不时抬起头来看一眼她的长晓,叶泠音觉得有些恍惚。 曾经那样小,跟在她后面姐姐长姐姐短叫着的小豆丁如今已经出落成这般好看的模样了。 因为样貌好,艺术天分高,性子又柔软,女孩在学校里的追求者很多,要不是自己想了些法子压制,送到她跟前的情书和告白信,怕是得用箩筐来装。 只是从前那般依赖她,怎么长大反倒同她生疏了? 叶泠音想回到从前,回到那种被女孩全身心信赖的时候。 本来是有这个机会的,可是被那个玩忽职守的人毁掉了。 还有那个突然闯入的女人。 想到白钰,叶泠音的眸光暗了暗。 据毛毛赖传回来的消息,白钰已经不在白家村了,具体去哪儿了不知道。 若她真的喜欢长晓,来a市来找长晓了呢? 不可能。 z市到a市那么远,她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女人,怎么来?她身上又没钱,走出了大山靠什么为生?别说路费了,三餐温饱都成困难,别走到哪儿就给饿死了。 想到这儿,叶泠音又安心了,定了定神,对长晓说:“长晓,从明天开始,我要在国外呆一段时间,处理公司的事。如果你有什么困难,随时给我打电话好吗?” 长晓忙道:“泠音姐,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你自己的事还那么多,就不要操心我了。我自己能处理得了。” 长晓觉得自己在泠音姐眼里,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可是她已经成年了,很多事都能自己解决。 叶泠音说:“我没那么忙,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长晓应:“好。” 前提是真的有处理不了的事。 最后一笔落下,一副彩色的半身肖像画完成。 叶泠音过来看了看,很满意。 女孩的画功很好,她在纸上的气质也比在现实中的要柔和,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了,叶泠音看了又看,实在喜欢。 “泠音姐喜欢的话,带走也行,我有很多可以交的作业。” “没事,拿去交吧。” 叶泠音这就要走了,出发去机场,车子已经在底下等了。 她是趁着临行前的空挡,过来看长晓一眼。 “泠音姐,那你路上慢点。” “这么大的雨,走廊也是湿的,你别送我了。”嘴上这么说,但叶泠音心里总是期待另外一副画面的产生。 可长晓就是你说什么我做什么尊重你的意愿的性子,叶泠音说别送,她就真的不送,回宿舍整理画架去了。 叶泠音下楼,被两个助理撑着伞走向黑车时,还回头看了一眼。宿舍三楼,长晓宿舍的门关上了,她真的没送,连目送都没有。 叶泠音叹了口气,上车离开。 待在宿舍里的长晓站在画架前,把刚才画的那幅画又润色了一遍。 润色完,挺满意的,但是在交哪幅当做作业的事儿里犯了难。 将翻到画夹子后面的几幅画翻过来,长晓逐一看了过去。 叶泠音来之前,她在画白钰。 明明人不在跟前,她却可以画出她举手投足的样子。 长晓一口气画了很多。 有白钰在山里的模样,采蘑菇的、采浆果的。 有不满她走神,视线发生偏移,叫她赶紧回过神来的娇嗔模样。 有白钰出现在她窗前,坐在她床头的样子,明明人没有来过,她却可以将她的神态姿势安插在任意的空间里。 一连画了这么多幅,要不是红色的颜料不够了,长晓也不会停下。 泠音姐喜欢穿一身黑,刚好避开了白姐姐身上有的颜色,不然长晓还不知道用什么颜料给她上色。 几幅画反复看,反复看。 长晓做了决定。 她决定把泠音姐的那幅交上去,白姐姐的不动,她要保留着。 留下来的理由很简单,她要再润色润色,她觉得画得还不够好。 泠音姐的那幅润色过了嘛,白姐姐的这几幅还没。 于此同时,晴天农场的温室大棚里,白钰和她的二十几位同事,正戴着手套,穿着围裙,手提篮子,在一人高的树莓树前采摘树莓。 严心蔚在农场里种了好几种树莓,有红的,有黄的、有橙的,有黑的、有紫的……成熟了一大片,看着十分诱人。 采摘树莓的活计,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小心谨慎,不要弄伤果子就是,还有就是要保持干净,不要让碎叶和尘屑掉进去。 好多都是两人采一棵,你采这面,我采那面,采的时候可以相互聊天,解解闷。 采摘低处的树莓可以坐在椅子上,免得站久了腿酸。她们农场在这些事上一向人性。 整体来说,采摘树莓的过程是轻松且愉悦的。 白钰一个人采一棵,她不需要和人聊天,她脚下的这些植物话多得很。 一会儿跟她说:“黄的好吃,快去采黄的!”一会儿跟她说:“隔壁那棵好吃,快去采隔壁的!” 她不动,她就爱采这颗红的,她记得长晓爱吃红色的果子。 甜甜的,一咬,汁水流了满嘴,像是给她的嘴唇镀上了一层颜色。 白钰想着长晓,手里的动作就会放轻放柔,想象这一篮都是给长晓的,她就不会给里面装坏的,一粒尘屑都不会让它掉进去,所以摘得很尽心。 严心蔚过来找,问说:“有没有空聊两句?” 白钰不是会给老板面子的性子,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说:“没空。” 她这一篮子还没采完呢。 严心蔚凑过去,开门见山:“想不想当领导?当了领导就不用在这采树莓了。”领导有别的用途。 白钰这两天学拼音学得,地底的菌丝都学打架了,还是学不会,说:“哪能当领导啊,我一个字都不识,怎么当领导?” 她隐隐也知道当领导要有一定的学识,不然怎么服众? 严心蔚说:“你有你的过人之处,我这缺一个技术骨干,瞧你正合适。” 她们这一行,经验比学历和认多少字重要。白钰对地里的植物这么敏感,而且是无师自通,那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白钰还沮丧着,说:“不了,我还是在这摘树莓吧,我妹妹喜欢吃,我要给她采。” 严心蔚懂得白钰在意什么,就往那处说:“当领导加工资的,原本一个月才能买的东西,现在半个月就能买了。” 说到这个白钰就来劲了,那双狐狸眼亮了起来。 半个月就能买?那不代表着她见到长晓的时间可以缩短半个月了! 白钰把扯住的那枝树莓松开,问:“当什么领导?怎么当领导?” 严心蔚知道她这是答应了。 “过段时间,我们农场要进一批果树,怕根有黑腐病,买来种不仅种不活,还会被坑一笔钱。我们农场本来就捉襟见肘的,每一分都要掰着花,可不能被坑,所以想让你跟去瞧瞧。” 这个简单。 白钰问:“什么时候去?” 严心蔚说:“下周六。” 白钰关心工资:“工资什么时候加?” 严心蔚说:“今天就加,跟我走吧,给你示范一下当领导怎么当。” 农场新种植了一批果树,都是很名贵的树种,且不易种,但种成之后收益又是不错的,严心蔚希望白钰能替她好好看好这些树,别叫它们缓苗的过程就折损大半。 “缺水你叫郝阿姨来,施肥找莲姐,要发现有病虫害,直接跟我说……” * 王淇在周五最后一节课结束以后,问了长晓。 问她下周六和下周日有没有空,愿不愿意帮她去农场上两节课,是公益免费的课程,给一群不识字的成年人上课,教拼音字母这些简单的东西。 长晓知道晴天农场的名号,也知道它背后那些暖心的事,一听就答应了,说:“可以,我有时间。” 她的作业和论文,这周末就能补完,下周末刚好没事做。 “好,那我把农场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发给你。” “嗯。” 王淇安排好事,出差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长晓就自己开车从学校来到了农场。 这儿可真好看,据说在这里当老师,里面的水果随便吃。 长晓可不是为了水果来的,晴天农场背后的故事她在网上看过,是一群特别善良、特别可爱的人帮助一些陷在泥泞里,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脱身的人。 她们大多来自深山老林,被父权、夫权、旧习、旧观念所绑架。 长晓也想来做点什么。 21、第21章 “小纪老师,你来啦,吃早饭了吗?” 农场工作日上课时间是下午,用的是各位员工下午下班前的那段时间,前期多花点时间,将基础打下,到了后期,她们懂得自我学习和巩固的方法之后,就不需要花这么多的时间来教学了。 休息日上课则在早上,上完半天后,大家就可以去忙各自的事了。 “嗯,吃过了。”长晓应,她在学校食堂吃的早饭,还遇上了两位早起去图书馆学习的同学,就坐下一起吃了。 “我是农场的小许,跟你联系过的,王老师给我发过你的照片,所以认得。”小许是去年毕业的大学生,跟长晓算是没有太多代沟的同龄人,所以严心蔚特意安排了她来对接。 “你好你好。”长晓冲小许和气地笑笑,然后抱着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教学工具,跟着小许走进农场。 一路上小许都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块种的是什么,那块种的是什么,开花的是什么,结果的又是什么。农场的每一棵植物她都熟稔于心。 “你们农场可真漂亮。”长晓由衷感叹。 同样是在山里,同样背山靠水,和她之前住过的那栋瓦房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这儿不仅仅果树多,花也种得多,一路走过去,不论视野往哪儿转,都能看到一簇盛开的鲜花,再配上山清水秀的背景,看得人是真舒服。 住在这应该很解压吧。 “小纪老师想逛的话,早上的课程结束后我带你好好地逛一逛。”小许在前头领路,领着长晓走向上课用的那间木屋。 在农场,只要是建筑,就是木屋的造型,也是用真木头搭的,与周围的环境相匹配。 “昨天你在微信里说,要给我一个座位图是吗?”眼见着要到上课的地点了,长晓提醒道。 “对对对,我打印出来了。”小许赶紧在一叠资料里翻出一张打印纸,递给长晓,说,“这是今天来上课的学生的名录。听你说安排了互动环节,所以还是弄一张有对应的座位表比较好,你能叫得上名字。” 跟学生课堂不一样,在同一间课堂里上课的学生,年纪都差不多,但她们这,上至五六十,下至二三十,都有,所以小许还在名字背后贴心地把年龄以及她们常叫的称呼标出来了,方便小纪老师叫人。 长晓正需要这个,她拿到座位表,扫了一眼,看到了今天上课的总人数是28人。 隐隐地记得少了一个。 王老师提过一嘴,她上课时是29人,那就代表有人缺席,可能是有什么紧急的事要处理。 长晓牵挂了一下,但没多问。 抬脚走进教室,小许帮着介绍了一下:“这位是今天给我们代课的小纪老师,王老师的学生,你们可以和我一样喊她小纪老师。” 话音刚落,一声齐齐的“小纪老师”从教室里爆发出来。 长晓发现自己给一群年纪在三十岁到六十岁之间的姐姐们上课和给一群学龄前的孩子上课,没有分别。 她们脸上的笑容热情而真挚,她们眼里的光彩温暖而明亮,她们渴求知识、好奇而懵懂的神态,和孩子们一模一样。 长晓也用教孩子的方法教她们。 小纪老师上第一堂课时,小许在门外听了,感慨小纪老师上课的气氛是真欢乐。 王老师上课注重讲授,她能把知识讲得很深入,能把不同领域的东西结合起来,系统性地讲解。 小纪老师年轻而有活力,注重互动,注重上课的氛围,又能很好地照顾到每一位姐姐的心理。 有几个年纪稍大,性格安静内敛,不好意思张口发音的姐姐,在小纪老师的鼓舞之下,都做了第一次的尝试。 鼓励真的很重要,春风化雨滋润人心又给人力量的鼓励更是难得。 才听了一节课,小许就喜欢上了小纪老师的教学方式,觉得很适合农场里的姐姐们。 等严老板回来了,她要跟她汇报去。 小纪老师真是个宝,能不能跟王老师说一声,让她多来几趟,有她在,农场里的姐姐们哪里还愁学不懂学不会啊,边上边玩就将这些知识吸收了。 * 晚上,在别人家果园里看了一天果树的白钰晒蔫了。 阳光太大,她又得一棵一棵地把关筛选,耗费的心力可想而知。 回来以后,她这朵喜湿怕晒的蘑菇只想找个安静清凉的地方待着,蹲一蹲,离土地近点,好好地回一回身上的水汽,就在宿舍里带着没出去。 同时间回来的严心蔚和采购组同事已经在食堂吃饭了,白钰却不在,负责打菜的何萍问了一嘴,才知道白钰今天是技术骨干,忙里忙外的累坏了,没有食欲,不想吃饭。 山里出来的人实在,吃饭是头等大事,不吃饭问题可太大了。 何萍和还在后厨忙碌的两位大厨合计了一下,做了点开胃的小菜,打了几个鸡蛋,做了碗西红柿鸡蛋汤,盛了一碗米饭,给白钰端去。 “叩叩——”宿舍的门被敲响,白钰听见,应声:“进来吧。” 她就蹲在门边,外头的动静都听得到,当然来的是谁她也知道。 “你怎么蹲着呀?”何萍和小许一人端着一个食堂打菜的盘子进来,劝道,“累着了也该上床躺着。” 不过这时饭菜已经端来了,还是先吃饭,吃完了再歇,“多少吃点吧,饿着肚子哪成啊,听她们说你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知道你喜欢吃鸡蛋,何姐专门给你炒的,打了好几颗蛋进去。”小许把饭菜一碗一碗地从盘子里端出,放在白钰房间的桌子上。 白钰现在只想抛弃人形,变成蘑菇钻到地底下去,是真没食欲,只是饭菜是重新烧的,她不好辜负她们的心意,就走到桌子边坐下,拿起筷子吃了两口,边吃边问何萍:“你们今天学什么了?” 她今天上课缺席了,因为去的地方远,和地底的菌丝也断联了,所以无法和安插在教室里的眼线连通上,不知道今天课堂上学的是什么东西。 讲到这个,对面两人的话匣子打开了,一人一句道:“今天来了一个代课老师。” “人长得好看,性格又特别好,还跟我们做游戏来着。” 她们活这么大,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几个小游戏逗得开心了一整天。 “你在你也会喜欢她的,”何萍说,“她上课你肯定可以听进去。” 白钰听着沉默了下来,她今天没听啊,前面的没学会,现在又落下了这么多的知识,不知道要怎么补回来。 小许还在那说:“年轻又有活力的老师就是好,要是换我来上,肯定没有小纪老师的效果好。” 白钰疑惑:“小纪老师?她姓小纪啊?” 小许更正:“不是小纪,她姓纪,小纪老师是我顺口叫的。” 白钰“哦”了一声,顺嘴一问:“那她叫什么?” 小许顺嘴一答:“叫长晓。” 白钰手里的筷子掉了,瞪大眼睛看着她:“你说她叫什么?” 小许愣住:“叫长晓啊,这个名字怎么了吗?” 白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急急地往外走,留下小许何萍两个面面相觑。 怎么提到小纪老师的姓名,白钰的脸色就变了? “大晚上的,你去哪啊?”回过神来的两个朝白钰追去。 白钰正快步走向农场的大门,说:“我要去找长晓。” 小许反应过来:“你认识小纪老师啊?难道她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白钰没有应声,闷头向前走。 “现在十一点了,a大校门也关了,你去了也找不到她呀。”小许试图将白钰劝回去。 这个点,不仅a大校门关了,农场大门也关了,山路漆黑一片,这个点出去不安全呀! “我要去找长晓。”白钰重复。 要去找人也不能只靠自己的双脚啊,小许说:“严总有车,跟严总商量一下,叫她拉你去吧,不然你要走到什么时候?” 想到上回,自己就是被这人劝回去的,白钰摇摇头,说:“我自己去找。” 何萍思维跳跃得有点慢,跟着走了一大段的距离才意识到这两人说的是什么。 她在旁边插了一嘴:“这个点小纪老师已经休息了吧,她今天可是好早就来了。” 就这一句,就让白钰的脚步慢了下来。 “而且她明天还来给我们上课啊,明天早上八点,离现在只有几个小时了,你很快就能见到她的。”所以她不懂为什么要大晚上去找人。 白钰转头看向何萍,确认:“她明天还来?” 何萍点头,小许也跟着点头,说:“对啊,明天还是小纪老师代课。” 白钰又闷声不语地往回走,不出农场大门了,往上课的教室走去。 她要在这里等长晓,等到自己见到她为止。 22-30 第22章 我能跟姐姐说两句话吗? 晚上不睡觉在教室里干等着哪行啊? 对于淳朴的山民来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其次就是睡觉。白钰一说不睡觉,要在教室里坐一夜,立马就有人出来劝了。 这些人宁愿自己不睡,也要把白钰劝回去睡。 今天她们休息,早上上课,小纪老师领着她们玩儿,下午去山里采菌子,采完带回来送去食堂红烧了吃,晚上小许领着她们看了一场露天的电影,多轻松多惬意啊,可白钰早上天不亮就出门了,在外头忙了一整天,连饭都没吃。 对对对,劝回去睡觉之前还得先劝着把饭吃了。 可不论她们怎么劝,白钰都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谁说都不搭声儿,一股正在气头上的模样。 她双臂环抱着,嘴唇抿着,那双有神的狐狸眼执拗地拧起来,望向虚空,自顾自地生气。 那片虚空里原先是有一个人的,是她朝思暮想做梦都想见的人,可她竟然因为外出错过了。 长晓还在这间教室里上了两堂课,教了她们好多知识,可她竟然一个字都没听到! 白钰心里将自己怨上了,将找哪天不好,偏要找这天的严总严心蔚也怨上了。 来劝的人多了,挨挨挤挤地站满了半间教室,白钰不愿她们陪自己在这耗着,开口道:“你们回去吧,别再劝我了,我就在这等。” 不等到长晓她是不会甘心的。 而且回去了她也睡不着,在床上等和坐在这里等只有一点点的区别,那就是坐在这里等能早点看见长晓,能第一眼就看见她。 白钰是铁了心的要做教室里等,黑灯瞎火的,她也不开灯,就这么坐着,怎么劝都劝不动。何萍明霞几个没了主意,又担心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好在小许脑袋转得快,想起一人来,马上道:“严总今晚在农场,我去问问严总,看她有没有什么办法?” 农场是严总开的,农场里大大小小的事她不都得管么?而且她主意多,说不定真有办法! 说完小许就用八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了严心蔚的休息室。 这个点,严心蔚也才刚吃完饭,得了点闲,可以坐下来和王老师发几条微信聊两句了。 王老师这个点还在国外展会现场忙呢,而且她们那儿和国内还有三个小时的时差。她们这儿半夜,王老师那已经下半夜了,后面还要通宵布展,十分辛苦,严心蔚正王老师长王老师短地慰问。 小许急匆匆地跑来,敲门,说有要事相商,严心蔚只好把聊天窗口切了,锁上屏幕出来给她开门。 “严总,您快去劝劝白钰吧!”小许一脸急切。 “白钰怎么了?”严心蔚问。 小许把刚才发生的事都和严心蔚说了,从吃饭那块开始,说到白钰摸黑坐教室里里等为结束。 说完严心蔚感叹:“真巧啊。” 白钰苦苦寻觅的妹妹竟然是王老师的得意门生?拍电视机都拍不出这么巧的事儿! “是巧啊,但现在该怎么办呢?”巧不巧的事,感叹一声就没了,重要的是怎么把人劝回去。 严心蔚想了想,说:“这个不难,让我来翻翻。” 说着,她就低头翻起自己和王淇的聊天记录,因为是地下恋情,藏得特别严实,怕被小许看到她和王老师的聊天记录,还特意走进屋里,背对着小许翻。 小许等着严总想办法呢,心急火燎的,急得要上火了,伸长了脖子在那望,问:“您翻什么呢?” 严心蔚说:“我翻小纪老师的联系方式,给她打个电话。” 别人都劝不了,把她请过去,也劝不了,就白钰那脾气,天王老子来了她都不会给面子,但严心蔚知道有一个人可以。 这个人说的话,比她们所有人说的话加起来都重。 只要能把白钰的妹妹说通了,严心蔚可以保证她们的技术骨干今晚一定能睡一个好觉! 现在只盼着一点了——这个点小纪老师还没睡觉,还能接她电话。 严心蔚翻到聊天记录,点击王老师发给她的那串字符,按下了拨号键,将手机支在耳旁。 电话里流淌出一段悠扬的音乐,缓慢地从她的耳边绕到小许的耳边。 严心蔚平心静气地等着,小许也扶着门在那休息,呼吸不敢喘重了。 重复播了几遍,一个冰冷的女声通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后,严心蔚的眉头不自觉皱起。 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第一通电话,长晓没接。 严心蔚看了小许一眼,小许同样表情不好,忧虑道:“她不会睡了吧?” 严心蔚说:“再打一通,如果这通打不通,我过去劝她。” 满怀期待地又打了一次,音乐声持续得越久,两个人的表情就越凝重。 终于在这通电话要被机器切掉之前,一道急促且清亮的声音传来:“喂……” 严心蔚和小许眉上的阴云一下子散开了。 放在床头的电话响起之时,长晓正在浴室里洗澡。今天她从晴天农场回来以后就去王老师的画室里画画了,一直待到晚上十一点,宿舍要熄灯查寝了才急匆匆地跑回来。 高年级的学姐查完寝后,她拿了睡衣进浴室洗澡,不料洗到一半沐浴液刚抹上去,放在床头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不知道谁找她,但是挺急的,一遍打完又打了一遍。 长晓急匆匆地把脑袋上的泡沫冲洗干净后就裹着浴巾出来了,跑得非常急,顾不上擦,水渍流了一地,没想到这通电话接起来后,电话那头竟告诉了一个让自己欣喜若狂的消息。 姐姐在农场! 在自己白天上过课的晴天农场! “真、真的吗?”长晓有些不敢置信,Z市离A市这么远,姐姐是怎么走出大山,来到A市的? “是真的,我在W市碰到了她,就把她捎来A市了,现在是我们农场的一名员工。她一直都在找你,但是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就在我的农场里先安置着了。” 长晓惊喜交加,也忘了想为什么自己让泠音姐给了联系方式,姐姐却没有。她欣喜上头,急急忙忙地说:“我现在就过去找她!” 严心蔚扶额感叹,这对姐姐妹妹,性子真是一个比一个急。 一个大晚上的要去A大,一个大晚上的要来农场,也不看看学校的门关了没有,出不出得来? “你先别急,她现在好好的,也不会跑到哪儿去。你也先冷静一下,看看现在几点了?” 长晓低头看了一下桌子上的闹钟,不多不少,刚刚好十二点,立马改变了想法,说:“那我明天再去找姐姐。” 严心蔚把白钰这边的情况说了,然后说:“你得劝劝她,不然她一直在一个地方坐着,等你来。” 长晓头发正在滴水,顺着她什么都没穿,仅仅裹着浴巾的身子往下淌。 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像手臂,像脖颈,还有光滑紧致的腿,都泛着一层淡淡的粉。 本人感受不到这些,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抱着这个小小的东西,放轻呼吸,小心翼翼地向电话那头的人问:“我能跟姐姐说两句话吗?” 严心蔚说:“能。”然后说:“你等着。” 说完就把电话给小许了。 小许今年报了A市的马拉松比赛,中签了,最近在训练,跑八百米对她来说,小菜一碟,抬脚就能跑到。 眼见事情要解决,小许抱着她的手机越跑越远,严心蔚正要松一口气,把今天发生的事都跟王老师说一说,唠唠,转头找手机的时候,狭长的丹凤眼眯起,心里念:坏了! 手机叫小许拿走了,自己和王老师正聊着呢! 王老师还不知道她们这头发生了什么,正持续不断地给她发着信息。 这些欣喜都是带昵称的,可黏腻了,可千万不能被别人看见了! 严心蔚追了出去。 那头,接到长晓电话的白钰腾的一下从椅子站起。 “姐姐,”长晓在电话里甜甜地叫着,“你回宿舍休息好不好?很晚了。” 手机的听筒被长晓捂着,因此传出来的声音很甜润,很温柔。 白钰第一次用手机,不知道这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怎么用,小许给她拿着,支在她耳边。 “长晓,你能从这部手机里钻出来么?” 听到朝思暮想的声音,白钰眼圈泛红,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的委屈。 怎么能不委屈?说好了要一刻不离地伴在长晓身边,可她们却隔了这么久不见。 视频倒是可以,要钻出来,移形换影,现在的科技还没发展到这个水平。 长晓放柔声音哄道:“姐姐,你回宿舍睡一觉就能看到我了。我们都躺上床,睡一觉,就能见到了。” 白钰从小许手中接过这个方方正正但是有长晓声音的盒子,走向宿舍,顺从地应:“嗯,我现在就回去了。” 小许用满意中透着一点点慈爱的目光目送她。 严心蔚追来的时候,白钰已经带着她的手机回了宿舍,并且关上了宿舍的门。 严心蔚就差一步,在白钰宿舍门口弯腰扶膝大喘气。 小许在门外还乐呵呢:“严总,事情都解决了,您可以回去睡觉了。” 严心蔚艰难地抬头,问:“备、备、备用机你有没有?” “备用机?”小许想了想,说:“有啊。” 严心蔚支使着:“赶紧上你宿舍拿去。” 小许还懵着,说:“拿来干嘛?” 严心蔚说:“把我的手机换下来。” 明明给白钰办了卡,就该让她拿台备用机,用她自己的号码给长晓打。 这一晚上的,要是不换回来,她估摸着得抱着自己的手机打一夜! 她也需要手机呀! 王老师出差这么多天,就今天晚上有空! 她不能失去和老婆卿卿我我的机会。 第23章 姐姐抱她抱得很紧。 “长晓,今天这么早出门啊?” “是啊,赵阿姨,我早上有急事,能帮我开下门吗?” 六点不到,天还没亮,紫荆苑A栋宿舍的门还是锁着,用门禁卡也打不开,得宿管阿姨拿钥匙来开。 守了一夜的宿管赵秋香也准备开呢,六点左右就可以开了。 A大的学生勤奋,差不多这个点就陆续有学生出去跑步学习什么的了。长晓今天是最早的那个,赵秋香冲她慈爱地笑笑,“等着啊,我这就给你开。” 掏出了一大串的钥匙,有些老花的赵秋香眯着眼,下身不动,上身往后退了一截,努力地看清钥匙标签上的字。 她刚来不久,是个新阿姨,对钥匙的位置不熟悉,需要一把一把地来分辨,对应。熟悉的,手摸一摸就知道了。 长晓在边上看着,看到赵阿姨看字看得费劲,建议道:“阿姨,您该去配副眼镜,那样看东西会容易一些。” “欸,我一把年纪戴了那个东西干嘛?”赵秋香抬头笑笑,又低头继续找着。 “您需要经常看着近处的东西,总是眯着眼看,努力去调节,很容易引起眼睛酸胀痛疼的,长此以往,对眼睛也不好。” 赵秋香不是不知道看不清东西的难受,但总觉得戴眼镜配眼镜麻烦,还影响做事,所以不愿意去戴。 “您戴眼镜可好看了。”长晓特别真诚地说。 昨天长晓给农场的姐姐和阿姨们上课时,也发现她们当中看不清东西的很多,有的近视,有的远视,看黑板上的东西总要眯着眼看。 她调了座位,但治标不治本,真正有用的是叫她们去眼镜店配副眼镜去。 就一个答应得快,剩下的都和赵阿姨一样的态度:一把年纪了戴什么眼镜啊,戴那东西多麻烦啊,影响她们做事。 长晓也是这么哄的,眼镜是配饰,是时尚单品,戴眼镜好看呀。不管什么年纪,都能戴的。 赵秋香听了以后,不好意思道:“哪会好看啊,一把年纪了。” 长晓换了个法子劝:“现在配眼镜也不贵,而且可以免费验光,您可以去看一下您的度数高不高。” 眼镜店里验光师的建议可比她说的专业多了,也更具有参考性。 说得赵秋香还真有点心动,想了解更多,但眯缝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把钥匙,说:“找着了!我先给你开门,你先去办你的事儿,等你回来我再问你眼镜的事儿。” 长晓高兴地点头:“嗯!” 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去停车场,长晓把自己的车开出来,朝学校的西门驶去。 她知道学校西门有条路去晴天农场很快,是上回跟着舍友老高去夜跑的时候发现。 这会儿天刚蒙蒙亮,城市主干道上没什么车,利于出行。 长晓将车速提上去。 那头,白钰一早就不在宿舍里了,她醒得早,起来洗漱后,裹了一条红色的披肩,慢慢地朝连接城市与农场的公路走去。 小许说,今天早上,长晓在这条路的尽头驶来。 披肩是给果树施肥的莲姐送的。 莲姐说她年轻时攒的第一笔钱就买了这条红颜色的披肩,纱制的,可好看,可是刚披上身,就被家里人用一些不好的词羞辱,说她放荡,说她乱花钱,说得她抬不起头来。 莲姐一直将这条披肩收在自己的泡沫箱里,她家放衣服用泡沫箱,她将披肩放在泡沫箱的底部,上面用几条黑色的裤子盖着,她每次拿衣服都看不到,但她知道它就在那儿。 后来嫁人,披肩跟着她来到了丈夫家,她丈夫也说这条披肩太过张扬、红艳,穿出去会遭人说闲话,也不许她用,这条披肩再次沉底。 这次离家,她也把它带上了。 这儿没人再说她,只会鼓吹着说她披着好看,赶紧拿出来披。 莲姐时隔多年再看这条披肩,觉得好看是好看,还是喜欢,但不适合现在的自己了,她的心性已经变了,就把它送给了一个更适合的人。 白钰裹着披肩,在稀薄的晨雾中沿着公路一步一步地走向远端。 她的出行没有终点,只是想着自己多迈出一步,就能早一步看到长晓。 白钰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遇到一棵苍劲的雪松,它一半的枝条被朝霞染红。 白钰在雪松树下停了下来。 雪松背后驶来了一辆车,白钰透过那辆车的车窗玻璃,看到了驾驶座上端坐的那个人。 而正在开车的长晓,也看到了沿着马路边缘走来的白钰,踩了一脚刹车,让车子停了下来。 然后就是一系列的熄火、解安全带、拉车门、下车,急得像是去见多年未见的人,而且这个人相当的重要。 “姐姐。” 长晓先叫人,白钰却是直接伸出手,将女孩揽入怀中,“我好想你啊,长晓。”哀怨叹惋的语调,尾音上长出了钩子,钩在长晓心上。 “我也想你,姐姐。”长晓回拥住白钰,低低地说。 姐姐抱她抱得紧,她只是将手轻轻地环在姐姐的背上,体会那种思念从心底钻出,融到相拥的缝隙里的感觉。 长这么大,长晓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对一个人魂牵梦绕,怎么也放不下。 白钰喜欢女孩身上的味道,喜欢和她紧密相拥的感觉,真想抱着女孩不撒手了,可看那朝云出岫,听到鸟语啁啾,想到食堂早上起来做的,热气腾腾的大包子,还是把长晓松开。 想念归想念,总得吃饭不是。 这几天,白钰被熏陶得很好了,知道吃饭的重要性。 她要领着长晓吃包子去,食堂今天做的肉包里加了笋,是一群人呼呼哧哧上山挖的笋呢,可鲜可好吃了,她想让长晓尝尝。 “姐姐坐我的车吧。”用手将副驾驶上的灰尘擦了又擦,已经很干净的,她的手却不自觉地做出这个动作。 白钰上车后,长晓还将她身上的长裙与披肩的边角理了理,免得被车门夹到,然后轻轻地关上,绕过车头,去自己的驾驶座。 整个过程,白钰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长晓。 包括长晓在开车的时候。 不论她什么时候扭头,都能对上那双深情绵密,光彩照人的眼睛。 长晓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心里特别高兴。 高兴得连昨夜头发没吹干身体有些抱恙都没察觉到,误以为是见到姐姐的兴奋与激动。 到了食堂,吃到了鲜笋肉包和馄饨汤,时间也不过早上七点而已。 “小纪老师,今天好早诶,下午我们去配眼镜,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有人看到长晓,来搭话。 白钰在旁边听着,问:“眼镜,什么眼镜?” 来搭话的是两个人,慢慢地和她解释:“我们两个近视,好多年了,看东西费劲,得去眼镜店配眼镜。小纪老师说我们戴眼镜好看,还推荐我们戴那种金属边框的,说戴起来可好看了,她也懂得挑,就问问她下午要不要一起去,给我们参谋参谋。” 严老板下午开中巴带她们去,那辆中巴能坐不少人呢,多几个也无妨。 长晓看着白钰,答应了下来,说:“可以啊。”她也想在农场里多待待。 来问的人特别高兴,说:“那我们说好了啊,下午我们一道去。” 长晓笑着应:“嗯。” 回过头来,白钰皱着眉看她,一脸委屈样。 长晓心顿时慌了,连忙问:“怎么了姐姐?” 白钰不喜欢别人有的东西她没有,说:“我也要戴眼镜,你也要给我选一副。” 长晓柔声:“你没有近视姐姐,不用戴的。” 白钰:“你不是说戴眼镜的人好看么。”她也想当那个好看的人。 长晓想了想,说:“可以给你配一副没度数的。” 长晓答应了,白钰就开心了。 提前吃完早饭,提前来教室,白钰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做,那就是缠着长晓给她讲上节她说的内容,再给她补补以前没听懂的那些。 “我是不是特别笨?”把上课做笔记的本子拿出来,白钰给长晓看她写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手抓在桌子的边缘,上身挺立,神情懊丧,想只犯了错等待主人责罚的小狐狸。 长晓将发皱的纸张捋平,低下头来,一行一行地看过去,特别有耐心地说:“不是,可能是方法没找对。” 长晓从白钰密码本一样的笔记里,找出了王老师上课的思路,一点一点地给她讲:“姐姐你看我,看我是怎么发音的。” “我能凑近点看吗?” “能。” 白钰凑得特别近,长晓做示范时能看到她根根分明的眼睫,以及被眼睫掩映着的那双深潭一样的狐狸眼。 长晓看着就入了神。 “说啊长晓,你怎么不说了?”乖学生白钰等着长晓发下一个音呢,长晓却愣住了。 长晓低头整理了一下,又抬头教白钰。 就在低头的那个瞬间,长晓发现了,从早上第一眼看到姐姐起,她的心就一直怦怦跳着,没停过。 她好像…… 心事想到一半,外头咋呼呼涌进一群人来,说:“你们在这呢!什么时候过来的啊?小许还到处找你们呢。” 两个排排坐挨得很近的人一起抬头,脸上的表情都是懵且疑惑:“找我们干嘛?” “上课啊,这不到点了。” 拂开手腕上的表一看,是啊,到点了,该上课了。 那就先上课,其他的事先放一放。 第24章 用上回的法子治病。 上完课,吃过午饭,午休了一阵儿,需要配眼镜的人自动去农场门口搭车,严心蔚把车停在那儿了。 她们农场目前经营的是鲜花、果蔬、苗木销售业务,还没有弄成旅游观光农家乐的模式,因此每周的采摘与种植的进度可以调配,周末是闲的。 可以多学学多见识一些东西。 严老板开车,长晓就不开自己的车了,和白钰一起上了中巴,挑了一个并排的座位坐好。 “要系安全带姐姐。”长晓贴心地把白钰腰上的安全带系上,然后再过来系自己的。 白钰笑吟吟地看着她,今天的她比以往在农场的任何一天都要高兴,笑容像纹在脸上似的。 那高兴都溢出来了,无处不在,自然也被周围的人察觉。 “小白和小纪老师感情真好呢,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有人在后头说。 当事人正交头接耳地看着一块小小的手机屏幕,脑袋挨得非常近,在挑眼镜,挑得非常认真,所以没有听见。 “都到了吗?都到了我们就出发了。”严老板刚和王老师发完微信,王老师要去忙了,没空理她,手机就可以踏实地进口袋里,把墨镜戴上,冷冷飒飒地扫着车窗后的风景,问车上的人。 “再等等,小许去找何萍了,一会儿就到!” “何萍也近视啊?” “她近视度数可比我深呢,人站远一点就看不清脸了,好几次都把我认成了明霞。最好笑的是那次做饭,撒盐的时候没看清锅的边缘,半勺盐都洒到外头去了……” 正说着,最后两个要进城的人也上车了,严心蔚按下了按钮,把车门关上,然后启动车辆,朝事先找好的一家大型又正规的眼镜店驶去。 到了眼镜店,严心蔚和小许这两个忙前忙后地拉着这个去验光,拉着那个去测眼距、选镜片,脚底都要跑出火来了,务必要把节奏调控得紧一些。 因为稍微放松一些,就会有人临阵脱逃。 她们说给她们测视力的那个机子可怕,不敢坐在它前头测,总觉得自己一坐眼睛就要遭到什么蹂躏。 小许和严心蔚又是哄又是科普,一个一个地劝服。 白钰和长晓这边就是两种画风了。 她们站在一堆镜框前,面朝一面大镜子,在那岁月静好地试眼镜。 一个温柔,一个配合,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放在她们身上。 “姐姐,你戴这个好看。” “那你给我戴。”白钰仿佛没长手,要戴要摘,都要长晓给她代劳。 当然长晓也乐意干这个活计,拿起来的时候快,戴上去的时候慢、轻、缓缓的,看着这副金框眼镜慢慢地探到白钰耳后,落在白钰高挺的鼻梁上。 “好看吗?”试眼镜的这个不去看镜子,拿面前的人当镜子,那双有神的狐狸眼又大又亮,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只要长晓说好看,无论镜子里什么样白钰都会喜欢。 “嗯,好看。” 戴上眼镜气质陡然变傲娇的白钰说:“还有更好看的吗?再给我试试。” 戴眼镜之前,长晓做主挑了几副适合她的,现在才试了第一副。 “那换一下,换这副?” 白钰低头,长晓缓缓地将鼻梁上的这副摘下,又给她换了一副。 小许将第三个叛逃回车的人逮回来时,这两个还站在镜子前试眼镜。 就那么几副,翻来覆去地试了两个小时了,好难决定。白钰戴底子好,肤白貌美,戴哪副都好看。 从好中选更好本来就是一件难的事。 反正她们本来也不需要验光,不需要弄镜片,有的是时间,在那慢慢挑吧。 她们这头可快不了啊,那儿先结束,她们这儿也走不了。 “姐姐,要试试墨镜吗?”眼镜挑好了,两人又逛到了墨镜区。 “嗯,”白钰点头,她只有一个要求,“你给我挑。” 长晓给她挑了,两人又开始试起墨镜来。 “好晕好晕,我戴不了,我不戴了!” “我也晕,我也不想戴了。” “你们近视这么久都没戴眼镜,突然戴肯定会不适应,过两天就好了。”店员帮着一起劝,不然今天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了。 后面白钰和长晓两个终于挑完了,一人戴着一副无度数的眼镜过来帮忙时,局势才稳定一些。 好多人都看着白钰脸上这副,对店员说:“我也要这个款式的,妹妹,你给我找一个。” 只要你配合,什么镜框挑不到啊? 折腾了一下午,总算将这一车近视远视的人的度数和用眼情况搞清楚了,制作眼镜需要时间,严心蔚决定先把人拉回农场,晚一点她再开车来一趟,把这些眼镜都取回去。 “小白,你再转过头来让我看看。” 相较于叫她妹妹,白钰对“小白”这个称呼倒没有什么排斥,听几声就顺耳了,现在农场里的人都这么叫她。 因为模特展示得好,白钰脸上的这款戴上去极其斯文、秀气的镜框成了抢手货。不单单是农场里的姐姐喜欢,其他进店的客人看到白钰戴,也指名道姓要这一款。 “小纪老师呢,小纪老师那副我也看看。”这两个坐在前头,都是好说话的,后面的姐姐一呼唤就回头,让她们尽情地看。 “小纪老师这副也好看诶,只是……小纪老师,你下午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发烧了吗?”长晓自己没感觉到,经人提醒才用手抚上自己的脸,测着脸上的温度。 是有点烫。 她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她因为找到姐姐太过激动头发没吹干就上床睡觉了,可能是那时候着凉了。 “真烧了。”白钰也用手测量长晓脸上的温度,不过她不是常规的摸额头的测法,而是用两只手,尽可能地捧住长晓的脸颊两侧,让细长葱白的手指贴在长晓肌肤上,细细感受。 “有烧,但烧得不厉害,回去之后喝点热水就好了。”长晓心态好,自我评估平时身体也不错,觉得自己能扛过去。 由于两个上车早,就坐在驾驶座后的那一排,严心蔚等红绿灯时,通过后视镜,一眼就能看到两人的互动。 她觉得有点怪。 她与生俱来的雷达检测出这两个不像普通的姐姐与妹妹。 谁家姐姐与妹妹看有没有发烧时是用两只手捧着脸测的啊? 就那个捧脸的姿势,王老师心情好的时候常做,还总爱用额头贴着她的,她都恨不得屁股后面长出条尾巴来,对着王老师一直摇一直摇。 她们是一对啊,才有这样的互动。 这两个……嗯,有猫腻,她要再观察观察。 回到农场,下车时,长晓就有点难受了,脑袋晕乎乎的,腿也软,迈出去的步子总是缩着。 “小纪老师,你去小白宿舍休息吧,水我们给你烧,烧好了给你送过去。” 长晓感激地应:“嗯嗯,谢谢。” 这时候感冒的鼻音已经显现出来了。 “哎呀,快别说谢谢了,大周末的来给我们上课,还给你弄感冒了,没给你弄好,我们心里都过意不去。你先去休息,我们去给你烧水找药。” 白钰带着长晓去她宿舍。 把人送去床上躺着,白钰就在床边坐着,满脸担心地问:“难不难受长晓,要不要睡一觉?” “嗯,要睡……”长晓烧得浑身都是软的,抬不起劲来,应声也短,连那双一向清亮的眼这时候也变得混沌无光,要闭不闭的了。 白钰摸着她的脸心疼道:“要是太难受了,我来给你治。” 她等不及她们找药了,想用上回的法子给长晓治病。 狐狸修炼千年的内丹于人来说是灵丹妙药,只要舔上一舔,身上的病痛就能消解。 长晓想起上次自己吃蘑菇中了毒,姐姐用口水给解毒的法子,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了。 濡湿的舌尖在自己唇齿间游走,姐姐的吻是清凉的,一遍一遍,就能将身上的侵入肺腑的热意吻散。 这次还要这么解么? 长晓看着白钰的脸,看着她眉目秀媚却尽显担忧的模样,心脏怦怦地跳了起来。 在脑袋还没做出决定的时候,长晓身体先反应,点了点头,轻声应:“好。” “那你把眼睛闭上。” 第25章 姐姐的吻。 狐狸的内丹是橙红色的,白钰重生成蘑菇后,又练了些蘑菇的气,柔和进了一些白色,所以光芒要偏橙色一点。 白钰要长晓把眼睛闭上,就是为了让她不看到这些。内丹没有实质,但色彩鲜明,睁眼便会察觉。 白钰现在还不想让长晓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说起这些,务必会讲到前世的过往。 长晓是经投胎转世来到这个世上的,她喝过孟婆汤,不记得前世的事,与前世的过往也是割裂开的。 白钰则不一样,她带着前世的记忆和修为重生,前世的点滴、恩怨情仇,她都记得。 长晓救过她,她要报恩,但报恩是她自己的事,长晓不必知晓。 听了白钰的指令,长晓乖乖地把眼睛闭上。 开始治病之前,还有一个动作要完成,那就是把两人鼻梁上的眼镜摘掉。 戴着眼镜怎么治病?会磕到吧,白钰可不想让长晓被撞得脸疼,就上手摘了。 轻轻的,感觉眼镜的边缘从自己耳后脱离,划过脸颊,继而消失不见。 长晓感觉心上好像落了根羽毛,紧接着有柔软贴来,又一根羽毛落下,落在她的唇间。 心丹疗法开始了。 白钰的舌裹着橙红的内丹来到长晓口中,让这东西贴着长晓的舌转动,滑过长晓的齿与颚,在她嘴里发挥作用。 不懂心丹疗法的长晓以为治病的秘诀是吃姐姐嘴里的口水,接吻的时候就用了些力。 一时房间里只留下了密切的鼓吻弄舌之声。 身体上的热意消散,脑袋却热得像是要炸了。 长晓的心跳得过分地快了。 白钰通过摸长晓的脸来确定她有没有退烧,见温度居高不下,她有些急,将心丹探得更下,好让长晓快点退烧。 舌探得更深,吻也变得更密切。 这样的治疗之法实在是太撩人,太勾人心魄了。 长晓只觉得脑袋里轰轰地倒了很多东西,然后在一瞬间,身随心动,扣住白钰的后脑,翻身将她压在了床上,密密地纠缠着。 原先是白钰将舌探到她的口中来,现在她反客为主,将舌探到白钰的口中去,努力攫取她口中甘甜的汁液。 心丹治病的效果显著。 等长晓身上的热意消散,脸颊也越变越凉,纠缠在一起吻也变温和了。 白钰将心丹吞下。 心丹吐出来太久,她会感觉到晕眩,再往后,性命就不保了,所以摸到长晓后脖颈处已经没有热意时,白钰就将心丹收回腹中。 “好些了吗?”唇被吻成蜜色。 调换了个方位,白钰躺在枕上,长晓支着手臂看着她。 “嗯。”长晓点头。 “以后生病,都来找我给你治好吗?” “嗯。”长晓又点头。 她发觉自己对姐姐有一种说不出的亲昵感,不论身还是心。 跟姐姐拥抱会让她舒服,跟姐姐在一起会让她愉快,跟姐姐接吻,一起躺在床上,她整个人都要快乐得飞了起来。 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和姐姐做这些事。 “叩叩——”正想着,宿舍外面有人敲门,廖姐姐的声音传来,“小白,快来开门,水烧好了,退烧药也找到了。” 是农场的姐姐来了。 长晓赶紧从白钰的身上退下去,然后很顺畅地跟随敲门声的指引,麻溜地来到门边开门。 门开了以后,门外的人一怔:“???” “怎么是你?” 小纪老师发高烧,不应该躺在床上休息吗,怎么是她来开门? 再看一眼床上。 ??? 白钰躺在床上,裹着被子,面色通红。 难不成现在又变成白钰发烧了? 门外围着四个人,看到了这调转的一幕,一同呆愣住。 “我好了。”长晓说。 她伸手探向自己的脑袋,补充:“现在已经不发烧了。” 门外的四个:“???” 好得这么快的吗?就烧个热水的功夫。 长晓怕这些姐姐们担心,还主动把自己的额头伸过去,说:“不信你们摸摸。” 外头的人挨个摸过,都说:“不烫,真的退烧了。” 心里惊疑:什么体质?烧退得这么快? 她们都是有孩子的人,知道感冒发烧最难搞,好多都东西都要注意。长晓这个年纪,和她们女儿差不多,所以下了课堂就把她当做自己孩子来看待。 攒了一堆的话要过来和小纪老师交代呢,结果小纪老师好了! 好了最好,没病没痛万事太平,她们就高兴了。 外头的四个一齐笑开,但视线透过门敞开的缝隙,看到白钰躺在床上,将被子裹得严实,又担忧道:“小纪老师好了,现在不会换成白钰生病了吧?” 白钰一把将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证明道:“我没病。” “那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白钰说:“闷的。” 那被子确实太闷了,床也闷。 外头这几个年纪比她大了一倍还不止,在家里也操持惯了,看白钰的这间宿舍光线昏暗,空气不流通,唠叨了两句:“窗户怎么没打开啊?白天要把窗户打开,通通风。” “还有这窗帘,不能总关着,也要拉开让阳光透进来才是。多晒太阳,对身体好的。” 说着四个就走了进来,先把倒了几次弄温了的热水放下,然后过去帮白钰弄窗帘开窗户,把她这间宿舍弄得明亮透气一些。 白钰一朵喜暗怕晒的蘑菇,站在墙角,没出声阻止。 她们的心意是好的,她感受得到。而且现在日头也要落了,这阳光晒不到她。 : “晚上食堂烧鱼吃,山后面清水潭里养的草鱼和鲈鱼呢,肉质很好,晚上我们要做个一鱼多吃,你们休息好了就来食堂啊。”这四个来白钰这儿关照过了,没事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她们都是做鱼的好手,今晚食堂没她们不行。 长晓也想看看鱼是怎么烧的,兴致勃勃地看向白钰,问:“姐姐,我们也去吗?” 白钰含笑点头。 六人一起来到食堂后厨。 “你们看啊,杀鱼第一步要把鱼头按住,按牢了,不让它挣扎,然后立起刀背,快准狠地把它敲晕,再用刮鱼鳞的工具,逆着鱼鳞的方向刮鱼鳞……” 廖姐姐教杀鱼教做饭的方法和毛毛赖的不一样了,她是一步步地来,说完一步,看围在身边的两个领会了才展示下一步。 “鱼的做法里,我觉得清蒸最简单,今天就来教你们清蒸的方法,我说你们来做哈。” 案板后头,廖云将主厨的位置让出去,让白钰接手。 白钰在案板上弄着,长晓给她打下手。 廖云说料酒,长晓就从一堆调料里找出料酒,打开瓶盖,递给白钰。 廖云说生姜片,长晓就拿起刀在另外一块案板上切生姜,切好了递给白钰,由白钰将生姜塞到鱼的肚子里去。 这样教,两个都上手实践过,记得会更牢固。 每个人都贡献了一些做法,长晓今天沾了农场的光,吃了一顿满足的全鱼宴。 可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明天周一,她要上课,晚上就要回学校去了。 “我能跟你回学校吗?”白钰不想跟长晓分开。 长晓心里也舍不得,但这没法,安慰姐姐道:“我过几天再来。” 一周里,她前半周最忙,周一满课,周二、周三因为期中考的缘故,晚上也要被占用。 所以下次再来,只能是周四了,她可以保证,周四中午一下课,她就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农场来。 白钰想了想,觉得她还是需要一个交通工具,A大离农场太远了,她再怎么努力地吃东西,短时间内她的菌丝也蔓延不到那儿去。 要是有那个能在天上飞的玩意儿,她见长晓就方便了。 想到这些,白钰勉强可以将心绪集中在农场的工作上,依依不舍地送长晓离开。 第26章 她喜欢姐姐什么口味都尝一下。 “长晓,今天考试有信心吗?” “有,因为复习过了。” 周三晚上考中西方美术史,王老师的选修课。 301宿舍里,只有长晓选了这门课,其他舍友怕王淇老师出的卷子太难,复习时有压力,就选了一门好过的,因此和长晓在不同教室里考试。 王老师出国几天可算是回来了,本以为能歇一歇,没想到一下飞机就要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给学生们监考。 这一考从晚上七点考到晚上九点,提早写完的可以提前交卷。 长晓要写的东西多,习惯把最后一点的时间用完。 她准时交卷,然后去讲台那边拿放在那里的包。 王老师出的卷子题量不少,难度不低,做起来有点赶,提前交卷的不多,多数是截止时间到了才停笔。 长晓因为不想和同学们挤,就排在后头,前面的人涌着涌着,她就成了最后一个。 等她交完,王淇就可以整理试卷了。 见长晓在旁边整理东西,王淇随口问了一句:“出得不难吧?” 长晓扬起一个笑,应:“还好。” 她觉得不难,时间也刚好,但要是复习不到位,就两说了。 王淇也对自己出的试卷心里也有数,说:“你我很放心,其他这些挠头的、啃笔头的、一脸苦相的,我看悬。” 长晓底子好,不管是书本知识,还是实际的运用,都能掌握得很好。 其他这些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的,她不惯着,该多少分她就给多少分。 说着,王淇把试卷整理好了,看了一遍学号,数了一遍张数,都没错,然后把试卷卷,往包里一放,背上,对长晓说:“有点事,我先走,一会儿你记得关灯。” 长晓应:“好。” 王淇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某人在学校门口等她,不然按照以往的习惯,她会把教室里的课桌椅检查一遍再离开。 好些学生都有丢三落四的习惯,上完课,总会落下一堆的东西。她把它们收集起来,送去班长那儿,让班长来归还,不然一会儿打扫卫生的阿姨来了,这些东西都指不定要去哪儿。 今天考试,情况应该还好,王淇就不操这个心了。 王老师背上包后匆匆离去,长晓在教室最前排的桌子旁慢慢整理自己的书包。 她包里有一盒新买的颜料,整整齐齐地放在盒子里,应当是谁拿包的时候不小心撞上她的,还给踢了好几脚,将颜料盒弄开,让里头未开封的颜料抖落出来,散乱在包里,长晓现在就在整理。 原样恢复后收进包里,背上书包,长晓倚在课桌的边缘,掏出手机,正想问其他三个舍友考完了没有,要不要一道回宿舍,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是个陌生的号码,但尾数她很熟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因为是她的生日。 外卖电话吗? 可她今天没点外卖啊。 “喂。” 长晓接起电话,正想问你是谁,对方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来:“长晓,我在你学校门口,但不认得你学校的路,你要不要来接我?” 声音柔柔的,软软的,是白钰一贯的语调。 长晓的眼睛骤然放大,惊喜道:“姐姐!你在哪个门口?” 她抓着手机冲出教室。 电话里,白钰说:“这是北门吧,严总说她把我放在北门了,她有事要做就先走了,一会儿来接我回去,我是看你考完试了,才打给你。” 长晓拔腿跑向这栋教学楼的楼梯。 教室在五楼,有电梯,但电梯远,等电梯又需要一些时间,所以长晓选择跑楼梯。 飞一样,刚跑下半层,想到教室灯没关,又急匆匆地三级一步,三级一步地跑上五楼,把楼梯口这间教室的灯关了,再跑下楼。 严心蔚把白钰放在北门是动了一点小心思的。 王老师今天监考的这间教室在南门边上,她和王老师约了南门见,一起出去吃个宵夜,再约个短暂的会,以解相思之情。 王老师明天早上要上学院开会,要起个大早,三四两节又有课,得休息好,严心蔚今天就不在她这留宿了。 带白钰来呢,是因为自从长晓走后,她们农场的骨干员工就绷着一张脸,一天里也没个笑脸的,农场里的人都以为她病了,来找她问东问西。 她是农场的老板没错,但不能啥都管吧?员工还要不要隐私了? 白钰这种不是明显的相思病吗? 如果相思病也是病的话,那严心蔚觉得自己可病得太严重了,一日不见王老师,她就想得睡不着觉的,这么多天不见,连电话也打不上一通,她都恨不得买班机票飞国外去了。 她不打扰王老师干活,就在厕所门口蹲守,王老师要上厕所,她就给她开个厕所的门。 如此便心满意足。 王老师回来,她肯定是要赶着见的。 既然白钰思念的人也在A大,又那么刚巧是王老师的学生,那就也领着她来见一见。 把白钰放北门,自己却驱车来到南门找王老师,双方就不会碰见。 严心蔚接上王老师后,立马拉着王老师去南门外一个偏僻的小饭馆里吃饭。 这家饭馆离学校有一定的距离,这个点了,学生觅食不会跑这么远。 她们俩呢,就安安心心地吃完这顿饭,说两句话,然后王老师送回学校休息。 * 白钰在学校北门等长晓。 北门离学生宿舍近,好多与外校学生谈恋爱的小情侣都在学校北门门口的这个公园里依依不舍地告别。 白钰站在这座公园的土地,东西南北各一对,将她包围,就她形单影只,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等人。 也有晚归的学生见她样貌出众,气质凛然,朝她投来目光,白钰一概不理,面色冷得像是要掉冰碴子。 这么目无所依地等了一会儿。 忽然,白钰笑了。 很突然,就好似春风吹来,将野地里梨花吹开,满满地开了一树。 白钰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 她脸上的表情生动起来,整个人也像被一层柔光笼罩着。 她这样,引得更多人来看。 “姐姐。” 长晓洋溢着笑跑到白钰跟前。 接到姐姐的电话时,她只有急,把电话挂掉后是又急又乐,在路上跑着都忍不住地笑声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心,但就是好开心。 “你怎么来了?”长晓压根没想过姐姐会来学校里找她。 “严老板来附近办事,就把我稍来了。”几天不见,白钰觉得女孩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围在她们这头看的人,一半在看她,一半在看女孩。 白钰对这些目光感到不悦,就将长晓拉到树林里头,更隐蔽的地方去。 “这都是给我的吗?” “嗯。” 离确定出发到要出发,之间有三个小时的时间,白钰只能坐着干等,她哪里坐得住啊,就跑去给长晓摘了一大篮子的树莓。 想到长晓吃到这些树莓的表情,她满心都是欢喜,就不会在那急了等,等了急了。 长晓接过,连声说谢谢,然后问:“姐姐饿吗,要不要去吃东西?” 学校门口吃的东西挺多的,白钰想到长晓晚上还要考学,肯定是饿了,就问:“你想吃什么?” 长晓沿着学校北门的店铺扫了一圈,看到一家,放往常不是首选,可这回不知怎么的目光就移了过去,问白钰:“姐姐想吃烤肉吗?我请你吃烤肉。” “烤肉?”白钰的狐狸眼亮了。 “嗯,这个点烤肉店里没什么人,上菜很快。” 离门禁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够她们吃的。 长晓在心里说:我会烤得很快很快的。 上辈子带来的习惯,白钰喜欢烤肉,欢欢喜喜地说:“我们去吃吧。” 长晓领着她走进店里,等服务员上菜以后,她就替姐姐烤起肉来,“姐姐喜欢吃鸡肉、里脊,还是牛肉?” 白钰很有食欲地扫视着桌上的一切,然后抬起亮闪闪的眼眸,用明媚的笑容告诉长晓:她都想吃。 长晓挽起袖子,拿出今晚一定给姐姐好好服务的架势。 烤肉有一套固定的模式,比做饭简单。这家店,长晓和舍友来过许多回,对此轻车熟路。 “好香啊长晓。”白钰什么也不用做,将手扒拉在桌子的边缘,目光晶亮地注视着被长晓烤香的肉,直咽口水。 “这片好了,可以吃了姐姐。” 长晓要将烤好的肉放到白钰面前的盘子里,让她吹凉吃,白钰不让,问她:“你能直接喂我吗?” 长晓有过短时间的怔愣,然后回过神来,选择听姐姐的话,照做。 她将肉放到自己盘子中,用筷子夹起,放到嘴边吹凉,然后伸长手臂,越过桌子,送到桌子对侧已经张好嘴的姐姐的嘴里。 “真好吃。”那双狐狸眼笑吟吟的。 长晓继续给白钰烤。 几大盘子的肉,多数都进了白钰的嘴里。 长晓看她吃得高兴,觉得今晚就算吃的是空气,也喜不自胜。 来烤肉店里消费,还可以领免费的冰淇淋。 长晓问姐姐想吃什么口味的。 白钰按长晓的口味来,说:“拿你喜欢的。” 长晓去拿,拿过来以后,一只手握两个冰淇淋,两只手握四个,有口味她都拿过来了。 “都是给我的吗?”白钰欣喜。 “嗯。”长晓点头。 她喜欢姐姐什么口味都尝一下。 第27章 和姐姐吃一个冰淇淋。 离门禁还有半个小时,严心蔚和王淇的饭吃完了。 严心蔚去结账,王淇去车里等她,然后两人一起回学校。 车子从A大南门绕到东门,然后在一个住宅区的小巷里停下。 这条小巷归小区管,安的路灯不如市政道路上的明亮,数量也少,所以乌漆嘛黑的。 车停在这里要比停在学校门口隐蔽,不容易被人发觉。 东门离王老师的宿舍近,走几步就到了。王老师连轴转了几天,这么累,严心蔚可舍不得她下了车还要走好远的路才能回到宿舍,所以胆子很大地绕到了东门来。 东门是A大人流量最大的一个门,这个点了,进出的人还络绎不绝。 她们不仅敢把车开到这个存在危险系数的地方来,还敢在车里接吻。 主要是太想了。 王老师坐在严老板腿上,捧着她的脸,濡润的红唇在她脸上挨挨蹭蹭,好不亲昵。 严老板搂着王老师的细腰,裹着她的身子,不让她倾倒。 看着王老师眼眶下方的黑影,严心蔚心疼地问:“累坏了吧?” 王老师脑袋往后退,退到一定距离后,伸出纤细的手指,在严心蔚的下颌上滑动,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 闻言眼尾柔和地弯起,实话实说道:“累,下飞机的时候路都走不直了,一想到晚上还要监考,整个人都要累瘫了。但走了两步,看了一眼手机,那么刚好地看到你发给我的短信,显示在屏幕上,我又精神了过来。”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约她吃饭。可这是她极致想念的人发的,分量和作用就不一样了。 现在回想起来,王淇真觉得当时她在机场的状态切换得很迅速、很流利,上一秒还了无生趣,下一秒就健步如飞,眼含笑意了。 能让她重新焕发生机,严老板功不可没。 严心蔚笑说:“我的短信还能给你充能啊?” “能,晚上见到你也能,充得更多。”王淇把脸贴在严老板的脸上,喟叹道,“跟你抱一抱,亲一亲,说说话,我的能量就回来了。今晚就是让我通宵批改试卷我也能坚持下来。” “可别,”严心蔚当真了,劝她,“今晚你得好好休息,再这么熬下去,身子都要熬坏了。” 她可舍不得王老师生病。 “开玩笑的。”王淇说笑的,就是一个比喻,是现在情意深重、心满意足的体现。 严老板说:“我见你也是充能。” 这几天她化相思为动力,在农场西侧开辟了用来一片地来种粉色绣球风铃树的田地,实打实地累了几天。 想着以后开花了,农场西侧就成为粉色风铃花的海洋,别提多好看了。 到时候她领王老师来看,让王老师站在树下,站在花里拍照,一定很美。 只是这么想着就干劲无限。 “严老板这几天也辛苦了,都晒黑了。”王淇用两只手捧住严心蔚的脸,仔仔细细地看。 严心蔚虽然嘴上被叫做老板,是高高在上的一个存在,但农场里的很多事,她都亲力亲为。 从自己开大巴车去深山老林里接人,到开着拖拉机去开荒翻地,农场里难的事累的事,都是她自己上阵。 明明有一份那么好那么体面的工作,她却选择来做这个,天天操心农场的生计,想着这么多人的吃饭问题,殚精竭虑。 王淇看她不仅黑了,眼睛里的血丝和自己也不相上下了,就知道她最近多操劳。 她头低下,在严心蔚的眉心吻了吻。 严心蔚的眼睛里闪烁着当律师时不曾有的光亮:“这批苗是我精心挑选的,也结合了农场骨干的意见,很健康,开花以后会很漂亮。” 等这批粉色的风铃树开起来,成为农场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时,她们农场的旅游观光采摘服务也要上线了,到时候收入会增长,但对人员的要求也更高。 她会教给农场里的姐姐们基础的技能,让她们逐步适应这种场面。 等到能独当一面的时候,这个世上,应该再也没有什么事会难住她们了。 王淇陷在严心蔚眼睛的光彩里,低下头,寻到她的唇,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严老板没让她吻完就跑,扣住王老师的后脑,和她吻得更深了一些。 王淇情动,探出了湿滑的舌。 两人纠缠在一起。 车厢里充斥着密集的拥吻声。 不知持续了多久,吻得王老师身上火花四射,有些把持不住了,就把严心蔚推开,说:“不能再亲了,再亲晚上就不放你走了。” 她眼睛染上绮丽的色彩,看向严心蔚的目光带着灼热的温度。 严老板今晚得走啊,她不走今晚王老师就睡不了觉了。 “嗯,不亲了。”她替王老师理了理头发,理了理衣领子,然后把抱着王老师放回到座位上。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王老师低头看了眼时间,准备下车回学校了。这一磨蹭,门禁时间近在咫尺。 “嗯,那你路上慢点。” 王淇这周都挺忙的,上课的事本想往后压一压,但长晓说愿意代她去,她就让她去了。 想到长晓,临下车前,王淇又问了一嘴:“别怪我八卦啊,我瞧着有点不对才问的,长晓和你们农场的那个白钰,什么关系啊?” “能什么关系?”严心蔚笑说,“就时两年前我和你的关系。” “两情相悦啊,”王淇喃喃,又感觉记忆有点不清了,问严心蔚,“两年前,我追的你吧?” 严心蔚否认,更正:“是我追的你。” 王淇:“不是我三天两头往你农场跑吗?” 严心蔚:“不是我每天短信轰炸甜言蜜语吗?” 王淇笑了,不和她争了,反正她记得挺甜的就是了。 现在也甜。 下车前,严老板那双依依不舍的手还在王老师的散落在背的头发上抚了抚。 “到宿舍了记得给我发短信。” “嗯。” 明明路途更远的是严老板,这声嘱咐却出自严老板之口。 王老师困啊,一离开严老板的车就困得不行,因为充能已经结束了。 她为了让自己提神醒脑,回头看了严心蔚的车好几眼。 严心蔚坐在车里看她,车内的灯亮着,直至把人送进了校门,看她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的拐角处,才掏出手机给白钰打电话。 白钰这边和长晓踱着踱着,沿着学校外围的人行道走着,也从北门走到了西门。 东门人太多,而且总有人朝姐姐身上投来目光,长晓不喜欢,就领着白钰走了人少的一条路。 她从烤肉店领的四个冰淇淋,一人分吃一半,半路上也吃光了。 她们分吃可不是一人吃两个,长晓拿这四个冰淇淋的初心就是让白钰都尝尝。 白钰逐个尝过,又鼓吹她吃,她就顺着白钰舔过的那个冰淇淋舔,也不转方向,也不换冰淇淋,和白钰吃在了同一处。 这事儿还是长晓和白钰分开,回到宿舍,洗完战斗澡,躺在进被窝里回想时才发现的。 吃的时候完全没发觉。 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又一路笑呵呵地和姐姐一人一口,把这四个冰淇淋都吃完。 长晓现在羞涩的劲儿上来了,躲在被窝里不出来,但是好开心,躲在被窝里,嘴角是上扬的。 她发现只要见到姐姐,自己就好开心。 明天只要上半天课,下午就又能去农场找姐姐了。 开心开心。 钻出被窝,长晓和床头的小蘑菇说了声晚安,并用手轻点它的脑袋,然后快速收回被窝,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第28章 恩人经常给她烤肉。 这是白钰第一回去长晓学校,虽然没进去,但沿着学校外围走了两个门的距离,菌丝也钻到地底下去看过,真觉得长晓的学校好大,比她重生后在Z市盘踞的那座山还大。 现代的建筑和深山老林最大的不同是除却公园、绿地、花坛,路面都被硬化了。白钰要在长晓的学校里开疆扩土,就得钻得深一些,越过钢筋水泥与坚硬的石块,才能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还得仔细规划自己的路线,从一块绿地到另一块绿地,利用菌丝将它们衔接起来,才好形成一个整体,盲目地钻,容易碰上截断她的阻碍。 学校下面的土呢,土质不行,石头很多,土也硬,比山里的土难钻。白钰要多花些时间才能将它们打通。 今天来得晚,扎到地里的菌丝只有几处,一处是学校北门的小公园,一处是和长晓一起吃饭的那家烤肉店门前的花圃,一处是西门的人行道。 投入地里的菌丝会自己吸收营养生长,按照寻常蘑菇应该有的速度开疆扩土。 白钰的主体得在农场发力,她的计划是建造一条由农场直通长晓学校的路径。建好之后,她想什么时候见长晓就什么时候见。 这几处就由着它们生长,等她的菌丝从农场那边延伸过来了,再和它们接上。 白钰的大计划里还嵌套着几个小计划。 第一个小计划和上面说的有关,就是在沿途的土地上多扎下一些菌丝,由着它们无序生长,布下的点位够多,连起来就快。 这件事她进城的第一天就开始做了,在那家办手机卡的营业厅外头。 她在那个地方停留的时间最久,所以那朵菌丝最大,成为从农场连接长晓学校的重要连接点。 第二个小计划是,白钰想集中心力做单线连结。 就是用最快的方式、用最短的路径将中途设立的这些点连接起来,尽早通向长晓的学校。 相当于只要长度,不要深度和广度。 这样的菌丝单薄,中途稍微有点动静就断了,需要再连,不持久。 好处是白钰能尽快见到长晓。 只此一点,就值得她卯足气力去尝试。 在西门等待严总的到来时,白钰还在西门外的土地上“打钉子”。 严心蔚将车开来,在她面前停下,白钰很自觉地打开车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出发前,严心蔚教白钰的是怎么打开后座的车门,然后坐进去,再把车门关上。 白钰只学这个,所以她只会开后车门。 严老板小心思很多呀。 副驾驶是给王老师坐的,和王老师谈恋爱起,她还没有让其他人坐过她车子的副驾驶。王老师不在时,她就拿包和诸多的物品占位。 一看到要搬这么多的东西,谁还想要坐前面? 白钰上车以后,心情显而易见地好了。嘴角总是时不时地勾一下,眼睛也明媚了。 严心蔚调侃她:“现在终于高兴了?” 白钰点头:“高兴了。” 看向车窗外,看着隐匿在夜色中的A大校园的轮廓,白钰的笑清浅而温柔:“看到长晓我心情就会好。” 确定是相思病无疑了。 严心蔚今晚见到王老师心情也很好,那虚拟的尾巴啊,在那一下接一下地摇着,都要摇成一朵花了。摇得快时就像她们农场有风就会转起来的风车,哎呀呀,开心。 只是这会儿她揣着,不像白钰表露得这么明显。 白钰给严心蔚的感觉是这个世上她只在意长晓一人,所以其他人的目光和评价不重要,严心蔚达不到这个境界,和王老师一直躲躲藏藏的。 她佩服白钰,由衷的。 这种佩服也被她收在了心里,面上问:“晚上你们去哪里逛了?” “去吃烤肉了。”白钰坦诚道。 “你们晚上去吃烤肉了?时间够?”严心蔚惊讶。 这个点,严心蔚和王老师出去觅食绝对不会选烤肉店,烤肉要慢慢烤慢慢吃的,还要经常地聊天说话,她们这种赶时间的哪里能吃得饱? “嗯,长晓选的。”刚好合乎白钰的心意,“她烤得很快,而且都是肉,都是我喜欢的。” 烤肉店还有海鲜和蔬菜,白钰对它们爱答不理,只吃肉。 她就喜欢吃长晓给她烤肉吃。 因为上辈子,恩人就经常给她烤。 野兔、野山鸡、野猪肉……种类繁多,恩人不进厨房,不擅厨艺,烤肉的手艺却是极好的。 白钰爱吃。 想到恩人以前叫吃饭时,叫的那句“小狐狸,快过来,再不过来肉糊了”,白钰的心像一朵花那样绽放开了,眼角的笑意也荡漾得更开。 严心蔚见她这样,疑惑地问:“怎么说着说着就在那傻乐起来了?” “想我恩……”白钰差点说漏嘴了,连忙改口,“在想长晓给我烤的肉。” 说到烤肉,严心蔚想,自己和王老师也很久没吃烤肉了。 下周末王老师就闲下来了,长晓的期中考也考完了,不然叫上她们,一起来农场烤肉吃? 农场里的人这么多,一起烤肉会很热闹吧! 想法在心里生出,严心蔚谁也没说。 她就想着等明天王老师睡醒,她先发个短信和王老师问问,先把王老师的时间对好。 如果王老师说可以,那这肉是一定要烤的。 * 比烤肉先来的,是农场里的工作人员发薪水的日子。 严心蔚将农场视作一个集体,赚得多员工就得到的多,赚得少大家都勒紧裤腰带。 接这些姐姐们来之前就说好了,她们也接受。 农场上个月收益不错,发到每个人手上的工钱也很可观,还是有些压力的严老板去财务那边核对过以后,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她的工资也到手,正盘算着用这些工资买点什么好吃的犒劳犒劳大家呢。 对自己工资一点都不满意的白钰拿着工资条和手机走了进来,在严心蔚面前坐下。 手机和工资条啪的一下甩在桌上。 “怎么了这是?”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相处,严心蔚已经把白钰的脾气摸得很清楚了。她是个什么东西都表现在脸上的人,高兴就笑,生气就发火,一点不藏着掖着。 最有用的灭火器是小纪老师。只要将“长晓”这两个字咕哝在嘴里,将话题扯到小纪老师身上,白钰纵使有天大的气也撒不出来。 这个人的名字在她嘴里总是温柔的。 拿出杀手锏之前,严心蔚必须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惹得她不痛快了,再对症选择灭火器的强度。 “我的工资怎么就这么一点点?” “发给你的工资还少啊?”严心蔚叫屈,“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工资?还没你的一半多。” 她对这个技术骨干不薄,毕竟人家是实打实地做出成效来了。 农场的植物在白钰来了以后,成活率提高到了99.99%,节省下了许多开支,也创造了很多收益。 严心蔚把这个功劳算在白钰头上,所以白钰的工资是一众员工里最高的。 这个“一众员工”包括她,也包括农场其他的行政管理人员。 就她这工资,可以买好几架无人机了,这还不满意啊? 白钰评判工资的标准只有一个:“你说我干一个月就可以买这架在天上飞的玩意儿的,我现在连它零头都没有。” 她期待了这么久,告诉她这么一个结果,她能不气吗? 严心蔚就想看看什么无人机这么贵了,还卖出天价来了? 给白钰的工资她心里清楚,怎么可能连零头都没有? 严心蔚抓起白钰倒扣在桌子上的手机看了一眼,看完以后用震惊的目光看着白钰说:“你想买的是这个??” “对啊。”白钰说。 “这是直升机啊?”严心蔚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白钰还是那样一副还在气头上的冷淡表情,瞥道:“我想要的就是这个。” 她那表情在严心蔚看来有些拽。 严心蔚数了一下商品标价后面的零,理解了。 敢惦记这么贵的东西的人能不拽吗? 换她她也拽啊。 还加进购物车了! “你、你不是要买四个扇叶转着飞的……”严心蔚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她面前就是直升机的图片。 她看到了,直升机顶上的扇叶也是四个,也是转着转着就飞起来了。 敢情是当初的自己误会了。 白钰用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的目光看着严心蔚。 严心蔚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冷静下来,好好地跟白钰解释:“是我弄错了,我以为你要买的是无人机。” “无人机?那是什么?”白钰疑惑。 瞧瞧,连无人机都不知道的却惦记上直升机了,没看到今天的图片以前,严心蔚还不知道直升机头上的扇叶是四片呢。 你说说,她怎么光见识和惦记这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严心蔚坐下来,耐心地向白钰询问:“你为什么要买直升机啊?” 白钰说:“方便,我要坐它去接长晓。” 严心蔚:“从A大接到我们农场来?” 白钰:“嗯。” 严心蔚扶额:“开车顶天两小时,买它干嘛?” 白钰抱起手臂嘟囔:“两个小时太久了。” 严心蔚险些无言,后面反复看白钰挑的这架直升飞机,硬挤出一句话来:“这么贵,把我卖了也买不起啊……” 白钰伸长脖子,朝严心蔚手中倾斜的手机屏幕投去一眼,问:“要打工几年才能买得起?” 白钰挑的这架又贵,严心蔚掐指一算,说:“不吃不喝的话,五十年吧。” 叫白钰等,五十年不算长,但叫白钰等五十年才能方便地去长晓,那可太长了,她不干,问:“有没有赚钱快的工作给我介绍一份?” 严心蔚说:“赚钱快的都是违法的,违法乱纪的事儿咱们不能干。” 白钰沉默了下来。 严心蔚特别怕骨干员工的流失,特别怕白钰把她刚才说的话当真,要跳槽找一份高薪的职业,离开农场,于是想破脑袋想出一法子来,说:“就是去见长晓是吧?” “不然这样,你想去找长晓时,跟我说,我拉你去。风里雨里我都可以,只要是你想去。这样成吗?你还是留在我们农场,继续照顾这些花花草草。” “你给我当马夫?” 坐在她对面的严心蔚心想:马夫就马夫吧,管它什么称呼!只要人能留下来,农场越变越好,她怎么当牛马都无所谓。 还算是获得一个比较满意的解决的方案的白钰站起来了,从桌子上捞回自己手机。 顺道的,那张白色的工资条也被她拉了过来。 她拾起看了一眼,觉得不能让严总白当自己的马夫,就甩回这张工资条道:“不能白坐你的车,这工资给你了。以后也不用给我发工资了。” 在她看来,两项相抵了。 她给农场干活,农场的老板拉她去见长晓,很合理。 她赚钱不就是为了能天天看见长晓吗? 看着这张薄薄的工资条像雪花一样落下来,严心蔚心里想:不是啊姐,要把工资退回来,可不是甩过来工资条就可以的! 这个动作除了帅以外,没有其他的作用! 白钰不懂这些,她出去了。 今天严牛马不用上工,因为A大公休,长晓下午没课,会来农场。白钰现在出去应该就是去农场门口等了。 明天就说不准了。 严牛马做好了随时去A大的准备。 第29章 我要跟长晓做女女朋友。 白钰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将农场和A大之间的通路打通,太不容易了。 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她不眠不休,白天努力干活,晚上呢,一半的身子在努力地吃东西,一半的身子将营养集中在一点上,努力向前钻。 城市的土地一言难尽。不仅土质糟糕,土地里的营养物质也少得可怜。 白钰不再像以前样可以全方位无死角地吃,向前的那部分多数遇不到吃的,只能靠盘踞在山里的这半边提供营养,这样生长速度就慢。 不仅蘑菇吃,白天的时候,白钰的主体也吃。 以前的饭量是一碗,是农场里食量较少的那一批人。每天食堂阿姨见有饭菜没吃完,就直接抱着电饭煲的内胆和装菜的盘子过来添,主要目标就是这些人。 因为在她们眼里,这些人吃得太少了。要干活,不吃饱哪行? 白钰不喜欢吃饭,她喜欢吃肉。 几个打菜的阿姨知道,端过来给她碗里打的都是肉,米饭呢,就由小许这几个嚷着“升糖指数”太高的小姑娘们吃。 她们太瘦了,得多吃点。 小姑娘们嘴里嚷着不吃,说阿姨你千万别端过来,武力压制一下,硬把半勺的饭打到她们碗里,她们会吃。 白钰不一样,她说不吃就是不吃,没人能压制得了她。 吃掉这些多余的饭菜就是避免浪费嘛,打给白钰等于浪费她们为什么要打? 这几天情况有变化。 白钰主动承担了食堂里的剩饭剩菜,还说有吃不完的都拿来她这里。 拿去给她,她真的都吃下去了,一勺一勺的,又大口又快。 几个人吧,在不远处的饭桌前围成一圈,看着直接抱着电饭煲内胆用大勺吃饭,把自己的腮帮子都塞满的白钰,低声讨论道:“你说,她是不是失恋了啊?” “上周小许领我们的看的电影里不就有个女孩,失恋后狂吃外卖,把自己吃成一个胖子吗?不就是她这副模样?” “小白整天都待在农场里,休息的时候才会出门,去躺A大,找下小纪老师,也没见她接触什么人啊,跟谁谈恋爱?” “那你说,她这是怎么了?” 白钰没怎么,她就是长身体需要营养了。 这些人在这看着,看一会儿又走了。 “只吃饭太干巴了,我去给她打碗蛋汤。” “好像还有西红柿是吧?我去拌个西红柿。” 孩子能吃就让她吃吧,能吃是福。 白钰在自身努力及农场里的姐姐有意识的投喂之下,成功让一条细到看不见的菌丝连接上了A大里的蘑菇。 这粒失联月的孢子也很给力,生根发芽不说,在长晓辛勤的浇灌之下,它的菌丝已经占领了整栋宿舍楼底下的土地。 这天晚上,白钰用最后一点气力,跨过长晓学校的图书馆,要朝宿舍的方向尽力去伸时,感应到主体的孢子主动穿行了一段距离,和白钰连通上。 这段时间白钰一直在黑暗里穿行,那种看不到尽头,只能靠无比坚定的意念坚持的感觉很漫长。 漫长的尽头是豁然开朗。 白钰再次形容这种从黑暗到光明的感觉,像眨眼。 她眨了一下眼,女孩的睡容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白钰瞬间就有一种全身被温暖的水流包裹的感觉。 她想长蘑菇了,长好多好多的蘑菇。 蘑菇是白钰的花嘛,她现在想开花了,在长晓身边开好多好多花。 因为开心。 时隔这么多日,女孩的睡颜重新显现在白钰面前,白钰完全不想挪开眼。 她就睁着她那双湛亮明媚的狐狸眼望着,还得抑制着自己情绪,不让自己笑出来。 因为笑就会起波纹。 此时白钰地底下的菌丝是绷直的状态,一点空间都没有了,要是笑起来,波纹抖得幅度太高,菌丝就会断掉。 白钰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两个小时都没动弹和眨眼了,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喜欢的睡颜。 白钰上辈子当狐狸时,也这么趴在恩人的床头,看着她呼吸浅浅地休养生息。 天亮了,时间过得很快。 初升的太阳透过东边的窗子洒进,那抹光线斜斜地照在长晓的床头,并通过未关拉紧的床帘探了进来,洒在长晓薄薄的眼皮上。 白钰烦这缕阳光,她看到阳光照进来的那刻,女孩的眉头皱了皱,似是被扰到了。 身为一朵蘑菇的白钰挺立起来了,她怒气冲冲地看着从床帘缝隙里偷溜起来的这抹阳光。 她想将未关紧的床帘关上。 可是她只能用蘑菇的形态。 城市和农场之间的通道太窄,白钰钻不过来,只能等以后菌丝体繁茂了才可以。 这一点倒不碍事,她的蘑菇和菌丝能动,再去吃点东西,让蘑菇过去拉不就好了。 身处A市之南的白钰跨越整个城市的距离,指挥城市北端的蘑菇穿过长晓的床头,抵达床帘边上。 这一步不难。 难的是怎么把床帘关上。 白钰站在床沿试了一下,发现用蘑菇的脑袋合不起两片的床帘。 蘑菇没有手脚,只有一个圆鼓鼓的脑袋和纤细的菌子腿。 得用蘑菇自身的柔韧性来尝试。 白钰将自己的身子横过来,倒在长晓床铺的边缘,然后整个身子揪住床帘,用头尾来施力。 她成功了。 你见过大衣上的牛角扣吗?它工作的时候能把两边的布料拽紧。 白钰现在就是这造型,头尾两端死死地拽紧床帘,将它们拉合在一起。 好消息是:床帘成功拉上,阳光再也照不到长晓脸上,她能安安稳稳地睡下去。 坏消息是:白钰的意识断了。 不知是哪里的施工队,早起挖管道,把白钰已经埋得很深的菌丝挖断了。 白钰找到断掉的地方后,得重新去吃东西,重新去收集营养,才能把这个部分补上。 “早上有什么吃的?”一个挺身从床上起来,白钰打开宿舍门,直冲食堂。 她衣服没换,头发没梳,但不影响她出众的相貌和仪态气度。 好看的人身上就是披快破布也好看,白钰就是这种类型的人。 她们给树莓修剪时,常穿旧衣服。 白钰不是没有吗?小许就给她找来了她们做植物染时剩下的布。往肩上一披,谁见了都说比上周末看的那部电影里的明星好看。 在食堂里忙活的几个见她这样,问道:“这么饿啊?” 她们记得昨天晚上白钰吃得挺多的啊。 “我需要吃的。”白钰说。 她需要吃的,很迫切。 因为得赶紧把断掉的地方连通上,这个点了,长晓随时都可能会醒,醒来要看到一朵蘑菇横着扒拉在床帘上,会怎么想她? “红糖馒头蒸好了,先对付几口,今天有花生汤呢,等花生汤熬好了叫你来。” “红糖馒头在哪儿?我去拿。” “别动,你可千万别动,要拿几个,我给你去拿。”食堂阿姨见识过上回白钰饿狠了,直接伸手进蒸笼里拿包子的壮举。 蒸笼底下还开着火呢,蒸汽多烫啊!她敢不用夹子,直接伸手进去!还好那时候旁边站着人,眼疾手快地把她只手拉了回来,才没被烫到。 后面在厨房里忙碌的人,说什么也不让白钰靠近这些会烫手的东西。 “先来个五个。”白钰说。 “五个够?”见识过白钰这几天的肚量,食堂阿姨表示怀疑。 “我都吃了,其他人会不会没有?”白钰以前都是最后吃的,今天是头一个来食堂,怕自己吃得太多别人就没得吃了。 “再来几个吧。”食堂阿姨直接用盆给她装,叫她宽心,“后厨还在弄呢,我叫她们再揉点面多弄几个。” “好。”白钰端了这一大盆的红糖馒头,嘴里还叼着一个,直往宿舍跑。 食堂阿姨叫她都来不及,喊道:“豆浆好了,豆浆要不要啊?” 白钰边跑边冲身后挥手,意思是:她不要。 她赶时间。 急匆匆地往嘴里塞馒头,白钰吃到第五个时,被施工队挖的那处连通上了。 她的意识又滑到了长晓的寝室中。 正想松一口气,安睡的女孩眼皮动了动,身子翻转,要醒。 白钰顾不上这床帘了,急急忙忙地撤回。 刚把床帘松开,枕在枕上的女孩从被子中抽出手,用手挡住眼睛,嘟囔:“小蘑菇……” 白钰以为是她发现自己了,慌神了片刻,后面认真听了一下,女孩说的是梦话。 白钰小心翼翼地绕过女孩躺的地方,收回菌丝,来到了原先的位置,刚想将形态定格,意识又断了。 该死的施工队! 这次还不是一处,而是七八处同时挖,断的位置全部一样,白钰想接也没法了。 * 长晓在梦到自己床头的蘑菇被拔了,还被人踩碎丢在地上,为此在梦里落了泪。 醒来后,她眼眶也湿湿的,沉浸在那种伤心里,好在一转头,就看到她养的小蘑菇原封不动地待在床头,好好的。 也不是原封不动。今天它的身子是倾斜的,好像在山里,它朝屋檐外的雨露探出脑袋的模样。 是因为她这侧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长晓看到蘑菇就开心起来,她侧躺着,脑袋枕在手臂上,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点点小蘑菇的脑袋,手指又顺着蘑菇的裙摆转圈。 转了三圈就停下了。 今天时间有点赶,她不能陪蘑菇多玩一会儿。因为一会儿姐姐要来,这是姐姐第一次来她的寝室,她要把宿舍收拾得干净一些! 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长晓手伸到背后,麻利地把头发扎起,就在她拉开床帘,脸先伸出去的时候,发现今天太阳好大,阳光好刺眼。 感受到夏日暖阳的威力了。 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长晓找到拖鞋,起身把宿舍里的窗帘拉开,让明亮的光线洒满整间房。 床帘是要关紧的,因为她的小蘑菇不喜欢晒太阳。 * “严总,白钰站在你的车子旁,是在等你啊?”安安静静地坐在食堂的餐桌旁吃早餐,严心蔚冷不防地被关心农场大小事的小许问了一句。 “是啊。”严心蔚咬着馒头,大方承认。 小许看了眼白钰又转过头来看啃馒头的严总,问:“你欠她钱啦?怎么一副向你讨债的模样?” 白钰站在严心蔚后座的车门旁边,抱着手臂,透过食堂干净明亮的窗子,神色冷峻地看着食堂里的某张桌子。 如果仔细分辨她视线的方向,就会发现她看的是一人,那就是坐在食堂正中央慢条斯理吃早餐的严总严心蔚。 “不是欠她钱,是嫌我吃太慢了。” 严心蔚用手撕着松软的包子,将它们一片一片地送进自己嘴里。早餐可是给一天的消化打基础的时刻,她胃的消化速度就这么慢,吃快了容易闹肚子,急不得。 “什么事这么急啊?”小许又问。 “她要去找小纪老师,去小纪老师的学校里逛逛,我顺道去把王老师接过来上课。” 小许:“时间不还早吗?” 严心蔚说:“是啊,再过二十分钟都来得及。” 小许又看了眼白钰的神色,转过头来,低声劝严总道:“您还是快点吃吧,我感觉她要进来掀桌子了。” 正在不紧不慢吃包子的严心蔚看到在车子旁的白钰突然动了一下,赶忙端起装豆浆的碗,喝了两口,把嘴里的包子咽下。 “两分钟,再两分钟我就吃完了!” 白钰等得非常不耐烦了,就从外头走了进来,直接站在严心蔚的饭桌旁催。 这个效果好啊,她一站过来,就得到了严心蔚风卷残云的保证。 “这么早,小纪老师醒了吗?”严心蔚今天是被迫起了个大早,去接王老师都不用起这么早,赶上白钰这个心急的了。 小纪老师醒不醒她不知道,她能确定的是,她女朋友肯定没醒。 今天周末啊,她们可不得多睡一会儿。 “她醒了。”白钰说。 “你跟她发过微信了?” “没有。”白钰就是知道,因为她意识快要消失的时候,长晓就要醒了。 这会儿都过了大半个小时了,长晓肯定起来洗漱穿衣了。 “你要这么想,长晓邀请你去她宿舍,肯定要起来收拾对吧?你们约了八点到,结果你七点半就出现在她学校门口,她急不急?” “她急的时候,东西收着收着,就会撞上床,撞上桌子,然后急匆匆地跑到校门口来接你,说不定还会跑摔。何必这么赶呢,你说是不是?” 如果太急的话确实有这个可能,白钰说:“那一会儿你开慢点。” 严心蔚从兜里掏出一个刚刚没吃完打包来的茶叶蛋,说:“那我吃个茶叶蛋再出发啊。” 食堂今天煮的茶叶蛋太香了,她从进食堂那一刻就在惦记,没想到出食堂了还没有机会吃。 这回白钰没意见。 严心蔚边剥着茶叶蛋边心想:就是她刚刚脑子转得不够快,要是转得快点,提前把这个说法搬出来,她就能在食堂多吃两块包子。 食堂今天的包子也好吃。 * 按照约定的时间碰上面,长晓已经在学校门口等了,白钰一下车就看到了她。 “人就交给你了,我去接王老师,要回去的时候电话联系我。”严老板没下车,通过降下的车窗,把人交接给长晓。 “嗯嗯,您放心回去吧,我会好好照顾姐姐的!” 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严心蔚压根就不担心。 要是一个人光是见到另一个人就会满心的欢喜,那她们之间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操心什么啊? 心里是这么想的,面上还是要说一句:“玩得开心一点啊。” “嗯嗯严总,您慢走。” 严心蔚一脚油门就驶离了A大的北门,去东门接自己的女朋友。 “姐姐早上吃过了吗?”进校门的第一站食堂,长晓问白钰吃了没。 白钰其实吃过了,而且还吃的不少,但是看女孩的神情,是有东西要领着自己去吃,就顺着她的意思说:“没有。” “北食堂的红糖馒头特别好吃,姐姐想吃吗?” 白钰早上一肚子都是红糖馒头,不过不影响她重新聚起食欲,吃长晓推荐的这个:“想吃,我们去吃吧。” 两人第一站去了北食堂,吃了长晓推荐的红糖馒头和豆花粉丝,第二站来学校的图书馆,然后按教学楼的顺序,依次走过。 白钰每走一步,脚底就会生花,随着女孩的介绍及女孩的脚步,一步步地往地上印上自己的孢子。 有风,这些孢子就会被风吹走,来到可以扎根生长的土地。 这都是长晓常来的地方,她以后也要经常来,从地下。 在学校逛了一圈,长晓还想领着白钰去校门外逛逛,那里很多吃的。 可今天太阳太大了,即便是撑着伞,白钰的体力还是不足以支撑着她走完这些全程,也可能与前些日子付出了太多的体力劳动有关。 “长晓,我有些头晕,走不动了。” 长晓一心想给姐姐介绍自己的学校,领着她在烈日下走太久,在心里懊悔不迭,“对不起姐姐,这么大的太阳,我还让你走这么久的路。” “没关系,我休息一下就好。”白钰坐在树下,坐在冰凉的石板凳上,抬头看着面有愧色的女孩。 “这么热的天,应该让姐姐先去宿舍的。”学校可以等傍晚或者晚上来逛。 “没关系的长晓。”白钰拉着女孩的手轻声地说。 她不想女孩用这样的表情看她。 恰好这时,长晓的舍友夏仪和老高骑着电动车过来,她们一个骑,一个坐后座,先和白钰打了声招呼,然后问长晓:“学校都逛完了吗?” 她们俩知道长晓今天要带一个姐姐来学校逛的事。 长晓说:“姐姐身体不舒服,我先想送她回宿舍休息,学校的电瓶车拐过来还有多久啊?” “刚走了一辆不是?离下趟过来还有半个小时呢。”老高说,她骑电动车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 学校西南门的这块旧操场,平时来的人少,电瓶车也不爱从这过,因为拉不到什么人,所以几趟才会经过一次。 “要回宿舍的话,用我们电动车吧。”老高和夏仪从电动车上下来,把座驾让出去。 “那你们……” “老高不是报了马拉松吗,我陪她练。我们是来旧操场跑步的,跑完剩一截直接跑回去就好,电动车你骑走。” 看两个舍友身上真的有跑长跑的装备,长晓才安心地使用她们的电动车。 她扶着白钰站起来,说:“姐姐坐这。” 电动车白钰不陌生,因为农场里好多辆。 她坐好后,长晓也坐了上去,抓稳电动车的把手,转头,让白钰抱着自己的腰。 “我抓好了长晓。”女孩的腰软软的,脊背还有一股沐浴液的清香,白钰将用手环抱着她的腰,将额头抵上去。 “姐姐应该是中暑了,你们走学志路啊,那儿是林荫路。” 长晓已经规划过路线了,向两个室友告别,然后用电动车载着白钰回到自己的宿舍。 “姐姐还好吗?”行驶的过程中,长晓不能太慢也不能太快,平稳行进时,还得时不时地得朝身后的人问一句。 白钰很好。 女孩的腰很好抱,耳边还有徐徐的风,她喜欢这种感觉。 “晚上我们去吃烤肉和冰淇淋好吗?”白钰想念女孩给她烤的肉,想念女孩给她捧来的什么口味都有的冰淇淋。 “嗯。” 到了宿舍,电动车就停在宿舍门口的车棚里,长晓先扶白钰下来,然后锁了车,带白钰进宿舍楼。 “赵阿姨,这是我姐姐。” “长晓姐姐来啦,登记一下。” 长晓有点为难:“她现在有点不舒服,应该是中暑了,能不能……” 赵秋香看白钰确实站都站不稳了,通情达理道:“你们先上楼,等离开的时候再来补一下登记。” “好的,谢谢赵阿姨。” 长晓扶着白钰上楼,开了宿舍的门,然后扶白钰坐到床上。 “姐姐,这里就是我的宿舍了。” 白钰在光线未明时看过长晓的宿舍,没仔细看,这会儿脑袋晕得厉害,还是勉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 长晓的宿舍和她这个人一样,干净明亮,清清爽爽,白钰一眼就喜欢上了。 这会儿光线在建筑的上方,有屋顶挡着,照不到长晓的宿舍里面来,不是很晒,长晓就没拉窗帘。 “我床头还有一朵蘑菇,”长晓向白钰介绍道,“不知道怎么长出来的。” 不拉窗帘就是为了向白钰郑重的介绍这朵蘑菇。 白钰回头看了一眼,问长晓:“你喜欢它吗?” “喜欢,”长晓说,“我养它好久了。” “我也喜欢。”白钰说。 长晓开心地笑起来。 “我身子没力,你能陪我躺躺吗?”白钰坐在长晓的床头,柔媚的眼睛里泛了一点楚楚可怜的光。 “当然能。”长晓说。前几回生病,都是姐姐照顾的她,现在终于轮到她照顾姐姐了。 白钰先钻进长晓的被窝,然后叫她进来。 女孩躺下后,白钰问:“我能在你身上趴着吗?趴着我会好受一些。” 以往她身子不适,她在恩人身上趴趴,恩人给她揉几下脑袋,她就好了。 白钰现在难受,也想女孩这么给她治。 “嗯。”长晓张开四肢躺好,然后替姐姐撑开脑袋上方的被子。 白钰挪了过来,挪到长晓怀里,趴在她的心口。 虽然看不到姐姐,长晓却能感受到姐姐柔媚的脸贴在自己的心上。 她的手,在意识到自己手的感受时,已经抬到半空,要覆到姐姐头上。 长晓心里就想这么做,但手上的动作比她更快。 “姐姐现在好些了吗?”掌心一点一点地顺着,从白钰的发顶到脖颈,然后回来,又从发顶到脖颈。 “好一些了。”白钰说,“你再摸摸我的背,我能好得更快。” 给狐狸顺毛,那可是要从头顺到尾的。 白钰现在就想长晓这么做。 长晓依言做了,手从被子外延伸到被子里。 白钰很享受,但不满足于现状,抬头问长晓:“你能伸进去摸吗?隔着衣服效果不好。” 一只毛茸茸的狐狸,哪需要穿衣服?毛发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恩人以前都是没隔着什么东西摸她的。 “嗯。”长晓又答应。 只是这声答应,声音小了很多,脸也逐渐红了起来。 把手伸进姐姐的衣服里,需要做一点心理上的准备。 长晓接连几天都梦到了姐姐。 在梦里,她对姐姐有一些不好的幻想。 现在幻想照进现实,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心理准备的时间不长,因为长晓答应的那一刻白钰就在催了:“快点嘛长晓,我好难受……” 长晓将眼睛闭了闭,屏了一口气,然后把手伸进了白钰的衣服里。 掌心触碰的肌肤光洁如玉,长晓动作很轻,就顺着脊背的那条线往下,不敢有任何的偏移。 白钰舒服得将身子蜷得更紧,四肢都收到了长晓身上。 她一蜷,自然也将长晓抱得更紧。这样的动作是鲜明而有实感的,长晓的呼吸微微有些乱。 这么一上一下地待了一会儿,白钰又不满足于现状了,问长晓:“你为什么不往下一点?” 她期待的是从头到尾,可长晓抚到一半就停了,然后回到原点,重复。 她上半截身子是舒服了,可是下半截冰冰凉凉的,毫无生趣。 长晓的手最多到白钰腰那,再多就不敢了,因为再往下是…… 光是想想就面红耳赤,心脏狂奔,她那里能? “我手太短了,摸不到那……”脸红红的长晓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 她身上的白钰动了动。 从她胸口的位置整体往上移,移到了她脸颊旁,脑袋贴着她的脸,下巴搭在她的肩头。这样往上移了一截,下身也上去了。 长晓瞬间感觉身上被压得更紧密了,心也是。 这会儿呼吸更是不畅。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了?”不通人事的白钰娇柔柔地问,她并不知道这样的举动会给长晓带来什么心理负担,只知道什么条件没有,她就创造条件。 长晓依旧是手滑到腰上就停住,不敢再往下了,心里那关过不去。 这样又重复了几次,白钰觉察到了,在长晓耳旁可怜兮兮地叫道:“长晓……” 长晓再也忍不住,蜷起掌心,对白钰说:“姐姐,我们不能这样。” 白钰抬起脑袋,委屈着脸和眼望着她,问:“为什么不能?” 上辈子她和恩人都能。 “这样太亲近了。”长晓说。 “你不想和我亲近吗?”白钰那双狐狸眼湿湿的。 “想,但是我们……”长晓欲言又止。 “我们什么?”白钰一定要问个清楚。 “我们没有那种关系,不能这样。”长晓说。 “哪种关系?” “女女朋友的关系。” “女女朋友是什么关系?”白钰不懂。 “就是恋人的关系,只有恋人才能互相抚摸对方,做这些亲密的事。”长晓解释得更通俗一些,这句话说完,她两边的耳根都红了。 好羞人。 “那我们就做恋人啊,”白钰无比确定,“我想和你做恋人。” 长晓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亮了起来,问她:“姐姐也喜欢我吗?” 如果音调有形状,这句话应该像打钩的斜角,飞扬起来的。 “喜欢啊,”白钰的声音软软糯糯,狐狸眼也笑起来,“我要跟长晓做女女朋友。” 长晓嘴边荡开一抹笑,她是先笑再表白的:“我也喜欢姐姐,好喜欢,好喜欢。” 长晓一开始说不清楚自己对白钰的感觉,她见到她就感觉亲近和开心,她会因为她的任何举动而感到高兴和欣喜。 这些东西没有源头,从她见到她的那一刻就产生了。 长晓想去分辨,但是分辨不清楚,她为此苦恼了一阵,后面就想明白了。 这是喜欢。 喜欢就是想去分辨,但是分辨不清楚的东西。 无论是贪图美色,还是被姐姐不经意间的撩拨吸引,无论是安心踏实,还是开心快乐,这些情感始终都围绕着姐姐一人,并都是她带来的。 更别说,她晚上还会做那样的梦了。分明是喜欢姐姐,想与她更近一步。 白钰对喜欢的了解不如长晓深刻,她先做了狐狸,再做了蘑菇,对人事、人性、人情见解不多。 前几次农场组织看电影她也不在,错过了解人世间的感情的好机会。 你要问她女女朋友是什么,她说不出更多的来,只知道长晓刚刚跟她说的那点。 做了女女朋友,长晓就可以将她从头摸到尾了。 白钰将脑袋趴下,贴在长晓的颈窝里等。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听见女孩用极轻的语气说:“姐姐,我能亲你吗?” “亲?”白钰又抬起脑袋来。 “就是像上回你给我治病那样,嘴对嘴……”有些东西,亲口解释出来,真的好烫嘴。 可再烫嘴的东西,只要是你迫切想要的,把嘴烫坏了都得说出来。 “你是想先亲再摸我?”白钰的眼睛依旧澄净而透亮。 “嗯。”长晓的脸红了又红。 姐姐太干净,就显得她好污浊。 “那你亲吧。”白钰的脸就支在长晓脑袋上方。 长晓咬了咬唇,因为太紧张,动作是卡壳的。 她的手从白钰的衣服里退出来,捧住白钰的脸,一点一点地缩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等几片唇紧挨在一起的时候,长晓感叹,姐姐的唇真的好软。 长晓的吻没有章法,或进或退,或撬或舔,全是想到什么做什么。 白钰对此更没有讲究,因为在她眼里,长晓的章法就是章法,是她唯一接触过,并且在心里认同的。 想着,两人的唇舌纠缠得更紧密了。 白钰逐渐体会到了两种吻的不同。 含着心丹的吻法,是将热的身子吻凉,一开始是火热的,后面会越吻越凉。 不含心丹的,完全不一样,白钰感觉自己的身子烧起来了。 长晓还伸进衣服里来摸她。 这个感觉和刚才又不一样了。 白钰更喜欢现在的,觉得自己好得不能再好了,头晕与无力像是好久之前的事。 第30章 柜门开不开? 国外的业务部门出了点事,很棘手,叶泠音在A国处理了一个多月才回国。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长晓没给她打一通的电话,这让叶泠音很不满。她希望女孩能多多依赖她,遇上什么麻烦都能及时跟她通信,让她知晓。 一下飞机,叶泠音家都没回,公司也没去,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A大。她要去找长晓。 她早上十点下的飞机,到A大十一点四十左右。到了A大,叶泠音当然是直奔长晓宿舍。 纪家的司机赵天全是她的人,被她买通了。赵天全传来消息说,自从回了学校,长晓就不经常回纪家老宅。即便是有回去,待的时间也不长,多数是拿点东西就走了,连饭都不留在家里吃。说是学校有事,或者是赶功课、补作业,不能久留。 长晓抓紧时间补课业的事叶泠音知道,前两个礼拜还有期中测试,对于缺席了几个月的课的长晓来说,确实很赶。她会留在学校勤奋学习可以理解。 叶泠音在国外忙的时候,还打过一通电话给系主任,问了长晓的情况。系主任说长晓考得很好,门门拔尖,成绩放眼整个学校都排得上号,是不用操心的全能学生。 叶泠音也问过她长晓在学校里的情况。系主任哪知道得那么清楚啊,就按照对好学生一贯的印象来讲:“图书馆、画室、宿舍,三点一线,每天都学到很晚,很刻苦。” “应该没有人再给她送情书或者上表白墙表白什么的了吧?”叶泠音关心的是这个。 “没,没有,有送过的我私下找他们谈过了,他们都怕我,不敢再去送。” 叶泠音对长晓有占有欲。 这种占有欲在系主任看来更像是长辈对家中孩子的保护,解读成一种过度的保护。个人觉得是有点太过了,大学谁不谈恋爱?她还给截了,孩子以后找不到对象咋整? 系主任不知道叶泠音对长晓的感情,如果知道就不会这么想。 如果知道,就会意识到叶泠音的一切行为才是她这个爱护学生的老师应该防范的。 今天周末,长晓没回家,只能待在学校。现在又是中午,她大概率已经吃完午饭回宿舍了。 叶泠音觉得这个点能在宿舍见到长晓才找来的。 “你好,我来找长晓。”没有知会,叶泠音选择自己敲开宿舍的门禁,上楼找人。 她手里拿着东西,是从国外带回来的送给长晓的礼物。 没有学生带就进宿舍的做法对于第一次来宿舍的生人不适用,但要来得多了,阿姨们脸熟了,确定你是学生的家人,就可以通过简单的检查核验上楼。 “你是长晓的姐姐吧?”两个阿姨的其中一个认出了叶泠音,热情地打招呼道。 另外一个是新来的,没见过。 “你做一下登记吧,登记完就能上去了。长晓在宿舍里呢,刚回来不久。” 还有一点得确定,那就是学生必须在宿舍里。 通常会打个电话询问,不然宿舍里没人,是家长也不敢让你待在里头啊,同宿舍的还有其他学生的财产物品呢,被偷了怎么办? 长晓刚上去,和她们打招呼,两个阿姨都记得,后面也没看到她出门,就省得打这一通电话了。 “写在哪里?”叶泠音从自己口袋里拿出笔来,微微弯下腰,看着面前只记录到昨天的外来人员进出登记簿。 上一个记录的日子是昨天的,说明今天没有学生的家长或朋友来找人。 她是第一个。 “写这写这。” 苏阿姨指导着叶泠音写,坐在她身旁的赵秋香推了推眼镜,仔细观察面前的人。配了副眼镜看得就是清楚,连这姑娘写字时眼皮眨几下都能看得清楚。 这是出于她的职业习惯。领班告诉她,每天进出宿舍楼的人这么多,坐在岗位上的阿姨必须将学生的脸、名字及宿舍号对应上,以免外校或别的宿舍楼的人混入。 学生家长也要记一记,她们这栋女生宿舍,除却开学,一般不让男性家长上楼。但女性家长要进来,也要经过一些列的审查和登记,才能放行。 面前这个一身黑的女人,五官凌厉,身上有一股女强人的气场,一看就是个来路不小的。 长晓本身家世就好,认识的人非富即贵,刚刚走上去一个那么漂亮的姐姐,现在又来一个这么有钱的,看着就像一个圈子的。 她们应该相互认识吧? 赵秋香刚想提一句,长晓还有一个姐姐来了,结果话刚要说出口,旁边的人说:“好了,你可以上去了。” 赵秋香只得把没说出来的话咽下去。 叶泠音知道长晓的宿舍在几楼,直接上去了。 电梯里没人,她站到了电梯的中央,按下了三楼的按键。电梯缓缓上行时,她在想一会儿女孩见到她会是什么样表情。 会惊讶,还是会喜悦?叶泠音希望是二者结合。 到了三楼,长晓宿舍的门从里头闩上了,更证实了人在里头。 叶泠音抬起手腕,轻叩宿舍的铁门。 一连敲了三声,没人应。 这就奇了,人不是在里面么,怎么没来开门?连应都不应。 叶泠音又甩动腕子敲了几声。 此时的长晓正和她喜欢的姐姐在被窝里接吻呢。 这事儿对于第一次和别人有亲密的接触的人来说,新鲜、沉浸、不爱停。 哪怕亲了有一会儿了,把两张嘴亲得像刚吃完麻辣烫的感觉,两个人还是想把唇与舌挤到对方的口中,探取那头的汁液。 白钰现在也不叫长晓摸她后背了,因为发现接吻更让她舒服和享受。 “叩叩叩——”两人一会儿一个人在上,一会儿一个人在下,还侧着身子亲,变换了许多方位,这会儿轮到长晓在上头了,她用濡湿的舌舔着白钰的唇,一圈一圈地打转,亲得不亦乐乎。正要深入,一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们。 这几声叶泠音敲得重了一些,还配上嘴里的呼唤:“长晓,你在里面吗?在的话应我一声。” 这声响传到了盖着一床被子的两个人的耳朵里。夏天的被子不厚,门外的动静被子里还是能听见,只是刚刚的接吻声太重,她们的心神都在这上头,自然没听见。 现在听见了,长晓揭开被子,朝宿舍房门的方向望了一眼,又扭过头来看姐姐。 唇色被吻得像鲜花一样红的白钰问她:“门外是谁?” 长晓听出声音,说:“是泠音姐,不知道找我什么事,好像很急的样子。” 看这架势,她得出去应她,不然泠音姐就会一直敲,说不定还会给她打电话。 可她和姐姐在宿舍里做这样的事,让泠音姐看到了会不会不好? 长晓把叶泠音当做自己的家人来看待。 她的家人多数都已经离世,唯一的哥哥与她拔刀相向,因故意伤人而入狱。泠音姐帮了她很多,对她也好,她们两家自小的关系就好。长晓把她当做亲生的姐姐来看待。 在长晓眼里,叶泠音是长辈,而且是地位和辈分很高的那种。 一般来说小辈谈恋爱或者做出一些重大的决定,是要跟长辈说一声的。长晓这个不仅涉及到谈恋爱,还涉及了出柜。 事情不是一下子就能够说清楚的。 她从来没有跟人说过自己喜欢女生的事,尽管这是她最近才发现的,可意识到以后,也没向谁更新过。 这会儿,在她的长辈排行里,最高位最有威严的那位已经来到她的柜门之外,主动敲响了。 这扇门她是开还是不开呢? 30-40 第31章 门打开了。 想了一想,长晓还是决定先找个理由把人劝走,下次再找机会跟她好好地说。 现在这个时机不合适,她也没做好准备。若是一次不能把泠音姐说服,后面再说可就难了。长晓希望自己能一次成功。 这么想着,聪明的小脑袋瓜已经在飞速转着几条不能开门的借口了,在她身下躺在枕头上的白钰却说:“去开门吧,让她进来。” 长晓“啊”了一声,因为和她的意见相左。 白钰说:“我上回的账还没跟她算呢。” 长晓问:“什么账?” 用小肚鸡肠的心思来总结,大概就是她有四片扇叶转着飞的交通工具而自己没有吧。 白钰不满叶泠音上次用那么大的阵仗接长晓出山,而想尽一切办法将自己留在深山里,要将她们分开。 她能明显地感受到这个女人对自己有敌意。她素来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性子,有人仇视她,她仇视回去不就行了? 这就是白钰和叶泠音之间的账。 白钰现在就是要让她认识到一点:无论长晓在哪里,自己都能找来,并且相伴在她左右,没有人能拆散。还有她和长晓新确立的那重关系,也要告诉这个女人,让她明白自己和长晓之间的关系已经像藤绕树那样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了,至死不会分开。 在白钰眼里,天大地大,恩情最大。其他的和恩情掺杂在一起的感情,朦朦胧胧又懵懵懂懂,她看不清晰,所以不能很好地将它们剥离出来,给它们安上一个名字。 她按照自己本心行事。 心告诉她,她不想做狐狸了,想变成人,想让恩人看一眼自己变成人的模样,那就变。哪怕结果很可能是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还会为此付出生命,那也要变。 心告诉她,她要时时伴在女孩左右,护她周全。女孩遇到危险,即使玉石俱焚,她也要挣脱阻碍来到女孩身边。 如果这个人她打心眼里不喜欢,让她不快,白钰就会将她视作敌人来,用提防警惕的眼光来看她,并同她争个高低。 白钰让长晓开门就是性子使然,想给叶泠音不痛快。 可长晓不这么想的,她想今日先把柜门关上,改日天时地利人和了,再打开。她希望门外是好风景,是阳光普照的天气,这样事情成功的几率更高。 “长晓,长晓,你在里面吗?”许久没听到回应,叶泠音有些急了,呼唤的音量与敲门的力度都增大了不少。 长晓怕这样的动静会惊扰更多的人,连楼底下的阿姨都上来查看情况,赶忙应道:“在,泠音姐,我在宿舍里。” 听到回答,门外的叶泠音将高举的手腕放下,松了一口气。女孩现在一个人住一间,在宿舍里发生了意外也没人会知晓。长晓再晚应几秒钟,叶泠音就要叫楼底下的保镖上来,破门而入了。 长晓掀开被子下床,趿拉着拖鞋过来了。 到门边,她没有直接拉门闩,而是打开了门旁边的窗户,拉开一条小缝,从缝里看门外的人:“泠、泠音姐,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不把门打开?”叶泠音眉头皱着,对女孩的行为很不满,“而且我叫了你这么多声,怎么现在才应?” “我、我今天身体有一点不舒服……”长晓找了个借口,小小声地说,“身体太难受了就躺在床上闷头睡觉,没听见。” “可能是感冒了,怕我宿舍里有病毒,传染给你……”长晓的声音越说越小,一半是心虚,一半不由自主地带入了,在演戏。 “把门打开,我进去看看。”叶家是开私立医院的,有的是治疗的方法,叶泠音怕什么病毒? “你不用担心我泠音姐,我睡一觉就好了……我今天没什么力气,宿舍没收拾,很乱,没地方下脚。”长晓连忙拒绝。 她越这么说,叶泠音就越放心不下,执意道:“身体方面的疾病我懂得比你多,让我进去给你瞧瞧。”声音不像刚才那么严厉了,面色也缓和了很多。 家里开医院,叶泠音不是学医的,但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也算半个医生了,看一些小病痛不成问题。长晓体质不错,平时很少生病,今天难受到床都下不了,她一定要亲自问询查看才放心。 长晓知道叶泠音的性子,说一不二,认定的事就要按照她的想法去做,软的硬的都不吃,她在这跟她磨,磨多久都不管用,还不如让她进来把话摊开了讲。 长晓这么想,脑袋里也开始琢磨出柜的流程了。 先表明什么后表明什么,务必要把她的坚定、她对姐姐的感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让泠音姐体会到。 结果拉开门让泠音姐进来,泠音姐径直走向她床头,还一把拉开她床上的床帘,看了看里头,却没有说什么。 长晓疑惑:泠音姐看到她床上躺了个人,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难不成她都猜到了? “愣着干嘛?快过来躺。” 长晓:“???”更疑惑了。 走过去一看,她的被窝扁扁的,里面似是没有躺人。 “我帮你把被子理一下。”长晓的被子有点乱,叶泠音主动上手帮忙。 这床被子,长宽颠倒了不说,还揪成了一团。叶泠音要把它扬起来才能快速理好。 叶泠音触摸被子,就能摸到被子里的温度。 看来女孩说的不假,下床开门以前,她确实躺在被窝里,而且体温很高。被子里的热意这么久都降不下来,说明女孩很可能发烧了,叶泠音催促道:“快上床躺着。” 长晓确定姐姐不在床上。 那她去哪了? 难不成是去了厕所? “泠音姐,我去趟厕所。”长晓装作内急的模样往宿舍最远端的厕所和淋浴间小跑而去。 它们和睡觉的空间隔着一扇门,可是将这扇虚掩的门打开,长晓还是没有找到白钰。 去里头的厕所和淋浴间找了,也没有找到。 姐姐总不能是从这面阳台的窗户翻出去,爬着那棵红柿树的枝条下去了吧? 长晓赶紧钻进厕所,将门啪的一下关上,用兜里的手机给姐姐发微信:姐姐你去哪了? 白钰很快回她:我回农场了。 发的语音,语气恹恹的,带着一点不爽。 长晓现在心急,没听出这么多,又问她:严总来接你吗? 白钰不走寻常路,是通过连结的菌丝回来的,和严总没有半毛钱关系,但她不能说实话,只能顺着长晓的话说:嗯。 得到姐姐的肯定回复,长晓安心了,赶紧冲水,装作上完的模样出去,回宿舍扮演一个病人。 姐姐不在,她的心理负担轻了一点,今天可以不出柜了。 白钰是怎么从长晓的床头回到农场里来的?这事儿还得从几分钟前说起。 叶泠音要进来,白钰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她盘腿坐在床铺的正中,长发披散着,神情娇柔而妩媚,打算一打上照面就给叶泠音一个狠厉的下马威。 门闩拉响的那一刻,她还在。 可下一秒,她就听到农场里的植物向她发送的求救信号。 说农场边缘的这几块地出现了几个偷挖果树的盗木贼,正一铲子一铲子地把它们的根弄伤,挖起来带走。 如果是虫咬或是缺一段时间段水,白钰会叫它们忍着。 也不用说,这些树熟悉了她们浇水驱虫的频率,自己也会忍着,不会通过地底下的菌丝网络来联系白钰。 可被人挖走的性质就不一样了,消息要是传得慢点,它可就没了啊! 白钰不止接收到了一棵树的求救信号,盗木贼规模不小,遍地开花。 知道给这些树缓苗,让它们扎根下来,多不容易吗? 好不容易活下来了,这一把把被贪欲操控挥舞出来的铲子,把它们的新根斩断,让它们永久地脱离这片土地。 白钰的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她要先教训这伙儿盗木贼去。 第32章 白钰喜欢女孩画自己。 白钰回到农场发现偷挖果树的是一群年纪不过十四五岁,书也不念,整日在山里闲逛找乐子的半大少年后,很生气。 你说他们做什么不好?非得来农场边缘嚯嚯这些好不容易栽活的植物。 听严老板说,这不是第一次,以前也发生过。 这些人纯属玩乐,挖完树后不搬出山,一前一后地抬着被挖断树根的树在山里跑圈,边跑嘴里边发出“吼吼吼”的声音,玩过瘾了再把树抬回来放进坑里。 有的猴越活越像人,有的人越活越像猴。 说的就是她们。 白钰不理解这件事,但她不会像严心蔚那样对他们施以小惩小戒,教育、警告一下就完事了。 她要让他们真的知道怕。 “诶大姐,我们没偷树,我们是在做好事,帮你们把土松一松。你们农场的土不好啊,一铲子下去,撬都撬不动。” 一个穿黑色衣服染着白色头发的少年看到白钰不知从哪个方向钻出来,突然站到他身后,想着这应该是刚好来这边巡逻的农场工作人员,便张口一脸坏笑地说道。 今天运气不好,他们刚挖,这个像有狗鼻子一样的人就嗅来了,以往要把这几棵树都挖起来了才会来。 不过没关系,她看她的,他们挖他们的。 在人眼皮子底下挖也是一种乐趣嘛。 面对这不着调的说辞,白钰眼睛一眯,冷冷道:“你们这个挖法,把树的根系都挖断了,还说是松土?就不怕这几棵树发怒,日日都来找你们麻烦?” 这些猴孩子,连人发怒都不怕,还会怕树发怒? 每个人听完嘴上都呲了一句:“别开玩笑了大姐,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呢?” 树不能跑不能动不会说话,就算发怒又怎样,难不成还会跳起来打他们? 好几个呲完还笑了起来,要故意气白钰,所以笑得格外夸张格外大声。 “你们要不要看看你们的脚?”白钰的声音像是从一个冰天雪地满是风雪的时空里传来,冷得让人打颤。 听见她话的人纷纷低头看自己的脚。 凡是看到的都猝然变色,大声惊呼:“怎么回事?这什么东西?!” 他们刚刚挖过的那片土地里,钻出了无数白色的丝线,缠绕住了他们的脚,把它们往地里拖。 吓坏了的少年想挥舞铲子把这些奇怪而诡异的东西斩断,可手也被控制住了,动弹不得。 有丝线沿着铲子的木柄往上爬,圈住了他们的手腕,像提线木偶那般拉着,也想将他们的双手扯进地里。 “鬼!闹鬼了!”有人呼号。 白钰抱着手臂冷冷的觑着这个人:“你们把树的根系弄伤,让它们活不成,它们可不就得变成鬼来报复你们。你们现在就下到地里去陪葬吧,腐化成养料,滋养它们的子孙。” “救、救命啊——”小腿才刚陷到地里,就有胆小的开始鬼哭狼嚎了。 还能绷着不叫的,面色也不太好,那模样看着也要哭了。 白钰在边上看着他们越陷越深,无动于衷。 连大腿也陷进地里时,等于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压抑和濒临死亡的感觉越来越重,这些猴孩子再也憋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人知道怕的时候都喊妈,霎时间这片树林的上空飘荡着层次、起伏不一的哭爹喊娘声。 “姐姐,姐姐,救命……”有一个跟着他们混的小姑娘,是这些人中最小的,从头到尾没叫喊过,就是在那默默地哭着,实在绷不住了才乞求白钰的帮助。 她是个孤儿,家里没人,不知道喊谁帮忙。 白钰听到了,走了过去,语气和态度还是同样的强硬:“跟树道歉,道完歉我拉你出来。” 小姑娘忙说:“对不起树,我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了……” 他们连这些树叫什么,年龄几何,价值几何都不知道就开始乱挖。白钰没有因为一句话就原谅她,而是道:“再说,说到树肯原谅你为止。” 小姑娘面朝树的放下,继续声泪俱下地说道:“对不起树,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白钰真将她说的翻译成树能听得懂的语言,传递给树。她来得及时,这些猴孩子一人挖一棵,刚挖不久,没把整棵树都挖起来,所以这些树伤的不重。 小姑娘是它们原谅最快的,因为她没有铲子也就没有上手,只是在边上看着。 白钰得到从地底下传来的统一答复后,回到小姑娘的身边,用手拽住她背后的衣领,将她整个人从地里拽了上来。 其他人见有人逃出生天,立马也道歉忏悔起来,一时间这片树林里都是各种抽噎痛苦的忏悔声。 等严心蔚听到风声,带着人过来时,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这些说不听劝不动的熊孩子,此时正一个个乖巧服帖地趴在地上,用手把自己挖出来的土填回去。 某位监工不许他们用工具,像个大魔头那样,抱着手臂步履悠闲地站在他们身后,一个个地检查过去,发现不行或敷衍的,马上呵斥重弄。 这些刚被死神拽住腿的少年哪里敢敷衍?一把一把地捧着土去填,听白钰的指示压实填平了才去捧下一把。 白钰见她们过来了,还说呢:“准备几个桶,让他们把水浇了再让他们走了。”这个教训务必让他们记深刻了。 小许几个忙不迭去准备,严心蔚过来偷偷地问:“怎么做到的?” 白钰不和她说,反正这些人以后不敢再来了。 处理完问题少年,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天要黑了。 白钰再回长晓宿舍时,长晓已经不在宿舍了。 白钰不知道她去哪了,躺在长晓床上失神了一会儿,然后爬起来,用手机给长晓发微信。 她差点忘了,手机还有这样的功能,可以随时联系上长晓。 白钰打字学了,但会打的字不多,所以每次都是发语音。 她按下发语音的按钮,坐在床沿,无聊地晃荡着腿:“你去哪儿长晓?” 她发这条语音明显没切换对地点。 她要是在农场而非在长晓宿舍,就不会知道长晓不在宿舍,发出来的语音应该是:你现在在做什么或者你在哪里,而不是你去哪儿了。 长晓没想到这一重,以为是因为自己太久没联系姐姐,惹得姐姐不满和抱怨了。在长晓看来,谈恋爱的时候及时报备行程是应该的,所以她赶紧给姐姐回:我在医院呢姐姐,赵叔手上的伤口裂开了,需要重新做手术缝合,我来医院看他。 那个叫赵叔的,白钰知道,就是当初替长晓挡了一刀的人嘛。 他对长晓有恩,也就是对自己有恩。 白钰想,长晓去医院看他,那自己也要去医院探望一下,送些农场的鲜花与水果。 “你在哪家医院?”白钰又一条语音发过去。 长晓在病房里,发语音不方便,打字过去:齐山医院 她不知道白钰要来,以为姐姐只是好奇。 发完见没下文了,就将手机收了起来。 赵叔手上的伤口裂开,需要重新缝合的事是叶泠音告诉长晓的。 先前她们在宿舍里,叶泠音听到长晓身体不舒服,坚持要给长晓看病。 长晓说自己吃过药好多了,身体也不再少,叶泠音才安下心来,和她说起这些事。 长晓这几个礼拜没回家,一听赵叔伤又加重了就急了起来,说要去医院看赵叔。 这正中叶泠音的下怀。 “明天做手术,他今晚要早点休息,我们也去休息吧长晓。给他做手术的是我们医院最好的医生,你别担心。” 手术时间定在明天一早,从学校出来赶不及,叶泠音就建议长晓住医院里。自家开的医院,叶泠音当然有房间给长晓休息。 长晓想了一想,答应了。赵叔是为了救自己才遭这些罪,她怎么能不在旁边看着呢。 长晓心里对赵天全有亏欠,赵天全又什么弥补都不肯要,说这是他应当做的,导致后来长晓看见赵天全的家人时,总有点羞愧的情绪在心头弥漫。 * 夜里A市各处的施工项目组都不动工,白钰总算不用过那种修修补补,各种绕路的生活了。 她躺在农场休息室的床上,思想和意识很平滑地滑进长晓的宿舍里。 伫立在长晓床头的那朵蘑菇像被突然通入了能源,拥有了行动力,灵巧而敏捷地那出长晓的床帘,从她床上一跃而下。 长晓不在,白钰也懒得变成人形,就用蘑菇的形态在长晓的宿舍里探索。 女孩晚上宿在医院,她知道,明天一早白钰也会让严心蔚开车送她去医院,看望司机老赵,也看看女孩。 没人在宿舍,灯自然是关的。 白钰不怕看不见东西,她自己会发光,可以自己给自己当夜灯。 也别嫌蘑菇的形态小,看不全整个房间,这是也可以操控的。看高处的东西时,白钰会自己将自己的身高拔高,轻易地触及天花板。看低处的东西时,用小蘑菇的形态就够了。 看完房间的布局,白钰发现了一个画架。 画架立在地上,背后翻着几张纸,纸上画着东西。 蘑菇没有手,白钰就用蘑菇的脑袋把翻到背后的纸顶到前头去,然后再弯过身子来看。 每张都有惊喜。 因为女孩画里画的都是她。 而且是山里的她。 她当初让女孩看她的脸,记住她的长相,女孩当真记住了,并且纤毫毕现、画艺精湛地呈现在了纸上。 白钰喜欢画中的自己,也喜欢长晓画她。 原先是蘑菇在看,后来人的形态忍不住从近百公里外的地方溜了过来,代替蘑菇,站立在这个画架前,一页一页地仔细翻阅。 宿舍的窗帘关着,房间里有无数悬浮的小蘑菇替白钰照亮眼前的这块地。 越看白钰就越想女孩,她想去见她。 即刻。 第33章 深山老林里的秘密。 “别哭了,哭哭啼啼的,哭得我烦死了!” “叶总不是说要让我演得像一点吗?” “现在长晓又没在屋里,你演给谁看?吃饱了撑的找晦气是吧?” “你别这样躺,压着手了……万一人进来呢?” “我的手一点伤没有,还不能压了?在长晓面前演,在你面前我也要演?长晓要是从楼上的套房下来,多的是人比我们担心,会来给我们通风报信的,你就少操点心吧。” 白钰若不是挑着这个雨夜里前来,是不会知道长晓一向感激同时又满怀歉意的人背地里藏了一个这么大的秘密瞒着她们。 在长晓宿舍里翻看了长晓画的自己后,白钰实在喜欢,当机立断决定前往女孩微信上发的那个地址去找她。 严总说她今晚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就是天塌了也不能找她。 白钰不找她。 她现在在地里有菌丝了,城里也布置了点位,只要知道齐山医院的具体位置,就可以让地里的菌丝钻过去,然后人再过去。 所以她去找了小许,让小许教她用手机导航。现在的导航非常智能,只要输入起点与终点,导航就会非常快速规划出一条最近的线路来。 白钰要最短的,小许就在交通工具的上为她选择了直升机这个选项。 她以为白钰只是要看看距离,因为最近课堂在教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她以为白钰是在复习功课,没想到白钰是有真实需求。她需要的路线就和直升机一样。 直升机走天上,白钰走地下,都可以用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道理来规划。 小许这回可是帮了大忙。 导航还可以选则速度,白钰就按全景地图所展示的方位在地下对照着“行驶”,要不确定,她就钻出土层,来地面上看看标志性的建筑对不对应得上。 一路下来挺顺利的。 后来下雨了,大量的营养物质被雨水冲进泥土里,就更有利于白钰菌丝的生长了。 土层也变得松软,白钰在地里穿行的速度很快,于晚上九点,成功抵达齐山医院中央花园的草坪下方。 白钰从地里钻出,变成一朵肉眼看不到的蘑菇。 她现在还不知道长晓和司机老赵的方位,需要寻找他们,所以还是蘑菇的形态好用。 蘑菇要翻墙就翻墙,要钻窗户就钻窗户,空间的上下左右对白钰来说都是平地,念头一转就过去了。 “302病房的韩梅梅可以换药了。” “408病房的刘明情况不太好,一直吐,快去叫医生。” …… “五楼VIP病房赵天全的药水挂完了,叫护士过去处理。” 听到这一句时,白钰悬挂在各个楼层“护士站”这几个大字上的菌丝终于动了,它们汇集在一起,来到五楼,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找过去。 和长晓相熟的人提及的词也是白钰所熟悉的,所以找人不难。只要听到自己有印象的字眼,再过去验证就是。 可当白钰从一张中年男人的嘴中听到“长晓”的名字时,听到的内容却让她频频蹙起眉头。 他说什么? 他说他手上一点伤没有。 他不是替长晓挨了长晓她哥哥的一刀吗? 据长晓描述,现场血淋淋的,把她吓坏了,怎么可能一点伤都没有? 还提到了“演戏”这个词。 白钰上回和小许几个一桌吃饭,小许先吃完,就用手机刷起最近很火的一部剧来,看的是津津有味,白钰凑过来看了一眼,恰好看到男主为了替女主出头,打了女配一巴掌的镜头 白钰的火一下子起来了,夺过小许的手机怒道:“他凭什么打她?” 还用眼睛努力记住男主的长相,打算哪日遇到了,一定要替女配把这个仇寻回来。 小许连忙解释:“这是演的,演戏的。” 然后小许就给白钰科普了“演戏”的意思,说这两个字出现时,就代表被它覆罩的那件事是假的。 难道他和纪长殷勾结起来了,在欺骗长晓? 只是想到这种可能,白钰就忍不住要动怒。附在房间天花板的菌丝被拉紧了,像支即将被射出去的箭那般,直直地对着赵天全的命门。 窗外打雷了,白钰引来的雷。 打雷的地方很近,所以动静很大,房间里的人吓了一跳,进而担心道:“这么大的雨,佳佳还来啊?你快跟她说叫她别来了。” “你女儿的性子你不知道吗?我都跟她说无数次了,别来别来,她还是要来,她担心你呢。” “也是,除了长晓,就她不知情了。会担心是自然的,我可是他爸,从小那么疼她。”说着,赵天全还为小女儿的担忧感到高兴,露出了一个满足而幸福的笑。 “她下晚自习都十点了,再从附中打车过来,那都要十一点了,晚上还下这么大的雨,我也不想要她来。” “来就来了,晚上让她住在这。VIP病房这么多房间,有的住,条件还比她宿舍好。其实也要把小曼叫来,咱们一家齐齐全全的,目送我进手术室,演戏要演全套嘛,这样才能把长晓骗得团团转。” 那一瞬间,白钰真想不顾这天雷,像上次杀死狼那样直接穿透赵天全夫妇的脑壳。 为数不多的理智将她劝了回来。 长晓还被蒙在鼓里,她死了,他们也死了,罪魁祸首还在呢,长晓这一世都要受她欺骗。 她不能这么鲁莽,她要让长晓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 白钰分了两个眼线留在赵天全的房间,其余的继续往上找。 这次的目标是长晓,她要获得和长晓单独说话的机会。 一层一层地往上,地毯式地搜索,路过八楼的一个走廊时,白钰却无法再往前了。 走廊里充斥着一种物质,极酸,极臭,白钰的菌丝一往前伸,进入这个区域,就会被消解。 像她消解那些虫子似的,连渣都不剩。 白钰想从别的地方进,却发现围绕着八楼这间房的四周都有一个这样的空间,里面充斥着酸而臭东西,会腐蚀她,白钰根本无法靠近。 找了一晚上,找不出进去的方法,也没等到人出来,白钰只好等第二天女孩从房间里出来了再告诉她这些事。 医院里的眼线留着,白钰的主体意识回到了农场。 有一件事亟待她去查明。 如果赵天全受伤的事是假的,纪长殷必定知情,两个人要共同配合,才能弄出这样的假象。 受伤是假的,他想伤害长晓的事是真的吗?还是也是演戏? 如果追溯到源头,一切都是假的,他为什么要演这出戏?为了让长晓离开家门,逃亡去Z市?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 往前倒往前倒,像一根线头一样,不断地把破绽牵连出来,呈现在白钰眼前。 白钰想起长晓在山窝窝里住的那栋瓦房,想起骑摩托进山的毛毛赖,想起那片除了三两只野鸡再无野物的密林。 白钰觉得她和长晓相遇那座山也有秘密。 她想回Z市一趟。 第34章 白钰忍不了这么久时间不见长晓。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还有一点小雨,空气湿润润的,很舒适,很适合赖在床上多睡一会儿。 严心蔚抱着王老师赖在被窝里不愿起,后来是肚子饿了,闻到食堂传来的一阵阵饭菜香,肚子饿得咕咕叫,才起床吃饭去。 王老师前阵子忙,许久不在农场留宿,昨天晚上雨得大,顺势留了下来。对外宣称雨天开山路不安全,农场里的这些姐姐们哪会多想,都希望她在农场多待。 两人晚上睡一间宿舍,利用雨声的遮掩好好地温存了一夜,导致第二天起来时王老师的腰都是酸的。 她身体素质还行,缓一缓就好,穿戴整齐后,正打算出木屋去屋檐底下的木栅栏边拉伸拉伸,转转腰,一出门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车棚底下,站在严心蔚的车子旁,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们这栋木屋的白钰。 王淇马上折返回去跟严心蔚说:“你欠你们员工钱啦?不会是拖欠工资发不出来吧?” 白钰那模样就是向严心蔚讨债的模样。 同样的话,严心蔚上回听小许讲过,心领神会道:“是不是白钰站我车子旁了?” 王淇点头。 “估计好早就来了,”严心蔚一边穿裤子一边说,“见我一直没起就在那生气。” “也不一定是生我的气啊,也可能是在生自己不能快点见到长晓的气。” 女朋友在跟前,严心蔚可得解释清楚了,别叫王老师误会。 王老师还不知道这个人吗,哪里会误会,只是说:“她要去A大找长晓?” 严心蔚肯定:“百分百是。” 在白钰假期的出行计划里,除了找长晓,没有别的可能。 王淇说:“那刚好,你送她去A大,我也一道回学校,省得你开两趟了。” 严心蔚不愿意了,直叫唤:“别啊王老师,今天不还休息么?” 王淇说:“昨天在你这待一天了,今天得回去给几个学生看看作品集的准备情况,她们马上就要出校门去找工作了。” “当王老师的学生真幸福。”严心蔚感叹。 昨天晚上她也给王老师当了一回学生,受王老师指点,将她们的身体开发得更彻底了,一整夜都很欢愉。 “赶紧穿,再拖下去,你们农场的经济命脉就要断了。”经济命脉指白钰,断了指白钰跳槽。农场里的大小事,严老板都会和王老师说,所以她都知晓。 “套件衣服就好了,马上马上。” 严心蔚穿好衣服和王淇一道来车棚找白钰,不用白钰开口,严心蔚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导游那样,抬手对着空气比划了一下,然后准确地说出此行的目的地:“出发,去A大,找长晓。” 她以为百分百是这样,谁知白钰说:“我要去Z市。” “去Z市?”严心蔚和王淇对视了一眼,她们都知道白钰来自Z市。 “不会是你家里人和你说家里谁谁谁病危,要你赶紧回去吧?”和大山里的人打交道比较多,严心蔚熟悉这样的套路,知道这样的说辞只是一个幌子,目的是为了哄骗子女回去,趁机操控子女的人生。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不能让白钰回去了。 “不是,是我自己的事。”白钰语气平和道。 “不是回去见家人?”严心蔚确认。 白钰:“不是。” 和白钰这样性格的人打交道有一个好处,就是她懒得撒谎和隐瞒,她说是自己的事就一定是自己的事,不用去猜测和解读。 只是想了想A市到Z市的路途,严心蔚还是得劝:“回Z市也不能开车啊,开车太慢了一趟要好几天。” 一来一回,大半个月过去了,白钰能忍着这么久不见长晓? “那怎么办?”白钰问。Z市太远,她再神通广大,也不能把A市的菌丝和Z市的联系上。坐车太慢,长晓还等着她去告诉她真相,十天半个月的哪里等得起。 严心蔚说:“坐飞机啊,你不是一直想坐大飞机?我给你买机票。坐飞机几个小时就到了,你要想回来当天就可以回来。” 白钰需要当天回来。 作为一位很为员工考虑的老板,严总很大方,机票钱都给白钰出了,她问白钰:“你想选什么时候的?” 白钰说:“越快越好。” 严心蔚立马买票:“那我给你选九半点的,收拾收拾就可以去了。” 机场建在城郊,离农场近,她先送白钰再送王老师,这样路上顺一点,时间上也赶得及。 买完票,严心蔚又意识到哪里不对,停下手,问白钰:“你要自己一个人去?” 白钰点头。 她去只是为了再看一眼那片山,不会待很久,一个人就够了。 严心蔚又和自己女朋友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不放心,说:“还是叫小许和你一起去吧,路上也有个伴,小许一直想去Z市看看,你带上她,遇上麻烦也能多个帮手。上回我去Z市办事没带上她,就被她念了半天。” 白钰想了想,说:“可以。” * 赵天全七点进手术室,是齐山医院这几天最早的一台手术,长晓六点就下楼探望他了。 手术一做几个小时,长晓在病房外也守了这么多的时间。 期间叶泠音给她送了吃的,长晓没心思吃,拒绝了。叶泠音也不拿走,就默默在长晓身边坐着,陪着。 后来手术做完,医生出来说明情况,说炎症和出血的症状都控制住了,顺利缝合时,长晓才松了一口气。 早知道这个结果的叶泠音坐在椅子上不懂,等着女孩过来和她分享喜悦,谁知女孩在医生那听完了好消息后,径直走向走廊的边缘,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眼含笑意地在手机上打字。 看这情况,是在给谁发微信。 什么人可以在女孩这么高兴的时候分走她的喜悦,还是第一时间? 舍友?家里的亲戚?还是…… 意识到有什么事情超出自己的控制了,叶泠音的脸骤然黑了下来,她把手底下的人叫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手下的人按照她的吩咐赶紧去查。 VIP病房,长晓探望从麻醉中醒来的赵天全,说:“赵叔,手术很成功,你的伤控制住了,后面几个月你就好好休息,等伤好了再回老宅。” 赵天全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眼皮眨了眨。 “长晓,你也别太担心了,叶总是个大善人,都给我们安排好了,她请最好的医生给我们用最好的药,我们家老赵一定会好得很快的。” “爸爸,你真了不起。”上高中的小女儿赵佳佳站在离赵天全最近的地方,由衷地敬佩道。 她爸爸不仅挺身而出救了人,还熬过了这么场的手术,真了不起。上周老师布置作文,她就把他爸的英勇事迹写进了作文里。 老师看了以后,也很感动,叫让她去国旗下念,念给全校的同学听,那可是她唯一一次站在国旗下讲话,别提多荣耀了。 在赵佳佳的眼里,她爸是英雄,她要给他狂竖大拇指。 赵天全醒来以后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昏睡前他想着今天这个医生打的麻药可比上回那个重多了,上回都没这么困。 等他睡了一觉再醒来,他终于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原本是让他没病装病,进手术室也是打点麻药包个手臂走个过场。 这次是把他健康的手切开,生生挨了一刀,然后再缝上! 这怎么和当初说的不一样啊?! 赵天全醒来以后方寸大乱,急急忙忙让他老婆去找叶总,他要把这事儿问清楚。 “叶总,这件事情您没跟我商量呀?”赵天全开车几十年了,一直很稳当,全家老少都是靠着他当司机的活计养活起来的,怎么能把吃饭用的东西弄伤呢? “跟你老婆商量了。”叶泠音说。 “老赵,叶总又给了我们一笔钱,不就是挨一刀吗?养养就好了。”赵天全的老婆在边上劝着,表情有些难为情,老赵不是一向爱拍叶总马屁吗?今天怎么会为了这一点小事质问叶总? “这个暑假,我答应了要带她去自驾游的!”赵天全生气点在这。如果是假受伤,暑假的时候他就说自己的手已经好了。现在是真开刀,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养好! 叶泠音皮笑肉不笑,语气也轻飘:“这还不简单,雇个司机就好了。要是不想花雇司机的钱,我给你出。” 相较于账上多出来的那些钱,雇个司机算什么啊? 赵天全老婆赶忙道:“这点小事就不用叶总操心了,雇司机好,省得自己开了,人活着,那么累做什么呢?司机我们自己来雇,自己来雇。” 赵天全老婆边说边用手推着赵天全的手臂,她的脑袋还没转换过来,没把赵天全是真“受伤”这件事刻进脑袋里,所以推的是赵天全受伤的那只手。 疼得冷汗直下的赵天全在病床上蜷起来,心想:可别是把他的手筋弄断了。 这要是恢复得不好,那他以后就没法开车了。 第35章 告诉女孩真相。 “那是什么?”在机场候机时,白钰指着隔壁座椅上一个小孩正在玩的玩具问。 “那是一种会变形的玩具。”小许说,“原型是一颗蛋,丢在地上就会啪的一下炸出一个变形的机器人来,有房子形的机器人、恐龙形的机器人、还有鲜花形的机器人……等玩够了,把机器人的各个部位收一收,就又能变成一颗蛋的模样。” 白钰看小孩在那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玩具,当真恢复成一颗蛋的模样,若有所思道:“我也想要一个,哪里有卖?” “到处都有。”小许说。她指着机场里大大小小的商店补充:“像这种卖玩具、卖零食、卖小孩子用品的店都会有。” 白钰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朝小许指的那几家商店走去,说:“那我去买几个。” “马上就要登机了。”小许说。 “很快。”白钰坚持。 飞机上,小许发现白钰也没有很在意坐飞机的真实感受,一心扑在她从商店里买回来的那几个触地就反弹出模型来的玩具上。 有些玩具多年不过时是有道理的,尤其是改良以后,设计得精致、小巧而又美观。 白钰买的又是店里最好的,从外表上看,它真的能复原成一颗严丝合缝、密不透风的蛋,展开以后的模型又是制作精良且复杂的。 还有的里面含有两重东西,拿鸡蛋做类比就是蛋白是一重,蛋黄是一重,两重都能独立地变化出造型来。 小许很多年没玩这些东西了,不知道它们这么与时俱进。看白钰在那玩,她自己也想动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已经把手里五六种类型都试了一下的白钰收了一个最接近球形的起来,然后把剩下的分了两个到小许手边,说:“这是给你的。” 小许以震惊的眼光看着白钰,怀疑她会读心。 白钰又说:“拿去玩。”哄小孩的语气,而且是特别淡定特别飒的姿态。 小许想认白钰当姐姐,算一算又不行,白钰今年才二十,她二十三,她比白钰大。 白钰给完小许,又拿了剩下的给了和她们同一排但是隔着一个过道的小孩,说:“这些给你。” 自从白钰在桌板上折腾这些东西起,小孩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白钰的手和桌子,神情是既羡慕又激动。 羡慕是因为自己不可能同时拥有这么多的玩具,而这个姐姐可以。 激动是因为姐姐手里的这几个是机场专卖,外面买不到。在机场的专卖店里卖,可想而知有多贵了。小孩想她妈妈绝对不会买来给她玩的,但是她能看到这个姐姐是怎么打开和复原的,也算是见识到了。 小孩就是在候机时给白钰提供了灵感的那个孩子,侧身望过来时,她腰板挺着,脖子伸长,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白钰手里的那几样东西,然后白钰就把这些玩具中最贵最有意思地三个抓来给她了。 以为是自己将渴望与羡慕表现得太明显了,小孩有些慌张和无措,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好几下,对白钰说:“我、我、我玩一下就还给你好吗!” 白钰说:“我不要了,送给你了。” 这些玩具都很贵,小孩不敢自己做主,去拉她妈妈的手,问她妈妈的意见。 小孩妈妈正在休息,不过没睡熟,被她一拉把眼睛睁开,看了眼白钰,又看了一眼白钰手里的那几个东西,鼓励小孩自己跟姐姐去说。 她们家并没有穷到那个地步,这些东西都买得起。只是为了让孩子不要放太多的心力在玩玩具上面,家长每次都说买不起买不起,等这个玩坏了再买。 这个孩子又是爱护东西的性子,每次玩完都会妥善地收起来,到她手里的东西都很耐用,因此很多年没买新的了。 今天有这个缘分,既能锻炼她的交际能力,又能满足她的小心愿,小孩妈妈愿意让她去尝试。 小孩看看白钰,又看着白钰手里的几样东西,和她确认:“姐姐真的不要了吗?” “对,不要了,你要是也不想要,我一会儿就丢垃圾桶去。”白钰说的是心里的打算,小孩要不要,她就打算这么干。 小孩说:“那还是给我吧,我会好好地保管它们的!” 小孩兴奋又激动,收的时候还有一点的腼腆和不好意思。 她妈妈给她示意她们桌子前的东西,小孩领会,给白钰递了一盒的水果,甜甜地叫:“姐姐,这个给你们,这家农场的水果特别好吃!” 白钰听到农场,听到水果,把这盒东西接了过来,只是看一眼外包装,就笑了,然后招呼小许也过来看。 小许看了一眼,也笑,低声道:“这不是咱们农场的水果吗?这么巧,碰上咱们的忠实用户啦!” 小孩递来的水果上贴着晴天农场的logo,而且是最新产出来的一批。 两人看着还低声探讨起这张logo是谁贴的。她们农场手工采摘,手工分拣,手工包装,手工贴标签。 有的贴得正,有的怎么贴也贴不正,熟悉的,仔细观察一下是能观察出来的。 小许猜:“是莲姐。” 白钰猜:“是武霞或者何萍。” 这几个都是她们农场贴标签贴得最好的。严总形容,她们不论是坐着,还是站着,亦或是倒着,标签到了她们手上,就像对上了一根无比端正的指针,怎么贴也贴不歪。 白钰贴得也正,不过她是作弊的,每次都用菌丝圈出一个固定且方正的框子,撕开贴纸后,把贴纸贴进框子里就行。 * 飞机上的时间过得很快,落地后白钰和小许还要换乘几种交通工具才能抵达白钰住过的那个边陲小镇。 下午的时间几乎没休息,都在赶路,抵达云水镇赖家村时,时间已经来到傍晚。要想当天回去的话,她们现在就得赶一点。 “一会儿要进山,是不是得雇辆摩托车?” “不用再往里进了。”白钰说。 小许问:“你要去的地方不是还要翻几座山吗?” 白钰说:“不用。” 她感应到了。 离开的这些时日,留在这片大山中的菌丝都有在好好地生长,好好地开疆扩土,她感受到最近的一根菌丝就在离她不远的那棵大树底下。 她现在只要将主体连上就行。 “那里有一个集市,你不是想逛吗?去逛吧,我去办事。” “哪里有集市?” 小许看不到白钰指的地方有任何的建筑或是村民影子。 “从这棵树后面绕过去,过一个桥,走上一里路,穿过一片田,再绕过两棵百年的古树就到了。” 小许听完,感慨:这就是有当地人带领的好处! 这要是她自己一个人来,上哪儿找去! 白钰不是当地人,也没来过这个村子,会知道,全是地里的菌丝的功劳。 小许按照她指的方向,乐呵呵地去逛集市了,白钰利用地里的菌丝回到了她和长晓住过的那座山。 瓦房周围的情况白钰很清楚,看一眼就知道有没有异常了。 白钰更想关注的是从前她没去过的地方,因为当时主体小,菌丝伸不到这么远。 这回几乎是一下子就注意到了。 这座高山的山脚处围着一个巨大的铁围栏,铁围栏深入地底,连地里的空间都被切割。 她和长晓住过的瓦房就是铁围栏的中心。 像什么?像用来困住人的笼子。 因为它够大,够远,又被绿篱和爬藤隐藏起来,所以被困在里面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纪长殷伤人是假,长晓被迫逃亡到这里也是有人故意这么安排。 安排这一切的人目的是什么? 想让女孩感激她? 白钰的脸色变得很不好,因为她意识到叶泠音这个人比自己想象得更阴险,更恶毒,更没有下限。 白钰想着又急了起来,长晓待在这样的人身边会有危险,她要赶紧告诉她真相。 白钰马上掏出手机联系长晓,一连打了几通,电话里的那个女声都告诉她:“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36章 用前面几回的方式给长晓解毒。 白钰打长晓的电话打不通,就去找小许,用小许的手机打。 她不知道电话关机这件事,是无论用多少个手机号都打不通的,除非对方开机。 “小纪老师可能是手机没电了,找到充电器开机后就会开机了,我们再等等。”小许这么安慰白钰。 白钰说:“我现在就要回A市了。” 小许问:“你的事情都办完了?” 白钰:“办完了。” 小许:“这也太快了。”她的农贸市场都还没开始逛呢。 从Z市再回到A市,时间已经很晚了,不仅白钰急,小许也开始急了起来。 现代人没手机哪成啊,怎么会这么长时间还不开机?别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严总办法多,小纪老师也是她们农场的一份子,小许马上把事情汇报给严总。 严心蔚来机场接人,带来了一个消息:“王老师说,长晓明天请假了,说是身体不舒服,要住院治疗。” “是她自己请的吗?” “不,是她家里的亲戚帮她请的。 长晓有几门课是王淇上的,有请假,学院那边就会把电子版的请假条发到授课老师的邮箱里,王淇也收到了,就告诉严心蔚了。 白钰笃定:“长晓一定还在齐山医院里。” 然后她把长晓被追杀逃难到山里的事以及这两天的发现,全都和车里人说了。 两人听完,和白钰一样的感受,这个叶泠音不仅家世不简单,而且心理绝对有问题。 她对长晓有很强的操控欲。 “我们得报警。”小许说,“把这些都告诉警察,让警察进去解救长晓。” 白钰不信任别人,只信任自己,说:“我要自己去找长晓。” 小许急道:“八楼走廊明显设计过,为的就是不让外人和陌生的东西闯入,你怎么过去?” 白钰之前是过不去,但现在找到过去的办法了,非常肯定道:“我能过去。” 车子没有开回农场,而是径直来到齐山医院,在齐山医院外头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里停下。 王淇做为长晓的老师,也担心自己学生的处境,用视频的方式,加入了她们的讨论。 严心蔚在那没说话,呈现若有所思的状态,王淇觉得她应该是想到了什么,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严心蔚说:“齐山医院……我读研的时候,听一个师姐提过,他们好像有一条黑色的产业链,贩卖人体器官。师姐想调查,不过刚起步就被叫停了,因为齐山医院的后台很硬,学校出面让她不要再继续了。” “那你现在还有那个师姐的联系方式吗?” “有,我那师姐可不是会轻易退让的性子,我觉得这么多年,她应该还在私下调查。” “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好。” 一群人共同献策,想找出一个最好的最有保障的法子来解救长晓,可白钰等不了这么久,自己打开车门下车了。 “诶,你去哪?”发现人走了以后,车里的三个齐齐喊道。 “我去找长晓。”白钰没有回头。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车内的人下车阻拦,明明看到白钰下车后走入了一个拐角,可她们跟到拐角,却发现人不见了。望向通往齐山医院入口的路,也没看见白钰的身影。 这人到底去哪儿了啊? “怎么办啊严总?”小许急道。 严心蔚冷静地安排:“你跑得快,去几条路上找找,看见白钰就拦下来,千万不要让她单独行事。”白钰太莽撞了,为了长晓什么后果都不计。“我去车里给师姐打一个电话,问一下具体的情况,说不定就能找到突破口。” “好。”小许急急忙忙地跑开。 严心蔚回到车里拿通讯设备,王老师已经把视频挂了,严心蔚猜测她在来的路上。 严心蔚立马给自己师姐拨去了电话。 白钰过拐角遇到一个树穴就变成了菌丝的形态,从地里走。 这里有她昨天晚上埋下的菌丝,直通八楼天花板的一个排气口,白钰几乎瞬时就能抵达。 所以严心蔚安排小许去找白钰时,白钰已经到达了实施自己想法的地方,现在就看这个从机场买回来的玩具给不给力了。 白钰把自己的主体浓缩成一段菌丝模样,塞入球形玩具的缝隙中,再用未阻断的菌丝形成手的造型,将玩具复原成球的形状。 这个球的两翼不能严丝合缝地卡起来,白钰必须用相连的菌丝,施力将这颗球甩出去。要是提前斩断,白钰就操控不了没有主体意识的菌丝了。 准备就绪后,白钰将丸子造型的玩具从排气口里拱了出来,用菌丝将它吊在半空甩起来,到一个适合的距离,斩断相连的菌丝,扯回露在外头的部分,让玩具完整而又密闭地咬合起来,再利用惯性让颗球飞跃屏障,抵达八楼房间门口的那片安全的区域。 玩具的外表依旧会受到侵蚀,但能给里头的白钰短时间的庇护。 只要落地,她就能把自己弹出来,就能获得进去解救长晓的机会。 将球荡过走廊的过程很顺利,只是要打开时,不知是被那些物质腐蚀了卡扣,还是落地的角度不对,白钰没有第一时间从弹丸弹里出来。 她在里头掰扯了好一会儿,能听到外面的塑料被腐蚀后发出的“滋滋”声。 感觉到有溶液渗进来,快要灼烧到自己的肌肤时,这颗弹丸终于弹开,菌丝形状的白钰摆脱外壳,钻进了房间大门底下的缝隙,成功抵达房间内部。 就在几分钟之前,房间里的主人还在离门口最近的这张沙发上坐着,如果白钰那个时候进来,就会和她打上照面,可是后来,那人接听了一通电话后就匆匆离去,刚好和白钰岔开。 叶泠音本不想离开这个房间,手下的人说,网上几个影响力很大的媒体账号发布一篇关于他们涉嫌黑色产业的文章,怕闹大,还是请她下去商讨一下要怎么处理。 叶泠音也看到了那篇文章,通篇读完,感觉写这篇东西的人有备而来,不能轻视,就下去和公司的管理层开紧急会议商讨了。 房间还有另一个通道,是一部电梯,直通地下,白钰昨天没找到入口,只能和那道会灼伤皮肤的屏障硬碰硬。 好在进来了。 白钰变成了人形,找到了躺着床上正处在昏睡状态中的女孩。 “长晓,长晓——”白钰试图将女孩唤醒,可不论她怎么叫,女孩就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直觉告诉白钰女孩的状态不对。 她仔细观察女孩的面色,认真聆听女孩睡着时的呼吸,发现和女孩平常睡着时的状态很不一样。 白钰立马想到,那个女人很可能给女孩服用了什么药,才导致女孩长睡不起。 她必须要让女孩苏醒过来。 白钰击出了狐丹,用前面几回的方式给长晓解毒。 第37章 她是我的女朋友。 长晓感受到一股温柔的气息将自己包围。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眼皮似有千斤,怎么也睁不开。这股气息慢慢地渗入,像水一样,把头痛与昏沉包裹起来,带离她的身体。 长晓的脑袋越变越清明,然后就感受到了——有人在吻自己。 这个吻法她很熟悉。 是姐姐。 长晓在自己的手臂恢复力气的同时抱住了覆在她身上的人,然后开始慢慢地回吻白钰。 潮湿软滑的舌头在口腔里触碰、勾转。 给长晓治病的白钰是很认真的,她知道女孩醒了,但不会停下来,问女孩现在感受如何。 女孩没好全,她才刚苏醒,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全好了? 而且女孩真正恢复以后是什么状态,白钰知道,她要等那样的信号来了以后才会停下。 原本隔着一层被子给女孩治病,后来不知怎么操作的,女孩把她捞进了被子里,两个人的脑袋还陷在柔软的枕头里。 等女孩翻转过身子,覆在她的身上,软舌长驱直入,自己追逐狐丹时,白钰就知道女孩好了。 狐丹可以收回肚子里了。 “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救你的。”白钰说,“那个叶泠音是个阴毒奸诈的人,给你设了很多圈套,你再和她待在一起会有生命危险,我要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此前叶泠音伪装得很好,长晓一直被这种外表蒙骗,可是今天,她也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叶泠音的疯狂与不正常。 导火索应当是她和姐姐发微信的行为。赵叔手术顺利,她很激动,想把复杂的心情统统告诉姐姐,就抱着手机打了好多的字。 叶泠音突然喊她上八楼,说有事要和她说。 长晓以为她要和自己探讨赵叔养伤用药的细节,就跟了上去,没想到一到房里,泠音姐就抢过她的手机,质问她对话框里的这个人是谁。 长晓登时就觉得不对,因为叶泠音的神色太过狰狞,太过可怕,她本能地想保护自己,保护手机那端的姐姐,所以她什么也没说。 然后叶泠音就把她的手机关机了,找了两个人过来按住她的肩膀,大声质问她为什么和白钰来往得这么密切,她是怎么找上她的,这个人又有什么好的? “她是我的女朋友,我喜欢她。因为太过喜欢她,我看她就是哪哪都好。” 面前这个人怕不是疯了,不说她也疯,也是要发狂,倒不如一口气说个清楚。 长晓也想知道她一向敬重的泠音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们不如把话都摊开来说。 “好啊,你喜欢她……我会让你再也记不起她的!”在叶泠音的视角中,她和白钰明明只有那么几天的相处,怎么会这么快就培养出感情?她在女孩身边十多年了,还是这般生疏和客套…… 长晓没弄懂理由,叶泠音叫人上来给她扎了针。 扎完针的长晓昏睡了过去,一觉睡到现在。 若不是姐姐把她吻醒,来解救她,再过一会儿那个疯女人很可能会把她送进手术室,做记忆切除手术。到时候自己什么样,姐姐又是如何担心的,长晓只是设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姐姐怎么知道我有危险?” 白钰把昨天晚上在五楼听到的以及今天在山里发现的这些,全都告诉长晓。 圈套可不止长晓见识到的这一个,更大更早的还有。 这一切都比长晓设想的要可怕,她胆寒,拉住姐姐的手腕道:“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这儿是叶泠音的地盘,她现在是不在,但随时都会上来。 她手段这么多,医院里的人也听她指示,万一被她发觉,这么多人一起围堵,她们是想逃都逃不了了。 她们要赶紧走。 白钰知道怎么进来,怎么出去就犯了难。 长晓是人,她没法把她变成菌丝塞进一样东西里。 除非她在长晓面前现出原形,变成一朵超大的蘑菇,把长晓包在菇裙里,包得严严实实的,然后送她出这个走廊。 白钰正想着,长晓却找到了能把外头全方位无死角的装置关掉的开关,对白钰说:“她说这个是杀菌抵御病毒的,我看这个强度,连人的皮肤都能腐蚀掉一层,没那么简单,姐姐我们得小心一点,不要踩到地上这些有颜色的水。” 白钰眨眨眼:居然关掉了? 长晓说:“我跟着她走过这条走廊,它是防外面突然闯入的人以及有害的病毒微生物,里面的人要出去可以按开关把这个装置按掉,过一会儿它会复原。” 那条更隐蔽,直通地下的通道,涉及齐山医院最大的机密,叶泠音不会带长晓走那条路,所以每次进出都是走这条走廊。 又臭又烦人的水雾停下以后,出去就简单了。 走到门口,白钰回头看着身后,看着这间外表金碧辉煌,处处透着精良、璀璨与价值不菲内里却肮脏无比的休息室,白钰决定送叶泠音一点礼物。 孢子从掌心撒下,飘荡进房间里,白钰的另一只手被女孩拉住了,女孩拉着她跑过走廊,选则了一条人少的路离开八楼,然后逐层往下,逃出医院,逃到医院外头的人行道。 “长晓,再往前跑一段,严总和小许她们在那。” 长晓又拉着白钰跑了一段距离。 果然,严心蔚严总的车停在那儿。 车门被拉开两个人坐进来的时候,车里的几个人还是懵的。 白钰真把长晓救出来了?而且这么快! 她们刚准备打电话向警方寻求帮助呢! 人救出来心就安了,要处理后续的事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踩油门,出发,去警局。 “叶总,有护士看到纪小姐从医院里跑出去了。”叶泠音正为网上的那几篇报道头疼不已,手底下的人又跑来告诉她这样一则消息,叶泠音神经突突地跳,两把火烧到一起了。 “是谁说的?叫那个人过来。” 长晓注射完安定剂就睡了过去,这个剂量,要明天中午才会醒,怎么可能中途醒来? 叶泠音一面不信,一面又放心不下,想了想,不见小护士了,还是带人去八楼,亲自确认。 坐着电梯上去,到八楼停下,电梯门要打开时,门受到不明物体的挤压,开得不是那么流畅。 这点不同,叶泠音注意到了,问身边的人:“怎么回事?” 负责维护的人说:“刚刚下来我还检查过,没有什么异常,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您出去以后,我再好好地检查检查。” 到底有什么异常,门打开就知道了。 电梯门一开,就有一重墨绿色的烟雾朝电梯里的人袭来。 叶泠音没有防备,吸入了粉末,呛咳起来,问:“这是什么?” “不知道啊,咳咳。”底下的人一边咳一边回。 电梯门彻底打开后,众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叶总的休息室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蘑菇,这些蘑菇有的拳头大,有的凳子大,密密匝匝地长着。它们像一座座积攒已久的火山,正对着空气狂喷狍子云,那么明亮的一间卧室,瞬间变阴沉了。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蘑菇? “长晓呢,快去看看长晓怎么样了?”想到床上躺着的女孩,叶泠音紧张起来,她捂着口鼻,无法踏入,叫手下的人去查看。 “叶总,床上没人,纪小姐不在房间里。”进去的人看过以后出来汇报。 叶泠音想起那个护士的话,正要下楼找她问清楚,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叶泠音接听以后,听到手底下的人慌慌张张地说:“叶总,医院外面来了好多警车,领头的那个说要见你。” “先别去应对,叫律师过来。”电话挂掉前,叶泠音这么交代。 第38章 送女孩惊喜。 “长晓,判决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 “叶泠音被判了无期徒刑,参与到这些事里的人被判了一年到十五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经历了几个月漫长的审理,涉嫌非法拘禁、故意伤害、组织贩卖人体器官等罪的叶泠音被判了无期徒刑,受她指示听她号令的这些人也都受到了应有的惩治。 谎称已经坐牢的纪长殷并没有在监狱里,而是拿了叶泠音的钱之后,跑到另一个城市逍遥快活去了,不过现在是真正地住进了牢里。 赵天全英勇救人的事全是假的,在小女儿面前的形象荡然无存,反而将女儿推上风口浪尖,成为同学老师争相议论的对象,这会儿嚷着没面子,不去上学了。 毛毛赖被捕后,竖立在山里的围墙也被执法人员一片片地拆下,运出大山。 真正实施的时候才知道这些东西被运进大山有多不容易,山路难行东西又大,还得出动大型的拆装设备,谁看了都得说一句至于吗? 不就是追个人吗?正主连她的心意都没感受到,尽把心思花在这些不重要又没必要的事情上。 判决出来了,人也坐了牢,事情也算翻篇了,长晓高兴地说:“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我请大家吃饭!” 不单单是严总、王老师以及严总背后的律师团队出了力,还有农场里小许和各个姐姐们,都帮了长晓很多。 她想请她们吃饭,好好地感谢一番。 “好啊,吃什么呢?” “吃烤肉行吗?”长晓建议。 “行啊。”在电话里通知她这个结果的严心蔚说,“我组织一下。” “上哪儿吃呢?”今年下半年风云多变,事情很多,她们农场也很久没组织活动了,趁这个机会好好地热闹热闹。 “去我家。”长晓说。 她家老宅地方大,又有人手,到时候她买一些现宰现杀的食材来,保准让大家吃到最新鲜的。 严心蔚说:“那把时间定在下周六怎么样?” 农场春节之后对外开放,要做很多的宣传准备工作,那时候会比较忙,年前的这段时间会好一些。 “可以。”长晓说。 还有一个礼拜,她有时间去准备。 白钰这段时间过得很苦。 法律和司法程序上的事她不懂,掺和不了一点。严总是专业的,小许她们跑跑腿,弄弄材料,也能做得很好。想做的事派不上用场,白钰只能接过严总递来的交接棒,将她替农场照料好。 技术骨干以前只要重点管顾一片区域和几棵植物,现在整个农场都要照顾得当,可以想见白钰的任务之艰巨及压力的大。 严总、小许、王老师她们是为了长晓在奔劳,她们尽心竭力地帮助长晓,替自己解除最担心的部分忧虑。做为回馈,白钰也给自己上了一重压力,说务必要让农场里的每一株植物健康水灵,瓜果飘香。 每天不到五更天就起床,跟古代皇帝有得一拼。 古代皇帝接见文武百官是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白钰是只要睁眼就是有事。 农场里的植物知道现在换了个能听懂它们的话的人管了,每天逮着白钰起床的点启奏。 “水!我要水!渴死了!” “我的根偷不过气来啦!快松土!” “有虫,我树叶上长虫了!好大几只,快来人啊!” …… 白钰感觉自己不是皇帝,这些树才是,她是替这些主子跑前跑后的劳工。 白钰睁眼起床就是干。 她让扫落叶的姐姐将叶子收集起来,又用火龙果的果皮榨出了有颜色的汁,每天起来就系上一个腰篓,里面装着大把的枯叶,走到有诉求的树前,用那支红心火龙果颜色的笔将这些诉求转化成农场姐姐能看懂的语言,挂在这棵树最醒目之处 缺水她就画一层水波,缺得厉害画两层,说那种我马上要渴死的,不喝撑不下去的,白钰当场就拿起水管,猛烈地滋一通。 要松土的画铲子标志。 缺肥的写对应的肥料名。 病虫害难搞一些,少的白钰出动菌丝就捉了,多的还是得打药。 打药就要对症下药。 白钰又自己学了怎么给这些不同类型的病害、虫害开药方。有的药要喷在叶子上,有的药要埋在土里,有的共用一种药,有的浓度、配方都不同…… 白钰不仅要将这些落实清楚,还要将它们区分出来,告诉农场里负责打药的姐姐哪棵该打哪棵不该打。 她是一棵一棵区分的,但是不能一棵一棵地跟负责抵御虫害的姐姐说,谁记得这么多啊?还有的有,有的没有。 她还是用老方法,把打药的配方写在枯叶上,又用植物染料做了几种不同颜色的笔,一种归一类,看到对应标志的姐姐就知道怎么给这棵树除虫了。 忙了几个月,打了一场胜仗回来,严心蔚验收白钰管顾的农场时,嘴里只有四个字:“我的天呐。” 每一个字都着重发音,代表惊讶。 这还是她需要这边救火那边救火并且实实操心存活率的农场吗?这一副副发荣滋长、瓜丰果硕的场景,让她觉得自己可以靠卖水果让农场上市了! 原计划两年之后农场里的各种植物都稳定可控地生长,人员也培训好了,才能对外开放,白钰用了不到六个月的时间就做到了。 留在农场里埋头苦干的姐姐、阿姨们也像打了一场漂亮的战般向严总展示。 严心蔚给她们都发了奖金,然后放了假。 奖金对白钰没用,放假有用,放了假她就能去找长晓了。 要知道前几个月长晓也忙,白钰每次只能跟她在电话上联络,这阵子才闲下来。 严总说要放假,但没说放几天,白钰还特意跑去问。 严心蔚道:“放一个礼拜。” 车还准备好了,说:“收拾点衣服,走吧,我送你去长晓家。” 长晓大三上学期已经结束了,现在放寒假。她不是下周六要请大家吃烤肉吃大餐吗?她就把白钰送过去,让白钰和她一起准备,反正这两个只要待在一起,不论做什么,人都是开心的。 听到要去长晓家,白钰那双狐狸眼登时就明媚了,透露出笑意,然后拿出手机,准备给长晓发微信,告诉她这个消息。 严心蔚看到了,真诚地建议道:“你不想给长晓一个惊喜吗?” “惊喜?”白钰愣住。 “你想想长晓见到你高兴的模样,是不是觉得自己也很开心?” 白钰点头。 然后她就没有告诉长晓,坐着严心蔚的车去了长晓的家。 到了纪家老宅门口,白钰才给女孩打电话。 话音未落,她就看到女孩像一只欢乐的小鹿,大步朝她跑来,脸上带着煦色韶光般的笑。 白钰眼里也浮现出暖意,并决定以后要多多给长晓送这些惊喜。 第39章 姐姐,我能亲你吗? “姐姐!”接到电话的长晓一口气从老宅三楼的房间里跑了下来,速度快得身上的每一缕布都在飘,像她脸上的表情一样灵动,并且流光溢彩。 白钰拉住了女孩递来的手,弯起柔和下来的狐狸眼,对她说:“我放假了长晓。” “那太好了!”如果表情会鼓掌,长晓现在已经拍了不下百次了。 “我要在你这儿住几天。”白钰冲女孩扬了扬手里的包,里面装着她洗漱用品、换洗衣物。严总说要多收拾点,她就把整个包都装满了。 长晓要给姐姐拎包,笑嘻嘻地伸手去讨。 白钰看她高兴自己也高兴,抬手递给了她。 包里的东西确实不少,长晓接过以后就感受到了。她嘴角止不住地高扬起来,语调软软地问:“姐姐放假放几天?” 她要知道几天才好安排后面的行程,和姐姐一起做某些事的行程。 “七天。”白钰说,神情顿了顿,又改了,“还不止,要等在你这吃完大餐以后再回去。” 大餐要连吃两天呢,除了吃饭还有一些娱乐活动,算是团建,合在一起就是九天。 “好久啊!”长晓脸上冒出彩票中大奖的神情,用感叹“中了好多钱”的语调感叹姐姐放假天数之多,看上去憨实可爱,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梦幻和高兴。 白钰那双狐狸眼也是喜滋滋的,拉着女孩的手往里走,说:“给我介绍一下这里吧,我想了解你自小住的地方。” 长晓一手紧紧抓着姐姐的包,一手紧紧牵着牵着姐姐的手,绘声绘色地介绍了起来:“这里是前院,种了几棵山茶,长得很茂盛。我爷爷喜欢山茶树,这些都是他叫人种的。还有一个养鱼的池塘,里面养着各色的金鱼,脑袋大大,肚子圆鼓鼓的,一会儿我带姐姐去看。” 穿过院子中央的石阶就可以进入老宅了,长晓想先领着姐姐到老宅里头去,安排姐姐住下。 不知姐姐是想跟她住一间呢,还是住其他房间? 她家房间很多,住哪里都可以。 长晓先领着白钰去了三楼的客房,一间一间地看过。 她有自己的房间,不常来客房,这地方就是算讲出来花来在白钰听来也是十分枯燥,她还是喜欢听和女孩有关的事儿。 “去你房间长晓。”白钰要让女孩带自己去女孩的房间,那才是她真正愿意呆的地方。 长晓心里的高兴正像一个个鼓足气的气球那般升腾起来,飘向天际。 “我喜欢这里。”刚进门,白钰就这么说,因为在她进门的那一霎那,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独属于女孩的气息。 这气息让白钰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 她在女孩床沿坐下,想象女孩睡在这里的模样。 “那姐姐晚上跟我睡?”长晓心儿颤颤,明明是十拿九稳的事,她还是要听白钰亲口说出来才能把心放回肚子里。 “那当然了。”她怎么可能不跟长晓一起睡?这段时间日思夜想的都是这个。她想念趴在女孩怀里的感觉。 白钰仰着身子向后躺下,如瀑的长发散开,披散在床上。 她仰着脸看长晓。 那表情就像是邀请,邀请长晓来和自己一起躺。 长晓这会儿机灵起来了,自觉把姐姐的包放在床沿,然后飞快地踢开脚上的拖鞋爬上了床。 她一躺下,白钰的身子就很自然地挪了过来,像磁铁在吸引铁石,力是瞬时而快速的。 白钰完完整整地占据了长晓的胸怀,把自己的脸颊轻轻贴在长晓肩头,舒服而安适地趴着。 刚刚舒张开的毛孔,这会儿舒张得更开了。 “姐姐。”长晓唤。 “嗯。”白钰应。 长晓没有想说的话,就是想这么地叫一叫。 前几个月叫人,隔着电话,隔着遥远的距离,现在叫人,声音从心底发出,通过口腔传递,但长晓觉得,姐姐听到自己声音的时机要比耳朵早,因为她们现在紧挨着,胸腔挨着胸腔,有任何的鸣响,姐姐的心会第一时间接收到。 长晓喜欢这样的传递方式。 长晓没有想说的话,白钰有,她仰头冲长晓说:“我好喜欢放假。” 有一个前提是,长晓必须也放假,这样她们才能两个人共同享受假期。 长晓低头看白钰,看着她上翘的长睫与那双多情含媚的眼,点头笑了笑:“我也喜欢。” 两人眼睛里的笑像是弥漫到空气里了,床头这片空气的甜度明显高于房间的其他位置。 在两个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也是床顶纱帐的表面,冒出了几朵小蘑菇,粉色的,菇壁薄薄的,挨挨挤挤地蹲在一起,像水又像气。 长晓床上的纱帐也是粉色的,所以这些蘑菇长在上头并不起眼。 后来这些甜里又掺入了一点暧昧。 长晓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到白钰的红唇上,长久地看着,便感觉里头像是含了件让人沉溺的东西,张口低低地问:“姐姐,我能亲你吗?” 白钰的脑袋从她肩头支起,笑着说:“怎么不能?” 和女孩唇齿相依,柔软贴着柔软,也是一件舒服的事,白钰喜欢。 她这么一支,就处于上位,柔顺细腻的长发垂在女孩的天鹅颈上。 她的红唇慢慢往下。 这样的情态别提多诱惑了。 长晓忍不住轻抬脑袋,和姐姐的唇在半空接汇上,然后抱着她滚进了被子里。 密切的嘬吻声、浓郁的荷尔蒙、香甜的情愫透过薄薄的被子传递了出来。 家里负责筹备三餐的管家吴玲上楼敲门叫吃饭时看见长晓房间的门缝长了一排东西,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揉揉眼睛走近,发现那些东西确实是消失了,不在那里,更怀疑是昨晚没睡好导致的。 “叩叩——”敲门声把更多的像气雾一样的粉色蘑菇敲碎。它们凝结于某种气,气氛中的气,无实质。气氛消散,它们也消散。 吻得嘴软心也软的两个掀开被子钻出来,分明是被打扰了,所以并未看到这些需要在特定氛围中才会形成的蘑菇。 连白钰本人也没有注意到。 因为这不是靠她一个人就能达成的,也不是由她的身体里的菌丝生长出来的。 外围的气不受她控制。 “晓晓,可以吃饭了。”家里人老佣人都管长晓叫“晓晓”,祖辈与父母在世时,他们也这么叫她。 如今老宅里的人少了很多,经由叶泠音一事,留下的人也被长晓仔细地筛选过了,去除了一大半的人,剩下的都是踏实可靠,以真心待自己的人。 面对这样一群人,长晓也愿意把白钰介绍给她们。 “吴姨,这位是白姐姐,她是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这三个字当着别人的面说出口,还是有点小羞涩。 长晓脸皮薄着呢,一下就面红过耳,白钰却很坦然,淡定地和现在负责打理整个纪家家务的管家打交道:“你好。” 吴玲在纪家很多年了,看着长晓长大,闻言绽开了笑容,用无限慈爱的目光看着两人,说:“这位白姐姐和我们家晓晓很相称呢。” 这话白钰爱听,目光也柔和了不少,主动道:“可以叫我小白或者白钰。” 吴姨笑得更欢畅,说:“叫小白吧,小白亲切。” 长晓这个年纪也确实是该谈朋友的年纪了。前头不出了个喜欢控制人的叶总么,那股疯劲,谁看了不怕啊?吴玲知道长晓这段时间的经历后,偷摸地躲在房间里哭了几天,把现在在牢里蹲的这些人逐个怨了个遍。 白钰给她的感觉不一样,完全不一样,站在白钰身边的长晓,在她看来也不一样了。 以前她眼中的晓晓,是个长不大的小姑娘,现在呢……嗯,是个有自己心事大姑娘了。 吴玲反应过来,自己楼下的东西准备得不对,忙对两人说:“我叫她们端菜,还要一点时间,不然你们再在上头待一会儿?十分钟以后再下去?” “好。” 吴玲下去了,长晓又拉着白钰进去了。 进去干嘛? 继续找一个柔软的地儿亲去。 十分钟呢,能亲好一会儿了。 女孩坐在沙发上,白钰坐在女孩腿上,这是一个很自然,并且是白钰很熟悉的姿势。 上辈子,她就经常这么趴在恩人的腿上,窝进恩人柔软的怀抱里。 白钰还用舌头舔过恩人的脸。 她现在同恩人有这样的举动,不也等于用舌头舔恩人的脸吗? 白钰觉得这两者没什么差别。 十分钟到了,长晓牵着姐姐下楼。 下去以后惊呆了,这还是她早上吃饭的地儿吗? 仅用十分钟,吴玲就让底下这张餐桌大变样。桌上有花园里新采的花,还摆着香薰、蜡烛和红酒,烛光晚餐的架势。 长晓又有点不好意思了。 “姐姐她不喝酒。”她小小声地和吴玲说。 她看到桌上有两个酒杯。 吴玲笑笑,也小声地回她:“没事,不喝就摆在那里,不碍着什么。” 桌子大着呢,而且万一哪个时刻想喝了呢?摆着就能注意到,不是吗? 白钰看到蜡烛就感到亲切,火光印在她眼中亮亮的,称赞道:“真好看。” 有一点不喜欢。 那就是她和长晓的位置隔太远了。 她要长晓给她切肉吃喂肉吃,长晓哪有这么长的手可以伸? 于是白钰手动把自己的椅子、餐盘挪了个位置。 原来是按着两个人对着坐的方位来布置,空间有,不过是长条形的,现在两个人要坐一处,刚好坐到长条的窄边,桌上的布置得动,不然挤了。 吴玲熟稔着,过去三两下就给换好了,然后对两人说:“你们吃着,有事叫我。” “嗯。”长晓点头。 吴玲走了,还把在周围干活的其他人也带走了。 以餐厅为圆心,半径几米外的地方都没有人。 长晓感激吴姨的贴心,她放松了好多,可以自如地拿起刀叉给姐姐切肉吃。 白钰什么也不做,用手撑着脸,支着她那张贪吃的小嘴和那双明亮的狐狸眼,在那等着。 长晓切一片,她吃一片。 第40章 白钰想亲女孩的手。 整顿饭白钰都吃得很开心。 她吃得肚皮再也塞不下了,就坐那用手端着下巴看女孩吃。 女孩吃相文雅,不论是用刀切肉还是用筷夹菜,都透着一股赏心悦目与良好的家教之感。 只是有哪里不对。 白钰前几回没注意,这回注意到了,吴姨摆在桌上的酒提醒了她。 她眼神软腻腻地滑过去,脑袋也凑到离长晓很近的地方,对她说:“桌上有酒,你怎么不喝酒?” 她记得恩人以前,吃饭时会小酌两杯,约是武将家庭沿袭下来的一些习惯。 长晓听见这话,夹菜的动作一顿,转头问:“姐姐怎么知道我会喝酒?” 301宿舍第一次聚餐,长晓在几位舍友面前袒露自己的酒量时,舍友们还惊讶呢。 说她一副乖乖女的模样,就是那种腰板必须坐得板正,多看几眼手机就会被家里人训的那种,怎么可能会喝酒? 后面长晓用把她们喝趴下的结果来为自己正名。 很好理解,世代经商的家庭,每天不是和这群人吃,就是和那群人吃,饭桌上怎么可能少得了酒?她一回练一点,酒量可不就提升上去了? 可她从来没有在姐姐面前袒露过,姐姐怎么会知道? 白钰就是知道,因为她亲眼见过,只是这会儿不能明说,用俏皮的口吻做遮掩,说:“我猜的。” “那姐姐会喝酒吗?”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长晓现在才反应过来,因为她从来没有问过姐姐这个问题,刚才在饭桌上看到酒瓶和酒杯时,却又那么笃定地跟吴姨说:姐姐不喝酒。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为什么有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 “我喝不了。”白钰说。 恩人饮酒时拿酒盅给她舔过,她就舔了一舌头,睡了三天三夜,怎么叫都叫不醒,把恩人担心坏了。 后来恩人就再也没让她尝过,白钰自己也不喜欢那种饮完酒之后晕乎乎的感觉。 可能是姐姐身上的气质透露出了这种感觉。 长晓想不出所以然,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吃完饭,长晓带白钰楼上楼下逛了逛,即是消食,也是跟姐姐好好地介绍介绍自己的家。 逛到二楼长晓专用的画室时,白钰停了下来,不愿走了。 她想起六个月前在女孩宿舍看的,女孩画的自己。 她想进去看看长晓有没有把那几幅画带回来,有的话,她想再看一遍。 那几幅画长晓当然是带回来了的。 放在宿舍她不安心,那么久的时间,万一被什么人动到了呢?还是带在身边时时能看到的好。 长晓没事的时候也喜欢翻这几幅画。 姐姐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偷偷画了她?是不是上回她来自己的宿舍,碰巧看见的? 长晓又有点小羞涩,因为她画姐姐并未征得姐姐的同意。 更多的是想画来给自己看,偷偷的…… 白钰一副副地翻,一副副地看,想念和女孩借山而居的那几天,不过现在要让她回去,她也不愿意。 山里的日子太苦了,她一棵植物无所谓,但长晓不行,白钰不愿看到女孩吃苦。 在城里的日子也有很多的乐趣,白钰想。 只是女孩还没画过城里的自己。 将这些话翻了一通的白钰走到女孩跟前,问她:“你今晚还画画吗?” 长晓看到了姐姐眼里的那抹意动,像星星突然闪了一下,点头:“画。” “那你画我好吗?”白钰说。 “好。”而且是再好不过了。 白钰:“那什么时候画?” “马上就可以!”长晓说。 她去准备,白钰就在长晓的画室里欣赏女孩的画作。 纪家老宅中专门开辟出来给女孩画画的空间很大,如果分割成卧室,应当有正常家庭五六间卧室那么大。 白墙上挂着女孩从小到大的作品,笔触不一样,用色的丰富也在逐幅递增,不过每一幅都有它们的特别和值得铭记的地方。 白钰眼泛笑意,一副副地看过去,想象女孩画它们的模样,一定是认真而又充满乐趣的。 拿画笔的长晓可比拿铲子在土灶边炒菜的长晓开心多了。 好些画墙上放不下,都堆叠在地上,一摞摞的。 白钰也看不了这么多,没去翻那些叠在一起的,先把墙上的这些看完。 长晓打了水来,又拿了几盒颜料、几个颜料盘,看姐姐在看她以前画的画,说:“仓库还有好多,吴姨前些日子整理了一遍,想把它们都挂在墙上,但是失败了。” 她太能画,这么大的空间也装不下,吴姨说不然拿到楼下挂在大厅或是沿着走廊一圈一圈地挂上上来。这些地方位置大,空间也有。 可长晓拒绝了。 祖父在时对老宅的装潢投入了许多心力,有一个整体的风格,长晓不想去动它们。 她也不是所有画都画得好的,差劲的那些放仓库就好。 见女孩已经做好准备要画自己了,白钰停止观赏走了过来。 长晓给白钰搬了个沙发,专属的,特别柔软,颜色又干净,特别衬姐姐身上的气质。 都说了是专属的,一般的人可没这个待遇。 别个要是想给长晓当模特,一张凳子就打发了,可白钰不行,长晓要让她坐舒服了自己才肯动笔。 白钰并不知道当模特就要规规矩矩地坐在画架前,坐在长晓布置的那张沙发上。 她想看女孩画画,所以来到了画架后,为自己寻觅到一块宝地。 女孩坐着凳子上作画,支着膝盖并着腿,白钰选的宝地就是长晓那两只并起来的膝盖,她坐了以后就可以整个人窝进长晓的怀里。 哪里是有点不对,但白钰不关心,不在意。 她要让自己舒服,也要让“想看长晓画画”的目标能达成。 这是最佳的解法。 白钰坐好了以后就撑着手臂在那等了。 长晓没有动笔,她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哪儿不对的人,和白钰确认道:“姐姐要坐我腿上看我画画?” 白钰点头,特别庄重而且坚决不愿意挪动屁股地点头。 这就有点考验长晓了。 优秀的画家是能一只手抱着女朋友,一只手把女朋友那姝色无双的容颜画在纸上的。 长晓觉得自己有这样的能耐。 “姐姐希望我画什么场景里的你?” 白钰喜欢舒服的场面,点了一个:“在你房间里,你抱着我亲的时候。” 无形又增加了难度。 首先,这个场景不是现下能看见的,因此没有参照。其次,长晓抱着白钰亲的时候,自己很投入,从未想过要抽离一个第三视角,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她们。 难,但是不成问题。 长晓决定拿出毕生所学,在女朋友面前露一手。 她不用构图,抬手就画。 白钰这个观赏位,其实比长晓的视角还要好。 长晓从背后搂着她,脑袋微微地偏着,有一部分视角被挡住了。 白钰却什么都看得见。 她看到一张纸上,一点点地浮现出一个房间的模样,而后焦点浮现,聚焦在一张沙发上。 那张沙发渐渐显现出两个人的轮廓,然后是面部的细节与她们纠缠在一起的柔软。 长晓特意选了个火热的定格,把她们淋漓尽致地呈现出来。 白钰看呆了。 女孩每画一笔,她眼里的惊呼就会加多一重。 女孩画得太好了! 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像时空发生了割裂。她和长晓明明坐在这里,一同注视着面前的画板,可在一个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她们两个又抱在一起做那样的事。 白钰侧转过身子看女孩,看女孩手拿画笔,自信又从容的模样。 贝齿悄悄地在唇上刮了刮,白钰想亲女孩的手。 40-48 第41章 你不跟我一起洗吗? 白钰的行动向来是很迅速的,她想亲女孩的手,立马就付出了行动。 腰一弯,头一低,那个绵软又细腻的吻就落在了长晓的手背上,像墨滴入水中一样,晕开。 长晓没有防备,她注意到白钰扭头,但猜测姐姐是有东西要拿或是有话要说,没想到姐姐要亲自己的手。 意外之余,心里当然有雀跃与欢腾。 姐姐亲她的手是喜欢她的画,并且夸她画得好,这比任何人的夸奖都要让长晓开心。 “真好长晓,你画得真好。”亲完还要实打实地夸一句,完全地出自真心。 长晓感觉自己没有手了,这双手就化作了两只扑棱乱扇的翅膀,正在空中没有章法地挥动,兴奋极了。 她们坐的这张凳子底下,滚落了几颗凝结于气氛的蘑菇。 小小的,淡粉色,从椅子的底部生出,落在米白色的地毯上,圆滚滚的,有的头落地,有的脚落地,像用肥皂水吹出的泡泡,在毛绒织物的表面轻弹。 又在某种气息的推动下,一弹一弹地滚向更远处。像散落的弹珠,但又不同于它们。这些蘑菇团子翻滚的时候是无声且轻巧的。 到一根桌脚边上,跨越了两三米的距离,离窝在角落里画画的两人实在太远,甜蜜的气息传不过来,这些蘑菇团子们弹着弹着自己就破了,化作无形。 “啪——”一个有爱的凝视中,长晓手中的笔不小心落了,制造出声音,破坏了气氛。 这些蘑菇团子在气氛被惊动的那一刹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出现到消失,不过几秒钟。 “可有弄脏?”白钰身子前倾,低头寻找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的笔。 那只笔还在长晓手边,她垂下手臂拾起,回答:“没弄脏,这支笔我刚刚放水里洗过了,是干净的。” 重新沾了点水,重新开始画画,后面的气氛就比较平和了。 白钰替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整个人向后靠,身子微微地团起,脚搭在长晓膝上,身子窝在长晓左半边的怀抱里。 这里既柔软又舒适,看女孩一笔一划地给面前的白纸增添颜色,她只要目光跟着动就好了。 长晓呢,下颌贴在白钰的额上,一手揽着女朋友的细腰,一手不紧不慢地将脑袋中的画面呈现出来,画得也很惬意。 姐姐想看,她也想画,所以一口气画了很多。 这样的气氛长久之后,依旧有粉红色的蘑菇从椅子的底部生出,不过很缓慢,像没关紧的水龙头,在慢慢地滴一滴水。 这朵蘑菇落下,另一朵蘑菇又在凝结。 这回蘑菇滚的速度很慢,也没有滚太远,就安安静静地在椅子下方的毛毯上待着。 第二朵蘑菇落下时,刚好砸在第一朵蘑菇的头上,两朵蘑菇就像两颗球一样,被触碰着相互挤开了。 还是速度慢,力不太大,就算被触碰,也挤得不太远,悠悠闲闲地在新位置待着。 再过一会儿,第三朵蘑菇就要来了…… 如果没有人来敲门,这样的氛围会继续。气泡蘑菇慢慢地产生、堆积,堆积到一定程度,最开始的那朵气化,被新的取代,然后重复这样的循环。 可一旦有人敲门,第一个敲门声就会惊扰这些蘑菇,让它们消散于无形,然后不再产生。 门在后头,敲门声响起后,脑袋不再贴在长晓颈窝里和手不再箍女朋友腰上的两人齐齐向后望。 “晓晓、小白,时间很晚了,该休息了,你们要不要明天再画?”这两个吃完饭后径直去了画室,后面说要画画,就把门关起来闷在里头画,一直从七点画到了十二点。 眼瞅着夜半的钟声就要过去,吴玲担心她们画得忘了时间,就上来提醒了一下。 这几天放假休息,有的是时间,明天再画也可以的。 经吴姨提醒,长晓才意识到时间过得这么快,现在已经十二点了。 今天她没什么事,一直待在老宅里,可姐姐刚上完一天班,才放假,怎么可能不累? 长晓不画了,把笔和颜料收收,对白钰说:“姐姐,我们去楼上吧,回房间。” 画室在二楼,她们的房间在三楼。 白钰也觉得画太久了,时间真像一晃就过去的。 她担心画这么久,把女孩的手给画酸了,所以一路走上楼,边走边把女孩的手腕握在掌心,仔仔细细地揉。 “我不累的姐姐。”长晓心里甜,但嘴上不好意思。 “再一会儿。”白钰坚持。 “好。”心里正嘻嘻嘻嘻地笑着。 到了楼上,长晓发现吴姨还给她们放好了洗澡水,她看见了,赶忙让姐姐先去洗:“姐姐,泡澡用的水放好了,你先去洗吧。” 她在房间整一整,整好姐姐洗完就能上来躺了。 白钰表情停住:“你不跟我一起吗?” “啊?一起?”长晓瞪大了双眼。 她从未想过,要跟姐姐在一个浴缸里一起洗……这是不是叫……洗鸳鸯浴啊? 只是想个名字,长晓的脸就红了。 白钰说:“是啊,你不跟我一起洗,谁帮我搓背,谁帮我揉肚子?” 长晓脸颊烧红,头顶要冒烟了。 要她来帮姐姐搓背和揉肚子吗? 真的、真的要她来吗! “走了,我们一起去。”白钰一贯的性子,拉了人直接往浴室走。 “衣、衣服姐姐……”长晓被她这干脆劲弄得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 “衣服等出来再穿。”在白钰看来,这些都不重要,和长晓一起洗澡才重要。 她好久都没和恩人在一个池子里洗了,她要恩人帮她洗毛发,搓背,还要揉肚子、搓爪子! 吴姨有心,在大浴缸中滴入了香香的沐浴液,撒上了玫瑰花瓣,让香气和水汽氤氲了整间浴室,准备做得特别足。 白钰进浴室就开始脱衣服,跟在后面的长晓慌里慌张地把门关上,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 白钰一只脚踏进浴缸里了,她还在那磨蹭,惹得白钰一顿催:“你好了吗长晓?我都等不及了。” 长晓脸红得像是在滴血,她用这种既像在冒烟又像再滴血,眼睛不知道该聚焦在哪的表情把自己的衣服脱了。 等她紧张又小心地把脚踏进浴缸时,白钰已经抱着膝盖,把自己的背转好了,正对着长晓。 长晓进浴缸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姐姐搓背。 她先把手浸到水下,打湿,弄温暖,再抬起,小心而又谨慎地覆在姐姐光洁如玉的颈背上。 几片玫红色的花瓣被她从水面上带起,夹在臂弯处。 她现在整条手臂都是紧的,按在姐姐的背上生怕出错,没工夫去管它们了。 “好舒服长晓。”背对着她闭眼享受的白钰发出第一声慨叹时,长晓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动作也逐渐娴熟起来。 因估错水量,放得些满的浴缸随着长晓按揉的动作荡出去了一些水。 这些水落至半空时,加入了一群可爱的小伙伴。 粉色的蘑菇又出现了。 它们生于半空氤氲的气团,随着水花一起落下,在湿漉漉的地板上滚来滚去。 长晓忙于搓背,白钰忙于指挥长晓搓她身上的哪里,没有工夫看地板。 这么搓了一会儿,浴室的地板溢满蘑菇团子后,几个调皮的钻出门缝,跑到了房间里。 “来来来,这头对齐一下,抖平。” 房间里,长晓想趁姐姐洗澡的间隙把房间整整的想法,有人帮她实施了。 吴玲带了几个阿姨来,把长晓床上的单人被抱走,换成了双人的。 枕头、被单、被套这些也统统换过,换了个图案精美的。 由于她们打的速度战,赶紧做完赶紧走,所以没有人摸鱼,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面前的被子上,没看到从浴室门缝里滚出来的这些小东西。 团子们没法滚出去太远,到浴室门口就差不多,并随着长晓的放松与自然,消亡了一些。 “到爪子了,你给我搓搓爪子。”白钰现在又转了回来,面朝着长晓。 她把自己被热水泡得有些红的手抬了起来,摆在女孩面前,要她给自己搓搓。 “姐姐叫它爪子?”很可爱的一个称呼,长晓听完笑了,接过,平放在自己掌心。 “都一样。”白钰这是老叫法,在心里说习惯了。 长晓抬手给姐姐搓爪子,十根手指,逐一洗过,仔仔细细的。 白钰看见她拿画笔的那只手在自己面前晃,又想起了女孩画画的模样,心里又有异动,低头,在女孩的手上亲了一口。 长晓学着她,把白钰的手背拉起来,亲回去。 白钰那双柔柔的狐狸眼中有了变化,急匆匆地闪过什么,好像在问:你为什么亲我? 她亲女孩是喜欢,是情有可原,女孩为什么亲她? 想着,白钰拉过女孩的手,又亲了一口。 长晓也亲,像是跟她玩上了,姐姐亲一口她亲一口。 方才消亡的蘑菇团子,这会儿又长出了一大片,可以翻滚得更远了。 有的甚至滚到了床底下。 只是这些来去匆匆的阿姨们,跑得太快了,也从来没有回过头看,就错过了和这些蘑菇团子的相遇。 第42章 换一种睡姿。 042 白钰今晚打算换一种睡姿——抱着女孩的胳膊睡。以前她喜欢趴在恩人的身上,将脑袋和脸倚靠在恩人胸口,恩人抬手轻抚她,抓两下她脑袋上的毛,她很快就能入睡。 这是白钰用得最久的一个睡姿。 今天想换,单纯是看上了女孩那只擅长画画的手,想和它亲近亲近。 临睡前,长晓用手机看了一眼长在A大宿舍的蘑菇,那是白钰的子实体,是她身体里的一部分,不用看白钰也知道它什么样,但她还是凑过去看了一眼。 她一凑过去,女孩自己就说了:“我买了一个自动浇花的装置,过几秒钟就会滴下一滴水来,给蘑菇浇灌。” 为了照顾这朵蘑菇,长晓花了很多心思,不仅买浇花的装置,还买监控,安在床板上,不定时地看一眼。 她不知道这朵蘑菇的菌丝已经深深扎向地底了,那里有无尽的水源供它探取,不需要额外浇水也能活得很好。 买监控更是没必要,子实体是白钰的一部分,只要白钰不出问题,这朵蘑菇就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不会出什么差错。 女孩不知道,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守护。 将近六个月的时间,白钰为农场的植物做了很多。植物长得好,对她自身也有反馈。 她为植物输送水和矿物质,植物也为它带来了数量庞大的糖分和营养物质,这让白钰深埋地下的菌丝快速扩充,迅速占领A市的地底。 以往连通不上的区域连通上了;以往势单力薄,被人轻轻一挖就会断开的位置,如今长成了更庞杂的菌丝网络。你一锄头下去,可能会挖断几根,但影响不了从更深更远处绕行的那些。 六个月的时间,白钰的主体变得无比繁茂,并且四通八达。 她虽然在长晓家,距离A大很远,但构建从长晓家到A大学生宿舍的通路很容易——菌丝扎到地里,随意连通上一条,就能找到通往A大的路。 地里的菌丝网络非常成熟。 白钰躺在长晓枕边,可以操控菌丝让镜头后的蘑菇做各种各样的举动,和长晓打招呼,但她不确定女孩的心理承受能力提升到什么地步了,会不会被自己的贸然吓到,所以不打算这么做。 奶白色的小蘑菇安安静静地待在长晓宿舍的枕边,乖乖的,叫人很安心。 长晓倚在床头,噙着笑注视着屏幕里的蘑菇,白钰仰头,噙着笑注视她。 白钰还感觉到最近炼的气有了些许不同。 以往每炼一回,就像往一个空瓶里注入一粒沙,不知什么时候会填满。这六个月可能是营养物质极度的丰富,她也完完全全地吸收了,导致她的修为大幅提神,感受到身体里的那个瓶子有溢满的迹象。 她注入的已经装到了瓶子的颈部,离瓶口很近,因此每次注入的气就会有几缕偷偷地溜出去,融入到空气里。 这些跑出去的气会对周围产生什么样的影响,白钰不知道。 她察觉到在这个世界不需要她再像上辈子那样,没日没夜地修行炼气提升自己的修为了,修为于她而言不重要,于这个世界而言也不重要,她可以把心思和时间花在别的事情上。 白钰近来就不太管它,非常地顺其自然。 “睡觉了长晓。”时针指向一点,是真的很晚了。 女孩一贯的睡眠习惯是早睡早起,白钰见时间晚了就在旁边敦促了一句。 “嗯!” 姐姐一叫,长晓就把手机锁了丢在床头,然后拉过被子,和姐姐一起火速地钻进被窝。 大大的被子笼罩着,被窝里的两个手挨着手,脸挨着脸,像冬天怕冷怕冻的两只小动物,挤在一起。 白钰不懂这时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气氛,只觉得这是一件好玩的事,蜷着身子尽量往女孩那边挤,像女孩对自己做的这样。 她们不是真怕冷,但互相挨挤的感觉让她们感觉到舒适。 “灯没关长晓。” “嗯,我一会儿关。” 女孩不闹了,突然翻转身子,换了一个姿势。 她用脑袋顶起棉被,扩大被子中的空隙,然后倾身覆在自己身上,低着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被子有空隙,外头就有灯光照入,白钰看得到女孩脸上的表情。 “姐姐,我们要试试吗?”女孩酝酿了一会儿才说出这句话。 试什么白钰不知道,她看女孩这么有神采,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试。” “你不问我试试什么?” “试什么?”白钰现在才问。 长晓看着姐姐单纯又懵懂的眼睛,收敛起这样的坏心思,她低头蹭了蹭姐姐的脸,然后用玩游戏的口吻同她道:“试一下我们能不能一闭眼就睡着。” 这当然是一句应对的话,长晓的心里话要更直白和赤裸。 白钰听见这话就过去找长晓的手,脸颊往长晓的颈窝里埋,找自己喜欢的睡姿,说:“当然可以。” 说着就把眼睛闭上了。 长晓躺回枕头上,注视着她的脸,手一伸就把灯关了。 房间陷入黑暗,长晓刚刚兴起的念头也被黑暗隐去。 把心里的想法付出行动以前,她还是得教会姐姐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情人。 她隐隐地觉得姐姐也喜欢她,但是姐姐在这方面懂得不多。 她要一点一点地教她。 明天她们就看电影约会去! * 白钰前半夜抱着长晓的胳膊睡,下巴抵在长晓肩头,垂在身侧的手与长晓十指相扣。后来天要亮时被窝里窸窸窣窣地动,白钰受到以往习惯的鼓吹,又半梦半醒地爬到了自己熟悉的睡姿上。 长晓压根没醒,手却跟随着她的动作抬起,搭在白钰的脑袋与肩背上,环抱着。 后半程的睡姿都是两人喜欢的,睡得更香甜,她们睡到天光大亮也未醒。 两个蘑菇团子在床底下滚,寂静无声。它们从这头滚到了那头,转了个圈又回来,像一个永动的装置,缓慢地滚了一夜。 后来长晓定的闹钟将两人吵醒,也将让这两个蘑菇团子停下这轻柔的、永不停歇的动作。气泡一样,突然就破了。 白钰皱缩着眉头醒了,用脸在长晓胸口蹭来蹭去。 她伸懒腰的动作与众不同,四肢撑起,撑在长晓身体的四周,然后猛的拉伸脊背,像一只刚睡醒的猫或是还没发怒的狼,可爱又迷糊。 长晓先睁眼,在明亮的天光中含笑注视这个还犯迷糊的人。 “姐姐早。” “恩……嗯……早。”白钰好久没睡这样的好觉了,一时回不过神来,差点说漏了嘴,还好改口改得快。 她说完身子就卸力地趴下,又和长晓的胸脯贴在一处。 长晓伸手摸姐姐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先把姐姐的头发弄乱,然后再用手做梳,把姐姐的头发梳好。白钰闭着眼噙着笑任她摆弄。 床下的空气里又洇出了蘑菇团子,不过这回白钰有所察觉——有什么东西围绕在她和长晓的身边。 可气氛这东西吧,很微妙。 纵是白钰有这么多眼线,可以随时切换来切换去,可在眼里只有彼此的状态下,只要你稍稍分点神,对方就会察觉,然后破坏掉这种氛围。 气氛一旦被破坏,你再怎么注意去看,也找不到空气里的蛛丝马迹。 早消失了。 白钰隐隐地知道她和长晓身旁的虚空里漂浮着什么,千年的修为告诉她,这东西软得很,也没有实质,不会对她们造成损害,也就不去管了。 今天她要跟长晓去看电影,得赶紧爬起来。 女孩的胸怀实在是太好睡了,没有菌丝的拉扯,白钰依旧感觉自己手与脚,还有那副身子,被牢牢地固定在女孩身上,不愿起。 “今天好冷的姐姐。” 外头的风有些大,透过房间的窗户,能看到栽在院子里的那棵小叶榄仁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电影什么时候开始?”被窝暖和,女孩身上暖和,白钰想着能赖就多赖一会儿。 “票还没买。”长晓说。 白钰抬头:“还没买?” “嗯,等我们休息好了再去,票一直都有,我们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不急的。” 影院就在小区门口,走几步就到了,很近。一天电影有好几场呢,她们看哪场都行,不急一时。 “我们躺够了再出门。” 脸颊又贴回原位,床底下的蘑菇团子又冒了出来。 * “晚上的风有点冷,你们多穿点。” 吴玲像这个家中的大家长,做什么都仔细,她从长晓冬天的衣服里找出两条围巾,给她俩围上。 这两条围巾都是长晓以前用的,很厚实,款式又差不多,围在她们身上横看竖看都像一对。 “好咧吴姨,我们晚点回来。”围巾把两人的嘴捂上了,说起话来就有点闷声闷气的感觉。 “玩尽兴了再回来,大门给你们留着。” “嗯。” 去的地方不远,就在小区门口,步行去即可。 两人手牵着手离开。 牵在外面太冷,长晓就把姐姐的手揣在兜里捂着。 “哎啊,这么什么呀,这么粉嫩?” 蘑菇团子长在纪家老宅的花坛里,被经过的吴玲注意到了。 她伸手想去触碰,可几乎就是一抬手,这两朵蘑菇就消失了。 天黑了,她看不真切,以为这是从哪里飘过来的小孩子吹的气泡。 第43章 让梦境照进现实。 两人在家简单吃了点东西提前出来逛,离电影开始的时间还早,长晓问白钰要不要买点一会儿看电影吃的零嘴,白钰点头,长晓就跑去排队了。 白钰口味是真不挑,长晓买什么她吃什么,所以长晓能很快地拿定主意。 简单易食,味道不大的就行。 一杯奶茶,一包手指麻薯,一盒百香果果冻,一袋酸奶片。 她原本还想去排她们小区门口特别火的牛肉干,但姐姐有些等不及,要她先送过来给她尝一尝,长晓就急急地跑来投喂了。 这些店的生意都特别好,店门口人挨着人,排起了长队,排队又需要吹风,长晓就自己去排,让姐姐在不远处的一棵榕树下等她。这儿靠着墙,不是风口,人待着会舒服安逸一些。 等人的白钰手插在暖和的大衣兜里,白色的围巾长晓离开前重新理过,盖住了白钰半张脸,只露一双神采奕奕的狐狸眼在外头。 她站在榕树下,目光直而有目标,视线的落脚处始终只有那个人,嘴角扬着,狐狸眼中亦有笑意。 排队的长晓不时转过头来望两眼,每次都能和姐姐的目光对上。 有时排队的人多了,长晓就走一步望一步,每次看完姐姐转过头来她就在笑,笑得十分开怀,但又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 这只是在排队啊,她们又没做什么,为什么心里有这么多高兴的东西在扑腾? 放假约会,放假约会,这四个字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只是买的东西多了,不免要久等,四周都是食物的香味,白钰这小馋猫有点等不及了,就给长晓发送信号叫她快回来。 姐姐急得脚都跺了起来,长晓顾不上买牛肉干,飞也似的地跑了回来,寻到一处桌椅,把食物放下,打开包装,然后用商家送的竹签或叉子一个个地串起食物。 以前被娇养惯了,白钰在吃东西这方面特别懒,自己不爱动手,要人送到嘴边才肯吃。 长晓也似是习惯这一点,吃的东西在她手中就没想过姐姐会伸手来接这个可能,每次都是直接送到姐姐嘴里,并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什么怪的。 她一手拿着预备好的东西,一手拉下罩住姐姐半张脸的围巾,将吃的小心翼翼地送到姐姐嘴里。 白钰在那慢条斯理地嚼,长晓手也不动,贴心地为姐姐拉住围巾,免得围巾上的长绒抵到姐姐嘴上,影响姐姐吃东西。 “很好吃。”每尝一样,白钰的眼睛就会亮一下,直白裸露不加掩饰。 长晓只看不吃,同样觉得这些东西滋味很好。 “电影要开始了,我们进去吃好不好?”把每样东西都往姐姐嘴里喂过一遍,长晓注意到了时间。离电影开始不远了,她们慢慢地走进去,时间刚刚好。 白钰点了下头,长晓又把拉下来的围巾给姐姐拉了上去,仔仔细细地防护好。 取电影票的时候,长晓还捎了桶爆米花。 她有备而来,专程背了个包装吃的,所以特能装。 除了奶茶、爆米花这两样易洒的,其他的都放包里,里面还有吴姨洗好的让她们带来的水果,一盒盒的,都分装好了。到了影厅,到了位置上,长晓就把吃的拿出来,把两条厚围巾解下装到包里去。 长晓选的片子不是大热片,相对文艺和小众,因此来的人不多。 她们这间情侣影厅,除了刚才走在她们前面的那一对,就没有别的人了。 那两个人……如果没记错的话,也是两个女生,座位要靠前一些。 “姐姐坐这边。”情侣位两个座位连在一起,中间没有格挡,坐哪里都没有区别,长晓让白钰坐她右手边是为了方便一会儿给姐姐拿吃的。 电影白钰看得很认真,全程眼睛都盯着那面硕大的正在发光的荧幕。 这部电影长晓看过了,对剧情也很熟悉,视线倒是没怎么往荧幕上跑,她的主要工作就是给姐姐拿吃的、喂吃的,让姐姐的嘴不要闲下来。 一场电影看下来,白钰又有得吃,又有得看,半边身子还是倚在长晓肩上的,可以说是没有一处是不舒适,因此总结:“我喜欢看电影。” “那我们明天再来?” “好。”白钰一口答应。 长晓今天选的是一部小众的文艺片,画风柔柔的、慢慢的,里面产生的情愫也朦胧,只能算是一道开胃菜,明天她要更进一步,尺度就不是这样了。 白钰发现除了第一天,她们是在那间大大的影厅里看的,后面几天,工作人员都将她们引入单独的放映厅。 这间放映厅里只有她们两个。 “为什么没有别人呢?”白钰问。 “因为这是私人的。”长晓说,“这家电影院是我爷爷在世时投资的,现在在我名下。我们家在这有一间单独的不对外开放的放映厅。” 长晓后面要和姐姐一起看的电影,都不是院线上的,所以要另找资源另找空间来看。 这间放映厅虽然小,但两个人用足矣。 白钰听完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她觉得只有两个人更好,只有两个人她就可以和长晓进行交谈了,也不用担心会影响谁。 “长晓,她们为什么会那样?”电影里的两位主人公深爱着彼此却因为误会互相不理对方时,白钰看进去了,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掉。 长晓一边给姐姐擦眼泪一边安慰:“她们互相喜欢,但社会的主流共识不允许她们在一起,只能刻意压制这种感情。” 后来两位主人公冲破阻碍,互通了心意,在一起了,白钰又高兴了,直呼:“就是这样才好,这样就圆满了。” 在一起可不是圆满的终点,只是中间的一段弧罢了。电影的后半部分演的是两位主人公在一起之后的生活。 70%是激情戏。 白钰原先看她们有事没事就亲一回嘴还笑呢,因为她和长晓也这样,在房间里、在画室里、在院子的角落边……身体靠近就可以拥抱,拥抱过后就可以接吻。 再往后看就不笑了。 浓烈的情。欲与血脉偾张的动作透过屏幕传递了出来,看得人呼吸发紧。 那几十分钟,白钰不再倚靠着长晓,而是将脑袋挺立起来,目光发直地盯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 结束之后,白钰发现自己口干舌燥,满脑子都是电影里的两人在床上纠缠的画面。 夜里,白钰就做了梦。 她梦到了她和恩人。 她在恩人最好的年纪化作人形,然后与恩人登床摇榻,终日…… 那画面让白钰半途苏醒之后脸热不已,可想在闭眼之后,重新归于梦中,又发现这是一件极为困难之事。 白钰睡不着了。 她见不到梦里的恩人,就来骚扰现实里躺得平整睡得酣畅的这位。 “长晓,长晓……”两只小爪摩挲着长晓耳后的肌肤,脸颊在她的颈窝挨蹭。白钰就是这么一声声、一下下地将长晓唤醒。 “我睡不着长晓。”把人唤醒之后,白钰可怜兮兮贴在长晓颈侧,跟她诉苦。 “为什么睡不着?”长晓一下下地轻抚姐姐的背。 “我做了那样的梦。”白钰坦诚,箍长晓的脖子箍得很紧,“就是我们晚上在电影里看的那种……我梦到了我们两个,在做那样的事……” 长晓双眼迷蒙着,嘴角却绽开了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大大的:“好巧,我也梦到了,梦到了我和姐姐。” 只是她惨一点,梦得晚了,衣服才刚脱,温香软玉还未入怀,人就被姐姐叫醒了。 “那你是不是也睡不着?”白钰问。 “嗯。”长晓低声回应,身子悄悄地把身上的人束紧,抱着她,与她调换一个方位。 “我们都回不到梦里了,那要不要试一下,让梦境照进现实?” 床头的夜灯打开,把姐姐抵在床上的长晓,脸上不见一丝困意,目光灼灼地看着身子底下的人。 第44章 合乎心意的事。 “试。”合乎心意的事,白钰向来应得很快,她甚至有些急,示意自己身上这恼人的束缚,说:“你帮我脱衣服长晓。” 她好懒,什么都想要女孩代劳。 长晓的眼睛盈满笑意,夜灯柔和的光线投射在她眼中,如同春水里的星星,柔软而明亮。 她轻声答应:“好。” 被子拉上,窸窸窣窣地,被面隆起了一个弧度,紧接着,弧度在舞动,两人躲在被窝里脱起了衣服。 长晓先帮姐姐脱,脱完之后再利索地除去自己的。 她们身上穿的都是睡衣,裤腰松领子大,这个步骤轻易就过去了,耗不了多少时间。 将衣服从被子里扯出,一件一件地甩到外头,两具不着寸缕的身体贴在一起时,奇异到能让发出慨叹的感觉瞬间攫取两个人的心。 她们眼中是一样的光彩,亮亮的,新奇而惊喜。 别人要进行到最后一步才有的沉溺到难以回神的感觉,她们第一步就有了。 只是拥抱,两个单纯而又柔软的人就足足抱了半个小时,期间什么也不做,只是抱着,柔软贴着柔软,与彼此肌肤相亲。 后来不知是谁领的头,大概率是白钰,她心情好时就喜欢这么做,先用脑袋蹭了一下长晓的脸颊,然后身子也动起来。 挨蹭是肌肤相亲的进阶版。 “姐姐。” 某些东西开始积蓄,然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长晓先耐不住,学着电影里的桥段对姐姐耳后的肌肤展开小规模的进攻。 白钰喜欢两个人身上这种滑溜溜又暖乎乎的感觉,正享受着,女孩的吻落在她颈侧,白钰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住了。 某些部位开始发紧,然后动不了了。 女孩的吻连绵不绝,白钰的手渐渐移到女孩后脑上,并随着她的动作往前往后,往左往右。 情愫弥漫,她们床下的空间密集地生长出粉色的蘑菇团子,一帘帘的,雨幕一样落下,然后像粉色的浪潮一样翻涌出去,铺满了房间的地板。 白钰的脸侧着,这下她终于看清这些东西是什么了,一个个的,挨挨挤挤,像女孩领着她去看过的商场里的海洋球。 与海洋球不同的是,这些“球”自生自灭,有的长出来,有的又消亡,数量不会溢满整个空间。会动,但跑得不远,始终围绕着她和长晓。 兴许是从她身体里溢出来的气导致的,她一个人时,它们不出来,碰上了女孩,才产生了不一样的反应。 白钰对自己“自产自销”的东西很放心,它们不会害她,更不会害长晓。 唯一的隐患是如若被女孩看见,自己该怎么解释? 白钰试着凝神去看那些蘑菇团子,可是她越是注意,蘑菇团子消失得越快,几乎是一晃眼,连片地消失,视线都跟不上。 要追踪出房间里头到底有多少的蘑菇团子,根本办不到。 女孩见到,会不会觉得自己是看花眼了? 后来白钰便不甚在意了,将心神集中在女孩身上。 * 长晓通过姐姐的反应来评价自己的表现。 前头都很顺利,可到了最关键的步骤,她竟然屡试不对,瞬间就有些慌了。 “是这里吗姐姐?” 白钰摇头。 “那这里呢?” 也不是。 头次找寻,长晓竟没找到姐姐最舒适感受最鲜明的那个位置,一连试了几次,效果都不佳。 她不是灰心丧气,只是有些急。 白钰看出了女孩的着急,柔声安抚:“今夜又不睡,何须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前半夜已经睡够了,这事儿乐趣又这么多,现在就是勒令白钰去睡觉,她也不肯的。 要知道做情人能拥有这么多新奇而良好的体验,见到长晓的第一天,白钰就会拉着她进被窝,与她做这些。 “我们再试试好吗姐姐?你帮帮我。”女孩低声请求。 白钰的身体哪里敏感哪里不敏感,哪里舒服哪里不舒服,她自己最清楚。 她要将具体且感受鲜明的位置告知给长晓,长晓才能一次找准。 不同地方的差别在哪里,白钰多试几次就知道了。 “我带你去长晓。”她用手虚虚地搭着女孩的腕子,看似在教女孩,实际上是箍在女孩手腕上的菌丝在使力,在做指引。 细微的差距上,手掌不好使力,菌丝更能派上用场。 果真,白钰一指明,长晓很快就能找到窍门。 “就是这儿。” 急到细腻白润的肌肤上布满汗珠的长晓,听到这四个字有如天籁。 …… 欢畅之后,女孩沉沉地睡了去,白钰还醒着。 有些疲累,但她现在还不想睡。 薄云被夜风扯散,天即将要亮了,女孩的手边搭着手机。 临睡前她给管家吴玲发了条微信,说她们今天要睡得晚一点,不必太早来叫吃饭。 吴玲回了个“好”字,女孩疲累至极,没看到就睡了过去,白钰替女孩将手机从手边摘下,送回床头,然后转回身子,将手垫下脑袋下方,眉目含情地看着女孩的睡容。 今日她体会到许多东西,也终于明白了喜欢是怎么一回事,爱是怎么一回事。 白钰喜欢女孩,她对女孩有电影里的亲近感和占有欲。 今天又多了一重,这重东西叫情欲。 这些东西好认,白钰自从了解道便没有疑心过,需要再拿出来仔细地辨一辨的,是自己前世对恩人的感情,只有恩情吗? 如果只有恩情,她一直报恩便是,为何要执意化作人形,让恩人看一眼自己呢? 人与人之间,除了有恩情,还可以有别的感情不是吗? 或许自己对恩人的感情,好早之前就不纯粹了。 恩人待她好,日子又一天一天地,似流水般逝去了,她才没有察觉到。 前世的蒙昧无知、执意、感念,逝去便逝去了,这辈子她要和恩人好好地谈这段恋爱。 不只是报恩。 * 第二天,吴玲上楼叫吃饭时,门底下站岗的粉色蘑菇受到脚步声的侵扰,三三两两地消散了。 “叩叩叩——”房门被敲响,屋子里的这些霎时也不见,“晓晓,小白,下午五点了,你们的肚子饿了没有?” “饿了,吴姨,你帮我们准备一下,我们洗漱之后马上下去!”两个人是半个小时以前醒的,醒了也不起来,就在被窝里赖着。 偶尔蹭蹭脸颊,偶尔挨挨小嘴,时间怎么流逝的,完全不知道。 吴姨来叫,说明时间真的晚了,她们不得不起。 “姐姐先去洗还是我先去洗?” “你先去长晓,我想再躺一会儿。” 女孩闻言,下床弯腰,拾起地上散落的衣服,抱在胸口,小兔子一样,飞快地冲进浴室。 白钰倚在床头,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昨天晚上夜灯开着,被子也掀开,两人又是各占一头,都将对方的身子看了个遍,这会儿天亮再坦诚相对,却又害羞起来了。 当人真有趣,比当狐狸有趣。 女孩去洗漱,白钰一个人躺在床上,忽然发现好没意思,遂起来,将被子整整。 她把该洗的该换的都取了下来,拿新的换上。 床单……好不凌乱…… 白钰自己在这收着,脸也红了起来。 后面长晓洗了个战斗澡出来,见姐姐在收拾这些,头发没擦干就脸红红地跑来,要接替姐姐手上的活:“我来吧姐姐,我洗好了。” 洗衣机在阳台外面,白钰没穿衣服不好出去,这活只能长晓来。 白钰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她,去沙发上拿女孩一同拾起来安放在这里的衣服,进了浴室。 “吴、吴姨,今天房间我们自己收拾了,你、你不用上去了……” 这话什么意思,明眼人一听就明白,其实从叫吃饭那里,就已显现出端倪。 吴玲应声:“好咧,我不上去。” 脸上没笑,笑在声音里了。 两人空腹了这么久没吃饭,厨房煮了粥,炒了几盘清淡的小菜,叫她们先填填肚子。 其中一盘,蒜薹炒肉,白钰最喜欢。 她喜欢里面的肉。 这盘菜,厨房蒜薹切得小,肉也切得小,预备是让她们用勺舀的。 可是白钰只爱吃里头的肉。 她爱吃,长晓就会费心思去挑。 后来肉都进了白钰的肚子,蒜薹呢,长晓收尾的时候用勺舀进了自己的肚子。 吃过当天的第一顿饭,两人晚上还要出趟门。 时间过得真快,明天就是请严总和农场的姐姐们吃饭的日子了。量大的食材提前定好了,明天天不亮就会送来,水果呢,严总说一样也不用买,她会从农场拉一车来,保准纪家老宅后面一周都有品类极其丰富的水果吃。 白钰和长晓这趟出门是要再定些零食与蛋糕,明天一早叫蛋糕店的人做好送来。 那家好吃的蛋糕店,只有A市最大的商场里的才有。 长晓和白钰驱车前往,也是巧了,刚进商场就碰上了两个老熟人。 她们领先一步,先坐上扶梯上了二楼。 刚想过去问问她们有没有喜欢的口味,就看见两个人垂在身侧的手默默牵了起来,然后一个把另一个的手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在后面跟着仰头望的两个愣住,反应最大的是长晓,因为她前不久才做过这个动作。 就是在停车场停好车下车的时候,冷空气袭来,她把姐姐的手牵着塞进了自己衣服的口袋。 长晓看着姐姐连在自己衣服上的手腕,再看着随着扶梯不断攀高的那两个人,感觉自己发现了惊天大秘密,连忙用眼睛给姐姐眨巴眨巴地示意,然后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挡在自己额前,小老鼠一样,弯着腰,往前蹿了几步。 白钰不明白这些动作的具体含义,但她自动学了长晓的,跟长晓做了一样的动作。 所以一只小老鼠变成了两只,偷偷摸摸地跟上了扶梯。 第45章 女孩像一阵风一样向她跑来。 “两位女士,晚上好,吃点什么?” 商场五楼沿路都是吃的,同样的话长晓和白钰听了无数遍了,每次回答都是:“不用了谢谢,吃过了。” 这次不能这么答,因为她们跟着两位老熟人走进了一家店里,还把人家的菜单拿上,挡在脸上,一副在这里坐下要点单的模样。 位置都占了,这会儿又是高峰时期,不点单怕是要被赶出去,长晓偷偷和白钰商量:“姐姐,你还吃得下吗?” 白钰点头。 她肚量大着,就是把整家餐厅的食物都搬来,她也可以吃下。 白钰看出了女孩想在这家餐厅里待着。 离她们吃完晚饭左右不过半个小时,长晓没急着点菜,缓了一缓道:“先帮我们上两杯饮料好吗?这个和这个,其余的我们再看看。” “好的,二位稍等。”服务员说。 服务员退下,长晓继续把那张两页纸大小的菜单挡在脸上,白钰脸小,和她凑近点,那张脸自动就被挡上了。 两人躲在菜单后面,不时把纸张挪开,朝餐厅的一角投去目光。 那儿,严心蔚和王淇坐在一张桌子旁,一人分坐一边,正有说有笑地探讨着菜单。 王淇面朝餐厅门口这一侧,她眼尖,发现了什么,对严心蔚说:“那两个小尾巴跟来了,要不要叫她们过来一起坐?” 坐扶梯从一楼到五楼,上面的人稍稍往下望一望,就能看到两颗既熟悉又紧张的脑袋。怎么可能她们俩发现了她们,而她们对此一无所知呢? 早就注意到俩人的严心蔚起身道:“我去叫。” “完了完了,我们被发现了。”从菜单一角瞥见不急不徐朝她们走来的严总,长晓在心里默念。 严总说话更是直接:“早就看见你们了,走吧,一起过去吃点,顺便聊聊天。” 她的口气轻松随意,像那种早就知道了对方打着什么小算盘,但她不在意,而是把这当做小孩子之间的把戏来对待。 长晓心里的紧张瞬间就褪去了八分。 跟着一起过来,王淇也笑着跟她们俩打招呼。 长晓特别恭敬地叫:“王老师!。” 白钰就是朝她微微地点了下头。 “真巧啊,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你们。”王淇边说边把菜单推过去,“我刚点了几道菜,你们想吃什么?这顿我和严总请你们吃。” 想起打官司的事儿,严总和王老师那么帮自己,长晓连连摆手,说:“不不不,应该是我请您和严总吃。” 除了明天请大家伙吃的那顿饭,长晓还想私下请严总和王老师吃一顿,郑重地表达一回感谢。 今天有这个机会,就提早请了,没有叫她们出钱的理。 两边的人争上了,白钰在那喝服务员端上来的两杯饮料。 她可不分哪杯是她的,哪杯是长晓的,一手拉住一根吸管,一会儿喝喝这杯,一会儿喝喝那杯。一口气能让杯中的饮料减少三分之一。 两边的人争累了,望着她这位没卷进争端、姿态从容、悠闲适意的人,问她应该怎么决断。 白钰不懂人情往来,只知道一会儿服务员要上的菜,毫无意外,她吃得最多,所以这笔钱,应该由她来付。 白钰回应那三个人目光的,是直接推开凳子起身去付钱的动作。 钱付完,菜又多点了几道,这几个人还直愣愣地看着她。 王老师先前点的菜上来了,白钰下巴挑了挑,说:“吃吧,不吃凉了。” 果然,让这位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人来控场,这顿饭吃得就是快。 “长晓,我要吃鱼。” 白钰吃饭,只要守着面前的碗就够了,要吃什么,她跟长晓说,长晓会给她夹来,还会细心地把刺和骨头剔好。 长晓本身就不太吃得下,一整顿饭用来服务姐姐刚好。 坐在对面的严心蔚和王淇看见了,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心照不宣地低下头来,各自吃她们碗里的东西。 饭吃完,一些隐晦的、牵着两人到来的话题就可以放在台面上聊一聊了。 并不是长晓主动问的,而是坐在对面的严心蔚以一种轻松随和的态度提起:“你们应该看出来了吧?我和王老师是一对。” 长晓摇头,疯狂摇头,在注意到今天这个动作以前,她完全没有发觉! “你们俩刚谈?”她小心翼翼地问。 严心蔚说:“谈了有两三年了。” 长晓眼睛睁开,嘴巴张大,两三年!那不就是自己刚进A大的时候?王老师从大一起就教她们了,那时候严总会经常在她们学校出没吗?完全发觉呀! 相较于长晓的瞳孔地震,白钰则要淡定许多,长晓见她喜欢这家餐厅的饮料,又给她点了两杯,她就一边咬着吸管,不时左右两边换一换,一边听着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 听严总说,她和王老师是一对,白钰心底是有发出声音的,那个声音是:“哦。” 她不是提前猜到了,只是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好奇特的。 在一起就在一起了,严老板和王老师不能在一起吗? 她觉得可以呀。 “需、需要我们帮你们隐瞒吗?”长晓再次询问。 她觉得这件事如果不是自己追过来,非要探究个明白,严老板和王老师会选择继续隐瞒下去。 “都可以,说也没关系。”王淇说。 从前她们是瞒的,除了自己两个,身边的亲人、朋友、同事,没有一个知晓,可谓是瞒得死死的。 现在想法不一样了。 这还是受到白钰的影响。 当你身边有个特别勇敢特别无畏的人时,受到影响是早晚的事。 那两天王淇和严心蔚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再像以前那样搞不见天日的地下恋情了。 明明是一对,想打电话的时候不能打,说话的声音得克制,想牵手的时候不能牵,要装得不太熟,顾忌着这个顾忌着那个。 同性婚姻法不成立,这样的日子她们就要过一辈子吗?外界人的评价真的重要过实打实的感受? 不如坦荡一点,勇敢一点,先迈出去一步试试。 或许没有想象中恐怖呢。 也是巧了,这一步刚迈出去,就被这两个树立在心中做榜样的人遇到并且发觉了。 长晓听完表态:“别人不问我就不说。” 她不是什么大嘴巴,知道一个秘密就要大肆宣扬出去。如果过来向她打听的人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她可以透露一点。 “嗯。”王淇和严心蔚也认同。 “今天这顿饭就这样了,感谢款待,我们一会儿要去看电影,得先走一步。” 这话的意思就是她们要去约会了,就不在这里和她们闲聊了。 长晓脑子转得过来,接道:“电影应该快开始了吧?你们快去,我在这里陪姐姐把饮料喝完。” “好。” 王老师和严总说走就走,不和她们寒暄。 长晓是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坐的,没有目送,但两个人起身时,她余光看见严总又把王老师的手揣进了兜里。 长晓也去捉白钰的手揣进口袋里,然后看着姐姐噙着吸管的动作,傻呵呵直乐。 “开心啊?”白钰把吸管松开,问她。 长晓点头,捣蒜式点头,一直点个不停。 白钰被她这幅开心的模样逗笑。 “这饮料好喝吗姐姐?” “好喝。” “那我跟他们餐厅订点,明天也喝这两种?” “好。”白钰应。 ** 寒假之后开学,长晓进入了大三下学期,学业上忙了很多,没课的时候也要在画室画各个老师布置的作业。 她没时间去农场探望姐姐,只能是白钰来A大找她。 晴天农场对外营业后,生意好了很多,严心蔚白天忙得脚不沾地,但晚上前来采摘的顾客散去,相较而言会好一些。 白钰要去A大找长晓,她就托她的福,一道去A大探望王老师。 “把我放校门就好。” “你不进去?” “我要和长晓去小吃街吃东西。” 年轻人就是爱跑爱动爱四处闲聊,她们上了点年纪的就不一样,喜欢宅在一个地方,偶尔出去。 王老师约了吃火锅,严心蔚就从农场拎了菜来,准备往她的宿舍去。 你想想,分外寒冷的天气,一间小小的宿舍,中间摆着一口热气腾腾的火锅,就她们两个,一边吃着菜,一边喝着酒,不时再腻歪几下,多轻松,多惬意。 “我得和你商量一下,晚上我们见机行事。”严心蔚对白钰说。 王老师要留她在宿舍,那她就住宿舍,白钰想回农场,她就给她打辆车,白钰不想回农场,她酒给她出酒店钱,总之一切听她口信。 白钰应:“好。” 严心蔚进了A大,去了教师宿舍,白钰就留在学校门口等长晓。 她刚给女孩拨去了电话,女孩语调高扬地说:“马上来!” 白钰就在门口小公园里等着。 几个月来,她同学校的树更熟了。 感受放在菌丝上,画室底下的白玉兰给她报信:“晓晓跑出这栋楼了!” 体育馆前的紫荆也说:“晓晓刚通过!” 图书馆边上的南洋杉长得高望得远:“晓晓来了!” 然后,白钰就不用听它们说的了,因为她的瞳孔里印出了一个人影。 在这条路的尽头,女孩像一阵风一样向自己跑来。 第46章 好戏来临。 “姐姐!” 离自己还有五步远呢,女孩就开始叫了,白钰嘴角扬起笑意,向前了一步,去迎接她。 “姐姐,你今天怎么有空来!” 女孩脸上好兴奋,白钰注意到了,她接过被女孩紧紧抓在虎口上的外套,柔声说:“冷,把外套穿上。” 长晓接到姐姐的电话时既激动又急切,放下画笔抓了外套就跑,能记住抓了外套一并走就不错了,哪里顾得上把衣服穿了。 这会儿姐姐帮她穿,她就乐呵呵地将手抬起,套进衣服的袖子里,然后原地转圈。 “我请你吃东西。”白钰脑袋微微低下,两只纤巧的手操作了一番,将女孩衣服的拉链缓慢拉上,拉到最顶端。 经历了上回在商场里的买单付钱,白钰现在说这个“请”字说得很溜。 在农场里,她也动不动地请这个吃小蛋糕,请那个喝饮料。 她来到人世,第一次体会到有钱的妙处是——可以请很多善良友爱的人吃好吃的食物。 “好啊。”长晓中午就啃了两个面包,后面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了,姐姐没说她还没发觉,姐姐一说,她就感觉自己的肚子饿得厉害! “那我们去吃什么呢?”长晓望着学校门口的一排商铺,思考起来。 白钰拉着女孩的手腕往一家店走,说:“去吃点能填肚子顶饿的。” 她看出来女孩最近没有好好吃饭了,手腕都细了。 她上回拉她的腕子可不是这样。 姐姐有目标,在前头领路,长晓这回是全程跟着姐姐走,在后面,那个笑容啊,跟一朵鲜花绽开了似的,谁都没有她开得灿烂。 “你吃,不用顾我,你多吃点。”这回是白钰给长晓夹菜、切肉,叫她多吃一点。 一进城她就饿不着,城里的植物缺水,土壤也是常年板结,地里的菌丝给植物输送水分,给它们松松土,植物就会自动给她养料。 长晓美滋滋地吃着姐姐给拌的饭,一口接一口,将腮帮子填得满满的。 两人正吃着,这家小店的门口走进来了两个人,同她们打招呼道:“这不是长晓么,介意我们和你们坐一桌么?” 小店的桌子很小,餐盘放下后只适合坐两个人,长晓正想说不合适,劝她们再找个位置,坐在她对面的白钰直接道:“介意。” 她腰背挺直,面容端肃,不怒自威。 两个人脸上的笑瞬间变得尴尬,一人还不死心,厚着脸皮道:“这会儿是用餐高峰期,也没有空位,你们桌上的食物也不多,挤挤是能坐得下的。” 她用的是“姐姐行行好吧”的语气。 长晓眉头皱起,还欲张口,可这回又是白钰先说了:“你们是长晓的同学?” 两人一听,可以套近乎了,脸上又挤出笑,忙说:“不是,我们是2班的,不过课什么的都一起上,她们班长也在我们宿舍呢,跟亲同学似的。” 是真同学白钰都不一定给这个薄面,更何况她们和长晓只是校友了。 她面无表情道:“你们等着,我们快要吃完了,等吃完了你们再来占位。” 原来不是要一起吃,两人脸上的笑又灰落了下来。 更可悲的是,她们的灰落无人理会,只能彼此消化:“不然我们看看菜单,把菜点了?” 另一个说:“好。” “姐姐,我吃好了。”这一顿吃得长晓的肚子都填满了,实在没法再继续往内填了。 她拿纸擦了嘴,想着把剩下的食物打包,放明天当早餐,坐在她对面的白钰却是接过她架在虎口的勺子,说:“剩下的我吃完。” 能消灭干净,打包就没必要。女孩明天要吃,还是让她早起去吃食堂里的新鲜食物。 长晓看着姐姐把自己剩的三分之一的拌饭吃完,旁边还有另外两双眼也盯着她们这个方向看。 她们看完还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们吃好了,你们来占座吧。”长晓把自己吃的、姐姐吃的,统统收到餐盘里,一起端了,还拿纸巾擦了擦桌子,路上遇到前来收拾的服务员就把这些一并交给她。 “是不是热了?”蘑菇对温度变化特别敏感,白钰感觉身旁的女孩像一个点起来的炉子,周身都暖烘烘的。 “嗯。”长晓额上有隐隐要出汗的迹象,拿手扇风。 白钰说:“你把衣服脱了凉快会儿吧,我帮你拿。” 长晓怕自己一会儿当真要流汗,依言脱了。 白钰把女孩的外套挎在手上,能感觉到女孩的体温透过层层的布料传递到自己的皮肤上,温温的,柔柔的,很舒服。 “姐姐要不要去我们学校画室转转?现在里面就我一个。” “嗯,走吧。” 吃饱喝足,沿着校园的小路走一走,再舒适不过了。 白钰等女孩皮肤表面的温度降下一些,又把衣服给她,要女孩穿上。 “刚刚那两个跟你熟吗?”白钰问起在吃饭的地方遇上的两个人。 “不熟,”长晓说,“隔壁宿舍的,平时会耍小性子,和同宿舍的人相处起来不是那么融洽。” 长晓住301,她们住302,时常能听见从隔壁宿舍传来的争吵声。她们班长小鹿是个好脾气的,却常常被这两个气得大发雷霆。 长晓平常见了也就打两声招呼,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交集了。 白钰的感觉没错。 这两个人给她的感觉就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不好相与的,平时她们和长晓没有交集,今天却突然要挤在一桌坐下,打的什么主意? 白钰想着,自己得在她们身上多留点心。 这一夜,王老师的生理期突然而至,没留严老板住下,白钰去长晓画画的教室里逛了逛也回农场了。 后面几天,女孩照旧很忙,农场接了几个大订单,也很忙。白钰只管养护,保证不死,保证健康,其他的事,没有人会来找她,因此她是农场里难得的闲人。 她一闲,就会想长晓。 然后用菌丝的形态偷偷溜去长晓的学校看她。 今天天气很好,女孩在上体育课。 有树给她报信,她就直接溜到了体育场来,在体育场边缘的草地上驻扎下。 体育课一上来就是跑圈,想是跑了两圈有点热,女孩把常穿的白色羽绒服脱了,挂在操场遮阳棚底下的挂衣架上。 老师忽然叫她们去室内集合,女孩走得有点急,那件衣服没挂稳,在女孩走后不久就落了下来。 不过挂衣架下方是一排木头钉的座椅,女孩的衣服掉下来后稳稳地落在木头凳子上,没有弄脏。 白钰穿行过去,正想把女孩的衣服悄无声息地勾回原位,沙坑那头跑了两个人过来,打扰了白钰的举动。 “赶紧的,人一会儿就出来了。” “你负责踩背后那个脚印,我踩其他的。” 直觉让白钰感觉不对,看到这两人的面容后,这种感觉加深。 几乎是下意识地,白钰用分生出来的菌丝在女孩衣服上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紧紧地缠绕在表层。 窃窃私语的两个用刚刚去沙坑里走过的脚,把女孩的衣服踩了一遍。 白钰抽离视角立在座椅边上,登时就怒了。 她想用菌丝将这二人裹住,如对待偷挖果树的猴孩子般将她们拖进地里,施以惩戒。 仔细想想,又不妥。 这里不是低处偏僻随她惩治的农场,随意一呼唤就能招来大片的人,引起恐慌与怀疑。为这样两个人在公众面前暴露自己,不值当。 进入人世这么久,白钰还学了一项技艺,这项技艺叫:隐而不发,从长计议。 她定会让这两个吃教训长记性。 “好了好了,别踩太明显了,太明显她就不会穿了,只要背后这个大脚印在就行了。”两人趁着1班的人被老师叫进了器材室,没人看见,在长晓的衣服上踩了好几脚。 然后做左顾右盼地跑开,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榕树下,偷偷摸摸地关注着。 座椅有靠背,两人选的位置在靠背之后,所以无法看见她们走后,这件白色的羽绒服迅速弹起一层灰尘的场景。 这些灰尘像炸起的烟花,弹向四面八法,不会回落回原位。 长晓的衣服一点没脏。 那截被两人踩过的菌丝白钰果断抛弃,腐化在地里,在断口出又长出了新的来。 新长出来的菌丝钻进女孩衣服的里层,将像一团雾一样自己缠绕在里头。 依稀能感受到久未消散的独属于女孩的体温,白钰想起上回替女孩保管衣服的感觉,整条手臂都很熨帖。 她想,下回自己要早点来,在女孩一脱下衣服时就来。 白钰等体育课结束,长晓过来穿它了才离开。 细到肉眼看不到的菌丝一根一根地钻回土层,并在地面上留了一截做眼线。 那两个生事的躲在榕树后头看长晓将那件“脏衣”穿起,捂着嘴在那偷笑呢。 白钰实在气不过,决定不忍了,在实施惩治之前,先以牙还牙,往她们衣服的夹层里灌了沙子。 菌丝能钻的孔细密,她能保证这些沙子有去无回。 “你踩的大脚印呢?是隔得太远,所以看不到吗?”衣服被长晓穿在了身上,两人伸长脖子来张望,却没有看到自己的“杰作”,怀疑自己视力不行,要走近点去看。 “都是一道回宿舍,我们跟着她。” 走近去看,也没在留下脚印地方找到那枚印记,袖口、衣领亦没有被沙子、灰尘沾染过的痕迹。 奇了怪了……她们明明踩了很多脚呢……难不成这衣服带了什么高科技,自动就给清理干净了? 两人想不通。 更想不通自己这衣服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穿起来就沙沙响了。 潜伏在地里的白钰看着阳光收敛,天空突然转阴,感受到从天际弥漫过来的水汽,心道:好戏还在后头。 第47章 梦到有意思的事是自己? 长晓从体育场回来,路过隔壁302宿舍,才想起来,上个学期班长小鹿提过一嘴的她舍友想换宿舍的事。 班长只是中间人,那两个隔壁班的和同宿舍的舍友相处得不融洽,提出要单独搬到一间宿舍去谁也不影响谁的解决方案。 几间没住满的宿舍里,她们看上长晓这间了,想让小鹿过去说说,让独苗长晓搬过来,和1班的两名同学团聚,她们搬过去,单独住一间,就算性格、作息不同,也不会相互影响。 想法很美好,长晓当然拒绝,她床上养着蘑菇呢,她要是搬走了,这朵蘑菇怎么办? 而且她这间宿舍看似只住着她一个人,其实还是三个室友的秘密基地,平时她们画画、写作业都会下来,要是换了,空间就没这么大了。 长晓上学期事情很多,每天要跑很多地方,这事儿就是路上碰到了问一嘴的功夫,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后面这事儿也没听到下文,就更不会记起了。 今天也不知怎的,看到隔壁宿舍挂着的“302”的门牌时,就把这件事想起来了。 既然过去了,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了,长晓依旧将它快速地赶出脑袋,然后越过302宿舍的房门,打开了自己的宿舍,快速跑了进去。 体育课在下午,惯例是先跑圈再玩几个体能游戏,今天太阳大,上完课的长晓出了一身的汗。 这些汗黏在身上很不舒服,所以下了课长晓就火速冲回宿舍,准备脱下脏衣去浴室里冲洗。 房间的窗帘先拉上,然后把灯打开,再把身上的外套、卫衣、内衣、裤子、内裤一件件地脱下,放进脏衣篓里,再从柜子里拿了干净的换洗衣服,小跑进浴室。 在她将背转过去的那一瞬间,紧闭的床帘里偷偷地钻出了一颗蘑菇脑袋。 这颗蘑菇脑袋起先只有圆溜溜的菇顶,后面半个身子都钻出来,再后面整个身子都悬在床帘之外,将女孩**又尽显苗条的身影尽收眼底。 女孩从体育场跑回宿舍,白钰也跟了回来。 她知道女孩热,在路上她就止不住地用袖子擦着从脑门上冒出来的汗。 那张脸不耐热,本就红,被袖子猛而快地刮过,瞬间就变得更红。 白钰想拿温润的布给女孩擦汗,奈何现在的自己是菌丝的形态,人也被农场栓着,没有借口一下子出现在女孩面前。 只好作罢。 刚刚运动完的女孩腿部线条坚实弹润,背部也是,因为出了一层汗,皮肤又白皙,整个人就像在浸润在光中。 白钰现在想拿布将女孩全身的肌肤都擦过一遍。 她想看着女孩的肌肤由白皙变为红润,就像前些日子她们在纪家中做的那般。 * 长晓洗完澡后吃了点东西,然后把宿舍里的画具摆好,准备开始画作业。 笔刚拿起来,就听见了手机响,去床头一看,是姐姐打来的,长晓迫不及待地将接听电话的按钮拨到最右边,然后让手机飞快地扑向耳边。 “姐姐!”来不及贴向耳朵,她的声音就先一步唤出。 “长晓。”电话那头,白钰轻轻柔柔地呼唤,“你在干嘛?” “我刚洗完澡,现在准备开始画作业。”女孩语速飞快,语调扬着,为姐姐的来电感到高兴。 顿了一顿,白钰用轻柔的语调重复:“刚洗完澡……那头发擦了吗?” 长晓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没有。” 她上回没擦干头发睡觉,着凉发烧了,这件事儿一直被姐姐记在心里,所以每次洗头姐姐都会让她先把头发吹干再去做其他事。 长晓今天又忘了。 “快去擦,擦完了再画。”白钰很有耐心地叮嘱。 “嗯,我这就去。”长晓抱着手机起身,可积极,整个人就像从椅子上弹起来的,飞快地去拿放在柜子里的吹风机,“姐姐你别挂,我很快就吹好。” 吹风机呜呜呜地开始工作以前,白钰温柔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不挂,你慢慢吹。” 长晓将保持通话的手机放在上铺的床板上,那儿离脑袋近,然后微微低下头,一手快速拨动自己的头发,一手上下摇摆吹风机,力求将风全部送往自己的头皮。 白钰看见女孩还是急,想去她面前把她手里的吹风机拿过来,让女孩在椅子上坐好,然后捞起她的秀发慢慢吹。 理论上是可行的,可实际……白钰无法突然地出现又突然的消失。 恍惚中,白钰定定地想,自己应该找个时间把这两辈子的事都告诉长晓,让她心里有个数。 女孩胆小,易受到惊吓,倒不用一次性都说出来,她可以找一个委婉的方式来阐述。 长晓吹完头发才发现外面下雨了,不同于下午的艳阳高照,此时风云突变,风大了起来,温度也变得有些凉,那扇没关紧的窗户现在正往寝室里呼呼地灌冷风。 长晓想,多亏了姐姐提醒自己吹头发,不然以她的德性,画入神了,拖到最后才吹,今晚怕不是又要着凉。 “姐姐,我吹好了。” 长晓以一种只求快,但不故形象的吹法,成功将自己吹成了金毛狮王。 白钰对此一清二楚,嘴角忍不住地泛起笑意,在电话里言笑晏晏地问:“有没有头梳?把头发梳梳。” 长晓还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说:“有,我这就去拿。” 去了洗手池边上,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长晓那双惊讶的眉扬得高高的,然后火速拿了头梳,沾了点水,一边压着头发一边梳。 她还想着得亏姐姐是打的语音,没打视频,不然看见她这样,该嫌了。 后来长晓又在白钰的指示下,把宿舍里几扇敞开的窗户关紧,多穿了一件衣服,才重新回到画架前。 坐那画画的长晓感觉自己十分幸福,外头下着雨,雨声淅沥,姐姐一直没挂电话,她在姐姐的陪伴下一连画了好几张,把几个礼拜的作业,一天晚上全赶完了。 画完画刚好肚子有点饿,姐姐还给她点了一份火腿奶酪三明治和鸡蛋松饼做夜宵。 躺在床上时长晓想,自己要快点把毕业论文写出来,写完论文,她就解放了,就有更多的时间去见姐姐了。 女孩在雨声的催促下睡着了,睡得很熟,白钰这才显现出人形,出现在女孩床头。 女孩双目合着,睡容恬淡,像是梦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嘴角微微翘着。 白钰喜欢她嘴上扬的弧度,忍不住低下头来,在女孩唇上吻了一吻。 “姐姐。”睡梦中的女孩呢喃了一声,紧接着伸出手来,抱着白钰的细颈,在她脸上轻蹭。 难不成梦到的有意思的事是自己? 白钰的嘴角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没有把女孩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扯下,白钰直接躺上床,钻进被子,依偎进了女孩的怀抱。 轻轻将脸颊贴在女孩的胸口,白钰眼睑轻阖着,思绪却是分出一支,让菌丝爬过宿舍楼的墙,从底下那棵柿子树旁,不断往上蔓延,然后从阳台上的窗户闯入,进入了302宿舍,找到那两位对长晓怀抱恶意的人。 大雨滂沱的深夜,心里没什么负担的人都睡得很熟,床上的这两个也不例外。 白钰让菌丝钻进她们的床铺,钻到她们的柜子里,然后不断地分生、蔓延、吸收水汽,直至长成一朵朵颜色多样,风格迥异,但一看就让人不寒而栗的有毒蘑菇。 天要亮时,长晓感觉姐姐抱着被子在亲她,像那几天在家里做的那样,脑袋不自觉地仰起。 仔细想想又不可能,她在宿舍,姐姐在农场,一大早的,姐姐怎么可能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抱着她亲。 半梦半醒间,长晓把这一切当梦,仰着头,勾着身上的人回吻。 临了闹钟响了,她睁眼,发现自己已经从床铺的中心滚到了床铺的边缘,而现在,她的唇,正贴在那朵白白嫩嫩的蘑菇的菇顶。 难不成她刚刚是对着这朵小蘑菇发情? 长晓赶紧把嘴撤回来,一脸“好冒犯小蘑菇你多担待”的模样。 就在她指责自己是怎么睡的时候,隔壁宿舍传来了两声尖叫,一前一后,顺时将长晓的注意力引了去。 楼梯间有骚动,好多人朝她们这侧涌来,长晓赶紧掀开被子下床,起身换衣服穿鞋袜,也跑去外头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来时,隔壁302宿舍的门口已经挤满了人。 好多人想进去而又不敢进去。 好在身量够,就算站在后头,长晓也能越过这些人的头顶,看到302宿舍内部的光景。 用四个字来形容—— 好多蘑菇! 第48章 那个老人喜欢这只小狐狸吧? 长晓看到蘑菇眼睛会变亮,产生一种没由来的新奇和亲切的感觉,但不代表其他人会和她有相同的感受。 灰白色、黄褐色、鲜红色……数不清有多少种颜色,形态什么样,远远地看去只觉得眼花缭乱。 看热闹的当然不觉得这景象有多恐怖,只觉得一种诡异而丰富的美荡漾在302宿舍里。密集恐惧者除外。 柔软、蓬松、肉嘟嘟……这些在不怕的人看来十分有趣的特色,在深陷蘑菇包围圈里的两人看来,是无法欣赏和理解的噩梦。 她们缩着脚抱着胸,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坐在枕头上,免得触碰这些好似沾染着什么有毒物质的生命体。 她们床上为什么会长蘑菇啊?!而且一个个长得这么丑,这么恶心! “啊——”只有尖叫,尖叫才能疏解她们此刻的心情。 尖叫声引来了值班室里的阿姨,两个,一齐冲上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跑的楼梯。一口气跑上来的,跑上来后扶着302宿舍的大门,直喘。 同楼层已经醒来的也被这几声尖叫吸引,小跑着赶了过来,清一色睡衣配拖鞋,头发披散,但眼睛里的惺忪睡意已不在。 整个学校没有比这一群更精神的人了。 两个阿姨上来一看,傻眼,见过捅马蜂窝的,没见过捅蘑菇窝的。 这阵仗比桶马蜂窝还要大,至少在数量上,是面前的蘑菇赢了。 昨晚雨水倒灌,漫到床上了?怎么床上都能长蘑菇? 不能啊,她们一楼都没淹,怎么三楼成了这副鬼样子? “别慌别慌,踩着楼梯爬下来。”阿姨受不了鬼哭狼嚎,有心想解救,奈何302宿舍的地板上也铺满了蘑菇,这脚……迟迟无法迈出,只好在门口支招。 “我鞋……” “我脚麻了……” 床上的两个一个要鞋,一个说自己脚麻,动不了。 从下铺爬到上铺的木楼梯上也都是那种粉棕色的,有点像生肉,又有点像黏鼻涕,一踩就会发出“吧唧”声响的蘑菇。 没准还会流黏液呢,这谁受得了啊? 可不得脚麻,可不得找鞋穿呢。 “没事啊,小鹿和蒙蒙都出来了,你们就顺着她们俩踩的路出来。”阿姨在外头苦口婆心地劝着。 床上的两位眼睛瞪起来了,这哪能一样! 她们睡上铺,那两个睡下铺,下铺出去鞋一穿就能跑,她们上铺像孤岛一样被围着,怎么出去啊?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费那么大的劲儿争上铺了。 又是换宿舍又是告老师的,争到手以后反倒成了限制。 还有这破宿舍怎么这样啊?下了一夜的雨,连床上都能长蘑菇,她们招谁惹谁了? 两个在床上扯着嗓子哭,一副被吓坏了的谁家的宝贝闺女的模样。 现在在场的都是各自家里的宝贝闺女。 那两个越哭就显得里面的情况越不好,门外这只脚迈不迈也显得越发犹豫起来。 两个阿姨商量:“不然我们打119吧?让消防员来处理。” 他们有防护的衣服啊,里面这么多奇形怪状的蘑菇,万一哪朵汁液有毒,她们踩上了脚烂了怎么办?得穿好了装备来。 两位阿姨已经做出了决定,床上的两个不干,哭着喊着叫人,说要给她们马上弄下去。 这破宿舍她们是一刻也待不了了。 蘑菇还在生长,越长越多,连过道里的缝儿都被它们填满了。这会儿是有心想出来也真的没路可走了。 白钰本想借此机会让两个性子乖张的好好地长一长记性,没想到人群后方的女孩听了几段对话后,折返回宿舍,拿了几样东西,然后拨开人群上前,开始一朵一朵地捡拾地上的蘑菇。 她拿了一个红色的大水桶,这桶在白钰看来十分的眼熟,从前在山里用过同款。 手上戴着手套,不过这手套很薄,被女孩扯起,同相连的菌丝断开联系时,白钰能感受到维持几瞬的女孩手指的温度。 白钰形容被女孩纤细的十指摘走蘑菇的感觉,像眨眼。 没错,又是像眨眼。 白钰来到这个世上,第一个喜欢的感受就是眨眼。 她的视觉一会儿亮一会儿暗,脸颊上的温度和触感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 别的地方白钰不放感受与意识,所有的都集中在女孩面前这一朵上。 捡到最后,也有同楼栋不同班级的人加入,跟长晓一样,拿个桶,带个手套就来了。 这些不带尘土,不用去深山老林,就能体会到一把捡菌子的乐趣的蘑菇,哪用得着麻烦消防员啊? 她们几个闷头干几下就全部捡光了。 “好了,路清出来了,可以下来了。” 寝室地板上附着的蘑菇清出来后,有人邀请两位在床上抱着膝看着她们捡的大小姐下来。 两位大小姐摇头,说她们床上和柜子里还有。 “你看这蘑菇,肉嘟嘟的,多可爱,又不会吃人,有什么好怕的?” 把这些蘑菇拾到手里以后才发现,一个个精致可爱,上面的颜色之丰富、搭配之和谐,是她们这些艺术生远远达不到的境界。 要是能参悟上一两分,这个学期的期末测试就稳了。 好几个已经商量着要挑些拿去画室当参照,一笔一划照着画了。 人多,也不用多少时间,就把302宿舍莫名其妙长出来的蘑菇清理了干净。 两位大小姐从床上下来,嚎的第一句是:“我要换宿舍!” 两个人一起说的,齐齐的。 阿姨回想了一下紫荆苑A栋的房间,正想提供几个选择,两个人却说:“我们要搬到荷花苑去!” 荷花苑和紫荆苑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去的话要横跨整个校区。 阿姨忧心这两个细皮嫩肉受不了一点气的大小姐受不了那边的环境,提醒道:“荷花苑是老宿舍,配套的设施都比较旧,而且那边只剩高楼层有空的宿舍了,还没有电梯,爬上爬下的,要遭不少罪哦。” 这两个显然知道,可她们只要地理位置的远,离现在这间晦气的宿舍越远越好。 两位阿姨问这间宿舍里的另外两个小姑娘:“小鹿,蒙蒙,你们要不要搬?” 两个人异口同声:“不搬。”回答得异常坚定。 她们的床上、柜子里又没长蘑菇,这奇特的景象并未对她们的生活造成影响。 而且和这两个不好相处的大小姐的分开,是她们求之不得的事。 向上级打过报告后,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没了两个喜欢挑事、闹事的,紫荆苑A栋的生活宁静又和谐。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阳光也一天比一天盛。 春末有了夏天的苗头后,外套就穿不住了,宿舍也呆得不是那么畅快。 长晓经常往晴天农场跑。 农场每天都用新鲜采摘的水果做冰淇淋吃,长晓想吃冰淇淋,尤其要吃姐姐做的冰淇淋,没课的时间经常来。 这天刚好是周五,长晓课业完成得差不多了,身上只有一个写论文的任务,就背了电脑到农场,准备周末两天都待在农场里,一边陪姐姐,一边论文。 晴天农场亲子采摘的活动太火热,长晓下午来的,找车位就找了半小时。后来去了一个比较远的停车场,步行到姐姐宿舍又花了半小时。 气温将近三十度,体感温度不止,又是踩着西晒的那条路走来的,长晓热得不行,拿手撑在脑门上,一手捂在那儿收汗,一手给自己扇风。 手掌把额头的几缕碎发撑得支了起来。 白钰见到女孩时,她就是这幅模样:热得整张脸通红,头发又呆呆翘翘的。 “长晓,快来。”白钰的声音柔柔的,本身就带有能让人降温的魔力。 剩下几步,长晓小跑过去。 白钰替女孩将背包卸下,然后用浸过泉水的湿布,将女孩的额角和脸颊擦拭一遍。 “我的冰淇淋呢姐姐?” “在屋子里。” 凉快了一些的女孩,进屋找冰淇淋吃。 白钰也进去,和女孩同坐一张桌子旁,看女孩一勺一勺地舀着口感绵密的水果味冰淇淋。 她还喂给自己。 白钰尽数都吃了。 女孩喜欢甜食,白钰做的冰淇淋口感都比较甜。 吃完以后,嘴巴黏黏的。 她们一人分吃了一半,吃完以后,不需要拿纸巾擦嘴,白钰上去就给舔了。 她这种舔法,就算长晓嘴巴上沾的是麦芽糖,也尽数都给舔干净。 肚子里凉快,额头上凉快,嘴唇上清清爽爽,到白钰宿舍不到二十分钟的长晓已经忘了刚才在那条西晒的道路上走是什么感觉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长晓。”像轻薄的丝质衣服,白钰环着女孩的身子将脑袋趴在她的肩上,柔若无骨。 “好。长晓认真地听。 小木屋很安静,农场的喧嚣传不到这儿来,白钰用第三者的口吻将前世她与恩人的事讲了一遍。 长晓听她用不急不缓地语速讲述时,感觉时间都停止了流动,眼前浮现的是一个随着年岁不断变化的女孩和一只永远不变的小狐狸的故事。 “那个老人喜欢这只小狐狸吧?”听到最后,长晓这么说。 白钰惊喜得脑袋像是从长晓肩上拔起来的:“真的?” 是不是真的长晓不知道,自己主观的感受在说:“我觉得是。” 白钰露出了第一次听长晓叫她姐姐的那种笑,笑得浑身上下都止不住地轻颤,捧着长晓的脸颊说:“你觉得是就行了。” 别人说多笃定都不管用,长晓说,不管是觉得是,可能是,或许是……都会让白钰的开心不由自主地往外溢。 她觉得自己可以找个时间,把前世的事告诉长晓了。 完结&番外 第49章 世界在现实与过往之间连接,穿行的始终只有长晓一人。 “报——” “她出教学楼了!现在经过了秋水湖!” “报——” “她跑得太快了,我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报——” “她跑得太太快……我什么也没看到!” 今天的报信很有意思,十棵树里有八棵说女孩跑太快,没看到她怎么跑来的,看到的时候,只剩一抹残影了。 什么事这样高兴,值得她这么跑呢? 白钰坐在校外公园的长椅上想着,脊背靠牢,目光直直盯着连通校门口与学校内部的那条路。 那儿长着两排枝叶繁茂的行道树,树荫浓密,被她养出来的,原先可不是这样。 这校园里的植物多多少少都被白钰管顾过了,需要遮阴的地方的遮阴,需要向上长的地方向上长。 有一回,白钰陪长晓在自习室里备考。 隔天要考一门难度高记忆量又大的科目,长晓压力很大,一整天都没离开过自习教室,连饭都是白钰买回来的。 自习室旁边恰好有一片绿地,白天的时候还好,大家都岁月静好地待着,但到了晚上,夜风大了起来,吹得那些杂七杂八的树叶沙沙响。 白钰看见女孩频频蹙起来的眉头,就知道这些树扰着她了。 她出去巡视了一圈,那个目光凌厉的,瞬间就让树将调控身体里的水分,让树叶间的水分少一些,更能弯曲和收缩,一棵棵的,全蜷起来了。 霎时间,就犹如古代皇帝出巡,再大的风吹来也是鸦雀无声。 白钰满意而归。 那些树利用树根窃窃私语,不这么做不行啊,害虫季又来了,人类管理员哪里靠得住啊,不把它们养死就不错了,得指望这位神通广大的替他它们捉虫、送水,再运些肥来,让它们世世代代都长得好。 因此,整个校园的植物都甘心受白钰驱使,不论她要它们做什么。 今天来之前,白钰特意问过女孩,要在校门口等她,还是在宿舍等? 在校门口等就搭严总的顺风车,在宿舍等不用,她可以从自己宿舍连通到长晓床头。 没错,白钰上辈子是狐狸,这辈子重生成蘑菇的事长晓已经知道了。 将这事儿告诉她时,女孩既有惊讶,又有惊喜,指着床上那朵被她娇养着的蘑菇问:“这、这是姐姐?”姐姐一直长在她床头? 还有姐姐讲的那个故事,也是真的,而且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白钰秋波盈盈地注视着她,确认了这两件事。 女孩过来抱住她,将她的身子举起,原地转了几圈。 还是高兴多,那一点小小的吃惊不算什么。 前头自己真是多虑了。 应该早点说,早点说她们就能早点的“暗度陈仓”了。 现在也不晚,说了以后,白钰和长晓就经常通过地底的菌丝联络上。 女孩想见自己了,不用微信,跑去床上,钻进被窝里,用手卷起一个话筒,对着床头的那朵小白蘑菇递话道:“姐姐,你现在有空吗?” 白钰能听得到,无论在做什么都会听到。 她如果没空,会轻轻晃一下小白蘑菇,让长晓知道自己在忙,等不忙了,就会去找她。 如果有空,白钰会让小白蘑菇立即倒下。 看到这个信号的女孩也会立即倒下,一只手伸展在枕头上,微微屈起,仿佛要搂着什么。身子也侧过去,没看见人,先笑。 白钰从农场过来很快,但她会等女孩做好准备再出现。 大变活人可没白钰变得顺畅,她通过相连的菌丝从被子里凭空地钻出。 像一条丝滑的丝带,借着什么力,一口气从被窝里吹起来,脑袋和身子呢,一丝不差地贴在应该贴的位置。 温香暖玉,一道袭来。 “姐姐,姐姐。”每每这时,长晓就会兴奋的搂住人,贴在她的耳旁,连着叫几声。 那个学期,长晓经常在宿舍里和姐姐“幽会”,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妙和刺激的了。 隔壁宿舍的两位同学去画室画画或是去图书馆复习功课时,那就更加没有了限制。 长晓喜欢亲手解下姐姐身上的衣衫,等那抹雪脯跃出时,亲吻它。 也喜欢和姐姐一人抓住铁架床的一端,厮磨,一起体会攀到高峰心脏在狂奔的感觉。 灯光下,姐姐的皮肤像玉一样光润,目光像火一样烫人,她提醒自己屋里多了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长晓这才注意到从空气里洇出的蘑菇团子,粉粉嫩嫩,十分可爱。 听姐姐说,这些有趣的东西会随着空气中某样东西的浓度的升高而增多。 她倒想看看,她和姐姐在宿舍里做一天,这些东西会不会冲破宿舍的门挤出去? 事实证明是可以的。 如果门缝不堵住,她们在里里面接吻十分钟,门缝处就有一排挨挨挤挤,仿佛海浪一样会动会波澜起伏的蘑菇。 做半个小时,蘑菇团子会挤下半副门框。 如果时间拉长到两个小时,她们做得忘我,整副门框里就都是这样的小东西。 好在她宿舍是三楼宿舍的最后一间,经过的人少,同楼层的同学忙着课业,在图书馆和自习室的多,在宿舍的少。 长晓用设在门外的摄影机拍摄过一回后,还是觉得这景象太过奇特,不留神就会引起关注,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问询,就买了密封条,把宿舍的门缝贴起来。 这些蘑菇团子出不去,就只会在屋里打转。一会儿从这头滚到那头,一会儿又从那头滚到这头,偶尔余光瞥见了,也觉得十分有趣。 今天农场碰着休息日,严总又要进城一趟,白钰就搭着顺风车来了。 女孩说,在学校门口等她,她很快就出来。 白钰就在学校门口等着。 人开心的时候会把身体的重心放在脚尖,让身体更好地越过障碍,跑得更快。 长晓现在就是这种心情,身体也跑得像是要飞起来了。 白钰在长晓跑过校门进去第一个弯子那儿站了起来,想着过去,看着眼前。 有个女孩目标明确,朝她疾速跑来,脸上带着欢畅的笑。 世界在现实与过往之间连接,穿行的始终只有长晓一人。 白钰眼睛里看到的,也始终只有长晓一个。 “我放假了姐姐!”女孩跑到跟前,一边喘气一边笑意盎然地说。 毕业答辩结束,长晓毕业了,也将迎来为期几个月的假日生活。 工作上的事已经有了着落,她在离农场很近的一所小学里教书,教小朋友们画画。 她畅想以后的生活是,早晨从农场的木屋里醒来,踏着晨雾和朝阳,慢慢悠悠地去上课。 下课后,还像这样,拔腿往姐姐在的农场跑。 她们天天能见,天天给这世界添些可爱又美好的东西。 她不怕衰老,不怕时间流逝。 生命走到尽头,姐姐在尽头的另一端等她,那又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她记不得姐姐没关系,本能会使她们靠近。 好远啊,先想近的吧。 为了庆祝放假,今天要吃什么好吃的? 白钰拿出湿纸巾给女孩擦了汗,然后牵着女孩的手往学校门口的那一排店走,一家一家地走过去。 没做好决定没关系,碰到想吃的她们就会自动停下来。 白钰知道的是,今天不论吃什么,她们都会很开心。 也知道,未来不论做什么,因为有对方在身旁,她们也会很开心。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开心下去吧。 路两旁,树叶沙沙响,没风也响。 万千植物行着注目礼,目送她们走进一家热气腾腾的小店里,坐在窗边,拿了张菜单,一起看。 不晓得看菜单有什么好笑的,窗外的阳光也没她们脸上的笑容明艳。 树叶打弄在一起的声音更大了。 第50章 [番外]这辈子她们还在一起。 等待长晓从一个世界里消失,又从另一个世界里回来的这段时间,白钰做了很多事。 首先,她蛰居地里,将不属于这片土地里的东西拱出去。 包括但不限于人类掩埋进土里的各种垃圾与有害物质。 凡是会污染土地的,白钰一概不留情。 人类再埋,她再赶。 她有的是时间和图方便图小利的人做这样的斗争,硬是逼着这些打着的“无公害处理”口号的组织将地下的空间重视起来。 那是多少生物赖以生存的地方。 得益于白钰的干脆利落、不讲情面,许多珍稀植物,乃至是其他门类的珍稀物种都存活了下来。 地里再度变得热闹。 白钰为心中存放人创造了一个干净清新的世界,等待着她的回归。 其次是白钰把女孩留在这个世上的画一幅幅地保存了下来,每天为它们装裱、擦拭,然后欣赏。 她想着女孩画它们的模样。每一幅她都在旁边见证。 她回忆着这幅画背后的故事,牢牢记在脑袋中,等这一世的长晓出现了,她要说给她听。 * 这一世和上一世略微有点不同。女孩寿终正寝,白钰还留在人世,成为一朵生长至陆地各个角落的巨大蘑菇。 白钰的体量连自己都无法估算。 她比这个世上最大的生物不知要大多少倍。最大乘最大,都不一定有她大。 作为一朵老菌王,等待的时光对于白钰来说并不难熬,上辈子千年的时光都这样过来了,就是再叫她等个百年、千年,她也等得起。 酣睡了几个春天后,一场春末夏初的急雨将白钰唤醒。 她好好地伸了伸懒腰才睁眼。 面前的景象如果不太有趣,白钰会选择继续睡过去。 这个选择没有发生,因为白钰一睁眼就看到自己面前蹲了一个眼睛大大,有点肉乎,同时又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看着模样,定是还没两年前种在自己身后的这棵小树大。 蹲得倒稳当。 她似是在自己醒来这刻才发声的,伸出短而笔直的小肉手,指着自己,露着米粒般的小乳牙唤:“菇菇,菇菇……” 白钰的眉眼不自觉柔和起来,她看到那张粉嫩嫩的嘴里,女孩的牙还没长齐,所以说话时口齿不清。 女孩身旁站着一位样貌出众的妇人,笑起来后,眼睛会弯成好看的月牙,嘴边两个浅浅的酒窝。 她见女孩这么喜欢这朵蘑菇,便开口说:“好像可以吃诶,我们采来吃吧。” 半开玩笑的语气,白钰听出来了,可听在这小小人儿的耳朵里,就不是这样了。 她连忙站起,拉住妇人的手,动作很急,另一只手疯狂摆动,口齿不清但努力在说清:“不能、不能,不能采……” 妇人顺应女孩的心情,赶紧道:“好,不采,我们不采。晓晓就在这和蘑菇一起蹲着吧。” 公园里明明有那么多好玩的: 没有小孩能逃得过的沙滩,没有小孩能逃得过的跷跷板,没有小孩能逃得过的滑滑梯…… 白钰长在这里好多年,看着好多小孩来来去去,玩玩闹闹,总是一样没玩够就要跑去玩另一样,恨不得多长几只脚,多长几只手,同时将这些东西玩个遍。 没有一个小孩像她这么认真、这么欢喜、这么安静地蹲在面前看自己。 白钰也看着她,看着这个头发还不长,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孩。 她的眼睛那样大,瞳仁那样圆,那样有神采。里头泛起的清澄,是用世界上最干净的水冲刷出来的。 白钰能清晰地看到自己。 日落之时,坐在长椅上与其他妇人聊天的美妇人走了过来,晃了晃女孩伸在空中,想摸又不敢摸的小手。 “我们要回去了宝宝。”美妇人用温柔的声音说。 女孩指着她,面容揪成一团:“菇,菇……” 她太小,表达不出自己的意思,美妇人却听明白了,会心一笑:“晓晓这么喜欢这朵蘑菇,我们挖回去种好了,这样晓晓每天起来都能看见它了。” 女孩站起来鼓掌,连说:“好、好。” 连带着子实体底下的土一起铲走,装进女孩背来的小书包中,白钰心想:真好,这辈子能陪着女孩慢慢长大了。 她想象着女孩每天拎一个小水壶来给她浇水的模样,想着女孩放学,第一个就跑到阳台来看望她,地底的菌丝忍不住地弯成一双狐狸的笑眼,欢快地笑起来。 踏着落日的余晖慢慢远去,白钰跟着女孩回了家。 这辈子她们还在一起。 (全文结束,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