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攻略日常[快穿]》 1、第一位老古板 暗沉的天空一片死寂,紫霄雷劫过后,乌黑云层残留着最后几丝紫色雷电光芒,小半个时辰过去,终究归于平静。 云消雷散,万象更新。 凌霄宗上空祥云乍起,仙鹤飞翔,仙兽吐霞,仙乐飘飘,百花竞放,百鸟朝宗,百兽俯首。 万千祥瑞缭绕之间,忽有白龙火凤嬉戏其中,白龙矫健,吼声如雷,火凤展翅,翱翔天际。 龙凤盘旋着打开了一条半透明的通道,从凌霄宗天照峰通向极目天穹之上,通天之路大开,是有人要飞升了! 却说这飞升之人,毫无疑问便是百年前搅动风云,却在仙魔大战前夕将这场注定生灵涂炭的大战及时消弭的玄霜仙尊和灵溪仙子伉俪。 俊美无俦的白衣仙尊揽着美丽灵动的紫衣仙子,便要在这众生瞩目之下从通天之路飞向上界。 众所周知,玄霜仙尊乃是凌霄宗前任宗主,灵溪仙子曾经做过魔尊,最终却约束了魔道,也为了玄霜仙尊甘愿散尽一身魔功重修仙道,经过百年修行,如今终于功德圆满。 据说,这两位曾经还是师徒呢! 一夕之间出了两位飞升仙人,于凌霄宗而言自是天大的喜事。经此一事,凌霄宗更加稳居正道魁首宝座。 天照峰北,天衍峰顶,仙风道骨的蓝袍道人负手而立,默默注视逐渐消失在天穹的两个身影,长风将一身道袍吹得猎猎作响,也将宗门弟子欢欣雀跃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飞升的场景再壮观,也总有消散的时候,直到天空中最后一缕祥瑞消散无踪,蓝袍道人终于收回目光。 不同于阖宗上下欢欣雀跃,道人一张端肃的面孔隐带寂色,目光黯淡,往日那股严肃劲儿消散了许多,也添了几分愁容。 今时早已不同往日,曾经满门的弟子早在百年前玄霜带着灵溪回归之时就已被他遣散,如今这偌大的天衍峰,唯他一人而已。 一百年了,天衍峰依然是凌霄宗的天衍峰,修业仙尊也依然是宗主的师伯,整个凌霄宗辈分最高的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又仿佛什么都变了。 但凡修行之人,哪个心底里没存着几分飞升的念想,修业入道近千年,有生之年从未见过飞升景象,如今飞升的却是这两个人,果然是这两个人。 心绪没来由的躁乱起来,修业眉心紧锁,索性一闪身消失在天衍峰顶,再次现身,已出现在距离凌霄宗万里之遥的地方。 走走停停,便是半年时间倏忽而过。 自入道以来,他仿佛许久没有来凡俗走动了,起先是忙于发展宗门,等到宗门打响了名号,弟子增加了,又要教导众弟子,协助玄霜主持宗门事务,后来因为玄霜和灵溪的事情,他心灰意懒,遣散门下众弟子,自闭于天衍峰百年,直到那两人飞升,才重新出来走动。 走得多了,也看得多了,那种躁乱的心绪也逐渐平静下来,转而思索起另一个问题,忙于俗务的这些年,是否渐渐失去了入道的初心? 凡俗中人寿命只匆匆百年,一世却也精彩,帝王将相指点江山左右时局,高墙深宅如花美眷绽放凋零,戏台之上伶人伎子唱尽悲欢,街头巷尾摊贩商客熙熙攘攘,山野阡陌用双手挣出一个明天。 他尚未入道时曾是个儒生,做过塾师,也考过科举,原以为一世就这么过了,未曾想人到中年竟有缘入了仙道,此后岁月便都花在了凌霄宗上,活得枯燥而乏味。 直到最近这百年,他自闭于天衍峰,许是心境影响,修行上仍无甚进益。 一晃眼,已是这么多年了,此前目睹玄霜灵溪飞升,他才恍然,千年修行,最终为的不就是这“飞升”二字么? 这日负手行走在阡陌之间,正值农忙时节,刚刚下过雨,气候凉爽,放眼望去,田间地头干得热火朝天,垂髫小儿奔跑嬉戏,水牛哞哞骡马嘚嘚,别有一番精彩景象。 忽的心有所感,才还停留在田埂上的蓝袍道人转瞬就没了踪影,下一刻,已经出现在某个不知名的街角闾巷。 巷中杂乱地堆放着砖瓦木料,阴暗潮湿,巷外,追逐的叫喊渐渐远去。 长条木料空隙之间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捧着个又大又圆的白面儿馒头狼吞虎咽,直到啃完了馒头,一抬头才发觉有人在看她。 小人儿蓬头垢面,身上也穿得破破烂烂,一双眸子却生得又大又亮,此刻虽被人察觉了踪迹,看起来倒一点也不慌乱,只仰头直勾勾盯着来人。 修业心道这孩子胆子真大,遂稍许弯了弯唇角,伸出右手,鼓励似的说着:“来。” 小人儿只犹豫片刻,便伸出小手放进修业掌中,方才捧过馒头的小手比身上干净一些,但还是又黑又脏,放在修业掌中就好像一小团蜂窝煤。 修业却毫不在意,合掌捏了捏,心道果然如此,方才心血来潮感应得并没有错,这小丫头根骨出色,修炼起来事半功倍,比之当年的玄霜亦是不遑多让,留在凡俗可就生生荒废了。 只不过修业独断专行的性子如今改了一些,便温声问道:“小姑娘,你可愿拜我为师,求仙问道?”这要搁以往,遇到如此良才美质,他问也不会多问一句,定是先把人带回自家宗门了事。 小人儿好似不懂拜师、求仙是个什么意思,只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盯住修业:“能吃饱么?” 修业莞尔:“自然。” 小人儿一听立马点头如捣蒜:“我愿意!” 于是离宗半年,修业便又重新返回凌霄宗天衍峰,这次是带着一个小姑娘回来的。 ****** 时隔百年,天衍峰又有了新弟子。 这在玄霜灵溪飞升余热尚未散尽的凌霄宗并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大事,尤其是在修业主动淡出大众视野的当下。 按理说新弟子入门,都是要经过入门试炼的,但是小人儿还太小,又没有半点修为在身,修业爱惜人才,便做主让她先入门,将试炼留待后来。 以修业在凌霄宗的身份地位,这点小事宗务堂自然没有理由反对,大笔一挥就将“柳眠”这个名字记在了修业门下。 按照凌霄宗的规矩,新弟子入门可由师长赐名,想要用本名也可,修业发现小人儿脖子里挂着一块玉佩,刻着“柳眠”二字,心想这或许就是她的名字,又想着天衍峰门下如今只她一个弟子,排辈论序赐下道号也没什么意思,抱着新人就该有新气象的心态,便直接用了她的本名。 修业门下曾经弟子众多,他教起弟子来自是得心应手,不过大多数时候教的都是十来岁的少年或者成人,这些人都是通过宗门试炼才被他纳入门下,倒是凌霄宗将将发展起来那段时间,曾教过几个小弟子。 教导小弟子首要的不是修炼,先得把人的吃喝拉撒睡搞定才成,小柳眠才五岁,修业把她养在天衍峰上着实费了一番心力。 不过他也没想着不让人下山,而是在宗务堂发布了任务,雇人接送小柳眠去宗门学堂上课,去食堂吃饭,每日等人回来以后才亲自教导。 小孩子嘛,还是应该多跟同门接触接触。 像玄霜当年那样,从一入门开始就把灵溪关在天照峰上,不筑基不许下山的做法,他可不赞同。 虽然那两人如今已经双双飞升,但是他仍然有自己的考虑。 灵溪当年十六岁就筑基,未尝没有想要早些筑基好早日下山的想法在,当然,实事求是地说,她根骨也是极好的。 修行之人一旦筑基,年纪就被固定在筑基时的年岁,直到凝成元婴才能重塑身躯。所以即便十来岁的时候能够筑基了,一般也会压一压修为,等到二十来岁再筑基。也有那修为进展缓慢的,会服下驻颜丹将衰老变缓,这样等到筑基时也依然是年轻的样貌。 正因为灵溪当初一直是十六岁模样,又有师徒那一层关系在,玄霜却爱上了这个亲传弟子,才叫他怒火中烧。 退一步说,他也不是见不得玄霜结道侣,可身份地位修为合适、又对他一片痴情的仙子大有人在,玄霜选谁不好,怎么就非得是这个跟个孩子一样灵溪不可? 师父师父,既为师,又为父,如何就能、如何就能那样! 他未入道时也是读过圣贤书、讲过学的,最是见不得这种败坏伦常的事情,而且还是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玄霜又是他看着长大寄序厚望的孩子,加上天机峰突然算出灵溪乃是命定魔尊,所以那时才一意阻止,未曾想事情最后会发展成那样。 所以后来玄霜灵溪消弭仙魔大战,回归凌霄宗以后,他才颇感心灰意懒,索性遣散弟子自闭于天衍峰。 言归正传,小柳眠自打入门以来便十分好学,又乖巧听话,让修业这个师父做得很是省心,自觉当初那点心血来潮甚是玄妙,照这样下去,他极有可能教出一个飞升修士来。 修行不知年月,日子过得平静无波,又顺风顺水,如此一晃眼就是十年。 这日一早,在柳眠下山上学堂前,修业叫住已经能够照顾自己的少女:“为师近日颇有所得,准备闭关一段时日,为师闭关期间眠儿须得勤学不辍,好生修行。” 红衣少女展颜一笑,明眸丹唇,青葱模样已依稀可见日后明艳姿色:“师父安心闭关便是,或许等您出关,眠儿已经筑基了呢!” 修业欣慰之下不忘关照:“筑基之事切不可操之过急,根基打牢才是重中之重。待你年过二十,若为师尚未出关,才许准备筑基。” 少女不假思索一口应下:“眠儿省得的,师父再唠叨下去,这学堂可就该放学啦!” 修业失笑,摆摆手让她赶紧走,负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颇有一种老父亲般的萧瑟,等到那一袭红色再不可见,转身就进入了闭关的道场。 2、第一位老古板 2 宗门学堂演武场。 青衫剑客手腕翻转,剑气如霜,剑光如龙,几个起落之间就击退了前来挑战的同阶师兄,剑尖划破对方胸前的衣衫。 点到即止,他瞬间后退,如风似雾,姿态轻盈潇洒,手中青锋剑缓缓收入剑鞘,他抱剑拱手:“承让。” 对手看了眼自己破损的衣衫,眸中不掩惊愕,亦深知青阳此番若是真下狠手,他定然无法全身而退。 但他一个老牌金丹修士,又是主动前来挑战,如今却非青阳一合之敌,属实没有脸面再逗留下去,遂匆匆抱拳离去。 那人一走,围观弟子中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望着那个玉树临风俊逸非凡的身影,所有的目光都充满了敬佩与向往。 青阳师叔果然是玄霜仙尊与灵溪仙子亲子,同阶无敌的传言一点不假,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像师叔一样厉害啊! 眼见这群弟子兴奋地开始议论纷纷,一点也没有下一门课即将开始的紧迫感,青阳心头略感无奈,无波无澜地环视一圈,掩唇轻咳:“算算时辰,我这门课已经结束了,下面仿佛是玄震师兄的课吧,他若是在教室里没见着你们……” 言外之意众弟子已经明了,玄震师叔最是严苛,看重纪律规矩,若是敢在他的课上迟到,手心少不得得挨上一顿板子,思及此,众人顾不得再回味方才那场比试,一时作鸟兽散,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御器的土遁的跑步的都有,纷纷往教室的方向狂奔。 一阵尘土飞扬之后,先前围观的弟子便只剩了一人没走。 一见是她,青阳心中无奈更甚,面上却只作出一副劝告姿态:“小师叔还不快走,莫非真准备挨玄震师兄的手板子?” 没走那人还真一点也不见着急,反而双臂环胸,老神在在得上前两步靠近了青阳:“师侄你吓不着我,玄震师兄如今虽不在师父门下,可总有几分香火情在,他才不会罚我。” 此人正是柳眠。 凌霄宗前任宗主玄霜和现任宗主玄霖都是修业已故师弟的弟子,按照辈分来说都得唤修业一声师伯,青阳作为玄霜和灵溪之子,这声“小师叔”唤得不亏。 按照凌霄宗的规矩,修为达到元婴以上方可称一句仙尊,凌霄宗拢共也没几位仙尊,同是金丹修为则以师兄弟相称,算是宗门的中流砥柱,炼气和筑基都算作低阶弟子,互相之间算是同辈。若是各有师承则另当别论。 修业曾将门下弟子全部遣散,这些遣散的弟子后来都分入了凌霄宗各个山峰,玄震便是其中之一,所以柳眠顺杆爬唤他一声“师兄”也不是不行。 见柳眠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青阳也着实不能拿她怎么办,虽然在宗门学堂里他是老师她是学生,可小师叔总归是小师叔,于是只能没有什么威慑力地道:“小师叔既然是在学堂上学,总该遵守学堂的规矩。”说完就准备走了。 柳眠可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一双妙目顾盼流转,深深瞧住青阳:“哎你等等,上回我说的那个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青阳微一侧头,避开她那灼灼的目光,实话实说:“小师叔分明知道,没有修业师伯祖应允,凌霄宗任何一个人都不敢带你出宗门,又何必屡屡为难于我。” 凌霄宗亲传弟子须得筑基、得到师长应允才可离宗,自修业闭关以后,柳眠一直全力压制修为,直到去年二十四岁之时,实在压制不住了,才终于水到渠成地筑了基。 筑基以后她脑中逐渐恢复了一段记忆,才明白自己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为哪般,也更加清楚,以如今的身份想要完成任务是难上加难。 可是再艰难,修业如今也尚未出关不是,趁这段时间,她得多多弥补自己的辛劳! “师侄便当真如此不近人情?”柳眠再度上前一步,离青阳更近,定格在二十四岁的样貌明艳不可方物,微风吹拂起垂落的长发,丝丝缕缕有意无意地从青阳脖颈刮过,惊起心湖几点涟漪。 此前沉稳从容的面具寸寸龟裂,青阳略带慌乱地后退一步,眼神更不敢瞧身边那道红色身影,只一个劲儿地往远处瞥:“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见青年被自己逗得丢盔弃甲,柳眠只觉有趣,愈发来劲地绕到他跟前,非要他看着自己:“哎呀,青阳师侄!青阳师叔!青阳老师!就当是我求求你了还不成嘛,就一回,咱也不往别处去,只往最近的集市逛一逛就好,有你陪着肯定没问题的!我相信你!” 青阳本就快被瓦解的意志在甜言蜜语之下眼看就要溃不成军,眼神躲闪得愈发厉害。 柳眠再接再厉,双手不由分说搭在他肩头,来来回回摇了几下,挤出一个小可怜的眼神来:“答应我嘛,好不好?” 肩头被那双纤纤玉手一碰,青阳只觉自己立时失了大半的力气,无力再去推开她,可是答应的话到了嘴边,嗫嚅一下,还是生生咽了回去。 柳眠眼见时机成熟,佯装生气地背过身去,小声说着:“不答应便罢了,我找旁人去!” “你还想去找谁?”质问的话脱口而出,青阳顿觉不妥,暗暗咬了咬牙,默念一段清心诀。 柳眠不气反笑,转过身来直接便将事情坐实了:“不找谁,就找你。这么说就是答应咯,不准反悔!” 一番话说得青阳不得不答应,若是她再去寻旁人带出去玩,还不如自己带着她更安心些。 ****** 凌霄宗坐落于仙山福地,灵气浓郁,除了宗门内的山峰,也将附近不少地盘都囊括在内。 存着让柳眠快去快回的心思,青阳直接带她御剑而行。 二十年了看来看去都只有宗门内这些景致,这一回出去柳眠兴致高昂,被青阳带着站在青锋剑上往下望,连绵起伏的山峦被苍劲古木层层覆盖,古朴雄浑的殿宇散落其间,曲径通幽处瀑布飞溅,峭壁陡崖之间偶有索道相连,稍往外些,一片片精心规划的田地种满了各色灵药,侍药弟子穿行其间施肥布雨。 离开了凌霄宗范围,一路前行,景色虽然比不上宗门,却也别有一番野趣,柳眠看得津津有味,瞧见有趣的不忘扯扯青阳衣袖与他分享。 “师侄往日时常离开宗门么?这些年我见你三五不时就没了踪影,有时数月有时数年,可都是在外行走?” 听出她语带艳羡,青阳下意识地就安慰她:“也不全是在外,有时是在闭关。” 柳眠一想也是:“修为越高闭关时间就越长,算算日子师父已闭关十载,还不见出关。” “这有什么,在你入门之前,修业师伯祖曾整整闭关了百年。” “可同为仙尊,宗主怎么就不需要闭关?” “玄霖师叔宗务繁忙,许是不便闭关吧。” “不闭关如何提升修为?如此蹉跎下去,也不知何时才能飞升。” “飞升不只是修为足够高就可以的,还得要大机缘与大气运在身,况且飞升也不一定全是好处……”话到此处,青阳突然顿住。 柳眠抿了抿嘴,微挪身子凑近他问:“师侄可是思念玄霜仙尊与灵溪仙子了?” 青阳不答,仿佛是在专注地御剑,柳眠不以为意,不经意地把玩着胸前发丝:“师侄已经很幸福啦,起码玄霜仙尊与灵溪仙子尚未飞升前定是全心全意爱护你的,你瞧,像我这样,连父亲母亲是谁也不晓得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察觉柳眠的心情有些低落,青阳略显词穷。 便在此时,柳眠忽的“噗嗤”一笑:“好啦好啦,逗你的,我才不会为这个伤心,我虽从小就没有父母,却有师父收我入门墙,待我也是极好的。” 听见这话,青阳稍稍放下心来,恰好经过一片茂密的林子,他御剑的速度放缓,指着林子道:“这是修行中人聚集的坊市,你将灵力凝聚到眼中便可瞧见。” 柳眠依言凝聚灵力,果然方才那片林子瞬时揭开了神秘面纱,坊市里高楼林立井然有序,来来往往都是身有修为的修士。 “因为怕凡人误入,坊市周围设了障眼的阵法,若是修士便能轻易识破,凡人误入,只会在阵中迷失路径,过上一两日就会被送出去。”青阳解释了一番,又问,“你是想去此处,还是去凡俗的城池?” 柳眠歪了歪头:“凡俗城池可远?” “不远,御剑约莫半个时辰便到了。” “那就去凡俗城池。”柳眠一锤定音,青阳自无不可。 如此又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个叫做临城的地方,看起来是个凡俗大城,他们运气好,遇上了盛大节日,临近傍晚城里依然熙熙攘攘,各式各样的灯笼正在逐渐挂出来,可以想象夜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的景象。 青阳将降落地点选在无人的巷子里,收了剑,转为步行,应柳眠的要求,两人先去了成衣铺子。 俗话说天衣无缝,他们身上穿的都是有品阶的法衣,行走在凡俗有些格格不入,还是换掉为好。 柳眠在成衣铺子里给自己选了一身浅蓝色的衫群,也不管青阳愿不愿意,兴致勃勃地塞给他一身湖水蓝的锦袍,催促他去换上。 青阳无奈,只能按她说的办。 各自换了衣衫出来,俨然是两位公子小姐。 锦袍使得青阳少了几分出尘,多了几分贵气,融合了玄霜和灵溪的好基因,更显俊逸。 柳眠在宗门惯常着红衣,潋滟风姿明艳照人,这些年来已不知招了多少男弟子的眼,如今改着蓝衫,又请成衣铺子的东家娘子帮着挽了飞天髻,再簪上一支翠玉步摇,更添清丽婉约。 青阳乍一见这样的柳眠,呼吸微窒,几乎不敢正眼瞧她,掩饰一般转过身去自觉地付了银子。 偏柳眠还坏心眼地不肯放过他,扯扯他袖子笑问:“如何,这身打扮可是能让青阳眼前一亮?” 3、第一位老古板 3 明知柳眠是在逗他,青阳还是不受控制地心口一颤,胡乱点了点头,默念着清心诀大步走出成衣铺子。 柳眠无声一笑,不忘喊他:“哎,等等我呀。” 就这买衣裳换衣裳的功夫,外头天色已然暗了下来,街道两旁亮起琳琅满目的各色灯笼,恍如白昼。 听说今日是凡俗的上元灯节,官府有令夜不闭市,往日关在深闺的大家小姐也被允许外出游玩,沿街铺子也应景地举办各式活动,走在街上已是摩肩接踵,放眼望去全是人群。 顺着人流没走多久,便经过一家招牌上写着“翰轩斋”的铺子,柳眠心念一转,定住脚步,侧身拉住青阳:“灵石与银钱的兑换比例如何?哪里可以兑换?” “一块下品灵石可兑黄金万两,白银十万,大些的银号钱庄便可兑换。” 柳眠美目流转:“那……你身上还有多少银两?” 青阳蓦地心领神会:“你想与我兑换?” 既然他如此上道,柳眠也就不用多费唇舌了:“可好?” 青阳却觉得没这必要:“你想买什么自去拿便是,我来付账。” 方才买衣裳的时候柳眠没说什么,这回却不同意了,想了想便道:“这样吧,算是我向你借一千两,改明儿想法子还你。” 青阳无可无不可,点了点头,取出千两银票递到她手里。 柳眠拿了银票,底气十足地走进“翰轩斋”,张口就是:“东家,把你们这儿最贵最好的纸拿出来!” “翰轩斋”东家上道,交易十分顺利,一柱香后,柳眠心满意足地揣着价值纹银千两的“薛公纸”走出铺子。 青阳全程围观,不明所以,有心想问,又不好意思张口。 柳眠全都看在眼里,却无心给他一个答案。 修业入道前是个儒生,平日里偶尔也有个舞文弄墨的时候,但是修士们一向是使用玉简来记录的,需要用到纸张时,大多也是用秘法炼制出来的那种,记录功法秘术是没问题,舞文弄墨附庸风雅便没有凡俗纸张来得称心。 既然来了这一趟,总得带点什么回去。 不过柳眠自己花青阳的钱没什么负担,用青阳的钱给修业买东西,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陪自己玩乐的帅气小哥,借来的钱就没关系了,毕竟有借有还嘛。 买完纸,两人继续逛街,这条街道走到尽头,转过弯来是一个由小吃摊杂货摊组成的集市,比方才那条店铺林立的街道更添几分烟火气。 柳眠兴致不减,拉着青阳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看过去,等到钻出集市时,一手举着最豪华的凤凰糖画,一手捏着个惟妙惟俏模样肖似青阳的泥人儿。 跟在她身后的青阳则是任劳任怨地替她付钱,以及……拎了满手的包裹。 舔一口凤凰糖画,柳眠幸福地眯了眯眼,顶级高富帅当跟班付钱提东西的快乐,她现在终于感受到了! 余光瞥见旁边有个卖面具的摊子,她立刻将糖画和泥人儿往青阳手里一塞,转头开开心心挑面具去了。 被这样对待,青阳非但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反而带着几分隐隐的纵容。 最后选出了一红一白两个狐狸形状的面具,柳眠自己戴了红色的,白色那个被她不由分说戴在青阳脸上,青阳两只手都拿着东西,反抗无效,虽然他反抗得也不是很有诚意。 青阳腾不出手,付钱只能由柳眠来了,钱袋揣在青阳怀里,她老大不客气,直接就伸手去掏。 她是没什么,闹得青阳废了好大的劲才抑制住脸上的热意,心里再度默念了一遍清心诀。 逛完吃完买完,柳眠寻了个无人处把方才买来的东西通通收进自己的储物戒,这才终于将青阳的双手解放出来。 临近亥时,各自都到了归家的时辰,街面儿上游人渐渐少起来,但有部分人却在逆人流前行,柳眠好奇心起,也拉着青阳去凑热闹。 来到人流的终点,原来大家都进了一家名叫“醉花荫”的楼宇,名字叫得这样暧昧,但凡有点常识也该知道这家楼里的营生。 面具之下眸色放光,柳眠不见停顿,抬腿就要往里走。 原先一直放任的青阳这回却拦在她跟前:“天色已晚,今日游玩得也算尽兴,该回了。” 柳眠当然不肯:“来都来了,逛完这家再回。” 青阳少见的态度强硬:“不成,今日我什么都随了你,这次便应我一回,可好?” 柳眠眸子转了转,似是摸准了他的心思,轻笑一下,打量再三:“怎么,你执意不许我入内,这里面莫非是有什么小秘密不成?” 青阳欲言又止,仍是不许。 柳眠终于“哈哈”一笑:“你该不会以为我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地方吧?好了,你可别忘了,我幼年尚未被师尊收入门墙时,也曾在凡俗城池流浪过,不过是进去见见世面,有什么打紧,莫非你还怕我吃了亏不成?” 青阳踯躅片刻,只能应下。 凡俗这等青楼原是不允许女客进入的,柳眠就这么穿着一身裙装大摇大摆走进去,立刻就有人阻拦,不过在青阳的钞能力之下,自然就畅通无阻了。 听同来“醉花荫”的客人交流,今夜楼里之所以这么热闹,原是要举行花魁票选,见惯了修行的各色“仙子们”,柳面还真想看看凡俗美人能有多美。 在青阳一掷千金的大手笔之下,他们“加塞”了一个雅间,还多得了几支投票的花朵,柳眠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这回没有闹着要去大厅凑趣儿。 至于兴之所至自己也要去竞选一下的想法,她是想也没有想过,毕竟这些年她学的都是修行的本事,登台才艺可一点也拿不出手,再说她但凡敢露出一点这个意思,青阳定会强行将她打包拎回凌霄宗,那可就什么乐子都凑不上了。 等到客人尽皆就位,花魁娘子的候选人们便鱼贯而出登台竞演,吹拉弹唱笙歌燕舞的本事当真不俗,能练到这种地步,想必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不过这相貌上,还是修行的“仙子们”更胜一筹。 最终票选花魁娘子的时候柳眠也应景地把手上的票都投了出去,随后就没再出什么幺蛾子,等到盛会散场,顺从地随青阳返程。 从始至终她也没提出要替楼里的姑娘们赎身。 一则这凡俗青楼千千万,赎了这一座楼,也赎不尽千座万座,哪怕将所有青楼毁掉,但凡这世上还是男性占主导地位,便毁不了这种产业。 二则修行之人不便插手凡俗事务,这个世界讲究命数,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哪怕在某个时间修改过,最终依然会走上既定的轨道,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及。 她只当自己是一个过客,能做的也只有尊重命运,如此而已。 回程的时候柳眠没有来时那么兴致高昂,青阳虽看在眼里,却也没说什么,他既然把人带出来了,便必须要安全无虞把人送回去,宗门如有责罚,他自会一力承担。 回到凌霄宗时天已蒙蒙亮,宗门里并未因他们这一日的离开闹出什么动静,两人都以为安全过关了。 哪知才将柳眠送到天衍峰山脚,正欲话别几句,忽听有人在一边问:“你们去哪里了?” 两人俱被吓了一跳,这人怎么神出鬼没走路都没有声音? 还是柳眠先反应过来,转身惊喜道:“师父您出关啦!”心里却也暗自嘀咕怎么早不出关晚不出关,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青阳也随后朝修业行礼,口称:“见过师伯祖。” 修业看了眼青阳,微微点头:“这些年修为进展不错,没有堕了你父亲母亲的名头。你先回去吧,本座有话要与眠儿交代。” 青阳以为修业要责罚柳眠不守门规,想要出言维护一二,修业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说完就带上柳眠一闪身消失在原地。 青阳无法,只能回去等消息。 这边修业将柳眠带回天衍峰,好生将身着一袭凡俗蓝裙的柳眠打量了一番,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阔别十载,眠儿你长大了。” 柳眠笑道:“可不是嘛,都十年了,师父您一闭关就是这么长时间,眠儿总不能不长大吧。” “何时筑的基?” “去年。所以眠儿本该去年就可以出宗门游历了,因为您一直没有出关,无法应允,这才请青阳师侄带出去看看的,这还是第一次,谁知您刚巧就出关了。” “怎么,听你的说法,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面色不改,语气却严肃,“虽情有可原,但规矩就是规矩,自去思过崖思过一月吧。” 柳眠知他性情,不再辩解爽快认罚了。 不过临走前她将特意买来的“薛公纸”拿了出来:“师父您留着吧,日后写字作画或许用得着。” 修业接过“薛公纸”,翻来覆去把玩了一会儿,心中满意,面色稍显和缓,却还是没有改变心意,只道:“一月后回来,为师要考校你这些年来的进益。” 柳眠笑笑:“总归不会让师父失望。”顿了顿,她忽然笑靥如花抖了个机灵,“师父您别这么凶嘛,您偶尔怀柔一下,眠儿修炼会更卖力的!” 修业几乎被她气笑:“还不赶紧走,是等着为师亲自送你去吗?” 4、第一位老古板 4 凌霄宗思过崖历来是给犯了错的弟子惩戒之所,进了思过崖范围,一人一个坑位,灵力禁绝,不能修炼、不能斗法、也瞧不见旁人,每日里只能待在自己小小的坑位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唯有辟谷丹管够,能保得小命一条。 柳眠平日算是个活泼灵动的性子,在思过崖待了一个月,出来时已经目光呆滞,连反应都慢了半拍。 可以想象那些在思过崖待了三年五载,白白在里头消耗生命的弟子该是多么无望。 索性这一次被罚的时间不算长,一离开思过崖,身上灵力恢复,柳眠的状态也就很快恢复过来了,抬头就见青阳抱剑立在思过崖山脚不远处。 柳眠心念一转,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快步朝他走去:“师侄,你是在等我吗?” 青阳默默点头,御剑而上:“走吧,我送你回天衍峰。” 柳眠当然不会跟他客气,足尖轻点,飞身站到青锋剑上,与此同时,原本那身凡俗的蓝色衫裙也在一念之间换成了日常所穿的红衣。 天衍峰离思过崖不远,青阳御剑十几息便可抵达,还是降落在山脚,上回被修业抓包的地方。 出于对“战友”的关心,柳眠不忘问他:“带我出宗门的事情,可连累你受罚了?我师父后来罚你了吗?” “修业师伯祖没说什么,我主动去玄霖师叔那儿认了错,被罚一月月俸。” 柳眠闻言蹙眉,恨不得戳戳他的脑袋:“你这又是何必,我师父既然没说什么,宗主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有你这样上赶着受罚的!不过只罚一月月俸,对你来说只是九牛一毛,罚与不罚也无甚差别。”她很快下了结论,“宗主对你可真是够偏爱的!” 青阳却有些别扭,别过眼去:“小师叔莫要再说这些话。”他身份特殊,自小到大一直受到偏爱,恐怕不少人在背后说他能有今日全凭投了一个好胎,他素来是个要强的性子,听见这些议论心里自然不会好受。 柳眠几步绕到他眼前,凑近,与他目光直视:“不是吧,你还真介意这些?” 青阳抿抿唇,目光黯了黯,没说什么。 柳眠展颜一笑:“这真没必要,你都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你呢。这些都是上天给予你的优势,牢牢抓住就好,只是得到的越多,责任也就越大,你如果能在正确的时间,把你应该承担的责任承担起来,我柳眠也敬你是条汉子!” 青阳用目光凝住她含笑又认真的眸子,喃喃:“果真如此?” 柳眠重重点头。 此时不知是哪位药田弟子布云施雨,这雨没下完,雨云不知怎的飘到了这里,对着两人就是一阵大雨冲刷下来。 青阳反应快,转眼已经祭出一柄红色雨伞撑在上方,将雨水挡得严严实实。 雨云来得快去得也快,几息过后便飘远了。 两人下意识地望了眼上方滴溜溜旋转的红伞,一同笑了起来。 “好了,我该回去了,否则师父又要来寻我了。” 青阳点点头:“那我也回去了。”他说着指指头顶红伞,“这伞是个防御法宝,我用着不合适,便赠予你吧。” 柳眠也不推辞,当下便收好红伞,笑嘻嘻地朝他道了谢:“那回见吧,我回去了。” 一路把玩着红伞回到天衍峰上,修业果然已经在等她了。 她不怕自己回来路上耽搁了会被修业训诫,也没有将被罚去思过崖的事情放在心上,只高高兴兴地招呼:“师父,眠儿回来啦!” 修业瞥了眼她手里的红伞,其他没说什么,只让她收好:“一直拿在手里成什么样子。” 柳眠从善如流,当即收好红伞。 修业又道:“才从思过崖回来,先回去休息调息吧,明日为师压制修为与你过招。” “好嘞,这就去。师父这回若是还将修为压制到炼气期,眠儿定能取胜!”柳眠留下这一句,不等修业训斥,自己就先一溜烟儿蹿走了。 修业负手而立,目光追随着翩然远去的那抹红色,就好像明艳的花朵盛开在枯寂已久的天衍峰上,鲜活又多姿,叫人忍不住将目光多驻留一瞬。 方才山脚下的事情他已尽收眼底,乍看起来,青阳和眠儿年轻男女,郎才女貌,算得绝配。 思及月前青阳私自带眠儿离开宗门,回来时被他撞见,那时两人都是一身蓝色衣裳,如今想来,或许应该多琢磨一二。 果然,这孩子大了,怕是有自己的心思了! ****** 对于柳眠的修炼进度,修业一向是很满意的。 柳眠根骨极佳,在筑基之前又极尽打磨,根基十分稳固,厚积薄发,她未来的修炼速度不会慢。 她日常是在宗门学堂上学修炼的,即使修业长期闭关,也有各位老师教导,课后也可以跟同学们过招,斗法之间招式灵动,心态沉稳,修炼和心性皆没有落下。 最后一招回旋式倒踢将柳眠逼得险些跌倒,踉跄倒退几步才得以站稳,修业收招站定,尚未来得及开口夸赞两句,却先被柳眠抢了先。 “师父您这摆明了是欺负人!”她将斗法之间被甩到胸前的一束乌发重新拨到脑后,微嘟起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修业看着一袭红衣艳光照人的弟子,对比二十年前刚收入门墙时那个蓬头垢面的小丫头,心中深感欣慰,嘴上却一点不饶人:“怎么算是欺负你?真正生死斗法之时你能预料对方是何修为,手里又握着什么样的机缘?斗法取胜不难,但如今对你无用,唯有如何在失败之时全身而退以及保住性命的方法,才是你真正应该学习的。” 柳眠闻言逐渐放平心态,抱拳正色道:“眠儿受教了。” 考校过后,修业还有一事要与柳眠交代,便招呼她过来。 柳眠依言上前,只听修业问道:“你与青阳那孩子可是关系很好?” 柳眠大方点头,笑言:“对啊,我不只与青阳师侄关系好,与其他同门关系也好。” 修业以为她没听懂自己话中之意,便继续问:“为师不是这个意思,为师的意思是,你与青阳之间……可是关系特别要好?” 柳眠闻言露出了迷惑的神情,但是只片刻后,便一扫迷惑笑得花枝乱颤:“师父您有话直接问便是,无需如此拐弯抹角,万一眠儿会错了意可如何是好?您想问的其实是眠儿与青阳师侄是否有情吧!” 修业略显尴尬,掩唇轻咳,显然是默认了。 “有情如何?无情又如何?”柳眠丝毫不见害臊,摸摸自己的脸,目光狡黠,“您徒儿生得这样好看,身边有几个爱慕者总不稀奇吧。” 修业再度轻咳,仿佛是在这个话题上有些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开口:“修行中人有一世踽踽独行,也有与道侣相伴而行,这都是各人的选择。眠儿你资质极佳,努力修行有望直指飞升,为师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不要因为旁的事情分了心神。” 这已是委婉规劝之意了。 可柳眠有她自己的想法:“师父您这话就说得没道理了,哪有一心修行就能飞升的说法!说句不中听的,这世上多少人一心修行,却连飞升的门槛都摸不到,偏偏是玄霜仙尊与灵溪仙子两位相伴顺利飞升?” 修业被戳中痛处,心生怒意,当即斥道:“放肆!” 柳眠才不怕他生气,但哄还是要哄:“好嘛,眠儿答应您,定不会为旁的事情耽误了修行。但是如果日后结了道侣,非但不耽误,还有助于修行,您总该乐见其成了吧!” 修业面色稍缓,没说同意,只道:“日后的事情自有日后分说。如今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该避嫌还是得避嫌,女孩子家家总与男子混在一处不像个样子。” “好啦好啦,知道啦!”柳眠讨好地附和着,又凑上去挽住修业的胳膊,“今日的考校眠儿算是通过了吧?那是不是该有个小小的奖励?正好您这儿得了薛公纸,不如给眠儿作幅丹青吧!” 说罢不由分说拉着他回去拿纸,拿了纸又拉着人来到合适作画的山顶亭子里,在亭中石桌上铺好画纸备好笔墨,一切准备就绪,抚掌戏谑:“您这算不算是红袖添香?” 修业虽面色淡淡,倒也不曾拒绝,柳眠便认为他是默许了。 于是将一支画笔塞进他手里,自己跑出亭子站在悬崖旁边,取出此前青阳所赠的红伞,摆了个看似不经意却又极能展现风韵的姿势。 长风轻拂,衣袂飘扬,伊人独立,撑伞回眸,潋滟一笑,明艳妩媚,倾倒众生。 那一刻,修业相信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都会为她心动,因为就连他自己,心跳仿佛也漏掉了半拍。 手中画笔不知何时已沾了画料,属于柳眠的色彩在“薛公纸”上倾泻而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将美好的画面记录下来,这不就是作画的意义所在吗? 修业如是这般说服了自己,时而抬眸凝视,时而俯首落笔,不知不觉间便将久不施展的丹青之术淋漓尽致地倾注在这幅画上。 5、第一位老古板 5 丹青作得,柳眠看后不由震惊,这画上神妃仙子一样的女子,当真是她么?师父眼中的她,竟是美成这样? 这她就放心了,不枉她精心安排这一场。 于是喜滋滋将丹青收好,喜形于色大是赞扬:“师父您这丹青手艺可真是神了,放到凡俗恐怕与传世名家无异。”还放下豪言,“眠儿若得了真心相许的道侣,便将此画赠予,来日若有人拿着此画来您跟前提亲,您可千万不许为难他!” 修业尚未因上半句赞扬而欣喜,便被后半句噎得如鲠在喉,索性由着她去胡闹,摇了摇头拂袖而去。 ****** 柳眠当初入门时还太小,尚未经历过入门试炼。 修业为此替她开了绿灯,让她先入门,等日后宗门招收新弟子举行入门试炼时一同参加。 上一次招收新弟子时修业正好在闭关,无人提起柳眠入门试炼之事,这一次招收新弟子的日子就在眼前,修业便让她也去参加试炼。 对此柳眠自然没有异议。 试炼的内容她早已听说过,在规定时间通过试炼森林、采集足够的灵药,这两关同时进行,最后一关是登仙梯,不只需要顶着重重压力登顶,还得通过登仙梯的幻境考验。 前两关考验胆量、能力和气运,最后一关考验心性和毅力。 通过三关考验以后还会测试根骨,若是根骨不适合修行,即便通过了试炼也不得入门。 也有长老想要收徒时,会去凡俗寻访根骨出色的弟子带回,这些弟子无需通过试炼便可入门,就像柳眠这样。 不过修业还是重规矩,似她这般已经入门,后续其实也不是必须要参加试炼的,但修业还是要让柳眠走过这一道流程。 试炼之前柳眠被修业封住了修为,但是以她筑基强度的身体,通过试炼森林和采集灵药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直到第三关,登仙梯考验。 通过登仙梯没有时间限制,但是登仙梯给试炼者施加的压力能根据试炼者的身体素质调整,而且一级大过一级,也就是说对于柳眠和其他试炼者来说,这一关是完全公平的。 在登仙梯上如果被判定为无法继续参加试炼,或者主动放弃,就会被传送出去,失去试炼资格,没有通过幻境考验,也同样是试炼失败。 登仙梯上不允许动手或者互相使绊子。 一上登仙梯,柳眠的眼里便只剩脚下的路,越往上走,身上所受的压力也越来越重。 她顶着泰山压顶一般的重力,挥汗如雨,拾级而上,一步一个脚印。 登仙梯的幻境考验出现得毫无规律,有可能一上登仙梯就出现了,有可能即将登顶时才出现,也有可能直到失败放弃都不出现。 幻境仿佛能够洞察人心,一出现便直指人内心深处的欲念。 柳眠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跌入了幻境—— 入眼便是红绸带装点的一片喜气洋洋的场景,目光所及灯笼、桌椅、杯碟、床榻都装点了红色元素,是她印象中古人成亲应该有的摆设。 神识外探,还是在天衍峰她自己的屋里,奇怪的是除了这一个屋,其余地方竟一点也看不出办喜事的痕迹。 而且她成亲这么重要的日子,师父不知去了哪里,连个面儿也没露。莫非师父还是不同意她与道侣结契,而是要她独自修行早日飞升? 很快她就没有心思再去胡思乱想了,迎亲的队伍来了,青阳一身大红喜服,容光焕发地来接她了。 师父还是不见露面,她也没办法,只能先随青阳走,来日等师父消了气再来请罪,毕竟吉时不等人,宾客们也不能久久不见主角。 于是朝青阳笑了笑,在他满含情意的注视之下,抬手与他五指相扣,随他一起离开天衍峰,往天照峰去。 天照峰原来是玄霜仙尊和灵溪仙子的居所,他们飞升以后天照峰就归了青阳。 大婚的礼堂就设在此处,玄霖宗主亲自主持,观礼的宾客不只有凌霄宗弟子,还有其他宗门的同道,大家共聚一堂,热闹又排场。 今日,她就是众人眼中最美最令人羡慕的女子! 然而就在叩拜完天地,由玄霖施法为他们结契之时,大喜之事突然被人强硬打断。 “慢着,眠儿是本座的弟子,是我天衍峰的人,没有本座首肯,她不许与任何人结契!” 是师父的声音,师父他终究还是来了! 她突然甩开青阳的手,惊喜地望向突然闯进大婚现场的“不速之客”:“师父!” 此时却听身边的青阳说道:“师伯祖,眼下是我与阿眠结契的良辰吉时,您有话可否容后再说,别误了吉时,让人看了笑话。” 修业仿佛十分生气,又极尽隐忍,但仍端着为人师长的架子:“本座不允,何来结契!眠儿,随为师回去!” 她却奇奇怪怪地说着令人一头雾水的话:“师父为什么不允许眠儿与青阳结契呢?师父今日若能给出个答案,眠儿一切听您吩咐,若没有答案,那便恕眠儿不肖了。” 见修业不答,她也不再询问,将目光重新放回青阳身上,朝他微微点头,又牵起他的手,准备继续结契。 终于,修业既疲惫又无奈,声音里仿佛还带着几分哀求:“好了,为师认输了!眠儿,随为师回去吧!” 她好像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不为所动继续结契仪式。 直到听见身后那人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承认:“是,为师对你有情,舍不得你嫁予旁人!所以,眠儿今日不要与青阳结契,好不好?”说到最后,甚至还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长久的静谧,仿佛连呼吸声也被收敛到极致。 她感觉到青阳死死地扣着她的手指,无声地挽留她,但是,她不能。 “好。”她听见自己如是答应了修业,同一时间,青阳颓然松手,好似是彻底放弃了。 …… 幻境考验尚未结束,柳眠站在登仙梯中后段的某级台阶上一动不动,面色时喜时悲,可以想象正在幻境中经历怎样激烈的考验。 此时不远处有个紫衣女子奋力攀爬着登仙梯,缓缓靠近了她,而且不知是怎样的缘分,竟然在她的下面一阶,与她前胸贴后背地站着陷入了幻境。 登仙梯上方正在观看水镜的玄霖宗主指指那一红一紫贴得极近的两个女子,笑道:“这也真是巧了,师伯,依你看,她们俩谁会率先通过幻境考验,登顶成功?” 修业只道:“且看吧。”心下却不知为何有种淡淡的不详感。 怎么会这么巧! 但是登仙梯内除了试炼者,其余人等无法入内,一切只能靠自己。 柳眠仍沉浸在幻境当中,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有人与她贴得这么近。 便在这时,本该也沉浸在幻境当中的紫衣女子眸中凌厉魅惑一闪而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柳眠脑海中打入一块带着浓重魔气的紫色晶体,与此同时,因为对其他试炼者动手,女子被登仙梯判定为违规,遭到驱逐。 但是柳眠已经遭到毒手,面上表情扭曲了一阵,颓然跌倒在阶梯上,意识却还是没能从幻境中清醒。 观看水镜的修业自从紫衣女子靠近柳眠后就一直在关注她们这边的动向,几乎是在紫衣女子动手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异常。 但是他进不了登仙梯,便在第一时间制住了被登仙梯驱逐出来的紫衣女子,此时她已不再掩饰自己身上的魔气,再抬头时俨然已经是个魅态十足的魔女。 心中担忧还在登仙梯上的柳眠,修业不欲与她多费唇舌,狠戾地掐住她脖子开口就是逼问:“谁派你来的,登仙梯上,你对她做了什么?说!” 生死就在一念之间,紫衣魔女被掐着脖子面色涨红说不出话来,便用了传音:“魔尊说要让你尝一尝她当年的痛苦!” 传音完毕,突然诡异地挤出一个笑来,猛地自爆了身躯。 紫衣魔女的修为虽比不得修业,但自爆威力不小,修业防备不足,还是不免受到了一些冲击,捂着胸口倒退几步。 等到他再定睛看时,原地只剩下一条带血的紫色狐尾,断尾求生,既然肯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此刻怕是已经逃出生天。 “竟是九尾一族!”修业摄过狐尾抓在手中,咬牙切齿。 对方早有准备,只怕再派人追意义已经不大了,高阶法宝一用,几息之间连老巢都可遁回。 虽则如此,修业还是去与玄霖说明了情况,派出执法堂追捕,随后又去关注登仙梯上柳眠的情况。 此时她虽委顿在地,但面色已经不似先前难看,整个人还是一动不动,显然是尚未通过幻境考验,但登仙梯又没有将她驱逐出来,说明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此时此刻,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话分两头,修业所料不错,紫衣魔女经历过多次遁走传送,此刻已经回到魔尊座下。 “魅姬已完成魔尊吩咐,特来复命!” 如今的魔尊冥夜正是当初一手将灵溪推上魔尊之位的左护法,他仿佛对灵溪有着某种异样的感情,灵溪还在时,他愿意受灵溪约束,隐忍不发,如今灵溪已经飞升,可没人再能约束他了。 当年玄霜和灵溪之间受尽磋磨,“罪魁祸首”就是修业,他不只强烈反对两人在一起,给玄霜介绍其他身份地位更匹配的仙子,给玄霜喂忘情水,还曾经以勾结魔修为借口,当众对灵溪用刑,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眼下听了九尾紫狐魅姬的复命,冥夜摩挲着象征魔尊之位的扳指,阴恻恻地笑了:“修业老匹夫,本尊便让你尝尝你最不耻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滋味!” 6、第一位老古板 6 幻境当中,柳眠抛下青阳和婚礼现场的一众同门、宾客,毅然决然跟修业回了天衍峰。 修业这个人不肯承认自己的感情时,总是端着副长辈的架子,满口身份礼教,顾虑这顾虑那的,叫人看得不爽利。 一旦被逼着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倒还跟看开了似的,完全换了一副性子,不再把她当成晚辈弟子,而是当作伴侣来呵护,别有一番浪漫体贴。 他会在读书时给她讲解志怪故事,写字时手把手带着她描红,作画时眼里笔下全是她。 会在清晨为她描眉,夜晚为她梳发,日照时为她打伞,起风时为她添衣,甚至会为她洗手作羹汤。 天衍峰上季节不明朗,常年景致单调,修业便为她摆了一个四季阵法,几日之内遍历春夏秋冬。 春日携手踏青,放鸳扑蝶。夏日泛舟赏荷,棚下纳凉。秋日撒网垂钓,凭轩闲谈。冬日踏雪寻梅,泥炉煨酒。 一日修业应玄霖宗主之邀离开半日,回来后便带她离开了凌霄宗,外出游历。 有道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们一同走过东海之滨,看波涛汹涌,踏足极北冰川,依偎取暖,探索过西方沙漠,也涉足南方雨林。 从女子的视角来看,修业不失为一个知情识趣又知冷知热的好伴侣,但是当他站在节日的城楼,在各式各样绚烂的烟花下向她承诺再也不回凌霄宗,只愿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时,她却微笑着拒绝了。 这段日子感情上她确实十分自在愉快,修业愿意抛下身外的一切,给她足够的耐心,为她将百炼钢华为绕指柔,着实令人招架不住。 理智却告诉她这不是真的,真正的修业绝对不会是这样的性格,否则当初玄霜仙尊和灵溪仙子之间不至于会那么波折重重。 最起码,修业绝对舍不得放下凌霄宗的一切! 幻境定格在她微笑拒绝的那一刻,绚烂的烟火、热闹的人群以及近在咫尺满眼温和坚定的修业,全部寸寸皲裂,消散于无形。 与此同时,登仙梯上委顿在地的柳眠睁开了眸子。 她一有动作,一直在关注她的修业就察觉到了,此后更是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柳眠一清醒,就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不只是从原来的站姿变为现在跌倒在地,而且识海中被植入了异物——一块散发着魔气的紫色晶体。 这紫魔晶所在的位置极其隐秘,若非她活了两世神识不同旁人,还真不一定能察觉到,本想就此隔绝抽离,但是当她察觉到紫魔晶上散发的浓重魅息后便改了主意,甚至将这东西藏到了识海更加隐秘的位置。 若她所料不错,这块紫魔晶日后或许还能帮她一个大忙。 于是她做出一副经历过幻境修整蓄力的样子,在短暂的修整过后,便站起来继续往登仙梯上走。 这一回一切顺利,也没有再遇到幻境,约莫小半日后便登顶成功,完成了本次的入门试炼。 她一登顶,就被早已守在登仙梯出口的修业拉过去上上下下检查了好几遍,无奈什么也没有发现,又让玄霖、精通医丹之术的玄霏等人都一一看遍,皆没有发现异常。 无法之下,修业只能将前事简要告知,并问柳眠:“你可感觉到异常?” 柳眠闻言闭目装模作样感受了一会儿,睁开眼后疑惑地道:“并无异样。” 既如此,修业只能与玄霖等人道别,先把她带回天衍峰多加看顾,如有异常再行计较。 至于完成入门试炼以后的测试根骨等流程,柳眠都没有参与,再说她的根骨本就是经过修业认证的,能够直指飞升的绝佳根骨,也不需要再测试一遍了。 回到天衍峰以后,一连好几日都相安无事,修业让柳眠暂时不要去宗门学堂,以免发生点什么他鞭长莫及。 期间青阳听说了登仙梯试炼那日的事情来探望过一次,修业只道柳眠无事,又借口她正在修炼,不便见客,打发青阳回去了。 话又说回来,这几日柳眠虽然无事,但修业却感觉她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仿佛是……偶尔有几次,那瞧人的眼神媚得有些勾人,又有那么几次,走起路来腰肢扭动幅度有点大。 但又仿佛是错觉。 修业近日着实苦恼,徒弟虽然变得有些奇怪,但他又抓不住具体的症结,便是这些行为上的异常,他也不是很确定,因为每每感觉异样,再去看时又没什么问题。 毕竟男女有别,眠儿如今长大了,他为人师长,也不能总盯着眠儿瞧,于是就更加难以捉摸了。 他的这些疑虑在柳眠看来却是如有天助。 他的感觉没有错,自登仙梯回来以后,柳眠确实在有意无意地给他抛媚眼,也有几次在他面前扭腰摆臀,但这些都不是柳眠的本意,她是被识海里那块紫魔晶控制了。 或者说,她是故意被那块紫魔晶所“控制”的!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约莫半个月。 修业近日是愈发不敢拿“正眼”看柳眠了,某些行为被紫魔晶“控制”以后,她的一举一动越来越风情万种,充满魅惑,加之她本就是明艳妩媚的长相,与这些异常举止相得益彰,勾得人心里发慌。 时日一久,修业也渐渐回过味儿来了,那九尾一族的紫衣魔女必定对柳眠动了手脚,只是动得隐秘让人查不出端倪。 这两日修业正在考虑是否让玄霏再来替柳眠诊治一二,但是他也有顾虑,一时未能成行。 只这么一耽搁,天衍峰上就发生了令他痛悔不已的事情。 那夜如往常一样,师徒两人各自在屋里修息。 子时前后,本该在自己屋里的柳眠突然衣衫不整、香肩半露地出现在修业屋外,而且修为比她高得多的修业竟然一无所觉。 识海紫魔晶突然飞射而出,冲向修业屋里无声炸开,下一刻,柳眠推门而入,房门自动阖拢。 残烛影动照良辰,我见犹怜绝代人。 紫魔晶作用之下,修业完全丧失了理智,近千年未尝过女人滋味的男人几乎疯了。 女人妩媚妖娆,极近纠缠,熟透了的花骨朵在男人的混乱攻势下彻底绽放。 榻下,蓝色道袍与糜丽红衣交叠缠绕,宛若一体。 一整夜的狂风骤雨,落红和尘,至晨方歇。 7、第一位老古板 7 元阳与元阴的交融将两人的修为都拔高了一截,修业本就是修为高深的仙尊,进步不甚明显,柳眠才筑基一年,只这一夜功夫,便已进阶到筑基中期。 一夜狂乱尚无所觉,清醒以后却无法不直面问题。 修业是先醒过来的,察觉到怀里柔软的触感,他一瞬间僵直了身体,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就连呼吸也放缓到极致。 修士记忆绝佳,哪怕昨夜失了理智,此刻回想起来,那些迷乱放纵依然历历在目。 此情此景过于尴尬,为了让自己少犯些错,他刻意忽略怀中佳人,又惊又悔之余,反倒沉下了心思,此前那些不同寻常之处也一一浮现在脑海。 从登仙梯试炼紫衣魔女出现开始,她被驱逐出登仙梯之前分明是对柳眠出手了,可是柳眠除了在登仙梯上跌倒,其他却检查不出任何问题。 返回天衍峰以后,她开始出现似是而非的异常行为,他不确定这些行为是否是他的错觉,一直没有再为她检查。 直到昨夜,他屋里突然出现一枚充满魔息的紫色晶体,又瞬间爆裂开来,他猝不及防,被魔魅之息迷了心智,紧随其后的便是她风情万种推门而入。 这一环扣一环,若非有人刻意为之,他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巧。 还有眠儿,是他亲自教导、看着长大的,绝不可能做这种自甘堕落引诱师长的事情! 是那个九尾一族的紫衣魔女!魅惑手段可是这一族的看家本领! 思及紫衣魔女断尾逃生前那句话——“魔尊说要让你尝一尝她当年的痛苦!” 如今想来,魔尊会为谁报复他?必然是为了灵溪! 恐怕连日来眠儿的一系列异常行为,也是被那紫衣魔女的手段迷了心智,眠儿是受了他的连累! 可恨他竟直到现在才察觉! 而且眠儿本可以不参加入门试炼,是他让她去的,却因此给了这帮魔人可乘之机,是他害了眠儿! 眼下,大错已经铸成。 此时怀中人骤乱的呼吸和轻微的颤动唤回了他的思绪,他是被暗算了,可眠儿更是无辜的,她才是真正吃了大亏的那个。 她正值妙龄,是女子最好的年华,却在这种情况下屈就了他,损失了女子最宝贵的东西。 易地而处,如果侮辱她的是旁的男子,他身为师长真是将人剐了的心都有,可偏偏欺侮她的是他自己。 修业一时愧疚,一时心疼,一时愤恨,一时怜惜,心里真真是五味杂陈。 但是怀里分明已经醒来,却不敢睁眼,反而在微微颤抖的人,却又让他心软到极致。罢了,眼下还是先安抚好她,再谈其他。 于是默默撤回了云锦蚕丝被下搂住她纤腰的手臂,目不斜视起身下榻,然而见到纠缠在一起满地狼籍的衣物,眼角又狠狠抽动了一下。 他及时稳住心境,俯身拾起她的衣裳轻轻放在床沿,温和地道:“先把衣裳穿好罢。”随后自己也拾起衣裳去屏风后头穿戴。 一时两厢无言,屋里只剩下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声音。 修士穿戴衣裳原本只要掐个法诀,眨眼便能完成,此刻却被两人硬生生磨了一柱香时间,修业是听着柳眠这边停止了响动,又过了一会儿才从屏风后头出来的。 他给了她足够的平复心情的时间。 “师父,我……”见修业出来,柳眠咬了咬下唇,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在修业主动缓解了她的尴尬:“昨夜的事情是为师对不住你,委屈你了。” 既然修业都这么坦率了,她也没必要再扭捏下去:“是眠儿不好,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察觉到魔修的诡计,受他们利用,还连累了师父。” “此事不怪你,魔尊真正想要报复的人是为师,你……你只是无辜被牵连。” 柳眠闻言瞪大了眼眸,好似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反问:“怎会?即便是想报复,又为何要用这种方法……”她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近乎呢喃。 这般情态看在修业眼里,就是委屈极了。 谁说不是呢,这种事情搁谁身上不委屈? 修业略显不自在地掩唇轻咳两声:“此事往后再与你详说,眼下为师先来替你看看,那魔女是否还在你身上留下了其他手段。” “好。”柳眠从善如流,几步走到修业跟前。 “当时为师和玄霖、玄霏等人都为你检查过,皆没有发现异常,如今想来,那魔女怕是在你识海里动了手脚。你放松些,让为师的神识进你识海一观。” 识海是极私密的地方,若无本人同意,旁人不可擅闯,否则就是结仇。 见柳眠点了头,放松下来,修业才将额头轻轻与她相触,便在这一刻,两人都有些僵硬。 想来也是可笑,原本还算亲近的两个人,经历了昨夜那件事后,反倒生疏至此。 修业也察觉到了这点,便快刀斩乱麻,快速而不失细致地将柳眠的识海搜索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便立刻将神识退出,后退一步道:“想来所有的手段都已用尽,识海里没有问题了。” 柳眠勉强笑笑:“这就好。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修业微怔,随后颔首:“回去吧,回去吧,如还有不适随时唤为师,为师一直都在。”说完甚至亲自去为她开了门。 柳眠仍是笑笑,道了声:“好。”步履匆匆逃也似的离开了。 修业却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她远去,直到再也瞧不见她的背影,还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8、第一位老古板 8 确认紫衣魔女留下的隐患已经全部消除,修业也就不再限制柳眠离开天衍峰。 翌日,柳眠给修业发了张传音符,得到首肯,就下了天衍峰去宗门学堂了。 此次入门试炼新招收的弟子已全数进宗门学堂上课,柳眠在学堂也见到不少新面孔。 新弟子年纪大小不等,有不到十岁的小萝卜头,也有二十来岁的青年,有几个看起来还挺眼熟,估计是在入门试炼时打过好几次照面。 凌霄宗有师承或者已经筑基的弟子可以不用到宗门学堂上课,允许自己领悟修炼,当然想要到学堂学习更多技能,向修为更高的前辈请教也可以。 修为达到金丹期,就可以成为学堂老师,教授弟子,赚取宗门贡献了。 柳眠已经在学堂混了这么多年,自然轻车熟路,寻到自己惯常的位置坐下,与交情不错的同门打了招呼,又与新弟子们互相结识。 她素来人缘好,这次在登仙梯上出了事,一连半月没有露面儿,这次一出现就被大家追问是否安好。 她在天衍峰上修养的这几日倒也不是无人担心,实在是修业那里只有青阳敢去问询,如今回到学堂,自然要被同门格外关心。 她脾气很好地一一作答,也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意,甚至还花蝴蝶似的在讲台上转了个圈儿,红色衣摆在身侧划出翩然弧线,身体力行地表示自己无碍。 这一幕被走进教室的玄霏瞧了个正着,玄霏外表看起来是个温文尔雅的青年,实则也是数百高龄了,半步元婴修为。 见她如此招摇,便轻咳两声提醒她注意场合,她半点不见窘迫,反而笑嘻嘻唤了声“玄霏师兄”,十分自然地回到座位坐好。 玄霏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走上讲台开始今日的课程,这节课讲的是炼丹,许是考虑到有新弟子听课,讲得并不深奥。 一上课就是半日辰光,因大部分内容柳眠都懂,课堂上便不自觉地频频走神,以至于下课后还被玄霏单独叫了出去。 他以为柳眠上课走神是因为身体原因,便说要再替她检查一下,却被柳眠笑着婉拒了。 “师父已经看过,没有问题才允我出来的,玄霏师兄不是连师父都信不过吧?” 既如此,玄霏也不能强求,只关切道:“若还有不适可随时来天仪峰寻我,总归我那儿的好丹好药绝不会吝啬。” 柳眠一听还来劲儿了,假意捂着额头“哎哟哎哟”叫唤两声:“不知怎么的,听你这一说头还真有点儿头疼,”她龇着牙颤颤巍巍朝玄霏伸出手,“却不知师兄能给点儿什么好丹,极品的养颜丹不知有没有,虽身体没有大碍,这些日子提心吊胆总归劳神,脸色是不是没有以前好了?眼角仿佛也有细纹了。” 玄霏无奈摇头,轻敲她脑袋,失笑:“就没见过你这样儿盼着自己不好的,放心吧,我看你面色红润,活蹦乱跳,好得很。得了,你要不放心,师兄再替你诊诊。”说着还真挽起袖子准备动手。 柳眠如今可不敢让他诊治,他一诊治定能看出她元阴已失,通过登仙梯试炼时还好好的,在天衍峰关了半个月就失了元阴,这事儿若让旁人知晓可就说不清了。 于是赶紧恢复正常,假意嗔怪:“这真不用,刚还说好丹好药绝不吝啬呢,这不,想从师兄手里淘几粒丹药也不容易。” 玄霏轻哼:“你这是简单淘几粒丹药的事儿?张口就要极品丹,你可知极品养颜丹市面儿上都是什么价?” 一看事情有门儿,柳眠的彩虹屁说来就来:“极品丹对于旁的丹师自然不易,对师兄而言不是随手可炼么。再说了,这好丹配美人嘛,师兄的极品养颜丹给我可一点也不浪费。” 玄霏摸摸下巴打量了她一会儿,末了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的极品丹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人嘛……”他拖长了语调,摆明了吊柳眠的胃口。 柳眠正欲再接再厉,好歹扒拉出一粒来,女孩子总归爱美,养颜美容的丹药再多也不嫌,冷不丁儿听见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师叔看来是没事儿了,精神头好得很。” 柳眠一转头,来人果然是青阳,下节正好是他的剑术课。 “玄霏师兄。”青阳不忘与玄霏打招呼。 玄霏也笑着与青阳点点头,许是不想耽误青阳上课,便朝柳眠一挑眉:“这极品丹可不能轻易给,想要的话,改日来我这儿当两日丹童才成。” 虽则如此,倒也不让柳眠空手而归,临走前还是抛给她一个瓷白的小瓶子:“这里头是上品养颜丹,权当送你玩儿了。” 柳眠握着丹瓶喜笑颜开:“师兄大气,那你可准备好丹药等着我啊,我赶明儿就来!” 玄霏一走,柳眠喜滋滋地就糖豆似的啃了一粒上品养颜丹,丹药入腹只觉浑身通泰,血流通畅,她赶紧捧着脸问青阳:“师侄你来替我瞧瞧,可是比往日好看了?” 青阳心中也是无奈,不过见她这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也知她身体应是无碍,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算是落地了。 看着一脸期待的柳眠,他还真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这一看,当真发觉她眉眼之间与往日有些不同了,但是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于是只能将之归因为方才那粒上品养颜丹的功效。 “师侄,怎么样嘛!”见他一脸认真愣着不动,柳眠不由催促,“可别被我迷住啦!” 青阳眼神一闪,目光转向别处,口里只道:“好看。” 柳眠这才心满意足地去了剑术课的上课地点。 此时其他同门已经都到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也有在场上比划的,柳眠也寻了个同门过了几招。 约莫一柱香后青阳才来。 这节课上青阳一个一个挑人出来练招,见那些新弟子异常兴奋的样子,柳眠就近找人问了才知道,他这是头一回来给新弟子们上课。 身边还有人窃窃私语讨论:“据说青阳师叔乃是飞升仙人的血脉!” “可不是嘛,听师姐说青阳师叔的父亲还是前任宗主。” “青阳师叔使剑的样子好帅呀!” “我辈修行中人正该如此,仗剑江湖!” 柳眠听得好笑,这几个倒霉孩子,难道没有注意到青阳的眼神已经往这里瞥了吗? 于是在接下来的课程当中,他们几个果然被青阳拎出去虐得不轻,还美其名曰是“给新弟子好好上一课”! 这节剑术课一结束,学堂也就放学了。 见青阳要走,柳眠赶紧叫住他:“可能陪我去趟坊市一趟,师父已经应允我外出啦。” 可是此前登仙梯的事令人心有余悸,而且事情才过去半月,为了柳眠的安全着想,青阳不太想在这个时候带她出去。 见他神情犹豫,柳眠便道:“反正我如今已经可以自己外出了,你不陪我也没事,我自己去。唉,亏我还想着去坊市换银子还你呢!” “这点银子不还也没事。”不过青阳最终还是答应了,如果不答应,他怕她当真自己一个人去,若真如此,还不如他陪着,也能保护她。 当然,如果早知柳眠约他去坊市是去喝酒的,他肯定不会同意,只是身在酒楼,桌上放满了酒壶,已经说什么都晚了。 青阳不知道柳眠为何要来借酒浇愁,他向来阻止不了她,也不知该如何阻止。 无法阻止,便只能守好她。 酒过三巡,已是亥时。 柳眠话也不说,一味喝酒,直到喝得烂醉,面色飞红,艳丽犹如晚霞,这才嚷着要回去。 青阳正愁该怎么把她送回去,她已经自发自觉跳到他的背上,并且死死扒着他。 青阳无法,只能背着她,用一件船形法宝飞回凌霄宗。 回到宗门已是子时,青阳想着此时把烂醉的她送回天衍峰,恐怕修业见了少不得要责怪,心想要不先带她回天照峰修整一晚,明日再回。 偏偏就在这时收到了修业的传音,让他把人送回天衍峰。 青阳只能再掉转方向往天衍峰去。 又是上回被堵住的山脚,修业不知何时等在这里的,眼见被青阳背出来满身酒气的柳眠,面色沉如锅底。 青阳下意识地替她辩解一二:“小师叔她许是心情不好,这才多饮了几杯,师伯祖莫怪。” “知道了,交给我吧。眠儿任性,今日辛苦你了。”说着便强行把柳眠从青阳背上拎了下来,“你先回去吧。” “师伯祖……”见修业情绪不好,青阳欲言又止,生怕柳眠回去就要受罚。 修业却不再与他多言,又道了声:“回吧。”便拎着柳眠消失在山脚。 既如此,青阳只能心怀隐忧先回天照峰,想着明日再来看她,他不知道的是一离开他的视线,修业已经改拎为抱,心疼之色溢于言表,没有半点责罚的意思。 柳眠早先被青阳送回来的时候除了死死趴在他背上扒不下来,其他方面倒没有作妖,如今到了修业怀里,又是呕吐又是默默流泪,闹腾个不朽,也把修业折腾得够呛,直到寅时初才眼角带泪睡了过去。 她狠狠闹了这一场,倒是睡得昏天黑地一了百了,修业却在她床头一夜枯坐到天明,期间数次替她将眼角的泪抹去,又是心疼又是内疚,动作轻柔到极致,生怕碰碎了瓷娃娃似的。 9、第一位老古板 9 修业在柳眠床头一直坐到天明,直到看见柳眠有快要醒转的迹象,才隐去身形迅速离开。 他下意识的不想要柳眠知道自己在她床头守了一夜。 没过多久,柳眠果然睁开眼眸,揉着额头驱散宿醉的晕眩,思绪空白了一瞬,随后昨夜的种种便尽皆忆起。 她用手背覆住眼眸,快速将修业的行为回想了一遍,又伸手摸了摸床沿的位置,察觉到那处的温热尚未散尽,唇角微弯,无声一笑。 如此,便又歇息了一会儿,等到困意全部消散,才懒洋洋地起身走出房间,在院里伸展腿脚活动身体。 此时从山下飞来一张传音符,里头是青阳的声音,说是如果她醒了,便去天衍峰山脚寻他。 柳眠当即给自己施了一个清洁术,大致理了理头发衣裳,下山去找青阳了。 他果然如传音符所说在山脚等她,见她全须全尾的下来,大松一口气,看昨夜修业师伯祖那脸色,他还以为她会受罚。 柳眠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抿嘴一笑,明艳活泼:“放心吧,我没事儿了,昨夜我可吐了他一身!”说着还悄悄用手指朝天衍峰上示意一下,“眼下指不定还生着气呢,我得先回去哄哄他。” 青阳听得愣愣的,直觉有些不大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清楚,又见柳眠朝他挥了挥手,留下一句“昨日的事儿我记着你的好”,附带一个迷人的笑,一溜烟儿跑了回去。 他本就是来看看她是否安好,既然确认了无事,又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青山之间,便回了天照峰。 柳眠辞别青阳回到天衍峰上,却见一醒来就不见人影的修业又出现了,面色淡淡负手站在她门口,显然是在等她。 她不惊反笑,把玩着一缕长发,暧昧又玩味:“师父怎么又舍得出现啦?不与眠儿玩儿躲猫猫了?” 她说得如此直白又暧昧,修业一张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下意识地强肃了面色,摆出一副严师的架子:“又去见他了?忘记昨日夜里有多难受了?” 他不提青阳还好,一提起青阳,展现出来的效果非但不似训诫,反而是满满的“醋味”。 话说出口他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一时大是尴尬,掩饰般轻咳两声,强作镇定。 如此便正中柳眠下怀,在修行上他确实是修为高深的仙尊,在凌霄宗也是地位超然的师祖辈,可是在感情上,他作为一个中年入道,修行近千年还留着元阳之身的男人,也是生涩稚嫩得很,说不定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柳眠以有心算无心,优势倍增! 于是她愈发得寸进尺,言语之间全是在为青阳开脱:“师父可别冤枉了青阳师侄,是我寻他陪我的,他也是到了坊市酒楼才知我这一次出去是为喝酒。” 眼见修业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话锋一转又吃吃笑道:“师父难道不知我为何借酒浇愁?” 一听这话,修业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连眼神也不敢往她身上放,只别开头道:“你若心里难受,只管怪到为师身上,又何必去折磨自己。” “可你是师父呀,眠儿又怎敢当真对师父不敬!”她脱口而出,就跟心里是当真这么想似的。 修业听得既愧且羞,一时语塞。 她见好就收,顾虑到修业的情绪,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情:“不如师父与我说说为何魔尊不惜如此耗费周折来报复你?” 修业求之不得,不过一直这么站着说话也不是个事儿,便带柳眠去山顶亭子里详说。 山顶视野无遮,天高野阔,一望无际,让人心情也跟着开阔起来。 修业应了柳眠所求,将她想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他的故事没有从玄霜和灵溪的渊源开始,而是从他自己入道开始。 他出生于凡俗耕读之家,自小便以读圣贤书考取功名为国效力为目标,落榜那几年也曾在学塾教过学生,而立之年中了进士,在翰林院修过几年书。 翰林院典籍孤本汗牛充栋,他机缘巧合之下翻出了一本修行秘籍,这么巧他自身根骨又十分不错,便误打误撞入了道。 修行以后无人指导遇到瓶颈,他索性挂冠而去,遍访名山大川,终于拜入凌霄宗时任宗主玉蓬道人门下。 彼时的凌霄宗还不像现在这样名声大噪门徒众多,宗门占地也没有现在这么大,整个宗门除了宗主玉蓬,便只有宗主师妹玉蕴,以及拜入玉蓬座下的修业三人。 玉蓬和玉蕴既是师兄妹,又是一对道侣。 凌霄宗门人虽少,却有底蕴传承,修业根骨不错,玉蓬起了爱才之心,对他精心指导,不出数年他便顺利筑基。 也是在那一年,玉蓬和玉蕴孕育了一个血脉传人,也就是他唯一的师弟修性。 后来门人稀少的凌霄宗不知怎么就招了人的眼,传言宗门里藏了秘境,被群起围攻,玉蓬玉蕴拼死护他们出逃,伤重力竭而亡,去世前把凌霄宗代代相传的秘境之钥交到他们手里,让他们一定要保住宗门传承,将宗门发扬光大。 为实现师长遗志,他和修性两人利用秘境资源进行了复仇和重建宗门,过程长达数百年,终于将凌霄宗一点一点建强,宗主之位一直是修性在坐。 后来修性也结了道侣,生下了玄霜,又收下玄霖做亲传弟子,可惜玄霜母亲生他时亏空了身体,几年后在外出游历时不慎陨落,修性也碎丹凝婴失败,陨落在心魔劫当中。 此后他辅佐玄霜继承宗主之位,继续治理已经跻身大宗门之列的凌霄宗。玄霜根骨极佳,修行也十分争气,令他很是欣慰。 又是数百年时光倏忽而过,直到玄霜收下一个名叫灵溪的女弟子,事情逐渐走向无法控制的境地。 头几年灵溪还小,玄霜在天照峰上单独教导灵溪,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直到灵溪成功筑基,被允许下天照峰,冷眼旁观之下他发现灵溪竟然对玄霜生出了了不得的情愫,更让他生气的是玄霜对灵溪也十分不同。 他座下弟子众多,为人师长应该怎样对待弟子,他一清二楚,玄霜那些日子的所做所为,已不仅仅是师长这么单纯。 起先他还想把玄霜掰回正道,为他介绍了不少身份地位修为合适的仙子,也尽量将灵溪支开,想着时间一久也许就没事了。 那时正值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多事之秋,魔修也蠢蠢欲动,四处犯案,与此同时,天机峰竟然测出灵溪会是未来的魔尊! 天机峰卜算从未出过差错,他将此事与玄霜商议,玄霜竟然执迷不悟,一意为灵溪开脱,此后又发生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矛头直指灵溪。 他再也不能容忍玄霜对灵溪表面严厉实则纵容的行为,此举极有可能会毁了凌霄宗。 他和修性殚精竭虑数百年,才将凌霄宗发展壮大,玄霜虽然是宗主,却没有经历过当年那些岁月,也无法体会他和修性当年既要复仇又要重建宗门的艰辛。 玄霜出生时凌霄宗已经是个大宗门,作为宗主之子,在修性陨落后继承宗主之位,很大程度上是享受了现成的果实。 守业不知创业苦,他摸不准在玄霜心里灵溪和凌霄宗孰轻孰重,为了凌霄宗的基业着想,索性想法子给玄霜喂了忘情水,又将灵溪永生永世禁锢住,防止她生变。 不想千防万防还是被灵溪逃了出去,再出现时,她已继承了魔尊之位,带领魔修大举入侵,与玄霜又是几番纠葛。 再后来就是仙魔大战前夕,玄霜险些以身殉道,促使忘情水失效,灵溪幡然醒悟,约束了魔道,散功重修,最终与玄霜结成道侣,隐居在天照峰,玄霜也将宗主之位传给师弟玄霖。 他千防万防,却助推了灵溪成魔的进程,又险些害了玄霜,最终却是他们二人约束了魔道,护住了宗门。 思及近千年来的种种,他颇感心灰,便遣散门下弟子,自闭于天衍峰。 数十年后,玄霜和灵溪生下青阳,精心教导,玄霖也有意将青阳当做下一任宗主培养。 百年后,玄霜和灵溪双双飞升,天降祥瑞,普天同庆,凌霄宗也顺势成为名副其实的正道魁首。 至于魔尊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来报复他,自然是因为他当年伤害过灵溪,又对玄霜和灵溪这段感情深恶痛绝。 魔尊与灵溪关系很好,这一点从灵溪散功前将魔尊之位交到他手上便可见一斑,灵溪在时,他不欲令灵溪为难,一直按兵不动。 如今灵溪已经飞升,他又恰好收了柳眠这个女徒弟,魔尊用这种手段来令他愧疚难受又无力,也无可厚非,只是无辜带累了柳眠。 修业似乎从未与旁人说起过这些,一开了闸,便说得推心置腹起来。 柳眠从前只知玄霜和灵溪的故事,从未刻意去了解过修业活了这么多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如今听他讲了,竟生出一种了解之同情的感觉。 沉默片刻,她突然凑近修业,红唇轻扬:“师父若是觉得委屈了眠儿,不如弥补一二如何?” 修业微愣:“如何弥补?” 柳眠轻轻哼笑一下,明媚直接,却又撩得人心颤:“眠儿身子都给了师父了,师父何不效法玄霜仙尊,娶眠儿为妻?” 10、第一位老古板 10 不等修业反应,柳眠继续道:“同为师徒,玄霜仙尊与灵溪仙子结为道侣,携手飞升,还被传为美谈。再说魔尊如此设计是为报复师父,师父为此愧疚难受便是真如了他的意,何不开开心心娶了眠儿,让他算计落空?” 修业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荒唐,他还没有从师徒的身份里转过弯来,纵使玄霜和灵溪最后的结局是美好的,纵使他和眠儿之间已经逾越了雷池,可是在他的观念里,师徒相恋依然是错的。 何为师父?如师如父,他自问这些年来对眠儿便是如此,他爱惜她的根骨,从小把她养大,精心指点,悉心教导,盼着她能够走到飞升那一步。 可是现在,眠儿却让他娶她? 修业知道自己确实十分对不住柳眠,可是这谈婚论嫁如何能行?他已经错了一次,怎能一错再错?与其如此,他宁愿在其他方面补偿。 没有从修业这儿得到回应,柳眠面上的明媚之色渐渐消散,转而浮上几分郁色:“可眠儿已经是师父的人了。” 她在陈述一个事实,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既然已经和他做了那种事情,便是非君不嫁。 修业却只是侧了头不去看她,半晌,叹息着道:“你我不可一错再错。” 再说,你我若成了亲,青阳又该如何?不过他思虑再三,到底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 柳眠闻言也是沉默良久,最终却轻快地笑了笑:“没事,师父,这强扭的瓜总是不甜。师父您不必为了眠儿勉强自己,眠儿其实也不是很想嫁人的,眠儿想外出游历,去天南海北走走看看,走得多了,看得多了,很快就会没事了。” 除了那一件事,修业也没什么不能答应她的了,何况她如今已经筑基,按照门规本就可以外出游历了,修行修行,既要修,也要行,外出游历也有利于提升心境,增长修为。 更何况他们如今这样,总在天衍峰上一道住着也是尴尬,分开一阵也好,他其实也需要些时间好好理一理头绪,给眠儿一个交代。 还有魔尊那边,既然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他总不能就这么算了,眠儿外出了也好,有些事情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归隐多年不问世事,他们莫非真当他是软性子不成? 这么想着,修业便同意了她外出游历,抛却先前那点尴尬,一心叮嘱她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不可逞强斗狠,也别太出风头,实在打不过便赶紧逃。 最后还不放心,略略压低了声音不自在地道:“你生得好看,必要时可以把容貌遮掩一二,避免节外生枝,也方便行走。” 叮嘱完,便带她回去点了魂灯,并把魂灯随身携带,这样日后她生命垂危或者……陨落,他都能感应到,并按照魂灯的指引前去救她,或者为她报仇。 当然,他希望为她报仇的那天永远不会到来。 柳眠自是一副乖乖听话的好徒弟样,泰然自若地收了修业为她准备的各式保命防身逃跑的法宝符箓,以及足够的灵石,最后郑重其事地与修业道了别,保证自己一定会小心谨慎安全回来。 话到最后修业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就是“注意安全”,做师父的,弟子出门在外总归免不了操心。 反倒是柳眠,早就一扫先前郁色,高高兴兴地收拾行囊,发传音符与青阳道别,准备出门。 修业看在眼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直到柳眠离开半日,他恍惚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想法,她该不会是为了让他答应她外出游历,才搞了这么一出吧? 不管修业这边怎么想,已经天高皇帝远撒了欢的柳眠是不会知道的。 半年后修业悄无声息外出了一趟,回来时受了重伤,修养了数年才痊愈。 不过这伤受得也不亏,魔尊伤得比他重。 也许是心境上有所提升,那十年闭关后他的修为已臻至化境,后来又得了柳眠的元阴,对付魔尊便更有把握。 不过魔尊到底不是吃素的,修为手段都十分了得,缠斗之间为了阻止魔尊逃跑,他拼着受伤,硬是折去了魔尊半条命,伤了他的根本,这往后,他的处境怕是不会太妙了。 柳眠这一走就是二十年,一次也没有回过凌霄宗,修业也没有催过她。 二十年间,她走遍了大江南北,亲自用双足丈量大好河山的感觉和登仙梯幻境里大不相同,尤其是眼下所处的这个世界,奇幻诡绝,异彩纷呈。 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是福是祸当真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 二十年来,她看遍世情,体验百态,心境开阔,修为大涨。 尝试过“两脚踏翻尘世路,以天为盖地为炉”的洒脱,体验过“纵有狂风拔地起,我亦乘风破万里”的恣意,见证“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的市井烟火,也享受“我来携酒醉其下,卧看千峰秋月明”的宁静幽远。 有过“一壶浊酒喜相逢”的欣喜,也爱“旁观拍手笑疏狂”的极情,亲历过“东君擎出牡丹来,燕歌无间声相继”的众星捧月,也投身过“星月交辉照官仪,金殿珠帘掩昼光”的波诡云谲。 她去东海深处搏击风浪,去极北冰川撸毛绒绒,去无尽沙漠寻秘探险,去巫蛊族地增长见闻。 曾在灯帘翠幕的繁华尽处做过花魁,邂逅名门公子风流文人,享受一掷千金狂热追捧,将明艳妩媚的容貌身段展现到极致。 曾在深宫内苑救助过无依无靠的冷宫小皇子,蓦然回首故地重游,少年天子尊她为帝师,力排众议让她以女子之身登临朝堂。 途中她还遇到过青阳,携帅同游,趣味无穷,但青阳被玄霖宗主召唤,不得不暂时分手,各自奔赴,相约凌霄再会。 前世做牛做马的郁郁在今生的恣意狂乐当中渐渐消散,远在宗门的修业却在日复一日的愧疚思念当中日益深陷,自责自咎,进退两难。 11、第一位老古板 11 再一次被迫从打坐状态中退出,修业已经习以为常,不再逼着自己打坐修炼,负手走出内室,仰头望向无际的苍穹。 同一片夜空,同一轮明月,不知眠儿如今又身在何处? 距离上一次传讯回来已经过去三年,那时她说在凡俗的某个国度做女官,深受皇帝器重,如今不知是否还停留在朝堂。 她这一走,便是整整二十年没有回来过,唯有几年一次的传讯,让他知道她平安无事,修为进大进。 也曾想过她许是还在介意他当日的拒绝,所以才一去二十年也不肯回头,又觉得也许不是,她当时高高兴兴地外出游历,看不出一点介怀的痕迹。 但谁又能知道,她当时的情态不是特意做给他看的? 这些年来他心里时时惦念她,当初心血来潮收下她是有感于玄霜和灵溪的飞升,自己也想培养出一个有望飞升的弟子,未曾想后来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他手里有她的魂灯,也不是不能凭着魂灯牵引去寻她,可是每每走出这一步之前,却又犹豫了,他凭什么去寻她,寻到她之后,又该如何? 于是这一耽搁就到了现在,他也依然独自守在天衍峰。 近来不知怎的仿佛是愈发思念她了,打坐修炼时也经常心绪浮动无法安宁,思及此,修业的心跳突然漏掉了半拍。 他抬手轻轻抚上心口的位置,唇角不经意地流露几分苦涩无奈,所谓作茧自缚,便是如此吧。 微微摇了摇头,他转身准备回房,突然一种极致的紧迫感袭上心头,他顿住脚步,下一刻,柳眠离宗游历前他亲自为她点的魂灯已经出现在掌心。 以往火焰旺盛的魂灯眼下突然黯淡了许多,中心那朵小火苗极速缩减成了黄豆大小,瞧着情况极为不妙。 修业心头一时警铃大作,眉心紧蹙,眠儿出事了! 然而不等他打出法诀,不管不顾地循着魂灯的牵引去救她,岌岌可危的黄豆火苗便彻底熄灭了,空余一缕青烟袅袅,触目惊心。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修业一点准备也没有,惊急交加之下只觉喉头一股腥甜之味涌上,来不及压下去,一口心头血已经喷落在衣襟、魂灯以及身前的地面上,胸口仿佛被重重击了一拳,闷痛得厉害。 便在此时,沾染到他心头血的魂灯突然又若隐若现地窜出一缕时断时续的微弱暗光,他忽而狂喜,眠儿还有救! 于是立时抛却了所有顾虑,不敢再多耽搁一刻,掐了法诀循着魂灯牵引离宗寻人。 修业是在一座靠近皇城的深山里找到的柳眠,彼时现场除了已经没有呼吸、身体冰冷僵硬的柳眠,还有一条被烧得焦黑的狐尾。 狐尾的气息他十分熟悉,正是登仙梯上对柳眠下手的那只紫狐的气息! 此地必定经历过一场两败俱伤的斗法,只不过紫狐乃九尾一族,天赋异禀,可断尾求生,柳眠却…… 眼前的一切真实而残酷,修业握着魂灯的手颤得厉害,一时间连呼吸也不会了。 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就去打理柳眠的尸身,片刻后,却仍然拿着只剩一点点微弱暗光的魂灯在四处搜寻,最后在距离柳眠尸身丈许远处的一颗大树树冠上寻到一片平平无奇的叶子。 他目露庆幸,当即朝魂灯打出一个引魂诀,那片叶子便顺着魂灯的牵引之力飘荡而来,落在魂灯的灯芯处,与那点微弱暗光相互交融,叶子在交融之中消失不见,魂灯的光却越来越亮,火苗跳跃蹿动。 大功告成,他极致珍惜地将魂灯收好,又一把火将焦黑狐尾彻底挫骨扬灰,随后才折返回去轻轻抱起柳眠的尸身,快速返回凌霄宗。 为了将柳眠的魂魄养好,修业动用了不少养魂的天材地宝,自己的私库和宗门宝库里搜刮了一遍不够,便马不停蹄地接连闯了好几个秘境,这才把材料备齐,正式闭关替柳眠引魂续命。 至于该不该、欠不欠的,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眠儿绝对不能出事! 出关那日,距离柳眠魂灯熄灭已过去整整一年。 这一年来的每一天,他都在庆幸柳眠离宗游历前他给了不少防身保命的法宝,这才能在此等必死之局中抢回她一条命来。 也是直到此时,感受到柳眠体内重燃的生机,他脑子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才敢稍稍放松一些。 不过他一步也没有离开,她一日不彻底清醒过来,他便一日不能彻底放心。 于是就坐在她床头照看,一等又是半月。 柳眠醒过来时正好是旭日初升的时刻,晨光透过窗棂散落在屋里,照得人身上暖融融的。 几乎是她睁眼的同时,耳边便传来修业惊喜的问询:“眠儿你醒了,现下感觉如何?” 她闻声侧头,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几乎发不出声来。 与此同时,她发现眼前的修业与多年前分别时有些不一样了,当年他虽然也是中年模样,但是发丝乌黑,精神饱满,气度卓然,眼下却见他乌发里夹杂了不少银丝,神情惊喜却难掩疲态。 想必为了救活她,他应该是废了不少心思吧。 想到将他折腾成这样的正是自己,柳眠心里生出些许不忍,不过很快就将这些不忍压了下去,毕竟她亦是身不由己。 修业察觉到柳眠的状况,下一瞬手里便多了一瓶灵露,轻轻将她扶起来,一点一点将灵露喂给她喝了。 再开口时,柳眠已经能够正常发声:“师父,眠儿这算不算是祸害遗千年?”她勉强扯了扯唇角,“您何必如此耗费心力来救我。” “傻话。”虽是斥责,修业却说得无比温和,“你呀命不该绝,往后定能活得长长久久!” 话音未落,在灵露作用下些许恢复了一点力气的柳眠突然倾身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搂住他脖颈,滚烫的热泪流过脸颊,滴滴落在他颈间,灼热得叫人心尖发颤。 12、第一位老古板 12 哭得够了,柳眠才将下巴搁在修业肩头,哽咽着道:“这一次若非有您相救,眠儿恐怕真的没命了。” 修业没有推开她,耐心地等她哭完,才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往后更要谨记,与人斗法,保住自己才最要紧。” “眠儿记住了。” 她抽噎着,乖乖应下,声音还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虚弱,听得修业心都软了。 于是她借着身体虚弱的优势靠在他肩头不离开,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直到察觉到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确认她睡熟了,才轻轻替她调整姿势,让她舒服地躺回床上。 不由又想起二十多年前她离宗游历的缘起,本以为二十年岁月流转,她当年那点心思应该淡了,如今看来怕是他想错了。 其实何止是她,便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历经岁月,没有片刻忘怀。 过去那一年他无法想象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度过的,也不想再回忆,只愿她往后否极泰来,平安顺遂。 醒来以后柳眠又在屋里乖乖修养了几日,等到身体大好,就又开始生龙活虎起来,在天衍峰上上下下转悠,美其名曰“回忆往昔”。 这日被修业逮住,问起她当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才将出事前夕的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当时她还在朝堂上做着千古第一的女帝师,当初冷宫的小皇子已经到了可以封后选美的年纪,后宫刚刚充盈了一批鲜嫩的小美人。 随后朝臣们发现少年皇帝连日来上朝时愈发精神不济,他们一个个外官不好插手皇帝后宫的事情,便一起请托到了她的头上,说什么唯恐妖女祸国、皇帝圣明不保云云。 她当场就冷笑地看着他们,他们是外官,她难道就是内官了?而且“妖女祸国”这四个字,曾几何时也被安在她头上过,若非她进入朝堂以后顶着压力为国为民做了几件大好事,如今他们联合起来除掉的就该是她了。 不过她虽没有当场应下,但考虑到皇帝的安危,还是想法子趁着夜深人静去宫里探了探,这一探就探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气息,盖因这气息曾在她识海潜伏过一段时间。 又是登仙梯上对她出手的那个魔女! 离开宗门游历这二十年她心境提升,修为大涨,配合她自身极佳的根骨以及离宗前修业给的各种天材地宝,已经顺利结成金丹。 思及修业曾经提过这魔女的修为尚未达到元婴期,她跃跃欲试,当即主动现身,勾了魔女外出斗法。 与此同时,她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加之又知道有魂灯在修业手中,再不济总能保住一条小命,于是便在与魔女的打斗中毫不留手。 那魔女曾是半步元婴修为,因为被修业斩断一条狐尾,修为才跌落到金丹后期,柳眠不过才结成金丹,纵使有修业给的法宝助阵,终究还是有差距。 于是她最后使出了一招同归于尽的招式,魔女没想到她这么豁的出去,一时不慎中了招,无奈之下只得再度断尾逃生,而她自己,身体看似没了生机,实则已经用保命的秘宝护住了神魂,等待修业救援。 整件事情就是这么回事,看似巧合而惨烈,实则她当时做出这种决定也有自己的考量。 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背负着任务的,当初选择离宗游历,一是想要多跑跑,多看看,为了自己开心,二也是当时的情况确实需要和修业分开一段时间,距离产生美,让他好冷静冷静,考虑清楚这段关系是不是一个“错误”!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一次的事情正好给他的冷静期画上一个句号,若是魂灯熄灭这么大的事情他都不来救援,那她就彻底息了这份做任务的心思,趁早靠着秘宝转为鬼修天高皇帝远了。 他若来救她了,而且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那她大概就能明白他心里对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了。 于是说到最后,她绘声绘色的描述声渐渐低了下来:“眠儿是经历过一次生死的人了,您知道最危险的时候眠儿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修业下意识地有些逃避这个话题,因为她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打破目前这岌岌可危的局面。 他越是逃避,柳眠便越要步步紧逼。 她深深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指尖轻轻划过他鬓边银丝:“师父,眠儿想的是您。”说着还轻笑了一下,声音更添几分缱绻,“眠儿想,若是这一次有命活下来,必定要回到您身边,永永远远地陪着您,这二十年来眠儿没有一日不在想您。” 没有察觉到修业的推拒,柳眠趁势而上,得寸进尺地用双手捧住他的脸,逼他看着自己,笑得一脸云淡风轻,却无端地风情万种:“所以,师父您要不要与眠儿成亲?” 修业以为自己可以像上次那样,说出“不可一错再错”的话,再一次很干脆地拒绝,可是他发现喉头干涩得厉害,竟发不出声来。 无奈之下,他索性阖上了眸子,不肯给她一个确切的答复,可是近在咫尺颤动的眼睫还是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思。 这给了她巨大的鼓舞,她一件一件细数起来:“若是没有感情,当日醉酒青阳师侄送我回来,您为何那么生气?若是没有感情,您为何把生平都告诉我,是怕我知道了玄霜仙尊和灵溪仙子的事情误会您吗?若是没有感情,您为何在我外出游历前给了这么多法宝灵石?若是没有感情,您发间这银丝,又是为谁而生?” 这番话仿佛是把他的心思掰开了揉碎了摆到明面上,可她还不肯停下来,非要逼着他亲口认下这段在他心里本不该产生的感情:“师父,您心里是有眠儿的,是不是?” 她这样步步紧逼,修业几乎没了招架之力,对她是硬也硬不得,软也软不得,一时呼吸骤乱,心乱如麻,下一瞬,竟就这么消失在她面前,再一次选择了逃避。 摩梭着指尖残留的余温,柳眠非但不以为意,反而心情甚好,因为他在她面前已经开始丢盔弃甲了,这一次,他连师父的架子也顾不得了! 她见好就收,给他一个喘息的时间,自己下了天衍峰散心。 阔别二十载,宗门里又增添了不少新面孔,偶有几个往日的熟人,见了她都甚是惊喜,直呼多年不见,她外出游历一遭,终于舍得回来了。 他们似乎一点也不知道她曾经死过一回的事情。 约莫逛了小半日功夫,她还被玄霖宗主召唤了。 玄霖找她不为别的事情,一见面便上上下下替她检查了一遍,末了啧啧称奇:“这才一年,你已经跟没事人一样了,修业师伯对你当真用心,你切莫辜负他一片心意。” 柳眠试探着问:“宗主仿佛知道些什么?” 玄霖倒也不瞒她,将自己知道的说给她听:“你怕是不知道,一年前修业师伯将你带回天衍峰,来寻我讨要养魂宝物,我从未见过师伯这个样子,他对你是真看重,宗门宝库加他私库里的养魂宝物不够,他便又接连闯了好几个秘境,这才凑齐救你的材料,如今你这般活蹦乱跳,想必他也该放心了。” 柳眠盈盈一笑,面露感激:“多谢宗主告知,我这就回峰,好好拜谢师恩!” 玄霖微微颔首,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又道:“青阳这几年一直在闭关,算来近期也该出关了,听说你们关系不错,待他出关后可以一聚。” 柳眠眉眼弯弯,从善如流:“好,待他出关后再聚。”说完便辞别玄霖回了天衍峰。 这一回去,正好用上了玄霖的说辞。 她飞奔到修业屋外,重重拍打他的房门扬声道:“师父,玄霖宗主都告诉眠儿了,您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一点也不告诉眠儿,您是怕眠儿愈发泥足深陷,无法自拔吗?您说话呀!” 屋里只在刚开始的时候传出“回去吧”三个字,后来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柳眠不信这个邪,一副铁了心的样子,就这么站在他门口痴痴地等着。 日头落下,明月爬升,白昼与黑夜轮番交替了十数个来回,屋里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柳眠从满怀欣喜,满心期待,一直等到满脸失望,神情落寞,期间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这日她收到一张传音符,是青阳发来的,说是他已出关,修为又有精进,从玄霖处听说她已结束游历返回宗门,邀她一聚。 她没有回复传音符,仍是着魔一样地站在他门口,面上看起来失望极了,时隔多日,她终于再次敲响房门:“师父,眠儿知道您心里是有我的,也知道您为何始终不肯承认。可是您有没有想过,您的这些顾虑也许根本就不是问题,这只是人为划定出来的一种规则,在这种规则划定出来之前,人们根本就不把这当做一种问题,您却为此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眠儿,您好好想一想吧。眠儿再等您最后一个晚上!” 她喃喃念叨着,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再等最后一个晚上……” 13、第一位老古板 13 时间是这世上最好的良药,反之,也是最毒的箭。 二十年的时间非但没有冲淡当初那点异样,反而让修业在思念之中,把对柳眠的愧疚和怜惜慢慢变质成了刻骨铭心的爱,尤其是这一次生死大劫,让修业尝到了险些失去柳眠的痛苦,激痛之下损失的那口心头血,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以有心算无心,这一局是柳眠赢了。 可是近千年的认知哪里是说变就能变的,人伦纲常、名教大防是早年就死死刻进修业心底的东西,哪怕经历过严重的失序,也只会把它当成是一种“错误”,不断地自悔、自责。 追根究底,无论对柳眠是爱与不爱,修业最过不了的还是自己心里那关。 这十数日来,柳眠在他门外等了多久,他其实也就站在一门之隔的门后陪了她多久。 直到听见她说根本就不该把这种顾虑当做一个问题,他的自责与懊悔,愧疚与不安,其实是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她! 仔细一想,她说的又何尝不对,修行之人本该跳出五常,感天地之变,修阴阳大道,他却修行这么多年还是钻进了牛角尖,当初面对玄霜和灵溪那事时如此,如今面对自己和柳眠的事情还是如此。 一夜的沉思让他渐渐放开了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锁,他不止一次告诉自己,也许,跨出那一步也没什么。 又是一个日出东方的清晨,象征着希望的曙光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勇气,他微微阖了下眼,伸手放在门框上,正欲出门去给她一个交代。 此时,原本已是跌坐在地、失魂落魄的柳绵仿佛是彻底死心了一样,往日神采奕奕的眸子里盛满了黯淡与失落。 就在修业欲要开门那一刻,她突然站了起来,直愣愣盯着没有一点动静的门自嘲一笑,彻底心灰意冷,行尸走肉一般木然地转身离去。 二十年的等待没有等来想要的结果,十数个日夜的坚持没有等来回应,她放弃了,一步一步,地朝着远离修业、远离天衍峰的方向离去。 这一次她走得无比决绝,没有回过一次头,于是也就没有见到修业的大门已经为她敞开,她多年的等待终于开花结果。 追吗?还是,不追? 修业站在门框后头的腿仿佛被灌了铅,昨夜那句“在等最后一个晚上”浮上心头,眠儿她,是对自己彻底失望了么? 思及她昨夜收到一张传音符,他下意识地探出神识,察觉到那传音符上沾染的是青阳的气息。 所以,是青阳那孩子让她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么? 所以她这么决绝地离开,是去寻青阳的吧? 修业的腿仿佛不听使唤一样,一步也挪不动,理智却告诉他,哪怕他今日给出了回应,青阳绝对还是更加适合她的那个,和青阳在一起,再加上有他在背后暗中帮衬,她往后的人生绝对比跟他这么个活了千岁的老头子不清不楚的搅在一起要顺遂敞亮得多。 再说,她也已经放弃了,不是么? 只这么会儿功夫,修业眼中柳眠那耀眼的红色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他苦笑了下,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随着缓缓合上的房门,他也再一次给自己的心门紧紧上了锁。 ****** 一下天衍峰,柳眠很快就没了那副伤心伤情的样子,重新恢复了曾经的长袖善舞,如今的她,甚至比以往更加放得开。 她如今已经结丹,白日里在宗门学堂谋了一份教职,为小弟子们传道授业,晚上则借住在青阳的天照峰上,其余时间便在宗门各处流连,与各位同门“厮混”。 起先大家碍于她的身份,还不敢带她玩得太过火,但是时日一长,渐渐也就消去了这点顾虑。 一个宗门里有那清苦修炼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自然也有留恋花花世界的人,柳眠成日与他们混在一起,俨然成了宗门里一个不大安定的小团体。 她模样生得极好,辈分虽高,性子却和善,又不怎么避嫌,常有勾肩搭背、互相笑闹、言语无忌等行为,哪怕偶尔被冒犯了也只是一笑置之,极受那些男弟子们欢迎。 如此约莫过了一月有余,宗门里关于她的流言愈演愈烈。 这日她深夜回到天照峰,却见青阳站在她房门外,明显在等她回来。 她知道这一日总会到来,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便笑着打了声招呼,开门请他进屋,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师侄怎么这样晚还来寻我?有什么事不如进屋说吧。”也不管这么晚了他们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否妥当。 青阳犹豫片刻,还是按她所说进了屋,坐定便道:“小师叔近日可是心情不大好?亦或是,有何顾虑?” 柳眠讶异地挑了挑眉,耸肩笑道:“青阳师侄何以见得?我看起来像是难过的样子么?我很开心啊!” 青阳不答,但谴责的眼神已经把他的意思表达得明明白白。 柳眠见此,忽的情绪低落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也不再与他绕圈子,直言问道:“师侄可否帮我一个忙?当然,你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的,我可以找别人。” 这种求人帮忙的方式让青阳莫名有种咬牙切齿的气愤,什么叫不愿意也没关系,可以找别人?当真是什么要紧事,他难道会眼睁睁的放任不管? 心里是这么想,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道:“你先说说看。” 柳眠一扫先前的低落,单刀直入,满脸期待:“就是……就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帮忙向我师父求娶我?” 青阳闻言眼皮狠狠跳了跳,求娶?这算是什么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但是他见柳眠一会儿失落,一会儿期待的样子,思及她言辞间还有意找旁人帮忙,便没有一口回绝,尝试着问:“我可以知道是为什么吗?” 柳眠没有解释,只再次问道:“所以,师侄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青阳被她噎了一下,吞吞吐吐地换了一种问法:“若是……若是师伯祖答应了,可如何是好?” “答应了那就成亲啊,”柳眠不假思索地道,“师命不可违。” 青阳目光闪烁:“若是我不答应,小师叔准备找谁帮忙?” 柳眠指尖绞起一束发丝,随意笑了笑:“约莫是青远、青逸他们几个吧,”这几人是她近期玩得比较好的几个,忽的灵光一闪,“再不然,玄霏师兄也是可以的!” 青阳眉心微蹙,心口略有些沉闷,连带着声音也低沉了下去:“若是师伯祖答应了,你是否也会与他们成亲?” “自然。”柳眠挑了挑眉,“师父应了谁,我便与谁成亲。” 青阳声音愈发低沉:“你何时这么听话了?” 柳眠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我一直都很听话。” “我去。” “什么?”他突然改口答应,柳眠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青阳阖上眸子揉了揉太阳穴,又说了一遍:“我说我去,你预备何时去?” 柳眠顿时眉开眼笑,扑上前给了青阳一个大大的拥抱,又迅速撤离:“赶早不如赶巧,明日就去如何?” 她说着还取出一幅红衣打伞、回眸若仙的丹青郑重其事交给青阳:“拿着它去,师父便不会为难你。” 这丹青画技精湛,丹青上的红衣女子亦美得仿若神妃仙子,青阳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丹青上,眼底的惊艳比瞧着柳眠真人时更加明目张胆。 少顷,目光缓缓凝住画中仙子手里的红伞,再抬眼时已经飞快将眼底惊艳掩去:“这伞是……” 柳眠笑了笑:“当年你送我的,还记得么?” “那这丹青……” 柳眠面上笑意稍淡:“师父作的。当年我曾与他约定,日后若有人拿着丹青前去求亲,他便不许为难求亲之人。” 青阳突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修业师伯祖那样性子的人,竟会为弟子作这样的丹青,与弟子有这样的约定?这未免有些天方夜谭了,可是小师叔说得那样言之凿凿,由不得他不信。 此时柳眠借口夜深了,催他可以回去了,明日巳时在天照峰凉亭会面,同去天衍峰。 事情既已说完,青阳也没什么理由再留下来,便告辞回房了。 ****** 自那日柳眠离开天衍峰以后,直接住进了天照峰,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只剩了一个人的天衍峰再度回到空空荡荡的状态,原来少了一个人,真会变得这样孤寂。 修业本以为自己可以回到独自清修的年月,可是没了柳眠后,他发现一切都与当年不一样了。 难以遏制地去思念她,抑制不住地去关注她,自然也就将一个月来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看着她这般不知自爱,堪称放纵地游走在那些男弟子之间,他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当日没有追上去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他是否应该再对她好一些? 可是想到她如今借住天照峰,与青阳朝夕相处,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产生感情,便又把这股情绪压回了心底。 朝夕相处是感情最好的催化剂,再不愿意承认,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了,或许在那紫衣魔女的下作手段之前,他已经对她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是在那十年闭关出来后吧,她好像是一夕之间从他记忆中的青葱少女变成了明艳妩媚的大美人,风情万种,倾倒众生。 所以他才会被那魔魅之息蛊惑得那样轻易,什么师徒名分,什么礼义廉耻,只有男人和女人,人性最初的纠缠与结合。 她一个女子都敢那样坦荡真诚地表达感情,到头来,最道貌岸然的却是他自己! 任何的自欺欺人与一厢情愿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也将他的迂腐与胆怯暴露无遗,这种认知让他不由对自己感到唾弃。 他不知道的是,明日还有一件更炸裂的事情在等着他。 14、第一位老古板(完) 14 柳眠和青阳这边一切都准备好了,翌日便相约前往天衍峰。 上天衍峰之前,青阳最后问了一遍:“小师叔可是当真决定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柳眠姿态放松,指指上山的路,拍拍他肩膀笑道:“走吧。” 一走进天衍峰范围,触动护峰法阵,作为主人的修业便已知晓,所以等他们上到天衍峰时,修业已经在等他们了。 时隔一个多月再次见到修业,柳眠表现得就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弟子,仿佛那些混乱纠葛、心灰意冷与离开时的决绝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表面的平静底下,往往都蕴藏着一场猛烈的暴风雨。 于是当青阳取出丹青,与柳眠携手一起跪在跟前道明来意时,修业便知道,这场暴风雨终究还是降临了。 奇迹般的他竟然没有震惊,反而十分平静,自然地接过青阳双手递过来的那幅由他亲手所作的丹青,垂眸思忖了一会儿:“这样吧,你先回去,此事毕竟事关重大,本座需要与眠儿单独商量一下。” 青阳看了眼跪在身边没有动静的柳眠,也没有起身。 修业将他们的举动看在眼里,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丹青一角,片刻后又道:“放心吧,无论成与不成,本座总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时青阳察觉到柳眠捏了捏他的手,侧头见她微微点了下头,便应了修业的话,又与柳眠单独说了声:“那我先走了,你若有事随时给我发传音符,我随叫随到。”告辞离开了。 青阳这一走,便只剩柳眠一个人跪在修业跟前。 “起来吧,人都走了,还跪着做什么。” 柳眠不动,只低着头貌若恭敬地道:“多谢师父没有为难青阳,方才所说之事,还请师父应允。” 这一次修业沉默了很长时间,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丹青上明艳照人的红衣女郎身上,待到回过神来,他收好丹青,起身离开座位,又蹲下身子与柳眠平视,十分认真地注视着她:“你当真想与青阳成亲?” 柳眠只面无表情地道:“当日曾与师父有过约定,丹青在谁手上,谁便是眠儿倾心相许的未来道侣。” 修业忽道:“可眼下丹青在为师手上,眠儿是否可以再给为师一个机会?” 柳眠似是没有想到这话会从修业嘴里说出来,一时愣在当场,随后又自嘲地笑了笑:“师父快别再拿眠儿打趣了,眠儿万一当真,师父恐怕又该感到困扰了。况且,眠儿已经与青阳有了白首之约。” 修业可一点也没有“打趣”的意思,相反,他认真极了:“你说倾心相许?呵,眠儿若当真与青阳倾心相许,为师绝不阻拦。” 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眸子里盛满了毫无掩饰的感情:“可是为师后悔了,眠儿可否再原谅为师一次?” 柳眠听后却突兀地笑了出来,她笑得歇斯底里,几乎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修业只是安静而包容地看着,没有阻止她,只是在她笑累了的时候,轻轻捧住她的脸,用拇指替她抚去眼角晶莹的湿意。 她笑得够了,渐渐停歇下来,目光奇异地凝住修业,似乎是想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有了这么翻天覆地的转变。 修业没有再给她思考的机会,顺势托住她后脑勺,一手轻轻勾起她下巴,俯身靠近,吻了上去。 她起初还有些许挣扎,但很快就在他温柔而坚定的动作当中败下阵来,经历过一阵短暂的不知所措,随后便回以一种更加热情的姿态。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 桎梏尽消,豁然开朗。 翌日,修业郑重其事地拒绝了青阳求娶柳眠的事情,柳眠也亲自向青阳道了谢,搬离天照峰,回到天衍峰。 青阳被他们俩的操作弄得一头雾水,但是很快他就全部明白了。 因为几日之后,修业便昭告天下,选定在一月之后,也就是凡俗的七月初七与柳眠成亲结契,届时天衍峰将大开山门,欢迎各路修士前来观礼。 百多年前,玄霜仙尊和灵溪仙子师徒相恋的事情已经闹得风风雨雨,如今凌霄宗竟然又旧事重演,而且其中一位还是当年反对得最为激烈的修业仙尊! 这事儿说出去恐怕谁也不信,修业仙尊那样性子的人竟然会步当年的玄霜仙尊后尘? 这女弟子竟当真这么好?闹得这一个两个都要寻女弟子做道侣! 这几日玄霖宗主颇有些愁白头的趋势,他本以为柳眠和青阳是一对,对此事也乐见其成,怎么也想不到,最后娶柳眠的会是修业师伯! 这丫头也忒能折腾了!修业师伯也是,当年分明是他反对得最为义正言辞,如今却还是过不了美人关! 但是大婚的喜讯已经被修业昭告天下,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依他看,往后凌霄宗得立下个规矩,凡宗门弟子,皆不可拜异性为师。 如此,这师父娶弟子的事情总不会再在他凌霄宗发生了吧! 无论玄霖这边有多么头疼,修业和柳眠的大婚还是在预期的时间里进行了。 这日正是凡俗的七夕佳节,正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修业如今已经是退隐状态,不再手握凌霄宗权柄,昔日那些觥筹交错迎来送往的友人少了许多,加上他又是师父娶弟子,有些人还是避讳的,如今还来他大婚现场的,都是曾经相交莫逆的友人。 至于柳眠,她游历那些年交的大多是凡俗朋友,不适合来天衍峰,其余宗门里的朋友倒是来了不少,青阳也来了。 他没表现出什么异样,看起来是真心来祝福柳眠得偿所愿,与心悦之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自打得知修业即将迎娶柳眠的消息,往日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也就不再是问题了,柳眠与他关系还算亲近,如今回想起来,她的那些反常行为,大抵都是为了修业师伯祖吧。 对于修业,他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如果柳眠大婚以后能够幸福开心,那他便祝福。 至于他自己,看到柳眠幸福就是他最大的愿望,无论最终陪伴在她身边的是不是自己。 一月的筹备时间虽然仓促,但修业一点也没有委屈柳眠,一应用品规格都是按最好的来。 柳眠身上那套大红喜服还是用最为珍贵的天蚕王吐出来的丝织就的,是真正的天衣无缝,喜服上点缀着艳丽夺目的凤凰翎羽,行走拂动间仿若展翅欲飞的凤凰神鸟。 但是她明艳照人的风姿完全没有被这件过于繁复奢华的喜服夺去了风头,反而与之相得益彰,不知晃花了多少人的眼。 真正见到了柳眠,那些不明白修业为何也步了玄霜后尘的人便都疑惑尽去了。 实事求是地讲,如果他们有这样一个女弟子天天在眼前晃,他们也不一定能把持得住! 这世上辈分比修业还高的已经没几个了,无一不是各大宗门常年在秘地闭关的老祖,今日大婚现场一个也没有来。 没有证婚人,没有高堂在上,修业携了柳眠的手拜天拜地,以天为证,以地为媒,今日两人结为道侣,往后荣辱与共,同求大道! 随后便是缔结道侣契约,两滴心头血,一道结契法诀,从今往后,两人便是经天地法则认证过的道侣了! 谁知就在道侣契约完成那一瞬,修业身上忽然亮起一道耀目光芒,原本风和日丽的天穹随之开始电闪雷鸣,隆隆作响。 “这是……” “是雷劫!大家快快撤离天衍峰!” “我记得,这气势仿佛与当日玄霜仙尊和灵溪仙子飞升时的雷劫相仿!” …… 情况紧急,柳眠与一众宾客一同退出天衍峰,站在远处的防御大阵内观看修业渡劫。 好在渡劫之地是天衍峰,修业便是毫无准备,也能马上取出多年积蓄下来的防御法宝抵御雷劫。 柳眠还是第一次围观九九紫霄飞升雷劫,这雷劫整整持续了九九八十一日,中间好几次,柳眠都能通过道侣契约感受到修业伤势严重。 不过被紫霄劫雷狂轰乱炸八十一日之后,修业到底还是撑过来了,雷劫过后,便是万千祥瑞缭绕的飞升景象。 天衍峰通向极目天穹之上的飞升通道已现,修业已经没有时间了,可他与眠儿才刚刚结契! 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从飞升通道升往上界,无奈之下,他只能将目光深深凝在柳眠身上,言道:“眠儿,托你之福,为师如今已心境圆融,顺利飞升。你要好生修行,为师在上界等你。” 同一时间,柳眠冥冥之中察觉到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完成,笑得异常真诚甜美,朝已经快看不清身形的修业挥了挥手:“师父你放心吧,眠儿定会好生修行,不负所望!” 直到修业的身形再也看不见,天衍峰上空最后一缕祥瑞散尽,众人的目光终于从天上收回,纷纷与玄霖宗主道贺,难道当真是该着凌霄宗独领风骚么,不到五十年时间,竟接连出现了三名飞升仙人! 但是与柳眠道贺时,就有些不一样的心思了,飞升无疑是好事,作为飞升仙人的道侣,地位更是超然。 可刚刚结契的道侣说飞升就飞升了,从此天上地下天各一方,站在道侣的立场来说,未必就是好事。 柳眠只作不知道他们的心思,面含笑意道谢回礼,迎来送往,游刃有余。 当初修业宣布大婚之时曾言道大开山门,欢迎各路修士前来观礼,如今大婚撞上了飞升,没来观礼的修士自是又一番捶胸顿足,懊悔不迭。 也有修士分析了玄霜、灵溪和修业的飞升,心里开始琢磨,莫非经历过师徒情缘更加容易飞升?于是下界开始掀起一股师徒相恋的热潮,直到发现无济于事,热潮才渐渐消退。 盛事再热闹也总有落幕的时候,随着道贺的修士们散去,柳眠开始主动在天衍峰隐居,甚少出现在人前,众人皆以为她是在闭关修炼,想要早日飞升与道侣团聚,便都不以为异。 几年后,柳眠独自外出探索秘境,自此消失在秘境当中再没有出现过。 与此同时,身在仙界的修业察觉到与柳眠之间的道侣契约断绝,无论如何掐算,也只能掐算到她已不在此世的结果。 他找了很久,找遍了整个大千世界,甚至去地府黄泉轮回台等过许多年,最终却一无所获。 可是他还会继续找下去的,一个活生生的人,总不会就这么无缘无故消失了,继续找,总还是有希望的,不是么? 15、第二位国公世子 15 浑身都痛,那个地方尤甚,身体就跟要散架了似的。 这是柳眠醒过来后的第一感觉。 灯影摇曳,不是很亮,足够映照出满屋的木质家具,以及拔步床上被青黄铜勾拢到两边的浅红帷幔。 她还躺在床上,男人一身白色寝衣,笔挺的背脊正对着她,坐在屋子正中间的八仙桌旁喝茶。 察觉到她醒来,他搁下手里的茶杯,微侧了头道:“不必起了,明日清晨去夫人处请安。” 她只是动了动自己酸痛的身体,男人便以为她要起身服侍,她身体都快难受死了,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男人硬朗的下颚线和高挺的鼻梁,连这种时候身姿还那么挺拔,看得出来是把规矩刻到骨子里的人。 鉴于尚未考虑好应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她只低低应了声:“是。” 男人得到回应,微一颔首,起身从床边衣架上拿起一件玄色外裳穿好,淡淡留下一句“你休息吧”,便推门而去。 第一夜就这么结束了。 男人一走,柳眠有一搭没一搭地垂着酸痛的腰腿,心里开始盘点眼下的处境。 她如今的名字也叫眠儿,年芳二八,原是这大盛王朝卫国公府厨房里的一个粗使丫鬟,无父无母,自小被卖进府里。 卫国公府世子顾亭今年二十有八,与世子夫人杨氏成亲刚满三年,算得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无奈杨氏的肚子三年来一点动静也没有,国公夫人起了疑心,遣人暗中查访,这才查到原来杨氏在出阁之间,就因为家里姐妹龃龉被误伤了身子,已经不能生育,但她为了嫁到顾家,隐瞒了这件事情。 国公夫人陆氏知道后着了大急,要知道顾亭早年一直在边关历练,二十五岁回京才成亲,已是比同龄贵公子们晚了好些年,眼看相熟的贵妇夫人们都抱上了孙子,自家儿子也到了即将而立的年纪,儿媳妇却不能生! 为此她将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相看了个遍,最后选中了厨房的粗使丫鬟眠儿送到儿子床上,不为别的,看中的就是眠儿虽生了一副极好看的样貌,却一直安守本分,性子老实。 按理说作为母亲长辈,本不该给儿子选个狐媚子似的通房,无奈顾亭是个不解风情、不恋花丛的性子,从小到大就没个儿女情长的时候,成了亲也只守着这么个媳妇儿过日子,她怕选个模样普通的到时候入不了他的眼,可不就白瞎了她这一番功夫。 于是索性选个美貌本分的,希望他能多看几眼,好赶紧给她生个大胖孙子,性子老实本分,往后生下子嗣抬个姨娘,也不至于作妖,闹得家宅不宁。 今夜就是眠儿正式成为顾亭通房的日子,不过看刚才那男人温存完拍拍屁股就走的样子,鲜嫩的身子、娇艳的美貌,似乎不大能吸引住他。 她如今是肩负着国公夫人心心念念生孙子的重担不算,又摊上这么一个规矩刻板的任务对象,可谓一个难上加难。 柳眠心里挺累的,这一个两个都是这么高难度,看来是真不想让她好过啊! 她恨恨地在心里咒骂了一通,强行忽略掉浑身的酸痛,拉起被子闷头睡去,天大地大睡觉最大,任何事情都等她明天早上睡醒再说。 ****** 身体的习惯让柳眠在翌日起了个大早。 通房终究还是个丫鬟,是男主人暖床的工具,没有资格配备丫鬟服侍,她只能自己洗漱,略施脂粉,简单挽了个随云髻,点缀上些许头面,又换了一件银红色对襟夹袄并一条水银色下裙。 头一次以通房的身份给主母请安,着实该穿得喜庆精神些,好在昨日国公夫人将眠儿送上世子的床时赏下了两套头面并几身衣裳,让她不至于连穿出去见人的衣裳也没有。 不过这个地方只有正头娘子有资格穿正红,作为通房是没有资格穿的,往日最爱的红衣怕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穿了。 收拾妥当柳眠便去了世子夫人杨氏那里。 她的屋子被安排在院子僻静处,顾亭和杨氏则住在院里正房。 昨日她才被抬房,晚上却没能留住顾亭过夜,半夜三更还让他回正房来睡,今日一大早更是连个人影也不见,可以想见她并不十分得顾亭欢心,所以杨氏也没有十分忌惮她。 杨氏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褙子,看起来是个端庄沉静的少妇,二十岁出头,比顾亭小一些。 对于柳眠她虽无忌惮,却也不见热拢,喝了柳眠的敬茶后,只简单说了几句今后要安守本分、服侍好世子、早日为府里开枝散叶云云,又从中指上退下来一个金戒指赏她,算是认下了她做顾亭的屋里人。 这里请安完毕,杨氏又带着她去了国公夫人陆氏那里。 作为国公夫人,杨氏还不到五十,看起来是个保养得宜的贵妇人,今日穿了身暗红色的衣裳,额上带着条同色镶红宝石的抹额,态度和蔼。 流程都是一样的,请安,敬茶,陆氏训导了几句,无非还是要恪守规矩、尽快怀上个孩子这些,同时还着重强调了要她尊敬主母,不许无事生非。 后一句明显是说给杨氏听的,意味着纵使杨氏隐瞒了不能生育这么大的事情,在国公府的地位还是稳固的。 想来也是,她出生于书香世家,祖父曾官居礼部尚书,门生故旧遍天下,父亲新近在户部任了侍郎,前途一片大好,自己也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与顾亭感情和睦,若非伤了身子不能生育,依照顾亭的性子恐怕不会再有其他女人了。 即便如此,柳眠也别无选择,只能硬上。 昨夜顾亭没有留下来过夜的事情早就传到陆氏耳朵里了,不过柳眠出门以后她派人去她房里看过,床上被褥之间是染了初红的,也就没有太过苛责。 训导完毕,又赏下一套翡翠头面并几匹料子,打发她回去了。 说到底如今的柳眠在他们这些主子心里不过是个生孩子的工具人罢了,能不能得顾亭欢心根本无关紧要,只要能与他成就好事,尽快怀上身孕,生下个大胖小子,就是她最大的作用。 回去路上杨氏让她往后没有传唤不必去请安,想来她见着柳眠也是膈应。 柳眠求之不得,日日早起请安于她是个不小的折磨,如此能够每天睡到自然醒,再好也没有了。 这一早上跑了两个地方,她肚子还饿着,回到屋里已经有饭食送到,装在一个食盒里放在她门口。 掀开看了看,里面是四个小笼包、一碗白粥并两碟小菜,她提上食盒回屋吃完,还放回门口,自会有人来取走。 午饭晚饭一样有人送来,吃完有人取走。 如此柳眠就过上了足不出户饭来张口的日子,舒服是舒服,就是枯燥无聊了些。 为了往后的幸福着想,她决定等下次顾亭再来的时候,要向他讨些东西。 不知是迫于陆氏的压力,还是确实有想要子嗣的想法,顾亭只隔了一天就又来了。 这次终于让柳眠看清楚他真正的模样,确实是个经历过沙场历练的样子,气质硬挺沉稳,目光深邃隐泛寒气,如今年纪轻轻已官居京师护军统领,负有守卫皇城之责,很受今上看重。 恐怕当年亦是京师各家贵女看中的良配,只是最终被杨氏夺得头筹,难怪她当初哪怕隐瞒伤了身子的事实,也要嫁到卫国公府来。 对付这样的男人,柳眠已经预料到要耗费不少心思。 因为顾亭来了,柳眠屋里的晚膳菜色比前两日好了许多,她可不会客气,也没有给顾亭布菜端汤,只顾自己大快朵颐。 顾亭起先还没有察觉,等到察觉了,索性放下筷子看她吃。 她察觉到顾亭的眼神,半点都不见窘迫,但是想了想,还是勉为其难抽空往顾亭碗里夹了点菜:“世子您千万别客气,该吃吃该喝喝,到了我屋里就跟回家一样,自在最重要!” 顾亭定定地看了她两眼,按下心中的别扭感,掩唇轻咳两声:“无事,我不饿,你吃吧。” 柳眠自然不会推辞,咽下嘴里的食物朝他明媚一笑,继续埋头干饭,瞧见手边递过来一碗汤,她只简单到了声谢便老大不客气地笑纳了。 直到吃饱喝足才舍得放下筷子,把注意力重新放回顾亭身上,一副心情大好、笑眯眯的样子:“世子我吃饱啦!” 顾亭再度掩唇轻咳:“吃饱了,那就……” 柳眠心领神会:“好的,这就准备沐浴。”一句话再度让顾亭怎么听怎么别扭。 顾亭在这里,沐浴的水自然有人准备,柳眠只要在准备好以后服侍他沐浴就可以了,但是才象征性地搓了两下背,顾亭就挥手让她不用伺候了。 不用伺候人柳眠乐得清闲,等到顾亭自己洗完,换了新的水,便轮到她洗了。 她反正也不赶时间,就慢慢地洗,中间还唤人加了几次热水,顾亭乐意等就让他等着,反正他也没来催过她。 终于洗完,才慢慢悠悠地走出浴桶,穿好一套粉色寝衣,任由湿发披散着,朝顾亭说了句:“世子我好了。”转身走向床榻。 此时顾亭已经等了许久,中间还唤人去拿了书来打发时间,见她终于收拾好,便也放下书走向床榻。 他今日已经在这里花了不少时间,一上来就准备像上次一样快刀转乱麻直入正题,但是曾经的眠儿可以接受,如今的柳眠可不接受这样单方面的压榨。 顾亭动作一重或者哪里弄得她不舒服了,她马上哼哼唧唧表示不适,但凡性格正常些的男人,在这种方面天然就会对女子多顾虑一些。 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被自己的女人嫌弃技术不好! 于是在最后关头,柳眠一句:“世子真棒!”成功让顾亭体验到了经过努力以后获得认可的快感。 16、第二位国公世子 16 像顾亭这样严以律己、规矩刻板的人虽然不好接近,一旦抓住契机,也能实现质的飞跃。 柳眠手上目前就拥有这样一个契机。 他严以律己,成婚前估计没经历过几个女人,大概率是靠五指姑娘过日子,成了婚,夫人杨氏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那事上总归羞涩拘谨,大概率是由顾亭把控全局。 他哪里经历过柳眠这样的,小小一个通房,却在那种事情上娇媚又大胆,偏又生了这样一副明艳妩媚的样貌,动情之时几缕发丝粘在脸上,横生一种别样的魅态,勾得人心热,与前日木讷拘谨的表现大相径庭。 莫非这才是母亲选中她的原因?可是她一个从小就进了府里的粗使丫鬟,哪里去学来这些做派的? 考虑到这些,顾亭的脑子逐渐清醒,下意识地阴谋论起来,还是说,她其实是被某些有心人安插进来的? 柳眠哪知道只这么会功夫,自己就差点被顾亭归入到敌人的阵营。 趁着事后顾亭餍足地躺平休息,她赶紧趴在对方耳边吹枕边风,提出自己的诉求:“世子今夜舒不舒服?” 痒痒的热气惹得顾亭耳廓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怎么说?” 柳眠嘻嘻一笑,声音又软又甜:“眠儿把世子服侍得舒服,是不是该赏?” 顾亭眼底瞬间多了些寒意,侧过头来凝住她:“你想得到什么?” 柳眠只作看不懂他突如其来的忌惮,讨好地道:“眠儿想要些话本子,好平日里打发时间,日日关在这屋里,又没个说话的人,太闷了!” 顾亭下意识地多解读了一层:“你的意思是,想让本世子给你安排个伺候的人?” 柳眠连忙摇头:“眠儿可没有这么说,眠儿自己都是个丫鬟,哪儿能有这种想法!眠儿是真的想要些话本子解闷儿,世子若是无暇,派个人去书坊买些来就成,唔……不要那些太正经的,最好是讲书生小姐或者大侠妖女这些故事的,最有意思了。” 她说着,目露神往,一脸期待地瞧着顾亭。 顾亭立刻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揣测有些太抬举她了,不由问道:“你从前也看?” 柳眠面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但还是要为自己的小爱好辩解一二:“丫鬟又不需要考科举,也不用打理家宅内院,看些有趣的话本怎么了,也没妨碍人家呀。” 沉默片刻,顾亭又想起一事:“你识字?” 柳眠振振有词:“从前府里有个小姐妹教过一些,后来她被爹娘赎回家了,我又有这看话本的爱好,连蒙带猜识的字就越来越多了,实在不认得,还能去问人。”一脸识字算不得多难的得意样儿。 顾亭联想起她先前的大胆作风,又问:“说说看,那些话本子里都讲了什么?” 柳眠笑得一脸神往,又带点小小的羞涩:“也没什么,就是书生与小姐相逢相知相许相……唔……那什么,大侠与妖女不打不相识,不顾世俗眼光冲破阻碍那什么。哎呀,就是那什么嘛!” 顾亭这下算是懂了,合着她的这些举止都是话本子里学来的,如此倒也难怪了。 不过爱看个话本子也没什么,于是便承诺她:“过两日我派人买了给你送过来。” 柳眠连忙为自己争取:“别过两日了,不如就明日吧!”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她的小嘴儿就跟抹了蜜似的甜,“眠儿就知道,世子最好了!” 如此这般毫不遮掩的直白吹捧,听得顾亭心里莫名生出一种奇异的受用感,面上却仍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又歇了会儿,他依然如前夜那样,留下一句“你睡吧,自己起身穿衣,推门而出,没有留下来过夜。 柳眠抱着无所谓的心态,乐得不用与旁人分享床榻,心里想着明日就能送到手边的话本,睡得香甜极了。 这夜过后顾亭一连数日没有来过她房里,她一点也不着急,仍旧足不出户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早晨睡到自然醒,顾亭不来她也不用打扮,随意穿着寝衣,把长发拢到一起,开了门就有食盒放在门口,吃完饭开始看话本子,饿了又有饭送到门口,累了困了就往床上一躺,日子过得滋润幸福极了。 她这般表现,落在国公夫人陆氏和世子夫人杨氏眼里就是老实本分不作妖,垫得清楚自己的份量,对她又满意了几分。 不过顾亭不来她房里,她是不着急,有人会替她着急。 这日一早她尚在梦里,就听见有人敲她的门,说是陆氏唤她过去,让她梳洗收拾好马上动身。 陆氏约等于是她的衣食父母,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悠闲生活追根究底都是来源于陆氏,于是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梳洗得当,出门往陆氏院子里去。 她到时陆氏已经在用早膳,杨氏站在一旁服侍,动作看起来很熟练,想来是时常在这里立规矩的。 见她来了,陆氏摆摆手让杨氏先回去,杨氏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告辞回去了。 杨氏一走,陆氏也没与柳眠说什么,只凉凉地将她晾在一边,吩咐身边伺候的丫鬟去找李大夫过来,随后便继续慢条斯理地用早食。 柳眠安静地等候在一旁,看不出一点惶恐急躁,老实本分到堪称木讷。 李大夫来的很快,一过来陆氏就让他给柳眠诊脉,柳眠没什么意见,顺从地伸出手腕。 李大夫给柳眠诊过脉,摸着山羊胡思索片刻,言道:“这位姑娘身体无恙,十分康泰,请夫人安心。” 陆氏莞尔:“这就好,往后姑娘的身子也要劳烦李大夫多看顾一二。”说完便让人包了封银子,送李大夫回去。 其实陆氏早食也用的差不多了,便屏退了众人,只留柳眠一个人在屋里说话。 “算起来你抬房也有十余日了,你自己说说,世子到你房中来过几回?”这时的陆氏少了几分此前所见的和蔼,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精明,“我为何让你服侍世子,想来你也该知道,不得宠的通房是个什么下场自不必我来说,往后你若还是不中用,留不住世子,城外庄子上倒还缺个烧火的丫鬟。” 柳眠只低着头,“唯唯诺诺”应了声:“是。” 陆氏又道:“今夜我会让世子过来,该如何做,你自己也要放聪明一点。罢了,我就跟你明说了吧,你若是肚子争气,早些怀个孩子,我便做主给你抬个姨娘,这往后的日子也好有个倚仗。” “眠儿知道了。”柳眠仍低着头,看起来乖顺听话极了。 陆氏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看着柳眠依然木木呆呆的反应,险些要怀疑自己给顾亭选了个这种性子的通房究竟是对是错,但是看着她那张娇艳妩媚的面孔,陆氏又多了几分信心,随后赏了些胭脂水粉,便让她回去了。 想来陆氏说的话还是管用的,这日临近傍晚,顾亭果然来了。 又是一桌比平日丰盛不少的晚食,柳眠起先没有动筷,只幽幽地看着顾亭吃,反而闹得顾亭不大习惯。 “怎么?这么好看?”他淡淡地道,又指指碗筷让她吃起来。 柳眠咬咬下唇,看似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开了口:“敢问世子,可是眠儿服侍得不好?” 顾亭夹菜的动作稍顿,面色不变:“怎么说?” “否则世子为何这么多日都不来眠儿屋里?”柳眠选择了打直球,颇有一番刨根问底的架势,“世子可是已经厌弃了眠儿?” 顾亭轻轻哼笑了一下:“没有,你别多心。” 柳眠依旧垂着眸子,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筷。 顾亭也不怪她,反而破天荒解释了几句:“前几日有公务在身,没有这份闲心,今日才刚忙完。” 柳眠这才眉眼放晴,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瞧住顾亭:“当真?” 顾亭伸过手来轻轻勾起她下巴,不答反问:“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 柳眠忽地站起身来,走到顾亭身后环住他脖颈,将自己整个的贴在他后背上,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世子肯给,就有。今日夫人让眠儿早些怀个孩子,世子肯给么?” 17、第二位国公世子 17 顾亭虽没有推开柳眠,却放下筷子,淡淡说道:“你该知道自己的本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柳眠微愣,随即笑得花枝乱颤,好容易才停下来:“可眠儿的本分不就是给世子生个孩子么?夫人从一开始就是这么对眠儿说的呀!” 这下轮到顾亭愣怔了,确实,本就是为了子嗣才有的她,她这么说也没错。 柳眠续道:“眠儿早就想过了,有了孩子,肯定是要抱去给主母养的。至于眠儿自己呢,顶天了就是抬个姨娘,给人做小嘛,早就有这个觉悟。若是犯了错,好些还能发配到庄子上颐养天年,差些,估计也就没什么活头儿了。” 上回见她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顾亭还以为她生性活泼大胆,从不知道她竟然有这么悲观的想法。 此时却又听柳眠笑道:“所以呀,眠儿宁愿什么也不要想,快活一天是一天,世子觉得呢?” 顾亭沉默良久,忽道:“听你这意思,你原是不愿意的?既不愿意,想必母亲也不会强人所难,却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是啊,为何又会走到这一步呢?”柳眠喃喃,声音飘忽,仿佛是陷入了回忆,“或许……当时是想着能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一天吧。” 她说着似是恍然大悟:“当年多少名门贵女争都争不来的夫婿,却被眠儿给捡了漏高攀上了,恐怕换做任何一个女子都会迷失吧。” 顾亭张了张嘴,却发现话都被她说尽,自己已无话可说,便只道:“你心里知道就好。” 柳眠轻轻一笑:“如世子所愿。”话音未落,便松开了环住顾亭脖颈的双臂,人尚未退开,却被一对铁一般的臂膀捞了过去,随后整个人都跌进不算柔软的怀里。 “既如此,那便给你个孩子。” 今日的他比上回多了几分野性,掐着柳眠的腰在椅子上折腾完,又去床榻上折腾,而且破天荒的半夜没有离开,头一回在柳眠这里留宿到天明。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夜里累着了,没有心力再去换一处地方睡觉。 这夜过后,顾亭就维持着隔两日来她这里一次的频率,有时留宿,有时夜里折腾完就走,柳眠均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唯有手里的话本子看完了,会要求顾亭派人去搜罗新的话本子。当然这都是顾亭一句话的事。 她依然每日里足不出户,除了服侍顾亭,就是窝在自己屋里看话本,老实本分极了,根本就不需要杨氏费心对付拿捏。 如此约莫过了两个多月,气候入了冬,外头已经落过了两场雪,铺满了层层叠叠的枝桠,雪地里有人走过,一脚一个印子嘎吱作响,过不了几个时辰就又被新雪覆盖了。 柳眠畏寒,更不愿意踏出屋子半步。 因顾亭时常过来,她屋里炭火不缺,给府里主子们做衣裳的时候,陆氏也顺带给她做了两件,过冬御寒足够了。 这夜顾亭在柳眠这儿餍足以后,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看起来是准备留宿了,睡前他捏了捏柳眠的手问:“过两日我有五日休沐,预备带母亲和菀菀去城外庄子上住几天,你想跟去么?” 杨氏闺名唤作杨莞,这还是顾亭头一次在柳眠面前提起杨氏,听这称呼就知道他们两人感情不错,并没有因为杨氏隐瞒自己无法生育的事情而生出嫌隙。 这男人可真是好命,左边贤妻,右边美妾,还家宅安宁,好事都被他占尽了,柳眠暗自腹诽,心里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不温不火下去了,这次去庄子上倒是个好机会。 于是当即一口答应下来:“我当然想,这阵子整日闷在屋里,怕是要闷出病来,出去走走也好,世子放心,眠儿肯定不会让您难做,届时定会少在主母面前出现。” 顾亭眉心微蹙:“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菀菀莫非还容不下你不成?她不是这样的人。” 柳眠忙道:“眠儿可没这么说,但是哪个女人见到自己夫君还有其他女人心里会好受?眠儿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说句不中听的,就连眠儿也希望夫君只有自己一个女人,既然如此,眠儿宁愿整日里足不出户,让主母心里好受些,也能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 顾亭听后良久无言,最后翻了个身搂住柳眠,道了声“睡吧”,便没有下文了。 两日后顾亭果然使人来唤柳眠出门,出去需要准备的一应物件都有人准备,柳眠只需要打个包袱,收拾好自己需要穿的衣裳就行了。 胭脂水粉她平日里几乎不涂,二八的年华青春正好,又生的貌美,擦脂抹粉反而落了下乘,至于钗环首饰,出门时带的那些就够了,也没必要每日都换。 前往庄子的路上顾亭骑马在前头带路,陆氏自己一辆马车,柳眠本来要和杨氏坐一辆马车,不过陆氏把杨氏叫到自己马车上不知在说什么事情,于是柳眠这边的马车上就只剩了贴身伺候杨氏的两个陪嫁丫鬟春兰、秋菊。 春兰高挑干练,秋菊娇俏伶俐,在丫鬟里面都算出类拔萃的,能做到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在府里就跟副小姐没什么区别,往日的眠儿恐怕跟她们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如今已经可以跟她们平起平坐,甚至地位上更高一筹。 皆因她是陆氏亲自为顾亭选中的屋里人,即便仍是丫鬟,连杨氏也不得不多给点面子,虽然以柳眠深居简出的表现,杨氏也没什么机会给她面子。 对于柳眠这近三个月来的表现,春兰和秋菊都心知肚明,老实说,作为通房,柳眠的表现没得挑,服侍好主子,又不作妖,也不主动往主子跟前凑,再规矩也没有了。 可是春兰态度还温和些,秋菊就有些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了,从杨氏被陆氏叫走以后,她对柳眠就一直冷眼相待,被春兰悄悄提醒了几次还不收敛。 尤其是当顾亭特地驱马过来问柳眠可还习惯,缺什么只管跟他说以后,秋菊就愈发变本加厉,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到柳眠身上。 不管她是个什么态度,柳眠只管垂眸坐着,坚决把自己当做一个沉默的人,只在上车以后朝她们怯生生地笑了下,往后直到进了庄子都不发一言。 其实秋菊为何对她如此仇视,她大概也猜的出,杨氏身边的四个陪嫁大丫鬟她都见过,除了同坐马车的春兰和秋菊,府里还有夏荷与冬梅二人。 春兰高挑,夏荷温柔,秋菊娇俏,冬梅冷傲,四个人各有千秋,但细数起来,长相上还是要数秋菊最为出挑。 杨氏知晓自己不能生育,恐怕早有将身边的丫鬟送到顾亭床上的意思,或许私下还与秋菊露过口风,秋菊恐怕也满心以为自己能成为顾亭的姨娘。 谁知陆氏根本不给杨氏机会,反而自己亲自挑选了样貌极为出挑的厨房粗使丫鬟眠儿送到顾亭床上,已经有了一个,杨氏一时也不好再给顾亭塞另一个。 往后恐怕要等个一年半载,柳眠的肚子若是一直没有传出好消息,她才能再把秋菊塞给顾亭,当然,若是柳眠有了身孕,那秋菊恐怕就不一定有机会了。 话分两头,柳眠在安排的屋子里安顿下来以后,又没人管她了,恐怕她深居简出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但是这一次她不准备深居简出,一放下包袱就裹着斗篷外出探路了,她运气不错,房间的位置离后门很近,后门平日里留给庄子上的人员进出,没有安排值守。 这正合了柳眠的意! 她兴之所至,索性连个招呼也不打,当即从后门出了庄子。 一早从卫国公府出门,到庄子时已经过了午时,此时天上虽还飘着雪花,却是一天之中外出最为舒适的时辰。 方才在马车上听春兰和秋菊说起,这一片除了顾家庄子,其余也都是京师大户人家的庄子。 附近打理得都不错,柳眠且行且望,不觉走到一处梅林。 白雪压枝,红梅绽放,暗香浮动,冰姿仙风。 柳眠缓步踏进梅林,在一株梅树下驻足观赏,忽有梅花被风吹落,她伸手接下,捻在指尖细看。 此时却听左侧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子含笑的声音:“你是哪家姑娘?梅花好端端长在枝头,摘下它岂不可惜?” 18、第二位国公世子 18 柳眠转身望去,却见不远处是个裹了灰色斗篷的男人,玉树临风,温和俊逸,打眼一看约莫弱冠上下的年纪。 她没有解释梅花是被风吹落的,反而将捻着梅花的手往上抬了抬,莞尔:“这梅花若能博美人一笑,何谈可惜?” 那人听后明显一愣,随即笑得更欢:“姑娘可真是个妙人。”瞧向柳眠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欣赏。 柳眠不大客气地调侃:“公子可不妙,如此这般随意与女子搭讪,岂非登徒子行径?”说完她转身将手中梅花轻轻放回枝头积雪上,紧了紧斗篷说走就走。 那人见状急忙追了几步,遥遥相问:“哎,姑娘,还没说你是哪家的呢!” 此时却见那娇艳大胆的姑娘身边走近一个身穿玄色斗篷的男人,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男人转身望来,他发现还是个熟人。 遂紧赶两步追上去,惊喜地道:“原来是顾师傅,竟在这里遇见了。”又看看顾亭身侧的柳眠,“她原是你家的姑娘?” 柳眠只微微望顾亭身后挪挪,不说话。 顾亭微微颔首,也没有要为那人介绍的意思,开口时对他的称呼却有意思:“您一个人外出,身边伺候的人可知晓?” “知道的,他们都在那边林子外等着,赏梅原是风雅之事,被一群人跟着就没意思了。” 柳眠垂着眸子,通过他们的对话,暗自在心里揣度那人的身份,忽听那人又把话题带回她身上,在问顾亭:“顾师傅,这位姑娘是?” 顾亭仍旧没有介绍的意思,反而道:“既如此,我便送您出去吧,您一个人在这里终究不安全。” 那人虽然地位不低,但对顾亭的话还是听的,虽不大情愿,终究还是同意让顾亭送出梅林,柳眠自然紧紧跟在顾亭身后一路无话。 顾亭和那人倒是打哑迷似的聊了几句,虽然没有明言透露那人的身份,柳眠还是从蛛丝马迹当中猜到了几分。 国公已是大盛勋贵当中最高一级的爵位,顾亭作为国公世子,年纪轻轻便极受君王赏识,如此都要称一声“您”,那人大概率是皇家的人。 那人对顾亭也是一口一个“顾师傅”,恐怕也只有皇家的儿郎才能劳动顾亭去做师傅了。 送到梅林出口,那里果然等了一群护卫之人,虽都身着便装,那气势身板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护卫。 领头的护卫见顾亭把人送了回来,满脸的感激溢于言表:“多谢顾统领,小主子他非要一个人进去,我等说什么都不肯听,这要是一个没看住出点什么事儿,我等便是有十个脑袋也担待不起。” 一番话说得那人颇感愧疚,也没有再辩解。 顾亭寒暄了几句就准备带柳眠回去了,一见他们要走,那人急忙绕过顾亭自报家门:“哎,姑娘,我叫怀安,你怎么称呼呀?” 柳眠当然不理他,顾亭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眸中含着浓浓的不赞同,道了声:“请自重。”随后便直接带着柳眠走进梅林,从另一个出口返回庄子。 一路上顾亭表情沉沉连句话也没有,柳眠也就陪着他闭紧了嘴,直到走出梅林前,才扯扯他斗篷问道:“世子,这几日眠儿还能出来玩吗?” 顾亭转过身来肃着脸道:“你说呢?” 柳眠抿抿嘴,小心翼翼瞧住顾亭黝黑的眸子:“方才,眠儿是不是闯祸啦?” 顾亭沉默片刻,眸中多了几分复杂,却选择直言相告:“他若对你念念不忘,往后可能会有些麻烦。” “那方才世子为何不将眠儿的身份据实相告?” 顾亭不答,面上却突然显出些郁躁,片刻后,没头没尾地问:“眠儿,在顾家,你满意吗?” 柳眠手指绞着颊边发丝,哼笑一下:“世子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顾亭蹙了蹙眉:“你说便是。” 柳眠沉吟着道:“假话呢,是很满意,眠儿原本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府里能吃饱穿暖,每个月还有月钱拿,如今更有夫人提携,能做世子的枕边人,日后若有幸生下个儿子,更是大富大贵,享之不尽,做丫鬟做到这份儿上,还有什么奢求?” 她说着又笑了下,续道:“真话呢,不怕与世子直言,同样都是生而为人,缘何有些人生来就高高在上,有些人却一生只能为奴为婢?您若想听眠儿的心里话,那眠儿只能说,不满意,但无力改变。” 顾亭听后似是震惊于柳眠的说法,乍一听之下,此等言辞实属大逆不道,传出去就是要杀头的大罪,但是仔细想想,未必没有几分道理,今上当年亦是草根出身,带着一帮兄弟打天下的时候,喊出的口号不就是“天子不仁,能者居之”? 可是她一个小丫鬟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思来想去,顾亭紧蹙眉心,试探问道:“你成日关在屋里看话本子,就是在琢磨这些?” 柳眠挑眉诧异:“哪个写话本子的书生敢写这些?生怕不被诛九族吗?不过看多了话本子里主角们的人生,有时候阖上书本想一想,便会多想一些。” 顾亭咬了咬后槽牙,掩在斗篷当中的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究还是没有惩罚柳眠,只十分严肃地沉声告诫她:“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若是传出一星半点,连我也保不住你。” 柳眠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世子放心吧,眠儿省得的,在这个世上,您已经是眠儿最亲近的人了呀,眠儿不会让您为难的。” 顾亭还不放心,继续告诫:“以后这些事情连想也不许想,你只要乖乖听话,往后府里自不会亏待你。” 柳眠抬眸凝住顾亭:“那世子呢?世子可会把眠儿放在心上?” 顾亭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你僭越了。” 柳眠闻言垂了垂眸子,但很快就把情绪隐藏好,明媚娇俏地笑起来:“好嘛,世子不喜欢眠儿就不问了。不过眠儿现在还不想回去,世子能陪眠儿玩会儿吗?” 话音未落,忽的蹲下身去抓了块雪“狠狠”往顾亭身上砸去,随后转身就往梅林里钻,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红装素裹的梅林之间。 顾亭警觉地挡掉来自柳眠的“暗器”,便见她游走在梅树下活泼欢快极了,或许是被眼前的美景所惑,或许是被她愉快的笑声感染,又或许,心底深处也想尝试一下这种从小到大从未体验过的游戏,片刻后,竟当真追逐着她的身影嬉闹起来。 多年后回想起来,这一个梅林午后,她还相伴在侧,仿佛是他数十年人生当中少有的能够卸下一身重担、发自内心的快乐时光。 19、第二位国公世子 19 因在梅林耽搁了时辰,回到庄子已近傍晚,风雪渐大,天气愈寒。 柳眠私自外出的事情已经被陆氏和杨氏知道了,此时正在正屋坐着,屋子中间的空地上燃着碳火盆,两人手里各自都捧着暖炉,整个屋子里暖融融的。 从风雪返回温室,冷热差距过大,应激反应之下,柳眠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本就不甚满意的陆氏此时脸色已十分难看:“本以为你是个老实本分,听话乖巧的,这一出门就原形毕露了?还累的亭儿亲自来寻你。”语气之凉薄,仿佛之前数月的满意认可只因为这一次的错误就烟消云散了。 有陆氏坐镇,自然没有杨氏说话的地方,但她也同样是一脸不赞同地瞧着柳眠。 反倒是顾亭为她说了两句:“她独自一人出去确实不妥,母亲您若是生气就骂两句,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不过咱们出来本就是散心的,倒也不必太过苛责,为此搅了心情就不值当了。” 在顾亭的劝解之下,陆氏脸色渐渐好转,想了想便对柳眠小惩大戒,罚她晚上不许吃饭,摆摆手让她回屋,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此时已到了饭点,陆氏又让人摆上饭菜,带着顾亭和杨氏去厅里用饭了。 冬日里夜晚长白天短,用完饭天色已经漆黑,几人些许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回房歇息。 顾亭和杨氏一道回屋,在房里点着火炉说话。 杨氏一面服侍顾亭脱鞋烫脚,一面随口问起:“下晌怎的去了这么许久,本以为很快就能回来的,还想与你商量过两日是否去过报恩寺再回府。母亲平日礼佛虔诚,若是不去,怕她嘴上不说,心里不愉,若是去,前往报恩寺的路上有一小段山路,怕雪天路不好走。” 她一番话说完,等了会儿却没听见顾亭的回答,便抬头唤了两声“庭之”,庭之是顾亭的字。 却见他有些出神地注视着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叫唤才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道:“哦,那便明日再问问母亲的意思,总归要她满意才好。” 杨氏没有表现出异样,点点头:“如此也好。” 过了会儿,等顾亭烫完了脚,又亲自为他擦拭,房门之内,顾亭的许多事情都是杨氏亲力亲为,一手包办。 这几个月来杨氏时常在想,若非她坏了身子不能生育,但凡有个一儿半女,庭之也不会有纳妾的想法,两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在京里亦是羡煞旁人。就像父亲和母亲一样,哪怕母亲多年来只生了庭之一个,父亲身边一直就只有母亲。 可惜如今对她而言,这已经是奢望了,卫国公府到了顾亭这儿已经是一脉单传,顾亭若没有子嗣传承,这国公一脉可就绝后了,她担不起这个骂名。 如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正是该上床安寝的时辰了,顾亭却突然让杨氏先睡,自己穿好衣裳走出里屋。 外间守夜的春兰见顾亭出去,忙要给他递斗篷递伞,他只顺手接过斗篷披上,就摆摆手让她别忙活了。 顾亭走后春兰走进里间,却见杨氏呆愣愣地坐在床上,满身的孤独与落寞。 她走到床边轻声询问:“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么晚了,世子怎的还出门?” 杨氏似有若无地扯了扯唇角,眸中失落显而易见:“怕是去那丫头屋里了,晚上回来后一直心不在焉,恐怕惦记着那丫头被母亲罚了晚食,担心她饿着肚子。” 春兰只能安慰杨氏:“也许世子是有要事必须连夜处理呢,世子对您一向情深义重,奴婢们都看在眼里,小姐可千万别误会了世子。” “情深意重?”杨氏苦笑,“这四个字放在往日我是相信的,如今嘛,呵!”她双手环胸磨搓着两边胳膊,“春兰,今夜你陪我睡吧,我冷。” “好,奴婢去收拾一下。” 话分两头,因为有陆氏发话,柳眠一整晚都饿着,肚子饿得咕咕叫,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考虑是否趁着夜深人静去厨房里寻摸点吃的。 忽听有人敲她房门,她警觉起来,扬声问道:“谁呀!”因饿得难受,语气并不是太好。 门外传来沉沉的一声“我”。 柳眠听出是顾亭的声音,喊了声“来了”,马上起身裹上衣服过去开门。 一开门,顾亭从门缝里挤进来,转身就把门牢牢关住,隔绝冷冽寒风入侵。 柳眠这儿夜里的炭火已经燃尽,她摸索着点起一支蜡烛,聊做照明之用。 “这么晚了,世子来眠儿这里所为何事?”她不断给离开被窝以后逐渐转凉的双手哈着热气,明显是冷得很。 这话在顾亭听起来似有几分不大欢迎的意思,但表达的意思又确实没什么问题,遂将这点没来由的疑心搁置了,从斗篷里掏出一个热腾腾的烤地瓜递给柳眠。 烤地瓜在斗篷里时被隔绝了味道,一掏出来立刻甜香扑鼻,勾得本就饿着肚子的柳眠肚子里馋虫都快跑出来了,她急忙伸手接过,一分为二,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了半个,肚子里稍微有点存货了,才甜甜一笑,眼眸弯弯:“世子是特地来给眠儿送吃的呀!” 顾亭略显尴尬地掩唇轻咳:“怕你饿坏肚子,还是吃些吧。” 柳眠将剩下那半个烤地瓜往顾亭眼前举了举,一脸期待:“所以,这是世子亲自烤的吗?” “母亲禁了你晚食,谁还敢给你做吃的。” “世子呀!世子对眠儿最好了!”这个时候柳眠不吝给顾亭戴高帽子,说完又低头把剩下的烤地瓜吃完,摸摸肚子满足极了。 此时已近子时,顾亭就没有回杨氏那里,直接在这里搂着柳眠睡了,青壮年男子火气旺,有他在这里,柳眠还真跟捂着个暖炉一样,睡得香甜极了。 翌日顾亭依旧雷打不动,早早的就起身了,柳眠畏寒又犯懒,假装睡得熟,没有起身伺候顾亭,顾亭也没有特意来叫醒她。 除了在床榻之间,她几乎没有上赶着去伺候过顾亭,顾亭也没说什么,默认了这种状态。 本以为陆氏昨日罚了她,今日应该不会想见她,她便准备睡个懒觉。 谁知顾亭起身走后没多久,就有人来传话,说是主子们要去梅林赏梅,准备带她一起去,让她赶紧起身收拾。 柳眠昨日已经去过梅林了,今日便不太想去,但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就低头,只能不情不愿地嘶着冷气起身,出门前一点不吃亏地给自己披上一件玫红色保暖斗篷,就是昨日穿的那件。 一出门,门口照旧放了个食盒,她打开从里拿了个白面儿馒头,掰开夹点佐粥小菜,复又合拢,边走边吃,到正屋时正好吃完。 顾亭等人还在厅里用早食,约莫半柱香后才用完早食来到正屋。 陆氏见柳眠已经等在正屋,依然不假辞色,只当她空气似的,由丫鬟服侍着穿戴御寒衣物,直到临出门前,才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这次是莞儿为你求情,你可得记着她的好。” 杨氏微笑了下:“难得出来,就别总拘在屋里了,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柳眠从善如流,福了福身挨个道谢:“多谢夫人,多谢主母。”唯独不谢顾亭。 顾亭似是无知无觉,不以为意。 依旧是从昨日的入口进入,今日的梅林也依旧是白雪映衬着红梅,幽香阵阵,美不胜收。 陆氏当先走在前头,身边是伺候的两个丫鬟,顾亭和杨氏并排走在陆氏身后,身边也俱是伺候的人,柳眠跟在他们后头,一路走一路观赏,但兴致终究比不得昨日了。 赶巧得很,他们在梅林里逛了没多久,竟又遇上了昨日那个自称怀安的人,不过今日他身边跟了不少护卫,没有再独自行走了。 两边人一碰头,便招呼寒暄起来,陆氏和杨氏应该都知道怀安的身份,但言谈之间都像昨日顾亭那样含糊其辞,没有直接叫破。 反倒是怀安看起来十分惊喜,挨个与陆氏、顾亭和杨氏招呼,招呼到最后,才将目光放在柳眠身上,再次问出了昨日顾亭避而不答的问题:“这位姑娘是……?” 顾亭仍然不答,杨氏自然也闭嘴不言。 主子们都没说话,柳眠当然也不好开口。 片刻后,陆氏笑着含糊地介绍了一下:“这是贴身服侍亭儿的丫鬟,因她素日服侍有功,便多给了些体面。” 陆氏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联想到从昨日到今日顾亭的态度,怀安大概也猜到了柳眠的身份,心中不免遗憾,但从小到大良好的教养令他克制住了失望的表情,若无其事一般与顾家几人同行了一会儿,才借故离开。 走了一段,透过梅树隐隐约约还能瞧见顾家一行人,他停住脚步,终究还是心里不舍,转身遥遥望向跟在最后的柳眠,不过距离太远,也就只能是望得见而已。 便在此时,顾亭心有所感,忽的侧头朝怀安等人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他们停在那儿不动,但他没有停下,仍旧若无其事地随着陆氏赏梅,心里不免琢磨起柳眠的事情。 怀安对柳眠的关注实在太多了,他昨日没有透露柳眠的身份,便是担心一旦怀安知晓柳眠只是他府里的一个丫鬟,会想方设法把人要去,哪怕是他的通房,若对方真的铁了心想要,恐怕他也不一定能保得住柳眠。 或许有些勋贵人家会千方百计给皇家子弟送女人,尤其是怀安这等特殊的身份,但凡能送进一个,保不准往后就能大富大贵。 但是他顾家从不屑这等小人行径,尤其是把枕边的女人送给别的男人,他顾亭还没有这么窝囊。 一想到柳眠可能会离开他,转而去伺候别的男人,顾亭心里头就像窝了一团火,怎么都不得劲。 20、第二位国公世子 20 因为怀安的过度关注,此后的两日顾亭都不允许柳眠出门,晚间也再没有来过她房里。 直到回府那一日,因陆氏要带众人前往报恩寺上香祈福,预备上完香直接回府,柳眠才得以跟随一同前往报恩寺。 通往报恩寺的路有一段是上山的路,马车走不了,到了山脚下,众人便弃了马车徒步上山。 这日雪虽然停了,但积雪尚未化开,放眼望去群山庙宇白茫茫一片,好在上山的路早已被小沙弥清扫干净,不妨碍众人徒步登山。 一路往上走,偶尔还能瞧见几个小沙弥拿着扫帚在扫雪,一举一动不疾不徐似有韵律,扫帚触地发出“沙沙沙”的声音,恁的叫人心安。 冬日里香客不多,除了他们一行人外,一路所见只有寥寥几人。 卫国公府世子和家眷前来上香的事情早前已经报与主持知晓,行至山顶报恩寺大门之外,主持已经等在那里迎接。 陆氏礼佛多年,每年都要来报恩寺好几次,出手的香火钱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与报恩寺住持很是相熟。 两人一面交谈一面由住持引着往里走,穿过一片中镇青铜大鼎的宽广庭院,便进到正中大雄宝殿,殿中供奉着一座高约丈许的巨大鎏金观音坐像,香火鼎盛,香烛之味浓郁。 柳眠站在不起眼的位置抬头仰视观音像,只见观音菩萨慈一手打禅,一手托玉净瓶,悲俯瞰世人,别有一种令人宁心静气身心舒畅的力量。 便在此时,原本正与陆氏交谈的住持突然将目光转移到柳眠身上,捋着下颌白色长须一脸的疑惑。 陆氏注意到主持的目光,慎重起见,出言相询:“大师,怎么了?” 主持喃喃道了两声“奇怪”,索性目不转睛走向柳眠,似要将她看得更加清楚。 顾亭原本与杨氏并肩伴在陆氏后面,见此情景,下意识地往柳眠那边走,在主持的注视之下将她护在身后:“大师有话不妨直说。” 主持目光依旧不离柳眠:“这位女施主……” 顾亭回头看了低头不语的柳眠一眼,略略斟酌了一下,才道:“是在下家眷,不知大师有何赐教?” 主持再度捋了捋下颌长须,玄玄乎乎地道:“还请世子勿怪,实在是这位女施主命格太过奇特,老衲忍不住一窥究竟。” 陆氏笃信佛法,一听便急忙走过来问:“还请大师详解,这丫头的命格究竟怎么个奇特法?” 主持却说得云里雾里:“便是如隔云雾,飘渺不定,叫人看不清道不明,这本身已是最大的奇事。” 他说着又将柳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终只能无奈摇头道:“恕老衲道行浅薄,难以窥视,却不知如此命格究竟是福是祸,老衲这里有一言相赠——千忧惹是非,皆因尘俗起!还望女施主谨记。” 自从来了庄子,陆氏对柳眠已有不满,此时竟连主持也看不透她的命格,便更叫人不解。 陆氏几乎要怀疑自己精挑细选为顾亭选了柳眠究竟是对是错,此时再看柳眠那过于娇媚艳丽的相貌,已是怎么看怎么不满。 女子立身处世,以德为要,她这种一看就是招蜂引蝶不安于室的模样,自己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以为凭她的样貌可以让亭儿多看几眼,就选定了她。 如今多看确实是多看了,却仿佛关注得有点过分了! 这么想着,陆氏看向柳眠的目光已经多了几分凌厉。 此时又成为众人焦点的柳眠却在主持话音落下后松了一口气,她原本还以为主持如此关注她是看出了什么,好在这老和尚道行平平,什么也看不出来。 但是陆氏递过来的目光她已经感觉到了,心念一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身形一晃,站不稳似的朝跟前的顾亭身上倒去。 顾亭反应迅速,抄手将她搂住,急问:“怎的,可是哪里不适?” 柳眠扶住额角微微摇了摇头,却还是蹙着眉心一脸难受。 主持见状,自告奋勇:“老衲略通医术,不如让老衲为女施主诊一诊?” 柳眠没有发言的权利,只垂着眸子默不作声地靠着顾亭。 陆氏倒是对主持颇为信任,此时便拍板决定:“既如此,那又要劳烦大师了。” 陆氏都发了话,顾亭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便允许主持为柳眠诊脉。 柳眠抬眸瞧了顾亭一眼,见他没有改变心意的可能性,停顿片刻,才抬手将皓腕递到主持跟前。 主持搭上三指,一副捻须思索样,过了一会儿又让柳眠伸出另一只手,仍然搭上三指诊脉,最后确认了才道:“这位女施主应是有了月余身孕。” 这话一出,顾府的人全部把目光集中到柳眠身上。 陆氏又惊又喜,杨氏目露复杂,顾亭愣了一愣,随即道了声:“告辞,我先送她回府。”随后竟一把将柳眠打横抱起,转身离开报恩寺。 陆氏反应过来,也赶紧与主持道别,吩咐身边伺候的人为寺里捐上一笔丰厚的香油钱,一应安排妥当后便在杨氏的搀扶下急急往山下赶。 回府途中陆氏还特地让柳眠坐她的马车,因为她的马车更加稳当,又让人准备了厚厚的软垫给柳眠坐,美其名曰对孩子好。 顾亭也坐在马车里陪她,唯有杨氏带着春兰秋菊坐在另一辆马车,与来时的情景形成鲜明反差。 秋菊心直口快,忍不住多嘴:“那贱婢当真好运,这样快就怀上了,看夫人和世子这架势,往后指不定怎么供起来呢!” 杨氏目光空洞,面上呆呆的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春兰见状忙道:“别瞎说,她被夫人选中本就是为世子传宗接代的,早些怀上身孕也是本分,但是看夫人的意思,无论她生的是男是女,最后都会被抱到小姐身边扶养。” 杨氏闻言倒有些缓过来了,没错,无论如何,她总是这卫国公府世子的正头娘子,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大家闺秀,只要她自己稳得住,那一个丫鬟出身的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她去! 思及此,杨氏朝春兰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没事了,又一脸郑重对秋菊道:“往后这些话不许再说,这几个月你可给我惊醒着些,莫要去触了她的霉头,否则到时候连我也保不住你。” 秋菊见了杨氏的表情,缩缩脖子,低声道:“知道了。” 杨氏心里也知秋菊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此时态度缓和下来,拍拍她的手背:“好了,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放心吧,你的事情我会放在心上的,她如今有了身孕,母亲又这么重视,往后定是伺候不了世子了,改日我找机会与母亲和世子说一说,这有了一个,便不难有第二个、第三个,这府里总不会嫌孩子多。” 秋菊面上升起几许绯红,更衬得俏丽可人:“小姐秋菊不是这个意思,您想到哪里去了!” 杨氏再度拍拍她手背,权作安慰,垂下的眸子里掩下了几许不易察觉的思量。 唯有春兰,目光时而落在垂眸沉思的杨氏身上,时而落在一脸春色的秋菊身上,心中担忧愈浓。 ****** 柳眠自从被诊出有孕,便被送回府好吃好喝照顾起来。 她肚子里这一胎是顾亭头一个孩子,也卫国公府第三代的老大,关系重大,就连卫国公顾忠听闻后都亲自见了她一面,叮嘱她好生养胎,又亲自赏了她一柄玉如意。 陆氏也将身边陪嫁的钱妈妈拨过来专门照顾柳眠的饮食起居,顾亭小时候也是由钱妈妈一手照顾长大的,如今陆氏将她派过来,可见对柳眠肚子里这胎的重视。 除此之外,还派了一个身边伺候的二等丫鬟碧纹到柳眠身边伺候。 回府的第一日,陆氏就在言谈之间有意无意地暗示过柳眠,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生下个儿子,这孩子就是顾亭第一个儿子,会抱到杨氏膝下充作嫡子抚养,往后前途不可限量。 陆氏点到即止,该说的都传达到了,离开前让她在屋里好生养胎,别到处乱晃,还夸她之前深居简出的样子就很好。 柳眠自家知道自家事,她其实对有孕之事已经有些预料,凭着从前的记忆给自己摸过脉,确实有些滑脉的症状,报恩寺住持的诊断也是确认了她的预测。 从前只要一门心思攻略任务对象就行了,如今肚子里有了孩子,反倒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她要亲自将一个小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 但是扪心自问,她会为了这个孩子而放弃任务,永永远远地停留在这个世界吗? 不,绝不! 这个世界,每个世界,于她而言都缺少几分真实感,她终究只是个用尽心机谋划算计的过客。 她会为这个孩子铺好以后的路,卫国公世子唯一的孩子,分量足够了,但是也仅此而已,更多的她也给不了了。 她只能保证在她离开以后,顾亭不会再与其他女人生下另一个孩子,来与这个孩子抢夺资源。 21、第二位国公世子 21 陆氏的话柳眠一向是乐意就听,不乐意就当耳旁风吹过。 比如让她在屋里好生养胎,持续以前深入简出的作风,继续过那种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生活,她偏还不乐意了。 这日一早,顾亭依旧寅时起身要去练功,练完功再去当值。 往日柳眠这个时候都睡得香着呢,才不管顾亭什么时候起身,什么时候离开的。 今日她竟然破天荒跟顾亭一同起身,惹得顾亭穿戴之间频频朝她看来,奇道:“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柳眠笑了笑:“世子不是去练功么?眠儿想跟去见识一下。” 顾亭第一反应就是皱眉不许:“你如今有了身孕,天儿又这么冷,跟去做什么?” 柳眠挑眉:“有了身孕又不是动不了,正该多动动才能让孩子长得更加健壮,况且如今尚未显怀,有什么打紧。”她说着面上显出些失落,“眠儿跟着世子已有数月,还从未见过世子练功是什么样子呢!” 见她略显失落的样子,顾亭心里蓦地一软,莫名生出一种不舍的情绪,他咬了咬后槽牙,对这种情绪有些陌生,但并不排斥,于是假意考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答应下来:“跟去便跟去,衣裳多穿些,别冻着。” 柳眠眉开眼笑:“好嘞!”利落地穿衣梳头,也没精心打扮,头发随意扎了一下垂在脑后,出门前又裹上一件厚厚的斗篷,毛绒绒的帽子边衬得那张脸愈发明媚可人。 她大方展示给顾亭,笑意盈盈:“如何,这样够暖和吧!” 顾亭哼笑一下,微微颔首,吩咐陆氏拨过来的碧纹一个时辰后去练武场伺候,随后便带柳眠前往练武场。 自从来到这里,柳眠便没有在这卫国公府走动过太多回,即便被召唤也是来去匆匆,如今跟在顾亭身后,她一点也不赶时间,一面走一面左顾右盼。 顾亭也不催她,甚至刻意放慢脚步让她能多看一会儿。 一路走去,遇上的仆人们都要对他招呼行礼,他只微微颔首,端肃庄重得就像巡视的将军,柳眠跟着他,也很是享受了一把狐假虎威的感觉。 练武场设在府里靠近后门的一个专门的院落里面,一整个院子除了最北面一间占地颇广的屋子,其余都是宽广平坦的练功场地,两侧还摆放了刀枪斧钺棍等各色兵器。 从这个地方,柳眠才真正能感受到这是一个武将家庭,要不平时所见都是内宅妇人家长里短,与寻常官宦人家无甚差别。 因要练功,今日起身时顾亭外袍里头穿的就是练功的劲装,来到练武场,将外袍一脱,露出里头贴身的黑色劲装,更显得宽肩窄腰身板笔挺。 练功的劲装很薄,在这般天气下冷风直往衣服里灌,他却看不出一点寒意,托起一杆红缨|枪就开始虎虎生风地演练起来。 他在练枪,柳眠就在一边看,动作利落,没有一招多余,枪|头带风凌厉无匹,确实是沙场上拼杀出来的招式,放在行军作战上也算得数一数二的好手。 练完了枪又开始练刀,腾挪翻转手起刀落间刚猛霸道,颇具大将之风。 世家勋贵子弟做到他这份儿上,也难怪今上看重非常,恐怕平日里顾忠和陆氏在同僚、女眷之间面上也是极其有光彩的。 唯一不足之处便是年将而立,膝下还没个一儿半女,当然,如今有了柳眠肚子里这个宝贝疙瘩,便是再无遗憾了。 等到他练完了功,柳眠主动为他递上外袍,用自己的帕子替他擦汗,擦完汗还不吝竖起大拇指夸赞:“世子这身手眠儿看着好看得紧,世子真厉害!” 她夸得直白又真诚,眸子亮晶晶的,里头仿佛能印出星星,顾亭微愣了一下,心里头一下子溢得的满满当当,不易察觉之处耳根微红,不过面上还是十分稳得住。 此时恰好碧纹来了,顾亭便自顾自穿戴起来,碧纹刚来前两日见柳眠对顾亭伺候得不大周到,还悄悄提点过她,此时已经习以为常,世子自己都没说什么,她就更没有资格说什么了。 只不过夫人若是知道世子平日在眠儿姑娘这里是这个待遇,不知道会怎么想。 据她猜测,夫人如今想必已经知道了,她只是接到命令让她好生服侍眠儿姑娘和肚子里的孩子,没有让她通风报信,可钱妈妈在夫人面前十分得脸,钱妈妈知道的事情,夫人怎会不知道。 顾亭穿好衣裳便要出门当值了,让柳眠赶紧回去,不忘叮嘱她路上小心,又让碧纹好生服侍。 碧纹自是没有二话,恭敬应是。 柳眠却笑嗔:“如今有了身孕倒得了你几句关怀,往日怎么从来没有,可见真正关心的不是我,而是我肚子里这块宝贝疙瘩。” 她胆子大得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偏偏顾亭还不以为意,包容得很,甚至浅笑着将她揽进怀里抱了抱,算作安慰。 ****** 冬日里腊月一过便是新年了,从除夕一直到元宵佳节都是本朝官员休沐的日子。 顾亭因担当着京师护军统领的职务,有守卫皇城之责,越是节日期间责任便越重,逢年过节也要进宫赴宴,唯有等他回来柳眠才能见着他。 身孕已经满了三月,虽还不甚明显,但持续了一整个月的孕吐着实将柳眠折磨得够呛,她是吃什么都吐,眼看着一天天消瘦下来,顾亭因此几乎一直在她这里陪着,杨氏那边只初一十五回去了两日。 直到过年前夕,孕吐终于缓和许多,能吃得下东西了,陆氏对柳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惜成本的,各种珍贵的汤药补品不要钱似的往柳眠屋里端。 柳眠日日都是燕窝海参鱼翅,很快就把先前因孕吐瘦掉的肉养回来了,连带着肚子都隆起一个小小的鼓包,若不是确切地知道自己有身孕,柳眠几乎要怀疑这是胖出来的。 她把这话告诉顾亭,顾亭却将她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打量一番,一脸认真地说她不胖。 惹得她捏着自己脸颊上的肉笑嗔再也不相信男人这张破嘴。 除夕这夜顾忠、陆氏、顾亭、杨氏几人都要入宫赴宴,府里只有柳眠并一众奴仆。 虽主人们都不在府里用年夜饭,柳眠这里可饿不着她,陆氏早就吩咐了,让厨房拣最好的给她做了送来。 除了冷清些,这个除夕夜过得一切都好。 从宫里赴完宴出来,顾忠、陆氏和杨氏先行回府,顾亭巡视了一遍城防才回,回府后也是先去跟众人守岁,最后才来柳眠这儿看她。 不过除夕日子特殊,他只在柳眠这儿坐了一会儿,说笑了几句,便还是回去陪伴父母妻子守岁到天明。 陆氏没有提过让柳眠去一同守岁,一来是顾忌她肚子里的孩子,守岁久了怕她身体吃不消,二来恐怕也是真没把她当成一家人。 她只是个连姨娘都还不是的通房丫鬟,如今好吃好喝地供着也不是为她,是为她肚子里顾家的血脉,至于她自己,说到底就只是个丫鬟,哪有与主人家一起守岁的道理。 这些其实顾亭心里都清楚,不过他和陆氏已经有了共识,等柳眠生产以后就摆酒抬她为姨娘,正式给她一个名分,如此也算犒赏她为顾家立下大功,给她一个交代。 至于更多的,他已经有了明媒正娶门当户对的妻子,哪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也不可能停妻另娶,便是次一等的平妻,也不是她这等无父无母丫鬟出身的能够得上的,这些他想都没有想过,最多最多也就是多给她些宠爱罢了。 除夕夜一过,从大年初一开始,卫国公府几位主人便开始迎来送往、走亲访友,好不热闹。 不过这些都与柳眠无关,她只要安心养胎就够了。 如今她不再只窝在房里看话本子,白日里也时常会在府里遛弯儿,陆氏虽然知道她不听话,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因大夫确实说过怀着身孕多走动走动对孩子好,生产时也容易些。 初八这日是府里宴请宾客的日子。 陆氏和杨氏早两日就在预备起来,这次仿佛弄得格外隆重,柳眠遛弯儿的时候听了一嘴,说是初八府里将有贵客到访。 柳眠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午后该出去遛弯儿便还是出去,一点都不带回避的。 午后府里已经来了不少宾客,柳眠在院子里遛弯儿的时候也遇见了几个,她一副妇人打扮,生得好看极了,却又没人见过,免不了引起几分猜测。 有好事者悄悄问到杨氏头上,杨氏只笑笑不说话,如此大约也就能够猜到柳眠的身份了,从前那些羡慕杨氏的,也不乏在背地里看笑话。 直到傍晚时分,之前说的那位贵客终于来了,虽是轻装简从来的,但勋贵人家大多都知道他的身份,暗地里也有不少猜测,据说这位可是连舅家也极少去的,怎么独独来了这卫国公府里? 22、第二位国公世子 22 晚食后柳眠窝在被子里美美看话本子,仿佛府里的熙攘喧闹又与她无关了。 忽听窗外有人轻轻拨动了窗框,她警觉起来,却见从窗口扔进来一个纸团子,随后窗外那人便快速离开了。 她好奇心起,披上衣裳下床捡起翻看,上面只写着“后院池边假山旁,盼一见”几个字,没有落款,也没有明显的身份指示性字眼。 柳眠捏着纸团静思片刻,还是决定应约前去,如今这日子过得太像一潭死水了,几乎要把人闲出病来,她不怕出事,就怕不出事。 毕竟,出点事才能有更多可操作的空间,不是么? 既决定了赴约,她便取出衣物穿戴整齐,照旧裹上厚厚的御寒斗篷,屋里烛火未灭,也没叫碧纹伺候,自己悄悄出门独自前往。 午后还有不少宾客闲逛的院子里到了此时已少有人来,众人都在厅堂谈笑饮酒、交际应酬。 柳眠应约来到院子池边的假山旁,此地正好有一块突出的假山石遮蔽视线,是个还算隐蔽的地方。 她到时约她那人尚未过来,四下观望了一下,正在考虑是否寻个其他隐蔽之处暂时等待,先观察一下情况。 尚未动身,却听有人匆匆而来,走近些便唤她“眠儿姑娘”。 柳眠循声望去,借着池边回廊上挂的那些灯笼的余光,看清楚来人竟是数月前梅林里撞见那个自称“怀安”的人,他当时明显对她十分感兴趣。 联想到今日似有贵人前来,思及当日顾亭等人对他那隐隐恭敬的态度,柳眠福至心灵,所以,他们说的那位贵人应该就是他吧! 怀安过来时面色微红,身上隐带酒气,看样子是刚从酒桌上遁出来的,见她注目望来,面上掩不住笑意,走到近前又唤一声:“眠儿姑娘!” 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 柳眠在心里下了评判,面上却轻蹙眉心,开口不留情面:“原来约我之人竟是公子,公子如此这般在府里约我,不怕被人撞见么?况且,只送来那么一张没头没尾的纸条,公子就这么确定我会来赴约?” 怀安被柳眠这么伶牙俐齿两连问,一时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支吾片刻,才道:“姑娘别生气,那次回去后怀安对姑娘实在魂牵梦绕,无法相忘,这才想办法来府里冒险约见,还请姑娘勿怪。” 柳眠这才语气和缓些,压低声音道:“公子既然能想办法来府里,便该知道眠儿的身份了,如此做法岂非陷我于不义?公子可曾想过,此事若是被我家世子知晓,让眠儿往后该如何自处?” 像是呼应她的话一样,话音刚落,便听得顾亭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唤的是:“长孙殿下?” 电光火石之间,柳眠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当下一副被惊到的模样,花容失色慌张倒退一步,后跟绊到池边碎石,身形不稳险些掉落池塘。 怀安一时也顾不得顾亭在唤他,急忙搂住柳眠助她稳住身形,此时顾亭已经走了过来,将怀安搂住柳眠的动作看了个一清二楚。 “你们在干什么!”暗藏怒气的低喝声脱口而出。 顾亭原本见怀安不许人陪独自来后院醒酒,担心他的安全,特地远远地尾随而来,毕竟怀安乃是当今太子嫡长子,今上最疼爱的长孙殿下,要是在府里出了事,整个顾家都落不了好。 未曾想竟见到这一幕,长孙殿下特意来府里,又避开众人出来,竟是来与他怀着身孕的通房卿卿我我?而且,眠儿这个时候怎么还在院子里? 顾亭一时怒火中烧,既气怀安觊觎他通房,千方百计来府里约见,又气柳眠行事不检点,怀着身孕还跑出来与旁的男子勾勾搭搭。 怀安见柳眠没有掉下池子的风险后就放开她了,他虽然没有对柳眠做什么,可此事被顾亭撞破终究不大妥当,开口时下意识地把柳眠摘了出去:“顾师傅,此事都怪我,与眠儿姑娘无关。” 柳眠却道:“谁都不用怪,我与殿下只是偶遇,叙几句闲话,方才是我被世子突然出声惊到,险些掉进池子,殿下是为救我。” 顾亭咬着后槽牙低声说道:“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他不成?” 此事不宜闹大,最后以顾亭送怀安回厅里继续宴饮,柳眠独自回房告终。 宴终人散后,顾亭没有去柳眠房里,而且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去。没有去柳眠房里的日子,他都回了杨氏那里,只不过情绪都不大好,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 这夜夫妻两个回房洗漱以后准备安寝,杨氏一面伺候顾亭宽衣解带,一面闲谈似的说起:“如今眠儿有了身子,恐怕不大方便服侍,我身边的秋菊模样好,又听话懂事,不如安排她过来服侍如何?此事我也与母亲商量过,她并不反对。” 顾亭转过身来打量着微笑推荐秋菊的杨氏,忽然似笑非笑,意味不明地问:“我竟是这样惹人厌烦,让你们推来推去不成?” 杨氏脸上笑意凝固,讷讷言道:“庭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亭冷着脸不说话。 杨氏咬咬下唇,软语解释:“我这身子,庭之也知道,已是无法为你诞下个一男半女了,母亲总是希望家里能够多有几个孩子热热闹闹的,我便想着再有个秋菊,也是给眠儿分担一点。” 顾亭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从杨氏手里取回腰带,自己重新将散开的袍子穿戴整齐,凉凉地看了杨氏一眼,留下一句“你倒是真为她着想”,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夜杨氏独自一人心烦意乱,辗转反侧,对顾亭留下的那句话左思右想,一夜没有睡着。 顾亭从杨氏那里离开,心中郁火得不到疏解,索性独自一人去了练武场,刀枪斧棍轮着来,狠狠练了一个时辰,出了一身的汗。 走出练武场,本欲往书房去,可走到一半,突然调转脚步去了柳眠那儿。 此时已近子时,柳眠早就窝进被子睡了,有孕以后她愈发嗜睡,入睡的时辰都比以往早了不少。 顾亭去她屋外敲门,敲了许久才把她唤醒,哈欠连天过来开门,神志不清地埋怨:“都这么晚了,世子怎么还来,眠儿以为你又歇在主母那儿了。” 顾亭一身的汗,又满肚子火气,进门后把房门一关,不管不顾地狠狠吻住她。 柳眠头一次见到顾亭的情绪这么浓烈,起先还有些挣扎,但很快就改变策略极尽迎合,柔软妩媚引人堕落。 顾亭虽情绪上不大美妙,到底还理智尚存,顾忌着柳眠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不过这夜依然是很尽兴的,翌日顾亭破天荒的没有早起,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柳眠惯会睡懒觉,自然也不会早起,所以两人磨蹭到临近午时才起身。 那夜和怀安见面被撞破的事儿仿佛是翻篇了,顾亭态度缓和,又开始每夜都来柳眠屋里。 过了两日便是元宵佳节,那日顾亭一整天都没有说过什么,晚食后却突然让她穿得暖和些,说是要带她去集市逛灯会。 柳眠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世子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也许是被她的反应取悦,顾亭唇角微微上扬:“自然不是,不过你若是继续磨蹭,外头灯会就该散场了。” 柳眠忙眉开眼笑答应下来:“好好好,眠儿这就准备,马上准备!” 马车从侧门出府,顾亭只带了她一个人,来到集市就让车夫驾车离开,晚些再来接他们。 元宵佳节的灯会热闹非凡,说是“东风夜放花千树,玉壶光转鱼龙舞”也不为过。柳眠不是头一次逛了,但依然非常兴奋,拉着顾亭到处挤到处看。 顾亭则更加照顾她的身体,时时看顾着不让人磕碰到她,精巧小玩样儿允许她买,还主动替她拎了满手的东西,轮到各色小吃就一律不买,美其名曰为孩子着想。 既如此,柳眠也没有勉强,总归今夜能出来玩儿已经够高兴了,不让买小吃也没什么。 23、第二位国公世子 23 当日回去已然很晚,翌日顾亭的休沐假期就结束了,早早的就起身出门当值。 他走后没多久,陆氏就派人来叫柳眠过去。 昨夜外出的事情肯定瞒不过,柳眠有这种心理准备,穿戴整齐后便由碧纹陪着往陆氏那里去。 钱妈妈虽说被陆氏拨过来服侍柳眠,但时常两头跑,柳眠到的时候正见她陪在陆氏身边,除了钱妈妈,杨氏也在陆氏跟前立规矩,服侍她用早食。 “听说昨儿夜里亭儿带你出去看灯了?”陆氏喝着粥,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这话一问出口,柳眠明显感觉到杨氏的目光也望了过来,这时候只能实话实说:“是的。” 见她连句辩解也没有,陆氏忽的将手里喝粥的勺子重重放回碗里,厉声道:“你还记得自己肚子里怀着身孕么?那灯会是什么龙蛇混杂的地方,这么出去就不怕伤着身子?” 说到这里她就忍不住似真似假地埋怨顾亭两句:“这亭儿也真是,愈发没分寸了。”这话虽说的是顾亭,其实谁都知道是说给柳眠听的。 柳眠仿佛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只讷讷言道:“眠儿只是听命行事。”言下之意是顾亭要带她出去的,她一个丫鬟只能听世子安排,半点不心虚地把锅全甩在顾亭身上。 杨氏冷眼旁观,心下一哂,只觉她除了一张脸生得好看,运气好些怀了身孕,其余真是无甚出色,实在不明白顾亭为何对她日渐痴迷。 陆氏见她这一副木木讷讷、逆来顺受的样子,联想到钱妈妈说的她平日里在顾亭面前的表现,愈发觉得自己当初看错了她。 什么听话老实,易于掌控,那都是装出来给别人看的,若不是顾及她如今怀着身孕,陆氏都想要将她远远发卖出去,不许她再留在顾亭身边了。 这哪是什么听话老实的小丫鬟,这根本就是道行不浅的狐媚子! 想到这些陆氏就气得心口疼,偏偏还拿如今的她没办法,想了想便嘱咐钱妈妈:“你送她回去吧,把人给看好了,往后没什么事儿不许她到处跑,安安心心呆在房里养胎才是正经。” 钱妈妈得了令就把柳眠送回去了,还搬了只凳子坐在她门口嗑瓜子,一副要把她看牢的样子。 柳眠倒是安之若素,回房用完饭后就窝在窗口晒太阳,又让碧纹把以前那些话本子翻出来,美滋滋地重温话本里的故事,还不忘叮嘱碧纹把今日陆氏那里发生的事情告诉顾亭。 碧纹有些犹豫:“这……奴婢不敢。” 柳眠看了眼一脸难色吞吞吐吐的碧纹,哼笑了下,摆摆手:“罢了罢了,不为难你。” 她原是准备自己说的,结果还没轮到她开口,晚上顾亭回府后就直接被陆氏叫去用言语提点了一番,明里暗里都是说他最近对柳眠有点偏宠了,如此不合规矩。 顾亭安抚好陆氏,当晚就回了杨氏那里,不过他只在杨氏那里用了晚食,又坐了一个多时辰,就寝室还是来了柳眠这里。 来了也只是如往常一般搂着柳眠睡觉,其他没说什么,既如此,柳眠也就没有提起这事儿。 此后柳眠又恢复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每日窝在屋里看话本子,旧的话本子看完了,晚上跟顾亭说要买新的,也总是翌日就有人送来。 一连数月,顾亭除了初一十五,其余几乎每夜都宿在柳眠这儿,哪怕只是搂着她睡觉。 所以对于顾亭近日突然忙碌起来,夜里时常晚归的事情,柳眠很快就察觉到了。 她也曾明里暗里试探过,不过顾亭显然并不打算对她解释政|局方面的事情,只让她安心养胎,不要打听这么多。 孕期过了六月,柳眠的肚子已经十分明显,沉沉坠在腰间,给她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适逢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适合外出游玩取乐的时节,往年这时候京师达官显贵之家都在准备游春宴饮,今年因时局敏感,大家都恨不得低调低调再低调,生怕触了今上的霉头。 不过陆氏笃信佛法,因柳眠当初有孕是在报恩寺佛前诊出来的,按理应当要去还愿,思及她如今身孕刚过六月,动起来还便宜,再过两月,身子重了就不适宜出门了。 于是决定带杨氏和柳眠前往报恩寺还愿,这次因为顾亭事务正忙,没空陪同,就只带了一些伺候的随从出发。 出门前夜柳眠在床上与顾亭说起陆氏准备带她去庄子上住几日,顺便去报恩寺还愿时,顾亭却道自己有可能也要去报恩寺,不知会不会遇上。 待柳眠问起所为何事,他却又缄默不言了,最后只叮嘱柳眠出门在外千万要保重自己,一切当心。 ****** 因为没有顾亭陪伴,这次去庄子上柳眠很识时务,没有再整那些独自外出的幺蛾子。 顾虑到柳眠的身体,她们头一日到了庄子先歇息一夜,翌日才去报恩寺。 这一次柳眠住的屋子不再是上次那间靠近后门的,陆氏让人给她收拾了另一间更舒适些的,住着确实比上次那间强,无疑这又是托了肚子里孩子的福。 次日清晨,柳眠便坐上马车前往报恩寺,因为有孕在身,出门在外还有专门为她准备的马车,柔软舒适,震感又小。 她素日起得晚,猛一早起还十分不习惯,上了马车摇摇晃晃之间便迷迷瞪瞪又睡着了,直到听见马车上伺候的碧纹小声唤她:“姑娘,姑娘,醒醒。” 她眼也不睁,人也还迷糊着:“嗯?何事?” “咱们遇见世子啦!”碧纹的声音听起来挺惊喜。 柳眠这时候也不得不清醒过来,轻轻敲了敲脑袋,掀开一边车帘望了望,没见人,便问:“世子人呢?” 碧纹悄悄笑了下:“走啦,姑娘睡得这样熟,世子马也没下,在一边掀开车帘子看了看姑娘就走啦!我想叫醒姑娘,他不让,还让我晚些再叫姑娘,让你多睡会儿呢!” 柳眠闻言佯作生气:“那你还叫醒我!” 碧纹一脸无辜:“可咱们快到了呀。” 柳眠无话可说,只能干瞪眼。 马车还是停在上回来时停的地方,那时刚下过雪,入眼白茫茫一片,这一次万物掀开雪被满眼绿意,生机勃勃。 上山时杨氏搀扶陆氏走在前头,从陆氏马车上下来的钱妈妈和碧纹一左一右搀扶柳眠。 许是顾及到柳眠身子重了,登山吃力,陆氏还特意放慢了脚步,路上几次回头问她身子可吃得消。 陆氏虽然不大喜欢柳眠,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可看重极了。 因为她们脚程慢,一路登上前往报恩寺的山路都没有看见顾亭一行人,不只没见到顾亭他们,连其他来寺里的香客都没见到一个,要知道上回来时天那样冷,都还有香客前来上香。 思及此,柳眠心中生出了一些奇怪的感觉,有道是静极生动,今日的报恩寺,恐怕不会太平。 如此一路前往报恩寺,直到进了大雄宝殿,柳眠才又见到顾亭,也才知道他今日是为何而来。 佛前跪着的虔诚祈福的青年,正是与柳眠有过两面之缘的长孙殿下怀安。 顾亭见她们进殿,走过来与陆氏轻轻说道:“太子殿下病重,长孙殿下特来佛前祈福祝祷,母亲稍待片刻。” 陆氏点点头:“无妨的,自是长孙殿下的事情更加重要。” 柳眠站在一边听着,终于明白为何顾亭这段时间突然忙碌起来,原来是当今太子病重,怪不得他忙成这样,看怀安这会儿都求到佛前了,恐怕太子的病是不大好了。 今上生了二十几个儿子,早早立了嫡长子为太子杜绝储位之争,如今眼看着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皇长孙年纪轻轻可不一定斗得过那些虎视眈眈的叔叔们,朝堂这是要乱起来了呀! 越是在这种时候,顾亭身为京师护军统领,身上责任就越重,难怪连怀安来报恩寺祈福上香这种事情都要他亲自护送。 柳眠正垂着眸子胡乱思量,顾亭与陆氏说完话已经走到她这边,借着她宽大衣袖的遮掩,捏了捏她手,在她耳边问:“上山可累着了?” 柳眠正欲悄悄撒个娇,殿中变故抖生,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从前前后后蹿出不少蒙面黑衣人,目标直指跪在佛前的怀安! 顾亭立刻高呼:“护驾!”同时下意识地将身边的柳眠护进怀里。 与此同时,他带来的护卫已经与那些蒙面黑衣人战在一起。 陆氏等人原本就是站在门口,此时已经在慌忙之间退出大殿,由随从们护着往外跑,黑衣人目标是怀安,并没有分出人手去追她们。 可是柳眠因为被顾亭护在怀里的缘故,此刻已经陷入重围,看了看正被护卫护着且战且退的怀安,顾亭无法,只能牵着柳眠往怀安那边突围。 形势一片混乱,柳眠被顾亭推到怀安身边,随后腾出手来与黑衣人力战。 怀安见是柳眠,混乱之中什么也没说,有意无意地主动护着她,只是在瞧见她腰间隆起明显的肚腹时,目光黯淡了一瞬。 24、第二位国公世子(完) 24 可怀安是黑衣人刺杀的目标,柳眠跟他挤在一起虽然被保护得最严密,却也最是危险。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边的人都在减员,庄重肃穆的大雄宝殿尸体横陈,巨大的鎏金观音像一动不动,只微垂着头,悲悯地俯瞰殿中这场闹剧。 这些黑衣人看起来像死士,拼着两败俱伤的结果,惨烈地将密不透风围在怀安身边的护卫一个一个翦除。 顾亭还在大殿正中力战黑衣人首领,怀安和柳眠一点一点往后退,眼看就要被逼进角落,进退不得,身边只剩两个负伤的护卫还在勉力支撑。 形势愈发危急,柳眠一手护着肚子,背脊紧紧贴着大殿墙壁,退无可退。 那边顾亭终于将手中长剑送入黑衣首领胸膛,片刻不停,转身飞速赶来支援。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本已趴在地上貌若死状的黑衣首领突然抬起头来,撑着最后一口气,右手艰难翻转,对准这边的怀安,发出致命的一支袖箭。 这一幕原原本本落入面朝殿中的柳眠眼里。 袖箭之声破空而来,奔向角落这边的顾亭耳廓微动,已然察觉,但全力行进的冲击力使他来不及反身相抗,只能选择以血肉之躯挡在怀安跟前。 目睹了全部的柳眠已经预判了他的预判,咬了咬牙,心道“成败在此一举”,借着墙壁的反作用力奔向顾亭,娇柔的身子生生将顾亭一个八尺男儿护在身后。 袖箭射|入肩头,几乎将她肩胛骨对穿,她整个人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向后倒去,不出所料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剧痛袭来,昏迷之前,她听见两声焦急的呼唤。 “眠儿!” “眠儿姑娘!” …… 混混沉沉,有人给喂药,屋里脚步来来去去,时而嘈杂,时而安静,有人在耳边一遍遍地唤着“眠儿”。 她能意识到自己在昏迷,但是醒不过来,整个人很累,四肢百骸仿佛散架了一样,疲惫与伤痛交织,却怎么也动不了。 如此,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 真正清醒过来是在某日的深夜,她才动了下,身边突然有人握紧她的手,随后,床边亮起一盏烛火。 她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一声沙哑的“世子”。 “嘘,别说话。”昏黄烛光下,顾亭的眸子亮得惊人,盛着数不尽化不开的情绪,眼下皮肤透着青黑,颊边枕着衣袖睡觉的痕迹未消,发丝稍显凌乱。 柳眠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他,莫名有点与他气质不相符的可爱。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感觉到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完成,于是微微扯了扯唇角,目光中欣喜雀跃显而易见。 顾亭见到她这个笑,心里蓦地柔软到极致,终于醒过来了,幸好! 因为尚未脱离这个世界,柳眠意识到她还缺一个契机,于是只能继续做好眠儿。 “孩子,孩子怎么样?”嗓音还是沙哑,她挣扎着想去摸肚子。 顾亭帮了她一把,替她将手放在肚腹上,大掌包裹着她的手背:“孩子无事,倒是你,你都昏迷一个多月了,我多怕你……” 他说着便有些说不下去,声音里带点隐隐的哽咽,但很快就克制住了。 此时忽然想起了什么,自责地敲敲自己脑袋:“瞧我,竟忘了去叫大夫过来。你先歇着,我这就让人去找大夫。” 柳眠忙握住他手腕:“这都什么时辰了,大家都睡着,何必呢?明日吧。” 见顾亭有些犹豫,便又道:“总归已经醒过来了,不急在这一时,我累了,想再睡会儿,世子,你抱抱我吧。” 顾亭应了,果然爬上床来拥着她睡下,片刻后,忽道:“往后别叫世子了,唤我庭之吧。” “好。”柳眠在他怀里蹭了蹭,满意地察觉到他搂得更紧了。 翌日顾亭告了假,不管是大夫过来,还是陆氏、杨氏甚至顾忠过来,都一直陪在她身边。 因为她不顾安危救了顾亭,陆氏还松口提前给了她“姨娘”的名分,不过这姨不姨娘的,如今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大夫说她人虽然醒过来了,身体依然很虚弱,生产之前最好不要下地,要一直卧床静养。 其实从大夫的神态里柳眠就看得出来,生产这关应是极其凶险,但如今她腹中孩子已经七个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继续熬下去。 卧床待产的日子对于柳眠而言并不难熬,除了身体虚弱一些,其他方面她都很满意,而且这次不需要她开口,顾亭就主动送上各式话本子供她解闷儿。 听说太子半月前薨了,今上大恸,举国哀悼,京师局势愈发紧张,顾亭告假一日已是极限。 他白日里出门当值,夜里无论多晚都要回来陪伴柳眠,如今已是只来她房里,初一十五也不见他挪窝。 据碧纹说,她昏迷那一个月,顾亭除了外出当值,其余时间都坐在她床边陪着,夜里就趴在她床边睡,谁都劝不动,连老爷夫人说话也不好使。 那段时间,他眼睛里血丝多得吓人,每日都阴沉着脸不说话,吓得大家都夹紧尾巴做人,半点不敢触他霉头,如今终于好些了。 不过眼下也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柳眠一日没有安全生产,顾亭脑海里这根弦就一日不敢松懈。 他甚至莫名觉得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些碍眼,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她如今就能更快养好身体,也不会遭遇生产时的生死一劫。 从前纳她是为诞育子嗣,哪能想到如今在他心里,她的地位竟然已经比孩子更加重要。 但是无论如何,那一天总会来临。 一个多月后的一夜,柳眠早产了。 顾亭是第一个发现她不对劲的,听她说腹痛,便立刻起身去寻稳婆和大夫过来,稳婆也是早就请来住在府里的,只等她一发动立刻就能到位。 这一夜因为她生产,国公府上下所有主子,顾忠、陆氏、杨氏,都彻夜未眠守在她房门外。 顾亭原本不该留在产房里,但拗不过他坚持,只能任由他寸步不离陪伴在柳眠身侧。 放眼整个大盛,从达官显贵到平民百姓,没几个男人能做到这般不管不顾地陪伴在生产的妻妾身边。 稳婆是京师里数一数二的,这些年来也出入过不少高门大户给各家夫人太太接生,就从未见过顾亭这样的男人,哪怕是平民百姓之家,男人都是忌讳踏入这等血光之地的。 听说这眠儿姨娘当初还是丫鬟出身,丫鬟做到她这种地步,也算是独一份了。 不过自来女子生产就是过一趟鬼门关,命数早有天定,再多的体贴也也换不来性命。 柳眠是早产,孩子在肚子里尚未完全长大,出来时没有太折腾她,真正夺走她性命的是产后大出血,加上她身体本就受过重创虚弱得很,两相叠加,连大夫都束手无策直摇头。 柳眠倒是早有准备,心情很平静,甚至最后留给顾亭的还是笑脸。 至于顾亭……想来有个孩子在身边,应是能少些遗憾。 仿佛还是个儿子呢,也算没断了卫国公府传承。 在这种时代,女孩子太苦了,男孩子总归能活得自在些! 至于怀安登基后顾亭立有从龙之功,更受看重,终至位极人臣,眠儿姨娘被圣旨追赠一品诰命,顾亭唯一的儿子极受圣上喜爱,自小便时常出入宫闱,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云云,这些便都是后话了。 25、第三位国民顶流 25 酒店的热水用着让人省心,不用担心用着用着就把储存的热水用完了,淋到身上变成冷水。 柳眠将一头长发捋到脑后,仰头站在花洒下面,任由花洒里流出的热水一遍遍冲刷她浑身上下,脑子里不断想着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场面。 十五分钟后,她做好心理建设,关掉花洒开关,走出淋浴房,取下墙上挂着的浴巾简单把自己围住,又用干毛巾擦拭了一下满头波浪卷的长发,顺手用毛巾裹住头发。 镜子里的女人长相明艳,看人时带着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妩媚,浴巾包裹下的身体火辣至极,纤细的腰肢像极了从中世纪画墙上走下来的西欧古典贵女。 她点评似的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好条件,拆开裹住长发的毛巾随意扔在洗手台上,让一头未干的长发垂落下来,深吸一口气,走出面积不小的豪华套房卫生间。 男人裸|着上半身,正躺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叹。 柳眠也趁此机会看清楚他的长相,不愧是娱乐圈里长红十年的顶流季舟,哪怕只是慵懒地躺在床上,也能让人联想到他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 是老天爷赏饭吃的一张脸,柳眠在心里下了定论,随后浅笑着走到床边亲了亲他。 这么帅的男人,她不吃亏! 季舟没有拒绝,反而化被动为主动,热情地回应了她。 这个吻结束在即将再度擦|枪走|火之前,柳眠才洗完澡,可不想再洗一遍。 于是转身从床边沙发上翻出自己的衣服,背对着他换好,散散微湿的长发,回头打了声招呼:“你睡吧,我先走了。” 季舟双臂抱胸挑了挑眉:“难怪说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这穿上衣服翻脸不认人的态度,我算是领教了。” 柳眠哼笑一下:“季老师这话可就没意思了,漂亮的男人也得让人警惕呢,我可不想到时候被你的粉丝围剿。” 说完拿上手包转身就走,看不出丝毫留恋。 今天她在《寒冬》剧组的戏份已经杀青,之后就没必要常驻在剧组,可以回家自由活动,之后有需要她补拍的戏份再来就行。 这一走,就从季舟身边消失了一整个月,直到整个剧组的杀青宴才再次见面。 柳眠在圈子里不算很红,但也有名有姓,时尚、综艺类的活动不多,经纪人给她接的大部分工作都是电视剧和电影的女配角,相比起行程繁忙的流量明星,她算是个更加纯粹意义上的演员。 《寒冬》剧组的戏份杀青后她暂时没有接到其他工作,就安排自己去国外旅游了一趟,既是散心,也是适应现在的生活。 作为一个三线女演员,虽然积蓄比不得那些当红顶流,供自己吃喝玩乐也是足够了。 好久没有回到现代社会,她着实有些想念这里便利的交通和生活,有钱,又有闲,长得还漂亮,这简直是曾经作为牛马的她最羡慕的人生,不好好享受一下简直对不起来这里走一趟。 出国游玩,漫无目的地在欧洲街头游荡,请路人帮忙拍美美的照片,在拥有一百多万粉丝的微博晒日常,经常还能有几十上百个粉丝评论,偶尔翻牌一两个,这种感觉还挺不错的。 本来《寒冬》剧组的杀青宴她可以不出席,她在剧里只是个排到女七女八番位的配角,不出席也没人会说什么,但是为了已经被晾了一个月之久的任务对象,她还是回国参加了。 杀青宴就近摆在演员下榻的酒店包厢,摆了十好几桌,都是那种能坐十几个人的大桌,导演、制片人、投资方、主演都坐在主桌,柳眠一个三线女配角就没有上主桌的资格了。 虽则如此,一顿饭下来觥筹交错也足够累人。 她注意到季舟果然在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菜没吃几口就开始灌酒,不只是同组其他演员,连投资方都捧着,争相向他敬酒。 不过他酒量看起来很好,至少喝了一整晚,醉得也不厉害。 宴尽人散。 柳眠没有红到走出去就引起骚动的程度,经纪公司没有派车来接,她自己走到离酒店一个路口的地方准备打车回家。 好像是一直关注着她一样,才站定没多久,就有一辆白色阿尔法停在她跟前,车窗降下一半,里面露出季舟被酒气氤氲着微红的半张脸,朝她示意了一下:“上车,送你回去。” 柳眠紧了紧围在身上的披肩,轻笑,莫名勾人:“这么明目张胆,不怕被拍?” 季舟也笑:“咱们再这么聊天儿,不被拍也难。” 柳眠眨了眨眼,当下不再迟疑,开门上车。 车上除了司机就只有季舟一个人,柳眠直接坐在季舟身边。 “你住哪儿?” “城东,繁华里。”车已经启动了,柳眠说得很爽快,窗外景物飞快后退,阿尔法一路往东疾驰。 季舟挑眉:“繁华里?我去过,有朋友也住那儿。” “这不是巧了嘛。” 这话有点尬,也没个后续,季舟有些接不住,索性跳过这个,换了个话题:“接下来的行程有安排吗?之后准备进哪个组?” 柳眠想着《寒冬》杀青后就没有联系过的经纪人,摇了摇头:“没有。” 就在这时,手机振动起来,翻过来一看,好嘛,就是经纪人打来的电话。 她划动屏幕接通电话:“喂,叶姐,找我什么事?” “阿眠你老实交代,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叶妍一开口就直指问题中心。 柳眠看了眼身边的季舟,试图打马虎眼:“你是说?什么什么情况?” 那边传来手机屏幕划动的声音,随后她手机就接连震动了好几下,叶妍的声音再度传来:“别给我装蒜,狗仔已经把照片爆到网上,微博热度都快爆了,你敢说这照片里不是你?” 柳眠转而点开微信,叶妍和她的聊天框里发来几张不是很清晰的照片,照片虽然模糊,但上面的人她一眼就认得出,正是她自己。 一个场景是她一个月前从季舟房间出来,以及在酒店廊里,另一个场景是她刚才上车的照片。 虽然她没有刻意掩饰,但狗仔速度也太快了,柳眠一面在心里为狗仔的敬业和速度点赞,一面继续跟叶妍说话:“是我。” 照片证据俱在,她抵赖不了,只能实话实说。 叶妍没想到她这么诚实,缓了会儿才说:“所以,你真的跟季舟好上了?” 那边开始长篇大论:“阿眠你别傻了,季舟那是什么人,一部剧换一个女朋友的主儿,你以为你能让他收心?就他粉丝那战斗力,你不被他粉丝撕了就怪了。等等,让我看看……瞧瞧,你微博已经被他粉丝攻陷了。唔,你粉丝倒是涨了不少。” 说了一大堆,突然想起一件事,卡壳了好一会儿才尴尬地问:“你现在,该不会跟季舟在一起吧?” 柳眠转头看看一脸戏谑的季舟,回应:“你说对了。” 叶妍又顿了一会儿才说:“这样吧,你明天上午十点来公司,我们好好商量一下这事儿该怎么办。” “好。”柳眠一口应下,挂断电话。 季舟马上靠过来接茬问:“明天才处理,不怕来不及?” 柳眠瞥瞥他:“我是个演员,也就偶尔进个组拍个戏,这事儿说到底对我影响不大,反而关注度还更多了。倒是你,网上都爆了,也不见你处理,不怕粉丝闹翻天?” 他笑了下,摊手:“工作室有经验,我又帮不上忙。” 柳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 身边传来季舟了然的声音:“不用说,你肯定在想某些不好的事情。” “你心里有数。”她说完就解锁手机,点开微博,果然,@和评论都已经999+。 热门话题#季舟新欢##季舟柳眠#两个词条后面都带了“爆”字,其余一些相关话题也都是“沸”“热”,连带着《寒冬》也上了热搜,算是免费宣传了。 粗粗浏览了一下,她微博里大部分是闻风而来的季舟粉丝,其他还有季舟曾经多个cp的粉丝,都是让她出面回应以及辱骂她的消息,至于她自己那几十上百个活粉,早就被汹涌的控评大军淹没了。 不过叶妍说得没错,她微博的粉丝数确实涨了,原来还是一百多万,转眼已经涨到两百多万,还在坐火箭似的蹭蹭往上涨。 因为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柳眠心情没有受太大影响,反而看戏似的开始逐个浏览词条。 从前只在网络上见过的桥段,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看着看着,她发现了问题,侧头问:“你工作室怎么不回应?” 季舟笑笑:“这种事情只要不回应,过段时间热度自然就消下去了。” “那不是免费给我送了热度?” “你如果需要的话,送给你啊。”这话莫名带些暧昧。 此时车子缓缓停下来,已经到小区门口,柳眠道了声谢准备开门下车。 季舟忽然倾身过来拉住车门把手:“都到家门口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柳眠侧过脸来看着他,一脸诧异:“都这么晚了,而且你还喝了酒。”可是被她那双眼睛近距离注视着的人,却仿佛骨头都要酥了。 季舟猛地坐回原位,低头不知嘀咕了句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坚持。 不过他坐在车上,看着柳眠下车走进小区,直到看不见人影,才让司机掉头回家。 26、第三位国民顶流 26 第二天因为要去星河娱乐,叶妍特地派了车来接。 下了车柳眠直接坐电梯到叶妍办公室的楼层,出电梯转过一个弯就到。 叶妍是个很典型的都市女白领,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日常穿着各色小西装,脚上高跟鞋永远不低于五厘米,办起事来雷厉风行。 见柳眠进来,叶妍从电脑桌前抬起头,眼神朝小客厅那儿示意了一下,让她先坐,自己飞快处理完手头剩下的事情,随后才走过去招呼,顺手倒了杯水放在柳眠跟前,自己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 “昨天一晚上没有回应,今天各大平台全是你们的绯闻,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柳眠若有所思:“我的微博粉丝已经三百多万了?” 叶妍又好气又好笑:“行,那我是不是要多谢你替我省了一笔宣传费用!” 柳眠抿嘴一笑:“这倒也不必。” “好了,说说看,你和季舟到底怎么回事儿?”叶妍笑完终于正色问起。 柳眠状似不经意:“要真说起来也没什么,大概算是剧组夫妻吧,排遣寂寞各取所需而已。” “你可真行,随便一勾搭就搭上个顶流。”叶妍“啧”了一下,“你说你跟谁不好,怎么偏偏就是他?他粉丝撕起来,你还想不想在这圈子里混了?” “撕就撕呗,我又不吃流量这碗饭。昨天季舟有一句话说对了,只要不回应,过段时间热度自然就消了。”柳眠不以为意。 “这么说你还准备跟他继续下去呗?” “话也不能这么说,剧组都散了,往后我们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叶妍突然定定看着她:“你该不会真被他迷住了吧?” 柳眠撩了一下头发,朝叶妍抛了个媚眼:“就不能是他被我迷住?我寻思咱这长相也不差吧!” 叶妍还真被她这个媚眼抛得恍了一下心神,心道这女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她一个女的也有些遭不住,或许季舟是真被吸引了。 但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季舟这人的风评你也应该是听说过的,这些年绯闻女友还少?你如果玩玩也就算了,要是动了真心,我劝你趁早回头,否则受伤的是你自己。” “我知道,谢谢叶姐。”这话说得真心。 叶妍笑了下:“行了,我话就说到这里,再多说你该嫌我烦了。本来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季舟这事儿,另外准备帮你接洽一部电影,不过刚刚《这就是演员!》的导演问我能不能邀请你参加他们这档综艺录制,你怎么想?” “综艺节目?我没有参加过。” “是个演技类的竞技综艺,池宇也参加了,这不出了昨天晚上那档子事儿,今天一早导演就来联系我问能不能让你参加。”池宇是叶妍带的一个新晋流量小生,才二十出头,前两年一个大热的选秀综艺成团出道的,去年合约到期,团员们都单飞了,池宇就签到了叶妍手下。 “他们这算盘打的真精,哪里有热点就追到哪里。” “我知道你从不参加综艺,不过演技类的综艺不还是演戏嘛,你演技那么好,只是因为长的太好看反而戏路狭窄,这次正好有机会展示出来,多好!你要是火了,往后就轮到你挑本子了,还怕没有戏演?听说这个节目还在磕季舟来当导师。当然,你要是不答应那就去拍电影,这次给的角色是个美艳第三者,戏份不多,胜在是个大荧幕。” 柳眠想了会儿还是答应了,综艺节目,听起来蛮好玩的,如果季舟能来,那就更好了。 “行,我这就去跟导演联系。后天开始录制,你回家收拾好行李,到时候我让司机来接你。” ****** 柳眠以为的让司机过来接,就只是随便派个司机来把她送到节目组安排的酒店,接下来的行程全听节目组安排。 没想到她钻进保姆车一看,竟然已经有人先坐在里面了。 “你是……池宇?”柳眠迟疑片刻就认出了车里的人,叶妍提过他也要参加这档综艺, 两人虽然都签在叶妍手下,却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过面。 池宇是时下当红流量小生,从男团唱跳爱豆转型成为演员以后也演过两部偶像剧,市场反响都不错,柳眠刷微博看八卦的时候也刷到过他。 柳眠虽然不算当红,但比池宇大了十岁,进圈也早,见她上车,池宇早有准备,挺有礼貌地叫了声“柳老师”。 这几年娱乐圈不知刮起了一阵什么风气,不管演技如何,逢人都叫老师。 车子起步,柳眠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池宇聊天:“没想到你跟我坐同一辆车过去,叶姐事先也没说。” 池宇笑笑:“柳老师演技很好,叶姐让我多跟柳老师学习。” 柳眠看看他,噗嗤一笑:“叫我柳眠吧,老师我可不敢当,听起来也不习惯。” 池宇从善如流,折中叫她“柳姐。” 到酒店下车就有节目组的人来接,酒店房间也都安排好了。 柳眠这两天正处于舆论中心,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下车时帽子墨镜口罩带得严严实实,池宇也是一样,不过他是为了防狗仔和私生饭偷拍。 当红流量的烦恼以前的柳眠是体会不到的,现在也体会到了一些。 在酒店房间收拾了一会儿就被安排接到综艺录制的影棚,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安排的,他们这里还是她和池宇一起过去。 下车进了影棚摘下口罩和帽子,柳眠才真正看清楚池宇,超过一米八的大高个儿,是那种运动型男生的帅气,笑起来带点阳光,应该是很受学校女生欢迎的那种类型。 与此同时,柳眠也从他眼中看到了惊艳,她心下了然,除了喜欢清纯软妹那批,大部分男人很难抵挡住明艳性感的女人。 而偏偏,明艳和性感在她身上体现到了极致。 参加节目的艺人因为档期原因,还没有来齐,在已经到场的艺人里面,柳眠也见到了几个熟面孔,有些是当红的流量小花小生,有到柳眠这种年纪的30+演员,也有年过四十依然不温不火的。 参加这种综艺除了赚钱,就是为了混个脸熟,打开更多的知名度,好后续接到更多资源。 真正大牌的影帝影后是不会自降身价来参加这种节目的,除非是坐在导师席上做点评指导,至于演技高下,这个圈子里没几个人在意。 据执行导演说第一个开场表演需要大家自行组合出演一个短剧,到时候根据导师点评和现场观众投票算出得分排名。 第一场竞演没有淘汰机制,第二场开始就有末位淘汰机制了,直至经过多场竞演,角逐出本季综艺的king或queen。 导师团目前还没有揭秘,据说本季会有四位导师,有导演,也有影帝影后,都是重量级嘉宾。 因为在圈子里不够活跃的缘故,柳眠跟在场的艺人没有太多交集,就是因为这几天跟季舟的绯闻甚嚣尘上,让大家都知道了她的名字。 池宇这边倒是跟好几个小生小花有说有笑,看起来人缘不错。 选择搭档的时候其他人都对她有点望而却步,池宇第一个过来问了她,她想了想就答应了。 她来参加这个综艺其实是因为叶妍说过季舟有可能来,至于能不能走到最后,她没有太强执念。 演技上池宇如果需要,她不介意帮一把,她这种带着面具过日子的人,演技上总归有点发言权。 27、第三位国民顶流 27 许是男团出身的缘故,池宇的演技算不得好,给他一些贴合人物性格的角色本色出演他可以做得不错,其他的就乏善可陈了。 排练室里,柳眠拿着薄薄几页纸的剧本,站在旁边看池宇练习。 演戏,其实说到底除了外形条件和台词之外,信念感是很重要的,夸一个人演技好,说他演什么像什么,独有技巧还不行,首先得让自己相信,自己就是扮演的这个角色本人。 这一点上柳眠一直做得很好。 她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走到池宇跟前,专注地凝住他眼睛:“看着我。” 她的眼神好像有魔力,粘住了就怎么也移不开去,这一刻,从眼神开始,她好像变成了剧本里写的那个伪善狠毒的师父,而他是无奈又隐忍的弟子。 她隐姓埋名,将他从一个人人可欺的小乞丐教导成江湖年轻一代最为耀眼的剑客,最终目的却是为了利用他搅动风云,祸乱江湖,实现一己私欲。 他感念她的恩情,尊她敬她,却因无意间得知她的阴谋,难以接受,难以理解,找她质问。 一场极有张力的戏份,恩怨,隐忍,爆发,在各自练习的时候被他演得苍白教条,让人索然无味。 可她上场以后,场面瞬间不一样了,她的三分算计、三分狠毒、三分虚伪以及深藏的一分不忍立刻将他带入了情境当中。 身临其境,他仿佛真的成了那个鲜衣怒马江湖客,一回头,却站在岌岌可危的悬崖边,进退两难,恩怨难解。 演技的极致,几乎与催眠无异。 眼见剧本演完,池宇却依然难以出戏,柳眠及时捏捏他脸颊,笑了笑:“好了,回神啦。”同时暗自警惕往后要悠着点,把握好分寸。 池宇被她唤醒,失神了片刻,挠挠后脑勺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再看她时眼神仿佛发光:“本来还不知道真正的演技能精湛到什么程度,这下算是领教了,柳姐,你真是神了!” 柳眠谦虚地摆摆手:“刚刚那种感觉,你自己仔细体会一下,一会儿我们再排练一遍。” “好嘞!”池宇显得有点兴奋,自行练习前不忘殷勤地给柳眠稍瓶水来。 柳眠不客气地笑纳了。 因为这一个插曲,两人仅用了一天时间就把开场展示的短剧排完了,节目组把第一次正式录制安排在两天之后。 提前完成任务,时间比较宽裕,考虑到绯闻缠身外出也不方便,柳眠在自助餐大快朵颐后休息了一个小时,寻摸倒酒店健身房发汗,也算是对如今的女演员身份一个交代。 在角落里的跑步机上跑了十来分钟,旁边的跑步机也来了人,余光瞥见身影有点熟悉,她侧头看了看,果然是池宇。 跟他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她继续挥汗如雨,分泌多巴胺。 等到预设的公里数跑完,她随着跑步机降速,有节奏地调整呼吸。 此时旁边的池宇也停了下来,出了汗的他更像大学里刚打完篮球的男生,青春恣意,活力满满。 突然他变戏法似的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了瓶水来递给她。 她脚下步履不停,接过水道了声谢,小口小口喝起来,补充因出汗流失掉的水分。 跑完步后柳眠去一边拉伸休息,没过一会儿池宇也过来了,正拉伸着,他突然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柳姐,你知道这次的四位评委都是谁吗?” 柳眠摇摇头:“我消息可没这么灵通,你这儿有什么内幕?” 池宇压低声音:“我听说有江陆导演和李石川导演,影后容诗,还有……” 他欲言又止,柳眠挑眉看他:“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还有季舟。”他说着小心翼翼观察柳眠的表情,见她并无异样,才舒了一口气,迅速转换了话题,“影后容诗当年可是江陆导演的御用女主,自从离婚以后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们俩同框了,节目组可真是神通广大。”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柳眠眼睛一亮,略略凑近池宇:“说说看,他们两个……嗯?” 池宇一脸无语:“你可比我早进圈!” 柳眠丝毫不觉脸红:“消息没你灵通。” 池宇嘿嘿一笑,也凑近柳眠:“我跟你说……” 这边两人交流着圈内八卦不亦乐乎,微博上#池宇柳眠#的词条却被迅速推上前排,附带两张正在健身和窃窃私语的照片。 照片里一身紧身健身服的柳眠身材火辣到令人喷血,这下不只季舟的粉丝,连池宇的粉丝都闹翻了。 又是这个柳眠! 出道多年默默无闻,最近怎么到处招惹,连其他流量男星的粉丝也开始有危机感了,祈祷她千万不要沾自家蒸煮! 28、第三位国民顶流 28 《这就是演员!》节目组反应很快,隔天就利用柳眠和池宇的照片宣传了一波自家综艺,同时放出风声说季舟会来当导师,迅速把节目的期待值拉满。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健身的照片是节目组故意拍了放到网上的。但是没有证据,也不能胡乱攀咬。 转眼到了录制这天,柳眠和池宇这组分到了一个化妆间,正在化妆休息,紧锣密鼓做登台前最后的准备。 忽然有人敲门,工作人员去开门,却发现进来的居然是季舟,顿时激动得愣在当场。 柳眠和池宇是从巨大的镜子里见到季舟的,池宇已经化完妆了,正在等工作人员拿戏服过来,见季舟进来当即站起来迎接,一口一个“季老师。” 柳眠正在化妆,不方便起身,只朝镜子里季舟的镜像点点头。 只不过她这里没什么动静,在她脸上涂涂抹抹的化妆师小姐姐却激动坏了,连给她扑粉的手都有些抖,眼神不停往季舟那边瞥,但是碍于职业素养,又不能扔下柳眠这边不管,去找季舟要合影。 季舟没说为什么来,只站在化妆间里有一搭没一搭和池宇闲聊,时不时看一眼正在化妆的柳眠这边,同在圈子里混,他们应该是见过面的,但交情不深。 直到画眼线环节,化妆师手还在抖,柳眠终于叫停,不过她没有戳穿,只转身朝季舟打了个招呼:“季老师,能不能帮忙合个影?” 举手之劳,季舟当然不会拒绝,更何况是柳眠开口,于是跟季舟合完影的化妆师终于定下心来继续给柳眠化妆,而且使尽了浑身解数。 化完以后给柳眠换上一身黑红双色的掐腰古风长裙,衬得她整个人冷艳绝伦,魅惑无边,连一手把她打造成这样的化妆师也看呆了。 实在太好看了! “柳老师,你今天一定惊艳全场!” 池宇也在一边附和:“柳姐今晚的风头肯定被你抢走!” 柳眠心里好笑,眼神一变,轻轻瞥过去一个眼风:“小子,叫师父。” 池宇怔了怔,随即一甩袍袖,变成了戏里洒脱恣意、鲜衣怒马的江湖少侠:“是,师父!” 柳眠抛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从人物性格中抽离出来,朝季舟挑了挑眉:“怎么样季老师,对我们这个戏的印象分不错吧?” 季舟不吝夸赞:“自然,你的演技我一向是认可的。” “那到时候可别忘了把我们拉进你的组里,咱们这声老师不能白喊。”柳眠旁若无人,堂而皇之地开后门,然后指指化妆间里持续拍摄的摄像机,“你这时候过来,倒真是一点也不避嫌。” 池宇和工作人员这时候已经是一脸看八卦绯闻的心态,安静站在旁边恨不得将自己隐身,把场子让给他们。 季舟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节目组后期会乱剪乱播,坦荡得很:“你可是我绯闻cp,明知你在这里还不过来看看,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柳眠:“……我谢谢你。” 节目是录播,第一期录好以后经过后期剪辑,估计要半个月后才能播出。 第一场登台演出池宇稍微有点紧张,但瑕不掩瑜,柳眠觉得整体效果还不错。 结果……没有拿到第一名,是成绩是中游水准,也在她意料之中,这种演技类综艺虽说是现场竞技,其实还是有剧本的,叶妍没有替他们交涉,不代表其他艺人背后的经纪人或资本没有。 这种事情在圈内已经是约定俗成了,节目组制作出跌宕起伏的综艺剧情,资本和投资方捧出他们想捧的艺人,没人会觉得有问题。 至于观众,节目组播出什么样的片子,观众就看什么,观众哪有什么选择的权利,手段高明的综艺剧本甚至能帮助艺人打造人设,想捧谁就能让观众喜欢谁。 第一次分组的结果,柳眠和池宇都如愿进了季舟组里。 录制过后节目组加班加点做后期,很快四位导师人选和第一场表演的剧照就被陆续公布在@这就是演员!的微博上,季舟和柳眠尚未消退的绯闻热度持续甚嚣尘上。 而四位导师带领的艺人也开始进行第二场表演的排练,正式登台录制是在一周以后。 季舟这边聚集了七位艺人,经过考虑决定分为两组进行表演,一组三人、一组四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季舟把柳眠和池宇分在两组。 池宇这组四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小青年,出演一个校园偶像剧本,池宇这次算是本色出演,不需要柳眠帮忙。 柳眠所在的是三人组,都是三十岁以上还不温不火的艺人。 焦海四十来岁,当年是大热的武侠剧小生,年纪上来以后逐渐沉寂下去了,现在主要是在古装剧、仙侠剧里面演男女主的爹。 杨丽茜比柳眠大几岁,科班出身,出道时演过好几部剧的女主,一直没有火起来,后来就嫁人生子了,偶尔出来客串几个配角。 他们拿到手的是个军阀剧本,焦海的角色自然是督军,另外两个角色是督军夫人和戏曲名伶,根据外貌条件,柳眠只能演里面的名伶。 话又说回来,原来的柳眠本来也是从小学戏曲出身,本以为以后要走戏曲这条路,最后却阴差阳错做了演员。 试妆的时候家伙什儿一装扮上,往台上走几步,连替唱的都不需要,活脱脱就是个倾国名伶的样儿。 季舟作为导师,池宇那组还能指导一二,柳眠这组便没这种需求了,大家都是演员,这组三个人演戏的年头可比季舟长。 于是当焦海和杨丽茜在对剧本台词的时候,季舟就自发自觉地过来帮柳眠对戏。 对戏时为了方便她没有穿戏服,脸上化了花旦妆容,入了戏,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风情万种,顾盼生姿。 “督军,你若真有心,何不给梅秋一个名分?” “梅秋别无所愿,惟愿常伴督军身侧。” 眼波流转之间,带有戏腔的台词悠扬婉转,再是冰封的心门也要被她敲开。 演《寒冬》的时候季舟就知道她演技很好,这回再次近距离看她演戏,更觉心惊,目光和心绪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心口狂跳仿佛中了毒一样。 此时焦海和杨丽茜对完戏找过来,季舟方从戏中抽身,猛的转开眼去,一时竟是不敢再多看柳眠。 但是焦海和柳眠对戏的时候就完全没有季舟这么强烈的感觉,只觉得和柳眠的对手戏演起来十分流畅舒服。 这一次之后直到下次录制,季舟再也没有代替焦海和柳眠对过戏,虽则如此,他待在柳眠这组的时间还是明显比在池宇那组的时间长,闲时和三个演戏年限更长的“前辈”聊一聊,也是获益匪浅。 季舟如今虽然是当仁不让的顶流,当年也是偶像歌手出身,他是把舞台这一块做到了极致,唱而优则演,而且演技也不错,有他参演的戏几乎每一部都能大火,所以才稳坐了十年的顶流宝座。 流量越大,就越有本子找上来等着他挑,近年来剧方和投资方越来越追捧流量,拍出来的东西播的好、周边卖的多、广告投资多,这才是根本目的,季舟这样的艺人谁会不喜欢? 但是说到底他不是演员科班出身,跟其他流量演员相比确实算得优秀,跟科班出身的演员和老戏骨们相比,演技上就还有提升空间。 这次录制的时候影后容诗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柳眠的优缺点:“你确实漂亮,就算放在美女扎堆的演艺圈里面,也是美到了极致,而且演技也很好。但是说实话,正因为这样你的戏路才走窄了,演员是要求演什么像什么,而你,类似农妇、工人这样接地气一点的角色,你演技再好也会让人出戏,你就只能演大美女!” 导演李石川成名已久,在圈子里也是心直口快的典型,马上接话:“我认为能演好大美女已经很不错了,现在某些当红的流量小花,长的只能算清秀,瘦瘦小小看起来只有十几岁,还非要演美艳大美女,糟蹋好剧本、好角色,这才让人可惜。柳眠我看好你,期待跟你的合作,如果你愿意来我这一组,我欢迎之至。” 季舟一看要被挖墙脚,立刻佯装生气跟李石川对线:“李导,可不带这样儿的,我这儿下个剧本都准备好了,有个角色是专门为她量身打造的,”他说到这里,转向舞台试图引诱柳眠,“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你自己考虑好,究竟去谁的队伍!” 柳眠真诚地感谢了容诗和李石川,但还是选择了季舟这边,反倒是池宇表演完后季舟没有争取,最后被李石川拉走了。 这一次表演完后根据综合评分,柳眠的个人排名有所上涨,堪堪挤进了前十。 竞演结束以后现场观众虽然都签了保密协议,在正式播出之前不允许泄露节目内容,但网上还是有了一些声音,说什么在节目现场季舟和柳眠打得火热,一点避嫌的意思也没有,看来这次的嫂子是真的了。 柳眠的微博被持续攻陷当中,她已经没兴趣每天去看自己被骂得多惨了,所以也就没有注意到在某些关注度不高的角落里,渐渐有了一些赞许的声音。 “可是她真的好漂亮,现场看一眼沦陷!” “kwsl,集美nsdd,而且她演技好好,我都被带入了!” …… 29、第三位国民顶流 29 季舟为柳眠准备的下一场剧目讲的是香江小姐的故事,两个人搭档。 焦海还在季舟组里,他主动提出继续和柳眠搭档,柳眠欣然接受,合作过总归熟悉一些,焦海演技也不差。 这剧本是个娱乐圈背景,讲的是一个香江小姐冠军遭遇幕后大佬潜规则的故事。 当年她刚摘下香江小姐桂冠,大佬明确表示捧她可以,得要她献身,但是她不愿意,遭到雪藏,后来才又通过其他机会慢慢崛起。 这场戏是多年以后她拿到影后,和大佬再见面时的情境。 “你当年要是不那么硬气,起码早十年拿到这个奖。” 两人站在豪华酒店二楼的扶栏处,望着金碧辉煌的大堂闲聊。 柳眠穿着一身戏中人的贴身旗袍,惹火的身材一览无余:“人活着嘛,主打一个顺心,要是违背了意愿,即使拿到影后也没什么意思。” 她似笑非笑地侧过头去,唇角的弧度恰到好处:“您说呢?焦总。” 焦海哈哈大笑:“很好,我真的很欣赏你,期待跟你合作。”他说着话锋一转,“不过,当年说的那些话依然有效,我这里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柳眠目光浮动,映照着酒店大堂的金碧辉煌,眸底仿佛有星子闪烁:“如果有那么一天,焦总你也让我欣赏的话。” 两人正在对台词揣摩情绪,一边季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焦海眼明心亮,若有所指地朝柳眠笑笑,主动提出要回去再揣摩一下剧本,留下柳眠和季舟两个人。 见焦海离开,季舟走上前来占据了原来焦海的位置,阴阳怪气:“你们两个倒是合作得不错。” 柳眠回答得颇为官方:“这也要感谢季老师给的好机会。” 季舟失笑,换了个话题:“排练得怎么样了,这次录制又要让我们眼前一亮了吧。” “总不能对不起你的好剧本。”柳眠说着,顿了顿,真诚说道,“谢谢你,这个本子我很喜欢。” “刚刚看你们排练,有点本色出演的意思了。” “哦?”柳眠深深凝视他,“何以见得?” 季舟从上到下将她审视了一圈:“经验罢了。老实说,你这样外形和演技俱佳的条件在圈里确实不多见,这么多年还不温不火,也就那么几个原因了。男人最了解男人,你要是个乐意听摆布的人,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柳眠佯装惊讶,明确指出:“现在这样怎么了?不自由么?还是不快乐了?又或是缺钱花了?” 季舟也意识到自己言语失当,自嘲:“确实,或许你这样才是最快乐的。不像我,去哪里都要防着狗仔和私生饭,私生活转天就能被爆料到网上,连出门逛个街都不敢。” 节目录制到现在,柳眠才直言:“所以确实是受你的连累,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到我这里只有一片骂声,想想真不值,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受你的美色蛊惑。” 季舟挑眉:“所以你现在是后悔了吗?” “倒也不是后悔,”她侧眸看向季舟,眸子里诱惑之意甚浓,“只是得到的和承受的不那么对等,你说呢?” 听她这样说,季舟来了兴趣:“你想要什么?我这儿倒是有部电影正在谈,综艺播出以后你热度应该会更大,电影的女主角,你要不要?” 柳眠莞尔:“我这算不算被你潜规则得到的资源?消息要是传出去,我岂不是更要被你的粉丝骂死。” “也不能这么说,”季舟眺望着酒店大堂,思索片刻,“咱们这属于是各取所需,这本子的女主角我觉得确实适合你,我们两个人演,我有预感会成就经典的,这部片子会送你一个真正的影后!” “这么好的本子,竞争不会很激烈吗?”柳眠疑惑。 “别人演不出那种韵味,至少我合作过的女演员里,只有你有这个本事,放到其他人手里,演砸了不说,就算演好了也不过是个上乘,你来演,才会呈现最顶级的效果。” “容诗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你的戏路走窄了,你就只能演大美女。演员除了演技,也是个特别依赖外形条件的职业,这个角色就是个大美女,除了你,没有人更加适合了。” 柳眠轻笑:“那可多谢你的肯定,你的夸奖我接受了!”随后她一改先前的轻佻姿态,认真承诺,“如果这个角色能给到我手里,我一定答应,方便的话,能把本子给我看看吗?” 季舟也是一笑:“当然,走吧,去我房间,我这就拿给你。” 柳眠抱胸打量他:“我这算不算送羊入虎口?” 季舟言语轻松:“充其量是各取所需罢了。” ****** 香江小姐的本子在正式录制的时候再受好评,李石川再次给柳眠抛来了橄榄枝。 柳眠看了看季舟,还是拒绝了李石川,留在季舟组里,她能感觉的到,他并不想她离开。 今天的节目录制完,第二天就是节目第一期正式播出的日子,柳眠守着时间点打开观看,对自己的表演还是满意的。 不过第一场开场表演她演的是个反派,观众评论里虽然有夸她演技好的评价,大部分还是对她演的角色恨的牙痒痒,结合这段时间爆火的绯闻,说她心机深沉、心思恶毒、一看就是个坏女人,什么都有。 她本来就没多少粉丝,没有多少人是专门来看她这个表演的,网上能把这个表演仔细看完,并且吹他们这个剧很不错的大部分是池宇粉丝,至于骂她的,不只有池宇粉丝,还有最近一直很关注她的季舟粉丝。 对于这种舆论情况她心里早有预料,最后看到这种效果,也没有很伤心。 倒是池宇怕她难过,特地过来安慰她,还特地发微博夸她演技好、人品好,排练过程中还教他演戏,极力为她澄清。 季舟的微博还是除了转发节目宣传,没有其他动态,他看起来是准备将不表态、不澄清的态度进行到底了。 柳眠对此不置一词,还是按照节目组安排,持续每周排练一个剧本,录制一场表演,也还是坚持待在季舟组里不走。 第二期播出的时候美艳的名伶扮相、精湛的演技以及深厚的戏曲功底再次给了观众一个惊喜,但说到底这一次她的角色还是个三,并不讨喜,还是没能扭转被骂的局面。 直到第三期播出,忍辱负重、大获成功的昔日香江小姐冠军给了观众耳目一新的体验,她开始有了一些自来水和路人粉。 与此同时,网上有了一种她是本色出演的传言,当年就是因为拒绝资本的潜规则,所以即使拥有这么好的条件、这么好的演技,才一直默默无闻演一些小配角到现在。 评论里面越来越多的观众开始同情她,也自愿自发为她说话,微博上关注她的除了原来蜂拥而至的季舟粉丝和一部分池宇粉丝,也开始有了一些真正欣赏她、喜欢她的粉丝。 柳眠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异常,特地给叶妍打了一个电话,果然,舆论的转向有叶妍的巧妙安排,也发布了一些通稿。 她就知道,没有幕后力量推动,即使表现再好、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这种效果。 叶妍还很兴奋地告诉她,已经有好几个本子递过来主动点名要她出演,当初为她接下这个综艺果然是一步好棋,她马上就要时来运转大红大紫了! 柳眠却让叶妍先把比较紧急的本子拒绝掉,季舟这里有个电影可以让她演女主角。 有这么好的机会,叶妍当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聊到最后,还很促狭地问她和季舟是不是还没断,直言自己当初是看错季舟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愿意给她送资源。 如果是这样,他们两个交往她不反对! 柳眠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再次强调自己和季舟只是各取所需,根本就没有到交往的程度,让叶妍不要会错意了,也不要安排她和季舟的通稿,万一引起反噬就不好了。 叶妍心里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最后还是决定稳妥一些,以宣传柳眠的美貌和演技为主,男人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只有自己拥有的才能长久! 节目的录制还在继续,因为她在网络上伴随着绯闻越来越火,节目播出的时候也给了她更多的镜头,然后节目也越来越火,导演和投资方都很满意,最后得到了一个双赢的结果。 直到最后第二场表演完毕点评的时候,一直没什么表示的江陆导演突然向柳眠伸出了橄榄枝,被所有人以为会继续留在季舟组里的柳眠却接受了江陆的邀请,去了他那里。 节目录制完,柳眠回到酒店准备回房,才出电梯就被人拉进一边的楼梯间里,夜晚的楼梯间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墙角的紧急出口指示牌散发着绿油油的光。 柳眠被按在门后,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问她:“为什么连个招呼也不打?江陆到底跟你承诺了什么?” 30、第三位国民顶流 30 柳眠适应了楼梯间里的光线,借着那一点点绿光勉强描绘出季舟的面部轮廓:“他提前给我看了下一场的剧本,我很喜欢,不想错过。” 季舟疑惑:“只有这样?” 柳眠觉得挺好笑的,反问回去:“除了这样你觉得还有什么?” 季舟反而被她问得语噎,无言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今夜还来我房里吗?” “为什么不?”温热的气息吞吐在季舟颈间,让人心里痒痒的。 ****** 最终剧目录制时江陆的剧本让柳眠大放异彩,但是最后柳眠只拿到季军。 冠亚季军的产生全靠现场观众投票得出,这些观众可操作的空间很大,节目组和资方背后也出了力,拿到冠军的是个背景深厚的中生,亚军是个演技不错的流量。 柳眠能在背后没有后台出力的情况下拿到这个名次,已经是本季《这就是演员!》最大的黑马了。 当天录制结束后江陆还特地找到柳眠,说很欣赏她的演技,有意和她继续合作,他这边目前正在创作一个剧本,写好以后准备邀请她出演。 江陆在圈子里地位不低,说是国宝级导演也不为过,他这边拿出的剧本、组出的团队档次应该不低,而且混到他这种地位,已经可以不受资本控制,选择演员的时候话语权也比较大。 柳眠听后欣然接受,也表示这次合作得很愉快,很愿意和江导继续合作。 这对于以前的柳眠来说是踮着脚也够不着的资源,如今机会送到家门口,她当然不能往外推。 综艺录制结束,柳眠这边收拾好行李终于可以回家了,这一录制就是将近三个月,她得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叶妍本来是准备安排车接她回家的,池宇因为中途就被淘汰了,已经去忙其他工作去了,这次不用再坐一辆车离开。 不过季舟这边前一晚说好了要送她回家,柳眠本着不蹭白不蹭的原则,让叶妍不用安排车了,为此又在电话里遭受了叶妍一顿“严刑拷问”。 这次季舟没有喝酒,送柳眠回到家门口以后还蠢蠢欲动,言语中透露出想要留宿的意思,被柳眠四两拨千斤给回绝了。 不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么,当然要遵守游戏规则! 回到家里柳眠一连好几天都足不出户,吃饭全靠外卖解决,狠狠休息够了才再次出门。 这次录制综艺的酬劳已经打到账上,有钱有闲又有颜,外出购物、打卡、拍照,在微博上分享,成为现如今微博上难得的不是只分享商务广告和宣传的“活人”博主。 这种日子爽的一批! 不过随着综艺的持续播出,她和季舟的绯闻也在持续发酵,她最近热度居高不下,叶妍这边已经接到不少邀约。 所以她休息了不到十天,就被叶妍挖出来去参加活动。 肥水不流外人田,第一个活动就是池宇的生日会。 每一个流量明星的生日都是粉丝心中最大的事情,生日会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粉丝还会集资为自家蒸煮投放地推、购买礼物等等。 不过要去参加别人的生日会,总不能空手去,正好叶妍也要去现场,柳眠就在临去前拉叶妍去shopping了一把。 选来选去也选不好,最后索性在一个蛋糕房亲手做了个蛋糕,这个圈子里大家都不缺钱,普通的礼物送出去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亲手做点东西,图个礼轻情意重。 生日会举办在酒店的宴会厅里,票是一放出去就被抢光了的,除了放给普通粉丝抢的票,一些大粉和站姐也有专门的票,至于叶妍和柳眠,时间差不多就直接进了后台。 她们到时池宇也才刚到不久,再次见到柳眠他看起来非常高兴,直说来都来了,一会儿定要邀请她上台表演个节目。 柳眠对此敬谢不敏,她演起戏来算是老本行,唱歌跳舞这些就不太行了,说什么都不肯上台出洋相。 所以柳眠只在嘉宾朋友送祝福环节上台把带来的蛋糕送出,得知蛋糕是她亲手做的,池宇还十分夸张地惊叹了一下,表示一定会把这个蛋糕全部吃完,最后还唱了一首歌给她作为答谢。 整场生日会虽然比较小型,但氛围还是很温馨的,还架设了摄像机直播,让没有到现场的粉丝朋友们都能参与进来。 微博上也同步安排了热搜,柳眠是今天唯一一个到场的嘉宾朋友,不可避免地也再次跟着上了热搜,又收割了一波流量。 跟粉丝互动环节没柳眠什么事,她就坐在台下跟叶妍聊天,于是又接到了之后的好几个工作,拍广告、做综艺嘉宾、出席晚宴,什么都有。 只有戏约,因为答应了季舟拍电影,所以戏约叶妍只替她接短期客串的,长期跟组的都推了。 连叶妍都感慨,出道十多年默默无闻,直到跟季舟闹出绯闻,她好像才渐渐红了起来,难怪之前季舟每一次闹绯闻,他自己不发声,女方却总是明里暗里cue到他。 为此柳眠还特意叮嘱叶妍,热搜上自行发酵的就算了,她们这边在和季舟的绯闻上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叶妍答应了,柳眠签的合约算是比较自由的,没有把自己全部卖给公司,以前不红的时候就只偶尔接个戏拍,现在工作多起来也都是按她的意愿接的,她要是不愿意去随时可以拒绝,公司也不能强迫她。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条款,当初的柳眠才签在星河娱乐叶妍手下。 最近这两天工作安排比较多,参加完池宇的生日会,第二天就有一个慈善晚宴,是星河娱乐的总裁亲自点名让柳眠参加的,走红毯的时候还安排两个人一起走。 像这种活动柳眠本来可以拒绝,但是打听到这场慈善晚宴季舟也要参加,她就答应了。 星河娱乐现在的总裁周修言是圈子里有名的钻石王老五,从老总裁也就是他父亲手里接下总裁的位子才两年,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国外常春藤名校毕业,长得又是一表人才,很受女明星和名媛们青睐。 如果是对象是他,被潜规则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柳眠上午出门去叶妍安排的地方做造型,接送的司机还顺便带来了叶妍为她借来的奢侈品牌高定。 这个事情也比较幸运,一些流量很高的女明星至今都借不到高定,没想到叶妍一打出柳眠的名号,马上就借到了,看来她以后在时尚圈也能混得开。 这次的高定是一条红色长裙,红色是很衬柳眠的颜色,长裙将胸部包裹得呼之欲出,长v领开到腹部,本就纤细的腰肢被衬得盈盈一握,一双修长笔直的长腿倒是全部被隐藏在长裙之下。 颈间、耳垂和手腕还有同一个品牌配套的红宝石首饰,跟长裙相得益彰。 做完造型就来到星河娱乐公司这边,跟周修言一起出发,柳眠过来时距离出发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她想了想就先去叶妍办公室等着,到时间了再一起走。 才坐了没一会儿就被叶妍恨铁不成钢地“训”了:“这么好的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你不去他办公室等,窝在我这里算个什么事儿!” “你这里自在呗。”柳眠笑嘻嘻,将没野心没追求的人设贯彻到底。 叶妍都被她弄得无语了:“白瞎你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连我都要被你勾了心。” “既然要一起走红毯,总能看见,咱这样还保留点神秘感呢。” “得得得,你高兴就好。” 临近出发时间,柳眠提前几分钟去地下车库,周修言还没下来,她就提前上了车,坐在后座的左边,右边当然是留给老板坐。 没过几分钟周修言也来了,距离出发的时间分毫不差,一身看不出品牌的合身西装,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是个严谨的人,只不过性子偏冷淡,一路上两人也就寒暄了不超过十句话。 至于长相,虽然称得上一表人才,但毕竟不是做明星的,跟季舟那种出挑的帅气相比还是有差距的。 他们按照时间出发,到了活动现场,下车正好走红毯,柳眠按照礼仪挽住周修言的手,沿着红毯走向内场合影签到处。 一路上摄像摄影闪光灯不停,惊叹声此起彼伏,到了签到合影的地方,更是有不少人在喊“柳眠这边”、“柳眠往这边看”。 说句老实话,这种万众瞩目的场景确实令人着迷,难怪进了圈子都要削尖了脑袋往上爬,除了肉眼可见的巨大利益,这种受到认可被赞叹的感觉也是棒极了! 合影结束后柳眠就继续挽着周修言进到宴会厅,厅里正前方搭了舞台,下面前方是二十来个圆桌,再后面才安排了一排一排的座位。 柳眠因为是跟着周修言来的,得以坐在最前排靠近中间的圆桌位置,他们来时已经接近晚宴开场,只等红毯压轴的几个大腕来了就正式开始。 才刚坐下就有脸熟的明星或是生意场上的伙伴来找周修言social,柳眠作为他今晚的女伴当然也经常被cue到,不过大多数都是场面上夸她几句漂亮,夸周修言好福气,然后就谈其他事情去了。 没过多久,宴会厅外合影的地方传来巨大的欢呼声,间或夹杂着几声“季舟”、“舟舟”,随后就见一身白色西装的季舟走了进来,一走进来就吸引了绝大部分目光,走到圆桌区域后直接坐在他们这桌。 柳眠这才看清,原来这桌上另一块台签上赫然写着“季舟”二字。 这不是巧了嘛! 31、第三位国民顶流 31 季舟来后就开始跟周修言social,两个人言语间你来我往仿佛暗藏机锋,偏偏还被安排在同一桌。 柳眠这才回过味来,周修言跟她从来没什么交集,今晚特地点名让她来做女伴,恐怕是为了季舟。 这种情况下柳眠只当看不懂他们之间的机锋,自顾自观赏表演,直到慈善拍卖环节,周修言作为今天的男伴拍下了一条宝石项链送给柳眠。 在这之后季舟也拍下了一顶钻石王冠,送到桌上后,他竟然也把装王冠的盒子推到柳眠跟前:“送给你。” 柳眠看了看季舟,又看了看周修言,最后索性全部收下了,既然是他们主动送的,她不收白不收,况且今天拍卖所得都要拿出去做慈善,她收得不亏心。 晚宴结束时已将近十一点,周修言挺有绅士风度,直接送她回到家,至于身上穿的高定礼服和配套的首饰,明天叶妍让人来带走。 柳眠回到家里摘掉首饰刚准备换衣服,门铃声突然响了,她踢踏着拖鞋过去开门。 透过猫眼一看,来人正是意料之中的那个,心里笑了下,随后转动门把手把门打开,面色淡淡,眉微挑:“是你?这么晚了,有事吗?” 季舟好像喝了点酒,身上有着微醺的酒气:“放心吧,他的车开走了我才进来的。” 无疑他指的就是周修言。 柳眠面露不解:“跟他有什么关系?我现在问的是你。” 季舟顾左右而言他:“你确定一直要站在门口跟我聊天?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柳眠这才侧开身来请他入内,得亏这小区都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还算清净,否则要是被同一层的邻居看到了,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绯闻。 季舟还是头一次来她家,不过他自来熟的很,自发自觉的就摸去沙发坐了,又招呼柳眠也过去坐。 整的就跟他是主人一样,柳眠暗自腹诽,行动上还是按他的意愿过去坐了,连杯茶也没给他准备,再一次问道:“这么晚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喝了酒的他显得比平时可爱一点,说话间带了点赌气的成分:“没什么事就不能来?”不等柳眠反驳,就又续道,“你昨天去给池宇庆生了?今天还做了周修言的女伴!” 言语间带着赌气一样的指责,好像柳眠出轨了、辜负他了似的。 这就让柳眠不大痛快了:“我去哪里,去做什么事,都是我的自由,跟季老师你关系不大吧?你这是在兴师问罪?” 季舟张了张嘴,还真说不出什么来反驳她,只得又重复了一遍:“你今天给周修言做女伴,还穿得这么漂亮!” 柳眠摆出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姿态:“给谁做女伴都是我的自由,当然,也要多谢你刚才的夸奖,我很受用。” “可是他周修言不行!”季舟再一次强调,“你以为他会对你有意思?告诉你吧,别妄想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柳眠已经收了脸上的笑意,“你要再这么说话,那就请吧,我家不欢迎你。” 季舟沉默地看着她,身上仿佛弥漫着一些受伤的气息,又好像不是,突然哈哈一笑,直言:“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偏偏我就是其中一个。” “实话告诉你,你想谁都好,但周修言就不要想了,人家压根儿就不喜欢女的,他有固定的男性伴侣,不过那个人跟我关系比较好。”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我先声明,我跟那个人就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周修言为此早就看不惯我了,咱俩的绯闻这几个月不是闹得挺大么,他这次找你做女伴大概率是为了膈应我。” 柳眠哼笑一下,好整以暇:“所以,你着急过来把这个事情告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季舟脱口而出:“我这……”但是只说了两个字,就突然别开视线不去看柳眠的眼睛,随后才接下去道,“我这不是怕你识人不清,上当受骗嘛。” “哦?我上当受骗又怎么了?”话已经说到这里,柳眠铁了心要穷追猛打,“这跟你好像没多大关系吧?咱俩又有什么关系呢?” 季舟好像有点受不了柳眠这么咄咄逼人的架势:“我只是不想你因为我的原因受到伤害,巴巴跑过来跟你说,哼,有人偏偏还不识好人心!” “这么说是我不识好歹,辜负你一片好心了?” “我可没这么说。” 柳眠见好就收,又摆出一张客套的笑脸来:“所以你现在说完了吗?” 季舟讶然:“怎么说?” “说完了就请吧,今天累了一天,我还得休息呢。” 季舟一脸的不可置信:“我人都在这里了,你就这么狠心?” “抱歉,今日心情不佳,没那心思。” 这种事都要你情我愿才有意思,季舟见柳眠态度强硬,知道今晚肯定没戏,借口说了太多话口干舌燥,非要柳眠给他倒杯水来。 喝了水,又坐了会儿醒了醒酒,还真就走了。 不过临走前他还是抵着门,带点讨好的口吻再次夸了柳眠一遍:“你今晚真的很好看,艳压在场所有女明星了,红色很衬你,这裙子……也很衬你。” 柳眠官方地回应了一句:“多谢。”奉送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随后就迅速关门送客了。 呵,男人,不就这点想法么,当她不知道似的! 慈善晚宴的红毯造型从开场以后就已经被传到网上,经过一夜的发酵,在各大社交平台上的热度居高不下,其中有以柳眠的红裙造型最为吸睛。 她从跟季舟的绯闻开始,到正在热播的《这就是演员!》综艺,再到池宇的生日会和这次的慈善晚宴,硬生生在“美女”遍地的娱乐圈杀出一条血路,在这几个月里成了热搜常客,热度堪比常驻热搜的包年女星。 某短视频平台二创还把她以前拍的那些剧和电影的片段剪辑合成,网友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的演技一直以来就很好,也一直以来都很美,但怎么就没有火起来呢? 弹幕里不少网友直言揭露了真相: “现在的娱乐圈江河日下” “娱乐圈完了” “被资本操纵的审美” “资本还要给我们喂屎到什么时候!” “白幼瘦审美去死” “她真的治好了我的脸盲” “她演第一美人我是服的” “想念当年百花齐放的时代” …… 柳眠凭借实力再度在网上卷起热度,一大早起来叶妍也再次给她推了一波工作,但是考虑到一个月后就要进组跟季舟拍电影,她只选了几个短期轻松的工作,其他都推了。 最近的一个就是这次借高定的那家奢侈品牌,趁热度官宣了她作为品牌大使,邀请她去拍摄一些宣传物料。 这家奢侈品牌是法国一家老牌奢侈品,平时那些流量明星也是削尖了脑袋想跟他们家扯上关系,他们家给出比较多的头衔是品牌挚友,品牌大使基本是要考察几个月到两年左右才会给出,至于代言人,就只有全球最顶级的明星才拿得到。 这次居然这么轻易就给出了一个品牌大使的头衔,而且还是主动给的,连叶妍告诉她这个消息都惊讶得不得了。 这家高定品牌的含金量很高,拍摄物料的时候还是叶妍亲自陪她去的,她在里面化妆拍摄,叶妍在外面替她social。 等到拍摄完毕,叶妍已经又替她拉了一个简单又有排面的好工作。 这家品牌和业内知名的杂志有长期合作,合作杂志今年金九银十的刊物也定了她拍摄。 “你这是被时尚圈看中买股了!” 柳眠不解:“时尚圈不都喜欢那种,唔……”她斟酌了一种说法,“外形跟衣服架子似的模特吗?” 叶妍当即好好给她“教育”了一下:“你知道什么!就咱这胸、咱这腰、咱这腿、咱这脸!”她比划着柳眠的优越部位,然后发现眼前这位简直浑身上下都优越得不得了,“就咱这条件,他们要不上赶着抢人,往后还不一定有机会呢。” 她说着又有点“恨铁不成钢”:“阿眠你说说你,条件这么好,怎么就偏偏甘心默默无闻不出头呢?要是早有这雄心壮志,姐一准已经把你送上国际舞台了!” “行了行了,”柳眠简直怕了她,“你接下来没有其他工作要忙了?这么闲跟我在这里耍嘴皮子。” 惊她一提醒,叶妍一看表发现时间已经不早,急忙把她送上车,自己打车回公司。 拍完这边的物料,杂志那边还要协调准备,过几天才拍,中间的时间就去某个仙侠剧组客串了一个角色。 客串的工作是叶妍替她接的,来到拍摄现场才发现综艺里合作过两次的焦海也在,他演的天帝。 柳眠的角色是魔族始祖女魔,逼格很高,出场次数也不多,总共就两场戏,一天就拍完了。 中间等待的时间就跟焦海聊天,两人几次合作都算愉快,回去前还约定下次有机会继续合作。 32、第三位国民顶流 32 “咔。好,大家都辛苦了,柳老师状态很好,保持住!” “谢谢导演。”柳眠摘下头上十好几斤重的成亲礼冠交给跟组化妆师,终于感觉脖子的压力得到了释放。 这场戏是影片开头,她离开家乡前往京师嫁人的场景,从此嫁入深宫、远离家乡与亲人。 这场外景拍完柳眠跟这边的剧组人员就要赶去影视城跟大部队汇合了,这边的拍摄进度超预期,柳眠状态也很好,基本都是一条过,原定七天的拍摄日程压缩到五天完成,质量还十分不错,副导演满意得不得了。 接下来大部分都是影视城里的戏份,季舟已经在那边拍了好几天单人戏份,等他们这些人赶过去,再拍男女主合体戏份。 影片讲述的是历史上一段百年盛世奠基的故事,编剧结合了正史和野史的讲述,将男女主的事迹巧妙改编融合在一起,写得荡气回肠,史诗感十足。 男主季舟流量大、号召力强,演技不错,女主柳眠更是外形上佳,演技精湛,配角还请来了好几位老戏骨,导演也是执导过国际获奖影片的老牌导演。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片子拍出来是冲着拿奖去的,当初女主选角的消息传出来更是吸引了不少女演员去竞争,没想到季舟不声不响将就把女主定给柳眠了,一时两个人的绯闻愈演愈烈。 虽然柳眠的演技随着《这就是演员!》的播出已经有目共睹,但她到底还没能跻身一线女星行列,拿到这种资源必然是有人在背后出力。 以如今的形势看,这个出力的人毫无疑问便是季舟,所以还是在一定范围内引起了争议的,也有对家和竞争落败心有不甘的女星出来唱衰这部片子。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部片子季舟这边的投资占了大头,选择哪个演员出演,他是有绝对话语权的。 他做了十年顶流,早就凭借庞大流量进行了变现,顺利从明星变身为资本,现如今手下掌握的资本不比老牌的星河娱乐逊色。 两者在圈里常有竞争关系,难怪那天和周修言见面时明里暗里掐得这么厉害,背地里还要来柳眠这里给周修言上眼药。 这其中恐怕不只是因为那位神秘的男性伴侣的缘故,资本利益的角逐才是根本。 言归正传,柳眠他们赶到影视城跟大部队汇合以后当天的戏份还没有拍摄结束。 正好拍的是季舟在马场洗马的戏份,柳眠便没有立刻回酒店休息,等明天的通告,而是饶有兴致的留下来围观季舟拍摄。 专注洗马的男人半身赤着,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宽大的裤子,毛刷一下一下刷在黝黑的马匹身上,溅起的水珠和身上的汗水形成巧妙呼应,荷尔蒙爆棚。 季舟虽然也是唱跳歌手出身,但他一米八的身高和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真是没得挑,外形的可塑性也很强,这扮相一上来,活脱脱就是一个爱惜坐骑的青年武将。 这场戏是一镜到底,刷完马只见他把马鞍配到马背上,抓住缰绳一踩马蹬飞身上马,朝远方疾驰而去,端的是英姿勃发。 季舟看起来骑术不错,飞身上马那劲头一看就是有基础的,这场骑马戏没有用替身,镜头可以直接拍到他骑马的整个画面。 不像现如今的某些男演员,制作出来的片子看起来是他们在骑马,实际骑的根本就是替代的木马,远景也只敢拍摄疾行的侧面和背影,将拍摄质量大打折扣。 跟这些人相比,季舟也算敬业了,但是从根本上来说这只是一个演员的基本修养,他能做到不用替身也是应该的,粉丝们却经常拿着种不用替身的事迹来替自家蒸煮大吹特吹,不得不说是如今娱乐圈风气日下的结果。 柳眠的戏份里也有马戏,而且就安排在明天拍摄,大概是准备把这个场景的所有马戏拍完再转战其他拍摄场地。 导演见柳眠站在一边看季舟骑马,正好问她:“会骑马吗?最好是会,你也知道用替身拍摄效果没那么好。” 柳眠笑了下:“如你所愿,不需要替身。” 导演听了当然高兴:“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听副导演说你在那边的戏份也进行得很好,那我明天就拭目以待了。” 这时季舟今天骑马的戏份已经拍摄完毕,正下了马把缰绳交给骑师,顺手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毛巾擦汗,径直朝这边走过来,一面走还有其他助理递上衣服、递水,一连好几个人围着他转,大牌得很。 他过来先是跟柳眠点了点头,然后开始跟导演交流,又看了几遍回放,讨论需要改进的地方。 讨论完工作人员就开始改拍摄轨道和机位,导演去居中指挥了,季舟这边一时得闲,凑到柳眠这边聊起来。 他们聊得旁若无人,组里虽然有要求未经允许不得拍摄和泄露影片和艺人的情况,但不妨碍工作人员八卦,于是在两人聊天的时候,四周聚集了不少捕捉八卦的眼神。 季舟:“不是今天才回来么?不在酒店休息,这么快就过来了?” “明天有马戏,早点来现场看看,明天也节省适应的时间。” 说到马戏,季舟指指前面的马场,得意问道:“怎么样,刚才骑马那段!” 他虽然是随口一问,但看起来很想得柳眠一句夸奖。 但真要严格起来,柳眠是很苛刻的:“如果是你的粉丝,这时候肯定已经激动得尖叫了,要我说的话……” “不要说别人,就说你觉得怎么样?” “要我说的话,你刚刚上马那一段,如果不踩马蹬直接跨上马会更英气一点。” 季舟哼了下:“你对我倒是很有信心,不踩马蹬上马要求很高的好不好。” 柳眠微侧过脸去看他:“所以,你可以吗?”摆明了是在给他出难题,这动作没点基础、身体素质不太行的还真做不出来。 可仔细一琢磨,还真像她说的那样,直接飞身上马更能体现人物久经磨练,马术超群。 见柳眠一脸等着看他能不能做到的表情,季舟好胜心一起,放下一句:“那你等着瞧。”马上过去跟导演商量了。 随后,柳眠就真看到了季舟不踩马蹬飞身上马的英姿,确实是帅的,她微眯着眼,摸着下巴在心里下了评判。 看完这一段,不等季舟下戏她就拍拍屁股回酒店了。 所以晚上她毫不意外地听到有人敲她房门,开门一看果然是季舟,侧身让人进来,关门,一气呵成。 “你下午那会儿怎么就走了,我可是按你说的做到了!怎么样,就说帅不帅吧!”一进门季舟就急急问她,像个寻求夸奖的小孩子。 柳眠心下暗笑,夸张地摸摸他额头诧异问他:“你没事吧?” 季舟好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点幼稚了,于是赶紧掩饰:“那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明天也要拍摄马戏,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这个嘛,”柳眠拖长了语调吊了一下他的胃口,“你明天看,我的骑术需不需要你帮忙。” 季舟挑眉:“哦?你看起来很自信的样子。” 柳眠朝他笑笑不再接话,季舟碰了一鼻子灰,但也没怎么生气:“听说你前几天拍摄得很顺利,才还听副导演跟导演夸你来着。”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柳眠一针见血,心若明镜戳破他顾左右而言他的做法。 季舟终于摸摸鼻子,带点讨好说了实话:“好几天不见,今晚我留下来?” 柳眠勾唇一笑,回忆起他白天翻身上马的英姿,愿意给他一个取悦自己的机会:“下次直说就行了,不用这么拐弯抹角,”说着下巴朝卫生间那儿示意了一下,“先去洗澡。” 33、第三位国民顶流 33 第二天的马戏导演想试试柳眠的水平,看看她说的“不需要替身”有没有言过其实,所以特地调换了拍摄顺序,第一场就拍她骑马在马场上驰骋的戏。 季舟昨天拍戏用的马浑身黝黑,在阳光下黑得几乎要发光,柳眠的马则是对比很强烈的白马,白得没有一丝杂毛,纤尘不染。 摄像机在拍摄轨道上就位,随着导演的一声“开始”,柳眠再睁眼时已经变成戏里跟季舟所演的角色景越学了一年骑马的杨妃。 她一身浅草色骑装,看起来清新又活泼,朝身边握着缰绳的景越自信一笑,从他手里接过缰绳,一踩马蹬翻身上马,干净利落。 马鞭行云流水击向马臀,白马吃痛之下撒开蹄子飞奔,载着浅草色的身影飘然远去,英姿飒爽。 拍摄轨道上,摄影机镜头紧紧跟随,整场戏丝滑得出人意料。 监视器前,导演两眼放光,露出惊喜满意的神色,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好,很好。” 刚才那场戏是由近到远的视角转变,没有ng,一次就过了。 为了拍摄近景,骑在马上驰骋的这场戏柳眠又演了两遍,把近景和脸部特写各捕捉了一遍。 她这边拍很顺利,季舟那边远眺惊艳的特写在第一次上马飞奔的时候就已经被另一位摄像师捕捉好了。 导演在监视器里回放,也看得十分满意,他总有一种自打柳眠出场以后季舟的状态就比原来更好了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前两天季舟虽然也挺在状态的,有时候还是会ng,需要给他讲戏,但是柳眠一出场,他整个状态完全就不一样了。 下戏以后导演对柳眠赞不绝口,一改昨天那种带有距离感的试探态度,亲近不少。 因为这场戏拍摄顺利,下一场本来安排在下午的马戏被直接提前到上午拍摄。 柳眠看了一遍剧本,表示没有问题。 季舟见柳眠同意了,也没有异议。 在等待工作人员架设器材准备的时间,季舟对她的惊艳还是没有褪去,凑过来感慨:“没想到你骑术真这么好!” 说着还耸肩碰碰她肩膀:“说真的,我挺挫败的。” “挫败?”柳眠一副不太能理解的表情,挑了下眉。 季舟:“我是说,这样就失去教你骑马的机会了呀!” 柳眠眉一皱,模拟出一张黑人问号脸,笑得有点意味深长:“我发现你越来越幼稚了。” 季舟下意识地反驳:“哪有!”说着话,连身体都微微后仰跟柳眠拉开了一点距离,肢体动作明显又夸张。 柳眠不以为意,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正在马场上忙碌的工作人员:“别灰心,你还是有机会的。” 季舟这时候显然也想起来,下一场就是他教她骑马的戏,顿时有点摩拳擦掌,想着一会儿一定要好好表现一下,让她看看自己的实力! 他们这段互动自然又落入了工作人员眼里,剧组里八卦的火苗愈演愈旺。 导演看到了倒是没说什么,反而还相当乐见其成,男女主演之间有点暧昧情愫对感情戏的拍摄很有帮助,后期宣传也可以抓住这一点,如果季舟和柳眠都同意的话,他不介意宣传组利用这一点炒cp。 现在做电影是越来越难了,竞争这么激烈,就算他对自己的作品有信心,也不能像以前的导演一样低调得一心只做作品,后续宣传也得操心,热度和曝光这东西没人会嫌多。 拍摄场地准备完毕,工作人员全部退场,已经准备好的柳眠和季舟也再次走向马场。 这场戏讲的是季舟所饰演的景越教柳眠饰演的角色杨妃骑马。 杨妃是从民间选进宫里的妃嫔,正值妙龄,明艳活泼,在皇帝后宫里很受宠,所以当她提出想学骑马,皇帝权衡之下就派了自己比较信任的小弟弟去教她。 初次见面,对于这个差事景越心里还有几分怨言,除了惊艳于杨妃的美貌,教她的时候只抱着赶紧教完了事,估计这个来自江南的小嫂子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坚持不了多久。 没想到小嫂子虽然摔跤了,但不怕痛,领悟力强,又很有毅力,随着时间的推移,竟然真的学会了,而且还学得很好。 聪明勤奋又好学的学生老师总会格外偏爱一些。 景越也从一开始的敷衍心态慢慢变得期待和这个小嫂子见面,每每到了教骑马的日子,哪怕再忙也要抽出时间过来。 就这么一人教,一人学,不知不觉间一年时间匆匆而过。 皇帝人到中年,后宫里除了杨妃还有旁的妃嫔,对于杨妃虽然宠,却不是专宠,况且作为九五至尊,每日里日理万机,陪伴后妃的时间并不多。 景越和杨妃却是年纪相当,一个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受看重的皇弟,一个是聪慧明媚性子讨喜的皇帝宠妃,时间一长,难免有几分不清不楚的情愫暗暗滋生。 在柳眠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季舟把这种明知不该又止不住被吸引,心中矛盾暗自思慕,在心仪的女子面前佯装无事,却又在细微之处露出一丝端倪的状态拿捏得极好。 骑马的戏份本就不多,男女主状态好合作默契,没两天就把这部分戏拍得差不多了,很快就到马场布景的最后一场戏,杨妃发现自己怀了龙嗣,前往马场与景越告别,直言以后恐怕不能再来骑马了。 景越原本只想把这份说不得的心思深深埋在心底,只要时常能跟她见面骑马,谈笑风生,也就够了。 明明清楚地知道这种日子不会长久,可是真到了这一天,心里却是万般的不舍,全程心不在焉,等到她要回宫的时候,终于抑制不住地想要吐露心意。 感情这种事情都是相互的,喜欢的人跟自己是不是一样的心意,相处之间自然而然就能感受得到。 景越心里固然思慕着杨妃,杨妃心里又何尝不是呢? 但是两人的身份过于敏感,现实不允许他们有更进一步的接触,小叔子和小嫂子偷||情,放在民间也是个被戳脊梁骨甚至浸猪笼的结局,放在皇家就更是了。 被皇帝厌弃,打入冷宫,甚至赐死、株连九族,无论哪一个都不是现如今的他们承受得起的。 杨妃冰雪聪明,明知景越要说什么,在他开口之前及时制止,不让他把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说出口。 因为一旦开了口,就回不了头了。 她故作轻松,朝他笑笑:“小师父,我跟你的师徒缘分就到今天为止了。不过等我腹中的孩子出世,不管是男是女,长到可以骑马的年纪,来寻八叔教骑马的时候,希望你不要推辞。” 景越微怔,眼底压抑着悲意,却硬是挤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来:“这是自然,我这个八叔定然尽心尽力,总归不会叫你失望。” 杨妃脸上笑意愈深:“那你我可就这么约定好了。”她突然正色且郑重地道,“谢谢你,景越。你替我挑的白雪我会带回宫里,以后,它会陪着我的。” 随后一转身,头也不回地牵着白雪走出了马场,徒留景越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动静。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终于翻身骑上黑云,策马扬鞭奔往远处,好似要把多余的情绪全部发泄在这马场上。 再走出马场时,他仍是那个简在帝心意气风发的八皇弟景越! 随着导演的一声“咔”,马场的全部戏份均圆满完成。 这一场诀别戏季舟入戏很深,拍摄已经结束还有点走不出来,导演经验丰富火眼金睛,一下就看出来了,简单总结了几句就放他去休息,转身就风风火火地指挥工作人员收拾转场。 柳眠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卸完妆换完戏服以后主动提出去酒店顶楼观景台放风。 季舟情绪不高,对于柳眠的提议却没有反对。 这个小型观景台虽说是酒店的公共区域,但私密性做得不错,一旦有人在就不再允许其他人入内,在这里他们不用害怕被狗仔或者私生饭偷拍。 见季舟沉默地透过落地窗望向远处,柳眠主动开口:“景越和杨妃之间,你说要是被皇帝知道了,怕是要气死了吧,一个是信任的弟弟,一个是宠爱的妃子,两个人双双背叛他,最可气的还是他自己引狼入室。” 季舟收回视线默默看了她一会儿:“感情这种事情,要是控制得了,那还能叫感情吗?” 柳眠挑眉:“所以你是觉得他们没错?” 季舟摇了下头:“不。但是在皇家,最稀有的就是这种感情,所以它也最珍贵。” 柳眠似有感慨:“所以一旦产生了,景越才舍不得放开吧。”话音才落,她马上眨了眨眼,“在古代,生在皇家既是泼天富贵,在某些方面也是不幸,所以我们现在的生活才幸福呀!” 知道她在变着法儿地开解自己,季舟笑了笑,沉浸在戏中的情绪稍稍缓解:“你说得对,毕竟戏里的景越和杨妃终其一生,只能叹一句有缘无分,现实生活中的你我可不是这样。” 柳眠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不接这茬话,却突然伸出双臂勾住他脖颈,踮起脚尖在他唇角印上了自己的唇,又在他反应过来准备回应的时候及时抽身而去,留他一个人在观景台。 34、第三位国民顶流 34 影片的拍摄进展得十分顺利,得益于柳眠的绝佳演技和带人入戏的能力,季舟在这部片子里表现出了他涉足影视行业以来最好的状态。 这话是导演私下里悄悄对柳眠说的,同时抛来的还有他下一部戏的女主角色。 长得漂亮,演技又好,人还好相处的女演员,放到任何一个导演手里都想持续合作,更何况随着和季舟的绯闻持续甚嚣尘上,《这就是演员!》综艺的火爆,以及前期拍摄的一些广告物料投放,柳眠的知名度也很快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她是真的火了! 这天正在拍摄当中,组里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探她的班。 拍完一场戏休息的时候,她迎向站在一边等她顺便观摩拍摄现场的青年,略带惊喜地笑了下:“池宇?你怎么来了!” 池宇把头上鸭舌帽的帽檐往上松了松,一身简单的卫衣加运动长裤,青春气息十足:“来探你的班呀。” 说着举了举手里那个方方正正印着蛋糕的盒子,笑嘻嘻:“叶姐本来也要来的,临时有事被绊住了,我就自己来了。” 他捧着蛋糕递到柳眠跟前:“柳姐,生日快乐!” 柳眠这才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要不是池宇,她根本一点都不记得这个事情。 不过有人祝福当然是好事,她接过蛋糕真诚道谢,让池宇先在一边等一下,把蛋糕也放在他那儿,下场戏拍完就该放饭了,到时候一起吃。 这个时候大家也才知道今天原来是柳眠的生日,纷纷过来祝贺,她也一一笑着道谢。 几乎是在场所有人都过来祝贺完了,季舟才绷着一张脸走过来跟她对剧本,但是又对得心不在焉,眼神不住地往池宇那儿瞥。 柳眠不由好笑,阖上剧本抱胸看他:“有什么事儿就说吧,不用这么吞吞吐吐。” 季舟这才狐疑问起:“你和他关系很好?还特地过来探你的班给你庆生?” “关系还不错吧!”柳眠点点头,“帅哥弟弟嘛,又知情识趣,谁不喜欢,你说呢?” 季舟瞪了一眼柳眠,磨了磨牙,愤然转身去布景那边走位了。 但是等到这场戏拍完,放饭吃蛋糕拍照的时候,他又态度别扭地凑了过来,合照吃蛋糕一样不落,跟池宇说话的时候莫名带了点似有若无的火药味。 柳眠看在眼里只当不知,心情很好地跟池宇互动聊天。 池宇拍了跟柳眠的合照,问柳眠介不介意他把照片发微博上,柳眠表示不介意,他当场就把照片发了出去,配上文案“柳姐生快[蛋糕][蛋糕][蛋糕]”。 柳眠也发了一张她在蛋糕旁边闭着眼睛许愿的照片,文案只配了简单的“喜乐安康”四个字。 一整个下午,微博上都是对柳眠的生日祝福,她和池宇的两条微博也一直挂在热搜上。 池宇吃完蛋糕就走了,下午还是拍戏。 因为拍摄进度比原定计划快了不少,导演还特地问她需不需要给她放半天假,柳眠高风亮节地表示不需要,早点完成拍摄也是给剧组省钱,这部片子大家都注入了不少心血,省下来的钱可以用在刀刃上。 季舟虽然态度别扭,拍摄的时候还是很敬业的,并没有把情绪带入到工作当中影响拍摄进度,所以下午的进度依然很喜人。 提前完成原定计划以后导演大手一挥,没有再把明天的戏份提上来,直接让大家去休息了。 柳眠卸完妆换掉戏服连房间都还没回就被季舟火急火燎拉到他房间去了。 一进门,好家伙,花瓣、灯光,连宝塔蛋糕都准备好了。 她看了一圈房间里的布置,转身笑问:“你不是吧,连这也要比?” 这地方没有别人,季舟的情绪都更丰富一些,语气里十足的郁闷:“哪有比,我这是一早就准备好的!”还特地强调,“反正比那个池宇早!” 柳眠不跟他纠结这个,大步走到蛋糕那边,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所以我可以切蛋糕了吗?” “等一下!”季舟不知道从哪里找出几支喷焰蜡烛插在蛋糕上,用打火机点燃。 柳眠的目光瞬间被绚烂的焰花吸引,这时耳边传来季舟的声音:“送给你。” 她转过头来,季舟手里托着一个打开的首饰盒,盒子里是全套的祖母绿翡翠首饰,映着一边闪烁的焰花,玲珑剔透,且价值不菲。 “这真是送给我的?”柳眠有点吃惊,这盒子里的东西可太大手笔了,放在珠宝展上展出都不掉份的。 季舟不由分说把盒子放进她手里,声音里还有点不在:“咳,你的生日礼物,快收起来吧。” 既然如此,柳眠就真的收了,她把盒子盖上暂时放在一边,回过头来季舟已经把蛋糕上燃尽的蜡烛收掉,把蛋糕刀递给她:“切蛋糕吧。” “好。”柳眠看着季舟笑了笑,眸子里潋滟起几抹星子似的光。 好像被那些光闪烁到,季舟发现自己的心跳突然有点快。 也许是白天已经切过蛋糕的缘故,柳眠切得很熟练,等她这边切好,季舟已经把碟子准备好了,她接过碟子把第一块蛋糕递给季舟:“给。这些我很喜欢,谢谢你用心准备。” 听见她直白的道谢季舟心里更加别扭,他其实没怎么给女性制造过惊喜,准备这些还挺担心她不喜欢的,知道她喜欢,他也算没白准备,就是被池宇那小子抢了先,否则就更完美了。 这一夜柳眠当然没有回自己房间,只是第二天一大早被叶妍一个催命电话叫醒,打开微博一看,才发现她的微博又爆了! 热搜上“季舟”“蛋糕”“柳眠”“庆生”几个词语组合排列,在热搜前十里面占据了半壁江山。 她点开词条一看,季舟昨晚竟然发了一张没有文案的蛋糕照片,而且照片上的蛋糕分明就是她切给他的那块,从背景里很明显能看到特地布置过的灯光、花瓣和只被切掉一个角落的宝塔蛋糕。 所以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他这种微博只发广告、宣传、任务博,账号基本交给团队运营的人,竟然亲自发博了?! 35、第三位国民顶流(完) 35 季舟的微博几乎证实了他和柳眠的绯闻,直接在粉圈里引起天翻地覆的巨大震动,那些女友粉、老婆粉再也不能自欺欺人说狗仔胡编乱造了。 好几个大粉纷纷写小作文脱粉回踩,对家粉丝和不混粉圈的吃瓜群众看得津津有味,季舟的团队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 但也有部分粉丝乐见其成,男帅女美的组合养眼极了,两个人也都到了成家的年纪,谈个恋爱怎么了! 外界、媒体一直在催季舟和柳眠别藏着掖着了,索性官宣算了,但当事人依然在组里埋头拍戏,根本没有被这些绯闻影响心情,关于蛋糕事件的后续也没有半点回应。 至于柳眠,她的微博粉丝数迅速涨到了惊人的2000万,不知道算不算意外收获。 影片的拍摄如火如荼,进展顺利,宣发组抓住这波绯闻的机会狠狠宣传了一波正在拍摄的《秘史》,只要抓住男女主这个大爆点,不只原定的冲击奖项,未来票房都不用愁了! 因为拍摄顺利、宣传给力,导演最近春风满面,连带着全组工作人员都沾光,日子可以说是过得非常快乐了。 正在绯闻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电视剧《寒冬》也空降网络平台,被称为季舟和柳眠的定情之作,收视率一路走高,加上剧情硬核演技能打,口碑上也赢得了全年龄段观众的交口称赞,豆瓣评分8.5分,片方和播出平台赚得盆满钵满。 因为题材符合官方价值观要求,已经有好几家电视台引进了该剧,预备上星播出。 柳眠虽然在《寒冬》里面只演了个女配角,但是跟季舟的对手戏很多,全程火花四射,结合现实绯闻,收割了一大波cp粉。 只靠着《寒冬》这一部女配剧,柳眠就在电视剧圈站稳了脚跟,按照现在的进度看,等到《秘史》一上映,电影圈必然也能有她的一席之地。 虽说柳眠本身长相演技都是绝佳,但是这一波能在圈里“熬出头”,流量暴涨,实话实说季舟功不可没。 难怪他从前那些绯闻女友即便得不到他的回应,依然贴着他可劲儿宣传。 不过照片事件之后,据季舟说网络上炒作的那些都不是真的,他有身为流量偶像的自觉,赚着粉丝的钱就不会去谈恋爱,现在也算成功转型了,这不才跟她在一起了。 柳眠对此嗤之以鼻,送个贵重礼物、发张意味不明的蛋糕照片就算在一起了?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更何况她都还没感应到完成任务的提示,这小子心思藏得深,她要是普通人还真要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蒙蔽了,现代男人花花肠子真多! 柳眠明确跟他说了,他们俩目前关系充其量算是短择,他要是真有这个心,就拿出行动来给她看。 季舟听后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至于具体行动,反正柳眠还没看到。 ****** 影片《秘史》的拍摄进入尾声。 这天拍摄的是已经成为摄政王的八王爷景越战死沙场,消息传回宫里,先帝杨妃,如今的皇太后人前沉稳、人后悲伤的戏份。 当年先帝猝然驾崩,朝堂一片混乱,已经成为股肱之臣的景越以八王爷之尊拥立杨妃所出幼子登基为帝,自己任摄政亲王,独揽大权二十载。 这段时期景越充分展现出了他过人的军政才能,北攘夷狄,东渡扬威,岁丰时和,海晏河清,奠定了一代盛世的基础。 从历史大图景看,也确实是景越主政的这二十年为往后的王朝百年盛世打下了根基。 但是在时人眼中,看到的却是景越作为摄政王玩弄权术,皇帝已经成年还不愿意交权,朝堂上几乎是他的一言堂,东征西讨又劳民伤财。 皇帝对他是敢怒不敢言,背地里早已经恨到极点,幸亏有皇太后在其中斡旋,才不至于上演君臣相杀的场面。 至于景越和太后之间,当初小皇帝能登上皇位全赖景越一力拥护,在小皇帝成年之前,两人相处暧昧融洽,朝堂政事皇太后大部分时候还是信赖景越的。 可是自从景越流露出不愿意归还大权的苗头开始,这种“融洽”就慢慢消失了,以至于在景越最后一次出征之前,两人已经走到了相对无言的地步。 但是再多的恩恩怨怨,都随着景越的战死而逝去,这人一旦走了,留下来的人反更怀念起对方的好处来。 皇太后人前不动声色处理好摄政王的身后事宜,跟皇帝谈心让他肩负起王朝的担子,直到夜深人静,才独自一个人缅怀过往。 柳眠的表演和风细雨,却在平静表面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哀伤。 季舟在现场看着她这段表演,只觉得她平静地让他快要窒息了,那双眸子里哀莫大于心死的神色看得他手脚冰凉,浑身止不住要颤抖起来。 她是在为他哀伤吗?她可知道景越战死沙场弥留之际,喉咙里发出的最后两个音节,正是她的名字? 这一刻他竟然有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戏里的景越还是现实的季舟,令她这样哀伤思念着的人,真的是他吗? 心口突然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起来,他无意识地抬手按住自己心口,等到反应过来,心里才意识到,自己这回是彻底栽她身上了。 与此同时,柳眠刚刚听到导演喊“咔”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就是这个世界任务完成的感应。 她猛地抬眼望向季舟的方向,只见他直愣愣地站着,目光深深望着自己,身边的工作人员来来去去,眼中却只看得到她。 柳眠只朝他遥遥一笑,随后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这场戏后没过几天影片的拍摄就正式结束了,杀青那天庆功宴结束后还是季舟送柳眠回的家。 第二天他临走前神秘兮兮地告诉她,他要送她一个惊喜,让她准备看他的具体行动。 之后的一段时间,季舟在紧锣密鼓筹备他的惊喜,柳眠则无事一身轻,悠闲等待脱离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到来。 至于具体是哪一天,她也不知道,不过她大概知道季舟在准备什么惊喜了。 网上季舟的粉丝都疯了,自从踏入影视圈以后时隔多年,季舟竟然又要开演唱会了! 要知道季舟当年正是唱跳歌手出道一炮而红的,现在的男团idol业务能力跟他根本不能比,等待演唱会开始的这段时间简直就是季舟粉丝的狂欢,在唱跳领域,他依然是粉丝心中yyds,演唱会的票更是一放出就秒没。 因为筹备演唱会,季舟和柳眠见面的时间并不多,但是他一早就给柳眠留出了vip坐席上最好的观看位置,毕竟这场演唱会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她而开的。 在不跟季舟见面的时间,柳眠则是国内国外到处飞到处玩,当然更多是在国外,她现在在国内火了,一个人出去容易被粉丝围堵,有一次在爬山的时候被粉丝认出来,签名合影直接从下午签到晚上,手都签酸了,脸也笑僵了,最后玩也没玩成。 偶尔也从叶妍那边接几个碍于情面实在推脱不了的工作,但仅限于玩票性质,因为这种消极的工作态度,被叶妍无数次抱怨身在福中不知福。 池宇偶尔也来找她聚餐,几次暗示对她很有好感,明确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以后就彻底放弃了。 在粉丝们盼星星盼月亮的期待当中季舟的演唱会终于如期举行,开场前柳眠还在后台跟季舟见了一面,然后就去vip席那边专门给她安排的位置坐等开场。 真正在舞台上看到季舟唱歌跳舞,柳眠不得不感慨粉丝们的喜爱果然是有道理的,离开唱跳舞台多年以后的季舟依然宝刀未老,舞台上的他是天生的王者,一举一动光芒耀眼,足以调动起所有的疯狂。 在最后的一首成名曲过后,季舟实践了对柳眠的承诺,他站在舞台上,当着所有粉丝的面,表白了! “我爱你,柳眠!” 可是随着表白的话音落下,灯光打到观众席上本该是柳眠所坐的位置,那里却空空如也。 不只是这一次演唱会,曾经爆火一时的女演员、女明星柳眠突然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哪怕后续《秘史》上映后好评如潮,横扫各大影视奖项,季舟凭借景越一角登顶影帝,拿到影后桂冠的柳眠也没有出面领过一次奖。 一次次带着希望而来,每一次都失望而归,失望的感觉季舟已经尝到麻木了。 末了他才发现,成为顶流、拿到影帝、名利双收,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36、第四位禁欲佛子 36 幽深的甬道静谧无声,神识被禁锢在识海无法探查,唯有自己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冲击着耳膜,不知何时能够通过,回首望去,来时的方向已经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 刚到这个世界就面临这种情况,柳眠乍一下有点恍惚,不过接收完原主的记忆以后她就安心多了,也对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多了几分期待。 一瞬间她就决定继续往前走,既然进了这个地方探秘寻宝,就没有半途退缩的道理,尤其是此处遗府的主人让她有种莫名的感应,冥冥中为她指引了前进的道路。 脚步不停,在甬道里保持匀速一路往前走,约莫三个时辰以后,终于在前方看到了一点光的痕迹,驱散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柳眠心下一喜,立刻运转灵力加快速度,十数息后终于通过甬道,眼前一下豁然开朗。 入目一片五颜六色的不知名灵植,灵虫们忙忙碌碌穿行其间。高大的殿宇伫立在距离地面数丈高的云端之上,白金二色交相辉映,看起来宝相庄严颇为正派。 目光一顿,柳眠面色变得有点古怪,大殿下边的好几个不算隐蔽的角落,体型迷你的灵虫或一上一下、或一前一后交叠纠缠在一起,干着一些生命之间的大和谐运动。 这种事情其实非常正常,也是诞生小灵虫的必经过程,发生在哪里都不奇怪,但是出现在这么一座宝相庄严的大殿下边,就怎么看怎么怪异了。 出了甬道她这具身体筑基后期的神识已经恢复,放出神识扫视一圈,除了被大殿笼罩的范围,其他地方还真没有。 但是放眼四顾,这座白金二色的大殿明显是整座遗府最核心的地方,其上仿佛还有一个声音在召唤她入内。 她想了想,既然来到这个世界,总不会猛一下就推她出去送死,既然如此,这种越来越强烈的被召唤的声音,不如就姑且听之。 她倒要看看这大殿里头究竟是个什么光景,既入宝山,总不能空手而归。 心念一动,丈许长的粉红色绸缎凭空出现,凌空舞动,她踏足而上,踩着绸缎飞向大殿。 大殿门口的广场上空无一人,不知在她之前是否有人来过,又或是已经入了殿中。 主意已定,她不再迟疑,收回锦绫大步走向紧闭的殿门。 一靠近,不等她伸手推门,人已经自动穿越殿门,入眼所见,粉色纱幔飘飘摇摇,雾气弥漫触鼻生香,和大殿之外的宝相庄严相比,殿内俨然另一番天地。 一闻到殿内的这种香甜气息,柳眠已经感觉身上隐隐发热,结合原主的身份,她好像有点意识到这是个什么地方了。 循着神秘召唤拨开纱幔缓步向前,便是在层层如烟似雾的粉纱掩映之间,一身白袍的僧人跌坐在蒲团上,纯白僧袍已经在之前的挣扎当中散落开来,松松垮垮挂在肩头,若隐若现地掩映出僧人宽肩窄腰的绝好身材和一张端正慈悲的面孔,眉心一点鲜红朱砂更显宝相庄重。 眼前的僧人是金丹大圆满修为,一见到他,柳眠便知眼前这人正是她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云台寺佛子,无相。 可是本该八风不动心若无尘的无相佛子,此刻却赤红着一双眸子,喘息愈重,状态凌乱,显然是已经煎熬到了极致。 柳眠虽然也被殿内气息所惑,但自觉远没有迷乱到他这种程度。 莫非……平日越洁身自好,到了这里就越难自持,所以她这种合欢宗出身的还能保持清醒? 这时那股神秘的感应再度呼唤她上前,好像眼前这个和色生香的僧人是专门为她准备的“猎物”一样。 当然,此刻即便是神秘呼唤没有出现,她也是会上前的,毕竟生米煮成熟饭以后,他们之间的缘分才算正式开始。 记忆当中,原主所在的合欢宗弟子来到云台寺参加五十年一度的宗门大比,暂住云台寺期间,已经数次找机会魅惑这位无相佛子,可惜他佛心坚定,面对主动送上门的软玉温香偏偏不为所动,让原主气得够呛。 所以眼下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柳眠当然不能放过! 于是缓步上前,身上外衫滑落在地,露出里面抹胸式样的贴身小衣,汹涌波涛若隐若现。 她俯身靠近无相,掌心碰触到脸颊,不出意外地察觉到僧人浑身一震,随后,那双隐忍挣扎的眸子里泛起了惊涛骇浪,但是她再度被推开了,纵使那推开她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 柳眠心下暗笑,都这样了还在本能抗拒,这无相可真是个硬骨头。 既然如此,柳眠改变策略,作出一副中了招的样子委顿在他身边,娇喘连连,宽衣解带的动作倒一点也不耽误。 果然不出她所料,已处在临界点的无相最终还是没能抵抗过这种人性最初的考验,一把将身边喘息不止的她捞进怀里,狠狠揉进骨血。 狂风骤雨之中,洪波浩荡奔腾而来。 耳边仿佛传来似恨似叹的一声“孽障”,但她听不真切,此时的她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难怪,难怪无相抵抗不过这殿中的诱惑,哪怕他佛心再坚定、自制力再强、未来再有潜力,说到底如今也只有金丹修为,如何抵抗得过陨落前已经是大乘修为的遗府主人专门设置的“牢笼”。 遗府主人设置这个“牢笼”主要是为了传承道法,而柳眠,便是她选中的传承者,至于为何要在这种情境下传承,那是因为,她的道法是一种双修道法! 从得到的传承来看,这位大能所传下的姹女九转是一种直指飞升的功法,可惜她修炼至大乘,最终未能渡过第九次天劫,距离飞升只差临门一脚。 飞升无望,便留下遗府纳入传承,等待有缘人。 这个世界分凡界、灵界、仙界,如今所在的正是凡界,唯有进阶化神才可飞升灵界,当然,灵界也有土生土长的修士和凡人,当修为达到大乘,经历过九次天劫,即可化凡入仙飞升仙界。 有那大能修士渡劫失败或者自知飞升无望,便会选择合适的方式留下传承,福泽后来人,这就是大能遗府,或在宗门家族留下传承,或择定位置等人发现,或飘荡无踪全凭气运。 但是古往今来修炼到顶峰的能有几人,这些人当中愿意留下传承的又有几人,灵界加上三千凡世,疆域何其广大,正巧能够遇上传承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 柳眠这具身体正好是合欢宗出身,能够遇上这座遗府,还被遗府主人择定为传承者,说是泼天之大幸也不为过。 无相踏入这座遗府,走进了这座大殿,又偏偏不适合接受姹女九转的传承,无怪乎被画地为牢,选定为柳眠接受传承的辅助者。 如此一举两得的局面,饶是柳眠也不禁要直呼好运。 便在无相神思迷乱不知所为、柳眠接受传承的时候,其余有缘进入遗府的人全部被驱逐出去,一旦离开,便再也寻不到这座本就飘荡无踪的遗府。 骤雨初歇,不知今夕何夕。 殿中诱人迷乱的香甜气息一敛而尽,只余激烈运动过后的甜腻气味。 神思复位,两人发现各自的修为均在这一次双修之中跨过了一个大境界,无相原本的金丹圆满修为直接晋升到元婴,而柳眠,也顺利结成了金丹,在遗府之中还没事,一旦离开遗府便都要渡雷劫。 不过渡劫还在其次,眼下先要解决无相的问题。 柳眠这具身体原本便是修炼合欢功法的,元阴早就没了,但无相的元阳却是切切实实被她得到了。 唔,该说不说,修为精深的佛修,元阳确实大补,难怪原主先前千方百计要去魅惑无相,如今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得偿所愿了。 不过她是得偿所愿了,无相那边从醒过来以后就一言不发,闭眸打坐,而且眉心那点鲜红的朱砂也消失了,好像不太妙。 为了抢占道德制高点,柳眠主动开口:“喂,和尚,这回可不能全怪我,这地方是你主动进来的,后来,也是你强行抱我的!” 她现在算是明白为何分明是双修一道的传承,却将大殿装点成那样的一种宝相庄严的外观了,而且原主的记忆当中,进入甬道之前的遭遇也看似跟双修合欢没多大关系,难怪无相会被算计。 唯有大殿下边的那些进行生命大和谐的灵虫泄露了一点端倪,不过话又说回来,以无相的心性哪会像柳眠那样对那种运动仔细研究,顶多神识扫过就是了,就算扫到了,也下意识地不会去细想,以至于错过了最重要的线索。 无相这边,听到柳眠的话并未反驳,而且他好像也猜到柳眠从这座遗府当中得了莫大的好处,只道:“女施主何时放贫僧离开?” 柳眠忍不住凑上前去奇道:“你真不生气?” 无相又不说话了,而且不管柳眠说什么他都仿佛老僧入定,充耳不闻。 直到柳眠不耐烦地要去推他肩膀,他才再度开口:“阴差阳错,与人无尤。” 柳眠闻言嘻嘻一笑:“你倒是想得明白。”随后又一摊手,“不过怎么离开我也不知道。” 仿佛是对她的回应,这话一说完两人相继被抛出遗府,随后柳眠丹田金丹旁边就多出一颗粉色的珠子,旋转之中粉色气息一点一点被纳入金丹。 几乎是同一时间,天上阴云翻滚雷鸣阵阵,柳眠心有所感,竟是两人的金丹雷劫和元婴雷劫一起来了! 她赶忙留下一句:“劳烦大师回云台寺后与我合欢宗师长带个话,柳眠突然进阶金丹,需闭关巩固修为,此次宗门大比便不参加了。”话音未落就随意辨别了一下方向,扔出锦绫,顶着眼看就要落雷的劫云朝远离云台寺的方向飞遁。 笑话,她的金丹雷劫远没有元婴雷劫强,要是还跟无相待在一处,被他的元婴雷劫劈了,她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飞遁的同时她也倾尽储物手镯里的防御之物一层一层往身上套,当务之急先渡雷劫,其他的事往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