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靠鲜切花带领全村脱贫致富》
1. 第 1 章
“沈姑娘,你又在捣鼓这些病花呢?”田垄上,扛着锄头有人路过时看到地头里有人又在撒一些粉末,顺嘴问了一句。
花村里人尽皆知,沈家孤女疯了!
自打大病一场起来,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虽然容貌没有改变,但是不像是从前那样畏缩,日日在花田里挖几株花到盆里,然后撒一些粉末,每次有人来问,她就说是在治花。
沈安宁闻声抬头:“是啊,我看看这些花还有没有救。”
——瞧瞧,村里无数能人巧匠都束手无策,县令也托人找了无数的各路法子,都于事无补,这大字不识两个的寡女居然敢说这样的话,可不就是疯了?
思及此,原本还对她有些同情的人纷纷摇头。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寡女家里还有一个跟她如出一辙窝囊的叔叔和泼辣的叔母,早把她指给了村口的老光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实在是可怜。
沈安宁对于村民的想法一无所知,她的念头只有一个——鲜花疫病。
说来也巧,沈安宁穿到这寡女身上之前,原本是园林生,对于植物的常见病也略有了解,但到底研究方向不同,所以沈安宁唯一确信的,也就是这整座花村的鲜花,都染上了鲜花疫病。
一亩花田被她折腾死了多半,反倒是没被她试药的病花还在苟延残喘。
眼看着日头正盛,沈安宁又将一株花完整挖出来,放进了事先准备好的花盆——家里陶瓦盆被她在底上戳了两个洞,然后撒上了另外一种粉末。
流出的水带着一股恶臭,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腐烂了一样,黏黏糊糊沾了一手,沈安宁却好像没事人一样,搬起来就走。
走到家门,早已经围了一圈人,有人在喊:“谁报的官?”
“我!”
这间老屋子还是原主父母给原主留的,只不过可惜了,原主在安葬好二老以后,悲痛过度,也跟着去了,沈安宁就是这时候来的。
举目一看,家里徒有四壁,饶是如此还被恶亲戚惦记着。
听到她的声音,围观的人群让出了一条路,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兴奋,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些其他的情绪。
沈安宁把花盆放下:“我报的官,我举报沈远山一家要抢占我家的屋子。”
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听完事情缘由,来办案的人明显懈怠许多,已经打算说几句场面话,糊弄过去得了。
毕竟每天这些小事数不胜数,然而不等他开口,身后有人懒懒道:“你来的时候拿的什么?”
沈安宁低头看到了地上的花盆:“地里的花,撒了些我自己调配的药。”
那人又问:“有用?”
“在试。”
一把乌黑的小扇拨开面前的人,露出了说话那人的真容。
沈安宁这才看到这人。
身形高大,模样俊朗,形态懒散,但是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像是二流子。
一身寻常衣服,看布料略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这么闲闲站在人前,语气轻松到好像是随口话家常。
“哦,把握有多少。”
沈安宁摸了摸鼻子:“大概五成吧。”
她本想说一下这里田地积水严重,很容易烂根,但话到嘴边打了个圈儿,还是咽下去了。
事情还没做成,最忌讳的就是邀功。
她的一句“五成”,如同冷水泼到油锅里,人群顿时炸开了。
就连各路行家都不敢说自己有五成把握治好疫病,一个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毛丫头,怎么可能有这本领?
打头质疑的就是沈安宁的叔母:“诓谁呢,谁不知道你学堂的门都没踏进去过!”
男人懒懒看过去:“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官府办案也要听闲杂人等的话了。”
沈安宁从倏忽禁声的人声里也品咋出了些什么,她突然抬头坚毅道:“我有一些把握能治好疫病,前提是我不想要有人打搅,尤其是,我不成亲。”
“好说,为官府做事,自然没人强迫你。”
沈安宁点点头,随口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万一成了我好告知你。”
“……我叫萧誉。”
沈安宁心里有些奇怪,这人的名字是什么秘密吗?为什么问个名字一副便秘的样子。
话虽如此,她还是很仗义的说:“你在官府管事是吧?到时候我去那里找你。”
没过几天,她就知道了为什么这人一脸便秘样地报上了自己的大名。
花村遭害严重,村民今年的收成怕是也要打水漂,原本勉强糊口,现在没了收成,种其他的也是来不及,怕是马上就要遭饥荒了。
萧誉作为本县县令,自然着急,为此来了好几趟花村。
要不认得他,实在是不太可能。
沈安宁把手上的脓水随手抹在了抹布上,然后往旁边一丢,眼神没离开过桌上的那盆花。
——如今这花已经有了些欣欣向荣之态,根系也没有分泌液体,这就说明,沈安宁的药还是有用的。
沈安宁长松了一口气,实在是憋不住,手指轻轻挑着花叶:“你终于活了。”
这疫病终于是有的救了。
她是一刻都等不及,抱起花就直奔县衙,一出门还正遇到了鬼鬼祟祟的叔母,沈安宁脸盲,人都没认出来,急急忙忙就走了。
有了萧誉的授意,县衙里当差的都知道她,随口告诉她萧誉就在县衙的最后一进院落,等她好些天了,然后就是探着脑袋,恨不能把脖子伸进院子里。
沈安宁道了一声谢就直奔他们说的地方了。
绿树掩隐下的一进院落,如果不仔细看,怕是会以为这地方荒芜了。
沈安宁进门的时候还险些被绊一跤,但好在花还没事。
萧誉语气里有些震惊:“来了?”
院子里一个小小的石桌,萧誉正坐着,面前是一株花,只不过死气沉沉的,根系也被从泥土里拽了出来,这才看得清这花哪里还有根系。
早就肿烂得不成样子,像是一块吸饱了水的破布,散发着阵阵恶臭。
不难想象这花疫病到底是严重到了什么程度,饶是沈安宁天天熏着这股味,也有点受不了。
萧誉的手上还沾着湿哒哒的泥土,看到沈安宁的视线一直在他手上,他突然不好意思似的把手随手往衣服上一擦:“刚刚在看花,想着没人来没个讲究,熏到了客人。”
“不碍事,”沈安宁摆摆手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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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主题,“我今天来,是我发现我的花好像活了。”
她为了方便萧誉看,把花盆直接放在了桌上。
萧誉闻言喜上眉梢,手指拨动着花,突然想起来什么,狐疑道:“你不会是换了一盆花糊弄我吧?”
“县令要是不信,可以先按我的法子推广下去,反正结果再坏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看着沈安宁一脸自信,萧誉也信了几分,继续问道:“那按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做?”
“先把花田里的花全部锄了。”
“不行!”萧誉立马反驳,“现在正是鲜花采收的时候,各家家里的存粮在冬天也已经吃完了,如果这茬花全部报废,我们的粮不够维持到下一次的花开。”
沈安宁颇为头疼。
但是这茬花晚一天清除,下一茬花就晚一天种下,拖的久了,只会更加糟糕。
两人一整天也没想出一个办法,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傍晚时分,沈安宁抱着花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一些小孩在地上画画,画里有太阳云朵和屋子。
沈安宁就像是被电流穿过了全身,脑子里惊雷炸响,转身快步朝着县衙走了过去。
如果这些花左右是没有活路,那不如换一个法子。
把它们还能用的花瓣摘下来,做成干花画,一来用料甚少,而来,经过加工之后,干花有了各样图案,也可以卖得高价,反倒是比直接将花卖出去要赚钱的多。
“萧誉,我想到了办法!”
沈安宁冲到了县衙,见到萧誉的时候气都没喘匀,萧誉给她倒了一杯茶水,玩笑道:“跑这么急,那看起来是有天大的事情。”
两口水下肚,本来狂跳的心脏勉强缓和下来,沈安宁道:“我想到了办法,能暂缓燃眉之急。我看鲜花疫病虽然严重,但是有些花瓣还没有全部腐烂,我觉得我们可以把花瓣采摘下来,配合其他手段,用花瓣作画,一来不至于延误了疫病治疗,二来也不会颗粒无收。”
萧誉显然没听懂她的意思,皱着眉思考片刻,问道:“你说的法子,真的可行?”
“试试不就知道了?”沈安宁道,“反正现在再拖下去也只是等着花全都死掉,最后还是要闹饥荒,不如现在听我的,如果出了问题,尽管处理了我。”
沈安宁说的倒是实话,鲜花疫病已经想当严重,最先病了的花现在早已经整个腐烂,如果不及时处理,只怕是连人也要生病了。
萧誉点了点头:“好,那就按你的意思来办,推行实施有什么困难,也尽可找人助你。”
沈安宁松了一口气,有他这句话,想必好办很多,于是道了一声谢,转身就要走。
正要踏出门口,身后突然响起了声音:“沈安宁。”
沈安宁回头疑惑地看着他,萧誉目光复杂:“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沈安宁笑笑,随口扯了一谎:“人常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爱花,时常鼓捣罢了。”
暮色四合之下,她的背影倒是比白日里看着洒脱了许多,没了那副不合年龄的成熟相。
萧誉看着她一转就消失的背影,手指无意识拨弄着腐烂的花根,不由得想起白日里村民的说法。
——沈家女疯了。
2. 第 2 章
要说创造力这回事儿,小孩还真比大人要懂一些。
沈安宁很快和村里的孩子打成一片,拿着花教他们一些新鲜玩意儿。
粗糙的石头上,有鲜花拼成的一弯月亮,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沈安宁将浆糊放到一旁,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小孩子们的夸奖,却在小孩儿问她怎么做的时候,适时皱眉,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反倒是激起了这群小孩儿的兴趣。
最终,沈安宁像是没法子了,无奈一摊手:“好好好,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那明日巳时我们在戏园子里见,怎么样?”
小孩子们欢呼雀跃,拉了个钩就跑走了,留下沈安宁还蹲在原地,看着面前的石头画。
“你怎么还不走?”
沈安宁闻言转头,中午日头正盛,刺眼得很,她将手挡在眼前,堪堪看得清面前的人。
“我说你这人,怎么一天到晚没事情做,看着比我都清闲?”
萧誉耸耸肩:“没法子,最要紧的事情被人包揽了去,我现在只等着看结果。”
“那县令大人来看看,我这花能不能力挽狂澜。”
说着,沈安宁挪了地方出来,让出了面前的画。
之间石头上是一弯月亮的形状,却是由鲜花铺就,五彩斑斓,看起来虽有些怪异,却确实美观。
“你打算把花都做成这样卖出去?”
沈安宁点点头:“自然,我看过了,花村出的花,虽然卖出去得贵,但是实际上,经由京城里的鲜花贩子收购时,价钱却是低的很,我们自己做成东西卖出去,一来二去倒是省下了贩子们低买高卖,只不过卖花需要一些路子,这个比较头疼。”
“所以早些年我也试过我们花村自己将花拿去卖,然而没有人来买,大家都找了自己熟悉的铺子,我们没有门路。”萧誉也蹲了下来,指尖拨弄着花瓣,“况且,我们确实没有人能把花做的美观。”
“只要你能给我找到门路,我肯定能做的比那些鲜花铺子的好!”沈安宁自信满满。
“那你先做,我拿去卖,”萧誉没忍住,摸了摸沈安宁毛茸茸的发顶,在对方一脸的莫名其妙中,轻咳了一声,“看你什么时候能将花做出来,我去试试打通一下关系。”
“做多少?”
“先做十五幅吧。”
翌日一早,沈安宁早早准备好了纸张和浆糊,应某人要求,还特别准许了一个学员入场。
虽然萧誉不太清楚学员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沈安宁随口解释道:“就是学生的意思。”
萧誉欣然接受了这个说法,跟沈安宁一起站在戏园子里等着。
这戏园子有好些年没唱过戏了,沈安宁干脆把桌子搬了进来,两个人就站在这里等着。
突然,外面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传来,同时还有人喊着“打死那个疯婆子”。
沈安宁:“……”
萧誉:“你的学员,看起来有点暴躁啊。”
外面乌泱泱一大群人,冲进来看到了站在台子上的萧誉又蹲住了脚。
疯婆子和县令站在一起,令众人一时间有点捉摸不定。
气氛一时间尴尬住了,萧誉率先开口:“各位,走错地方了吧?”
“县令大人,您不知道!”为首的是那日田间地垄上问她的人。
“这沈家女早已经疯了!她居然还想着把小孩儿都叫过来,做一个什么月亮!”
“哦,那本官也在这里,岂不是也疯了?”萧誉一脸惊奇。
“这……”
“诸位,且听我一言,”萧誉轻咳两声,“今年天灾人祸,鲜花死的死,烂的烂,损失巨大,如今及时止损已不可能,沈小娘子提出来办法,本官觉得可行,遂特准她行动,诸君如有良策,我倒也不是什么听不进去话的。”
安静片刻。
“很好,我看大家没什么意见,是时候将说好要来学习的学生放过来了。”
见众人仍是一脸狐疑,沈安宁不禁扶额,她扯扯萧誉袖子:“算了,别人不信我,倒也不必纠缠,这画不难,只是繁琐,我需要一些时间。”
鲜花画,难的是创意。
如果她一幅月亮出15幅,未免太没有诚意。
闻言,萧誉倒也不多说什么,挥挥手不管其他人,转头和沈安宁看着桌子上,沈安宁挥手画下了一个月亮的轮廓,然后拿起浆糊,说:“只需要想好要用哪些花材来做这幅画,花朵和花瓣都可以是画笔。”
说着,她拿起一朵花,在纸上点上浆糊,然后把花按了上去。
灵巧的手指翻飞如蝴蝶,在花瓣上停驻片刻,半个时辰不到,月亮已经被溢满了颜色,开满了鲜花。
沈安宁满意道:“学会了吗?”
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神,萧誉舌尖那句“没有”突然说不出来了,滚动两下最后变成了“我试试”。
说着,他拿起了笔,在纸上画了两道。
沈安宁很有先见之明地扶额,偏偏萧誉满意极了。
终于在沈安宁越来越不忍视的目光中,完成了大作。
萧誉一脸兴奋,沈安宁不忍打击,勉强道:“初学者,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但是我觉得,如此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怎么能轻易卖出去呢?不如县令大人自己拿回家,裱起来,挂到墙上……”
“正有此意!”
沈安宁麻木道:“这可真是太好了。”
学堂没开成,倒是让萧誉对花画越来越有兴趣,越来越有自信了。
沈安宁心思一动,趁热打铁道:“县令大人,我还知道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只见她从一边地里拿了块泥出来,揉了揉,揉成了小狗的形状,然后用其作为基底,将白花插上去,最后点上两个黑点作为眼睛,活灵活现就是一只小白狗!
“不错,就是有点脏兮兮的,先做一个出来我探探口风。”
“那等我做好了,一并送过去。”
“嗯哼。”
太阳西沉,萧誉满意地抱着自己的作品,晃晃悠悠回去了。
沈安宁颇为头疼,只希望这个人不要带着那个丑东西到处去炫耀,实在忍不住,也千万不要把她的大名报出去。
她,丢不起这个人。
接下来的几日里,沈安宁闭门不出,整日整日地待在屋子里,除了睡觉吃饭出恭,剩下的时间都在桌前,不多时,桌上就多一张纸,上面必定有一活灵活现的事物。
而沈安宁脑子里空无一物,只剩下了手下的作品。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实验室,手里的经过了干燥的花材,还有热熔枪,面前是各色的衬纸,一旁还有导师的唠叨。
“沈安宁?沈安宁!”
不对,不是错觉。
就是有人在叫她。
沈安宁骤然回神,使劲摇了摇头,面前的景物慢慢重叠,她这才看清。
她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沈安宁呼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花,看向了来人:“哟,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你倒先过来了。”
来人更惊奇:“哟,你个闷葫芦居然还会说俏皮话呢?”
“……”沈安宁揉了揉眉心:“我什么时候是闷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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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先不说那些有的没的,”萧誉很自然地往板凳上一坐,“你做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沈安宁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就差最后一点点了。”
确实没差多少了,她这次选的是兔子,配色是粉色和白色,看起来非常梦幻。
沈安宁揉了揉眉心:“不过我在做的时候发现了新的问题,土捏的东西等彻底风干后很容易碎裂。”
意思也就是说,这种东西很可能别人拿回家,一个磕碰,然后就哗啦啦碎一地,一来不美观不好清理,二来,他们还可能背上奸商的名头。
实在是不好做,然而单论卖相来说,这东西显然比花画更有吸引力,如果要彻底放弃,两个人心里也都不太愿意。
沈安宁长时间注意力集中,现在脑子突突地疼,萧誉沉默的时间里她都在按揉太阳穴,实在是做不出一点反应。
“或许,”萧誉突然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
沈安宁应声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们可以把这个东西,当做赠品,买花画,送一个,相对于地,我们把花画的价钱提高。”
沈安宁用她迟钝的大脑思考半天,最后点了点头:“可以,不过我需要你帮我一件事。”
萧誉:“你说。”
“如果真的可行,将我们的成果拿出来,鼓励村里其他人加入我们,跟我们一起做。”
“沈先生愿意将这手艺拿出来,那当然好。”萧誉调笑道。
沈安宁放下了按揉太阳穴的手,冷漠道:“不,我不是大公无私,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买来他们的花最后加工一下,高价卖出去,他们还得怀疑我是不是就想着这样赚钱,与其这样,我为什么要给他们做白工?想拿钱就得付出劳动力。”
她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她不做那个老好人。
萧誉笑吟吟看着她:“成交,事成之后别说让他们都来学手艺,就是你说你要办个学堂,我都给你办了!”
“那倒不用,”沈安宁继续揉自己发疼的眼睛,“我不会教书。”
“沈先生不必妄自菲薄!您上次教我不是教的挺好?实不相瞒,我已经把它挂在了屋子里,并且目前已经有好些人对沈先生的教育水平表示了赞赏。”
沈安宁更头疼了。
这对于她来说不是夸奖,这是诽谤!
但她懒得和萧誉争论这个,她话锋一转:“所以县令大人打算怎么宣传我们的作品?”
“今天我来正是要和你商量这个的,”萧誉正色道,“我们的花画本来就是为了应急,现在鲜花已经死了烂了,剩下的没多少,要用这些花做成东西卖出去,还要保证卖出去的钱足够用,我们的价格一定不会太低。所以说,我们的受众在其他地方。”
萧誉指尖蘸水,在桌上写了一个“贵”字:“我们的目标是达官显贵。”
“道理我都懂,但是我们怎么把这些卖到这些人手里?”
“过几日有百花节,有百花宴,满城街巷里都是鲜花贩子在卖花,历年也不过是花篮花束,我们需要借着这个机会,把花画展示在那些有钱人面前。”萧誉唏嘘两声,卷起做好的花画站起身,“至于我,过几天有南方的茶叶贩子带着茶进都城去卖,我看看他有没有兴趣带着几幅画拿到南方去卖,能走一幅是一幅吧。”
沈安宁听完更头疼了。
她在校期间成绩向来拔尖,但也只限于专业领域,一但涉及到不熟悉的领域,譬如如何营销,这可真是太难为她了,冥冥之中她都感觉自己脑细胞又死了几颗。
3. 第 3 章
百花节是每年立夏前后,爱花之人多为女子,因此百花节也是女子们百无禁忌的时候,可以上街,可以放花灯,每年这个时候都是香粉和鲜花卖的最好,有人过时,香味也随之浮动,数十里都是这样的味道。
沈安宁第一次见,也新奇的很,看着一旁摆着香粉的小摊,顺手推了推萧誉:“你有钱么?”
萧誉正支着摊子,将裱了框的花画挨个摆上,被她一推也抬头看了过去:“你要买什么东西?”
“我只是在想,香粉好闻吗?”
萧誉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当然好闻,今天要是卖的好,给你买盒洛神花香粉,安神用的。”
他们的摊子在整条街上都是另类。
哪有人在百花节的时候,带着画来参加的?
也不免有好奇的探头来看,一看便也惊呆了。
只见最普通的白色纸上,有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图案,然而却是用鲜花将其填涂。
萧誉大喜过望,立马介绍道:“您好眼力,这是我们才做出来的新品,保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果买这张画,我们还会送一个小赠品。”
沈安宁适时将泥塑举了起来。
她已经对泥塑做了改进——加了一个底座,这样就可以避免手掌把干燥的泥土蹭下来了。
一个可爱的小猫,通体粉白,活灵活现。
来人似乎有些心动,问了价钱后却又犹豫。
萧誉深知做买卖要循循善诱的道理,于是道:“但是您想,如果价钱太低,大家人人都能有,那有什么意思呢?”
不多时,那人带着花和泥塑走了,萧誉手里拿着钱:“开张!”
沈安宁迫不及待:“太好了,我们去买个香粉!”
“等等,”萧誉拦住她,“晚些时候再去买,或许能便宜。”
沈安宁眼神复杂,萧誉解释道:“在百花节买东西的多半是富贵人家,你现在去买多半要被坑。”
沈安宁想了想是这么个理,于是老老实实地坐下了,然而坐也坐不住,接连几日久坐不站,她的腰已经开始闹腾。
萧誉在卖货,她就在一旁揉着腰,又收下一笔钱后,萧誉美滋滋地装进了荷包,顺口道:“待会儿给你找个馆子按按?”
“不用,日后要坐更久,按了也没用。”沈安宁话锋一转,“今天卖的怎么样,这样下去能行吗?”
“当然!只要这批货全都能做好能卖出去,居然比往年收入还高些!”萧誉转头道,“你,功不可没!”
沈安宁心念一动,按腰的手停了下来:“那你说,我能挂个闲职,算是你们县衙里的人么?”
萧誉狐疑地转头看着她。
县衙当差这活儿算是美差,有钱拿,还没什么活儿要做,日日拿着钱混日子就成。
萧誉很难不做他想。
沈安宁看出他想什么,开口解释道:“别误会,我不想混吃等死,只不过你知道的,我叔母泼辣,前些年偷了人家养的鸡,后来硬是给骂没了后续。现在她想把我卖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我寻思,我进了县衙,她总不能随便动县衙的人。”
“哦,这好办,”萧誉慢悠悠地说,“只不过,进了县衙要办事,往后应急,你要做大头……诶,我看那边油饼挺香的,你没吃早饭吧?我给你买两个去。”
不等沈安宁拒绝,萧誉已经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溜溜达达地走了。
不过沈安宁关心的是其他事情,她大吼:“萧誉!那我的工钱呢?”
萧誉的背影踉跄了一下,看起来应该是不小心绊倒了:“给你给你!”
沈安宁满意了,打开了自己的荷包,思考是不是也能超前消费一下了。
努力一上午,摊子上的画寥寥无几,沈安宁也不打算招揽顾客了,剩下的看缘分。
就在她撑着脑袋发呆的时候,突然被阴影笼罩了。
她抬头一看,满脑子只有两个字——有钱。
只见这人挺着大肚子,身上穿一件朱红色滚金边的袍子,脖子上挂了一个金算盘,往那儿一站,活脱脱一个财神的富贵相。
沈安宁问道:“要看看吗?鲜花画,很新奇的。”
这人随手拿起来一件看了看,不答反问:“跟你一起那个人呢?”
不等沈安宁回答,他们身后就响起了声音:“哎呀,朱老板。”
沈安宁转头一看,萧誉捧着包着两个酥油饼的油纸包过来了,顺手往沈安宁怀里一塞,转头跟财神寒暄:“我这小丫头就是个干活的,没什么眼力见,怎么能让朱老板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呢?来来来,我们找个茶楼边喝边说。”
说着,萧誉已经跟财神走远了,沈安宁叹了口气,认命地卷起摊子跟着了。
茶楼里风雅得很,茶器小巧精致,上面印着各类鲜花,都是梅竹菊之类的。
萧誉忙前忙后地把人请进椅子里,沈安宁就把东西放在脚边,慢悠悠啃着饼子,听两人交谈。
萧誉给财神倒了一杯茶:“哎哟,朱老板你不知道,今天上午我们带了好多花画出来,都卖没了要,您信我,卖到南方去保准能赚!”
沈安宁慢慢地想着这个朱老板的来历。
好像是靠着海上走船发家,低价收了南方小村镇里的优质茶叶,转手来京城高价出手,以此来赚差价。
现在生意大了,自然也就不局限于只做茶叶生意了,据说现在还来了布匹坊子,铺子遍布全国,何止是一句有钱能说完的?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被萧誉两句话忽悠过去?
“那二位,别的暂且不提,你们这量又小我也犯不着专门运一次,而且你们能确定,我就能靠这个赚钱吗?”
“京城贵女们人手一幅,一幅千金,朱老板,您也看到了。”萧誉笑的像只狐狸,“况且,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朱老板你比我懂啊,要是想要就能有的话,那这个东西还有什么价值呢?”
沈安宁听完,心里暗道一声奸商!
但两人相谈甚欢,一直聊到了暮色四合,这才分别,看起来大有相见恨晚之势,最后趁热打铁,敲定了合作。
送走了朱老板,两人站在茶室门口,萧誉心情好像很好:“剩下的,就是我们得把花画做出来了。朱老板半月后离京,在此之前,我们能做多少,他就能收多少。”
沈安宁咽下了最后一口饼子,无所谓道:“我无所谓,我家花田里的花都没了,所以说今天卖的钱全是我的花做出来的画卖的,但是你帮我卖了,所以分你一点,一九分,你一我九,先给钱……”
“你先别急,”萧誉的手自然地搭在沈安宁肩膀上,他个头高,跟沈安宁说话还得微微弯腰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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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这时候他的唇正好在沈安宁耳朵旁。
他说:“你先回去,把这批花都教他们赶出来,我给你工钱,连你的钱一块给!”
“揭不开锅了县令,”沈安宁幽怨道,“而且我的香粉呢?我的洛神花香粉呢?”
“?!”萧誉笑哈哈地说,“怎么可能忘了呢是吧,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去买,你就在这里等着别动!”
说着,他大步流星地跨下了楼梯,不多时就消失在了门口。
沈安宁坐回了茶室,倒掉已经冷掉的茶,重新倒了杯热的。
第三杯茶喝到见底的时候,门外总算传来了动静,沈安宁转头一看,萧誉气都没喘匀,一手搭在门框上,一手递了一个东西过来:“洛……洛神花……”
“洛神花香粉。”沈安宁贴心地替他说完了。
沈安宁接过,收了起来,然后伸出手:“我的钱呢?”
“……”萧誉低头解下了自己的荷包丢给她:“你财迷啊?”
沈安宁没理他,掂了掂:“哟,这么多?”
“带着你这个月在县衙的工钱了,省着点花。”
沈安宁把荷包收入怀里,伸了个懒腰:“过两天不是教大家贴花画?这不给我记工钱么?”
沈安宁没打算省什么钱,钱这种东西,转了就是花的,她一向是及时行乐派。
月光如练,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太阳西沉,天色如同泼墨一般,星星点点的光散落其中。
沈安宁咬了一口苹果:“对了,今年我们还是要把花做成花画吗?”
萧誉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没必要。”沈安宁含糊不清地说,“我们的花太多了,而且花画一幅需要的花不用很多,到时候做多了,卖不出去烂在手里,降价卖的话,已经买过的肯定不乐意,与其这样不如花画成过去。”
萧誉也是这么想的,他只好奇一件事:“沈安宁,你没上过学,这些谁告诉你的?”
沈安宁吃苹果的手一顿,旋即转头更好奇地看着他:“你没买过东西吗?你前脚被人忽悠说这个是独一无二的东西,你买下来了,结果你发现人手都有一个,你不生气吗?”
“我说的是你的花画。”萧誉像是闲聊。
“哦,”沈安宁放松下来,又咬了一口苹果,“你没见过天赋异禀的人吗?那现在你见到了。”
“行,我们先说正事,”萧誉回归主题,“那你的建议是,我们怎么做?”
“我们学习那些贩子,把花加工成可以直接售卖的瓶花,这样省的他们夹在中间赚钱了。”
沈安宁已经想好了。
京城里那些鲜花贩子比他们多的,也就是手艺和门路。
要论手艺,沈安宁领先了好几百年,说起来偷别人的创意当天才怪不好意思的,但是要不这么干,她估计早就被卖出去了。
所以不好意思了,各位插花界的祖宗。
沈安宁在心里默默地想,我也是为了讨生活,但是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你们的手艺发扬光大的!
她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身旁有人唤她。
她本能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却见萧誉正抬头看向天际。
沈安宁顺着看过去。
是各色天灯汇聚成河,带着人间美好愿想,缓缓流到天上。
4. 第 4 章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诸位还有什么问题?”
烈日当空,沈安宁站在戏台子上,略比台下高出一些,所以可以看得到所有人,她面前站满了人,乌泱泱一大片。
听完她说的话,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皆默不作声,沈安宁满意道:“既然这样,我就当各位没有问题了,那大家现在就可以回家准备东西,申时我们还在这里,我教大家做花画。”
“等一下!”
沈安宁闻声看去,只见是那日拿着铁锹走在最前来要打死她的男人。
沈安宁挑了挑眉,那男人似乎也想起来那天的事,颇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说道:“我们都是些粗人,干农活干惯了,做的也粗糙,不如沈小娘子一并做了,我们抽些钱作为报酬。”
“别了,我自家的花画已经卖出去了,不缺你这点钱,”沈安宁语气一顿,又继续道,“况且大家乡里乡亲,转头说我就是奔着赚你们黑心钱去的,那我多冤枉。”
那人一副被说中了的样子,不尴不尬地挠了挠头,转身把自己藏到了人群中间。
沈安宁其实早就猜到会这样了。
花村穷,并不是他们不干活,而是没有手艺傍身,所以种的花卖到富贵人家手里,大头都被会插花的拿走了。
要想改变这种现状,首先就是要打破花贩子的垄断,他们也要学会插花。
而最要紧的,还是要先改变这些人的想法,如果自己拿个小头就心满意足,不愿意掌握技术,那这辈子都只能勉强过活了。
如果他们宁愿把钱送给陌生人赚,而熟悉的人即便收取的加工费再少,也要有怨言,沈安宁做了这个好人反倒是害了自己。
所以沈安宁提出了要教他们做花画,不光要教,还要让他们能够心甘情愿,甚至是主动去创造新的鲜花加工方法。
这就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
沈安宁继续道:“如果诸位打定主意不想自己动手,我也绝不勉强,只不过各位家里还有多少存粮,还够不够吃到下次花开,还是要考虑清楚。”
话说完,她给了大家足够的时间考虑,自己则翻身下台,撑着萧誉肩膀站稳:“走吧。”
“说完了?”
“嗯哼,”沈安宁道,“不想做的我也没法逼人去做,做不做全看他们,反正我是不可能当烂好人的。”
萧誉没有多说,转而问她:“买的香粉怎么不用?”
沈安宁抬抬手:“我现在这一身,还用香粉,那叫屎盆子镶金边。”
“……”萧誉:“这一身怎么了?挺好的啊。”
“我手都被磨红了。”
沈安宁穿过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身衣服,看起来也应该是自家织的土布,粗糙得很,除了手腕,还有肩膀和大腿等地方也被磨得通红。
然而她翻遍了家里的衣柜也没找到第二件能穿的衣服,下地做饭全是这一身,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换洗过了,味道实在是有些让人受不了,不过好在日日在太阳底下晒着,身上不是很臭。
想到这里,她心念一动,敲了敲萧誉肩膀:“欸,你知不知道这里哪有衣裳铺子?”
中午萧誉本来要请沈安宁吃顿饭,权当感谢她解决了花村燃眉之急,到了之后两人先去了一趟衣裳铺子,沈安宁裹了两身衣裳,一身鹅黄色的,还有一身粗布衣裳,小心翼翼接过布包,看到萧誉想笑:“这么宝贝?”
“好歹是新衣裳,”沈安宁心思一动,又说道,“我这辈子都没穿过这种好料子呢。”
“以后多的是机会穿。”萧誉问道,“所以你真会做瓶花?”
“当然,但我总觉得,如果我们做的瓶花和其他人做的没什么区别的话,怎么让人来我们这里买呢?所以说我打算做一点不一样的。”沈安宁说,“至于是什么,我就暂且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诶,我想吃面了,我们去吃面吧!”
萧誉看着飞一样掠进面馆的背影,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随即也跟了进去,沈安宁早已经找好了位置,就坐在窗边等着他。
“我要两碗牛肉面,一碗多放牛肉多放辣子,另一碗……”沈安宁转头看向萧誉,“你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
“好嘞,”沈安宁转头继续吆喝,“另一碗什么都不要!”
点完,沈安宁用筒子里拿出两双筷子细细擦过,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头吩咐:“对,还有一件事,改天给朱老板送画的时候,顺带问问他南方有没有什么北方没有的花,帮我们捎些种子回来,我用得着。”
“成,”萧誉接过沈安宁给他擦好的筷子,听着沈安宁东一句西一句的扯。
.
申时,沈安宁早早站在戏园子里,出乎意料的是,拖拖拉拉三三两两的人进来,居然也几乎把戏园子填满了。
申时一到,沈安宁拍拍手,萧誉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街边随手买的戏本子,看起来就是个监工的。
沈安宁忽视了他,直接开始了。
她先演示了一次,这次的略微复杂一些,用树枝粘上浆糊,在纸上搭了个屋子,随后又将金黄色和褐色叶片剪成小方块,做成通往屋子的石阶,最后,是各类鲜花和叶材,是石阶两侧以及木屋背后的树丛野草。
不多时,一幅有趣活泼的图就在她手下诞生。
她边讲边做,也不过花了一个时辰。
“你们看,是不是很简单?”沈安宁站在戏台子上,将画高高举起展示给众人,“大家所用的材料,不一定非得是我们种出来的鲜花,山野间的树枝,野果,松果,我们通通都可以用到!”
展示完花画,沈安宁又开始教学立体花。
她这次没有再去挖泥巴,而是指使萧誉去了,她自己则是选了一根形状好的树枝,将花黏在树枝上,手指翻动几下,树枝上已经粘满了各式的花,看起来就像是繁密茂盛的一树花开,让这跟树枝脱胎换骨,神奇的很。
在人群不断的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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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赞叹声中,萧誉带着泥巴回来了,看起来嫌弃极了:“我说,为什么你的活儿,要差使我?”
“因为我沾了泥巴会影响到花的美观,”沈安宁朝他粲然一笑,“反正你也没事干,来,知道怎么做底座吗?把它做好。”
萧誉嘀嘀咕咕地把底座做好之后抄起话本子就走,看起来是害怕慢一步又被抓去做苦力。
沈安宁没理他,继续展示。
她把做成花树的树枝插在底座上,随后拿起小花把底座的泥巴覆盖,一点都不漏出来,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台下掌声雷动,沈安宁不好意思地笑笑:“诸位也是要做成这个水平的,当然,我只是演示一下制作的方法,各位有什么好的点子尽可以做出来,做的越多,赚的越多。”
说罢,沈安宁就不管了,从戏台子上下来,留下一众人苦心钻研花画和立体花,却还没走出戏园子的门就被人拦住。
正是早就溜之大吉的萧誉,横在沈安宁胸前的正是话本子。
“沈先生这是要到哪里去?”萧誉笑了笑,“还没散学呢,不允许先生提前走。”
“我已经教完了,”沈安宁拍了拍手,拨开话本子,“要说早走,县令大人岂不是走的更早?”
萧誉笑得很虚伪:“我又不用教。”
沈安宁同样笑不达眼底:“我是在给你做活,你怎么能这么不上心?”
片刻以后,萧誉拽着话本子溜溜达达地回了戏园子,身后跟着满脸不服气的沈安宁。
戏台子上的桌子旁放着一只木桶,里面都是茶水,萧誉给自己倒了一碗,然后闲闲地看起来话本子,那欠揍的模样看的沈安宁牙痒痒。
好在很快就有人来解救沈安宁:“沈家娘子,你看看我这做的,是这样不?”
“我看看。”沈安宁丢下茶水去看了。
直看到落日西沉,人都陆陆续续走了,戏园子里的人寥寥无几的时候,沈安宁才被放回来。
她一边揉着酸痛的腰,一边哎哟哎哟地回了椅子上,端起冷掉的茶一饮而尽,这才勉强活过来,随即一头栽倒在桌上:“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有十多天,我就不想活了。”
萧誉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过来,沈安宁奇道:“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萧誉卖了个关子。
沈安宁一脸狐疑地拆开了油纸包,只见油纸包里是一块点心,正泛着诱人的光泽。
“龙须酥!”
她饿极了,眼里似乎都带着光,抄起糕点就塞到嘴里,一口咬掉半块,还没咽下去,含糊不清地说:“你哪儿来的龙须酥?”
“你买衣裳的时候我出去逛了逛,看到的。”萧誉贴心地倒了一碗茶推过来。
沈安宁就着茶才把东西咽下去,舒心地叹了口气。
一旁的萧誉翻过了一页本子:“你觉得他们做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沈安宁说,“不过要应付朱老板估计是够了。”
5. 第 5 章
“娘子,你看安宁那丫头……”
闻言,妇人回头剜了说话的人一眼,男人立马不做声了,缩了缩脖子。
“呸,一个小丫头片子,谁知道胡说八道了什么进了官府。”妇人把嘴里的瓜子壳往地上一啐,恶狠狠地说“你倒还真信了她说的话,你看她做的那些东西,莫不是被鬼缠上了身。要我说,她安安心心嫁人就好,何苦给自己搞得这么累……”
听着她的絮叨,男人难得没有附和着骂两句,只是拿起了锄头就往外走。
“你做什么去?”
“我把烂花先挖了,要臭了!”
.
男人出门后躲着自家屋子七拐八拐,还是来到了戏园子。
“哟,三叔。”戏台子上坐着的少女正挑着盘子里的干果吃,看到他来也不意外,揶揄似的打招呼,“又背着三婶出来了?”
沈老三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原本就佝偻的身躯看着更低了几分,听到沈安宁的话乱七八糟点了点头,看着更拘谨了。
沈安宁懒得说他,只道:“你的东西找出来,自己去做吧。”
说罢,她就转头继续和萧誉开始闲聊。
沈老三一家子现在在她眼里算不得什么特殊,她也懒得再较劲,只要往后没有交集倒也罢了,沈安宁心里盘算的是花瘟的药要怎么推广。
萧誉:“对了,说起来,交完货没多久就该再种新花了,你那个药什么时候教大家配出来?”
沈安宁也在烦心这个,她挥挥手:“走一步看一步,你又要我在这里坐镇,又要我去配药,我有多少个脑子同时做这么多?”
萧誉:“诶,这茶怎么这么多茶叶沫子?下次我换个好些的,都要整片儿叶子……”
“对了,”沈安宁看了看茶水桶,日日茶水都是萧誉供着的,但他们这地方不产茶叶,县衙也不想是放这么多茶的地方,“你这么多茶叶哪儿来的?”
萧誉啐干净嘴里的茶叶:“朱老板送的。他南来北往做的茶叶生意多,品相好些的早卖出去了,就剩这些碎叶子没人买,于是一起打包送我了。”
沈安宁品咋着这茶里总有些其他味道,然而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只是提议道:“你那里有糖吗?”
萧誉一脸莫名其妙。
“要是有的话,明日放点糖试试,要是有冰块就更好了。”
沈安宁大学食堂就有一个窗口卖这个的,每到夏天生意爆棚,说实话,好久没喝,她还怪想念的。
“有的喝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的。”萧誉一边怼她,一边盘算着县衙里还有没有糖来着?
他们一群糙人,平日里渴了就喝冷水,哪里稀得看这些?
但是沈安宁不一样,她吃饭时会把餐具拿热水烫一下,做点什么都能发现新奇的东西,然后就能钻研半天。
沈安宁从盘子里挑了颗花生搓搓红皮放到了嘴里,小声道:“说好了,每幅花画我都要抽一成出来作为我的犒劳。”
“成,到时候我帮你把这些瞒下来,”萧誉同样小声道,“你不请我吃顿饭?”
“那哪儿能呢?县令大人给了我赚钱的活儿,我哪儿是那种知恩不报的人?”沈安宁说着说着想起来什么,话锋一转问道,“对了,那个朱老板往来一趟大概要多久?带回来的新种子还能赶得上种下去吗?”
沈安宁想着多些花,到时候能做出的花样更多,也更新奇。
如今看来,怕是种子回来了以后也赶不及,要是想放到来年,还得时时刻刻看着种子,不能让它失活。
沈安宁愁得很,多吃了两粒花生米,顺嘴评价道:“这花生米炒的一般,没我炒的好吃。”
萧誉只当她是吹牛,手指一动,翻过了一页话本子:“挑吧你就。”
沈安宁吸了吸鼻子:“我想家了。”
在之前,花生米那不是想吃多少吃多少,什么味道没有?现在只能吃村户自家炒的原味花生米。
“沈小娘子,你来看看!”
沈安宁的离愁思绪被打断,一时间更悲愤了:“来了。”
萧誉看着利落跳下台的沈安宁,鹅黄色的衣服似乎蹭到了台上的灰,也不知道想到了哪儿去了,喝茶也喝得心不在焉。
“沈小娘子,你快来看。”这人将花画摆在沈安宁面前,花画上的花材早已经失水蔫吧,看起来分外不好看。
沈安宁眉头紧蹙。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花画和立体花一般都是要干燥花来制作,因为其定型和颜色看起来都会更好,只不过是那样子就更脆,更容易毁坏,再加上干燥花制作太消耗时间了,而且按花村这么大量的花材,要全部干燥出来谈何容易。
沈安宁思索片刻,立马道:“将鲜花压扁,越变越好,找你想要展示的那个方向进行压扁,在上面附上纸压着回去放一昼夜,切记每隔两个时辰起来换一次纸,最后一天我们拿颜料刷刷。”
随后她快步走到台前,拍拍手,示意有话要说。
等所有人的目光全聚集过来,沈安宁这才开口:“诸位,大家先停下手里的活儿,听我说!大家做花画和立体花,尽量少用花材!同时,大家今晚回去都找重一点的东西,我们将花材做成干花,大家找些废纸出来,隔几张铺一层花,最后将重物放上去,切记!每两个时辰换一次纸,三日后全带过来!”
交货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这种突发状况让大家都措手不及,一句话如沸水入油锅,有些本就不服气沈安宁的登时面上不喜。
“沈小娘子,大家都是信任你才跟着你干的,怎么事到如今反倒是又出了状况?”
“这拆东墙补西墙的,我们何时才能交货?”
“安静!”沈安宁严肃道,“我可以保证各位都能拿到满意的报酬,只不过在此之前,诸项事宜由我全权代理,我当然有法子糊弄过去,但是我们不做一次性生意,我们与人合作的日子还长着,不得不深谋远虑。”
沈安宁本想着这群人估计也就她怎么做示范画,他们也就怎么做,没想到有人家里全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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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画画了,不少小孩子脑洞大开,居然做的比她想的要好很多。
除风景画外,这些小孩还做了各式动物画,当真有些百花齐放的意思。
按沈安宁的意思,就是先做别的,最后干花再统一往画上贴,众人将信将疑地照办了。
萧誉问道:“你没想到的突发状况?”
“想到了,只不过我赌了一把,就赌不能这么快。”沈安宁刚才喊得口干舌燥,顺手端起冷了的茶一口咽了,“主要是我们的花太多了,全加工出来时间不够,半个月,花都还没干好呢!”
沈安宁下巴抵着胳膊趴在桌上,絮絮叨叨地说:“等钱下来了我要去找木匠打个木架子,然后找铁匠做个剑山。”
萧誉对她时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多问,只是嗯嗯应了两声。
日头渐移,中午大家都回家去避暑,沈安宁吃掉了最近一个干果,拍了拍手:“走吧,你不是说让我请你吃饭?”
萧誉没什么意见,跟着她站了起来。
正午人来人往,胭脂水粉与各类小吃的香味浮动,就像细水长流般缓慢。
“要不然我们不吃正餐,买些小吃好了!”
“啪”,如同投石入水,浮动的暗香破碎了。
“你不饿?”萧誉懒懒抬了抬眼皮,“你先找个地方吃饭,我去买点烟草。”
沈安宁奇道:“哟,你还抽烟呐?看不出来啊。”
萧誉也不留情:“你看不出来的事情还多着呢,比如我还喝酒,你点饭的时候帮我带一壶酒。”
沈安宁嘟嘟囔囔地走了,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话,萧誉看她进了一家小店这才转头,走进了成衣铺子。
这沈家娘子好歹是个马上及笄的大姑娘了,成天就那两件衣服不像样子,况且他也不愿意抢人功劳,下次沈安宁再跟着他谈生意,穿的起码要过得去。
要不然恐怕是面子上过不去。
萧誉买了两身料子尚可的衣裳,心思一动,又买了一盒水粉。
等他进店的时候,沈安宁已经点好了。
一盘小青菜,一盘牛肉,两碗素面条,还有他要的酒。
沈安宁看他进来,立马挥手招呼:“诶,你去哪儿了用这么久,我都快饿死了,店家说这桂花酒是拿自家米酒泡的,没什么度数,我要了一坛子。”
“吃这么好?”萧誉惊奇道。
“别演了,”沈安宁翻着白眼踢了踢他的小腿,“演的一点都不像……你买什么去了?这不是烟草吧?”
“自己打开看看?”
沈安宁一脸狐疑地打开包裹,气氛凝固半天,最后萧誉听到她说:“你买女人衣服做什么?你有这种癖好?”
萧誉闻言忍无可忍拿筷子敲了敲她的头:“我不穿!给你看的,你给我一半就行了。”
“我没钱,你去退了吧。”
“那你可想好了,”萧誉手指微曲,搁在桌上,“现在你还只要出一半,日后再想买新衣裳,可没人给你出这一半了。”
6. 第 6 章
沈安宁一想也是,然而这银子实在是出的肉疼,便道:“那你先放着,吃完饭我再决定要不要。”
萧誉也不强求,把布包包好放到了一边,转而说道:“说起来,再过几天就要交货了,你那花靠谱吗?”
“听天命尽人事吧,”沈安宁夹了一块肉和一筷子菜,就着面条呼噜噜吃了,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出来吃饭,不聊工作!”
说着,她给萧誉碗里也夹了一筷子菜,满脸慈爱道:“快吃快吃,晚点没了。”
这家菜做的一般,牛肉卤的不入味,菜也炒的一般般,搁到她那个年代,属于是刚开店就要倒闭的类型,放到这里居然也算得上生意红火了。
沈安宁恶狠狠咬了一口肉,奈何还是不够满意,她筷子戳了戳牛肉:“不够咸。”
“现在盐很紧俏的,有的吃就不错了。”萧誉吃了一口,觉得味道还可以,于是总结道,“给你惯的。”
沈安宁没搭话,呼噜噜又扒了几口面,眼看着一碗面下去一半,她眼珠子一转,拿了两只碗过来:“来来来,先喝酒。”
沈安宁这辈子喝过的酒里,也就跟着导师跑项目的时候,喝的酒是自己看着出的,其他喝的都是调配酒。
像这么正宗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沈安宁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满了一大碗,这酒入口清甜,带着一丝桂花香裹在舌尖,一口下去,确实不觉得这酒有什么度数。
甜丝丝的酒液顺着滑倒了胃里,正在此时,窗外飘来花香,沈安宁转头看去。
只见外面天气大好,金光撒在嫩绿的枝条上,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浮光跃金,石桥上行人人来人往,热闹至极。
这还是沈安宁第一次,有闲心安心看着风景,她抱着酒碗趴在窗户上,眯着眼看着外面,清清凉凉的风迎面拂来。
沈安宁迟钝的大脑现在已经不怎么运转了。
萧誉看她不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喂,你不会喝多了吧?沈安宁?”
沈安宁不答,只是指尖一点,指了指外面的花摊子:“等之后清闲了,我也开个摊子,再也不去种地了,就买了鲜花来插好,然后等人来买。”
萧誉只当疯语,并不理会,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萧誉:“……”
他缓缓停下来,把酒放到自己脸前,凑近闻了闻。
在桂花香里夹杂的那股酒味似有似无。
他挥手叫来了店家:“这就是你们说的不醉人?”
“是了噻,”店家过来以后一脸自豪,“都是我们自己酿的,还给家里小娃娃喝,就多放了些糖,是不是很好喝?”
另一本,沈安宁已经把一坛子快喝空了,刚倒了半碗就被劈手夺下:“别喝了!”
沈安宁:“……?”
她把坛子一松,端着碗转过身背对着萧誉,然后一饮而尽。
萧誉低头看了一眼坛子里。
空空如也,就剩坛壁上还挂着些水珠样的东西。
萧誉:“……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灵活?”
沈安宁喝大发了,抬手还要再拿一坛,被萧誉硬生生按住,又让人拿了醒酒的酸梅汤来。
店家带着一直乌黑小坛子来了,放到桌上的时候还贴心地补充了一句:“这个也要收钱哦。”
说完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
萧誉颇为头大,但沈安宁喝大了倒也安分,只是一声不吭又去吃她的面条去了,让人怀疑是不是上辈子欠她钱了,这辈子来还债了。
最后这顿饭说着沈安宁请客,实际上也还是萧誉给的钱。
不光给钱,他还得把这个醉鬼给送回去。
萧誉把人背在背上,轻轻掂了掂,人倒是不重,就是太折腾人了。
萧誉轻声道:“你下次还是别请我吃饭了……”
.
“你下次还是别请我吃饭了!”沈安宁看着面前两个人,冷笑出声,“三叔,我拿你当长辈,对你不能说敬爱有加,但起码也是做到了小辈该做的。”
沈老三一家请她吃饭,说着是请,实际上也不过是当着许多人的面拉拉扯扯,就仗着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和他们争论。
一盘清炒野菜,一碗稀得能照出来人的小米粥,这就是请她吃的饭。
沈安宁登时脾气上来,把筷子撂下了:“三叔,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那妇人搓搓手,看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安宁啊,你现在在县衙做差,跟县令关系也不错,这不是你三叔年纪大了,地里的活计做着吃力,想让你给说说,照顾照顾他,给他也找个闲职……”
沈安宁登时就明白了这就是鸿门宴。
无非是她在县衙挂了名字,实际上也没做什么活,落到这些人眼里她就是仗着和萧誉关系好,捞了个闲职当着。
但她哪里是什么软柿子?
这一家子抢占了沈安宁家里的田地,为了把她赶出屋子,甚至联合了那老光棍要坑害她。
原身性子软弱也好,不愿计较也罢,通通都不是沈安宁的作风。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沈老三,直看得人浑身发毛:“三叔啊,我记得我父亲在时,没少帮衬你们啊,你们没有口粮,我父亲从我们家里人嘴里省下来送你,你们没田地,也从我这里拿了,既然如此,哪里还需要我照顾呢?”
她三婶是个会看眼色的,闻言立马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哎呀,安宁你还小,怎么还为那二亩地记恨叔婶呢?这不是念着你年岁尚小,一个人种这么多地,怕你累到,要是你想要,叔婶立马把地还你……”
沈安宁没动那一筷子菜:“叔婶,你们怕是不知道,地契是什么吧?”
闻言夫妇俱是一僵。
沈安宁道:“看来你们是晓得,既然这样,后天我就要收回我所有的地,我已经带着地契去县衙一趟了,后天还没把我的地还回来,县衙的人会来替我收回来的。”
走出门,沈安宁重重吐出了一口浊气,但奈何心里的不痛快还是无处疏解。
原身苦这一家子久矣,但可惜她爹是个老实的,虽然对她也是宠爱有加,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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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比不过这么多年被人耳提面命要帮扶弟弟,所以即便家底掏空,他也毫无怨言,只不过对妻女仍然心存愧疚罢了。
但是沈安宁不是什么老好人。
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愧疚,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又不能当饭吃的东西。
沈安宁踏出沈老三家的屋子,心里不由得感叹。
这一家子的生活还是太好了,瞧瞧土炕上的铺盖,有一床还是大红色缎面儿绣鸳鸯的。
只不过,不知怎的,沈安宁又想起了那天请萧誉吃饭。
说着她请客的,她点菜也是小奢侈了一把,结果最后喝大了吃霸王餐不说,喝断片了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
只记得再一睁眼,她已经躺在了自家的被子里,枕头旁放着一只小包裹,里面是两件衣裳。
不用说,肯定是萧誉给她弄回来的。
沈安宁越想越觉得丢脸,索性站在墙边脑袋轻轻在上面磕了两下:“沈安宁,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日子总归还是要过的,沈安宁趁着中午出去买了一包麦芽糖,申时一到,沈安宁踏进了戏园子,一看到台上早有人坐着了,差点惊得转身出去了。
“沈先生,好巧啊,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萧誉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揶揄,可能还带着一点幸灾乐祸。
沈安宁认命地回去了,咬牙切齿地问:“你怎么还在这儿呢?县令这么清闲吗?”
“不好意思,鄙人就是这么清闲,日常来监督配合沈先生的工作罢了。”萧誉今天没带他的话本子,桌上倒是多了一道点心,上面撒了些糖桂花,“尝尝?”
沈安宁:“……”
跟他一比,沈安宁带的麦芽糖简直像是糊弄鬼的。
沈安宁慢慢地拣了一块吃,随口问道:“我的花生米呢?”
萧誉理直气壮:“没有。”
“下次注意点。”
萧誉:“……”
沈安宁前一日跟大伙儿说了要带着压好的干花来,今日人们陆陆续续来的时候,手里都捧着厚厚一沓或草纸或布块。
有一大娘顺路过来问道:“沈小娘子,今年花再开了,咱们还弄这画不?”
沈安宁喝了一口茶,淡淡道:“不弄了,没路子卖不出去。”
“诶,别呀,你看咱们今年赚多少,”大娘急了,生怕沈安宁真不干了,转头又去和萧誉说,“官老爷,您看看这……”
萧誉动也不动:“听沈家娘子的。”
大娘:“……”
沈安宁宽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先别愁下次花开了,咱们先把这次的钱赚到手,来,您先回去……”
这小小的戏园子,萧誉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些木头桌椅,排列整齐,南北方向排成两列,一张桌子两个人可以并排坐着,一列五张桌子,可以同时容纳20个人做工。
看起来倒真像是个正儿八经的学堂,甚至还有人坐不下,站着来做花画的。
沈安宁看着欣慰极了,跳下台子拍了拍手:“大家安静听我说!”
7. 第 7 章
干花质地更脆,但是好在花村村民有的是力气,不少人还是简单处理了一下再压的,因此这花还有形状,只不过扁的很,不比一张纸厚多少了。
还挺让人意外的,沈安宁看着瘪了瘪嘴。
起码比她当时做的好多了。
“沈小娘子,然后嘞?”
沈安宁骤然回神:“哦,大家然后看看自己的画里还需要什么样子的花,照以前的方法贴上去就可以了。不过有一点需要格外注意。”
沈安宁的语气加重了几分:“这干花更容易断折,涂浆糊的时候,要注意均匀,而且边边角角都要涂到,不要让它翘起来被折断了。但是浆糊也不能刷的太多,否则满溢出来,溢到纸上,那种的可没人要。”
打了巴掌,沈安宁紧接着又给了甜枣,她立马放松了语气说:“当然了,也不必太过忧虑,尽力做好就好了。”
说完,沈安宁开始转着圈地查看情况,路过沈老三的时候也没其他的表情,只是指了指他的花画的一处说道:“浆糊没铺好,有点起来了。”
她坦坦荡荡,却把沈老三吓了一跳,年近半百还佝偻着,似乎总是怕人看到他一样畏畏缩缩,突然浑身抖动了一下,看起来怪让人怜惜的。
沈安宁叹了口气,又逛到别处去了,到几个泥猴子那里是,泥猴子们正拿着家里人压花的时候偷摸压的几片树叶子比谁压的好看,沈安宁一人分了他们一把麦芽糖,随后便溜溜达达地回台子上去了。
萧誉看着她给人分糖,突然觉得牙有点酸酸的,他语气不满:“我的呢?”
沈安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的糖呢?”
“你不是刚吃桂花糕了?吃这么多甜,也不怕牙疼?”沈安宁奇怪道。
萧誉冷哼一声,不搭理她。
沈安宁莫名其妙,忽的想起来什么,摸出自己的荷包问道:“对了,说起来你送我那两身衣裳多少钱?说好了我就出一半。”
萧誉没吭声。
沈安宁“喂”了一声。
萧誉装作没听见。
没法子,沈安宁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怎么了,她试着从口袋里翻出了最后几颗留着自己吃的麦芽糖,双手呈上:“那您吃?”
萧誉冷哼一声,接了过去,一小麦芽糖直接全塞进了嘴里,直塞的腮帮子鼓鼓囊囊,但还是不肯开尊口。
沈安宁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三个字——小公举。
登时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随后又觉得这个形容真的太贴合这个人了,起初还是说趴在桌上偷偷笑,一抬头看到萧誉一脸莫名其妙,更是笑出了声,直至后来,恨不得躺到地上打两个滚。
“哎呦哎呦,肚子好痛……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消息是沈安宁用一把麦芽糖哄好了县令大人。
坏消息是她是在没忍住爆发了惊天大笑,导致在场几十号人齐齐围观,脸皮很薄的县令受不了这种目光,单方面冷暴力了她好几天。
到交货最后三天,萧誉都再没有出现在戏园子里。
没法子,沈安宁只好一个人登记了所有的花画。
按户为单位,不论男女老少,都将自己的花画放过来,并且取好名字,沈安宁大概记着每一幅的样子。
最后收下来也有百来幅,沈安宁雇了个驴车把画全都拉到了县衙,刚到门口正巧遇上有人出来,见到她先是一愣,随后招呼道:“沈小娘子,你前几日找我们要收回田地的事情我们已经办好了,你叔……沈老三上一茬种的剩下的也被我们看着全处理掉了。”
“好说好说,”沈安宁招了招手,“萧誉不在是不是?先帮我喊几个人把这些画都抬到他院子里。”
“哦……哦!”
这人手里搬着十来幅跟在沈安宁身边。
沈安宁颇为惊奇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
这一幅画他们已经装裱好了,用料也是实在,因此重量相当的可观,他能搬十幅还看起来毫不费力,是有把子力气的。
不过这人没看到,只是跟在沈安宁后面,稍稍把气喘匀了,说:“我早听沈家娘子智谋无双,配出了治花疫病的方子,还别出心裁地做出了什么……花画?”
沈安宁难得羞涩:“过奖过奖。”
“不过我们县令在院子里啊,沈小娘子不知道吗?”
“啊?”沈安宁问道,“最近都没见到他,难道不是你们县衙又有什么事?”
“哪儿能呢,总是没什么案子,有沈小娘子在,解决了最大的问题……到了,沈小娘子小心脚下。”
沈安宁那一瞬间,如!遭!雷!劈!
内心从“好你个萧誉没事玩失踪看老娘不打你个满脸桃花开”到“那鲜花疫病和下一批花的插花您自己来吧老娘不奉陪了”,最后踏进院子,看到树荫下的那张小石桌上,萧誉正坐在那里,用白棉布擦拭着一把剑。
沈安宁不懂兵器,只不过看着那剑是好看。
眼看她眼睛都要粘在剑上了,萧誉轻咳一声唤她回神:“找我什么事?”
说起这个,沈安宁早把萧誉玩失踪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把画往桌上一放:“哎,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儿,明儿朱老板要回南了,今儿可不得把画给送过去?我已经登记好了,一共是248幅,都在本子上,到时候万一有残缺不能交货的,我再带回去给他们划一道。你记得每幅画我要抽一些啊。”
“抽多少,你先跟我通个气?”
沈安宁看起来十分苦恼。
抽多了她良心不安,抽少了又觉得实在是亏得慌。
看她纠结,萧誉直接提议道:“要不你每幅画都抽一成?”
“啊?”沈安宁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抽的有些太多了?”
“交给京城里那些花贩子,赚的可不止一成。”
沈安宁一想也是,对标那些奸商来说,她已经是良心的让人感动了。
于是便心安理得地答应了这个提议,还顺手带着萧誉一起发财:“等卖出去了,我分你一半‘赃款’!”
萧誉看着对面的少女,穿着一身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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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裙,头发一半扎了发髻,另一半编了一条麻花辫,就搭在肩膀上。
买衣服的时候萧誉看老板送他一条同色红色布条,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沈安宁把它编进了辫子里,一抹红色穿插进黑色发丝里,配合着沈安宁一副奸商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偷到肉的小狐狸,笑得眉眼弯弯。
萧誉一时失神,倏地回过神来,拿起桌上落了花的茶喝了一口,淡淡道:“别了,我廉洁为公,不与你同流合污。”
“那这衣服你白送我?”沈安宁弹了一下茶壶,“那钱不是贿赂你的,那是我的衣服钱。”
萧誉不知可否,沈安宁就当他默认了,问道:“我们什么时间去找人?”
“不急,再晚点。”
但是沈安宁哪能不急,在这院子里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她就要问一次什么时候走,直等到她觉得自己都要石化了,擦了一下午剑的萧誉这才开口:“别磨磨了,我们走。”
沈安宁长出一口气,抱着画站了起来:“走吧,我的驴。”
萧誉笑骂道:“没大没小,当我面说说也就罢了,出了外头不许这么骂人。”
“晓得啦晓得啦,”沈安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京城里此时正是热闹,夕阳未下,而华灯初上,处处都是繁华的气息。
沈安宁来一次新奇一次,这次又看上了一只木头簪子。
那簪子造型别出心裁,是一株大开的牡丹花,刷了颜料,在昏暗天光下显得娇嫩得很,沈安宁欢喜得紧,拿起来在头上试了一下,转头问道:“怎么样,我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你最好看,”萧誉哄小孩一样地把发簪从她头发上摘下来,“咱们先去聊事情,待会儿拿到了钱再好好逛。”
沈安宁依依不舍地看了那个簪子两眼,还是跟着萧誉走了,为了表示对沈安宁的安慰,萧誉还给她买了一盒蜜枣酥。
“这是什么?”沈安宁吸了吸鼻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萧誉说:“蜜枣酥,里面有豆沙,很甜很好吃。”
沈安宁将信将疑,拆了一颗吃。
糕点化在嘴里,豆沙豆香浓郁,确实好吃,只不过这家豆沙包的格外多,有些甜腻腻的,吃完以后总觉得嗓子糊。
沈安宁艰难开口:“好吃是好吃,就是总觉得吃了嗓子有些……等等,你是不是就想让我说不了话?”
“怎么可能?不要想太多,新奇吃食不是你的最爱?”
沈安宁又要开口,被萧誉打断道:“嘘,到地方了,你只吃你的就好了,我来谈。”
沈安宁“切”了一声,然而确实在嘴皮子上比不过萧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嘴里塞着糕点,只能从鼻子里哼一声,但也没说什么,只安心跟在萧誉后面。
茶楼是朱老板做东找的,档次自然高的很,沈安宁站在茶楼下面,念着牌匾上的字:“醉仙楼……一个茶楼为什么要叫醉仙楼?”
一旁的萧誉突然低头肩膀耸动个不停。
沈安宁疑惑道:“你笑什么?”
8. 第 8 章
萧誉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但是说话时语调轻微上扬,用含着蜜一样愉快的语气说:“是啊,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一个茶楼要叫醉仙楼……可能是因为这是个酒楼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安宁:“……我不会原谅你了。”
一句话,让萧誉再度破功,沈安宁跟在他身边一脸麻木,到现在也没懂这个人的笑点到底在哪儿。
等萧誉笑够了,他们也站到了朱老板定的雅间门口。
正逢酒楼里做活儿的端着酒上来,要送进去,被萧誉拦着了。
他夺过托盘道:“里面的是我朋友,我送进去就好,有劳。”
再一推门,萧誉已经换上了一幅笑颜,朗声道:“哎呀,就等就等啊朱老板,您也知道,最近花村疫病闹得人心烦,这不,来给您送画之前我还在地里呢。您看我这鞋脏的,污了这地板。”
姓朱的嘴上不说,实际上肥胖的身躯悄悄挪了挪:“萧兄,你别怪我说话直,你确定这花疫病,不传人吧?”
“我当然确定,这花疫病闹了得有一个月出头了,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站着?”萧誉哈哈大笑着给朱老板斟满了酒,“您看我们这边,今年天灾不断,人手还短缺,一半在地里晒着,一半还在做花画,实在是顾不过来……这不我们县衙的沈家娘子是个能人,这几日也跟着累够呛,今日出来前就一直和我抱怨,说是下次怎么着也不教做花画了……”
沈安宁背锅背得已经麻木了,捏起一个蜜枣酥塞到了嘴里。
对对对,都是她说的。
那边甩锅的某人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还在说个不停。
倒是朱老板有些兴趣,追问道:“有沈娘子这样的能人异士,你们不做花画了,还去把花直接卖给那些个贩子?这不亏得慌。”
“我也是这么劝的!奈何沈家娘子心意已决,我也勉强不得,”说着,萧誉装模作样叹了口气。
朱老板看起来也是颇为遗憾:“哎,可惜了,原本我想着要是两位有意愿,我们倒是可以长期合作。”
沈安宁吃东西的嘴一停,耳朵也微微竖了起来。
下一秒她就听到萧誉那个杀千刀的说:“哎,算了算了,勉强不来,沈家娘子说做完这笔买卖就去研究她的那个什么,什么剑山什么的,我一个糙人,也听不明白啊……”
“倒是新奇……”朱老板道,“那沈家娘子要是有什么新的赚钱法子,我们也能有钱一起赚不是?”
沈安宁突然明白了。
萧誉此行是在给她铺路,明明白白地告诉朱老板,她才是最主要的那个人,把要不要合作也交给她来决定,往后所有要找他们的人,合不合作都是沈安宁说了算了。
沈安宁佯装苦恼:“虽然南方是我们的大市场,但是京城贵女买花的也不在少数,要真论赚钱,也不比南方辛苦一趟赚的少……”
朱老板倒也不急,只是问道:“我能先问问,沈小娘子有什么点子吗?若是桃枝杏枝随手放进瓶子里就是叫什么插花的话,倒也不必了。”
“那自然不会,我的创意,自然是世间独一份!”沈安宁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说道,“那要不然这样,下次朱老板再运茶叶过来,我们的花若是开花了,我便给朱老板展示一下,如果朱老板有兴趣,我们再谈,怎么样?”
朱老板举起酒杯示意:“一言为定。”
沈安宁笑着夺过了萧誉手里的酒杯,在萧誉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一饮而尽!
两人相谈甚欢,反倒是萧誉看起来像个打酱油的,手里还被塞了一包他自己买的蜜枣酥。
沈安宁百忙之中不忘叮嘱:“吃你的,别说话!”
萧誉:“……”
酒过三巡,外面的巷子里渐渐没了灯光,只剩月明星稀。
两个人你来我往,就着花生米喝完了两壶酒。
沈安宁道:“朱兄,你还没验货呐!我们村子里的可等着钱买米,眼看着天也黑了,您明天还要南下,路途遥远免不得舟车劳顿,您看要不?”
朱老板哈哈大笑,随即拍了拍手。
声音刚一落下,有人推门而入,手里抱着一摞画框。
朱老板说:“我手下的人早就验过了,共248幅,有25幅,我们实在是没法收啊……”
沈安宁也表示了理解:“下次我们争取做得更好!”
“话说回来……”
沈安宁和萧誉齐齐抬头看他。
朱老板继续道:“我与沈家娘子一见如故,相识恨晚!就多喝了两杯,沈家娘子没喝大吧?不会……”
.
“吐吧。”
萧誉跟她站在墙角,面无表情地说。
沈安宁捂着嘴把他推开,自己撑着跑到了土路边,吐在了下面。
萧誉一脸不忍直视。
沈安宁晚饭没吃,垫吧了两口点心,几杯酒下肚,只觉得火烧火燎的,一路烧到了嗓子眼。
等她吐完,萧誉拿水来,沈安宁迷迷瞪瞪以为又要让她喝酒,忙用双手推开:“不喝了不喝了……”
“喝水,漱漱口。”
然而酒鬼不讲道理,萧誉没法子,只能把她脸掰过来,然后……
沈安宁的嘴被挤得撅起来,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萧誉没忍住,上手捏了捏。
沈安宁:“……?”
萧誉:“……”
于是他揪着一边脸,往外一扯,直接把水给灌倒了沈安宁嘴里。
被冷水一激,沈安宁脑子清醒了一些,她累得不行,本想直接席地而坐,但想起来今天穿着新的衣裳,硬生生地改成了蹲着。
她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萧誉看了看天上:“子时了吧。”
沈安宁点了点头,愣了半天,问道:“所以我的簪子呢?”
“簪子,什么簪子?”萧誉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摸袖带,拿出来在沈安宁面前晃了晃,“你说这个?”
赫然是那支木头牡丹簪子,沈安宁一把握住。
萧誉喜滋滋地松了手,蹲在沈安宁面前贱兮兮地说:“怎么样,喜不喜欢?”
沈安宁点了点头,天天想起来什么,抬头问道:“对了,赚了多少钱?”
“财迷!”萧誉嘀嘀咕咕地翻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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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估摸着分了一成出来,跟沈安宁两个人蹲在地上分起了钱,“明天我们先不给分钱,等算好了,换好铜板,再去分。”
沈安宁没说话,默默地给地上的碎银子分成了两半,每一半只有小小一撮。
她把其中一撮往前一推:“喏,分你的。”
“哟,这么多,”萧誉哄小孩一样,把银子留下一小半,然后把剩下的推了回去,“乖,衣服钱我拿走了,剩下的我不要你的,自己拿着买糖去吧。”
“那不行,我得言而有信。”
——
“那不行,我得言而有信……”
“拿着!都说了分你的!……不拿可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跟着姐混,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啊啊啊啊啊啊——”
翌日,日上三竿,沈安宁总算从被子里爬起来了,带着宿醉后的疲惫感。
倏忽宛如一道闪电劈开混沌,沈安宁昨天半夜非要搂着萧誉的肩指点江山大书宏图的画面劈进了脑子,于是沈安宁疯了。
跪在炕上脑袋在被子上邦邦邦磕了三个头,祈求能就此失忆。
好不容易她给自己说服了。
万一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一个酒鬼,酒后疯言,能说明什么呢?
总不可能真指望着她来带这萧誉发财吧?
这时候门外传来邦邦邦的敲门声:“沈小娘子?沈小娘子!县衙里有事需要你去一趟。”
沈安宁搓了把脸,然后朝着外面喊:“知道了,都在外面等着不准进来,转身!”
被派来喊人的“哦”了一声,乖乖转身去了,回身看到周围已经围满了来看热闹的,立马凶道:“看什么看?没叫你转身是不是?!”
然而这几天大家早和沈安宁混熟了,管她心里怎么想,大娘是单方面认她这个小辈了,于是这人再凶巴巴倒也不怕,只是问道:“诶,小哥,你们县衙要做甚?咋还一大早就来叫人哩?”
“我怎么知道?”
再有人问,他就一味地装哑巴了,众人自讨没趣,但也忍不住好奇,就站着等。
沈安宁一出门被吓了一跳:“哟……”
手里端着木盆也不知道该拿还是该放,看着屋外一圈人显然有点蒙:“各位是来串门的?”
她穿着自己买的那身鹅黄色衣裙,头发斜斜扎了个麻花辫,有一缕和衣裙同色的布料穿插着,多了些俏皮,只不过前额带着头顶都用粗布块包了起来,像是要去做活儿。
县衙来的人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见沈安宁衣衫整齐,便松了口气,说道:“二当……沈小娘子,县令大人说,今日有要事商量,劳烦您早些过去。”
“知道了,”沈安宁摆摆手,端着盆就要去打水洗脸,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你叫什么?”
“哦,我姓马,叫……”
“叫小马,我知道了。”
姓马的小哥开口正要辩解,结果沈安宁已经端着盆回去了。
小哥:“……”
总感觉要失去姓名了呢。
9. 第 9 章
“大当……大人!沈家娘子找来了!”
县衙内,小马丝毫不收敛嗓音喊道。
“哟,这不是我姐吗?来来来,上座!”萧誉极其浮夸地弯腰将人请进来,一幅谄媚的姿态,“姐您清醒了没?要带小的发财了吗?”
沈安宁一脸麻木:“你够了……”
“哎,没劲……看什么看!做自己的去!没事情干吗一天天的!去去去去去!”萧誉把小马以及门口各个耳朵竖的跟驴一样的全赶走了,把院门关上之后才说:“姐……”
被沈安宁一记眼刀飞过来之后,从善如流地改口道:“沈小娘子,你看这,旧花拔也拔了,新花再有半个月也要下田了,你那个药……什么时候拿过来用用?”
沈安宁道:“这药调配麻烦,大伙儿不一定能配好,不如你找人统计出来有多少地,我配好了一块分发下去。说好了啊,下个月我不干活,白拿的银子算这次的报酬。”
萧誉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哎你这个人真是……”
“怎么着?”
萧誉陈恳道:“为国为民不辞辛劳。”
“这还差不多……”沈安宁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倏地停住了手,从鼻子里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节,“嗯?”
“怎么着?”
萧誉头也没抬地问道,手里正翻着沈安宁带过来的村里头花画登记的本子。
只见上面的字迹秀丽工整,虽算不上多有框架,但看得出来不是睁眼瞎的文盲,家家户户登记在册的有作品的数量,作品名字,以及花画的大致图样,好歹是能看得出对应的哪幅画。
只听沈安宁问道:“你在里头搁糖了?”
“这都能喝的出来?”萧誉翻了一轮本子,大概心里有数了,随即合上放在了手边,“是,你不说这茶搁点糖更好喝?知道你喝茶讲究,我搁了糖之后煮的茶,煮好后又拿布滤出来的。”
沈安宁低头看了一下。
浅绿色的茶汤里确实一点茶渣都没有,干净澄澈,冒着缕缕热气。
沈安宁不禁有些感动,这茶汤居然真有几分熟悉的味道,她都开始思考做茶叶蛋的可行性了。
萧誉低头不经意地翻开本子又看一眼,随口一问:“说起来,你上过学?”
沈安宁顺口道:“没有啊。”
“那沈小娘子可真是天赋异禀啊,这字儿写的怪好的。”
沈安宁:“……”
天杀的她怎么忘了这茬。
萧誉抬头时,正好看到了沈安宁这一幅表情空白的样子,不禁失笑道:“顺口一问罢了,夸你学习有天分,你怎的这幅表情?”
“你可真是……”沈安宁扶额。
可真是明察秋毫,吓死个人啊……
“得了,沈安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什么东西附体了。”萧誉看起来像是翻篇儿了。
沈安宁心里想的却是以后说话行事要更小心一些了,在这个时候,要是被人知道了她不过是异世孤魂野鬼,来借尸还魂的,怕得是要被人浸猪笼的。
再抬头时,正见有人来叫萧誉,似乎是有什么他吩咐的事情办好了,让他去看一眼。
萧誉站起身来,看起来有些纠结,片刻后,他开口问道:“沈小娘子要不然你也来看看?”
沈安宁不明所以:“我?”
萧誉诚实道:“你来这儿算客人,哪儿有客人还在主人跑了的道理?”
沈安宁:“……”
找萧誉的人按他的话在二堂等着,萧誉快步出门,几步走过三堂门,快步走到二堂,沈安宁步子没他那么大,落后了他两步远,因此路过了左右两间屋子的时候格外注意了一下。
这里曲径通幽,那小路不太明显,再加上她一直没甚闲情雅致去看,居然一直没发现,左右两侧各有一条小路,通到了两间屋子前,正是对称着的。
沈安宁不由得放满了步伐,想起了这两间看起来一样的屋子用处应该也是一样的。
她正想问问,但一回头萧誉早没了人影,没法子,她也只好加快了步伐,等她到二堂时,人已经在等着了,面前桌上一堆铜板。
沈安宁有点懵:“这是什么?”
萧誉没回答她,只是问道:“你确定所有的钱都在这儿了吧?”
面前的小杂役信誓旦旦:“我很确定,老大!”
“很好,”萧誉站直身子,视线在堂内一扫,点了几个人出来,“你,你,还有……你!”
清早去喊沈安宁的小马赫然在列:“待会儿午后申时去花村把做过花画的人全都喊来。”
紧接着,他又点了几个人:“你们跟着去一堂,手里拿点家伙,就站在一堂两边靠着墙。”
最后,他转身看着沈安宁:“沈小娘子,在咱们县衙呆这么久了,还没吃过县衙的伙食吧?今儿个中午别走了,留下吃一顿,尝尝我们小厨房的手艺,困的话咱们有寅宾馆收拾收拾可以睡会儿,我让人给你打扫打扫。”
沈安宁:“?”
萧誉:“下午申时你也留下,对着你的本子指挥着分钱。”
沈安宁:“……”
不由得她不想做事,萧誉早已转身风风火火冲到了小厨房,隔着老远也能听得到他在吼:“快点做饭!今天衙内有贵客,瘦的跟棍儿一样,娇气的跟,再不吃饭饿死了!快做,把明日的份儿也加到今天,做丰盛点!”
萧誉吼完也没见回来,估计是回内宅去了。
虽然他是县令,有困难就找他,但他的内宅到底是男子居所,沈安宁现在又没什么事情找,孤男寡女闲来无事共处一室传出去也不好听。
沈安宁坐在原地没动,想着她要去哪儿消磨时光。
一旁的小马也没走,站着又把钱点了一次,安排了几个人轮着看着钱,一个人看守,一个人监督,每轮的人进来都要再数一次,如果数目少了的,由上一轮看守的两个人共同承担,不问原由,不听解释。
点完之后就把其他人全部遣散,看沈安宁还站在原地,登时福至心灵,说道:“沈小娘子,您估计还没怎么看过咱们县衙吧?县令的内宅旁边其实有块花园,您应该还挺感兴趣的,我带你去看看?”
沈安宁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跟着小马愉快地走出了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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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誉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越想越不对味。
明明沈安宁拿着县衙的俸禄,还不要她日日守在衙内干什么活儿,有用的时候才来用一下,这跟白拿钱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他给这人安排活儿的时候总觉得有种指使普通老百姓的愧疚感?
不等他想明白,墙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沈小娘子您看,这是我们的东西花厅,好些时间不用,再加上我们县令说,人家一过三堂门口就看得到他的内宅,这跟看到他闺房有什么区别?所以他就叫人把这一块儿地砖都拆了,种上了树草……”
萧誉:“……”
这倒霉孩子,怎么什么都和别人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总觉得牙根有点酸酸的,不知不觉就咬牙切齿地贴到了内宅大门上,像是偷听一样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外面对此毫无知觉的沈安宁一伸手又拍死一只蚊子,只见刚刚蚊子趴着的手背上当场肿了起来。
她麻木道:“这么看,你们县令倒真是个人才。”
小马没听出来沈安宁字里行间的嘲讽意味,只是嘿嘿笑笑:“我们县令确实很有主意……后花园到了,沈小娘子注意脚下……”
萧誉:“……”
他在思考把自己之前脑子一抽种的榆树全砍掉把石板铺回去的可行性了。
这时,外面的沈安宁又说:“等等,小马,刚刚你说那边有两间花厅,我还挺感兴趣的,能带我去看看吗?”
“沈小娘子你想看那个?”小马说,“当然可以!不过钥匙我身上没有,在架库阁放着呢,我去拿一下。”
说完小马就像风一样卷着跑了。
“咳咳。”
沈安宁转头看去,萧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手里挂着一串钥匙:“听说沈小娘子想看看花厅,你刚来不太了解,花厅一共两串钥匙,一串在我手里,一串在架库阁,但是不巧的是,架库阁唯一的钥匙也在我手里,所以沈小娘子能赏脸让萧某带你参观吗?”
沈安宁忍住不翻他白眼忍得辛苦,最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萧誉乐颠颠地拿着钥匙,走到了东面花厅门口开了门,顺带介绍道:“这就是我们的东花厅,闲置了好久,我曾经力荐让我们的小厨房搬到这里,但是他们不太领情,婉拒了我。”
这一路走来沈安宁拍了不下十只蚊子,她感觉小厨房应该是另有隐情,可能他们想的不是不搬过来,而是把县令用大铁锅拍死。
萧誉看着她走了一路拍了一路蚊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边,居然一直都没有,忍不住问道:“冒昧问一句,你怎么惹到这堆蚊子了?我跟它们相处这么久也没见这么热情过。”
沈安宁略过了他,看向了他身后的花厅。
应该是好久没打扫过了,到处都落着厚厚一层灰。
就在沈安宁皱眉思考什么的时候,去架库阁拿钥匙的小马回来了,正要喊沈小娘子他忘记架库阁挂了锁的时候,却发现人早不在原地了。
出于好奇他往前走了两步,正看到开着的东花厅门和门口的县令,以及门内那一抹鹅黄色。
10. 第 10 章
两人没注意到外面偷偷溜走的小马,沈安宁在花厅里转了半天,问道:“这多好的条件,你们为什么不用呢?”
萧誉:“……”
只见这花厅里面空空荡荡,萧誉只留了些木头做的阶梯状架子,其余的全都打扫出去了,花厅正面左右两侧各有纸糊的窗户可以推开,通风和采光都不错,唯一的问题就是——
“你门口栽那么多榆树干嘛,挡到光了。”
萧誉:“…………”
看完了以后,沈安宁拍拍手走了出来:“我有一个想法。”
午时到,沈安宁由人带着到了膳馆,萧誉却没跟着出来,他喊了人来,将土地重新规划,要将石板铺回去。
可怜众人苦蚊虫久矣,一听萧誉终于说要换回来,登时干劲十足,要不是萧誉拦着,估计现在已经开始拆了。
“滚滚滚滚滚!下午还有正事!滚出去吃饭!滚——”
一群小伙子连滚带爬地跑到了膳馆,爆发了惊天动地的笑声。
跟在后面的萧誉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沈安宁端着碗,不明所以,问身旁的小马道:“他们在做什么?”
“谁知道呢?”小马把肉塞到了嘴里,说话都含糊不清,“这几个又去逗老大,被骂出来了吧?”
沈安宁“哦”了一声,继续埋头扒饭。
脑子里在思考着,东西两个花厅到底能不能用起来。
朱老板答应给他们带南方的花种子了,然而南北气候不同也是一个大问题。
要想让花成活,光照是一点,水分是一点,温度也很重要,如果打定主意要种,免不得要弄个暖房,这样冬天也有花能种出来,不至于出现冬天无花的景象。
除了花厅,沈安宁对县令内宅旁边的花园也是虎视眈眈。
没法子,自家的田地种出来的花还得养着她吃饭,要说哪里试着种花最好,那自然就是这块地了。
沈安宁扒干净最后一口饭,心里大概也想好了怎么从萧誉手里要下来这块地。
萧誉进来时,正赶上沈安宁吃完饭,端着碗要往外走。
“诶,等等,”萧誉拦下她,奇道,“你吃了多少,怎的吃的这么快?”
沈安宁向他展示了一下空空如也的碗底:“正常饭量,县令大人吃太慢了。”
“吃太快对胃不好,来,给沈小娘子重舀一碗饭,重新吃。”
“走开,”沈安宁躲过了萧誉想抢她碗的手,“县令大人有话直说。”
萧誉被人看穿心思,多少有点心虚:“我是单纯关心你……”
沈安宁一脸麻木:“没话说?没话说那我走了。”
“哎,”萧誉一把抓住她手腕,败下阵来,“好好好,我是有事要问你,你先坐下。”
沈安宁一幅“我就知道”的表情,坐下来以后问道:“什么事?”
“那个花厅,”萧誉上半身略微倾斜,隔着桌子一角贴近了些问的,“你想要怎么用?我要具体的用处。”
沈安宁食指指节曲起,轻轻敲了敲桌子:“我是想着,南方的花免不得有些不爱见光的,有些不能受冻的,两个花厅便是要做这个,冬天让人在里面放个炉子暖着,这样有些花冬天也能成活,不至于冬日里太闲着。”
萧誉没做反应,只是低头思考着她的说法,沈安宁见状,趁热打铁道:“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县衙的后花园,我看着也每个章法,不如也一并送我,朱老板从南方带花种子回来,我自己的田试验的话,影响我赚钱。”
沈安宁说话坦诚得很,反倒是让萧誉不习惯了,听到她说了什么以后一脸惊奇:“哇哦,沈安宁,你不做奸商真可惜了……”
“嘿嘿嘿过奖过奖,萧大人也彼此彼此,”沈安宁回敬道。
萧誉说道:“送你可以,有什么建议你大可以提,不过沈安宁,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
沈安宁疑惑地看着他,心说好像也没什么事情跟她有关系了。
萧誉正色道:“你最开始进得了县衙,是你许诺要治好花疫病的,你还立了军令状说治不好就来处理你的。”
——马上就要到时间了,如果沈安宁不能把花疫病解决了,那她就算是骗了县衙。
原本她要是不做出头的鸟,这病找了各类能人异士都束手无策,也轮不上她来解决。
但坏就坏在,沈安宁信誓旦旦一定能治好这病,还以此和萧誉做了交易,换取了萧誉的保护,免遭被沈老三一家卖了,却也因此把自己架在了火上。
萧誉不怕沈安宁骗他,他只怕这人到时间了没能处理。
这段时间放任她出了太多风头,甚至萧誉有意无意地把功劳往她头上放,选择她早已声名远扬。
如果她解决不了,怕是会被村民们一人一锄头砍死吧……
沈安宁倒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摆摆手,无所谓道:“我知道,要是我治不好,不用你来处理我,外面那些人早就一人一锄头,把我砍死了。”
萧誉:“……”
“不用急,我自然是做得到的,等我什么时候把药配好了,我给拎过来?”
“拎过来做什么?往地里撒的,麻烦,来县衙说一声,找人帮你撒了。”萧誉咬了一口鸡腿。
沈安宁坐着无聊,再加上宿醉之后疲乏,实在是忍不住想睡觉了,就问了一嘴寅宾馆在哪儿,随后就大摇大摆地出门了。
申时一到,萧誉把手围成了喇叭状,站在寅宾馆外面,大喊道:“沈安宁!起床!”
屋内沈安宁烦躁不已,拿了个枕头盖在脑袋上继续呼呼大睡。
然而萧誉此人毅力非凡,大有你不起床我就不闭嘴之势,直逼得沈安宁一个枕头飞到墙上。
荞麦皮枕头颇有分量,砸到墙上“咚”的一声。
外面声音顿时歇了。
一炷香后,萧誉带着宛如怨灵的沈安宁来了,在左右两排护法抄大板的排面中悠悠走了进来,把桌子的位置让给了沈安宁,姿态颇为绅士:“请。”
沈安宁坐下后揉了揉太阳穴,这才好了些许,招招手道:“我本子呢?”
萧誉从怀里掏出来递到她手上。
沈安宁看着本子:“刘伢子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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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幅……”
分发完钱,月牙悬在半空。
沈安宁抻了抻腰,后腰上登时咔吧咔吧响作一片,腰酸背痛难受得她呲牙咧嘴。
“哎呀,沈小娘子辛苦辛苦,”摸鱼了一下午的萧誉装模装样道,“腰还好吧?要不要找个大夫扎两针?不过我想也不用,沈小娘子年纪轻轻身强力壮……”
沈安宁懒得听他放屁,权当耳朵旁有文字在飞,站起来就要走。
萧誉:“……不妨就在寒县衙用膳……等等,你去哪儿?!”
“回家,困死了!”
沈安宁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路上一道儿黑,好在明月高悬,月光如霜铺在道上,看起来倒也明亮,不至于摔跤打滑。
走到门口,却恍然见有人站在她的屋前。
土砖垒就的矮墙上的粗糙瓦片几乎擦着稍高一些的那人的脑袋,然而这人虽然个头要略高些,却被那个矮的训的头都不敢抬,整个人都畏畏缩缩的。
只听得那个矮些的是个泼辣妇人,叫骂道:“好你个没出息的沈老三!你的好外甥女看不起你!你可倒好,上赶着丢人现眼,赶到人家脸上去让人啐你,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说你了吗?睡你的觉去!我训我家老头子,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沈安宁登时明白了过来,冷哼了一声。
合着在这儿指桑骂槐呢,表面上骂着沈老三,但不在家里骂,偏来她屋前骂,还字字句句都在控诉着她,就连被吵醒的左邻右舍都说不的话。
可不就是不讲理?
沈安宁心里暗道:呸,你声音大就能不讲理,别人怵你我不怵。
她扯着嗓子道:“哎哟,这不是三婶吗?怎么着?三叔咋了?哎呀,夫妻间哪有隔夜仇啊,况且这大半夜的,吵着大伙儿睡觉多不好啊,你要再吵下去,万一有个报官的,你说我和你这关系,也不好说话呀不是……”
“报官?!”妇人嗤了一声,“报啊,我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打官司,我有理我怕谁?”
“哦?”沈安宁语气微妙地扬了起来,“那现在县衙还没关门,我们再去打个官司,反正我看三婶也是闲得很。”
“你你你……”
指着沈安宁的手指气得发抖,被沈安宁一把握住,骤然发力,两人之间的距离猛的近了许多。
沈安宁声音沉下来:“我告诉你,陈翠芳,我不欠你,你不用老想着在我这里吵吵闹闹就能让我让你一步,你休想。今儿个我在县衙可是看到了女牢,你不知道吧?之前那群人拿你没办法是懒得和你计较。我不一样啊——”
说完,沈安宁把人往后一推,语气冷冷道:“让开!别堵我家门口!”
沈安宁把手搭在门上,正要推门,就听到身后爆发了凄厉的哭声:“你个杀千刀的小丫头,不孝女!你就是想推我让我小月!你就是想绝了老沈家的后!”
沈安宁被这尖锐的嗓子一喊,脑子登时像是被尖利指甲划过了一样,先是感觉到了疼,随后才来得及想她的话。
她说了什么?
她怀孕……了?
11. 第 11 章
沈安宁回身,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语气兴奋:“哦,陈翠芳,如果你真把我惹着了,随便找个名头我就能让你牢底坐穿。你这条命在我眼里都一文不值,你为什么会觉得你怀孕了,你肚子里的那个就会让我顾虑?”
跌坐在地上的妇人一时间忘了哭喊,脑子里不断盘旋着沈安宁说的话。
沈家家里没有皇位,但对于男孩的执念不可谓不深,要是那两个老的还活着,要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男胎,怕是早就给她供起来了。
沈安宁她怎么敢?!
沈安宁朗声道:“如果你不来招惹我,我对你和你们一家子都没什么兴趣,如果你觉得沈老三来跟着我赚钱跌了面子,我也可以保证,他这辈子都离不开那二亩地。”
事到如今,事态明朗,沈安宁不欲多说,她往后几天有的忙,懒得在这里和这两个人多做计较,直接推门进屋。
门外的哭嚎声陡然间更大了,吵吵嚷嚷大概是说家门不幸,有个不孝的。
在寂静夜里传得极远,沈安宁考虑着县衙吏舍好像还空着一间,实在不行就搬到那里住下算了,省的这里三天两头地找茬。
翌日,花村村民按照萧誉的说法,拿着锄头去地里翻翻土地,扛着锄头路过沈小娘子的院子时,只见大门紧闭而屋内透着光。
一连数日,日日如此,让众人都忍不住好奇这人又在鼓捣什么新东西。
而她的地,早由萧誉代劳。
于是县衙众人日日天刚蒙蒙亮,就听到有人吱呀一声打开了那扇厚重大门,一日有人早早起来趴在墙头上看到底谁早早起床去做“贼”,结果看到萧誉扛着锄头偷偷摸摸溜了出去,登时惊得不轻,脚底一滑险些从墙上摔下去。
那几日县衙皆传着风言风语,说萧誉破产了吃不起饭,偷摸着种地去了。
萧誉日日劳累,都被晒黑了几个度,每天回去倒头就睡,对这些传言居然也一无所知。
辛苦劳作的第七日,沈安宁抱着一只大罐子来到了地头,身上的粗布衣裳沾了许多脏污,白净的脸上俩黑眼圈显眼得很,然而她对此毫无知觉,直奔自家地里。
“萧誉!”沈安宁大喊,“你先回来。”
萧誉抹了把汗,日头强烈,蒸的地里到处黄蒙蒙一片,他抬头看了一会儿才把沈安宁认出来。
他随手把锄头一丢:“这是什么?茶水?”
“哪儿来的茶……你来看!”沈安宁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罐子,只见里面是些细细的白色粉末,“这就是治花疫病的药,要撒在地里,配合日头暴晒,下次再种花的时候差不多就可以了。”
“话说回来,我发现地里水很多啊,”萧誉脚尖扒拉了一下土块,湿漉漉的土被翻了上来。
沈安宁道:“地里积水太多,排水太差,时间久了就容易滋生疫病,花村的花疫病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那怎么办?”
“先度过了眼下再说,急什么?”沈安宁叹了口气,抄起架在罐子上的瓢,挖了一勺粉末,然后一条龙地在地里撒。
出现了鲜花疫病,照理来说应该要暴晒,随后要注意积水沉积的问题。
但是毕竟不比后世,这里没有大棚,不是想控制就控制得住的。
沈安宁也实在是发愁。
撒了两亩地,一罐粉末已经用完了。
沈安宁拍拍手看着地里道:“差不多用量就是这么多了,赶明儿你让人重新登记一下各家各户有多少地。让他们别谎报了,我没做多余的,都是按定量来的,报少了不够用别来找我。”
“你有什么主意直接去县衙跟他们说,我打好招呼了,你直接指派就行,往后也是,有用得着人的直接把他们几个拉过去,半大小子,能当驴用。”
沈安宁听得噗嗤一笑,经萧誉这么一打搅,气氛倒是轻松了许多。
萧誉邀着沈安宁回县衙吃顿便饭,沈安宁这几天忙着制药,前几日都是饿的不行了才想得起来吃饭,今日照例也没做饭,闻言也不推辞,抱着空罐子就跟在他身后走了。
两人一路商量花疫病的事儿,因此挨得近了些,留下一道风言风语——
“哎,沈家小娘子什么时候和县令关系这么好了?”
“你不晓得了吧,前两天沈家娘子的地头里就是一个男人给他做活儿,估计啊,是那几天就勾搭上了!”
“话说回来,那男人和县令真是同一个人吗?”
“嘶……”
话题主人公对此毫无知觉,聊着聊着扯起了闲,不知不觉也就走到了县衙门口。
沈安宁站在县衙门口,等候已久的小马立马接过了她手里的罐子道:“没想到沈小娘子今日来,小厨房没做多的饭,不过还没分饭,看沈家娘子是要吃什么,主食多加俩窝头……”
话还没说完,被一旁的萧誉一脚踹开:“闲的没事干了你,我不是县衙的一份子?沈小娘子今日来的太突然……”
萧誉满脸诚恳地照着复述了一次小马的话,而被他一脚踹走的小马正站在二堂门口堵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大小伙子。
仔细一看,各个灰头土脸,身上还带着不甚明显的土块。
“……”沈安宁:“帮我盛一个西红柿炒鸡蛋,再拿俩窝头吧。”
“好嘞。”
萧誉像是得了圣旨一样颠颠地五步跨到了小厨房。
两旁扎眼的榆树早就被铲干净了,留下老树根也被刨了出来,搁在一旁,地上坑坑洼洼的。
萧誉带着两盒饭跑出来的时候被小厨房的厨师跳着脚骂:“萧誉你个不是人的!天天就折腾这个院子!小心我下次往你的饭里头放虫子!”
萧誉根本没理他,拽着沈安宁冲到了膳馆,一路上笑个不停:“老刘脾气还是这么大,跟你说,之前老刘坚持要把饭盛出来抬到膳馆里再分发,我来了以后就再没这么干过,都直接从锅里分了。”
沈安宁回头,正看到了蜂拥冲进小厨房的一群人,以及门口拿着铲子无力阻止的老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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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就懂了为什么萧誉说话这些人就听了。
如果有一天出现了一个与众人都合拍的领导,没有那么多的教条,没有非做不可,他甚至大部分时间里都和大家想法一样,时常做出一些看起来疯癫的举动,确实能快速拉进距离。
所以县衙这群人已经把沈安宁归到了同类里,管她叫上了二当家。
沈安宁对于这个称呼接受良好,并且之前也问过萧誉什么时候能把她二当家的地位落到实处。
被萧誉拍着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能到这个位置都是上一位县令贪污落马,才让我这么个穷秀才有地方去的,至于你,先等我落马了再说,别急。”
沈安宁心下了然,当场就问到底哪里能举报的,她对一把手这个位置也是眼红不已。
萧誉当时那个表情目瞪口呆,沈安宁当场就笑疯了。
沈安宁咬了一口窝头开始追忆往昔,被萧誉夹了一块鸡腿放到了她碗里:“想什么呢这么乐?快吃饭!”
那块鸡腿油亮亮的,然而沈安宁看着并无胃口,相反,甚至隐隐约约有些犯恶心。
被萧誉强行把鸡腿摁在碗里,大眼瞪小眼瞪半天了萧誉才说:“不行,你这几天一看就没好好吃饭,营养跟不上了才看了肉就恶心的,多吃点,看你瘦的,跟个没长熟的小豆芽一样,再不吃饭你就一辈子都是小豆芽了。”
沈安宁:“……”
沉默片刻后,她报仇似的狠狠咬了一口鸡腿。
萧誉欣慰道:“这就对了……”
沈安宁突然出手,宛如闪电一般地把筷子伸到他的碗里又抽出来。
萧誉一愣神的功夫,碗里的肉又少了几块。
沈安宁美滋滋地咬着肉:“你说得对,我得补充营养,像我这样的人才,不补充营养怎么能动得起来脑子啊?”
萧誉楞楞地:“……?”
或许他不知道,在之后的几百年里会出现一个新的词语来精准概括他现在的心情,那个词就是“卧槽”。
所以他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就是一脸震惊地看着沈安宁就这样带走了他碗里为数不多的几块肉,并且以风卷残云之势快速啃光,窝头和鸡蛋几乎没怎么动,肉就已经被消灭殆尽。
最后沈安宁不负所望地只留下了鸡蛋没吃完,被无菜可吃只能空口吃米饭的县令一股脑扒拉进自己碗里,呼噜呼噜吃完了剩下的饭,勉勉强强算是吃了个半饱。
饭后,沈安宁仰躺在椅子上,双目放空,大有一副岁月静好之态,萧誉一边收拾两个人的碗,一边说道:“下午让小马先把药全都搬到县衙来,随后另一批人去做土地登记,如果有人谎报就按谎报的来,全都来县衙领药,你不用出面了,免得遭人记恨。”
沈安宁撑得脑子都慢了,先点了点头,随后才想起来什么,转头问他:“那我不出面,记恨的不就是你?”
萧誉转头,朝她漏出了一个很混球的笑容:“上一个来闹事的今年在牢里第三年了。”
12. 第 12 章
下午沈安宁舒舒服服睡了半天,其他的活儿都有人替她做了,就连地里撒药这种事情都被安排出去了。
直到夜幕降临,小厨房里饭香氤氲,这才有人来喊她。
沈安宁抱着枕头抬眼一看,哑着嗓子问道:“现在几时了?”
“太阳落下去有一会儿了。”
沈安宁往回一倒,闭着眼睛说道:“不用喊我了,我不饿,让我睡会儿。”
好奇怪啊,明明睡了很久,但是脑袋沉重地仿佛灌了铁一样,轻轻一动,铁块就像失了翅膀的鸟一样四处撞着骨头。
沈安宁顶着沉重的脑袋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却总睡得不踏实,朦朦胧胧间仿佛听到外面有人喊叫,却像是隔着棉花,听不真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脑袋上一个冰凉的事物冻得打了一个哆嗦,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窗外还黑着,屋子里煤油灯烛火跳跃。
沈安宁看清楚了来人,一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你发烧了,你自己不知道吗?”
萧誉拎着一包药放到桌上:“我就说呢,晚饭也不吃,现在大半夜的烧起来,上哪儿给你煮药?”
“没那么娇气,不至于一晚上都抗不过去,”沈安宁笑着撑起身子,“我有点渴了,壶里有水吗?”
萧誉叹了口气,给她倒了一杯水来,看着她几乎一口喝干:“小厨房都睡觉去了,这个点没人醒着,只能辛苦一下我了。你先睡这吧,我待会儿去给你盯着药。”
说话时大概是怕声音大了吵到别人,所以压着嗓音说话的,因此听着实在是有点奇怪。
但沈安宁喝完水,眼皮子又开始打击,至于萧誉说的后半段话她根本没听清楚。
脑子里甚至没想什么事儿,转眼意识滑入深渊,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之后又被拽起来灌了不知道几次药,好不容易折腾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再醒来,日上三竿,丝丝缕缕的热气透过窗户和门缝渗了进来,沈安宁睡了许久,醒来的时候只觉神清气爽,一掀被子就要翻身下床。
“哎哟,沈小娘子!您怎么都做起来了?快躺回去!”小厨房的人端着水盆进来,看到她要往外跑,登时急了。
沈安宁据理力争道:“我好了,我真的好了,我本来也没什么事!不用拿我当大熊猫!”
这人根本不听她说了什么,只一个劲往床上让,沈安宁没法子。
这女人是在县衙做事儿的,手劲实在是大的很,沈安宁和她推搡几下就败下阵来,只好由着她来给自己擦洗身子。
沈安宁躺了几下,脸红彤彤开始发烫,终于忍不住抢过毛巾道:“不劳费心了,我自己来吧。”
女人也不和她多做争执,直接由着她去了。
沈安宁问道:“萧誉有没有说其他的事情?诸如花村下一茬花怎么安排?”
“哦,县令说,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一切安排交给沈小娘子。”女人说,“沈小娘子天赋异禀,高瞻远瞩,相信沈小娘子一定能带领花村乃至更远的地方,一起走向胜利!”
女人的语气里充满了坚定,隐隐约约还带着些中二,跟谁学的不用多说。
前几天沈安宁还觉得这个县衙里的人都很中二,现在看起来,不过是有萧誉这个人带着。
下一茬花马上就该种了,沈安宁要来的县衙后花园试验田还没开垦,萧誉临时发疯又把院子铲了,再加上前几天沈安宁开玩笑地问一堂前的甬道两旁水池里怎么不种些莲花?谁知萧誉听进去了,转头就开始着手种莲花了。
可谓是百废俱兴。
沈安宁看着这一幅欣欣向荣之派,只忍不住扶额。
在沈安宁的据理力争之下,下午总算是获得了人身自由,在萧誉那个大喇叭下,沈安宁半夜发烧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大家看到她起床俱是一幅看到了真龙现世叼着什么秘籍出现的样子,见到她就呼啦啦围在不远处的门后面,石头后面,树后面,她一看过去,这群人就呼啦啦作鸟兽散了。
沈安宁:“……”
她老觉得,萧誉应该说的是“沈小娘子病得可严重了不治之症郎中看了都直摇头!”云云。
小马彼时正坐在架库阁整理卷宗,远远看到这人溜溜达达的,登时一个惊吓从凳子山摔了下来,乱七八糟地跑出去了:
“姑奶奶,您能安心回去养病吗?”小马不由分说抓住她胳膊就要往寅宾馆送,“大当家的说了,再过两天有的忙,您不急于这一时啊。”
“没事,我就随便逛逛,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沈安宁一脸疑惑,“总不能是你们县令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蠢事怕我知道了吧?”
“……”小马:“哈哈哈哈哈这怎么可能呢我卷宗好像糊了我先去看看。”
说完他头也不回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了架库阁。
心虚之情溢于言表,但是以沈安宁对这群猴崽子的了解,多半也是装的。
她没理小马,溜溜达达继续往后走。
萧誉当时只种了二堂和三堂之间的院子里的榆树,所以只有那里的土壤被翻了出来,现在树墩已经丢出去了,原先树根挖出来缺的土方也运回来填补好了,只差把石板封回去了。
只不过这块地方现在并不是没有人的。
——萧誉赤.裸着上半身,一脚踩在一个树墩上,一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往上刷。
因为没有树荫遮蔽,萧誉整个人站在太阳底下,细细密密的汗珠爬在他的皮肤上。
沈安宁一时间有些失了神,恰好被似有所感的萧誉一抬头撞到了。
随即院子里爆发了惨烈的叫声:“啊——非礼啦!”
沈安宁:“……”
就知道!
萧誉演了半天没人理他,自觉无趣也就不演了,沈安宁脚尖指了指树墩问道:“这个是什么东西!”
“凳子啊,看不出来吗?”萧誉随手拍了拍那个树墩,“我寻思你好歹是县衙的一份子,你可以不住,但是我得准备好你的住所。回回来了都住寅宾馆算怎么个事儿?”
说着,他摸了摸鼻子,声音小如蚊讷:“况且那寅宾馆怎么能一进门就是呢?简直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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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宁:“……”
要说起来,寅宾馆的位置确实不大好,前面那一排就是县衙大门,钟鼓楼和申明亭,在往前走是照壁,除此之外一无所有,隔音又实在是差得很,好几日睡觉都听得到外面小贩的叫卖声,不是豆腐就是糖瓜,实在是烦心。
但是县衙历来招收的女子少,吏舍也只分出来一间,因此萧誉看得格外紧。
原本已经差不多了,但谁知沈安宁每日做的事情太多,这已经是第二次太忙只能在县衙休息了。
要没有自己的房间属实是不方便,然而她正是最好年华,万一出点什么事情,那萧誉拿绳子给自己吊死也弥补不了。
所以最关键的问题就出现了——沈安宁的宿舍安置在哪儿?
沈安宁来本来也是要跟萧誉说这件事。
在没有农活的时候她要想鼓捣些什么当然还是县衙方便,然而她也确实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全。
萧誉把一杯茶推到她面前,试探着问:“要不把我这院子隔开,南半面的屋子我没用过,分给你了?”
沈安宁想也不想道:“不行,你我也不放心。”
“沈小娘子,我觉得我还是要对我的人品做出一点解释,”萧誉满脸严肃,“我要是喜欢一个人,那必定是堂堂正正地追,大大方方地让姑娘知道我的心意的,我绝不是那种人。”
沈安宁嘬了一口茶:“不行,上下嘴皮子一碰我也能说我不是那种当奸商的人。”
萧誉叹了口气,继续发愁。
沈安宁确实情况特殊,当初见面,第一个交易的条件就是,她不成亲。
再加上她确实年龄相当,品相端正,还是县衙里出了名的人才,凭一己之力解决了燃眉之急,确实有不少大小伙子整天沈小娘子长沈小娘子短,把人跟这群人放一块确实需要担心。
沈安宁有这种意识,还是值得鼓励的。
萧誉心想着,满心都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欣慰,看沈安宁就像是看一个小丫头,于是不知不觉拿出了一个纸包。
沈安宁看着他,颇有些莫名其妙。
“昨儿个去置办了一些东西,去京城的时候看到了这个,顺手给你买了一包回来。”萧誉解释道,心里却想着,这是什么烂透了的说辞?怎么看怎么像心怀不轨。
“哦,”沈安宁拿过纸包拆开,只见里面是两块白色的糕点,长相极像豆腐。
萧誉给她又添满了茶,道:“这东西叫奶豆腐,据说使用马奶羊奶什么的做的,还挺新奇,就是有点干,听说应该是泡到什么奶茶里吃的,但我没找到那个东西,你将就着用茶配着吃吧。”
沈安宁看了一眼,满脸狐疑,看看奶豆腐又看看萧誉,忍不住问道:“你该不会是吃过了觉得不好吃,所以全给我留下了吧?”
萧誉原本正在喝茶,闻言一口茶水全喷在了地上,登时大怒道:“沈安宁!你要是不乐意吃就放下!外面多的是饿死鬼投胎想吃的!别糟蹋了东西!”
外面一群偷摸围观无辜被骂的饿死鬼投胎:“……”
沈安宁:“…………我倒也不是这么个意思。”
13. 第 13 章
为表示自己并不嫌弃这两块点心,沈安宁当即咬了一口配着茶水咽了下去,萧誉这才偃旗息鼓。
“对了,朱老板已经把新花种子给我了,据说花画卖的还不错,他在问有没有长期合作的意向。”
“不着急答复他,”沈安宁咬着糕点说,“先看看我们的市场怎么样,京城对花束的需求量也相当大。”
“我也是这么想的,已经替你回绝了。不过话说回来……”
沈安宁抬头看着萧誉,等着他的后文。
萧誉说:“你真不考虑住到县衙?”
沈安宁挣扎片刻,道:“不了,我田还在花村呢,住过来不方便。”
说到这个,萧誉敲了敲桌子严肃道:“沈小娘子,我还是有一问。县衙的俸禄足够一家人吃了,你到底拿钱干嘛呢,一个人做这么多活儿?”
“谁会嫌钱多呢?县令大人,你看啊,你在这里住着,屋子有内宅,俸禄也比我多,日常吃饭有小厨房,没什么开销,但是你看我,”沈安宁掰着指头数着,“家父家母在时,就没什么家产,他们走的时候我掏空家底给下葬,及至现在,家徒四壁一无所有!别的不说,衣裳都是最近置办的,那套铺盖薄的棉花几乎摸不到。”
萧誉:“……”
沈安宁陈恳道:“所以说,我不多搞些钱,万一出些什么事情,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县令大人,我需要钱啊。”
她扯得顺畅,萧誉不知道听进去多少,但外头听墙角的是听入迷了,各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甚至商量着重新给沈家娘子的双亲重新修个坟……
沈安宁浑然不觉,继续瞎扯:“若是钱再多些,我也想当甩手掌柜,在城里买座宅子,不用下田就能赚到钱。”
萧誉被她一套,已然忘却了自己的目的,说道:”你说的在理,但是县衙的许多事情还是得你来做,忙起来日日两头跑折腾的慌,还是得给你找个住所。”
“我看寅宾馆就不错。”沈安宁掰了一块奶豆腐,随口道,“还比较安静。”
萧誉扶额道:“那万一来客人了,客人住哪儿?”
沈安宁奇道:“那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萧誉:“……”
沈安宁咽下最后一口点心,站起来拍了拍手,溜溜达达地出了门。
.
“花疫病主要是由于积水沉积,现在撒了药,又曝晒了几天,土里头估计是没问题了,实在不放心,大伙儿就晚些来种!我先种下去,没问题了大伙儿再种!”
戏园子里只剩下了一张桌子,此刻沈安宁在桌子一头,另一头全是村民。
村长是个颤颤巍巍的老头,作为代表来和沈安宁交流的,其他人就站在他身后。
沈安宁也不敢说太激烈的话,生怕一个不小心给老头气背过去,奈何另一头吵吵嚷嚷,沈安宁每次一张嘴就有人叫嚷,几次都说不了话,最终忍无可忍,拿出了醒木往桌上一拍。
这东西果然管用,只见众人皆是身躯一震,安静了片刻。
沈安宁口干舌燥,喝了一口水继续道:“诸位,你们不信任我我理解,但是不要来吵先听我说好吗?”
“哎,老大,你说沈小娘子能行吗?”
戏园子外,小马站在萧誉身侧,低声道。
萧誉抱着胳膊站着,眼里满是得意:“她肯定能行。”
小马回头看了看带着木板来办公的一群人:“……”
花村应该是他们打过交道的村子里,最难应付的了。
这群人又不讲道理,说话又不听,你稍稍严肃一些,立马有老人扑上来躺地打滚,大喊着什么官爷打死人了,可了不得云云,就连县衙都不愿意管这些人的闲事,每每有人报官,也不过是你家的狗咬死了我家的鸡这种事情,到最后还非得加一句“官爷大人评评理”。
他们这群人初来的时候各个都是刺儿头,到后来被群众掐架时顺手打多了,也就学会了糊弄。
沈小娘子年岁尚小,远不及这群老油子滑头,实在是不能让人不担心。
萧誉倒是不急,只是抱着手说道:“沈安宁有鸿鹄远志,如果她事事都要我们帮她摆平铺路,那就不是她了。”
沈安宁也不负所望,醒堂木敲了好几次,被气得险些撂挑子不干了,但一想着她好歹是新世纪的人才,还没在这里大展身手,怎么能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给吓走了?
终于在第七次拍响了醒堂木之后,沈安宁忍无可忍,指着人群某处:“来,你出来,就是你别看别人!”
被指到的那人正是说话说得最凶的,沈安宁每次开口都会有他出来叫嚷,被沈安宁拎出来以后倒是安静了许多。
沈安宁却不放过他,只是道:“我看你好像对我很有意见,在下面声音太大了,我听不清,来,你当面说给我听,你有什么见解?”
这人哆哆嗦嗦抖半天一言不发,沈安宁忍无可忍挥挥手放人回去。
“各位谁还有想说的?来,排着队一个一个说,我一个一个回答。”
沈安宁目光如炬,一一扫过了众人,所过之处,俱是安静如鸡。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说道:“我前些日子配药时,已经止住了花根系的发烂,花根的脓包也消退,已经可以生长了,所以我自信我的药没有问题。诸位不信我,那就等花种下去,七日之后,要是还没出现疫病症状,诸位就也跟着种下去,怎么样?”
众人虽不嘈杂,但是面面相觑时还是带着“假的吧?”“这能信?”“要是被骗了怎么办?”的神情。
沈安宁懒得与他们解释,见无人有意见,于是满意道:“不说话就是没意见,那诸位就回去吧,七日之后见分晓。”
“走走走!别赖着,县衙收东西了!快点走!”
见沈安宁说完,县衙众人立马换上了一幅蛮横的样子,抄着棍子就进去了,有个别看起来犹犹豫豫不肯走的,被这群人一指,也乖乖缩着脖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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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
不远处传来鼓掌声,沈安宁闻言转头,只见果然是萧誉这人。
“沈小娘子口才了得,萧某为县衙有这样的人才而骄傲,只不过还有一事。”萧誉语气欠的很,“我们今日来,不是商讨自己把花加工了再卖出去的吗?”
朱老板说花画在南方卖的极好,因此想要沈安宁带着花村长期给他供应。
这说明沈安宁的意见极其具有价值,但到底去南方损耗太大,而且如果答应了他,那也跟现在的情况没什么变化。
现在花村苦于没有插花的手艺和技巧,所以受制于京城的花贩子。
如果答应了朱老板,销路完全依靠他的话,日久天长,朱老板拿捏住了他们的命脉,照样可以压价以此来大赚一笔。
而花村没有销路人脉,除了忍气吞声别无他法。
所以不到迫不得已,沈安宁不考虑把赚钱的法子压在朱老板身上,由此,她只能试着走出第三条路——
她谁都不靠,带着花村,自己掌握插花技巧,甚至创新插花技巧,给好新奇之风的贵女们提供更多前所未见的瓶花。
她要打开自己的路子,长此以往,赚钱之后自己开辟一条通往南方的商路也未尝不可。
沈安宁胃口大的很,她不要什么共赢,她要的是没有人能够牵制她,她只要一家独大。
但是达成这个目的的关键在于花村的人肯不肯配合。
沈安宁摆了摆手:“不急于这一时了,前几日他们能见着钱,自然千好万好,现在却是随时可能倒贴钱的局面,不信我也是应该的。”
萧誉没说话,默默打开自己的乌木小折扇给沈安宁扇着风。
沈安宁闭着眼仰躺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萧誉甚至以为她都要睡着了的时候,她突然开口:“萧誉,我要你帮我做件事。”
萧誉静默片刻,转头看着热热闹闹抬桌子的众人,无限感慨似的说:“自从认识了你之后,这群小子没有一个铜板是白赚的。”
几日之后,县衙里的后花园被人全部铲平,所有的花草都被挖出来,搭上驴车,运到了花村某处的农田种了下去,树全砍了劈成块,堆到了小厨房后的墙根,土壤均被翻了一次。
夏天闷热的空气笼罩在这一方之间,沈安宁罩了块头巾就冲到了地里,在一行一行地撒花种子。
萧誉就跟在她身后,在一行一行地给种子埋土。
另一边的县衙众人则有一半蹲在二三堂之间一块石砖一块石砖地严丝合缝铺在地上,另一半都在地里,在村民的围观见证下,一株草一株花地种在地里。
萧誉郁闷道:“说好的读书改变命运呢?也没人和我说这时候了还得种地?”
沈安宁擦了把头上的汗,满脸慈爱道:“没事,下次去城里我给你买个草帽遮太阳,现在先干活,不干活哪儿来的钱买草帽?”
萧誉更郁闷了。
谁能想得到居然有一天奋斗的动力是买草帽?
14. 第 14 章
鲜花对于花村极其重要,按照沈安宁的说法来说,鲜切花就是花村的命根子。
当时萧誉还嘲笑她紧张过头,实际上沈安宁半夜睡不着出去走走,还偶遇到了偷偷摸摸的萧誉。
这人不知道什么毛病,白天坐在县衙喝茶,半夜跑到地里做贼,沈安宁见他的时候正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弯着腰在地里干什么,登时警铃大作,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莫不是来投毒的?
“小贼!竟然敢在我地里动手脚,看我不打死你!”
沈安宁抄起路边树枝就追了进去,不顾小贼哀嚎,劈头盖脸就是好几下。
.
“你说说你,想来白天光明正大地来看,不行吗?大半夜的在人家地里鬼鬼祟祟的,很难让人不多想啊。”
沈安宁指着蹲在地上的萧誉,一顿说教,萧誉自知理亏,蹲在地上当乌龟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这不是寻思着,这样显得我不是很急吗?”萧誉“嘿嘿”笑着说,“再说了,谁能想到居然还有人半夜不睡呢?沈小娘子,你大半夜的过来,也很难让人不多想啊。”
“放你的屁,老娘的地爱怎么着就这么着!”
这块地位置极好,一边倚靠着悬崖,不至于积水,另一边则有路边树木遮阳,之前都是沈老三一家在种,种了几年,原本开辟极好的一块地硬生生长出了许多杂草,得有一年时间都荒废,等着重新开垦,然后杂草翻到土地化成肥。
“要我说,咱俩就应该回去安心睡觉,大半夜的跑到地里做什么?”沈安宁自嘲地摇了摇头,“我看我也是紧张过头了……”
“嘘!”萧誉耳朵轻轻动了一下,立马爬起来把手捂在了沈安宁脸上,“有声音。”
沈安宁:“……”
她默默地抓着萧誉的手,往下移了一下,放在了嘴上,然后用气音说:“捂错地方了!”
“你知道就行!”
两个人原本就蹲在地头一边,正有影影绰绰的树影挡着,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里还有人。
不远处的路上,有人挑着两只桶出现,整个人身躯肥大,个头比萧誉还要高些,横向里却顶的上两个萧誉,往那儿一站,简直像是一座山。
沈安宁看这人有些眼熟,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忽的瞪大了眼睛。
萧誉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做了个口型:“你认识?”
沈安宁点了点头。
其实认识算不上,充其量也就是一面之缘,还不是她自己见的。
在沈老三家的饭桌上,当时饭菜丰盛异常,寻常根本见不到的荤菜摆了一桌子,就连凉菜都是凉拌猪头肉。
沈老三两夫妇挤眉弄眼,朝着某个人递眼神,最后把酒递到了她面前,说道:“安宁啊,你看你,今年也到及笄之年了,是时候成亲了。你爹娘走了以后,我跟你三叔见你无依无靠的,收留了你,但是到底不能吃我们两个一辈子不是?你看这……”
当时饭桌另一边坐着的人,宛如一座山一样,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沈安宁身上。
当时的沈安宁,牙齿哒哒哒敲个不停,身体抖如筛糠。
抬头时,对上了那张脸。
是那个屠户!
只见月光下,这人先是啐了一口,随即从桶里抄起一只瓢,浇在了地里。
他想把水泼到地里,然后让地里的花草全部烂根发脓,看起来就像是花疫病所致!
沈安宁当时就要往外冲,却被人按的死死的,一转头在看,身旁一个黑影已经窜了出去。
可怜那屠户,一瓢水刚下去,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当胸一脚踹倒在地上。
萧誉一脚踩在他的脖子上,距离脆弱的咽喉不过分寸,他气力极大,光是踩着,就让人有一种死神就在附近的危机感。
他怒喝一声:“你半夜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我……浇水啊。”
.
“我,我真的是冤枉的啊!官老爷,我不过是趁着夜晚凉快,想着给我的田地浇浇水!这也有错吗?”
县衙一堂的地面上,一个肥胖的身躯在蠕动着,看起来滑稽非常。
两侧都是拿着板子的精壮男人,大堂的桌后,坐着的正是已经换上了官服的萧誉,一旁站着一身鹅黄的娇俏少女。
听完了他的供述,萧誉喝道:“什么时候了还不说实话?你一个屠户哪里来的地?!”
“我帮别人干活不行啊?”那屠户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忽的想起来了什么,转而指着沈安宁,“官大人!您可千万别听着小娘们胡说八道!我是她男人,她家里婶子收了我的东西把她指给我的,她就等着把我送进去呢!官大人,这是我们的家务事,您插手我家的家事不太好吧?”
萧誉眼见着这个人不知道胡言乱语些什么,忍无可忍地一敲醒堂木:“我让你供述半夜去县衙接手的田里做什么?谁问你这些了?”
屠户一脸茫然:“官大人,这田地的地契上写着的可是沈家的名字,我好歹算是半个沈家人,来给自己家里的田里浇水有什么不对吗?”
“脸可真大,”沈安宁嗤笑出声,“谁收了你的东西,你去找谁啊,找我作甚?你那东西我可一分都没见着,况且我在县衙做差事的,我的田就是县衙的田!我自愿为了县衙把那二亩地捐了!”
沈安宁手指敲了敲萧誉肩膀:“那是你家的田了,你可以处理他了。”
萧誉好险当场笑出声,好在他还是忍住了继续审问:“乔老四,家住开洋巷九号,双亲去世,早几年因为买卖幼女坐牢,现在架阁库还有你的资料呐。你要知道,你四个时辰前出现的地方,踩过的泥土已经有人去调查了。你可以不承认,但是被我揪出来的话。”
萧誉身子往前靠了靠,语气一顿,看着乔屠户满脸的空白继续说道:“外面的刑房可还等着呐,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手底下人的拳头硬。”
沈安宁适时啧啧啧两声:“惨呐……你怕是不知道吧?县衙里这群人,你说他们什么都行,唯独在审人这一事上,手段可是多的很,等你变成血人的时候,不是你做的你也得承认了。”
一旁的小马趁着凡人看不到他,忍不住扶了扶额,眼看着外面一堂会审的时候来看热闹的群众,已经想象得到自己出门办案被砸烂果子的场景了。
这段话其实漏洞百出,如果一个县衙这么处理嘴硬的犯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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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这县衙里所有办的案也全都是冤假错案了。
其他的不知道,但是萧誉肯定不会这么干的,只不过有些时候,这也是一种刑讯手段。
只不过乔屠户这种人,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和县衙的人打交道,所以能被她唬住,跪在下面抖如筛糠,脸色发白,但是依然倔强,愤愤不平地喊着:“好啊!官老爷就是能压死人,大家伙儿听听!这不就是要抓我顶罪了吗?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收了什么好处……”
沈安宁耸耸肩,一副无赖样子:“没办法啊,乔屠夫,算你运气不好,你怕是还不知道,我已经端上了县衙的饭碗,你想要我下地狱,我只好快你一步了……把沈老三夫妇押上来!乔屠户有骨气,不说,但总有人骨头软的……”
“我说!我说……”
听到沈安宁要押沈老三夫妇上来,乔屠户最后的一丝气终于是也没了。
沈安宁抬手挥了挥,大概意思就是不用押人上来了。
于是乔屠户跪坐在地,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和沈老三一家的考量。
陈翠芳和他说,沈安宁如今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等她发达了,第一件事可不就是处理他们?
先下手为强,倒不如他们先下手,让沈安宁的药看起来没用了,这样她两头不是人,两头都不保她,一个父母双亲尽失的寡女,可不是随便拿捏?
听完他的交代,萧誉登时怒从心头起,恨不得站起来踹死这个畜生。
然而却被沈安宁抬手按住肩膀,她眯了眯眼看向乔屠户:“就这么简单?”
乔屠户点了点头。
沈安宁冷笑一声:“其实我唬你的,沈老三一家还在家里,我特意交代了有人站在他家门前守着,一只苍蝇都不许从他家飞出来。”
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押沈老三一家上来,只不过是以沈安宁对沈老三一家“死道友不死贫道”作风的了解,肯定会为了保住自己卖了所有人的。
这也不过是向乔屠户施压的手段。
乔屠户登时泄了气,沈安宁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乔云,妄图破坏县衙试验田,意图造成花疫病药没用的结果,其用心险恶,如果被其目的达到,后果不堪设想。诸位同僚,量刑什么的,我作为方方面面的受害者,建议从重处理。”
沈安宁一个眼神下去,大家就清楚了什么意思。
当朝律法没有管控到这么细致,各地方的量刑力度全看当地官府。
乔屠户这事做的不厚道,一但被他达成目的,损失的财产可不止沈安宁一个人的,于是在他被压下去时,群众的吐沫星子差点给他淹死。
沈安宁看完不禁感叹人民群众的力量真伟大。
萧誉坐在椅子上,一手翻阅昔日卷宗,一手似乎无意识地捏着沈安宁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指,问道:“你是不是忘了,乔屠户的供词里还有两个关键人物呢?”
“没忘呢,”沈安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出神,“只不过这种事情牵起萝卜带起土,不知道还有多少呢。我觉得,我们也要威慑一下其他类似的事情不是?”
萧誉笑了笑:“最近事情多,不好彻查,等事情过去了,旧的案子也该重新审审了。”
15. 第 15 章
此地民风如此,买卖幼女的,拿老婆孩子当赌资的,给自家孩子嫁娶死人的……
如此种种,都算是人家家事,日久天长地下来,人命似乎就是钱可以买得到的商品。
此前花村更穷些,这种风气就更浓了,直到萧誉上任,逛集的时候遇到有人在自己女儿头上插着草要卖的,当场给人抓了。
事后这人苦苦哀求,以一句“家事”妄图让萧誉放他一马,结果萧誉当场怒了,差点没在公堂上打出人命来。
再然后,集市上所有卖人口的,通通都过了一遍衙门,这风气才渐渐下去。
只不过演变成了另外一种形式。
.
“沈远山陈翠芳,报案人沈安宁说,你在她知晓且拒绝的情况下,给她定了亲事,你有什么好说?”公堂之上,萧誉看着下面的三个人。
沈安宁跪的乱七八糟,毫无惧意,另一边两个人则不同,听完萧誉所说,照例大喊冤屈。
听到那句“不能听信这妮子一面之词”的时候,沈安宁这才来了精神,当即一指她婶子的鼻子怒骂:“好你个陈翠芳!我拿你当婶母,你却收了人好处要把我往火坑里推。乔云都已经交代清楚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能不说,沈安宁这人演戏是有一套,萧誉甚至觉得她有点沉浸其中了,演着演着突然哀嚎一声“官大人替我做主”,给萧誉吓了一跳。
萧誉知道轮到自己出马了,当即一拍醒堂木,喝道:“罪妇陈翠芳!事到如今还不知罪,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把乔云押上来!”
半个时辰前才押下去的乔云又被人绑着抬上来,一看把自己害得这么惨的罪魁祸首,当时就怒从心头起,大吵着:“你们一家做局害我!陈翠芳,不是你说这个法子一定能让沈安宁失去所有靠山,任我摆布吗?”
围观群众闻言纷纷“嘘”声,其中还有知道内情的,在人群里说起来前因后果,从这寡女双亲去世,到陈翠芳给彼时未及笄的寡女指配婚事,再到指亲不成,终于不装了,想直接把寡女赶出去,把那两间房子和几亩田地占为己有。
一时之间,乔云觉得自己本可以安安静静当个屠户却被坑进了牢里,正气急败坏地骂;陈翠芳虽然理亏,但是这人向来不讲理,指着骂了回去,大喊着“你要是管得住你自己那二两肉,至于三天两头来?”;沈安宁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干嚎;看戏的则时不时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趁机卖上了瓜子。
堂下吵成一片,吵的萧誉脑子都疼,他重重一拍醒堂木:“安静!”
众人这才想起来这是一堂会审,登时安静如鸡。
沈安宁见浑水摸鱼没混过去,摸摸鼻子悻悻地跪在一边去了。
萧誉一指乔云:“你,把你所说的再说一次。”
乔云恨恨地看着陈翠芳,一五一十,添油加醋地又说了一次。
陈翠芳几次三番起来想骂,又被人按了下去。
那人正是小马,陈翠芳每次一动弹,他一根棍子就横过去了:“吵什么吵什么?到你说话了吗?”
等乔云说完,萧誉这才又问:“陈翠芳,你有什么辩解的?”
陈翠芳哼了一声:“官老爷,说到底,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就算沈安宁那小妮子不是我亲生的孩子,我没权利插手她的亲事,但这事好歹也是没成,没成也要定我的罪吗?”
萧誉吹茶水浮沫的动作一止,抬眼奇道:“陈翠芳,那是不是你现在去杀个人,那个人没死,本官也不能治你的罪了?我告诉你,除了这事,你联合乔云,妄图妨碍县衙做事,你也得去大牢给我蹲几天!”
乔云大喊道:“对,陈翠芳!你不光要把沈安宁那小娘们卖给我,你还告诉我把那个草浇死,沈安宁别说这个人,就是沈家的地和屋子也全都是我的!你还说沈安宁前几天出了个鬼主意,捞了许多钱,只要事办成了,全都是我的!”
沈安宁闻言爆起,县衙众人一个没看住,就让她冲到了乔云身边。
“你们居然敢算计我的钱?看我不打死你们!”
说话间,沈家夫妇和乔屠户已经挨了她好几下,现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萧誉看着捣乱不止的沈安宁,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当机立断吩咐道:“沈远山陈翠芳两人买卖幼女,意图谋害证据确凿,关到牢里半个月以示惩戒,与沈安宁商议罚款数目!乔云,多次犯法,屡教不改,先关进去,具体的再看!”
.
“沈安宁——!”
萧誉气势汹汹从二堂过来,沈安宁当即收回手。
“这桶茶已经很甜,不许再放糖了!”
沈安宁做坏事被抓包,默默地收回了抓着一把白糖的手。
一旁的桶也被劈手夺走。
“我就说,为什么最近的茶水甜的像糖水,合着是你在偷摸放糖。”
萧誉拎着桶大步往前走,沈安宁就在后面跟着,不住感叹:“没拉我入伙前,我干什么都是可以的,说什么事宜都由我全权负责,我一脚才踏进贼船,就发现我连茶叶水里放糖的资格都没有……”
“沈小娘子!”萧誉突然转身,沈安宁一个没刹住差点撞到他身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两天你借着上街置办水粉的名头,偷摸去买了两壶桂花酒,其中一壶还被给你打扫房间的赵大娘发现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安宁颇有些心虚,说话时底气也不足:“县衙也没说禁酒不是?”
“咳咳,”萧誉正色道,“我需要给你再说一下,我们县衙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官府,醉醺醺的出去办案,像话吗?”
沈安宁:“……”
萧誉哼了一声回身继续走:“况且你说说你,喝就喝呗,我也就不说你什么了,你居然还想偷偷摸摸问小厨房要锅,小厨房问你干什么用的,你跟他们说打火锅?!”
“怎么了?打火锅也不允许吗?”沈安宁不服气道。
萧誉很痛苦:“但是你能不能别放那么多辣椒?放了没地方处理也别浇我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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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你知道我院子里那棵树现在已经叶子卷边了吗?”
沈安宁:“……”
萧誉院子里那棵树足有三层楼高,每到夏日,树荫足以挡住半个院子,谁能想到,这树居然还是广东的?
“下次不允许了啊,”萧誉总结道,“况且自己打火锅多难吃啊,县衙的饭里头都没什么油水,留着钱出去吃一顿多好。”
沈安宁诡异地没搭话。
萧誉品咋出些不对来:“你不会自己偷摸出去吃过了吧?”
沈安宁没接话,忽的快走两步:“哎呦喂,小马都给驴车套好了?真勤快啊……”
“沈安宁!”萧誉的声音响彻县衙,“上次说着你请我吃饭!结果账都是我结的!我要找个时间,让你掏钱!”
门口的小马一脸不确定:“二当家的,你这是怎么惹着大当家的了?疯成这样?”
沈安宁耸耸肩:“谁知道呢,一大早上莫名其妙的自己就疯了。”
小马啧啧两声,接过萧誉手里的茶水桶,放到了驴车上,旁边还摆了一摞的小碗。
——今天是沈安宁铺下从县衙后花园移到田里的花草的第七天,村民们共同见证这药到底有用没用,对于大家来说都是大日子。
萧誉坐在驴车上也还是耿耿于怀,身子朝着沈安宁歪了一下,把手掌往自己嘴前一挡,低声道:“记得请我出去吃火锅。”
沈安宁伸了个懒腰,看起来有点困,随口道:“今天我这么大的日子,你不请我吃就算了,居然还问我要钱?”
“上次吃饭钱还是我掏的,就算是我请的,轮也该轮到你了。”
“好好好,给你点肉吃好不好?”沈安宁满脸慈爱,“先把脸转回去。”
萧誉达到了目的,终于满意了,从驴车上跳下去跟抓着驴绳子的那个人说:“去去去,你去其他车上坐会儿,我来拉着。”
那人“哦”了一声,转头就要坐萧誉方才的位置,被萧誉骂道:“那么多车没地方坐了是不是?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嘿,老大?”那人惊奇道,“你不是刚刚还在这里?”
萧誉抄起抽驴的鞭子:“别废话,再说一句我抽你!”
“我错了老大。”
沈安宁眼见着人嘻嘻哈哈跑走,上了他们前面的那个,拉驴的小马吵道:“别坐了滚开!这驴要被压死了!”
萧誉心情大好,嘴里哼着黄梅戏的调调,跑调都跑到他外婆家去了,实在是难听。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多卧龙凤雏。
花村村民早就在这儿等着了,沈安宁下车,看到自己田里的花长势正好,于是向大家展示道:“生长都很正常,这就说明我的药是有用的,这两天差不多也到了种花的时候了,大家没意见的话就可以准备种下去了。”
有几个人嘴唇翕张,看起来似乎有话要说,被沈安宁止住了。
沈安宁:“如果有人有意见的话,那你别种,我懒得跟你们多说。”
16. 第 16 章
土地生了病,治好了也就完事,沈安宁也想不通还能有什么好解释的,眼见下面没人说话,沈安宁满意了,从车上抄起锄头就要下地。
开玩笑,从沈老三家里收回来的地少说三四亩,各个都得重新整一次,还不等她下去,就被萧誉拽了回来:“说了你的地捐给县衙了,这我的。”
于是支椅子的支椅子,递茶水的递茶水,沈安宁被七手八脚地按在椅子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哭笑不得:“不是,真收归啊?我开玩笑的!”
萧誉充耳不闻,从车上拿了个帽子按在头上就开始干活了。
“诶,沈家娘子,我听说你们不是从南方讨了些花种子来?”
沈安宁喝着茶,耳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趴过来一个人,耳语的时候气吹在沈安宁耳朵上,搞得她痒痒的。
她回头小声道:“这我哪儿知道,我就是个做活的,正儿八经的事情都是我们老大管的,你想知道?等我给你喊!”
沈安宁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萧誉!有人找你!”
大婶本来只想抢占先机,但是和官府的人打交道倒是大可不必。
萧誉回头时,正见着沈安宁热情挽留:“罗大婶,怎么着?不问啦?我人都给你叫住了……真不问啊!”
然而大婶铁石心肠,拖着沈安宁的手执着地往回走。
沈安宁没法子只好放手,朝着萧誉无奈地耸了耸肩:“大概是突然不想问了。”
说完,她拿起手里的茶喝了一口,腿上还盖着不知道谁趁乱塞进来的话本子,看封面皮子上的字,大概是从萧誉那里顺来的。
茶水刚一入口,沈安宁皱着眉,拿起碗来看了一眼,不禁奇道:“怎么这么甜?”
另一边,萧誉仿佛长了顺风耳一般,头也不抬大喊:“都说了!别放那么多糖!”
沈安宁没管他,又喝了一口,悠哉悠哉地看起了话本子。
萧誉拍了拍手,说道:“朱老板给我花种子的时候,还给了一个新奇玩意儿,但说是一棵树,我寻思着,要不然种在你这儿?”
“行啊,不过我还是好奇什么新奇玩意儿?”
“说是叫山茶花,”萧誉说道,“我也没听说过,听说是南方多富商,有些人家里修个园子,喜欢在墙角种一些,图个新鲜,给我也带了些种子。”
沈安宁思索片刻,想起来自己从前似乎有见到过这种花。
喜欢温暖湿润的,不喜阳光,温度最好在15到25之间,尤其不能水给的太多了。
她顿了顿,接道:“可以呀,不过我寻思着鸡蛋别放在一个篮子里,留几颗种子在县衙也种点,让小马买几个大花盆。”
“得嘞!”
萧誉喜滋滋地从怀里掏出来个布包,打开之后里面又是几个小油纸包,打开其中一个,种子也寥寥无几,但是胜在纸包的数量足够。
他很宝贝地拿出了几颗种子,放进了土里,趁着沈安宁转身的功夫,他又迅速丢了其他的种子下去。
“萧誉!”
“啊?”萧誉急急把手往身后藏。
然而沈安宁根本没看他,只说:“要明儿个晌午我们去打火锅吧?带上大家一起?”
萧誉:“?”
他心说叫那帮吃不了细糠的猴干嘛?说好的请我吃饭呢?
然而不等他抗议,那帮猴各个都是顺风耳,早都听到了,立马嚎了起来,那热情的架势。
大有打倒萧誉,扶持沈安宁上位之势。
沈安宁则在一群人中间满脸无辜地看着萧誉。
“……”萧誉怒吼:“你都把话放在这儿了!我敢说个不字吗?!”
眼见他气冲冲把锄头一丢跑到了树荫里,沈安宁低头看了看茶水桶,寻思是不是糖放多了上火?
.
“就这儿了,”沈安宁带人来了一个小铺子前,满意道。
这铺子新开不久,最喜欢偷摸出来给自己加餐的几个年轻人都没吃过,一时间有点怀疑。
“沈小娘子,你不能是诓我们的吧?这样子哪儿像个好吃的?”
实在也怨不得他们不信任,这铺子极其简陋,房梁陈旧,木头上的漆掉的斑驳,看起来好像得了皮肤病的狗一般。
沈安宁做了个“请”的手势,彬彬有礼道:“爱吃吃,不吃滚。”
萧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荣获沈安宁的特殊关照:“你也滚。”
萧誉立马敛了笑容,朝着最开始问话的那个毛小子就是一脚:“爱吃吃不吃滚!由着你了?不爱吃火锅滚回去吃小厨房!”
随后他转头朝着沈安宁满脸谄媚:“我骂他呢。”
沈安宁翻了个惊天白眼,无语道:“戏精。”
萧誉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带着人往里走:“今儿沈小娘子请客做东,大家敞开了吃啊,我先给大家打个比方……掌柜的!牛羊猪肉各来十个!”
柜台后的小姑娘年岁不大,估计是来这里帮忙打杂赚钱的,看着和沈安宁岁数差不多,原本正扒拉着算盘,见人来了,一出手还相当阔绰,当即丢下算盘迎接客人,眼里闪烁着光,宛如一只狐狸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这姑娘明明处处都和沈安宁不同,五官长相没有一处相似,但萧誉心底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真像啊……
他想得失神,被不知死活的小马一撞,眼里全是揶揄:“老大不愧是县衙一枝花啊,出门吃个饭都不忘记盯着小姑娘看,我很鄙视你哦~”
萧誉忍无可忍给他也来了一脚:“胡说八道啥呢,掌柜的,记住这张脸,他点什么都换成小白菜。”
这边吵吵闹闹的,沈安宁从外头进来正赶上这几个人互掐,吵的简直要翻天。
沈安宁忍无可忍,心说也得亏了老板好脾气,换她来,早一人一棍子全打出去了。
“滚滚滚,我请客你们点什么!”沈安宁拎着两只漆黑坛子回来,放到了窗户旁的小桌上,随后客气地说道,“要三张桌子,每张桌子三盘牛羊猪肉,再加白菜两盘,生菜一盘。”
“得嘞~金凤快去备菜。本店还供应酒水,都是小店自己做的,可以给客人尝尝,”少女坐在柜台后面,笑的眉眼弯弯,拿着扇子轻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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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酒,“小本买卖,照理来说别家的酒不能进来的,但是小店刚开,下次可能就不能拿了。”
说罢,少女又一扭身子回后厨去了,只留下了一句话:“今儿让客人们尝尝我做的酒和饮料,白送的。”
气氛一时凝固,小马见势头不对,试探着问道:“沈小娘子,要是你不想在这儿,我们就换一家?”
沈安宁呼出了一口气:“不用,就这儿,掌柜的还饶了我们饮料呢。”
后厨传来声音:“客气。”
众人:“……”
坐上了桌,沈安宁和萧誉还有小马一桌,剩下的八个就坐在了另外两桌上。
热气腾腾的黄铜锅子很快就端了上来,几盘菜也陆陆续续上了桌,老板送的酒和饮料都是小坛子。
小马咋舌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这种规矩,又不是酒馆又不是茶楼,咋还管酒呢?”
“大概是老板也想做酒的生意吧,毕竟还挺赚钱的。”沈安宁给自己倒了一杯送来的酒,嘴里含了片刻突然“唔”了一声,“味道不错。话说回来……”
沈安宁突然用胳膊肘捅了萧誉一下,好奇问道:“你知不知道这间铺子租金大概多少啊?”
萧誉夹着一筷子肉,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这边地处繁华,位置显眼,估计不便宜。”
“呵,大手笔!”沈安宁不无羡慕地回头看了看那少女,正对上少女的视线,居然意外地也看出来几分羡慕。
沈安宁:“……”
她大概是熬夜熬狠了。
“何止呢,沈小娘子,你看啊,”小马小声道,“这姑娘身上的衣服首饰,无一不是好料子,她这一身,估计赶得上一般地方的铺子一年租金了!”
沈安宁更羡慕了。
看来投胎也是一门学问,穿越过来没穿到好人家,全得靠自己打拼了。
沈安宁想着,一边递了一坛子桂花酒在后面那桌:“喏,给你们的。”
在泼猴们立马要拥护她起义干翻萧誉自己当老大的呼声里,那坛酒被接了过去。
演技浮夸,看得出来和萧誉这人是一脉相承的了,就连在柜台上专心拨算盘的老板都忍不住皱了皱眉,想把这群人打出去的心思似乎都写在了脸上。
沈安宁转回头来,突然正色:“说起来,我打算今年我们也盘个铺子。花村的花我们辛辛苦苦种出来,全让别人把钱给赚了,越想我越觉得亏得慌,不如自己折腾。”
萧誉点点头:“原本我觉得你上次有投机取巧的成分,但是你居然真把花疫病治好了……不!我的意思是原本我觉得你搞了个花画出来已经很有天分了,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有更让我更眼前一亮的惊喜!”
小马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他嘴里叼着菜叶子,震惊地忘记了咀嚼,满脸悲愤:“老大!你居然背着我和二当家的暗度陈仓!你俩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背着我的!”
沈安宁扶额:“暗度陈仓不是这么用的……”
萧誉满脸慈爱:“小马呀,有些事情你知道太多了不好!”
沈安宁:“……”
17. 第 17 章
吃完了饭,沈安宁溜溜达达地没跟着大家一起走,拐过街角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铁匠铺子,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草纸哗啦一抖:“这个东西能做吗?”
铁匠看了一眼:“能倒是能,但是得给我说你要多大的?这上面的“刺儿”要多长。”
沈安宁大致看了一眼,双手围成一个圆形,道:“差不多这么大,刺儿大概四五……一寸便可!”
大概是沈安宁长相显小,看起来就像个黄毛丫头,铁匠师傅一边收了图纸一边也忍不住好奇:“小娘子,这东西我还没见过哩,干啥用的?”
沈安宁笑了笑:“没什么大用处。”
一个日后能不能用得到还两说的小玩意,只不过现在已经步入盛夏,确定了种下去的东西不会再感染花疫病毒,就只等着日头不这么毒辣的时候,再把花种子给种下去了。
这几日阳光太盛,幼苗太嫩,如果种下去还得顾着给它浇水,沈安宁太忙,顾不过来。
——她已经把要租的铺子看好了。
地处繁华,属于是黄金地段,租金自然也好看得很。
沈安宁还在纠结要不要租。
一来离花的成熟季还有些时候,现在先租了未免太浪费,但是她观察了几日,看这个铺子的人不止她一个,她怕错失了好机会。
二来……
这铺子实在是贵得很,足足十五贯钱,便是让她拿,也拿不出来。
沈安宁摸了摸已经明显扁了下去的荷包,止不住地有些焦虑。
前几日钱来的太容易,导致她都有点飘了,现在这事不知道靠不靠得住,她也不好意思找萧誉。
沈安宁在心里感叹:还是脸皮太薄了啊……
她摇了摇头,依依不舍地从店铺前走开了。
翌日一早,沈安宁卷了家里细软,挎着大包来了县衙门口,哐哐哐拍门未果,沈安宁索性抄起了衙鼓旁边的鼓槌,大力敲了下去。
在后花园里忙着鼓捣大花盆的众人一听,条件反射般丢下手里的活儿,一股儿全飞到了门口。
留下萧誉一个人留在原地目瞪口呆:“有冤案你们都跑了,留下我干活?!”
然而这帮人早跑没影了。
萧誉颇有怨气,料想着一大早能有什么案子,由着这几个人去吧,于是把手里的锄头铲子一丢,晃荡进自己屋子里打水洗手去了。
等他到一堂,往那儿一坐问道:“击鼓的人呢?有什么冤情带上来问问。”
“嗨,没有,沈小娘子来县衙没开门,敲门没人听到,就敲鼓了。”小马捋着袖子往后走,“走吧老大,花盆土还没装完呢……”
“等等!”萧誉一挥手,“沈安宁来了?”
小马满脸狐疑地看着他,萧誉乐颠颠地往甬道走去:“你们先去,我去慰问一下。”
可惜他还没走到寅宾馆门口,就被沈安宁轰了回来:“谁允许你随便进女孩儿房间的?!滚出去!”
萧誉摸着鼻子悻悻地出来了,被赶来门口看笑话的众人撞了个正着,顿时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大笑。
萧誉恼羞成怒道:“有你们什么事儿啊!活儿干完了吗?啊?你,你,还有你!”
几个机灵的跑得快,跑得慢的一人挨了一脚。
萧誉这才想起来,站在寅宾馆门口跟沈安宁汇报工作:“沈小娘子!你说让我们买几个大花盆已经买好了,两个花房按你的吩咐,放好了大小花盆和暖炉。”
“那就行,”沈安宁拍了拍手上的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对了,我得要两个暖炉,放在我的那个屋子里,我以后就搬到县衙住了。”
“哎呦喂,想开了呀,”萧誉说,“成,转头让人搬两个去,您想开了真是让我们这衙门蓬荜生辉!”
这人演技之浮夸,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翻白眼。
沈安宁打包了衣服和值钱的,屋子里的桌椅板凳一概留下放花盆,破旧铺盖卷起来烧了,寅宾馆有生活用的,其他的必需品都等着之后慢慢买齐。
二三堂之间空地上都是刨出来的土,后面回廊上摆着花盆,厨师抄着锅铲气得骂街,被进来的萧誉听了个正着,他郁闷道:“哎你说这老头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怎么三天两头就要找机会骂我呢?”
“也不一定,万一是对我有意见呢?你看我,次次来次次赶上,”沈安宁安慰他。
萧誉:“……”
沈安宁像个监工的,站在一旁,顶着一个大帽子,看着日头渐渐毒辣起来,慈爱道:“大家要不然休息一会儿吧?现在热起来了,别热着了。”
有些不讲究的大小伙子早把外衣脱了,要不是估计着有女眷在场,怕是早就光膀子了。
沈安宁啧啧两声,遗憾道:“穿这么严实……”
萧誉在她后面幽幽出声:“你说什么?”
沈安宁回头,正色道:“你怎么还在?”
“偷懒了,”萧誉懒道,“你那个花什么时候种?我看花村空着的地不多了。”
“早着呢,”沈安宁端着茶闲闲地看着叶边略卷的花树,“现在种下去,过两天热起来给热死了,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浇水?”
浇水还是有讲究的,不能正午日头正盛的时候浇,只能太阳落山,气温降下来的那段时间浇水。
沈安宁实在是懒得去。
现场人多嘴杂,稍微离的远些听人说话就模糊,萧誉上半身略微往前靠了靠,说话时正好在沈安宁耳边:“不用种多少吧?我记得你爹妈在的时候也就一亩多点的地。”
沈安宁也没觉得这姿势多怪异,就着这样说:“这不一样,谁会嫌钱多呢?看我爹妈拿着一亩地,我多吃亏呢。”
沈安宁低头吹了吹茶沫,喝了一口。
从萧誉的角度看去,少女眉眼低垂,无悲无喜,只不过莫名让人感觉她心情低落,内心某处也就突然软了下来。
“没事,这群傻小子就喜欢干活儿,赶明儿拉过去种地。”
一边的小马突然打了个喷嚏,心中无限感叹这种天都打喷嚏,估摸着要中暑了。
转头正要和萧誉说一句注意着点天气,结果正见沈安宁后背抵着萧誉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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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距离挨的极近,暧昧非常。
而沈小娘子似乎还无知无觉,专心致志地喝着茶。
“啊——”
萧誉抬眼看着原地尖叫的小马,登时觉得今天站在这儿晒太阳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个人身量很高,整个人穿着劲装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柄剑,剑刃处闪烁着的寒光让人忍不住胆颤。
此刻,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了一个无比明确的意思——你在狗叫什么?
小马突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于是别扭地转口道:“有虫子飞我胳膊上了。”
沈安宁:“……”
她把水杯顺手放在了萧誉手上:“我有点饿了,我去小厨房找点吃的。”
说完急急就走,背影似乎还带着些慌乱。
萧誉低头看着手里的茶碗,某一边还留着一块湿润的痕迹。
·
“老板,我要的东西做好了吗?”
下午,沈安宁来到了铁匠铺子,铁匠师傅就等着她了,拿起来桌上的一个东西,满意道:“您来看看,按照您要求做出来的,怎么样?”
沈安宁简直满眼放光,捧在手里不断看着:“不错不错,这就是我说的!”
只见这东西下面是一个圆饼状的实心铁制品,上面是钉子一样的东西,上端带着些尖锐。
就是沈安宁要的!
这玩意儿叫剑山,中式插花中常见的一种道具,一般在浅口的容器中使用,通常是将花枝扎在剑山的刺上,以此来达到固定的作用。
随后,剑山上要覆盖其他的材料,诸如白色小石块,将其掩埋,不至于裸露在外,让人看了觉得别扭。
因此可以在浅盘中创造水中孤岛的样子。
沈安宁满意极了,和老板说了一句:“那张草图不要丢,我回去试试,可以的话我还得要很多。”
她做的玩意儿小,虽然说需要仔细做,但到底没那么高的要求,所以价钱上也不很高,沈安宁爽快地把钱给了,带这个东西回到县衙的时候,惹的众人纷纷来围观。
沈安宁面对着一堆问题,只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沈安宁也在寻思什么花材能用来试试。
甬道旁边有荷花池,但是里面的荷花个头太大,寻常花枝用剑山属于画蛇添足。
沈安宁烦恼不已,忽听的外面有人喊叫,再看时屋里一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跑了。
出去看时,萧誉正拎着一只鸭子回来了:“嘿,看看这是什么!我让小厨房煮的时候多放水和盐巴,放心,有哥一口肉吃,就有你们一口汤喝!”
小马泪眼汪汪地看着那只死鸭子:“老大你真的能吃得完吗?吃完了多长胖啊,老大你现在就是完美的体型,再胖了可不行,我愿意给你分担……”
全院二十来号人,看样子一个都是这么为他考虑的。
萧誉把死鸭子护在怀里:“不用不用,哥一把年纪是时候长胖了,你看隔壁的张富户,多有富态啊……滚开啊!口水掉我鸭子上了!”
18. 第 18 章
沈安宁嘴角抽了抽。
隔壁张富户,在整个县城里头都是算得上名儿的,体态和朱老板有的一拼,沈安宁脑子里把萧誉的头和张富户的身子拼了一下,效果十分的瞎眼。
萧誉转头看到了人群外的沈安宁,拿着鸭子朝她晃了晃:“沈小娘子,吃鸭子么?”
沈安宁抽搐似的笑了笑:“不了。”
“别客气嘛,待会儿我就去找点泥巴做个叫花鸭。”
小马在一边鬼哭狼嚎:“说好的汤呢?”
萧誉转头安慰:“待会儿我把鸭骨头拿去河里看能不能捞到鱼,给你做个鱼塘。”
说完不顾身后一众人苦苦哀求,三两步跨上了台阶不见人影。
沈安宁坐在椅子上,继续思考着这剑山要怎么用起来。
一旁的小马偷偷跟到了小厨房,被萧誉看到,顺手指使道:“来的正好,去给我揪两片荷叶来。”
“待会儿再说,”小马一脸八卦,“老大,你该不会真喜欢沈小娘子吧?”
萧誉转头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哎,你俩上午靠那么近,我可都看到了。”小马恨铁不成钢,“你俩男未婚女未嫁,你要喜欢人家就说呀,要不喜欢,老大你就离人家远点,别败坏了人家名声。”
萧誉此前从未想到这一层,经小马这么一说,这才发觉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对味。
要说喜欢吧,萧誉心里别别扭扭总觉得好像没到,但要真设想有哪一天沈安宁说马上要成婚了,他好像也气不顺。
眼见着他榆木脑袋不开窍,小马气急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实话跟你说了,这些天我一出街,老有人打听沈小娘子在我们一群糙汉子间混着,坊间风言风语多的很,我堵得住一个人的嘴,可堵不住这么多人。”
萧誉抹好了泥巴拍拍手:“那能怎么办?把传言坐实了?咱不做那种挟恩图报的人,下次再有人说,就告诉他们,县衙又不是和尚庙,洒扫做饭的多的是女人,还有新来的仵作不也是?老背后嚼人舌根子做什么。”
“行。”
沈安宁在花村虽然还是“那个沈家孤女”,但在县城可谓是声名远扬,因着她,倒有许多能人异士纷纷来,险些要把县衙门槛踏破。
小马走了以后,萧誉倒拽了根草叼在嘴里,开始寻思着他说的话。
要说男婚女嫁这档子事,那是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情相悦了才是,不过沈家两个他知道的,他自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倒是只看自己心意。
他倒是无所谓的,毕竟事务多得很,到现在了宅子也没有置办,只有县衙的县令内宅,娶了谁也免不得委屈人家。
——这点来看,沈安宁倒和他差不多,谁也委屈不着谁。
但关键是他不知道沈安宁这么想的,他第一次关注到这个人,也是当日沈安宁报官,说家里婶子要抢占她的屋子,当时沈安宁就和他说了,她不嫁人。
萧誉:“……”
她说她不成亲?
那意思岂不是就是说,她压根没什么心思?
萧誉:“……”
他有一瞬间觉得他就是傻子。
想通了个中关节,他倒放松了许多,只不过心尖尖上酸得很,也不知道是在气什么。
捡了根树枝,就那么闲闲地扒拉着鸭子,直等得覆在上面的那一层木炭彻底变成了灰白色,随着风一吹就四散开来。
萧誉这才勉强打起了精神,伸手把土疙瘩扒拉了出来,晾凉了才敲开那层土壳子。
鸭子烤得全身油亮亮的,人家都说叫花鸡就要手抓着吃才香。
他昂起头,朝前面吼:“沈安宁!过来吃东西!”
日头沉了下去,沈安宁听到声音,这才发现她确实是有些饿了,往后走的时候路过一二堂中间的院子,看到小马宛如堤坝挡着洪水一样的众人:“别去啊!老大又没叫你!他心里早就把我们抛弃了!你们还要去做什么?你们是他的狗吗?!”
人群中当即传出了几声狗叫。
沈安宁:“……”
她快步走过了二堂,直奔小厨房后面。
萧誉惊奇不已:“你居然能找到,我还寻思着要不要再叫叫呢。”
沈安宁手疾眼快扯下来一根鸭腿,埋头苦吃片刻后只剩了鸭骨头吐在地上。
“你要是再不吃,小马可就挡不住了。”
萧誉:“……”
诶,说起来小马……
沈安宁不知道这个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只知道她催完了以后,这个人不但没有快点吃,反而形同痴呆,疑似脑子坏掉了。
沈安宁又扯了一根翅膀,三下五除二啃完,忙中还不忘点评:“要是能加卤汁先卤一下就更好了。”
估计能和绝味七分像了。
萧誉顺嘴道:“挑吧你,有的吃就不错了,不乐意吃的话出去喊其他人来吃。”
沈安宁默不作声,又扯了一块鸡肚子。
两个人蹲着埋头苦吃的样子未免太奇怪,萧誉没话找话:“对了,听说你找城里铁匠打了个什么小玩意儿?”
沈安宁“嗯”了一声:“之后我想开店,我寻思瓶花毫无新意,估计大家都看腻了,我得找点新的创意,要不然如何能把生意做得下去呢?”
这东西萧誉不懂,他也明智地选择了不插手,只是说道:“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那当然。”
嚼了两口鸭子腿,萧誉味同嚼蜡,什么也没尝出来,心里像是有人那羽毛在挠一样,他试探地问道:“哎,说起来,沈安宁你也及笄了吧?”
沈安宁转头一脸莫名其妙,仿佛把心里想法写在了脸上。
——这又是在放什么屁?
“哦,是这样的,沈安宁小姐,因为你家里面没有个主事儿的,你本人又在县衙挂职,所以想给你说亲的人,把帖子全送在了我桌上,出于考虑,我给你挑了几个条件尚可的,问问你的想法。”
“我没想法,我还小着呢,眼下地要种,药要配,新的花要学着怎么卖出去,忙得很。”沈安宁头也不抬道,“你帮我全推了吧。”
萧誉松了口气,主动把自己的鸭腿也塞到了她手里。
然后在沈安宁不明所以的目光里喜滋滋地啃起了鸭屁股。
在他哼着小曲回内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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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的时候,沈安宁找到了小马,问道:“你们县令受什么刺激了?怎么今天怪怪的?”
小马目光复杂:“不知道。”
沈安宁嘴里念念叨叨的:“该不是上火了吧?”
次日,萧誉去架库阁整理往日卷宗,预备着把一些旧案重审的时候,看到里面白瓷小壶里面满满当当装着水,配套的还有一个白瓷小杯。
里面今天跟着他一起翻卷宗的小马早已经开始按年份整理了,一看就是这人的水。
萧誉酸溜溜地揶揄道:“你怎么喝水用这种杯子?一口一杯能喝出来什么?”
小马回头:“老大,这是沈小娘子给你的,她说天热别上火了,问小厨房要了冰糖给你泡水喝。”
“……”萧誉灵活地把口风给变了:“我就喜欢一口一口慢慢喝,喝太快了跟给猪饮水有什么区别?”
说完他就美滋滋坐下了,一旁的小马把最早的那个案子卷宗递给了他。
自打上次乔屠户非说自己是沈家人开始,萧誉就觉查到了此地的冤假错案绝非只有这一桩。
他能这么心安理得地走这个空子,就说明往常遇到这种事情都是糊弄过去的。
也就是亏的沈安宁命好,自己是个不吃亏的,背后还有人给她做主,再往前走,这么好命的还能有几个?
今天萧誉就是要肃清一下本地的不正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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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什么卖闺女?官老爷!你们不能给他抓走啊!孩子他爸一走,我和孩子可咋办呀?呜呜呜你们放开他呀……”
“什么冤假错案?当年审的时候怎么没说是什么冤假错案?到如今又来说这些?哦……我懂了,是你们这些当官的没了油水,想坑害我们老百姓是吧?我告诉你们,没门!”
“啷个说我不是自愿嘞?当年是当年,现在我跟我家这口子过得好着嘞!现在离咯娃娃从小莫得爹,你们莫想蒙我。”
半个月下来,冤假错案没翻几个,反倒是参与这次的人遭了不少殃,几乎走到当年报案的那几户门前,都免不得挨一通骂,更有脾气火爆的直接上手了的也有。
萧誉百思不得其解:“不应该啊,冤假错案不是我来拨乱反正的吗?”
小马擦着身上的烂白菜,反倒是均匀地涂抹在了身上,刺激的腥臭味刺激得人脑子一激灵。他麻木道:“老大,我觉得吧,这错案是要错一辈子了。”
他们也问了那几户人周围的邻居。
——“什么?你说那两口子?哎哟官老爷,我跟你们说,刚刚成亲那会儿子大闹特闹的,每日都听着桌椅板凳哐哐哐哐被砸的声音,饭碗茶具更是一月得换好几套……啧啧。”
“夫妻哪有隔夜仇啊,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我跟你们说啊,这买回来的媳妇啊,就是面团子,多敲打敲打才能好好过日子。”
“什么官司?嗨,现在俩人孩子都要上学堂了,现在让人家两个人再去打官司,可不是害人嘛嗨。”
歪理论是一套接着一套,小事磋磨着众人再也没了耐心去翻案了。
适逢沈安宁挑着锄头回来,一见他们挑了挑眉:“怎么着?有几个案子能翻?”
19. 第 19 章
“不说那些了,你的花怎么样了?”
沈安宁最近早出晚归全泡在地里,皮肤黑了一个度,县衙众人都忙着跟着萧誉到处跑,也没空帮她。
沈安宁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好得很,统共就那么一点……说起来后花园的花也长得不错,有那么几株看起来马上要开花了,我寻思着……”
话音未落,大门处传来了嗵嗵嗵的鼓声。
.
“我原是扬州人士,家道中落后来京城投奔亲戚的,不曾想半路遇到好心人家留我歇脚,吃完饭就昏昏沉沉睡得不省人事,再一睁眼……”
一堂内,一女子哭的梨花带雨。
而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沈安宁当即反应过来了——这是拐卖!
见其他人迟迟不语,沈安宁开口问道:“这位姑娘,那你的诉求是什么?”
女子顿了一下。
沈安宁继续引导:“你是想要我们怎么帮你?是要救你出来,自立门户?还是把那家人抓起来以示惩戒,或者说是送你去京城寻亲?”
女子闻言,抓着她的手,宛如遇到了救命稻草:“我来这里已经有五六年了,早不知道母亲说的那家亲戚还在不在,这几年我一直被关在屋子里,不能随处走动,没有安身立命的法子……如果可以,我想和那口子分开,然后求各位老爷给我找个容身之所。”
“这……”
沈安宁回头看了萧誉一眼。
这个人颇为棘手,虽说他们最近确实是在翻陈年旧案,但那些到底是之前报过官的,这个人却奇怪得很。
簿子上没有她的名字,只是作为夫家的一个媳妇,冠了夫家的姓,叫做聂氏,登记在册。
萧誉把话头接过来,问了几个问题:“你当时可曾带了什么人一起?有没有什么人或者物件能证明你确实嫁人并非本意?”
这女子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
沈安宁蹙眉。
这倒是实在是难搞,如果那家人咬死了这女子他们不是买来的,而是娶来的,确实不好搞。
萧誉身后悬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指节曲起挡在嘴前,眉头蹙起。
这个人长相很标致,属于是剑眉星目的类型,思考的时候,总让人觉得有些压迫感。
沈安宁吩咐了人给她安顿下去,就在寅宾馆,随后又让所有人在事情想出眉目之前,都不许把人在这里的消息声张出去。
安顿好了之后,沈安宁这才问道:“怎么说?”
萧誉摇了摇头:“没想好。”
不过奇怪的是,全县衙上下严阵以待了好几天,结果不光没人上县衙来报官说家里走失了人,就连街上打听的都没有。
沈安宁那日路过了这女子房间,也是房门紧闭。
“笃笃笃”
“谁啊?”
沈安宁应声:“我。”
片刻后,门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了女人的脸。
沈安宁问道:“方便我来坐坐吗?”
话已经说出来,女人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沈安宁就坐在桌后,正对着床榻,而女人坐在塌上。
沈安宁最近皮肤晒得黑,不想穿鲜艳颜色的衣裙,就新买了一身浅灰色的,头发依旧是扎成了麻花辫子,灰色的布条穿梭在其中。
她手里拿着女人给她倒的水,问道:“说起来,姐姐,我们前几天去走访,发现大部分人都生了孩子,你也有吗?”
她脸小眼睛大,看起来就像个没长开的小丫头,倒是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女人也就没了戒备心,吸了吸鼻子勉强笑道:“哪儿能呢?他们买我可不就是为了孩子?我也是运气好,早些年坐船的时候不小心掉下了水,寒冬腊月,虽说南方温暖,但到底是冬天,落下了病根。”
沈安宁又问道:“既然这样,他们没有又把你卖走吗?”
“没有,我骗他们说是受了劳累,身子坏了,养养就能好,骗了他们六年,前几天他们终于是觉查到了不对,商量着再把我卖走,我这才跑了的。”
沈安宁啧啧两声,啐道:“真不是个东西。”
这几天县衙全都死守着这家人,就看他们有什么动作,萧誉也让人时不时去各个市集里头逛着,一但看到有人买卖幼女就抓起来。
所有的行动都没有透露分毫,因此没人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沈安宁就充当了知心妹妹的角色,在女人身边套话。
沈安宁唉声叹气,总觉得自己来县衙就是上了贼船。
说好的她来养老的呢?
喝着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女人:“对了,姐姐,你叫什么?”
女人像是好久没有听到这个问题了,稍稍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我叫苏灵。”
.
“苏灵那个贱蹄子!居然敢跑!”一户挂着红绸布的大门前,有个妇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恶狠狠地骂着,转头看到了居然有人把她斥巨资买来的大红绸缎花给挂歪了,登时气愤地指着骂道,“哎!你怎么做的活儿?挂歪了看不出来吗?我可告诉你们,这是我们聂家的大喜事,要是给我搞砸了,工钱一分钱都没有!”
被她骂的人各个脸色铁青,然而妇人并不在意,只跟身边的年轻人说:“可怜了我的儿,娶了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回来,白白浪费好几年光阴……你放心,妈这次都给你答应好了!大户人家里的外室,生过了孩子的,肯定没问题!”
被她捧着脸的年轻人面相痴傻,不管妇人说什么,都只会楞楞地点头。
两个人商量着事情,也不避着人,丝毫没有注意到阴影处,有一个穿着粗麻布衣服的人影悄然从后门溜了出去。
“真是见了鬼了,这破地方。”萧誉一边挥手赶着蚊子,见小马过来,登时怒从心头起张嘴就要骂,被小马打住了。
“老大,这家人确实存在买卖人口的问题,只不过……”
萧誉看着他一脸便秘似的表情,疑惑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家人买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外室。”
萧誉:“……”
按照当朝律法,妾室买卖都是不违法的,强行要插手反倒是理亏。
这么说来的话,万一那个聂氏也是别人家里的外室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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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出来的,县衙可真就是接了个烫手山芋在手里。
萧誉:“她说她是哪里人?”
“扬州的啊。”
“扬州……”萧誉眯着眼看了看聂家,“扬州好地方啊。”
当天晚上,萧誉将这县里出现了拐卖人口的事情报了上去,连带着从苏灵嘴里刮出来的所有消息一起。
虽说外室买卖不犯法,但是对于拐卖人口的处罚力度相当可观。
不出意外的话,层层往下查,扬州那边估计很快就会把苏灵这一家子查到底。
三天后,扬州确定了苏灵此人真实存在,并且离开的时间都和女人的口供对得上。
上面处理得很快,略过了萧誉,直接把聂家一家提了连夜审问。
“哎,处理得还怪快的。”
县衙办公三堂会审的时候允许群众围观,萧誉和沈安宁就溜了出来,站在人群外面。
沈安宁捏着瓜子,一脸的幸灾乐祸,身子稍稍后仰靠在萧誉身上:“哎,听说这家人的红绸缎都没撤下去呐,真有钱啊。”
萧誉脑子里突然想起来小马的话。
——“要不喜欢,老大你就离人家远点,别败坏了人家名声。”
随即如触电一样地退了半步,沈安宁被他一闪,也莫名其妙的。
萧誉佯装无事:“确实是,这家人儿子是个傻的,不好娶亲,所以才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吧。”
沈安宁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奇道:“你的耳朵很红,你很热么?”
一句话下去,萧誉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放在锅里的虾子,浑身上下都轰地爆发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是有点。”
“那我们走吧,”沈安宁转身道,“这也没什么好看的,证据确凿,估计是没跑了。听说京城新开了一家冰粉店,我们去尝尝。”
萧誉由她拽着走了,今日有大案子,在京城如冷水入油锅,满条街上都是人。
沈安宁颇为新奇:“嚯,上次来都没看到这种样子啊。”
被萧誉把脑袋拧正了:“看路,小心被绊倒了。”
沈安宁:“……”
冰粉店人也很多,桌椅是没了,沈安宁要了两碗挤了出来,塞了一碗在萧誉手里:“人还怪多的。”
萧誉低头看了眼一碗的花花绿绿。
一旁的沈安宁吃得呼噜噜的,根本没工夫看他。
吃完了才有空说:“不错,就是冰有些少。”
萧誉慢吞吞拿起了勺子:“吃这么快,冰块多了怕不是要卡嗓子。”
沈安宁嘻嘻笑着:“对了,我想开个学堂,你帮我物色一个场地呗。”
旁边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听起来应该是呛到了。
“你开什么学堂?”萧誉好不容易咳完,也是骇的不清,“你上过几年学啊,就开学堂?”
“谁说我要教人念书啊。”
萧誉突然灵光一闪:“你是要做鲜花的学堂?”
“嗯哼,”沈安宁道,“我都想好了,在花开之前就把学堂开起来,我们要赶在鲜花贩子之前,把鲜花都留在我们自己手里。”
20. 第 20 章
萧誉动作很快,正巧花村有一座废弃的屋子,原先是个书房,可惜先生受不了没学生没钱的日子,跑了。
那屋子一年一年地荒废,萧誉曾经几次想着把那个学校捡起来,但可惜大家念书的意向不大,也就歇了心思。
新学堂开的那天,门口围了一大群人,奈何不认字,只好偷摸问沈安宁:“沈小娘子,你们这个是做啥的?”
沈安宁正指挥着搬桌椅:“开学堂呗。”
罗大婶啧啧道:“这得花多少银子……”
学堂里多年荒废,屋顶也漏了,屋子里也全是吹进来的杂草树枝,县衙出钱修缮一番,让人来打扫干净,桌椅板凳倒是好说,捡捡破烂也能用。
沈安宁得意地准备接受夸奖,哪曾想罗大婶的下一句话是:“不如给俺们分了。”
“……”沈安宁:“学堂开了是教大家加工鲜花的,不强求大家来学,不乐意的随意哈。”
说完她也不等罗大婶再开口,转头进了学堂的门:“给我留张大桌,我要用的!”
一边接过苏灵递过来的茶,一边叹道:“土真多呐,这得是多久没用啊?”
“谁知道呢,来来回回撒着水扫了三次,还这样,”一旁苏灵说道。
苏灵自打那事儿过了以后,也不打算寻亲,也不打算成亲,就留在了县衙里做些洒扫煮饭的活儿,虽说俸禄算不上多,但好歹管吃住,自己花钱的地方少,日子也算滋润。
往茶水里搁一些往年晾的干桂花也是她的主意。
沈安宁品着满嘴的桂花香,虽说没她之前喝的那么桂花味道浓郁,但到底也是别出心裁了。
苏灵在一旁念叨着,下次能切点梨丢进去跟茶一起煮煮看。
沈安宁懒得管,坐着看话本子。
话本子讲的是七仙女和董永,刚看到仙女下凡,门外有人喊道:“沈小娘子,都收拾妥当了,我们回吧!”
“行。”
一下午的时间里这群傻大个已经帮她把那两间破屋子也给打扫了,地里农活也干了,沈安宁被抢走锄头的时候无奈笑骂:“说好了啊,给我干活我不给工钱,全是打白工。”
小马也笑着回:“这哪儿能啊,反正闲着也没事情,那小学堂我们几个大男人塞进去动都动不了。”
沈安宁干不上什么活,也就心安理得地歇着了。
到县衙的时候,小厨房正做好了饭,饿了一天的众人看到饭简直就像是狼看到了肉,厨师在洪流中无力抵抗,被推搡到了一边。
仔细看的话,厨师眼里还有些许的自豪。
沈安宁环顾一圈,问厨师道:“诶,萧誉呢?”
“嗨,谁知道呢……”厨师直接把碗塞到她手里,“吃饭,别管他。”
沈安宁:“……”
她一下午零嘴吃多了,现在一点都不饿,于是把碗一搁:“我不饿,先放着吧。”
随后在厨师“别呀!这饭冷了不好吃!”的挽留里踏进了县令内宅。
厨师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萧誉果然在这儿琢磨那个花,门口那一株种在大花盆里的山茶花被他挪了进来,前些日子看到的几朵刚开的花莫名其妙消失了。
沈安宁踏进门问他:“你干嘛呢?”
“来得正好!”萧誉把她拽到了凳子上,然后捧出了一本书,献宝似的给她看。
书页里夹着两朵山茶花,大红色的花朵被压的七零八落,花萼也没去除,就那么夹进书里,上面还散落着点点诡异的黄色。
沈安宁:“……这是什么?”
萧誉满意道:“压花啊,是不是很有天赋?”
沈安宁嘴角一抽:“是啊,我开课的时候你得来,失去你这么有天分的学生我会很难过的。”
萧誉对沈安宁的阴阳怪气浑然不觉,甚至觉得沈安宁这是在看好他。
如果他能长条尾巴,估计已经把这块地面都扫干净了。
沈安宁叹了口气:“你这几天就在忙这个?”
“不然呢?我看你做的那些花挺有意思的,我也学一下。”
“别学了,先吃饭吧。”
萧誉满意地丢下压花走了。
沈安宁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惨不忍睹的花,心里暗想:是这个人对不起你,下辈子你做个木棉花砸他脸上吧。
再出门时,萧誉已经吹开牛了。
“你都不知道!沈小娘子夸我了!她说我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难得一见的天才!她看到我压的花,当即惊为天人!立马要收我为徒……不,拜我为师!我百般拒绝,但奈何沈小娘子心意已决,我实在是没办法。”
说着,他叹着气摇了摇头。
路过的沈安宁:“……”
小马忽略了这个人胡乱用的成语,提取了重点问道:“沈小娘子……她真这么说的?”
“当然了!”萧誉自得道,“我还能编故事骗你们不成?你们老大我,什么时候有做不成的事情呢?哈哈哈哈哈……”
小马一回头,看着石化在门口的沈安宁。
“……”沈安宁满脸麻木:“对,是我说的,我脑子路过县令内宅的时候被门夹了一下,突然就胡言乱语了。”
萧誉倒是很受用,筷子一点:“快点来吃饭啊,今儿小厨房开恩,加了一道鸡腿。”
小厨房给她留了一份,特地放在了一边,几个人怕饭凉了,放在了抽屉里。
沈安宁端着这碗饭,奈何真吃不下去,刚一张嘴就被打断了。
萧誉端着碗肩膀靠着她的肩膀,低声说道:“你也不想看着大厨发疯吧?”
自打沈安宁来了县衙,小厨房众人就仿佛找到了知音。
一向喜欢搞一些小创新的小厨房有了沈安宁之后简直如虎添翼!
就连草莓炒鸡蛋都创造出来了,被没看清误以为是西红柿炒鸡蛋的萧誉吃了一口,当场硬在原地,小马一声“不好啦!老大要死了!”,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抬出去,直奔县城小餐馆。
至此之后,沈安宁仿佛打开了某种机关,把自己高中食堂见过的所有菜系都来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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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折磨得众人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正常的菜,简直感动,众人虽不解小厨房哪来这么多新奇点子,但从其行事作风中可以看出,小厨房对沈安宁可谓是宠爱有加,哪次沈安宁没来吃饭,大厨总是要疯一疯的,受害者毋庸置疑还是萧誉。
因此,苦了沈安宁也苦不得自己。
萧誉把她按在凳子上,直到那碗饭见了底这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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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货季来临前七天,沈安宁叫人把大伙儿乐意学的都喊到了学堂,乌泱泱也站了一大群,她满意道:“我们的花马上就要收获了,这次我们不做花画,改做别的。”
——她要做的,正是插花。
插花在她那个时代,可谓是流传深远,中式插花自成一派,但是在这个地方,插花却好像从未发展过一样,花贩子卖的花她大致看过。
只能说,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沈安宁打算,不光要发展中式插花,国外的规则式也要一起用上。
至于这脱贫第一步,当然是帮助这些村民们在思想上先走出“那一步”,时时刻刻都想着把花卖出去就好,由着别人进行最简单的处理和加工,这样子永远都富不起来。
“别人拿着我们的花,却能赚到比我们多的钱,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们掌握了技术!”
中年人和老年人似懂非懂,反倒是小孩子反应的快,立马有稚嫩声音接话道:“我们也要学会他们的技术!”
沈安宁欣慰地看了那边一眼:“不,我们要有我们自己的技术,比他们的技术还要好!”
“这……这咋可能嘛。”
“让我一个老太婆学这些……我可学不来,都是年轻人的玩意儿……”
“我觉得吧,我们不用学也能活下去……”
沈安宁对这样的情形早有预料,立马道:“各位且听我一言!我们掌握自己的技术不是多一条活命的法子,而是我们必须要这样做!”
她神情严肃下来,面上不带一丝笑,抬眸扫视着全场的人。
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佝偻着背,因为常年做苦力活,两腿围城了一个“o”字型;有青年和中年人,穿着磨出毛边、打着布丁的粗麻布衣裳;也有幼子,早过了认字的年纪,却依旧大字不识得一箩筐,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出来。
“这几年,花贩子来收花,价钱压的越来越低,就是吃准了我们如果不卖给他们,这些花就要烂在手里,连饭都要吃不起了。前几个月,花疫病严重,我们村里,有几户家里还有余钱还有存粮?”
听她细数着,不少人都低下了脑袋。
但是不够,远远不够。
给他们的刺激不够刻骨铭心,他们就不会做出改变。
沈安宁继续道:“大家难道就愿意在自己老年的时候,迫于生计还要起来干活?难道就愿意让自己家孩子读不上书,跟你们一样,干这些活,然后一辈子都在为了生计一天都不敢休息?”
台下小马捂脸痛苦:“沈小娘子这样说,真的不会被人打么?”
21. 第 21 章
一日下来,大多数人都说“观望观望”,实际上沈安宁心里清楚得很。
一来还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二来,这群人还是不信她。
沈安宁也不急,只是说,等到了那天,可以找个人来跟着她,做个见证人,要是真能赚钱,再由大家决定来不来学。
众人回到了县衙,暮色四合,小厨房招呼着吃饭。
沈安宁不饿,说了一嘴就回了房间。
屋子里地上摆着几个坛子,里面装着的都是一些蓝绿色的东西。
——也就是这儿没有硅胶,要不然她也不至于自己创新。
制作干花,不是只有压花这一种,更有立体干花,可以制作出永不枯萎的花束。
只不过相应维修成本也会更高,不过那些都是后话,沈安宁只需要有这么个新点子,能够把花卖出去。
沈安宁小心翼翼地从袖袋里拿出来一支山茶花——萧誉不知道发什么疯,压花压上瘾了,沈安宁不好意思打击他的自信心,于是只好偷摸地摘两朵来实验。
她将粉末现在小坛子里铺了一层,随后将花放进去,仔细地一点点铺粉末,尽量保持了花的形状。
随后她把坛子推进了床底下。
制造这东西很容易,但是难点在于如何最大限度地保留鲜花的颜色和形态。
——这是一个即使在她那个年代依旧被人所研究的课题。
几天之后,山茶花明艳如刚从树头摘下来,坛子里的粉末由蓝绿色变成了深蓝色,被沈安宁拿出去晒了。
她拨动着山茶花,心里盘算着再多试试其他的花。
同样的材料和方法对不同种类的花,效果存在细微差异。
要想知道效果怎么样,只能等鲜花成熟了以后试验。
好在那一天没有让她等太久。
田里种的花成熟季不一样,早的在九月份就已经可以采摘了,晚的则要拖到冬天。
沈安宁拿着唐菖蒲回来的时候,其他人刚侦破了一起入室抢劫案,脸上都带着疲乏。
也不知道萧誉是什么怪物,这种时候仍神采奕奕,两步跨上台阶:“听说你最近在捣鼓花儿呢,有什么新的进展?”
他问问题的时候眼睛亮亮的,站在台阶上仰头看着人,像是一头小兽。
沈安宁只说了两个字:“保密。”
“切,我也不想听!”萧誉抬手,手里拎着一只兔子,“吃东西吃东西。”
沈安宁:“对了,第一批鲜花已经到收获季了,我打算立马把学堂开起来。”
萧誉把兔子丢到小马身上:“拿去小厨房烤了,我跟沈小娘子聊聊。”
说完他也不管沈安宁夹杂着“你干嘛”的谩骂,抓起人胳膊就往花厅走去。
花厅里早早摆上了炭火盆子,架子都收拾整齐,还摆了一张桌椅,窗户上糊了新的白纸。
“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法子了?”萧誉隐隐带着些兴奋道,“我跟你说,压花我真的炉火纯青了。”
沈安宁想了想,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只香囊,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些蓝绿色的块状东西。
“这个。”沈安宁正色,指尖拨动着这东西,“它可以把植物里的水都吸出来,就像压花一样,做出来的效果就像是刚长出来的鲜花。”
干燥花在她那个时代,都发展了不过百年,现在这种技术更是闻所未闻。
萧誉颇有兴趣地拿起来看了看:“也是药?”
“算不上,”沈安宁道,“只不过是用它把水吸出来,花里面少了的东西也只有水,不像是花疫病的药。”
“鲜花马上成熟,京城里的花贩子已经在路上了,明天是时候开学堂了,要不然再晚些,早都被卖出去了。”萧誉又想起来什么,解开自己的荷包,“对了,这个月你的工钱……”
沈安宁笑得眉眼弯弯,按住了荷包:“不用了,县令大人,我最近忙死了,眼见着入了秋,日渐寒冷,我还没有御寒的秋衣,再加上卖花也要摊子,还得辛苦县令给我看顾着些,至于多出来的……算工钱。”
“哟,姐带我赚钱,那我自然是感恩不尽,就是不知道能有什么奖励?”
沈安宁心情极好,敲了敲桌子:“奖励你赚钱,还不高兴么?”
“我想要沈小娘子心悦我,行不行?”萧誉的眸子里,满是某种野心。
窗外月光如练,不远处池塘里,夏日蜻蜓飞舞轻点水面,泛起阵阵涟漪,惊扰了荷花。
几月来各自忙碌,萧誉自问一直拿沈安宁当妹子看,然而眼看着媒婆子四处打听沈安宁,不知原因的不爽让他找不到原因。
只不过以为是一群酒囊饭袋觊觎他家大白菜,因此愤怒,然而当沈安宁那双眸子里照出他的影子。
他所有的建筑顷刻间崩塌,山洪海啸覆没过后成一滩深水,脑子里的念头只有一个——他想让沈安宁永远都这样看他。
然而只是想想,他也只敢想想。
但是他承认他卑劣,他私心里,无比希望沈安宁在想到成亲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或许是窗外月光太明亮,蛊惑了他的心智,邪念肆意而生,终于脱口而出。
看着沈安宁像是被吓到一样怔愣在原地,他收了满身的压迫感,笑着一弹茶杯:“开玩笑的,你去做吧,明日你点几个人跟着你去。”
照往常,沈安宁肯定要问他为什么不去。
然而今天却像是受惊了一样,匆匆应了声好转身就走。
看着沈安宁慌乱到近乎是在逃离的背影,萧誉一颗心沉入了水底。
沈安宁处理问题向来条理清晰,能拉她入伙,萧誉都觉得是自己趁火打劫了,要说能力,他自问不如沈安宁,因此面对沈安宁是,星子望着月亮。
翌日一早,沈安宁叫了四个人跟她一起走。
天色刚蒙蒙亮,众人套驴车的时候都是睡眼惺忪。
小马一脸生无可恋地问到:“沈小娘子,我们一定要这么早么?”
沈安宁抱着花丢在了车上:“当然,再晚一点日头上来,大家就要从地里回来了,这个时候正好!”
每年春季栽种或者秋季收割,正午时分总是热得很,农人们总要早早出去,在家过午,等凉快了再出去,即便如此,依然会被晒得脸色通红,伴随着中暑的症状。
沈安宁今天要茶水的时候,还特地嘱咐了小厨房放点冰块,多带几只碗。
小马像是梦游一样地做活,突然开口:“对了,沈小娘子,不跟老大说一声吗?”
沈安宁手指一颤。
“老大昨儿个在路上见了一个长得好看的小花,还挖了一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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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家养着,等结了种子送你呢。”
“不了吧,晚上就回来了,”沈安宁眸子低垂着,看不清情绪,只糊弄道,“也不知道其他人绑好了没,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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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昔日学堂的最前面,先生传道授业的地方,此刻正摆着三盆花。
一盆是浅口盘子和荷花,盘子口往回收了一下,带着些白玉一样的润泽,花样和字都是小巧秀丽的,上面的小荷花倒是歪歪斜斜俏皮得很,荷花和盘子中间有白色小石子当着,看不清其中的玄机。
一盆规整得很,像是半个球倒扣在花瓶上,只不过大小有别,颜色又艳丽,散落着些许白色的小花,在一片红中显出些清丽。
最后一盆则常见得很,只不过瓶子比寻常见的口子更大了些,花枝寥寥却多了几分韵味。
沈安宁拍拍手,示意大家看这三盆花:“大家请看!这是我做出的三种插花,也是大家将要学习的。”
有个不见外的小媳妇操着大嗓门说:“沈小娘子,俺没读过书听不懂你说的,你只要说这能挣钱,都跟着你干就是了!”
沈安宁欣慰地看她一眼:“挣钱是肯定的,而且对我们来说,只要挣得比往年多,就都是好事。”
人群里,陈翠芳愤愤地翻了个白眼,几个月不见,她的肚子越发大了,简直就像是个吹起来的皮球。
她拍了拍沈远山肩膀:“你乐意听你听着吧,我要回了。”
自打上次事情败露了,两个人被关在县衙的牢里实实在在坐了十五天,沈远山越发畏畏缩缩了,不仔细看的话,哪里能看得出这人还不到知天命之年?
沈安宁在台上说道:“京城的花贩子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们插的花我们也能插的出来,只不过我们要插一些他们不会的花,不然我们卖的路子没他们那么多,最后免不得还是要把鲜花卖给他们。”
她的花确实很有新意,但是面临着一个新的问题——有新意和有市场是两码事,谁也不能保证就能卖的好。
为了打消人们的顾虑,沈安宁说:“那就请花村出一位信得过的证人跟着我做一天生意,眼见为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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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花咯~好看的鲜花~客官来看看吗?”
沈安宁铺了一张床单,面前摆满了插着花的瓶瓶罐罐,自己则坐在后面,左右护法分别是花村的老头村长和萧誉。
他们做生意的摊子选在了一家胭脂铺子前,沈安宁是个油嘴滑舌的,见了老板一顿甜言蜜语,还非得塞给人家一个瓶花摆在店子里。
她送的是一盆开得正艳的芍药,插花用的中式插花法,摆在角落里又不显冷落,也不至于太夺目。
于是老板欣然允了他们在这里摆摊子。
沈安宁的想法其实是来买胭脂水粉的都是女子,女子自古更能欣赏美丽的东西,因此插花的受众几乎都是女子,选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她穿着萧誉给她带回来的秋衣,是极其喜庆的红色,领口和袖口带着一圈兔子毛,出门前她还满脸担忧地问了依稀萧誉:“红色会不会很显我黑?”
地里干活的皮肤自然比不上娇养的皮肤,萧誉上下看了两眼,说道:“不会,红色显得人有精神。”
于是沈安宁就穿着这一身出来了,前前后后忙着,像是一朵艳丽的凤凰花。
22. 第 22 章
做生意,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就像今天,显然就是人和没到,三个人在摊子前蹲了一整天,毫无收获,午饭沈安宁买了七块猪油饼。
老人家消化不好,沈安宁就分了一块,剩下的一人三块吃了。
沈安宁吃得香,但村长却愁死了。
“沈小娘子,今天都没开张,你看这……哎。”
沈安宁觑了他一眼:“你急什么?别给我说什么晦气的。”
她也烦得很,眼见着落日熔金,暮色四合,花都带了点蔫吧,还是一盆都没卖出去。
萧誉:“我突然想起来,咱们忽悠朱老板买花画的时候,是不是说这这是京城贵女都喜爱的?”
“你想做什么?”沈安宁说,“不管你想什么也先省省,我不可能还没自己开张就先和姓朱的合作。“
萧誉正气凛然道:“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只是在想,我们为什么不能说这是南方时兴的插花样式,京城里还没兴起来的?”
沈安宁脑子突然开了窍,和萧誉对视时,眼睛里都多了些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狡黠。
第二天,一种神奇的插花出现的消息在京城里如同长了翅膀的鸟,众人都想看看这南方时兴的瓶花究竟长什么样子。
沈安宁站在花摊子面前吆喝:“是的,我们的插花师傅就是从苏杭来的,大家不要挤,各类花都是一百文钱!”
“……这么贵……好几月……”
“……不行不行,太……”
沈安宁也不慌,继续说道:“一百文钱带着所有的容器,假如花枯萎了,各位也可以继续带着瓶子来小摊,下次收钱去除所有的容器费用!”
喊贵的声音还是有。
沈安宁置之不理,从桌上下来了——桌子是借的后面胭脂铺子的。
本来嘛,京城花贩子也不比她便宜多少,而且带着容器押金还要更贵,沈安宁又不傻,本来就是为了把花贩子的钱也赚到手里,要价太低,不如要饭!
一上午,倒也陆陆续续地有人买了几盆,沈安宁踹了村长马扎一脚:“收钱去,让你当大爷来了?”
村长如梦初醒,忙前后张罗着去了,沈安宁看着他接过钱时颤抖的手,忍不住哂笑,好在这人忙着做生意,没听到。
沈安宁嗑着瓜子,身子一歪,在萧誉耳边说:“瞧见没有,让他看看我的法子到底有多赚钱,自然心甘情愿来替我宣传。”
“是,你最聪明,”萧誉说,“先说说你那铺子还盘不盘?”
沈安宁一听就萎了,恶狠狠地说:“大好日子别逼我扇你!”
说完她袖子一甩,把烂摊子丢下自己溜出了外面,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一只油纸包:“嘿,椰汁糕!”
萧誉伸手要拿,被她拍来:“滚滚滚,我要拿来下酒的。”
她怀里护着糕点,小气的很。
“诶,小娘子,话说回来,我们要去哪儿找你们?该不会是唬人的吧?”
正给了钱要拿花的一个妇人突然问道。
沈安宁一愣,敲了敲自己脑子:“嗨,你瞧我这记性。往后我们摆摊都在这块,换了铺子跟大伙儿说,要是找不到我,就去清水县县衙找他,拿去报官!”
妇人半信半疑地接了。
萧誉问道:“所以为什么你骗人,要拿我去报官?”
沈安宁糊弄道:“嗨,找到你不就找到我了么?都一样的……哎,一百文,花您拿好了。”
剩下不多几盆时,沈安宁眼珠子一转,说道:“这几盆浅口的别卖了,留着我有用。”
说罢,她抱起来一盆,转身进了胭脂铺子:“姐姐……”
不多时,摊子上的那几盆花全进了胭脂铺子。
沈安宁笑着倚靠在柜台上:“姐姐,你看我们这几个穷光蛋,知道您这地方金贵,我们也给不起租金,拿这几盆花抵了吧。”
柜台后的女人正往嘴上涂着胭脂:“甭想!拿几盆卖剩下的花就想收买我啊。”
“哎呀,这不是没开张的时候,怕给您染了晦气,等到开张了又事情繁多,耽误了。”沈安宁声音软了下来,“姐姐,你看你,生的这么美,讲话却这么让人难过。”
女人笑骂:“就你嘴甜!得,门口你们摆摊去吧,不过我可说好,摆今天摊就得给我送几天花儿。”
“行,姐姐你那瓶瓶罐罐别给我扔了啊,我都有用呢。”
干花贩子这一行,确实暴利得很,刨去容器和自家花材人工,一盆花净赚七十多文。
这一天拿的花全是沈安宁的,赚的钱自然也是她拿着大头,于是她做东,请两个人在京城馆子里吃饭。
一进店,她轻车熟路先点了两坛子酒,随后才问道:“你们吃什么,自己叫。”
等酒上来,沈安宁从怀里掏出来早已经凉了的椰汁糕,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村长见她心情尚好,颤颤巍巍地问:“沈家娘子,我们出来摆摊,日日都能卖这么多。”
沈安宁一碗酒下肚,浑身发热,没回他,只是忽的推开了窗。
窗外一条河,上面飘着无数河灯,沿途都是做生意的人,汇聚成了一条光河。
沈安宁看着下面:“京城百物皆贵,居大不易【1】,下面这些人,都是一人养活一家老小,卖的不过都是些小玩意儿。”
光河一路延伸,向前,隐没,尽头处似有歌声,快活的嬉笑声一并传来,京城的白天落幕了,更繁华的黑夜只是揭开了隐隐一角。
“既然我们能一天赚够一年的米钱,也就不在乎哪一日生意不好了。”
京城里每日都有人开了铺子,也有人经营不善倒闭,有人一日暴富,就有人一日散尽千金一无所有。
沈安宁看着,眸子里映出来野心。
.
第二日,在村长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日头还没到最高处,全村都知道沈安宁一天赚了一年的钱,因此学堂里,早早就人满为患。
沈安宁也懒得给他们再打兴奋剂,只说了每天分一半的花出来,由她教过一次之后,各家自己赶工,酉时一到,将各家制成的花都送到这里,由县衙的人统一收走。
容器价格不菲,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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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由沈安宁提供,但并不白给,算钱的时候要刨去容器,并且容器如果打破,需照价赔偿。
除此之外,沈安宁要他们一成的利润。
话音刚落,学堂里一片寂静。
沈安宁道:“一成利我不会让,各位如果有意见需要提早说出来,毕竟卖花的钱也会先过我手,免得之后不好看了不是?”
在一片沉默中,村长最先站出来表态:“我接受沈小娘子的条件。”
沈安宁微微笑了一下。
村长继续说:“我昨天看过了,即便沈小娘子拿了那一成,一盆花我们也能赚六十多文,放在之前,这是想都不敢想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一合计,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啊!
往年,一到秋天收获季,除了鲜花,他们还得上山寻蘑菇晒干了卖出去来补贴家用,即便如此,日子也紧巴巴的。
但是如果按沈安宁的方法来,即便一天只做10盆,每日都按两盆卖不出去的来看,也有五百文左右!
更何况京城里富贾无数,假如入得了他们的眼,这个数字还会再往上窜一窜。
思及此,越来越多的人表态。
沈安宁满意极了——这样下去,她很快就能雇人去经营,自己只需要躺着赚钱了。
当天下午,沈安宁都泡在了学堂里,苏灵留下来陪着她,其余人都有事情,只说晚上来接她俩。
申时,萧誉带着一筐东西来了,看样子颇有些分量,秋日里居然也能给人累出一身汗。
沈安宁翻了一块帕子:“来,擦擦汗。”
转头接过筐子,扯着往学堂里走,进去后哐哐哐拍了拍桌子:“诸位请看,这叫剑山……”
门外,萧誉捏着帕子一角绣着血红色的山茶花失神。
苏灵惴惴不安地看着山茶花:“县令,是我绣的花不好吗?”
“没有,挺好的,”萧誉木着脸收起帕子,从自己袖袋里摸了一块白帕子擦了擦脸,边擦边大步跨进了门,“我说茶在哪儿呢?渴死我了。”
戌时,县衙的小驴车来了,沈安宁忍无可忍,踹了萧誉一脚:“你能不能有点表率作用!”
萧誉抬眼看她:“我岂非足够有表率?”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去抬花?”
萧誉:“……”
对峙片刻,他败下阵来,拍了拍身上的点心渣,抖抖话本子,吊儿郎当地出门,隔着老远也能听到他的大嗓门:“哥来了,小马滚开,怎么能跟你哥抢活儿干?哎,哥也不想干活儿,奈何你沈小娘子看不下去,非逼着我来……”
小马一脸惊疑,悄声快速说:“我没问你啊老大。”
沈安宁:“……”
报复,这绝逼是报复。
萧誉嚎了一晚上,沈安宁突然想起来之前网上刷到的段子——
一只比格一边拆家一边哀嚎,主人叫苦不迭,在网上疯狂寻找下家。
沈安宁勉强共情些许。
萧誉嚎半天自觉无趣,默默闭上了嘴靠了过来,悄声问:“你为什么都不理我?”
23. 第 23 章
沈安宁恨不得学网上那些比格犬的主人,往他头上来一下。
但她也只能想想,沉默片刻后,她开口道:“说起来,你年龄也该娶亲了吧?”
萧誉大手一挥,指向了县城的方向:“别了吧,人家一看我这条件,早都吓跑了,况且沈小娘子,你知道我心悦你……”
沈安宁刚要张嘴,被他打断道:“你不用感觉为难,但是你也别把我往外推……推不开我的。”
两人相顾无言。
前面牵驴的小马疯狂对着同僚比口型:“什么情况?明天我不会被灭口吧?”
他嗓门天生大,穿到萧誉的耳朵里。
这人本来就烦,听到他哔哔就更烦了,啧了一声,小马应声闭嘴。
沈安宁在想事情。
花村主要的花还是香石竹,也就是康乃馨,这花一年到头都能开花,产量大的很,所以后世将其列入四大鲜切花。
沈安宁打算着收获的花一半现卖了,一半则拿去制成干花,做立体花。
她在思考大量地制作干花可行度到底多高。
第二天,去卖花的只剩萧誉和老村长两人了,萧誉学着沈安宁的样子给胭脂铺子老板送了几盆花,又把前一日的容器收了回来。
而沈安宁则回了花村,带着足足两桶的蓝绿色粉末。
如今她虽位不高权不重,但说话到底还是得听着,因此即便众人不解,也依旧照她说的做去了。
一坛子最多放三朵,慢慢铺,尽可能保留花的形状,等到七日后,取出来第一批,晾干粉末,同时第二批也开始干燥,等干燥好了之后,第一批的粉末也就晒干了,如此循环往复。
除此之外,她还教了众人压花。
上次时间太赶,她教得潦草,实际上正儿八经的压花,压出来后薄如纸,却是层层叠叠,极具有鲜活失态,配合以绿叶压花,则可以呈现出花团锦簇的景象。
颜色艳丽不朽,姿态鲜活,耗时费力,价格自然也不菲。
沈安宁说:“我们的花如此处理之后,只要保存得当,便可以永远不枯,因此价钱定的再高,也会有人来买,如此一来,我们的瓶插花也可以稍微粗糙一些,再将普通民众作为我们的客人,最大限度避免了花材浪费。”
她说得神,但村民们自然是不信的。
笑话,即便她沈安宁再怎么厉害,还能硬生生给那么大一朵花,压成纸片片?
真当他们是三岁小儿!
沈安宁也不急,毕竟这东西确实听起来就玄乎,她只是朝着门一抬手:“大家,我说过在这里,来去自如,没有人问你原因的,我乐意教什么是我的事情,你学不学我也不管,如果觉得我说的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就是浪费时间,走就是了。”
她次次都如此威胁,但不得不说,这一招确实管用。
沈安宁满意了,只示范一次手法,其余的,也都交给他们自己做,家家户户把粉末分下去,她也不多管,只潜心做起了生意。
瓶花生意做的红火,其中暴利大家都看在眼里,往常光着屁股满山疯跑的孩子不过几天都送进了学堂,有的人拿着钱攒着,生怕是镜花水月一场梦,也有的人钱一到手,里面翻新了旧屋子,置办了新衣裳。
还只是本地,生意都这么好,免不得遭人记恨,却总也仿不出来门道。
但也有人来求合作。
那日已经是入了冬,正落着雪,沈安宁穿着一身深蓝色兔子毛滚边的衣裙,罩着同色的披风,手里揣着萧誉置办的汤婆子,正坐在自家铺子前,晒着暖融融的阳光,眯眼看着面前红火的人群。
她自己的花儿卖出去,全是自个儿的钱,还有县衙发给她的工钱,村民那里的一成利她分了一半给萧誉。
除此以外,置办了木炭、衣裳、厚床褥,余下的钱居然还剩不少。
可惜的是之前看中的铺子租了出去,胭脂铺子对面正好有铺子要出租,位置绝佳,价格略贵,沈安宁一口气要租五年,砍了砍价,当天就定下来了。
掌柜的走的时候捧着钱笑得见牙不见眼,沈安宁也像这样坐着送他走。
萧誉那时候拿了一包热乎的糕点贴在她脸上:“置办了铺子,还剩钱么?”
沈安宁叹了口气:“如果光吃馒头,那还是够的。”
萧誉笑着说她财迷。
实际上他也穷了。
攒了这么多年,在京城好位置买了一座宅子,老是老了些,但好歹宽敞,有两座院子隔开,算是方便了两个人来做生意,沈安宁住里院,萧誉就在外院,县衙众人来送花的时候,直接进了外院,免得尴尬。
朱老板就是这时候来的,沈安宁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懒洋洋地笑道:“朱老板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我这儿地方还没收拾开,也没茶水,要不然您改日?”
萧誉突然从屋里冲出来,拽着她的摇椅一转,水灵灵地让她背对着这里。
沈安宁疑惑地探出脑袋来看。
“嗨,小丫头片子不懂事,您别跟她计较。”萧誉说,“小店还没开始营业,脏的很,您要不介意,咱们就换个地方说话。”
沈安宁又把身子转回去。
早在入冬以前,他们就想到了朱老板大概是得上门一趟。
要合作也不是不行,但是沈安宁想要朱老板从她这里进货的时候,比寻常价钱多五成。
确实是有些狮子大开口,但是一来,朱老板只能看得到他们生意红火,不知道其实他们每日都有卖不出去的大批损耗;二来,这商贾带着她的东西南下,不知道卖的要多贵,其中利益难以想象,所以说现在多砍他一刀也算不得什么。
只不过免不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地配合。
果然——
“什么?!沈小娘子你这就不仁义了吧?一盆花,你给别人卖就是一百文,给我就要三百文?”
沈安宁瘫在椅子上,神情恹恹地看着手指尖上那一点红,语气不耐烦道:“朱老板,你也晓得,我们第一年搞这种,吃我们这一套的人还是少,不说别的,现在花村的人每天都等我这儿带钱回去养家糊口呢。说实话,我沈安宁做生意,一次供给你的货我几天也能赚的回来,要不是我们认识,外头的人我高低要五百文了。”
朱老板还想着再吹吹风,正当这时,在外头给他们买点心的萧誉回来了。
姓朱的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萧誉跟他交情深一点,看样子也颇为为难。
他劝沈安宁道:“沈小娘子,做生意要仁义啊,咱们今年的花画,可全仰仗朱老板吃下了那么多,咱们才有钱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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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之后你喝的茶可都是朱老板给的……”
沈安宁摆摆手:“一码归一码,朱老板的恩情我记得。”
萧誉继续苦口婆心地劝:“沈小娘子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原价给了吧。”
“面子?”沈安宁奇道,“你有什么面子,我怎么不知道?”
“这可真是……”朱老板翻出来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看不出来,萧大人原来也惧内。”
“惧内?”
几月以来,沈安宁与萧誉总是相伴着,京城最不缺的就是风月轶事,于是就有好事的把他俩谣言传出去了。
两人忙着干活,都没听过这些风言风语,此刻骤然被人造谣到了眼前,朱老板歪打正着正顺了萧誉心思。
萧誉一手抄起一块桂花糖糕塞到沈安宁手里,一手揽着朱老板坐下,畅聊惧内一事。
朱老板也是个好事儿的,有个词叫扬州瘦马,由此可见南下之后,风俗产业何其发达!
要说起惧内,朱老板或许不懂,但你要说风月,那可有的说。
朱老板:“要说起二位,现在可是比那梁山伯与祝英台更登对儿的!我在进京之前就听说过你们的事情,可谓是感天动地啊!”
沈安宁一脸麻木。
听这人话风,听的全是谣言吧。
萧誉:“实不相瞒,虽然我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但估计全是假的,虽然我属意沈小娘子!已经做好了再过几年就从县衙辞官去庙里替她祷告的准备……”
沈安宁:“……”
放弃吧,庙里不要这种六根不净的。
朱老板大张着嘴,似乎没想到这种发展。
萧誉:“这样吧!朱老板你都祝我成功了,不让你点利不太好,我做主!饶你一半,我们只要一百五十文了!”
然而朱老板眼珠子咕噜噜两头转了转,把萧誉拽到一边,悄声问:“你说的话能做主吗?”
“朱兄你放心,沈小娘子通情达理!”萧誉一边转头朝着沈安宁扯出来一个笑,“你说是吧!”
眼见着沈安宁没反驳,朱老板又跟萧誉说了一句什么,两个人似乎都满意了。
“朱老板你慢走哟!记得你说的话哟!!”萧誉站在路边尽力挥手,眼看着金光闪闪的轿子走远。
沈安宁肉疼道:“早知道就该多宰他一点了,这人看起来比我有钱多了。”
萧誉站在一边,眸子里早没了那股子发疯的劲儿,目光沉沉地看着马车隐没的方向:“很快就没了。”
沈安宁:“何出此言?”
“你不懂吧,南方的茶叶供货商不知道为什么,断了和他的生意往来,这时候他正急着找其他发财的路子呢,毕竟手底下那么多嘴等着他吃饭呢……”萧誉说,“但我们不一样,我们会越来越有钱的。”
这句话对沈安宁很受用,她捂着热乎乎的汤婆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最后跟他说了什么?”
“额……”萧誉犹豫片刻,“他说,他手底下养着笔杆子,专门写风月话本子的,问我要不要,可以白给我写两本。”
沈安宁:“……”
萧誉:“你知道的,我也不想要,但是话都放出去了,不要岂不是打我的脸?下次给你写你想要的!回家回家,喝茶喝多了我好晕。”
24. 第 24 章
他们生意好,日日门庭若市,热闹非凡,所以说能给朱老板的花并不多,好在朱老板也不太在意,反而有些窃喜:“正好,这瓶花我带去南方也不好卖,路途遥远还颠簸,南下以后,天老爷,我都不敢想得有多狼藉。”
难得是个艳阳天,店里人早早把门口那一块积雪扫开,此刻雪堆上顶着一个雪球,雪球上有两颗黑色旗子和一根胡萝卜,头顶一只木桶。
正是个憨态可掬的雪人。
沈安宁温着酒,给朱老板倒了一杯,就这么看着雪人慢悠悠道:“说起来,我又做了一些新的玩意儿……”
她话就顿在这儿,朱老板这人爱财如命,必定着急得很。
果然——
“哎哟,沈小娘子,您又做了什么出来?实不相瞒,上次您给我的花画在我们那块卖得可好了!就等您出新玩意儿呢!”
沈安宁抿了一口酒:“不急。”
朱老板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沈安宁早把这姓朱的祖上三倍都查清楚了。
这人家里发迹也就是上一辈的事儿,他妈常年在海上讨生活,一次带着一些茶叶,奇迹般地飘了过来,不知道怎么搞的,一路北上来了京城。
好品质的茶叶在哪儿都是硬通货。
由此,她赚到了第一桶金,不得不说这是个深谋远虑的女人,这钱她全拿来买了一艘新的船,一艘终于有甲板和货舱的船。
发迹后,到了朱老板这一辈,早已经背靠大树好乘凉了,因此垄断了南方的茶叶行业。
这胖子是个认钱不认人的,沈安宁不会重蹈覆辙。
“技术不成熟,产量还不确定呢,”沈安宁眼眸低垂,“等有机会了,我们肯定合作啊。”
两人就像是旧友重聚一样,然而心里想的什么,怕是只有自己知道了。
荔枝酒带着果香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入口第一瞬间,能感觉到的只有舌尖弥漫到舌根的麻。
“掌柜!我们花卖没了!”
沈安宁转头看了一眼,道:“哎呀,这可真不巧,花儿还在我宅子里呢。朱老板,失陪一会儿……小瑜……”
朱老板忙把她按住:“不用招待我了,时候差不多,我也该回去了。”
“那您慢走。”
沈安宁站在店门口没动,看着那肥硕身躯消失在了街角。
内心无限感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上次还得她和萧誉低声下气请喝茶,好话说尽,想办法和这人合作,而今却什么都不做,这人反倒是殷勤得很。
除了他,还有往年那些压价买花的花贩子,也像是苍蝇一样围在她的花店旁边。
有些烦,但是沈安宁倒也没多反感,这不也正说明了她的法子确实好么?
“姑娘,天气冷,披件斗篷吧。”
苏灵拎着一件红色兔毛边的衣服出来。
几个月下来,这姑娘脸上早不见初来时的柔弱之感了,面皮红润,身子上也长了些肉,不见人时一般都在做事情,料理得也好。
往常有些事情全是男人做的,纰漏百出,由她来做之后,方方面面都变得完善了。
沈安宁心思一动,问道:“苏灵,你想学插花和干花吗?”
苏灵:“?”
.
第一批干花和压花已经做好,沈安宁早把剩下的加工方法也教给了大家。
如果这是沈安宁撒下去的种子,那么现在已经到了收获的时候。
沈安宁把店子交给了苏灵打理,自己坐着驴车回了花村。
彼时,学堂里堆满了画框和干花花枝,沈安宁去的时候简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多亏了有个机灵的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她才有路能去监工。
萧誉坐在沈安宁一般用的大桌前,面前排着两对,一个一个登记名字和作品,过一个,入库一个。
这是沈安宁第一次见他写字。
笔锋凌厉,字迹娟秀,其严谨规矩与他本人简直天地之别。
沈安宁忍不住鼓了鼓掌:“写得真不错?”
萧誉原地开屏:“那当然,好歹是正儿八经考上来的。”
他埋头奋笔疾书时忽的一顿,在下一行写了三个字——
沈安宁,随后再后面跟着,花画若干,干花若干。
随后抬头调笑道:“认得这是什么字吗?”
沈安宁看着这几个字,一时间不知道是说他幼稚,还是夸他有趣,只得无奈道:“不认得,你先登记你的。”
萧誉直接撂挑子,把笔塞到了小马手里。
一脸懵的小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就已经在凳子上坐着了。
面前的耳背大爷喊着:“什么?俺不识字儿啊!大声点!!”
小马:“……”
“你做什么?”沈安宁一脸莫名其妙地被萧誉推出了屋子。
“有好东西给你看看!”萧誉说道。
只见学堂前面的土已经被人翻出来一行,里面似乎撒了什么东西。
萧誉说:“这里撒了一行蝴蝶花。”
虽然没什么做成干花的价值,但是种在学堂门口,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萧誉难得腼腆:“今天让人把花厅里开了的花全收了下来,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给路边野花也带回去了,我看那蝴蝶花结了种子,就顺手撒下去了。”
沈安宁心思微微一动,说道:“来年我们可以多种几种。”
萧誉点了点头:“说起来,店里还好吧?”
“都好,要论做生意,我不比你差。”沈安宁揣着汤婆子,看着脚边滚了一圈泥的衣裙边角,皱了皱眉:“早知道就该换件衣裳,这一套怪贵的……”
萧誉也低头看了看:“无妨,等回去了我给你洗。”
沈安宁求之不得,忙不迭应承下来。
“对,今天你叔婶家也送了花来,我大概看了一眼,质量实在不过关,都有带着斑的……”萧誉小声说,“还有前几天,插的花也是粗糙得很,不是剑山还在外面露着,就是花稀疏宛如秃头。”
这样的质量,是肯定不过关的,然而问题也就是这个。
这夫妻二人只看到了别人拿钱比他们多,却看不到他们的作品也是差劲得很,每每到了分钱的时候,陈翠芳总是仗着自己有孕在身这群人不敢对她动手,每次都纠缠许久,实在是凡人。
沈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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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猜得到他的未尽之言,转头看向了屋子里一角。
一个顶着大肚子的妇人,手里放着些钱,正数落着面前佝偻着背的男人。
仿佛是感受到了目光,她转头与沈安宁对视上了,转头数落得更狠了,声音也不收敛着,沈安宁听得清清楚楚。
“沈老三,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啊?你儿子都要出生了,家里家徒四壁一无所有的,拿什么养你儿子?一样的活儿,大家做的数目都一样,就你拿钱少……”
一旁路过的罗大婶听到此,先是极快速地偷瞥了沈安宁一眼,随后转头拽了拽陈翠芳衣角劝道:“别吵了,转头被人听到了不好……”
沈安宁回头,满脸麻木:“不用理她,该怎么就怎么,不用包庇,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就是了,东西我提供,抽成我也不要了,让他们自个儿卖去。”
她声音同样大得很:“往后所有人都这样,想不要我抽抽成,就自个儿想法子卖去,是赚是亏都与我无关。”
沈安宁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披风,看着面前的好风光。
“记好了没,记好了准备走吧。”沈安宁恹恹的,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连着声音都因为倦意染上了一丝娇嗔的意味。
萧誉心下一软,转头一看,两条长龙甚至拐了一拐。
“没事,我们可以先带个驴车回去。”
萧誉说干就干,很快装满了一个驴车,拉着转头就走。
回县衙的时候,天色已黑,县衙冷冷清清之后二堂后有人声。
萧誉一进门就喊了一声:“来个人牵驴啊!”
虽说只有一个人,但喊出了热闹非凡的架势。
沈安宁早就困了,没理他鬼哭狼嚎,抬腿就往寅宾馆走去,被萧誉拽住:“你是县衙的人,怎么能一直住寅宾馆呢,我找人给你收拾出了吏舍,你和苏灵住一屋子,她外屋你里屋。”
沈安宁:“……”
她真想揪着萧誉耳朵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
吏舍是南北方向的两列屋子,一律坐北朝南,就像是高中宿舍,但又略有不同。
比如路过吏舍几乎可以一览无余,换言之,女舍在外面,女子的隐私便没有了,女舍要是在男舍里面……
一瞬间,沈安宁看过的所有社会新闻全都吻了上来。
萧誉笑道:“放心,男舍女舍都只有一个门,不是同一个,不分情况,都不许乱跑,被抓到的都得扒了这身皮去牢里滚一圈,放心。”
沈安宁奇道:“你怎么不早说?”
萧誉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寻思着,你喝水都要放糖,怪讲究,吏舍不比寅宾馆,总得先把你骗过来再说。”
“……”
为什么有点被得到了就不被珍惜的感觉?
沈安宁面色不虞:“你的意思是,现在我就不讲究了?”
“哎呀,你别难为我了,全院上下就你搞特殊,传出去不好听,妨碍公务!”
沈安宁不吃他这一套,却被他推着去了膳馆:“快吃饭,那群混小子要回来了,等他们回来,那可真是泔水都轮不上你吃!”
被他一打岔,沈安宁也被糊弄过去了。
25. 第 25 章
第二日,京城人人皆知最近红火的那家花铺子上了一样新玩意儿——
花画和立体花。
只见那花画神似之前流行的立体花画,然而相较于那个却更显得扁平,虽然店里那个小娘子说了确实是鲜花做的,然而却没人信。
开玩笑呢?
鲜花谁没见过?
且不说花萼那边硬邦邦的一块,就算是花瓣,也难以维持造型,更何况是一大片花开景象?
沈安宁只是笑着,摸出了一片扁平的东西,凑近一看,正是干花,只见这花扁平不比一张纸厚多少,然而却花瓣片片分明,花蕊也整齐地从层叠花瓣中探出了头,然而花粉并未污染花瓣,实在不想是鲜花做出来的。
沈安宁微微笑着,手上施力,扁平干花顿时碎作了万千片,悠悠地飘在了地上,浅浅的花香飘散。
众人顿时发出了啧啧赞叹,其中声音最大的就是赶来凑热闹的朱老板。
“各位也看到了,小店的花画制作精细,都是真材实料的鲜花制成,一幅售价,五百文!”
这价钱实在算不得低,一千文足够一家老小吃几个月了,但沈安宁觉得值得这个价钱。
一来,鲜花等的受众人本来也就是富贵人家,花村产量达不到可以让她薄利多销;二来,沈安宁对自己的手艺很自信。
屋里点着炭盆子,火星子哔哔啵啵的,然而沈安宁却好似畏冷一般,让苏灵给她拿了个汤婆子捂着。
就这么笑眯着眼看着满堂嘈杂,直到人声渐小,她才开口:“其实我们这里,还有更便宜一些的干花花签。”
——便是在两层白纸之间夹上一朵干花以及做配的绿叶,刷上浆糊,既可固定,也可使得白纸透明,最后再将两层纸粘在一起。
“这小玩意手掌心大,有啥用……”
“……不好看。”
沈安宁不语,只是拿起了一旁的一本书,然后将书签夹了进去,随后展示道:“书签就是夹在书中间,又方便寻找,又不至于破坏书籍,美观大方,还可以做欣赏。”
片刻后,有人问道:“那小娘子,这玩意儿是多少钱嘛?”
沈安宁笑笑:“二十文。”
这价钱不算便宜,但也贵不到哪儿去,属于是花画过剩后的处理办法。
第一批的花画全都挂在了墙上展示,有人看中便让人拿下来付钱带走,倒是也算方便。
书签买的人更多些也更爽快,立体花则在高凳上,置于墙角和门口的位置,定价稍微高些,要七百文。
“沈小娘子,你这什么立体花,实在是有些贵啊,”面前一个看着文绉绉的中年男人看起来颇为为难,“你可否便宜些许?”
沈安宁低头拨动着算盘:“没法子啦,放眼整个京城,哪家的花有我家样子多?况且你看啊,我家的花都是干花,保存个三五年不是问题,这样均摊下来,一日花不了几文钱的。”
“也是,”这男人一咬牙,“那便每样子都来一百个,花样不能重复。”
闻言沈安宁总算是抬起了头:“您早说呀!小瑜,拿个凳子来,有贵客!再把我的雪顶银梭煮上!”
男人羞赧一笑:“贵客算不上,帮主家置办东西。”
“嗨,这谁不知道,这事儿基本上都是你们办的?若是主家自己来,还真不一定看得上我这野路子。”沈安宁挥手退开人,自己给男人倒了一杯茶,抬眼时眸子里满是精明的笑意。
这种大户人家家里负责置办东西的人,多半就是半个主家家里人,做事往往不需要主家点头,作用与景区里的旅游团司机差不多。
沈安宁的心理就是景区的酒店老板的心理。
她笑着说:“像这么大的生意,小店也是第一次接到,暂时没那么多存货,这样吧,您留个地址,做好了以后我们送货上门。还给您便宜些,一幅花画和一个立体花算作一套,算下来要一两银子,一百套就收您一百两。”
男人却拒绝了:“这不行,言而有信,说多少就是多少。”
“您别急着拒绝,这不是日后有机会继续合作?”
沈安宁笑得诚恳。
男人也懂了,拿了自己的荷包出来:“走得急,没带多少,这里碎银差不多有五十两了,权当做是定金。”
沈安宁笑眯眯地摸过了荷包,应承道:“好说好说。”
午时萧誉刚来,猝不及防被沈安宁抱了个满怀。
一瞬间心脏漏跳,浑身僵硬宛如木板。
少女晃荡着满满的一包银子:“萧誉!我接到大单子了!”
.
下午,沈安宁回了花村开始给驴打兴奋剂。
这一个大单子做完,几乎是家家户户都能分到二两银子,这可算得上是泼天富贵了!
沈安宁虽然面上不显,但实际上她比谁都兴奋:“大家需要在保证质量的同时提供速度!我们尽早交货,验收了以后我们也可以早点给大家发银子,当然了,也不能比之前的质量差,若是这笔单子做好了,往后说不准年年都可以有。”
钱是最好的兴奋剂,不消她多说,下面早已经开始了躁动,在时间就是金钱的现在,大家都恨不得里面飞回家里开始做活儿。”
随后,是小马带着今天的退货名单,给大家分钱。
沈老三家做得糙,没人要,自然也被退了回来。
陈翠芳临近生产,肚子越来越大。
她可是找了人算了,这一胎必定是男孩,沈安宁个丫头片子,把她的东西全退了回来,难保不是在嫉妒她肚子里沈家唯一的香火。
她目露阴光,阴测测地看着沈安宁。
然而沈安宁正沉浸在接了大单的喜悦里,完全没注意到,只顾着跟萧誉聊天,畅享美好未来。
“等这笔钱下来,我要买一只金钗子!”
“好。”
“还要买一身新衣裳。”
“行。”
“再买些新的……算了还没想好。”
萧誉也没拦着她做梦,只是低头看着她,目光沉沉似乎夹杂着些其他的情绪。
沈安宁抬头时骤然对上他的视线,有一瞬晃神。
等所有的一切都步入正轨,都稳定下来,她再来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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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他们之间的关系。
沈安宁如是想着。
“大当家的,钱都算清了!”
有人来叫,沈安宁骤然回神,萧誉转头看了一眼叫他的人,再一回头,沈安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他十步远了。
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爽涌上了心头,他啧了一声,发作道:“叫我干嘛!干这么久了不知道流程吗?算清了就回县衙!”
那人被吼了心里委屈得很,还很茫然,直到小马来拍了拍,宽慰道:“没事,男人嘛,都有这几天,过两天就好了。”
萧誉气头上,回去都不跟着他们一起,就要自己走回去的犟种样子,随便拔了根草放在嘴里咬着。
沈安宁没法子,只能停下来等他。
她温声细语:“好啦,别生气了,快点走。”
萧誉蹬鼻子上脸:“你就是这么哄人的?一点都不陈恳。”
于是沈安宁陈恳道:“我记得我刚才给过你脸了。”
萧誉:“……”
迫于沈安宁威压,萧誉不情不愿地跟着走了,只不过脚步拖沓得很,照这样走,怕是得走到明天。
沈安宁心思一动:“今日凑成了一笔大单子,理应去庆祝一下,不然咱们去京城下馆子吧?”
萧誉自然应好。
于是沈安宁随便找了家看起来尚可的馆子,进去点了几个菜,又叫了一壶酒。
这馆子很有雅致,还有人弹着琵琶唱曲儿,朱唇轻启,吴侬软语唱着调子,好听得很。
只不过沈安宁文学造诣实在是不高,只依稀听得几个字。
“将柳腰款摆……嫩蕊娇香蝶恣采……”【1】
一旁萧誉突然喷酒,耳朵一路红到了脖子。
沈安宁奇道:“怎么了这是?酒太辣了?”
萧誉狂咳不止,接过沈安宁递过来的帕子捂着嘴,勉强在咳嗽声里挤出来两个字:“无事。”
沈安宁一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听曲儿去了。
就连小二上菜的时候都挤眉弄眼的,还意味不明地和她说:“姑娘,你是我见过第一个来这儿吃饭的女子。”
说罢,还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沈安宁更莫名其妙了,不过说真的,她倒是饿了,闻着饭菜香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再一尝饭菜味道不错,便更满意了。在自己扒饭的间隙里还不忘嘱咐萧誉:“快吃啊,吃完了你还得给我干活呢。”
实际上,干活是假,当驴是真,自打花店开业以来萧誉就活得像个乙方,沈扒皮难得有了一丝良心。
她给萧誉夹了一筷子菜,慈爱道:“多吃点。”
惊得萧誉一步一步动作看起来仿佛机器人,看起来应该是已经在回忆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此人,为什么突然开始给他甜枣了。
窗外冷风呼啸,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远处似乎还有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往近了有小孩子嬉笑的声音和挑货郎叫卖声,一派繁华景象。
沈安宁看了一眼外面,闻着冰冷空气里似有若无的一星火.药味,心中无限感慨。
——要过年了啊。
26. 第 26 章
过年这几天自然是最忙的时候,那天沈安宁正在店里拨算盘,忽的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
沈安宁皱眉出了门:“谁在大吵大闹。”
苏灵过来,道:“沈小娘子,这有人买了我们书签,现在要来退货,你看这书签变成了这样……”
只见原本平平整整的书签被揉成了一团,里面的花已经碎了,显然是没法子卖了。
“不好意思,小本生意,一经售出,概不退换。”沈安宁冷着脸把东西递了回去。
那妇人她那天见过的,正是花画初开始卖的时候,也跟着来凑热闹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人大概是只买了这么一个东西。
只见此刻她脸上有五个鲜红的巴掌印,一旁的男人扯着嗓子骂道:“什么破店!我看你们就是骗钱的!专门骗这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的钱!你们家男人呢?我要和管事儿的说话!”
沈安宁拿过一旁的扫帚,横在男人脖子上,不耐烦道:“我就是管事的,听不懂说话吗?”
男人切了一声,眼珠子在两个女人之间转了转,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哦,我知道了,你勾结这死婆娘,把家里的钱都给人送去了是吧……你看好了,要是不把我的钱退还给我,我就把这个死婆娘打死!”
男人挥手就要往人脸上甩,被沈安宁一扫帚打在手腕上,登时惨叫一声。
“我呸!在我门前闹事,你也不看看老娘我是谁?”
一大清早,街上到处都是早饭的香味,沈安宁这么一骂,倒是众人纷纷回头看戏。
沈安宁拿着棍子又打了男人几下:“我告诉你!你再来我门前耍横,我拿你去见官府!”
男人瞪着三角眼,嘴里不干不净骂着,被沈安宁一扫帚险些扫进嘴,这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留下女人站在原地,泪珠子扑簌簌地掉。
沈安宁叹了口气,把扫帚丢下:“外头风大,别着了凉,我们进屋说话。”
女人像是压抑久了,好不容易见着了可以倾诉的对象,积怨许久终于找到了人说。
沈安宁一边听她说着,一边给她倒茶,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原来那男人正是她的丈夫,他们是媒婆说媒成亲,成亲前彼此并没有见过面。
婚后女人除了家里农活,还要伺候一家老小,男人却总是看她不顺眼,对她非打即骂,十年来日日如此。她买东西向来都是家里用什么买什么,从来也没有顺自己心意的东西,好不容易看见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小玩意,也被那男人捏碎了。
沈安宁问她:“你可有想过合离。”
女人愣了一瞬,想了想十年疾苦,悲从中来:“当然有,只不过女孩年幼,要是合离了,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得下去。”
沈安宁若有所思,低头喝了口茶。
.
“我这法子,可行?”
跃动烛光下,少女眼眸明亮,灿若星辰。
萧誉低头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沈安宁急了:“为什么?”
萧誉敲了敲桌子:“你先说,你为什么又要做这种得罪人的事情?”
沈安宁明白他的顾虑。
人言常道,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1]
那男人能为了二十文钱当中打他老婆,能是什么好人?
得罪了这样的人,保不齐哪天就给你下绊子。
萧誉:“依我看,不如给了他二十文,打发走就算了。”
“不行!”沈安宁不假思索,“假如开了这个先例,那往后谁想要退钱,只要在我们门前乱打一通就是了,我们还怎么做生意?”
萧誉也叹了口气,沉默半晌后道:“那就只好报官了。”
会审时,女人和男人各跪一端,中间跪着一幼女。他们先是各自陈述了自己的冤屈,随后是证人陈述。
男人似有满腹委屈,先说此女不贤,嫁进他家十载,日日给老人吃稀饭,可怜家里二老过知天命之年,瘦的皮包骨,这可不是做儿媳的不孝顺?
闻言下面的群众纷纷指点,骂着女人。
女人抖了一抖,余光忽的瞥见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的女儿,仿佛突然有了勇气,开口道:“官老爷,您可得给我做主!自我嫁进他家以来,农活家务活都是我一把操劳,二亩薄田勉强过活,男人出去打牌,输了牌就打骂我和孩子出气……”
男人气得一指她,破口大骂:“胡说八道!”
吓得中间女孩一哆嗦,哭嚎着扑进了女人怀里。
女人粗糙的手顺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安抚着。
“肃静!”上头醒堂木一敲,“可有证人?都带上来。”
男方的证人正是自家二老,一见跪在地上的男人,扑过去嚎着家门不幸,娶妻不贤,控诉着女人的不孝。
气得女人手抖不已,这细节自然是逃不过沈安宁的眼睛,她却丝毫不慌,只朗声在人群里问:“那女人的证人呢?快点带上来让我们听听怎么说?”
她眸子里满是幸灾乐祸,跟一旁萧誉说:“等着看好戏吧,我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听她问,大家的思路也就被带着走了,纷纷议论起来。
不多时,证人上场。
是这家子的左邻右舍,一到地方就跪下:“哎,这家里是我邻居,之前有钱,可惜这男的没用,把家里钱赌没了,最后剩了二两银子被他爹妈拦着不让拿出去,娶了媳妇回来。可怜了媳妇操劳了十年,这男的是一有不顺心就非打即骂,啧啧,惨咯……”
一瞬间风评逆转。
沈安宁眸子弯弯,磕着瓜子,笑看会堂闹剧。
证人不止这么多,苏灵也在里头跪着,眼刀剜了男人一眼:“就是!昨天还在我们店里打人!打坏了我们店门口两个立体花!足足一千四百文!都没有赔!”
男人顿时目瞪口呆:“我什么时候……”
吵吵闹闹,嚷得人头疼。
大字“秦镜高悬”牌匾下,穿官服的人眉头就没舒展过,又是一拍醒堂木:“肃静!此事为你们家务事……”
沈安宁听着话音不对,正想着要怎么办,就听到苏灵在里头说:“官老爷,他们的家务事我管不着,但是小店那两个立体花,那可是我们要卖的花呀!我要他赔!照价赔我一千四百文!”
现在不怕乱,就怕不够乱,苏灵一拼命直接上手要去挠男人的脸,被人拉开还在喊着:“好啊,你们两个一家的,就是来坑害我们店了,我不管你们哪个打坏的,都得给我赔!”
堂上那人又敲了醒堂木,快速道:“来人去查昨天这花店损失,如所言非虚,让这家赔了钱,此事就到此为止!”
“是!”
眼见着一旁的精壮男人领了命,要来带着三个人去现场,两个老人当场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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溃了,哭闹着不让人把男人带走,却被一句“再闹关进大牢”吓没了声音。
男人三角眼一转,看到了人群里正笑眯眯看着他的沈安宁,登时觉得大事不妙。
还没被拖到照壁处,就大喊着:“是这女人打碎的!跟我没关系!让她赔……让她赔……”
带他走的官兵不耐烦道:“什么有的没的,刚刚不还说这是你家家务事?”
“我要合离!”
沈安宁听到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在人群里浑水道:“什么合离?空口无凭,连字据都没有?”
男人看着沈安宁,恨恨道:“有,我立马写休妻书。”
沈安宁满意了,忽然又听到男人得意道:“不过女儿得归我,这女人不会赚钱,我帮你看着我的女儿跟着他挨饿。”
如此一来,此事也好了结多了。
两人被押回堂上,重审幼女由谁抚养长大。
签完和离书,明眼人都知道女孩跟着这男人无异于羊入虎口,只不过可惜再怎么可怜,也不能送钱给她们,只能看着男人得意的嘴脸唾骂。
按照本朝律法,为了保证幼子的生活,夫妻双方和离后,幼子将由有经济来源的一方抚养长大。
如今虽然两人半斤对八两,但好歹男人家里有田地,这就是判定的关键。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时,沈安宁突然出现。
她轻咳两声:“这位官府,我是花店的老板,就是昨日二位闹事的那个花店。昨天这位已经成了我的店员,每月有工钱,应该也算得上是稳定的经济来源。”
她带着的还有铺子租赁是签的字据以及她昨晚和女人签的雇佣字据,由人验查无误后,告诉了案子的主审人。
主审人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沈安宁揣着手,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等着上头发话。
当朝律法中还有一条,若合离双方均有收入来源,则幼子可自行决定其归属权。
此刻,女孩正在女人怀里,紧紧抱着女人的脖子不撒手。
一目了然。
男人此刻也反应了过来,怒火中烧:“你们两个做局害我!官老爷!都是这两个女人害我!不作数!都不作数的!”
但是没人有耐心管这些,官府里只认字据,这案子结了就好,会审时周围人均可做见证,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官服的人逼迫他忍下的,这也就够了。
男人是先被赶出去的,为了防止他情绪激动做什么事情,由人守着他回去的。
众人散时,沈安宁站在外头给“证人”邻居发钱:“感谢来替我们作证,远道而来,辛苦了,这是买酒钱……”
那邻居笑道合不拢嘴,一边把钱揣进怀里,一边还不忘和她同仇敌忾:“我早就看这人不顺眼了,还得是小娘子大义。”
沈安宁笑着说哪里哪里。
等人走了,沈安宁问女人:“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
女人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掏出帕子给女儿细细擦着脸,语气柔和:“这天地之大,哪儿都能容得下我们母女,就算是给人家洗衣服,我也一定会给我的柔柔养大的。”
女孩不明所以,只是依偎在母亲怀里,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很是可爱。
沈安宁从兜里掐出一颗松仁糖递给她,看着女孩吃得腮帮子鼓鼓:“其实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们免得无处可去。”
27. 第 27 章
女人没有自己的名字,就叫孙二妮,上头还有一个姐姐,叫孙大妮。
沈安宁留她在店里做活儿,每个月给她工钱,养活小孩算是足够,只不过多少有些拮据。
但是孙二妮很满意了,对着沈安宁千恩万谢,沈安宁颇有些不好意思:“我这儿是自己做生意的,客人什么时候走,我们就什么时候下班,有时候生意不好,还得更晚些。”
孙二妮说:“我都懂,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让我的柔柔平安长大我已经很满意了。”
是啊。
这个时代算不上什么好时代。
沈安宁刚来的时候,正赶上天灾,村子里的小孩儿都个个瘦的像猴,私底下买卖妻女换粮食的数不胜数,原身运气不好,估计是饿死的,沈安宁穿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肚子里烧得慌。
这种情形下,孤儿寡母的,上哪儿能讨到生活呢?
沈安宁幽幽叹了口气。
这时,孙二妮不好意思似的开口:“那个……小娘子,能不能把我的工钱先给一下……”
沈安宁疑惑地看着她,孙二妮慌忙解释:“我没有拿钱跑的意思,只不过现在数九隆冬,冷得很,我倒是不打紧,就是可怜了我的柔柔,没件厚衣裳……”
她怀里的孩子身上的棉衣不知道洗了几次,看起来薄薄一层像是张纸。
沈安宁应允下来,额外给她半天假,让她先把自己安顿下来再说。
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好像纷纷扬扬的棉絮,天地顷刻间白茫茫一片,沈安宁看着孙二妮母女一步一步走尽了巷子,恍惚间听到有卖木炭的叫卖声。
“这雪什么时候停啊,”萧誉窝在店里,无聊得很。
沈安宁这才想起来这人不着四六的,但是跟着她天天跑生意,估计也早就生蛆了。
她停下手里算盘,抬头看着窗外大雪。
孙二妮端了个炭盆子来,笑着说道:“这雪怕是要下好几天,我记得之前也有这么大的雪,下得地里像是盖了被子一样,人踩进去足能漫到小腿呢!”
大概是现在事事顺心了,孙二妮现在整个人都满面红光。
跟苏灵弱柳扶风的那种不一样,孙二妮腰身圆润,是个能干活儿的,她给自己置办了一身蓝底白花的棉衣,下半身就穿着黑色外裤,精干非常。
沈安宁烤着手,看着萧誉没挪开眼:“赶明儿雪小了我们出去堆个雪人吧?”
临近过年,花店早也买好了对联,只不过雪大一直没来得及贴上。
花村里倒是没买,只因原身父母也是今年去世,按风俗来说第一年不能贴对联过年。
店子里是她自己的,不是“沈安宁”的。
就在沈安宁思考着什么时候贴对联的时候,门外突然吵吵嚷嚷的,好像还有人让她滚出来。
沈安宁皱了皱眉:“我出去看看。”
苏灵一边喊着“外头冷,添件衣服!”一边抓着斗篷追了出去。
只见门外一群大汉,倒也不打伞,就那么站着,那日定了大单子的那位也赫然就在其中,义愤填膺,说不与她合作了。
沈安宁不明所以,解下荷包丢给他,随后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在场的还有几个穿着官府衣服的站在一边,说道:“沈安宁是吗?有人报官,说你用药有误,险些要了人性命。”
沈安宁大惊:“什么?”
.
“什么?!她不认!官老爷您可瞧瞧,就这个人卖的花有问题,看给我儿子害的……赔钱!必须赔钱!”
会审时,沈安宁跪在一边,一妇人跪在另一边。
可怜外头天冷地寒,她怀里那个男孩却烧得满脸通红,仔细看,似乎还有些不太明显的红疹。
沈安宁跪得端正:“民女的方子绝不可能要人性命,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误会?!”妇人一听当场不干了,哆哆嗦嗦指着儿子的脸,“我儿被你害成这样,你还敢说这是误会?那我问你,我儿从来不乱吃东西,就是买了你的花回去变成了这样,不是你是谁?!”
沈安宁淡然道:“哦?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我干的?”
“我儿就是证据!”
沈安宁没忍住,嗤笑一声。
滑天下之大稽,这又是什么逻辑?
妇人紧接着又说:“我有这鬼妮子的药,这还不够吗?”
沈安宁:“?”
只见妇人从怀里摸了一纸包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蓝绿色的粉末,看起来确实有问题。
饶是再怎么迟钝,沈安宁也该察觉出不对劲了。
这粉末她只给了花村众人,算是秘方,概不外露的。
怎么会被这妇人拿到。
除非是她在诈人。
但是不对,常人怎么可能知道她干花用的什么东西,更何况颜色形态都对得上?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沈安宁不动声色地往后面扫了一圈。
果然看到了一堆脸熟的人,偷偷摸摸做贼心虚的有,趾高气扬似乎胜券在握的有,迫不及待的亦有。
沈安宁心下了然,高声道:“这东西确实出自民女之手,只不过我很肯定问题不在这包药上。”
“你胡说!”
“是吗?是我胡说吗?”沈安宁转头看着她,眼睛眯了眯,身子往前倾了些许,威压顿时从她身上发散,“我们就在官府,官府里能人众多,我只要有一个字说谎,不出明天,全城的人都知道我坐了大牢。这位夫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不知道哪位指使你来做这种事情,但是若我无罪,我将报官告你诬陷!”
妇人闻言,先是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随后眼珠快速一动,似乎看到了什么让她冷静下来的东西,她深吸一口气:“好,我们就让人来看看!”
“好!”
沈安宁一脸平静地朗声道:“我先说,我的方子是石灰粉,因为石灰粉可以把花里的水吸出来,从而制成干花。如果里面多了什么其他的东西,那不是我放的,我请求彻查那东西来源,把买的人一个一个地去问。”
主审人动了动手指,一旁的人到近前去听命令了,片刻后,那人出去,不多时,又带了一人回来。
那人小心翼翼地接过纸包,没有先去看纸包,而是先看了看孩子的症状,随后才打开自己的箱子,对着那包东西分析到底是什么。
这人做事仔细,半个时辰过去,沈安宁几乎都要跪麻了,忽的看到这人大惊失色,几乎端不稳这纸包。
主审人一看,当即来了精神,大声问道:“查出来了?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是砒霜啊大人!”
满堂皆惊!
不少人已经开始骂上了沈安宁毒蝎心肠。
沈安宁其实早看到了上头多了些星星点点的白色,料到了必然有人要害她,只不过没想到这群人做事居然这么绝,竟然真敢拿毒药掺和进去。
她脸色一白,却是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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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阵前,脑子越发清醒了,刻意大声问道:“那这孩子,可是中毒的症状?”
“并非,而是过敏之状。我猜应该是这孩子对某种花过敏,正好买了这种花,因此招致这样。轻则昏迷不醒,重则当场身亡啊!”
沈安宁朗声道:“对啊,如果是因为我的药有问题,那孩子为什么没有中毒,反倒是看起来像是过敏……大人!情形明朗,民女实在是冤枉啊大人!”
沈安宁说着,早已梨花带雨一头磕在了地上。
主审人一个眼神下去,自有人为此事奔走。
只不过沈安宁身上嫌疑不能被完全洗去,还需要在官府里等结果。
这也算是托她自己的福,主审人还没说话,她就懂事地开了口:“民女愿意先在县衙等候结果。”
下面突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沈安宁向下看去,萧誉一脸着急,而她回以一个放心的眼神。
于是沈安宁被关进了大牢。
佳节前夕,人人都欢天喜地,沈安宁住在女牢,离外头算不上远。
牢里条件自然不好,饭菜也敷衍,沈安宁吃一口就觉反胃,沈安宁这辈子后悔的事情不多,主动进大牢算是一件。
她本以为自己能忍到沉冤昭雪那一日,然而到这天才发现,就算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也还是会忍不住地委屈,但也只能把头买进膝盖里,忍不住地在心里默念。
请务必救我脱离苦海。
随后,又在后面跟上了一个名字。
虔诚到近乎是在祈祷了,不知道这样默念了多少句,多少天,终于等来了外面的消息:
“沈安宁,提你出去会审!”
彼时沈安宁瘦脱了相,原本肉乎乎的脸上胶原蛋白流失,硬撑着出了门。
会审堂里,一群人跪在一侧,沈安宁路过时看了一眼。
沈老三夫妇,那日出现在她花店门口的大汉,还有几家眼熟的花贩子,都在这儿了。
主审人一敲醒堂木:“沈远山,陈翠芳等人,构造诬陷他人违法行为,散播恐慌,可知罪!”
这群人哪敢说个不字,只不过事到如今,除了冤枉也没什么说的。
沈安宁忍不住地冷哼一声。
这群渣滓,哪里冤枉?
她昏昏沉沉地跪在地上,左右是与她无关,好不容易等主审人判决了,这一行人,她才也能站起来。
正巧这群人被押着去往了大牢,沈安宁回头看时,沈远山的背越发佝偻,陈翠芳也还是挺着大肚子。
两个人根本无力反抗任何人,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喊着冤枉。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葬送了原身,又险些葬送了她。
目送这群人走了,事情总算是尘埃落定,方才在下面围观的人走了大半,剩下的沈安宁都认得。
清水县县衙的所有人,苏灵,孙二妮……还有萧誉。
沈安宁看着萧誉,这几日来一直念叨着他时冷静得很,但是一看到他,委屈却如山洪般铺天盖地而来,让人无力招架。
她鼻头一酸,嘴角一撇,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去,一跃跃入萧誉怀里。
萧誉哪有过这种待遇?正要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忽然听到怀里的人声音都染上了哭腔:“萧誉,你怎么才来?”
萧誉一梗,原本打算打趣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把手放在沈安宁背上,感受着这没有多少的分量,和手下清晰凸起的骨头,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是我来晚了。”
28. 第 28 章
看众人皆是一脸困倦,沈安宁料想着他们肯定也没闲着。京城上下百余家药铺,几日下来,买卖生意更是多,光靠县衙一家一家摸排查访,肯定是没法子这么快,况且除了沈安宁,其他人并未被留下县衙。
若是想要赶在药铺老板被人打点之前,还需更快些,想想也知道其中辛苦,而这里头,最苦的估计也就是萧誉了。
沈安宁继续小声道:“我这几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我想吃桂花糖糕。”
萧誉温声细语哄小孩:“成,苏灵给你烧了水,你先去泡个澡,我去给你买。你先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沈安宁难得有些觉得这些人碍眼又碍事了。
她低声问道:“你从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自打她遇事后不论心态如何,脑子里永远都只有那一个名字开始,她就知道,算是栽了……
萧誉反问:“你说哪句?”
沈安宁:“说你属意我。”
目瞪口呆的围观群众:“哇哦。”
萧誉难得有些羞涩,忍着脸上火热热的一片,强装镇定道:“自然还作数。”
片刻后,沈安宁“啵唧”一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只觉得这人脸上青茬扎人。
在小马越来越远的怒吼“伤风败俗!不堪入目!!”中,萧誉大笑了两声,背着沈安宁往回走。
沈安宁的脸其实也红成了番茄。
在母胎单身的二十多年里,这也是头一遭,两个人青涩得像是没成熟的苹果,一路上都颇有些不自在,因此谁也没说话了。
沈安宁觉得别扭,问道:“重吗?”
萧誉往起颠了颠她:“不重。”
沈安宁:“哦。”
送她回了屋子,萧誉转头去买桂花糖糕。
苏灵早就准备好了洗澡水,眼看着沈安宁两眼放光地冲了过来,她赶紧拦了一下:“姑娘,空着肚子泡澡容易晕,我给你煮了粥先垫垫。”
不得不说,苏灵煮粥确实是一把好手,雪白的粥里混着细碎的肉沫和菜叶子,上面撒着一小撮葱花,散发着咸香的香气。
闻着味道,沈安宁早已经麻木的胃终于活了过来,咕噜噜地响了一声,她羞涩一笑,接过来就吃,三两口喝的只剩了个碗底。
苏灵收着碗走了,临走前将沈安宁的换洗衣物放在了浴桶旁。
沈安宁勾着最上面的发绳,绕着玩,脑子里不住盘算着花店接下来怎么办。
造谣的人已经将谣言散播出去了,而她空口无凭一张嘴,要澄清何其困难,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
等等!
沈安宁突然一拍浴桶,脑子里一个绝妙的主意冒出了头。
萧誉回来时,沈安宁正坐在会客厅里等着他,手里正捏着茶盏低头喝茶。
“回来了?”沈安宁把手一摊,眼里放光,“快点快点,饿死我了。”
萧誉笑着拆了油纸递给她:“哎哟喂,苏灵不是还给你煮了粥?喝完了还能快饿死了?”
沈安宁正想说,零嘴是零嘴,主食是主食,这不一样。
话正要说出口,她舌头灵活转了个弯:“没办法,我都好久没吃过甜的了。”
语气里满带着委屈,头上发绳也是那条大红带兔毛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耷拉着耳朵的猫。
“先不说这个,”沈安宁一口咬掉半块糖糕,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辣个花店……窝想到了。”
萧誉把茶一推:“咽下去再说。”
沈安宁被噎得直翻白眼,好不容易咽了下去,立马兴奋道:“我们只需要在门口摆一张桌子,然后现场演示不就行了?”
“但是这样我们的制作方法不就泄露了吗?”
“啧,你傻呀,我们不是只有这一种,况且他们也不知道我的粉末是什么。”
“所以说,”萧誉问,“你那个粉末是什么?”
“……”沈安宁摸了摸鼻子:“就是石灰粉。”
——也就是家里的墙皮。
那日在官府,她可是坦白如实相告来着。
“哎,来这儿做什么?要买东西去店里!”
院门口传来苏灵的声音,沈安宁萧誉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什么事情大呼小叫的,苏灵?”沈安宁走到门口,“哎哟,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萧誉则“啧啧”出声。
正是“大单子”来了。
沈安宁看着手里拎着水果点心的男人,不难猜出来他在想什么。
无非是,当初听说沈安宁的花用料不干净,怕连累到他,慌忙给退货了,如今真相大白,自然也弄得不好看,本不想着来这里进货了。
然而此事牵涉甚广,京城里的那几个全进去了,剩下小的花贩子吃不下这么大的单子,只好又回来找沈安宁了。
沈安宁还是礼貌道:“客人来了怎么能站在门外聊事情呢?进屋说吧。”
“不了不了,”男人擦了一把汗,“是这样的,沈老板,咱们先前的生意照旧,我是来商量这个的。”
在场人都以为沈安宁要拒绝了,谁知她却答应得爽快:“成,不过优惠价可没有了,一百二十两,少一个铜板都不行。”
男人大喜,沈安宁又说:“东西你拿回去吧,我这里不缺这一口,到时候花画什么的到了,你们自己到店来拿。”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说罢,男人交上了沉甸甸的银锭子,“沈老板,这是款项……”
沈安宁收下后,懒得和他多废话,眼见着没事了就请人回去了。
萧誉跟在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小心道:“你要是不想做这笔单子,我们就不做了。”
沈安宁奇道:“为什么不做,这几天应该东西堆成山了,总得消耗一下,况且有钱为什么不赚?”
她把银锭子拿在手里感受了一下,只能感受得到快乐,最后总结道:“有钱不赚是傻逼。”
.
第二日一早,不少人惊奇地发现,传说中那家“马上要关门”的花店又开门了,那个女老板若无其事地指挥着人往门口摆了个大桌子。
积雪正消融,正是冷的时候,沈安宁穿着冬衣,戴了斗篷,却还是冷得鼻尖通红。
萧誉追出来的时候还穿着围裙:“沈安宁!你又不拿汤婆子!”
说罢他不由分说地把东西塞到了沈安宁手里。
又见着沈安宁的斗篷似乎没穿好,脖子那块还是空着的,又给她重新穿了一次。
沈安宁很受用,站在原地由着萧誉折腾,而代价只需要一个吻,就能让萧誉红着脸心甘情愿地继续当牛做马,并且还能乐在其中。
而刚从花村赶来的县衙众人显然就不太好了,刚到就看到如此辣眼睛的一幕,四人恨不得自戳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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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小马哀嚎着:“!老大,你做个人吧!”
萧誉抄着锅铲探出了个脑袋,一脸的不明所以。
沈安宁温柔道:“没你事,继续回去煮你的茶。”
四人表示更瞎眼了。
“别愣着呀,把东西都摆在桌上。”沈安宁指挥道,“小心点,别把我的花压坏了。”
有热心的群众来问:“沈老板,你这是要做啥?”
沈安宁淡淡道:“前几日流传着些风言风语,为自证清白,我们就在这里给大家展示一下我们的干花制作过程,向大家证明一下,我们的花没有问题!”
众人一听皆面面相觑。
然而沈安宁不理,等到人最多的时候,让小马敲着锣吸引人,孙二妮则扯着大嗓门喊,不多时,这路口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家都不解,这是要做什么?
这花店是早有耳闻,相传早些时候拿患了鲜花疫病的花制作成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拿去卖,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
啧啧……谁知道是捕风捉影还是确有其事呢?
也有人觉得,既然官府都放了人出来,那自然是冤枉的了,既然是冤枉,那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更多的人则是路人看个乐子,权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总之不管出于什么心里,都总算是留在这里,愿意看他们接下来做的事情了。
沈安宁满意地又说了一次目的,如冷水如油锅,当场就噼里啪啦炸开了锅。
“我听说……有问题……砒霜!”
“万一有问题……一块死……”
沈安宁对各路声音置之不理,只是一味站在桌后操作。
只见她赤手捧着粉末,慢慢往坛子里放,直至淹没过了鲜花,放完后,又高声说道:“从今日起,到这花干燥完成,一共需要七天时间!这七天里,每日都是这个时辰,欢迎各位监督,共同见证。”
这一下子,倒是把大家的胃口吊起来了。
不少人还没走,先来这里想要旁敲侧击地问问她的粉末到底是什么东西,比例如何,具体怎么使用。
沈安宁收拾时抬眼看了一眼,笑得温和:“小店安家本事,无可奉告。”
有人便恼羞成怒道:“不说就不说!不过就是要个方子,说得好像我能抢了你生意一样。我呸。”
沈安宁也不生气,只是提醒道:“这块地方也算是小店范围内,吐痰要交清洁费哦。”
“……”
又气走了一个,沈安宁满意地看着。
身后小马突然问道:“沈小娘子,这对联是要贴吗?”
沈安宁这才想起来,忙点头:“要要要。”
萧誉端着一口小铁锅悠悠出来,锅上还架着一直小刷子。
他就这么一刷子下去,一刷子回来,然后站在一旁就开始挑刺:“歪了歪了,小马你个废物,这么久了连对联都贴不好,我要你有什么用!”
小马痛苦地看着又飘下来的对联:“它老不上墙我能有什么办法……等等,这张是不是下联……”
一下午店里都鸡飞狗跳的,沈安宁坐在柜台后,悠哉悠哉地看着话本子,苏灵过来,她提前打断道:“嘘,别说话,不想管。”
苏灵:“……是来问单子的。”
“哎哟,”沈安宁本子一飞,出门迎客,“贵客呀,进屋进屋,二妮!倒茶!”
29. 第 29 章
沈安宁眉眼弯弯,殷勤地倒茶:“小店小本生意,单子来这么多,年前怕是赶不出来。”
上一批刚交完货,眼下花村虽说家家户户都安置了一件暖房,但到底供应不了那么多鲜花。
“这是自然,”男人擦了把汗,“知道沈老板生意好,我们也不着急,就是想着,要是下一批开始制作了,请务必先给我们。”
“好说好说,”沈安宁道,“喝茶。”
年都没过,沈安宁又接了四个大单。
萧誉不免担忧:“接这么多,我们做得完么?”
“管他那么多,”沈安宁看着手里的窗花样子,头也不抬道,“反正眼下除了我们,也没其他店子,早说了小本生意,排着队呢。”
面前桌上放着果脯果干,除此以外,水果干果以及各类冷盘肉食也都摆着。
沈安宁问道:“今年过年,我们去哪儿?”
她父母双亡,萧誉也同样如此,过年时突然想起来,总是有些落寞。
萧誉似乎是习惯了:“回县衙呗,今年人多热闹,一起吃顿年夜饭。”
“多买些肉犒劳犒劳大家。”沈安宁道,“我请了。”
外头传来一声吼:“谢谢嫂子!”
“……”
沈安宁犹疑不定,指了指自己:“他是在说我吗?”
“等等,我去跟他们聊聊。”
说着,萧誉抄起扫帚出去了,片刻后,外面传来了宛如杀猪的哀嚎。
沈安宁探头看了一眼:“下手轻点,别给人打死了!”
她寻思着,日子好像也差不多了。
这几天日日都在桌前给花换药,每日都可见换下来的粉末颜色更深,换上干的粉末,然后将换下来的再拿去晒干,就连粉末晾好了都不往屋子里拿。
七天之后,就是最终见分晓的时候。
人空前的多,围在店门口,看着沈安宁从坛子里先把粉末捧了出来,最近拿出来了干花。
花朵失去水分,丧失了大多数的韧性,但还是可以轻轻动一下的。
只见这芍药在干燥之后,颜色略微发浅了,但是盛开得正好,是冬日里一株永不枯萎的花。
沈安宁大声道:“各位也看到了,小店用药保证安全无害,欢迎大家监督。”
人群依然切切,沈安宁微笑,继续说道:“当然了,小店最近单子很多,除书签外暂不接待散客,如有观望的,也可以继续再等等。”
“哎哎哎,沈小娘子!”人群里一个肥胖的身躯挤了出来,看起来颇为滑稽。
沈安宁眯了眯眼,嘴上客气,脚却站在原地没动:“哟,朱老板,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嗨,这不是马上要南下了,想问问沈老板,能不能给我点货……”朱老板嘿嘿道。
“哎哟,你看我这脑子,”沈安宁状似懊恼地敲了敲脑袋,“最近事情多,忙忘了,单子堆积成山了……”
朱老板急道:“这……”
“莫急莫急,”沈安宁商量道,“正巧了,我也打算试着做点南下的生意,你看你能不能帮我看看铺子,我先让人给你安排那一百套。”
朱老板眼睛眯了眯。
他发家致富靠的就是赚差价,如今沈安宁要把店开到南方,那他生意还做不做了?
他陪着笑道:“沈老板你不知道,如今生意难做得很,不是你有手艺就能做得下去的,况且鄙人这不有现成的生意铺子?沈老板何苦自己开一个?”
“这不是,上次朱老板带回来的花种子,里面有许多没见过的,都好看的紧,如果不能也为我所用,岂不可惜?”
朱老板敛了笑容:“沈老板,生意不是你这么做的……”
沈安宁拢了拢手:“没法子,朱老板如果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
于是二人不欢而散。
沈安宁看着这人怒气冲冲的背影,面色不虞。
萧誉出来时,正看到沈安宁满脸风雨欲来。
她道:“萧誉,我们的铺子我想往南方开了。”
萧誉:“?”
沈安宁行动力十足,当天挑了两个人出来——正是苏灵和孙二妮。
这两个人都是承了她的恩情,沈安宁对她们的品行也有所了解,更信任一些。
三人坐在桌前,沈安宁正色道:“如果我说我要在南方开个铺子,也卖干花什么的,需要人去帮我打理,我想的是你们两个去。”
苏灵和孙二妮对视一眼,均是后退之势。
苏灵:“沈小娘子,我不行的,我不会做生意。”
孙二妮:“你要让我去做体力活儿还成……”
“不,我选你们自然有我的道理,”沈安宁一手握着一个人的手,目光灼灼,“苏灵你干活细致,做事谨慎,打理铺子我信得过你,孙二妮你有一把子力气,我信你可以帮着做活。”
苏灵犹豫道:“姑娘你先说,你要我们怎么做?”
沈安宁看着她:“我要你们跟我一样,让我们的铺子成当地独一无二的铺子!”
她的手艺自然是独一份的,然而做生意有时候还需要一些运气。
两个人心里都没底。
“怕什么,大不了有我给你们兜底!”
两人犹犹豫豫地,但也点了头。
沈安宁满意道:“南方我没去过,不甚了解,但是苏灵自小在苏杭长大,应该比较熟悉,最后去哪儿还是看你们。”
.
“搞定了?”
萧誉抱胸倚靠在门框上。
“嗯哼,”沈安宁道,“等开春了我就让她们下南方去,秘方我已经告诉了苏灵,到时候花材用当地的,供货商也像花村一样慢慢培养起来。”
届时,如果可以的话就抽成两成,如果那些人不同意,那就由她们两个直接收购花材,再雇人来加工。
沈安宁笼着手自言自语:“今年事务繁多,大家都受累了,晚些时候采买年货的时候,都给大伙儿带点东西,来年累的时候还多着呢……”
“咳咳,”萧誉清了清嗓子,“给他们都有东西,那我的奖励呢?”
沈安宁故作无辜地眨巴着眼睛:“我以为已经奖励过了。”
萧誉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笑声。
被沈安宁推了推胳膊:“去换衣服,待会儿我们出去吃,下午去采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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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宁请吃饭自然还是火锅,她穿得喜庆,一身红衣裙和同色的斗篷,就连头上缠绕的发带都是红色,宛如年画娃娃一样。
然而萧誉此人,衣柜里怕是除了深蓝就是黑色,换完衣服沈安宁也看不出来区别。
两个人坐在火锅店,今天火锅店生意也出奇地好,小二多了好几个,沈安宁叫了几盘肉和菜,又点了一坛子酒。
小二喜滋滋地说:“我们老板新做的,山楂酒!新奇着呢,二位真是好福气。”
沈安宁笑了笑。
这些人做生意,就是喜欢夸大了说。
不过热腾腾的辣椒味随着锅里破开的泡泡散发出来的时候,还是让人忍不住觉得幸福。
沈安宁早就饿了,直接清空了一个盘子的肉放进了锅里,在她焦急等待的时候,萧誉把酒倒在了杯子里推到她面前:“外头天冷,允许你多喝两杯了。”
这话由他说来就怪得很,沈安宁笑着一口喝干净了。
这酒度数不高,估计是兑了山楂汁,入口没尝到酒的辛辣,倒是一股酸甜的味道里,夹杂着麻到舌根的苦。
沈安宁奇道:“这个酒好喝。”
“好喝?”萧誉默不作声地把坛子放到了自己面前,淡淡道,“好东西要分享,留着回去给那几个也尝尝。”
沈安宁:“?这对吗?”
萧誉充耳不闻,拿起漏勺捞了一勺子肉放到她碗里。
沈安宁拍桌不服:“我抗议!”
“抗议没用,”萧誉悠悠地说,“上次你喝了一壶,还是我扛回去的,今天人多,我不想丢脸。”
沈安宁:“……”
你真的是够了。
她退而求其次:“那我要果汁……”
“好说。”萧誉叫来了一坛子果汁,“我请你喝。”
沈安宁喝着果汁,总觉得食之无味,宛如鸡食,又幽怨道:“还没成亲,就舍不得酒了,成亲以后,怕是饭都不让吃了。”
“才发现上了贼船?晚了!”
吃完饭,二人就牵着手去逛街采买。
沈安宁状若不经意间手指勾上了萧誉的手掌,红着耳朵说:“柔柔还小,孙二妮给她买的衣服难免不好看,我们去给她买一身好看的。”
权当做是年终福利,给各位(牛马)送点福利。
苏灵的是一支玉簪子,小马这群人的是萧誉在买,孙二妮……
沈安宁看中了一个华而不实的花样梳子,每朵花都染了颜色。
萧誉看着沈安宁一样接一样地买,不满道:“我的呢?!”
沈安宁胳膊肘碰了碰他:“晚点再说,或者你自己看,我来买账。”
萧誉:“……”
因为这一句话,萧誉气了一下午,活像是一只河豚。
晚上回了店里,小马等人乐成了猴,鬼吼鬼叫地喊着,不知道碰到了萧誉哪根神经,被骂了一句:“喊什么?吵死了!”
小马茫然道:“……庆祝一下也不允许了吗?”
沈安宁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随后摇了摇头。
萧誉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传成了脑子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