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后和死对头共感了》
1. 初次交锋
窗外细雨淅沥,拍打在窗玻璃上沙沙作响。
室内光线昏暗,气氛旖旎,时不时传来一阵蚊呐般的嗡鸣声。
倏尔,雨声渐大,玻璃被拍得噼啪作响,隐在树丛间的小鸟被激得婉转啼鸣。
随着最后一泼暴雨落下,万物归于寂静。
许希林失力地躺在床上,等着眩晕和战栗感的消散。
胳膊内侧还在隐隐作痛,但好在身体上的其它感觉让她好受了些。
一个月前她发现自己回到19岁,也没什么奇怪的原因和预兆,就照例下班回出租屋洗澡睡觉,然后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还是七年前的家。
房间里是熟悉又陌生的摆设,镜子里是熟悉但青春的样貌,枕边的手机是熟悉但过时的款式。
不过,她很快便接受了现实,毕竟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没变。
一模一样的日子,过过一回,算是熟悉,也就不怎么惊慌。
而且重生的节点也挺好的,高考后进大学前。
作为一个社畜几年,早就将除英语外的高考知识忘得一干二净,但高考成绩很好的人来说,重生在高考后怎么不算是一种幸运呢?
可许希林没高兴多久,现实就让她知道了,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的身体有问题。
她身上总是莫名其妙地会很疼,部位时间都说不准。
唯一确定的就是胳膊内侧,隐隐约约的痛感会持续一整天,晚上和早上尤为强烈。
上辈子,她可没这样。
一开始她没当回事,只当是自己不经意间在哪里磕碰了,毕竟一觉醒来回到七年前的稀奇事都能发生,这种不大不小又不稳定的身体疼痛就显得完全不是事了。
直到她发现胳膊内侧疼痛的规律性,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能有问题。
她去了医院,仔细地给医生描述了自己的症状。
医生亲眼看了,皮肤上什么受伤的痕迹也没有。体检也做了,各项数据显示她身体健康得很。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医生也开了些药,但没用。
折腾了好几回,医生最后也麻了,示意可能是心理问题,让她可以试着去找心理医生看看。
心理医生?
许希林想到这个职业喜欢将人的过往现在细细剖开,一一解析的治疗方式,打了退堂鼓。
她对于将自己的过往和内心摊开给人看,心存顾忌,即使对方是专业人员,有将病人信息保密的职业素养。
身体上的病生怕医生诊不出来,心理上的问题又生怕医生诊出点啥。
想到即将要上大学,要和其他室友共住一室,她这种疼痛的厉害时段又多是晚上和早上,到时候可能会影响室友休息,许希林找辅导员和班主任沟通,退了宿舍,提前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
房子是两室两卫一厨一厅的户型。
两个卫生间,一个是独卫,在主卧里,一个是公卫。
许希林租下带独卫的主卧。
她本不想要带厨房的,上辈子工作后跟人合租,厨房区域的清洁整理问题是和合租室友发生冲突的高发原因。
遇到爱干净的合租室友,那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可要是运气不好,碰上个邋遢又不讲理的,那真是要命了,她好些次被搞得心力交瘁。
现在大学阶段,学校食堂便宜,她也不想做饭,为了避免日后可能会发生的不愉快,厨房能没有就尽量没有。
可事发突然,时间紧,她压根找不着完全符合心意的。
相比之下,这个算很好了。
她只能祈求对方是个爱干净,甚至有洁癖的人。
租房时她和房东闲聊,透露了自己的想法,房东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会再招个女孩。
因为房东觉得女孩一般比男孩爱干净,两个女孩住在一起也安全,她也更放心。
许希林听进去了,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交给老天爷了。
她提前两天来到学校,把出租房大概整理了一下。
明天就是正式开学报到的日子,她本来打算今天好好逛逛自己曾经就读的学校,谁知早上被胳膊上传来的一股尖锐又漫长的疼痛给弄醒了。
这毫无征兆但熟悉的感觉,她知道,这鬼毛病如期而至了。
这门,她不想出了……
早上那股尖锐痛感消失后,接下来一整天便是断断续续的钝痛,能忍受但存在感极强。
为了抵御晚上还会到来的一波锐痛,许希林决定用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她拉起窗帘,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逐渐急促的雨声,呼吸也被扰得急促起来。
良久,雨停,她也缓过劲来,从床上爬起,赤着脚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
天地被沁湿一片,窗沿上挂着水珠,随着雨后的微风摇摇晃晃,欲坠不坠。
许希林盯着看了半晌,忽然脸有些发热。
随即,她一扬手,将雨滴拂落。
窗台缝里常年累积的落灰没被这场急雨冲干净,和雨水混合,在许希林掌心指缝留下浑浊的水迹。
她瞥了一眼,转身走进卫生间,随着水流仔仔细细地冲洗着自己的手,每个手指缝都不放过。
“呼啦啦——”
一阵滑轮声掩在水声里传来。
许希林下意识侧耳听着动静,不是幻觉,确实有。
于是她关了水龙头,室内归于寂静,滑轮声在黑夜里尤为突出,响了一阵后,像是停在出租屋的大门前。
随即,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响起。
应该是她的合租室友,许希林想。
房东在次卧租出去后和她提过一嘴,说合租的人很好说话,厨房卫生完全不用她担心,对方非常爱干净。
对方甚至表示连公共区域的电费都不用她平摊,毕竟她房里有独立卫生间,她也不做饭。
房东像是怕她不相信,还特意补充,说和对方视频的时候看见过对方的房间,非常整洁。
对方一定满足她的要求,他们会相处得很好的。
许希林擦干手,打开卧室的灯,伴随着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打开自己的房门。
黑暗中“啪嗒”一声,一阵刺眼的白光袭来,许希林被猝然亮起的客厅顶灯刺到眼,下意识侧头闭眼。
几秒钟后,她抬头,往大门处看去。
待来人的脸在她眼中清晰时,她心底立马条件反射划过一丝敌意和莫名的斗志,眉头极快地蹙了一下。
随即,她反应过来,轻浅地哧笑一声,对自己的下意识有些无奈和好笑。
重活一次,这都多少年了,她都多大了,怎么还对他有这样的情绪?
这就是死对头的影响力吗?
许希林事先为合租室友准备好的客套和礼貌说辞全被她抛诸脑后,她收起自己的社交面具,往客厅走了两步,身子放松,懒散地靠在墙上,看着站在门口不动的人,语气闲散:“怎么是你?”
“我不知道是你。”男人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却丢出这么一句话。
许希林放松的身体僵硬一瞬,这熟悉的驴唇不对马嘴,细品之下却暗含锋芒的对话方式激起了她身体里沉寂多年的斗志和恶劣。
她连去询问房东当初说会招个女生,怎么却招了个男生,好巧不巧这男生还是她高中死对头的问题都忘了。
“怎么,知道是我你就不租啊?嫌弃我啊?”她说着可惜,但语气里全是挑衅,“可惜了余遂,这房子我先租的,明天就要开学了,你不住就只有出去睡大街了。”
许希林说这话,倒不是余遂不住就真只有睡大街的份,毕竟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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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旅馆酒店多得是,她只是纯粹要在嘴上讽他两句,占到便宜而已。
如她所料,余遂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他应该是淋了些雨过来的,额前的发丝湿得一缕缕,脸色有些泛红。
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看着她,冷漠中带着些压抑的情绪。
应该是气愤?或是郁闷?
这是许希林此刻希望从他脸上读到的情绪。
“呼啦啦——”
滑轮声再起。
余遂没接话,抬脚拖着行李箱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路过在一旁看戏的许希林时,他的视线隐秘地往她赤裸的脚上扫了一眼,眼神发暗。
他的房间和许希林的房间是相对的,走到两个相对的房间之间时,他没有直接转向自己的卧室,而是站在中间,像是在判断哪个才是他的房间。
他的视线在许希林半敞的房门和他紧闭的房门之间逡巡着。
许希林见他这样,有种隐私被冒犯的感觉,她走上前挡住余遂的视线,朝对面扬了扬下巴:“那个才是你的房间,我这房里开着灯呢,这还不明显吗?”
余遂抬眸看向她,沉默两秒,说道:“对不起,赶车加淋雨,脑子有些发昏。”
说完,便转身拿出钥匙打开自己的房门。
许希林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余遂竟然会给她解释加道歉,虽然语气冷淡,但也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许希林高二的时候随着母亲搬到继父家,和余遂同一个小区。
后来转学手续办好后,又和他同一个班级。
在她进校之前,余遂一直是年级第一。
但她来了以后,余遂的位置就不稳了。
从此,香樟市重点高中由余遂一人遥遥领先的一超多强变成他们两人不相上下的两超争霸。
许希林本来的性格有些淡漠,不太擅长社交,但起码的社交礼仪她还是知道的。
为了后续有个舒适的学习环境,她也愿意克服自己性格上的障碍,主动发出友好的信号,体面礼貌地和人交流。
即使不能跟人处成交心挚友,至少也可以做到点头之交。
实践证明,她的这套社交法则挺适用的。
转学后没多久,她就很好地融入了集体。
除了一个人,那就是余遂。
余遂的位置总是教室最里侧第一排靠窗,教室的座位是每次考试后按班级排名由学生自选的,他只选那个位置。
后来那座位便演变成他的专属座。
他总是坐在位置上看书学习,话非常少。
但别人找他搭话,他也会回,只是态度总是不冷不热,很疏离。
没和谁有矛盾,但和谁也不熟。
许希林当时格外注意他,一是因为他是她的竞争对手,二是因为他那双与冷漠外表截然不同的眼睛,黑沉沉的,像是压着很多东西。
她对他产生了好奇,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
直到有一次,她在展示栏前和余遂相遇,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秉持着体面礼貌的想法,鼓起勇气和他打了个招呼。
她笑着说:“你好,同学一场还从来没机会正式跟你打个招呼,现在也不晚吧。”
说完,她抬眼真诚地看着余遂,等着他的反应。
结果,她迎来的是死一般的沉默,包裹在他们身边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良久,噼啪一声,一股无名火猝然在他们相交的视线中迸发。
到底是谁的眼中先射出敌意的,许希林早忘了,当时的她更是无暇去想。
那时,她只有主动示好而对方却不接茬,任由她话掉到地上而生出的被挑衅的感觉。
从那刻起,她清楚地知道,以后对这个人,她是既没有体面,也没有礼貌了。
2. 初恋男友
上辈子,在许希林看来,他们的紧张关系到上大学就结束了。
因为虽然他们进的是同一所高校,但专业不同,许希林也没有校外租房这一出,学校又大,除了一些社团活动和选修课,他们压根见不着。
而且那时她早就融入新的社交圈,朋友都换了一茬。
重活一世,身边人的行为和她印象中的大差不差。
她虽设想过自己搬出宿舍的举动可能会引发某些连锁反应,但她没想到这个预料之外会有余遂的事。
他上辈子也在校外租房吗?许希林在脑海里仔细搜索着余遂大学时的有关记忆。
十秒钟后,她放弃了,她想不起来。
与其自己费劲巴拉地想,不如直接去问。
许希林站直身子,慢悠悠走到余遂门前。
他的房门大敞着,屋里没开灯,只有客厅和她房里照进来的余光让屋内能勉强视物。
她往门口一站,本就微弱的光线顿时被挡了个彻底。
她随即往房门口墙面上看去,开关就在这儿,她疑惑问道:“你怎么不开灯?”
半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的余遂转过身来,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许希林旁边的开关上,定了两秒。
接着他手撑膝盖,准备站起。
许希林将他这一连串的动作看下来,知道他要干什么,什么话也没说,直接靠在门框上,抬手就将灯给拍开了。
屋内瞬间大亮,一切清晰无比。
许希林余光下意识将屋内扫了一遍,当初租房的时候,这间房她看过,和她房间布局一样,只不过她房间更宽敞,还多了个卫生间。
她将视线收回,放到余遂身上,盯着他的后背问道:“你怎么不住学校宿舍,想到在校外租房的?”
说实话,照高中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这话许希林不会问,从他们进门那番对话讲完后,她就会回自己房间,然后只当没这号人,从此两人就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看谁先受不了搬出去。
当然了,许希林肯定是不会先搬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心理上她早不是刚高考完的年龄,她已经二十六了,经历了大学和几年工作。
高中时的那点竞争在她看来就是青春时期的小打小闹,根本不算事,在时间的流逝和记忆的美化里,甚至还带着点激昂的热血意味。
想到这些,刚被余遂激起的敌意消散大半。
“学校并不强制住校,你不也租房了吗?”
余遂没转身,手上动作也没停,就这句话轻飘飘传到许希林耳边。
她双臂抱胸,头微微后仰,眼角跳了一下。
好么,她就多余问这一句。
她倒是忘了,余遂可没重活一世,他现在对她的印象可没经过时间的流逝和记忆的美化,还和高中一样。
行,她可不是个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争锋相对吧。
啪的一声,许希林直接伸手将他房里的灯灭了,开口道:“合租规则第一条,十一点以后请保持安静,不要打扰别人。”
说完,她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伴随关门声响起,余遂停下动作。
昏暗的光线里,他脊背绷紧,像是某种追踪到猎物的猛兽,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渴求。
几秒钟后,他转过头,视线从对面的房门一直下移到底下透光的门缝,盯着看了许久,像是要顺着光亮一路探进屋内。
第二天,许希林睡到自然醒。
精神饱满地刷牙时,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的胳膊内侧竟然没有如往常一样的锐痛。
她撩起袖子看了一眼,好吧,什么也看不出来。
接下来的三天,早上和晚上的锐痛都没有,只是白天偶尔会传来肌肉被撕扯的微弱痛感。
她心情大好,每天早晚开门碰见余遂时都有精力向她发射挑衅的目光。
具体挑衅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表示她和他不对付的信号。
可没等她高兴太久,这鬼毛病又犯了。
这天是学生报到完的第二天,辅导员将全班同学召集起来开个班会,让他们彼此熟悉,顺便发教材,时间定在晚饭后。
同学基本以宿舍为小团体就坐,许希林吸取从余遂身上得到的教训,没有擅自去插入曾经熟悉的他们,在教室最后一排找了个空位坐下。
时间快到的时候,一行四人有说有笑从后门鱼贯而入,走在最前面的男生直接一屁股坐在许希林身边。
她还没来得及转头看清人,明朗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同学,这里没人吧?”
好奇从她眼中淡去,厌恶之情涌上心头。
她克制住,不让它从眼睛里流出,看着身侧的人淡笑说:“没有。”
“兄弟们坐,这儿没人。”招呼完他的三个舍友,他转头自顾自朝许希林做自我介绍,“我叫江旭,同学你呢?”
“许希林。”
许希林面无表情回答完他的问题,头微侧,往他旁边看去。
江旭阳光开朗的笑容变淡,故作大方地搂住旁边人的肩膀,笑说:“还是我们裴大帅哥招人喜欢,人家看你了,还不快做个自我介绍。”
只见男生笑容温和得体:“你好,裴简言。”
许希林回以一个微笑,点头致意,没再多说什么,收回视线。
“同学,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你室友呢?”
江旭往许希林这边靠过来,距离把握得很到位,既不过分亲近让人觉得冒犯,又能让人觉得有些特别心生涟漪。
这是他的拿手手段。
但许希林见过他的真面目,知道他这副阳光开朗的面具下是怎样一副污糟样。
“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她话里的敌意让对方脸色瞬间僵硬,但可能是开朗大方的面具戴久了,他很快调整过来,自我调侃:“难道我们之前见过?我不小心得罪过你?”
记忆闪回。
“跟我试试怎么样?”
“试什么?”
“就床上,你懂的。”
“我不懂,你知道我是裴简言女朋友吧。”
“那又怎样,我们不告诉他不就行了,多刺激。”
……
恶心的话还有,许希林不想重新脏了自己的脑子,强制拉回思绪。
看着面前佯装疑惑,实则搭台阶的人,许希林半点体面礼貌不想给,直接一脚踹翻台阶。
“单纯看你不爽,不行吗?“
江旭的脸彻底黑了,面具终于掉了,阴狠地看着她,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教室喧闹,但裴简言就坐在江旭旁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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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他也听见了。
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许希林,观察着她的侧脸,像是在确认什么。
良久,他轻拍江旭的肩膀,低声说:“我们换个位置。”
江旭忍着怒气坐到裴简言的位置上。
发完教材以后,辅导员开始自我介绍的流程。
新同学见面,他不想搞得严肃正经跟公司开会似的,中途会适当延伸一些有趣的话题和大家谈笑。
班上四十二个人,全部介绍完,时间很晚了,快到十一点。
散会后,住宿舍的结伴回去。
江旭被她呛了,心里火气未消,辅导员一说散会,立马就黑着脸招呼室友一起走了。
许希林自己一个人,没人等她,不怕耽误人,就自己坐在位置上慢慢收拾。
“我帮你吧。”
一个人出现在她身侧,身影被顶灯照映在课本上。
许希林疑惑,抬头看向裴简言:“你不是走了吗?”
“嗯,找个借口回来了。”
“有事?”
裴简言环视一圈教室,视线在零散的几个同学身上停留瞬间:“边走边聊。”
许希林对裴简言的行为感到意外,但不多。
她没想到才刚开学他就会因室友主动和她聊,但想想他周到的性格,也说得通。
她没有拒绝,将教材对半分,一人一摞。
裴简言接过一摞后,顺手又将她那摞抽走大半累到自己那摞,若无其事地抬脚往外走,根本不管许希林什么反应。
许希林看着他的背影,轻笑了下,没说什么,跟了上去。
出了教学楼,裴简言等着许希林走到身边,直接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我没住校,我在校外租房。”许希林及时出声。
裴简言看起来很意外,但他开口却问的是:“校外哪里?”
许希林回答:“东门对面。”
两人并排上路。
从教学楼间的漆黑小道走到路灯照亮的大道上时,温简言还是没忍住好奇:“你怎么没住宿舍?”
说完,不等她回答,他又补了一句:“这个问题要是冒犯到你的话,我跟你道歉,你不用回答。”
许希林眉头皱了一下,有些无奈:“你说话做事向来这么周到体贴吗?”
“这么”两个字,加了重音。
“嗯?”裴简言显然没预料到这句话会招来这样的反问。
“没什么。”许希林自觉失言,将话题拉回,“这个问题我确实不方便回答,私人原因。”
裴简言不是会对别人难言的问题明里暗里追着不放的人,换了个话题:“你刚才跟江旭……”
话说一半,他又咽了回去,换了个问法:“你是不是认识江旭?”
“不认识。”许希林回答得非常干脆。
说完她转头看着裴简言,继续道:“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是好人。”
许希林看裴简言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调侃道:“你不会回去和你兄弟打小报告,在背后蛐蛐我吧。”
裴简言语气正经:“不会。”
许希林笑了笑,没接话,继续走着,她知道他不会。
“他不是我兄弟。”
许希林侧头看他:“嗯?”
裴简言重复:“他不是我兄弟,我们只是室友。”
3. 假想情敌
一路走走聊聊,很快便到了小区。
许希林的出租房就在二楼,这个时间点余遂八成也已经回来,她也就没想着让裴简言送到门口。
“就送到这儿吧,我就住二楼。”
许希林站定,颠了颠手里的书,示意裴简言将书摞进她怀里。
裴简言往黑漆漆的楼栋扫了两眼,确认道:“就二楼?”
许希林点点头。
裴简言看起来有些犹豫,但几秒钟后他没再坚持,走近许希林,将书小心地往她怀里放。
许希林好好等着,就待最后一本书放好的时候,她的左胳膊内侧突然生出一股尖锐的刺痛,仿佛肌肉被活生生撕开一样。
消停三天的痛感再次来袭,显得格外明显。
许希林猝不及防,冷嘶一声,左手脱力,课本哗啦啦掉落一地。
裴简言被吓一跳,手忙脚乱,一手接住两本教材,一手一急之下握住她的手腕,又立马放开,改为虚扶:“怎么了?”
许希林看着满地狼藉,左胳膊僵硬着,适应那股疼痛,解释道:“一不小心抻着,扯到筋了,缓一下就好。”
“那你站着别动,我还是将你送进去吧。”
裴简言看了下她的脸色,见没大碍,蹲下把书都捡好,抬头示意:“你走前面带路。”
这时候,许希林没心思跟他客气推辞,快步领着他走到大门前,拿出钥匙开了门。
屋内不是预想中的一片漆黑,公共卫生间里的暖黄色灯亮着,里面有人。
许希林打开客厅的灯,放轻脚步,指了指茶几:“放那儿就行,麻烦你了。”
“好。”裴简言往卫生间瞟了一眼,不多问,直接照做,轻放下书后,他转身看着许希林,“你早点休息,有事的话……可以给我发消息。”
许希林只当他这是客气,也没当真,但还是点点头:“嗯。”
“那我走了。”
说完,他往门口走去,可刚到门口他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说:“对了,我忘了,我们没有单独的联系方式,你有时间可以从班群里加我,到时候备注一下就行。”
许希林沉默两秒,打量了一下他,眼神有些复杂。
可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地点也不合适,十九岁的她很多事也没立场和裴简言聊,她只能顺着他的话说:“行,有空我就加。”
她走在他后面,将人送到门口。
裴简言在门外转身,最后打个招呼:“我走了,拜拜。”
他话音刚落,屋内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许希林自然知道是余遂,她没转身,随着裴简言转身离开的动作准备关门。
谁知,本来都后退半步的裴简言却忽然凑近,将半关上的门抵开了些,眼神直盯着屋内。
许希林被他这番动作整得有些疑惑,随着他的视线回头。
就见余遂站在卫生间门口,沉默地看着这边,状态看起来和平常有些不一样。
但此时许希林没心思去细究这个,她转身看回裴简言:“怎么了?”
裴简言像是瞬间被魇住又惊醒的人,神色有些恍惚,勉强笑着:“认错人了。”
许希林看出他不自然,但她实在想不出他和余遂有什么关系。
正待她纠结着既然两个人都对视上了,她是不是该给他们做个介绍时,裴简言没给机会让她纠结,直接问:“他是你的合租室友吗?”
“是。”
许希林换了个姿势,靠门侧站,免得挡了他们的视线。
“你们认识吗?”裴简言视线在她和余遂之间来回。
许希林心里下意识冒出三个字:不认识!
但她知道这是因她和余遂不对付而生出的气话,终归到底,这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私事,不涉及什么人品道德问题,她没必要把别人牵扯进来。
想到这些,她神情自然地介绍:“高中同学,他叫余遂。”
既然介绍了一边,另一边自然也要跟上,她看着余遂,手放到裴简言身前示意:“裴简言,我同班同学。”
裴简言往屋内进了半步,站到许希林身边,主动打招呼:“你好。”
余遂面无表情,死死看着他们,然后一句话没说,徒留他们两人站在原地,自己回了卧室。
这番场景瞬间让许希林想起了她高二时主动给余遂打招呼,却被他无视的场景,新仇旧恨碰一起,火气蹭一下起来了。
但她顾及裴简言还站在身侧,克制住了:“不好意思,我跟他有矛盾,波及到你了。”
裴简言却全然没有被冒犯的样子,不知是真无所谓还是调侃:“你没必要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说不定就像你对江旭一样,他也直觉我是敌人。”
说完,他也没想让许希林回应,急着告别道:“现在太晚了,我要走了,以后有时间再聊。”
很快,他便消失在夜色中。
许希林却没裴简言那么好的脾气,她连胳膊内侧的锐痛都顾不上,大门一关,就冲余遂的房间去了。
“咚咚咚!开门!”
三声毫不犹豫的敲门声响起,要不是顾及现在大晚上,怕扰民,许希林门板都想给他拍碎了。
出乎意料,门很快开了,许希林还以为他要当会儿缩头乌龟呢。
她一肚子火等着往他身上发,话到嘴边却被他惨白的脸色堵了一下。
刚才离得远,他又一直站在卫生间暖光灯的光照范围里,她压根没看出他脸色的不正常。
她毫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的脸:“你身体不舒服?”
余遂照旧面无表情:“没有。”
许希林被火气和胳膊上的锐痛扰得烦躁,见他这副嘴硬的样子,心里作为正常人生出的那点同情消失殆尽,语气冷硬:“余遂,我建议你去找个脑科专家挂个号,你这儿指定有问题。”
她一边说一边歪头,用食指点了点脑袋。
余遂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也不说话,还是那副死样子。
“我和你不对付,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管我们私下怎么剑拔弩张,你都不应该把对我的负面情绪发到其他无辜人身上。”
余遂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变化,嘴角抽动两下,漆黑的眼眸毫无光彩,像是黑雾翻腾笼罩的深渊,要将人生吞活剥。
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这话许希林都必须明明白白地给他说一次,这样以后他再犯,她才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回击。
她知道每个人对人对事的标准都是不一样的,在别人不知道她的原则和底线的情况下踩了她的红线,她总会多一份谅解,留三分余地,正所谓不知者无罪。
可要是知道还无所顾忌,那她是不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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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体面和余地的。
“这话从前我没机会跟你说,今天借此跟你挑明。”和以往的讥讽互呛不同,她的神情语气非常严肃,“这是我给我们这段不对付的关系设的底线,之前你不知道,我留你三分余地。以后再踩线,别怪我一点脸面不给。”
话音刚落,余遂本因情绪激动而染上些血色的脸庞,唰一下惨白,仿佛瞬间被人抽去全身血液。
这反应出乎许希林意料,她本以为他会辩驳回来,或者冷言冷语讥讽几句,没想到却是这样一副被严厉打击到的模样。
她觉得比起之前他们之间的冷言恶语,这话虽然说得严肃,但并不恶劣。
“不是。”
许希林疑惑的思绪被打断,看着余遂:“什么不是?”
“我没踩你的底线。”余遂声音嘶哑。
许希林本以为他要跟自己辩论一番,没想到她说了这么多,他的回应就是否认狡辩,她嗤笑一声:“余遂,你什么时候这么上不得台面了,以前你这人虽然脾气怪气量小,但也敢作敢当啊。”
“我没有……”余遂像是久不说话的人,忽然满肚子话要说,却一下都堵在喉咙里,失了声,整个人被梗得要断气般呼吸急促。
许希林眉头蹙了蹙,不仅是因为她认为余遂在狡辩,还因为他的状态看起来非常差,就这几句话的功夫,他跟要死似的。
她再次仔细打量他的脸色后,转身往客厅走去。
谁知,她刚一转身,手腕就被死死攥住,力道大得她倒吸口气,她语气不耐地解释:“我去给你拿水。”
余遂却像听不明白话似的,跟个木头样一动不动。
许希林动了动被攥住的手腕,直接命令道:“松开。”
余遂这才反应过来,手像被针扎了似的,一下放开了。
许希林转了转手腕,瞥了他一眼。
她到厨房打开冰箱,看着里面摆放整齐的矿泉水和少量饮料,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喝冰水会不会有麻烦。
她又在厨房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常温可饮用水,她不再纠结,直接挑了一瓶冰矿泉水。
她往卧室走去,走到客厅就看见余遂不知什么时候从卧室出来了,看起来也要过来的样子。
她停住脚步,扬了扬手里的水:“还要什么?”
余遂摇摇头,退回卧室。
回到卧室门口,许希林靠在门边将水递给余遂,看着他费劲地咽了两口,情绪也在这一通行为中冷静下来,该说的也都已经说了,她站直身子:“我回房了。”
说完,她也不管余遂什么反应,转身就走。
她刚推开自己的房门,余遂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我没有踩你的底线。”
还是这样一句话。
许希林转身瞥向他,脸色不耐。
那瓶水不该给他拿的,她在心里吐糟。
余遂却像看见她心中所想,解释道:“我没有把对你的情绪发到别人身上,我对你的……情绪,只会给你。”
许希林自觉没必要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知者无罪,刚才那次算翻篇了,他爱怎么说怎么说,这并不会影响她的判断,重要的是知道她底线后的行为。
于是,她没再多说,进屋关门,只留下四个字:“下不为例。”
4. 是修罗场
这天晚上,许希林一夜没睡。
左胳膊内侧本来在早上和晚上才会特别明显的锐痛,在这晚以小时为单位来袭,她根本无法进入深度睡眠。
辗转反侧到天微亮,她终于放弃在床上烙大饼,顶着眼下乌青爬起来,迷迷糊糊打开房门,准备拿冰袋给自己醒醒神。
房门一开,公共卫生间里透出的暖光就让她恍惚了一下。
余遂昨晚忘了关灯吗?
不怪她这样想,在余遂住进来的这几天,她发现他们早上打开房门的时间出奇地一致,总能在自己卧室门前和对方打个照面。
第三天时,她就在心里腹诽过:连起床时间也要不落下风和我看齐,幼稚!
现在显然还早。
她走到离卫生间一步远的位置,侧耳听了下里面的动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这才轻叩两下门,准备开门把灯关上。
谁知这轻轻两下好似高空抛向冰面的石子,瞬间被赋予巨大能量,直接击穿冰面,卫生间里乒乒乓乓一阵杯罐落地的声响。
“谁?”余遂嘶哑干涩的声音瞬间响起,听起来有些惊慌。
许希林心里吐槽:“这话问的,还能是谁?”
不过没等她把这话说出来,余遂应该也是反应过来了,紧接着问:“有事吗?”
“没事,我听卫生间没动静,以为灯忘关了。”许希林边说边往厨房走,没再理会。
她拿好冰袋准备回房,余光瞥见茶几上昨晚抱回来的课本,改变主意在沙发上坐下,随意翻了两下后,没精打采地靠在沙发上敷冰袋。
没一会儿,卫生间传来开门的动静,接着窸簌的塑料垃圾袋和脚步声响起,往客厅的方向来。
许希林听见了,没出声,只在声响渐近的时候微微侧头,就见余遂提着个黑色塑料袋出现。
本来低头迈步的余遂在走进客厅两步后,突然浑身一颤,像是被利刃刺中要害的猛兽,惊恐地转身看向许希林,提着垃圾袋的手一下子攥得死紧,手背上青筋凸现。
许希林将他的激烈反应看在眼里,疑惑地打量着他,发现他脸色灰败,眼下乌青,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像是得了什么重症,有点吓人。
“你到底怎么了?”
许希林想到他昨晚的样子,将冰袋从脑袋上拿下来,坐直身子,看着余遂。
余遂视线低垂,四肢僵硬继续往门口走:“没事,扔垃圾。”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许希林视线扫到他黑T上的白色字母刺绣Logo,其中几个字母被染上一种暗红色。
她常见余遂穿这个牌子的衣服,在无形中都被动认识这个Logo了,上面的暗红色显然不是设计的一部分。
结合余遂糟糕的状态,她脑子瞬间冒出一个猜测,是血。
“站住。”
许希林出声,从沙发上站起,走到他身后。
余遂虽然停下,但一直是背对的状态。
“转过来。”
许希林再次下令。
沉默半晌,余遂缓慢转身抬眸,两人对视上。
许希林竟从他眼睛里看出一丝脆弱躲闪,心脏猛地悸动一下,后知后觉自己下命令时的语气是多么自然,余遂执行命令的程度堪称……乖顺。
胸腔忽然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刺激得许希林头皮有些发麻。
她赶紧抓回自己乱飞的思绪,盯着Logo上的暗红色污迹:“那是什么?”
余遂眼神重归冷淡,好似刚才反应激烈的不是他,许希林从他眼里看见的情绪也全是幻觉,他平静随意地吐出一个字:“血。”
猜测得到印证,许希林眉头紧蹙,视线在他的脸、脖颈、锁骨、胳膊、手腕上一一扫过,并未发现什么伤口。
“是鼻血。”余遂说。
许希林莫名从他语气里听出一丝愉悦,多年来的相处模式让她下意识以为余遂在嘲笑她自作多情关心他,而他根本没事,压根不需要。
这种情况是她不能容忍的,她转身坐回沙发,轻飘飘开口:“你面无血色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割腕放血了,这屋里可不止住了你一个,你别搞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给我惹一身骚。”
窗外透进的微光映照在眼底,倏尔,余遂垂眸,光亮湮灭:“你多虑了。”
说完,他转身出门。
许希林本就没休息好,现在更是头昏脑胀,她抱起茶几上的课本,往卧室走去。
进门之前,她往公共卫生间看了一眼,脚步定住。
虽说是公共卫生间,但自从余遂搬进来后,许希林能不进去就尽量不进去,这个卫生间和她房间里独卫的区别是电热水器和洗衣机安装在这里面。
电热水器有时需要按按开关和调节水温,余遂没来的两天,电热水器是她在弄。余遂来了以后,这事自然就交给他了。
洗衣机么,现在这个季节穿的衣服都比较轻薄,洗澡的时候顺手就搓了,压根用不上。
许希林也就没有再进去的理由,可现在她倒是想进去看两眼了。
将课本放进卧室后,她折返回来,径直走进去,一股淡淡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飘来,她先是将里面的摆设大致扫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随即走到垃圾桶面前,里面套着新垃圾袋,什么也没有。
她又来到洗手台前,将上面整齐摆放的物品一一看过,视线定在一把套着刀套的小刀上。
一种毫无依据的怀疑心理作祟,她想把小刀拿起来仔细看看,但又觉得这是别人的东西,未经允许她不应该动。
纠结了几秒钟,她最终放弃,转身出去了。
很快这事就被她抛之脑后,因为有更让她心存顾虑的事——军训。
她那莫名疼痛的鬼毛病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给她来一下,可它是看不出来也查不出缘由的,她知道这件事的荒谬诡异,当初跟班主任和辅导员沟通要在校外租房的时候都没提这茬。
那时她还持有一种侥幸心理,希望哪天突然就好了,可现在她更希望它保持原有的规律,早上和晚上锐痛,其他时间微痛,可千万别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给她来一下,让她被教官当众提溜出来。
她不想在“二十六岁”的时候,还遭遇这样的“折磨”。
整个军训期间,许希林都提心吊胆高度紧张,仿佛头上悬着一把剑,下一秒就要落下,而下一秒后面还有无数个下一秒。
军训快结束的时候下了场雨,九月份的雨,雨后气温骤降。
长期睡眠状态不佳加上这段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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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精神高度紧张的副作用在这场雨的催化下,一下爆发,许希林患上了重感冒。
这病来势迅猛,昨天晚上她还只是有些低烧,今天早上就起不来床。
她连自己什么时候去医院的都不知道,只记得迷迷糊糊之间,房门被人敲得震天响,她手脚虚浮无力,一路扶着墙壁才开了门,接着一头栽进来人怀里没了意识。
再醒来,已是下午。
她一睁眼就看见余遂和裴简言各站在病床两边,一个黑T一个白T,跟黑白无常似的,让她脑子一激灵,混沌的思绪瞬间清醒。
她的视线刚和站在病床右边的余遂对上,左边裴简言惊喜的声音便响起:“你醒了。”
许希林视线瞬间被转移,转头看着裴简言:“嗯。”
“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裴简言还有些不放心。
只是他话音未落,余遂就走了出去,很快便带着一个医生过来了。
医生很快便检查完,一边写东西,一边说:“没什么大碍,这两瓶水吊完,我再给你开些药就可以出院了。服药期间要忌口,辛辣油腻冷寒的东西尽量不要吃。
“知道了,谢谢医生。”
裴简言及时出声应答,许希林只来得及点头致意。
医生顺手将写好的药单递给离得近的余遂,余遂接过,单手对折捏在手里。
医生走后,许希林感觉病房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她的视线在各站两边的人身上来回移动,最终落在余遂身上:“是你送我过来的吗?”
余遂面无表情“嗯”了声。
想起之前他们之间的那些事,许希林心里五味杂陈,但一码归一码,该感谢就要好好谢。
她撑起手肘想要坐起,裴简言见状上前将枕头靠放,扶她坐好,顺手还给她掖了掖被子。
动作之自然顺畅,好像他曾多次帮她干这事一样。
事实也确实如此,上辈子他还真干过几次。
可此时非彼时,以他现在和许希林的交情,他表现得如此自然就是最大的不自然。
许希林打量起他。
裴简言毫不避讳和她对视,语气自然:“怎么,哪里不舒服吗?”
许希林摇摇头,余遂还在场,现在试探不是时候,她暂时将心里的疑惑收起来,看向余遂:“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短短几秒钟,余遂就从他一贯的面无表情变得好像脸上蒙了层寒霜,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又恨不得将人拆骨吞吃的阴沉气场。
“然后呢?”
只听他问。
许希林面露疑惑,对他的问题,也对他骤然变化的情绪。
“你打算怎么谢我?”
余遂再问。
许希林敏锐地察觉出他话里的尖锐和火药味,感激之情被防备之心压下,语气变冷,将问题抛了回去:“你想我怎么谢?”
火药味悄没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在场三个人都感觉到了。
“也不急这一时片刻,等她好了再说吧。”裴简言打着圆场。
可他的发声像是一粒火星,彻底引爆了余遂这座掩在冰山底下的活火山,他像看个死人似的盯着裴简言,话却是对许希林说的:“我看他不爽,让他滚。”
5. 分手原因
余遂的话让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凝滞。
许希林下意识翻涌起的愤怒被她的理智压下,她现在就算脑子缺根弦也能看出余遂对裴简言的敌意要远超过对她,这就不可能是迁怒了。
他们之间肯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
“我哪里得罪过你吗?”泥人尚有三分脾性,裴简言再温和也被这直白的针对撩起几分火气,“有什么事你冲我来,没必要把希林牵扯进来。”
“希林”二字让许希林眼睑一颤,放在被子上的手防备地交叉起来,视线紧紧锁在裴简言脸上。
他有问题,余遂有问题,他们两人之间也有问题。
她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怎么了?这是重回十九岁以来,许希林第一次对身边人产生真切的疑惑。
余遂的气场更阴郁了,他向来面无表情,言语冷淡,但许希林和他认识打交道这么久,对他情绪的洞察力还是有的。
光看他那双压抑黑沉的眼睛,她就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有多差。
余遂无视裴简言的话,抬眸看着许希林,像是在等她表态。
许希林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略微思索便下了决定,她看向裴简言,正待开口却被裴简言打断:“你好好养病,我在这儿也打扰你,要不我先回去,有事再联系。”
说完,他就看着许希林。
许希林沉默地和他对视几秒,点了点头。
裴简言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病房门口。
可让裴简言走并不是许希林的最终目的,她转向余遂,见他脸色好了不少,直接问:“你和他有什么矛盾?”
余遂沉默。
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不想说就沉默,但他的沉默恰恰说明他确实和裴简言有矛盾。
这件事让许希林很费解,以他对他们两人两世的了解,目前为止,余遂和裴简言应该就见过两面,一面是那天晚上裴简言送她回出租屋,一面就是今天。
那天晚上她在场,余遂的态度虽不好,但也在她能理解的范畴之内。今天显然不在,那就只能是她昏迷的这段时间两人发生了什么事。
余遂的嘴,她是知道的,花费的气力和撬出的话“性价比”极低,途中可能还要把自己气够呛,不划算。
他不说,她也懒得再问。
回出租屋后,许希林拿到手机,发现好几个辅导员和班主任的未接电话,她给他们一人回了一个电话报平安。
还得知他们是从教官处收到消息说找不到她人,他们给她打电话也没人接,裴简言知道她校外的住处主动找过去,这才让他们放心。
许希林坐在床边拿着手机,手指落在裴简言的联系方式上,犹豫几秒,拨出电话。
“嘟嘟——”几声,不快不慢,电话接通。
许希林先开口:“是我。”
裴简言语气平静温和:“我知道。”
开场白一说完,两人忽然都沉默了。
过了几秒钟,许希林看着窗外夜色,眼神逐渐坚定:“出来见一面吧,就现在。”
微弱的风声在电话里响起,只听裴简言说:“下来吧,我在你小区门口。”
许希林随手穿了件外套,打开房门见客厅漆黑一片,放轻脚步出了门。
小区门口昏暗的路灯下,裴简言就站在那儿,还是医院那身装扮,简单的白T搭宽松的牛仔裤,简洁干净,气场温和。
许希林走上前,指了指小区花园里的一个凉亭:“去那儿坐着聊吧。”
裴简言跟上,两人在石制圆桌上相对而坐。
彼此都知道对方有话要说,又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最终,许希林无奈轻笑了声:“你什么时候……”
话说一半,她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说这件事。重生?可上辈子她又没死。重回?她又不知道他是不是这个情况。
裴简言却像知道她想问什么,就等着她开这个口,将事情全盘托出。
“我们分手后第四天晚上,我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回到大学开学前一个月。开班会那天你对江旭的态度引起我的怀疑,上辈子你刚和他接触时挺正常的,虽说后来你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于是我提出送你回去,路上问了你几个问题,你的回答基本上就让我确定了。”
许希林随着裴简言的话,将那天晚上的经过在脑海里重新回忆了一遍,感叹事情的出乎意料。
这谁能想到呢?除了她还有别人,这人还是她刚分手不久的前男友。
“你呢?”
许希林的思绪被拉回:“我?跟你一样,不过我是今天才确定你也是重回的。”
裴简言追问:“因为医院发生的事?”
“嗯。”许希林点点头,“你给我放靠枕掖被子的行为太自然了,最重要的是,你才认识我几天,就叫我‘希林’。”
裴简言低头轻笑两声:“当时情绪确实有些激动,大意了。”
这话让许希林抓到一个很好的台阶,她顺势追问:“对了,你跟余遂怎么回事?以我对你们俩的了解,你们应该没什么交集吧。”
这话却让裴简言沉默起来。
他的沉默加上余遂的沉默,让许希林生出一股烦躁感,不是对他们,而是对事态茫然失控产生的情绪,她讨厌这种感觉。
“跟我有关吗?”这是许希林最关心的问题。
裴简言欲言又止,看起来很纠结。
“那就是有喽。”许希林皱眉,“你要是实在为难,我也不逼你,我回去问余遂也是一样的。”
话音刚落,就见裴简言抬头,看着许希林的眼睛,突然说道:“当初我问你为什么在校外租房,你说是私人原因,是和余遂有关系吗?”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让许希林心生防备:“为什么这么问?”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裴简言一反常态,罕见地态度坚决起来。
许希林沉默看了他半晌,回答:“没有。”
裴简言确认:“一点儿也没有?”
许希林肯定:“一点儿也没有。”
“那好,我可以告诉你,我和余遂之间的问题,不对,确切地说,是他对我的敌意,和你有关也无关。”裴简言说着,丢出一句让许希林脑袋空白瞬间的话,“因为他喜欢你。”
许希林望着裴简言的方向,眼神却没聚焦,她在脑子里将两世有关余遂的记忆急速阅过。
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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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她还真一点儿没看出来。
裴简言显然也看出她的不信,继续补充:“其实上一世,我就有所察觉,很多次我都发现他在你不远处,选修课、社团活动这些你们俩都参与的事情不说,有时在我们约会地点周围也会看见他。”
这话让许希林茫然加倍:“上辈子你从没说过。”
裴简言轻吸口气:“我不说是因为你从未在意,这种事也没什么实据,更多的是我的一种感觉,无从说起。而且、而且……”
许希林替他说完:“而且作为男女朋友,不应该让自己莫名的情绪给对方压力,我们应该体谅、信任、尊重、理解等等,还有什么正确的词来着,我都想不起来了。”
裴简言抿了抿嘴角,有些无奈,有些勉强,还有茫然。
话题拐到这儿,两人突然沉默了。
良久,裴简言抬头看了看夜空,眼神复杂:“希林,如果那天江旭没有坐你旁边,你会来认识我吗?”
许希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如果那天我没有跟江旭发生冲突让你察觉异样,你会去而复返吗?”
又是一阵沉默。
“不会。”这次是许希林先开口,“我不会,你也不会。”
说罢,她恍惚了一下,沉思片刻,继续说:“裴简言,我们在爱情里是极其相似的,计较和自私是我们爱情观的底色,我们喜欢浓度高的刺激性的情感,但我们又绝不会先付出,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的爱情有着一个近似浪漫的开始,却几乎一夜之间进入平淡到堪称疏离的地步。”
“那次合唱中,在灯光、音乐、歌词和现场观众共同塑造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环绕的浪漫氛围中,我们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悸动,误以为对方是个会在爱情里全力以赴,不计付出的人,结果我们都错了。”
裴简言视线落在许希林脸上,是少有的专注:“你什么时候想通这些的?”
许希林认真道:“我们交往过程中我一直都有这种感觉,但那时我找不到确切的语言来描述,无法描述就无法清晰认知。分手以后,我才彻底将自己抽离出来,仔细剖析了我们俩的关系,心里才算彻底明白和承认。”
说完这些,她弯了弯嘴角,看着裴简言。
“其实我们俩都心知肚明我们不合适,但你温和周到,我这人又喜欢讲些体面,我们谁也不想当周围人眼中背叛这段“完美”感情的恶人。”
“在交往的过程中,我们还顺道把本就不多的感情都收回囊中,越没感情就越理智,越理智就越这也能理解,那也能尊重,这也能体谅,那也能信任。越是如此,外人就越觉得这是我们感情好的证明,鬼打墙死循环了。”
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其实就是不在乎,无所谓。”
裴简言深呼吸,胸腔内那股深藏多年的闷滞感随着她这番话彻底消散,自我调侃:“我还以为这说明我们是天作之合呢。”
许希林笑了,打趣说:“那是,哪对天作之合也合不成我们这样,恋爱六年,一次脸没红过,一句架没吵过,可真是世间罕见。”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早该说透的话,上辈子在一起时没聊,分手时没聊,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说明白了。
6. 发个小疯
话说开了,气氛舒缓很多。
裴简言放松身体,手肘搁在石桌上,目光温和坦荡:“余遂的事,你怎么想的?”
许希林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有点意外吧。”
“不去问问他吗?”交心底的话都说了,裴简言说话不再束手束脚,随意了些。
许希林不置可否:“再说吧。”
裴简言低头笑起来。
“你笑什么?”许希林不解。
裴简言抬头:“如果是我,我不会直接问,但我会试探。”
许希林看着他的眼睛:“你在借你自己说我啊。”
裴简言收回手肘坐直身子:“你刚才不是说了,在爱情里,我们是一样的人。”
许希林没反驳。
裴简言清楚,这话问到这儿就行了,再深,就越界了。
不过难得有今天这个机会,他还有别的问题:“有件事我一直很困惑,江旭是不是哪里惹到你了?”
许希林沉默片刻:“他嫉妒你。”
“嗯?”裴简言显然没料到这事和他有关。
“嫉妒有时会让人干些蠢事,比如在你背后挑拨离间,或者……”许希林停顿了下才接着说,“想给你带绿帽子。”
裴简言疑惑的眼神随着许希林的话逐渐变得严肃,难以置信,直到气愤。
“他骚扰过你?”
许希林微微点头。
“这种事你当初怎么不告诉我?”
许希林语气平静:“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想我们刚才已经聊过了。那时正值毕业季,你也不怎么在宿舍住,过不了多久大家就四散天涯,我自己能解决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给彼此添麻烦不是?”
她看裴简言脸上情绪还是很明显,提醒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那人又总是带着大方开朗的面具,你自己多留个心眼吧。”
“我会的。”
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显然严重影响了裴简言的心情,他对许希林生出一丝愧疚,眼神有些沉重。
许希林看出来了,她主动提出:“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该说的都说了,你先回去吧。”
裴简言明白她的用意,没推辞客套,站起来摸了摸胳膊肘准备离开。
许希林却因他的动作想起自己左胳膊内侧现在并不明显的疼痛,她下意识诶了一声,叫停了裴简言。
裴简言顿住:“怎么了?”
许希林试探道:“除了有上辈子的记忆外,你身上有没有别的特别之事?”
裴简言思索片刻:“没有。”
随即他意识到什么,担忧地看着许希林:“你身体有什么事吗?”
许希林掩好眼底的失落,随意又苦恼地说:“刚重生头一个星期,我总是头疼,我怀疑就是这事闹的。”
“很严重吗?”裴简言有些意外,“看过医生没有?”
“已经好了,早没事了。”许希林说,“我想着我们经历一样,说不定你也有。”
“我倒是没有。”裴简言还是有些不放心,“保险起见,你还是去医院看看。”
“嗯,我会的。”想问的问完了,许希林不再留人,“不耽搁你了,你快回去吧。”
裴简言转身离开。
许希林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区门口才收回视线,她右手抚上左胳膊,心情有些沉重。
这种特别之处,她可不喜欢。
夜深寒气重,她身体刚好些,没在这儿多留就回去了。
走到大门前,她手刚搭上门把手,结果门就开了。
门没关!她心脏紧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刚才出门时忘记了。
结果进门以后发现厨房的门半敞着,灯也亮着,丝丝缕缕温和的甜香气味随着空气流动直往她这儿飘。
毫无疑问,是余遂。
想起刚才裴简言的话,许希林没有直接回卧室,而是轻轻关上大门,来到厨房门口。
她抱臂倚在门框上,没出声,看着余遂在料理台前煮东西的背影。
他进厨房的身影他见过几次,但从未到厨房门口来看过。
因为除了冰箱里二分之一的空间,她默认厨房里剩下的区域使用权和清洁义务都归余遂,这是租房时都讲好了的,他们也一直恪守约定,从不逾规。
老实说,抛开他们从高中时代延续下来的敌对关系,许希林认为余遂是个十分合格的合租室友。
“因为他喜欢你。”裴简言的话在耳边响起。
许希林打量起余遂的背影,身形修长,露在外面的手臂肌肉紧致匀称,撑在料理台上的手骨节修长,青筋明显,在烟火气的氤氲中,整个人看起来没那么生人勿近,添了丝热乎气。
高中时第一次见他,她就看出他帅,但在敌对情绪的加持下,她对此视而不见,她只看得见他的成绩和排名。
不可避免的,她又想要回忆下高中时他们互相交锋的点点滴滴。
很快,她放弃了,她已经二十六了,大学四年的充实生活和工作阶段的繁忙琐碎早将久远的记忆掩盖碾碎,只剩下些记不起前因后果的零碎片段,没人触发关键词,她想不起什么。
“叮”的一声脆响,拉回了许希林的思绪。
她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瓷勺碎裂在地,余遂僵在原地看着她。
她视线看过去的那一刻,他立马又没事人一样蹲下收拾碎瓷片。
许希林什么也不说,就饶有兴味地盯着他,像探寻什么新鲜事一样。
只见余遂收拾完地面,又回到料理台前,背对着她,只是姿势没了刚才的闲适,硬邦邦地站得笔直。
许希林嘴角勾起,一种玩劣的小心思生出,她保持沉默的状态,就这么存在感极强地盯着他的背影。
第五次,短短一分钟内,这是余遂搅动锅里东西的第五次。
这次后,他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许希林:“有什么事吗?”
“没有。”许希林摇摇头,嘴角带着微笑。
余遂却像是宕机了,他们处在这种场景下,发生这样的对话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许希林毫不避讳地直视他的眼睛,沉默片刻后,余遂状似无意地转移视线,拿起抹布在料理台上擦着,也不知道在擦什么。
无措?尴尬?郁闷?不爽却无处发泄?还是什么其他的?
许希林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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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百分百的把握确定。
她灵光一闪,看着余遂忙碌的身影说:“我刚才和裴简言见了一面,我问过他了,你们之间除了他送我回来那天晚上和今天在医院这两次见面,并没有交集,他也并没有和你发生什么冲突。”
肉眼可见,余遂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语逐渐变冷,周身那点热乎气全散了,冷冰冰的。
“我看他不爽需要理由吗?”余遂开口。
这种零帧起手的尖锐反问让许希林不舒服,她眉头蹙起,收了试探的心思,回呛道:“不需要,你这人向来刻薄小气,这是你的拿手戏,自然是不需要的。”
说完,她转身回房,没理会余遂的反应。
余遂冰雕似的,僵硬在原地直到卧室关门声响起,确定许希林不会再回来,才像斩断牵引线的人偶一般,整个人猛地泄力,靠着双臂撑在料理台上才站住。
他双手死死攥着,用力到隔着一层棉布的手心都被掐出泛白凹陷的痕迹。虽极力克制,但他胸腔还是剧烈起伏。弯曲的脊骨和肩背肌肉印在黑色T恤上,危险强健,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
“我刚才和裴简言见了一面……”
“我刚才和裴简言见了一面……”
……
许希林刚才说的话,现在只有这几个字大写加粗地在他脑子里轮番喧嚣,吵个不停。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们关系到了哪一步?”
“为什么那天晚上他会送她回家?!”
“他们班四十二个人,为什么偏偏是裴简言来医院找她?”
“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着急?!”
“他凭什么着急?!”
“他为什么要摸她的脸?!”
“他凭什么!他凭什么!!他凭什么!!!”
……
像是陷入魔怔般,余遂喃喃低语,视线虚幻,脑子里只有今天中午他询问完医生关于许希林身体的具体情况后,回到病房外余光瞥见的那一幕——裴简言的手抚了一下许希林的脸。
愤怒让他瞬间冲进病房,恨不得将裴简言碰她的那只手碾得粉碎。
可裴简言自然的神态和他心底后涌上来的害怕恐惧让他慌了心神,裴简言为什么可以如此自然地碰她的脸?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她知道吗?
他看着躺在病床上并未醒过来的许希林,心里猛地生出一丝侥幸,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
他想,她没醒,她不知道裴简言的行为,这都是裴简言的一厢情愿!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能让她知道!
没过多久,她终于醒了。
她想坐起来,他刚准备上前,裴简言就抢了他的先!可她看起来也没有很惊讶,为什么?让他惶恐的猜测再次像汹涌的浪潮向他拍来,击打得他心肺俱裂,闷痛不已。
面对她的答谢,他怀着试探和焦灼的情绪说要让裴简言滚。
他盯着她的神情,一秒不敢松懈,就在他快控制不住自己时,她让裴简言走了。
可为什么她刚才又去见裴简言了?!
他们都说什么了?!
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7. 转变策略
温和的甜香消失,刺鼻的焦糊味传来,将余遂暴动的思绪牵引住,他意识到自己又把事情搞糟了,懊悔又不知所措。
为什么总是这样?一对上许希林,他就言不由衷,除了沉默和互呛,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交流。
或者说,他害怕改变,因为之前的事实证明,只有在他被许希林视为死对头的时候,她才会看他几眼。
高考前,每天上下学时,他可以在她的必经之路蹲守到她,然后默默跟随。在教室里,他可以用余光在人群中将她迅速锁定,隐秘窥视。
运气好的时候,他会发现她也在看他。虽然眼里多是挑衅和示威,但至少是在看他。
可高考后,一切都变了。
她出门的时间路线不再有规律,他根本无迹可寻,他也很难找理由每天长时间出门,她从他的世界里完全消失了,她再也不会看他了。
唯一庆幸的是,他们的高考成绩不相上下,他们的目标院校相同。
可这还不够,A大那么大,大学的教学模式和高中又全然不同,不是一个专业不是一个班级,四年下来,他们极可能连面都见不上,更不用谈竞争了,他必须离她更近些。
他花了不少心思,从老师、同学和街坊邻居那得来消息,知道她报了法学,他也跟着填了志愿。
他紧张又期待地等着大学开学,以他对A大法学历年来分数线的研究,他们一定会被录取。
这样,就算他们不在一个班,他也可以成为她的竞争对手,他们的上课时间会高度一致,他会进她进的社团,选她选的选修课,参加她参加的竞赛,他可以沿用高中时的相处策略,再次让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只要他这么做,她就会再次看见他的,他知道的,因为她优秀努力上进,她要争第一。
原本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谁曾想,录取通知书寄到家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专业变成了计算机,计划中的美好未来如空中楼阁,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轰然倒塌。
过载的情绪摧毁了他的感知系统,让他如同行尸走肉。
他面如死灰,拿着录取通知书问余仲国:“是不是你改的?”
“是我改的,怎么了!你还给你老子摆起脸色了!”心虚从余仲国的眼底一闪而过,接着便是他惯有的强词夺理,恼羞成怒,“这么多年来,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供你吃供你穿让你有书读,你上个大学我还不能管你读什么专业了?!”
“你那个表哥读的就是计算机,他大学还没你好,出来赚得都不少。你一定要比他强,到时候赚得比他更多,让你那个嫌贫爱富跟人跑了的妈好好看看,他周家的人连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多年来被困在亲情枷锁下的愤怒冲破了禁锢,他语调缓慢讥讽:“我妈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没钱,跟你结婚的时候你没钱,生我养我的时候你也没钱,她要是嫌贫爱富,你就没机会当我爸了。”
“啪!”话音刚落,余仲国一巴掌扇在余遂脸上,“你这个白眼狼,反了天了!你别忘了,她当初可不要你,要不是我有你今天!这事已经定了,真有骨气这大学你就别上了,从今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看这世上还有谁要你!”
血腥味在嘴里弥漫,他低下头,苦涩无望地笑了笑。
是啊,他妈不要他,离开这儿,他能去哪儿呢?
如过去无数次父子矛盾一样,这场争吵以他挨打结束。不出所料,还会在未来再次上演。
然而,一向对他分外吝啬的命运像是觉得一个没有盼头的活死人折磨起来没意思,赏了他一味续命药——许希林计划在校外租房。
她继父向小区里的往届大学生家长打听校外住宿的一些注意事项,这消息才一层层传到他耳朵里。
他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瞒着余仲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确定了她租住的房子,加了些房租,这才让房东将剩下的次卧租给他。
租房合同签订的那刻,他被巨大的惊喜冲得头晕眼花,如若置身云端,飘飘然如梦似幻。
那些天,他反复撕开左胳膊内侧的伤口,让自己保持疼痛。以往他这样,是为了压制情绪。这次,是为了提醒自己这一切不是梦。
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是他在梦里的奢望,现在却变成了现实。
可现实永远不愿给他太多甜头,他明显察觉到,她看向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她有了新的同学,新的朋友,新的社交圈。甚至开学没几天,就有男同学送她回来。
他一向知道,只要她想,她很快就能融入一个全新的环境。他也不是没有设想过她喜欢上别人的情况,但他向来对此采取掩耳盗铃的做法,没想到现实狠狠碾碎他的妄想,逼他面对现实。
“怎么办?该怎么办?”
“裴简言,裴简言,裴简言……”
嫉妒,愤怒,恐慌,茫然。
余遂一遍遍低喃着这个名字,将与裴简言仅有的两次见面场景在脑海里逐帧放映,细细拆解。
裴简言穿着简洁,脾气温和,行为周到。
而他……
他抬头看着光滑的亮面瓷砖里照映出的自己,阴郁、颓废、狼狈,犹如丧家之犬。
两相对比,她自然不会看他了。
深藏心底的挫败感,此刻宛如得到魔法力量滋养的藤蔓般疯涨,将他紧紧绞住,让他呼吸不畅。
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才能把她的视线夺回?!
窒息间,一个荒谬绝望的想法涌上心头——她喜欢裴简言那样的,那他……也可以是那样的。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它其中所蕴含的许希林可能会因此喜欢上他的希望,让他再也无法平静,就算是饮鸩止渴,他也甘之如饴。
他朝许希林卧室的方向看去,即使隔着层层墙体,他仿佛也能看见里面的人——他渴求已久、思恋入骨的人。
许希林正躺在床上,将双手摊开,细细查看。
刚才她一回到卧室,两只手的手掌心就传来剜肉般的疼痛,疼痛的发生位置是她的手紧攥起来指甲会戳到的地方,可她明明没有握手,这种感觉真的太奇怪了。
即使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她还是忍不住惊异。
“叩叩叩。”
三声不轻不重,节奏舒缓的敲门声响起。
许希林的思绪被转移,她循声看向门口,但没动。
因为这个点,余遂从不曾敲过她的门。更准确地说,除了今天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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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他从未敲过她的门。
“叩叩叩。”
又三声,力道大了些。
许希林这才起身,踩上拖鞋打开房门。
“干什么?”
只见余遂端着碗站在她门口,她往碗里瞟了一眼,好像是雪梨汤。
“对感冒有好处。”余遂说着,将碗往她的方向递近。
许希林提防地看着余遂,打量着他。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错乱了,不然怎么他们刚刚不欢而散,他现在跟没事人一样给她端来一碗甜汤。
“你不会在里头放东西了吧?”许希林没接。
余遂却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里面放的冰糖和雪梨。”
许希林皱眉:“你吃错药了?”
余遂沉默了。
许希林竟然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茫然,真是个新奇事。余遂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她就要看看他大晚上的搞什么名堂。
几秒钟后,余遂再次开口,语气不像以往那么冷,也不似刚才那么假模假样:“感冒会传染,我也住在这儿,你应该尽快好起来。”
这话才像他会说的么,许希林心想,抬眼看着他:“那你自己喝了不就得了。”
余遂像是被逼到墙角的弃犬,焦躁却没半点章法,最终,他抬眸迎着许希林的视线,语气僵硬:“你要怎样才会喝?”
许希林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碗甜汤上了,她从余遂僵硬的言语中嗅到一丝退让示弱的意味,这种细微新鲜的情绪像微弱的电流,随着他的声音一起飘进她的耳朵,勾起了她心底隐秘的玩劣心思。
见好就收,这不是她面对余遂的作风。
面对他,她喜欢得寸进尺。
“你为刚才的事情道个歉,我就喝。”许希林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这话显然刺激太大,只见余遂目光瞬间冰冷。
许希林好整以暇地看着。
气氛开始僵持,空气开始稀薄,碗中飘出的袅袅热气逐渐消散。
就在许希林以为他要么爆发,要么转身离去,留给她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背影时,只听他艰涩地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许希林挑眉,高兴没多少,意外占多数,她没想到他真会说。
可能是急于将刚才的事情翻篇,话音刚落,他便急不可耐地将碗又递了过来,这次递得就近多了,直直怼到她眼前:“现在可以喝了吗?”
“当然,我说到做到。”许希林抬手接过,见余遂递完碗还站在门口不动,调侃道,“我得站在门口,站你面前喝?”
“不用。”余遂深深看了她两眼,转身离开。
许希林关上房门进屋,将甜汤搁在桌上,坐到椅子上。
她没立马喝,而是拿勺子搅了搅,将里面的东西细细看清楚了,才试探性地尝了一口。
厨艺不错,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雪梨炖得绵软适宜,口感很好,就是味道与她而言,有点淡了。
她一边喝,一边将刚才的情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裴简言的话再一次在她耳边响起。
余遂喜欢她?
哈,平静的生活多了个意想不到的,可供挖掘探究的稀奇事了呢。
8. 默默跟随
从小到大,因着她姣好的相貌、展示出的礼貌和优秀的成绩,明里暗里喜欢她的人不少,因此她并不会在得知某个人喜欢她时有太多的意外,但余遂可能喜欢她这件事,在她心里荡起了些涟漪。
自从高二那次主动给他打招呼,却被他落了面子之后,她从未在余遂面前掩饰自己真实的性格。
凭心而论,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如果一个人跟她日常相处是这样言语相讥针锋相对,自尊心不可能让她喜欢上对方。
那余遂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呢?她好奇。
不过这点好奇还不至于让她特意费心思去主动探明真伪。
军训后就是正式上课,上辈子,许希林一般会选择前排,现在由于晚上总是被胳膊上的疼痛扰得睡眠不佳,她必须在白天找时间补补觉,因此在一些不太重要或者手拿把掐的课程时,她会选择坐在教室后排。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这天课间,她正趴在桌上睡觉,肩膀被人轻拍两下,她睡眼惺忪地抬头,裴简言的脸逐渐清晰。
“我看你好几天总是坐在后排睡觉,是不是感冒没好彻底?”
见她神情恍惚,裴简言又问了一遍。
她摇摇头,打了个哈欠,泪光盈眶:“感冒早好了,就是晚上总失眠,睡不踏实。”
裴简言要是有和她一样的毛病,她是不介意和他互相交底,共同探寻缘由的。可他没有,也不是神医,那这种诡异的事,最好天知地知她自己知。
裴简言坐下,目光在她脸上打量片刻,压低声音犹豫道:“会不会是重生的影响?”
她耷拉的眼皮微不可察地跳动两下,抬眸看着裴简言欲言又止的样子,没吭声。
只听他接着说:“我记得你以前没这样吧,上次聊天的时候你还说刚开始一个星期的时候头疼,现在又总是失眠,可能真和重生有关。”
许希林这下是真有点头疼了,这回旋镖阴差阳错地给她扎了回来,她都没理由让这事在裴简言这里彻底翻篇,毕竟胳膊上的疼痛并没有会彻底消失的迹象,为了防止自己哪天猝死,白天补觉在将来会是常态。
以裴简言的性格,加上他们俩上辈子的关系和这辈子相同的际遇,他不可能对此视而不见。
她脸往胳膊里埋了埋:“可能吧,不过这事也无法论证。我去医院检查过,身体数据都是正常的。”
这话算是把这个话题堵死了,科学的医疗数据显示一切正常,那就只剩玄学了,可玄学又是个无法解释的东西。
裴简言皱眉,担忧又困惑,不过好在没有追着问。
许希林见他在身旁坐了片刻后起身走了,踏实地闭上眼,继续补觉。
谁知,几秒钟后,他拿着课本回来,在她身旁坐下了。
“我觉得你这事太蹊跷了,我不放心。”裴简言见她面露疑惑,解释说,“以后你补觉的时候我就坐你旁边,可以随时注意你的情况,以防万一。”
许希林想了想自己未来某一天可能会疲惫过度,睡死过去的场景,觉得这个提议也不是不行,点了点头。
就这样,她和裴简言成了心照不宣的固定同桌。一些凑学分的选修课,他们也选了一样的。
又是一天课间,许希林正在消化着老师上课讲的内容,坐在她身侧的裴简言时不时看她一下,明显有话要说,她放下笔,侧头看向他:“怎么了?”
裴简言犹豫两秒,面色为难:“你和余遂的关系现在怎么样?”
许希林指尖在笔杆上摩挲着,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怎么突然问这个?”
裴简言认真道:“他现在在我们教室后排角落坐着,你知道吗?”
许希林见他神情不似作假,克制住转头找人的冲动,将视线移回课本上:“我不知道。”
裴简言凑近了些:“其实前几天的影视赏析选修课上我就看见他了,但那是选修课,什么专业的学生都可能有,我也不知道你和他什么情况,就没多嘴,可现在是我们的专业课。”
言尽于此,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选修课可能是巧合,可他一个计算机的跑到他们法学的专业课上,那就不是巧合两个字可以解释的。
“具体位置在哪儿?”许希林声音平静,一边问,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一包抽纸,随手抽了两张。
裴简言见她这番动作,心领神会:“后门。”
许希林站起身,目不斜视,跟着不断进出的零散同学从前门出去后,随即转身顺着走廊朝后门走去。
他们教室前后还有别的教室,刚才也都有课,因此现在课间,走廊上不少人来来往往,许希林混在其中,并不扎眼。
她没有在后门处站定观察,而是在越过后门几步后,再往回走,期间视线在后门处坐着的三个男生身上一一扫过。
只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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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认出,那个穿着黑色外套弯着脊背俯在桌上的人是余遂,他在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裴简言那晚的话再次在她耳边响起,听人说和亲眼验证是两码事,一种奇怪的情绪在心底翻腾,像是某种东西要破土而出。
许希林嘴角弯了弯,往回走去,眼底兴味又起,比那晚更浓。
“是吧?”裴简言见她回来坐下,迫不及待地确认。
许希林点点头:“嗯。”
“那你……”
只说了两个字,裴简言便消了声。
许希林知道他想问什么,笑着反问了他一句:“你觉得我会干什么呢?”
沉默几秒后,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伴随着响起的上课铃,裴简言打趣了一句:“那我以后要离你远点了。”
这节课结束后是午饭时间,为了避开饭点,许希林在教室里看了会儿书,才收拾东西起身。
她离开的时候,余光往后门处瞥了一眼,余遂还在。
她沿着以往惯行的道路往食堂走去,买好饭菜后,挑了个视线开阔的位置坐下,一边吃一边用余光搜寻着。
没让她等多久,余遂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这顿饭让她吃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她胃口大开又不紧不慢地扒拉完,提起背包往图书馆走去。
到了图书馆,她没有如往常一样去三楼法学图书室,而是直接在二楼自习区找了个隐秘但能俯看一楼全貌的位置,安静地坐着。
和刚才一样,没过多久,余遂的身影再次出现。
他进门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走到电梯前,按亮三层。
许希林亲眼看着他进了电梯后,从座位上起身,走楼梯上到三楼,隐在拐角处,眼见他站在那间熟悉的藏书室门前踌躇两下,随即进去,门上铭牌写着“法律图书室”。
从选修课到专业课,到食堂,再到法律图书室,许希林现在十分确信,他就是在跟踪她。
她靠在墙上,凝视着那间图书室,仿佛能透过墙体看见余遂在里面四处搜寻的样子,一股微弱电流由头顶贯穿全身,让她从后脑勺直麻到指尖。
害怕?没有。
生气?没有。
她只觉得兴奋。
一种他人行为情绪绕着自己转的兴奋,一种掌控他人的兴奋。
更何况……这人还是她死对头。
9. 不言不语
许希林站了片刻,估摸着余遂应该已经发现她不在里面时,才往法律图书室走去。
她刚到门口,就看见余遂正从前台置物处拿起自己的背包,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他一抬头,许希林视线和他撞了个正着,眼见一丝错愕从他眼里飞速闪过。
图书室内非常安静,只偶尔有几声细微的书页声响起。
许希林站在门口没动,余遂站在室内也没动,两人无声对视,针落可闻,气氛陡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黏灼。
片刻后,许希林动了,她缓步向前,姿态闲适,仿佛一个经验老道信心十足的猎人,一步步接近早已匍匐在地的猎物。
距离余遂半步远的位置,她站定,轻声浅笑:“好巧哦。”
只见余遂嘴角抿了两下,低声吐出一个字:“嗯。”
嗯?许希林观察他的表情,看不出冷嘲热讽或阴阳怪气,也看不出慌张或心虚,好似他真这么觉得。
她心想,她对他的了解还是片面了啊。
许希林往排列整齐的书架瞥了一眼,意味深长:“找到你想要的书了吗?”
余遂抬眸,屋顶的白炽灯在他眼底照映出细碎的闪光,他嗓音紧涩低哑,但不似以往冷淡无波,添了丝活人味:“没有。”
许希林眼尾轻挑:“要我帮忙吗?”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后,余遂开口:“要。”
许希林对他接连顺着她的话回答的态度有些意外,要说喜欢她,也不是今天才开始喜欢的吧,那怎么以前总是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现在突然正常了呢?
不过她现在没立场问,也懒得问。
她把疑惑丢到一边,将背包放到置物架上,走到书架前,余遂自然地跟上。
“你要找什么书?”许希林一边在书架上找自己要用的书,一边低声问悄无声息跟在她身后的余遂。
“网络安全相关的。”余遂的声音从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传来,听起来有种故作镇定的僵硬。
许希林嘴角弯了弯,脚步陡然停下,站定转身,抬眼看着余遂。
余遂猝不及防,跟随的脚步来不及收回,两人距离一下拉得很近,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近。
气氛开始暧昧,心跳开始急促,血液开始升温。
熟悉的情节,许希林在小说电视剧里看过不知多少回,她的情绪是起了波澜,却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她从余遂眼中看见了这些。
她眼睛盯着余遂,抬手搭上身旁的书架,指尖从书籍上一本本划过,直到第九本,她钩住书脊将它抽了出来,在手里打了个转,递到余遂面前。
书角离余遂很近,隔着一层轻薄的衣衫,似有若无地点碰着他的胸膛。
余遂的眼神顺着书籍一路爬到许希林白皙干净的手上,定在她捏着书的白里透红的指尖上,眼里的慌乱紧张不再,只剩无法自抑的欲望和渴求。
许希林捕捉到他身上突然散发出的攻击性,眉头微蹙,眼眸发暗,语气冷了些:“不要吗?”
余遂猛然惊醒,迅速收敛情绪,恢复冷静,抬手接过书:“要。”
许希林自然知道一个像幽灵般跟踪自己喜欢的人的人,不会是一个多正常的人,在感情方面极大可能比一般人极端,她从不否认这种极端对她很有吸引力,但前提是一切得在她的控制范围内。
显然,就刚才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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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来看,余遂的感情目前看来就像个没经过驯化的野兽,强烈但不受她控制,给点刺激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饿兽,一副要将人吞吃入腹的模样。
她收了逗弄的心思,恢复以往和他相处时的惯常态度,扬了扬手里的书:“你自便,我要去学习了。”
说完,便在阅读区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消片刻,她瞥见余遂也坐下了,与她之间隔了好些人,视线也没往她这儿看一眼,像是特意告诉她,他的行为跟她半点关系没有,不管她今天在不在这儿,不管她看没看见他,他都是要在这儿坐下看书的。
许希林被他欲盖弥彰的行为惹笑了,下意识的。
但很快,她习惯性的思维模式让她生出一丝茫然和疑惑——既然喜欢,那为什么从来不说呢?
如果不是裴简言告诉她,按照上辈子她和余遂的相处模式,他们在感情方面永远不会有交际。
与她而言,未曾听到过,未曾看见过,未曾感觉到的情感,那就是不存在的东西。
如今,有什么不一样呢?
余遂表现出喜欢她了吗?
跟踪?可跟踪都是裴简言告诉她,她自己主动验证发现的。
撞见她时的慌乱紧张?这也是她先在心里植入“他喜欢她”这一信息后,她才会特意注意到的。
被她逗弄后迸发的欲望和攻击性?这不也是她主动挑起才有的反应么。
她要是不主动去发现,去挑弄,那他对她的情感不还和上辈子一样——不言不语,无声无息。
许希林对似是而非的东西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在感情方面尤甚。
她要余遂说出来,自己说出来。
10. 擦肩而过
许希林开始有意改变自己的生活模式,以往,为了方便以及减少和余遂的相处时间,中午她是不回出租屋的。
现在,她能呆在出租屋就尽量呆着,客厅的沙发也是她的惯常去处,同处一个屋檐下,更容易催化一段关系。
余遂也不出她所料,在察觉到她这一改变后,只要没课,他就回来,甚至有的课他都没上。
许希林知道这点是因为她发现几乎每次回来都能看见余遂,她不觉得他的课这么有闲,所以弄到了他的课程表。
粗略一扫就能发现端倪——她没课而他有课的时候,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逃掉,早早回来了。
许希林坐在客厅陈旧褪色的灰白色沙发上,视线从书本抬起,瞄了眼墙上的挂钟,十点十分。
今天周三,上午她只有一节大课,九点四十下课,步行十来分钟回到出租屋。
以往这天,每次她回来一开门就能看见余遂要么从冰箱拿了东西准备回卧室,要么就是从卧室出来准备去厨房,反正总能看见他。
今天这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没见到他人,属实是有些意外。
许希林强制自己的注意力回到书上,可心里想着事,文字是只过眼睛不进脑子。
她不知第几次抬头看钟,看着快速转动的秒针,她耐心告罄,给自己下了最后通牒——就再等三分钟,等到十点二十,凑个整。
当秒针走到最后十五秒的时候,许希林不耐烦地折了书页合上书,站起身。
就在她刚迈了一步的时候,门口传来开锁声,门开了。
她的视线从门口下意识移到墙上的挂钟上,刚好,十点二十,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她的心脏猝然加速跳动了几下,她自然知道这是巧合,但在这种情况下,这种巧合多了丝冥冥之中天注定的意味,总能让人特别回味两下,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余遂的目光从她身上迅速划过,没事人一样进门关门,将手里提着的两大包东西放在餐桌上,开始整理。
回卧室的计划打消,许希林坐回沙发,将书翻开搁在腿上,注视着他的动作。
只见他从一个大黑色塑料袋里掏出一盆盆栽,从她面前走过,往阳台去,在阳台试了好几个位置,才将盆栽放下,接着回到客厅,迎着她略带疑惑的眼神,问:“能养花吗?”
他的问法很友善,但语气又很生硬,就像一个人穿着不符合他气质的衣服一样,使他看起来有些……别扭。
对,就是别扭,许希林终于从茫茫词海中抓住这个词,余遂这些天和她的交流无不给她这种感觉。
她沉默几秒,点了点头,随口调侃:“没想到你还有这种闲情逸致。”
她其实挺喜欢养些花花草草的,但总是养不长久。娇气的她养不活;粗糙的她养着没参与感,往阳台一放,有她没她人家照样长得好,一人一植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似的,她一点成就感没有。
得到她的同意,余遂隐秘地松了口气,没接她的调侃,而是走到餐桌前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低声念叨了句:“它十月份会开花。”
他没看许希林,声音也低,许希林不知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跟她说,但不管怎么说,这话引起她兴趣了。
她将书搁在茶几上,径直走到阳台,走近了才看清,这是一盆小型桂花树,主干短粗,侧枝繁茂,叶片翠绿,一看就很有活像。
上辈子,她虽然没养长久过几盆花,但对判断盆栽存活状态的眼力倒是给锻炼出来了。
许希林余光瞄了余遂一眼:“你怎么想起要养桂花的?”
很少有人养花会养这个。
余遂转头看着她围着桂花树左看看右看看的身影,呼吸急促了些,眼角漾出笑意,但他很快收敛起来,平静自如地吐出两个字:“熟悉。”
短短两个字,一下勾起了许希林尘封已久的零碎记忆,她记得他们小区里种了很多桂花树,每年花季,芳香馥郁,是那个地方难得让她高兴的几件事之一。
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超越时间空间,因着这棵桂花树飘到她的家,好像隔窗看见里面一家四口正坐在客厅嬉笑打闹,好不温馨幸福。
顿时,一股由失落引发的烦躁感涌了上来,她迅速察觉,急速扑灭,转身进屋。
她现在不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了,她径自走到餐桌旁,在余遂对面坐下。
余遂手上的动作僵了一瞬,许希林看见了,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对他来说有些意外,但她现在懒得管这些。
她将餐桌上的东西大致扫了一遍,惊讶道:“你怎么买这么多菜?”
余遂抬眸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头:“你要用冰箱吗?”
许希林被他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弄得一脸蒙,两秒后,她反应过来——他以为她在怪他菜买多了,会占冰箱太多位置。
许希林有些无语,又有些无奈,这是他们多年对抗路关系留下的思维烙印,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擅自将对方的话多想两层,还总是往负面的方向想,最后收获两个点燃的炸药桶。
“我没这意思哈。”许希林说,“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余遂沉默片刻,回了个嗯。
“……”
许希林深吸口气,蹙眉看着对面静默无言的男人,突然有些烦了,她觉得有点无聊。
余遂寡言,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以前是死对头,本来也不想跟他说话,对这点没什么太大感觉。现在想从他嘴里撬出些话,才发现这个特点真是恼人。
她现在不打算忍受他这点,她抬眼看着余遂,语气随意,给他下了剂猛药:“余遂,你这人真的很无聊你知道吗?”
啪嗒一声,余遂手里的东西落到桌上,又被他迅速捡起,虽然极力克制,但急促的呼吸和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许希林趁热打铁:“或者说是我误会你了,你只是单纯不想跟我说话而已?”
“不是。”余遂回得很急。
许希林继续逼问:“什么不是?你不无聊还是没有针对我?”
“没有针对你。”她话音刚落,余遂便急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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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她误会似的。
“那就是承认你无聊喽。”
许希林支起手肘,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只见他低头沉默片刻,倏尔抬起头来,神情阴郁,但目光灼灼:“怎么才叫不无聊?”
许希林笑问:“你是在向我寻求意见?”
“嗯。”
她来劲了,顺手将滚到桌边的土豆捡了回来:“首先,如果你想跟别人说话,就不要每次回个嗯就完事,让别人无话可说。其次,不要擅自曲解别人话里的意思。”
前面这句还算公正,后面这句属于她夹带私货了。
据她所知,对别人的话,余遂倒没有擅自拐两道弯想的习惯,这个毛病仅限于对她。
“嗯。”余遂还没反应过来,嗯就下意识出来了,他后知后觉想要补救,“我、是……”
许希林难得看见他结巴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心情愉悦,摆了摆手:“语言习惯不是一两天能改变的,你也不用这么急,慢慢来吧。”
说完,她顺手从桌上拿了个番茄,朝他示意:“咨询费。”
她估摸着今天这引子已经埋下了,进厨房将番茄洗洗干净,吃了起来,顺手拿起茶几上的书,准备回卧室。
“等等。”
她刚走两步,余遂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歪头疑惑。
只见余遂嘴唇瓮动,神色紧张,像是要下什么天大的决心,几秒钟后,挤出一句话:“我请你吃饭……当作咨询费。”
“哈哈……”许希林蓦地笑弯了腰,“你还挺会就地取材,学以致用。”
余遂见她没拒绝也没答应,克制不住追问:“你答应了吗?”
许希林收了笑意,平复心情,转身往卧室走去,轻扬的声音响起:“免费的午餐,不吃白不吃。”
现在时间还早,她估摸着余遂还得等一会儿再做饭,本想着在卧室眯会,谁知,从她进卧室起,厨房就隐隐约约开始传来声响。
她寻思着确认一下时间,去厨房看一下,结果被料理台上的盛况给惊到了。
“你还请了其他人吗?”
不怪她这么想,她自己也是会做饭的人,打眼一瞧,这菜备得属实是……有点多了。
“没有。”余遂一边切菜,一边回她,“只有我们两个。”
“那你这……”
许希林将桌上的食材笼统一指。
“我饭量大。”
“扑哧!”余遂话音刚落,许希林就笑出了声,“你是在讲笑话,还是认真的?”
这样和谐的气氛,这样对他笑的许希林,余遂第一次见到,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激动情绪带着血液冲上他的大脑,刺激着他的太阳穴,他浑身燥热,有些恍惚,身体抑制不住地想要颤抖,灵魂仿佛要抽离身体,无法自控。
“小心!”
一声低喝拉回他的思绪。
“发什么呆啊,你差点切到手。”
只见许希林推了一下他手里的刀,刀刃落偏,擦着他的手指落在案板上。
11. 没有耐心
这顿饭许希林吃得并不舒服。
一是因为菜做得实在是多了,余遂吃饭的速度也不快,她一个蹭饭的不好早早下桌,只能细嚼慢咽拖延时间。二是因为她看出余遂作为一个成年男性,饭量是不小,但真要把桌上的菜吃完也是够呛。
中途,她见余遂有些勉强的样子,说了句吃不完可以放冰箱,结果被他拒绝了,眼见他硬是将满桌饭菜吃了个干净,她有些心惊,感觉自己的胃都跟着难受起来。
饭后,许希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的胃真的难受了,像被吹到极致的气球,再往里灌一口气就要爆了。
胃是个情绪器官,她一时分不清是自己刚才跟着余遂吃多了,还是看着余遂硬塞的样子跟着幻痛了,又或是两者都有。
她从床上坐起,双臂抱着膝盖,缩着身子企图好受些,结果并没什么用。
没办法,她只好在外卖平台下单了助消化的药。
药店就在附近,送过来很快,她索性去客厅沙发上坐着等。
就在她刚躺下几分钟,难受得要死要活的时候,她听见余遂卧室的门开了,接着是轻微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和开关门声——他进了卫生间。
上厕所,再正常不过的事,许希林身子都没动一下。
然而,几秒钟后,一声微弱的呕吐声从卫生间传了出来。
瞬间,她竖起耳朵,屏息凝神。
片刻后,呕吐声再起,她甚至能听出来余遂有意克制动静,压低声响。
饭桌上的场景在眼前浮现,许希林眉头皱了皱,她的猜测没错,余遂刚才那顿饭就是硬塞完的。
她有些困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
因为这顿饭是和她一起吃的?何必如此?她不理解,更准确地说,她拒绝理解这种糟践身体的行为。
水声和呕吐声间接响起,她靠坐在沙发上,蹙眉静静听着,脑子不受控制地自动将余遂难受狼狈的画面补全,烦躁地叹了口气。
“叩叩叩!”
“嗡嗡——”
急快的敲门声和手机震动声前后脚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也让卫生间的余遂消了声。
她接通电话,在外卖员的说话声中打开大门,接过对方手里的纸袋,道了谢关上门。
转身,就见卫生间门半开,余遂大半个身子掩在门后看着她。
他脸色苍白,但眼尾殷红,眼角湿润,很明显是被呕吐逼出来的生理性眼泪,让他向来冷漠的面容多了丝脆弱和无辜。
不受控制地,她心悸了一下,烦躁感消退了些。
眼见余遂准备关门,她朝他走去,明知故问:“你是不是在吐?”
余遂眼神闪躲,不自在地往门后又缩了些,嘴硬道:“没有。”
许希林没让他如愿,直接说:“我都听见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屋内只有她渐近的脚步声。
“别过来。”
在她离卫生间两步远的距离,余遂出声制止了她。
她停下脚步,看着他,等着他的话。
“有味道。”他说着,脸色更难看了。
许希林一时分不清他这是身体难受导致的,还是心里尴尬导致的。
她深深凝视了他几秒,直看得他一副恨不得全身躲到门后的样子,轻叹了口气,低头将纸袋撕开,拿出一板药递给他:“助消化的,上面有使用剂量和次数,自己看。”
余遂没接,反倒抬眼看她,语气担忧:“你身体不舒服?”
“嗯。”许希林言语直白,“跟你一样,吃多了,撑的。”
他眼神闪烁,不看她。
许希林有些不耐烦了,又近了一步,将药递给他:“拿着。”
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伸手接过。
许希林转身回卧室,关门时见他还站在卫生间门口,视线往她这儿要看不看的,福至心灵问道:“你为什么要做那么多菜?吃不完又干嘛要硬塞?”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后,余遂语气平静:“请人吃饭自然要多准备些,我不想浪费。”
许希林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嘴上说着:“你还真是不浪费粮食的好好青年。”
心里则是腹诽:“你还真是会自圆其说。”
她关上门,可惜和不耐混杂成一种复杂的情绪,从她心底掠过。
她不想在无形中背上他人因她而损伤身体这口锅,又想着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她借这个事递个话头,看余遂能否说出她想听的话。
说了,那自然最好。没说,倒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她只是觉得有点可惜,毕竟她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心思来引导余遂说出喜欢她这件事。
*
不管什么事,只要开了个头,后续发展就容易多了。
这句话用来形容她和余遂的关系再恰当不过,高二那年,因为余遂短短几秒钟的沉默,他们在一瞬间成了死对头。现在,因为一顿饭,他们之间争锋相对的氛围说没就没了。
许希林对这种改变是后知后觉的,某天早上,她打开卧室的门,看见余遂也正从卧室出来,竟然下意识给他打了个招呼:“早。”
短短一个字,她不知道余遂心里什么感觉,但她心里是犯了下嘀咕的。
去学校的路上,她自己在心里复盘这段时间的相处,找到了理由——伸手不打笑脸人。
严格意义上,余遂肯定不算“笑脸人”,但与他以往的尖锐刻薄相比,他现在的状态是算的。
许希林能察觉到,他在有意让自己表现得温和些,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熟悉他,亲身经历过也亲眼看过他与别人相处时的状态。
他骤然改变,别扭僵硬地给自己带上一个不合适的面具,她看在眼里,却无从说起,甚至从中看出些笨拙的心酸感。
日常中仅有的几次交流,他不抬杠、不讽刺、不阴阳,生活中把除她卧室以外的地方全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作为一个合租室友完全没话说。
这样一来,她没理由再跟以前一样对他吹鼻子瞪眼的,否则像她单方面欺负人似的。
可这样的改变也带来一个问题——她和余遂交流的兴趣迅速减退。虽说她可以硬找话题聊,往往在这样的情况下,余遂也会顺着她的话说,甚至还会主动挤出话题,延长对话。
但“硬找”和“挤”这几字已经能说明问题了,他们俩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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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聊。
一来二去,他们之间针锋相对的氛围虽然没了,却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和疏离,这种气氛让许希林想起了在家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她不想呆在这种空间里。
她又开始不回出租屋了。
课间,教室内。
“你和余遂的关系有进展了?”裴简言一边标记知识点,一边随意问道。
许希林将笔搁下,侧头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状态不对。”裴简言瞥她一眼,笔不停。
因着对彼此的了解和那晚堪称推心置腹的谈话,他们俩现在颇有种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的感觉,但凡涉及到重生引发的相关事情,他们就会自动聚拢,似乎有个无形的玻璃罩将他们与其他人隔开。
她和余遂的事,在他们看来,显然是重生引发的。
她不改变主意租房,她就不会和余遂合租,裴简言不说,她估计这辈子也看不出来余遂喜欢她,也就不会有过去几天那些事了。
许希林犹豫片刻,将自己和余遂之间氛围的改变告诉了他,但没说具体事情。
“尴尬?”
裴简言像是听见什么稀奇事,停下笔,转头一脸浅笑地看着她,反问道。
“对,就是尴尬。”许希林点点头,语气确定,怕他理解不了,还解释道,“不是那种和陌生人相处的尴尬,是那种……”
不知该怎么形容,她沉默几秒,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过往的记忆,灵光一闪:“就是当初你上我家,感受到的我和我家人之间的那种微妙的尴尬。”
裴简言因着她的话陷入思索,早就尘封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恍然大悟:“这种尴尬啊,这不就说明你在意他么。”
许希林眉头一皱,随即非常肯定地说:“我没有。”
“你先别急着否定。”裴简言笑着,知道她误解了,解释道,“我说的在意并不是指喜欢。不管你对他什么心思,他确实是吸引你的注意力了,不是吗?”
许希林沉默了,这话她无法反驳。确实,想要试探余遂,不就是把她的注意力放他身上了,不就是一种在意么。
“唉。”许希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裴简言又轻叹了口气,“这是他的机会,也是他的挑战。抓住了,不说幸福一辈子这种绝对话,至少也拥有过。没抓住,不知他又要黯然神伤多久。”
许希林轻哧一声,跟第一天认识他似的:“你现在说话怎么跟大仙似的,云里雾里的。”
裴简言拿起笔,侧头看着她,认真道:“许希林,你对不明确的人事物没有耐心。”
许希林脸上的笑消失了,这话一出,她明白了裴简言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自己的性格,在试探余遂的过程中,她时有不耐烦,只是这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得知,让她一下有些恍惚。
“自从那晚以后,在感情方面,我看你总像在看自己。”裴简言轻声感叹。
许希林瞄了瞄他,和他视线对上,调侃道:“你拿我当现成的错题集啊。”
“你怎么就确定一定是错题集?”裴简言收回视线,翻了翻书,“没准做到最后,开出的是个满分答卷。”
12. 蜗牛探须
会不会是满分答卷,许希林不知道。
但没耐心这点,她是清楚自知的,她没心思没完没了地去试探余遂,下几剂猛药,再没结果,那就随他去吧。
长了嘴却不说,她不特意去看去想甚至都发现不了,她虽然喜欢刺激,但她不喜欢“哑巴”。
周四下午,影视赏析选修课。
许希林没有提前到教室,而是踩着上课铃从后门溜进教室。
她的目光从进门起就锁定在最后一排的余遂身上,他正抬头,在教室内搜寻着什么,最终盯着一处。
许希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裴简言。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在余遂还没发觉时,在他身边坐下了。
余遂察觉身边的动静,眉头轻微皱了下,一脸冷漠地转头,在看清来人时,像是被利箭抵住咽喉的困兽,浑身僵滞。
“这里有人?”许希林露出一副疑惑的样子。
余遂下意识轻摇了下头,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声音僵硬地说道:“没有人。”
许希林将东西放好后,照着他刚才的视线看过去:“你刚才是不是在找人?找谁啊?”
话音刚落,只见余遂身体抬高往前倾,像是要站起来挡住她的视线,语气也有些急促:“没有,没找什么人。”
许希林轻笑,没戳穿他的谎言,压低声音:“真是巧啊,要不是今天来晚了从后门进来,我都不知道你竟然也选了这节课。”
余遂强制自己放松,语气尽量自然平静,说出在心里排练过无数次的话:“又能看电影,作业又简单,老师打分也高,很多人都抢这课。”
“功课做得挺足啊。”许希林意有所指,接着问,“你之前也总是坐在后排吗?”
“嗯。”余遂点点头,停顿两秒,又解释说,“后排方便干自己的事。”
“确实。”许希林对他的话表示认同,旋即话风一转,“不过我之前总是坐在前面,你应该看到过我吧?”
余遂侧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目光变暗,捏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腹泛上白色,哑声说:“看到过。”
“那你怎么从没跟我打个招呼?”
许希林语调随意,好似这本应该是件稀松平常的事。然而,他们俩都心知肚明,在学校见到对方后,主动上前给对方打个招呼与他们而言是天方夜谭般的事情。
余遂显然被许希林这番不同寻常的态度给弄懵了,他疑惑,探究地看着她,而她眼中没有丝毫异样。
片刻后,他败下阵来,将疑惑咽进肚子里,嗓音艰涩:“我不觉得你想跟我打招呼。”
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周围也有各种各样细微的声响,沉默却像个透明玻璃罩,将他们与其他人隔开,仅在他们之间漫延。
“我要是想呢?”许希林盯着他的侧颜,目光璀璨。
余遂猛地转头,耳朵瞬间嗡鸣,身边所有的声响和人好似刹那间不见了,他只能看见她的脸,听见她的声音。
他的大脑被冲击得像是一团浆糊,她什么意思?她说她想要我跟她打招呼吗?怎么可能?他们以前势如水火,平和地说两句话都不可能。
可他又忍不住给他们这段关系找借口寻希望,他想,从他下定决心模仿裴简言那天开始,她对他的态度确实缓和了些,尤其是前段时间,她总是呆在出租屋里,他们相处的时间变得比以往多多了。
可是,他又想到最近几天,她变得和以前一样又不一样,她又开始不回出租屋了,虽然她对他的态度没有和以前一样的针锋相对,却多了疏离,他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他真的不知道。
他深深地凝视着许希林,探寻着她眼睛里的东西,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自己像被扒光看穿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从她眼里嗅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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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励的意味,他神经紧绷,身体僵硬,头脑里繁杂思绪下掩着的三个字逐渐浮现清晰,沿着他的脑部神经爬到他的咽喉,挣扎着要破口而出,见到天光。
但他的嘴却怎么也张不开,他不敢。
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心意呢?她又怎么会希望她说出来呢?那三个字一旦说出来,事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因为他很清楚,许希林不喜欢他。
他整个人像是被困在迷雾中的饿兽,周身雾茫茫一片找不到出口,却又仿佛闻到一丝血腥味,他焦躁急促,跌跌撞撞地循着这味道而去,可它时隐时现,毫不真切,让他怀疑是自己饿昏头,产生了幻觉。
许希林将他的复杂变化看在眼里,等着他开口。
沉默已经够久了,久到他但凡意识到这点,就能明白她确实看出了些东西,也确实在等他说出来,可此时的他被繁杂思绪冲击得对时间已经没有概念了。
“好了,这堂课的知识点已经讲完了,接下来我们看部影片,在观影过程中来理解应用这些知识点。”
老师的声音陡然清晰。
刹那间,教室陷入一片黑暗,窗帘被拉上了,灯被关了,只有黑板前的幕布发出微光。
这黑暗惊醒了茫然愣怔的余遂,让他仿佛暂时寻到一个庇护之所,蜗牛般将探出的触须收回壳中,故作平静地说:“如果你想的话,以后我会的。”
说完,他没事人一样,转头看起了电影。
许希林被他这句话气笑了,鼻腔泄出一声哼笑。
沉默了这么久,思索了这些时,想了不知多少东西,眼睛里的情绪藏都藏不住,最后却吐出这么一句轻飘飘的片汤话。
她盯着他的侧脸,黑暗中,在微光的映照下,他眉眼阴沉又凌厉,鼻梁高挺,嘴唇紧抿,下颌锋利,跟他整个人的气质一样,冷漠生硬。
许希林没再说话,将视线移到幕布上。
13. 假期来临
课间,电影放映中途不下课,想要上厕所的同学自己悄声出去就行,许希林放轻脚步从后门出教室,沿着走廊,到了露台。
这栋楼是知名校友捐款修建的,修建的年份也不远,所以设计风格比较年轻,在露台中间还修了个一米多高的三层小花坛,种了许多灌木花草。
许希林不想引人注目,就在花坛背面坐下了,这样花草正好把她挡住,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看不见她。
她拿着手机翻看起在上课期间就不断刷新的家族群消息,群里快三十号人,除了他们一家五口,剩下的都是她继父那边的亲戚,群里正热烈讨论着接下来十一长假各家准备怎么过。
许希林把新消息一条不落地从头看到尾,知道了她妈妈和继父准备带着她弟弟妹妹去旅游,群里没人提起她,她也没主动插话。
在一条条文字消息中,夹杂着几条语音,是她妈妈的号发的,她刚才已经点开听过,现下却手指不受控制般又点开了。
一点开,只听一阵欢乐的孩童笑声,奶声奶气,可爱得很。
“啊哈哈哈,妈妈,这个是怎么弄的呀?我们不会,你教我们吧。好啊,宝贝们,妈妈来帮——”
音频戛然而止,她妈妈的话还没说完。
许希林又点开听了几遍,她仿佛都能亲眼看见她三岁的弟弟妹妹趴在手机前,用小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戳点点一脸好奇,她妈妈在旁边帮他们录语音的样子。
她的弟弟妹妹是对龙凤胎,眉眼有她妈妈的影子,长得像洋娃娃,性格古灵精怪,活泼又乖巧,人见人爱。
她想,她妈妈和继父一定被这对活宝逗得开怀大笑。
脑海中幻想的幸福场面让她嘴角下意识弯起,可弯到一半,后生出的苦涩如海浪般铺天盖地拍来,将她嘴角打了下去。
“怎么躲在这儿?”
骤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情绪,她迅速熄灭手机屏幕,将屏幕朝下盖放在膝上。
裴简言将她的动作看在眼中:“一开始在教室没看见你,我还以为你逃课了,没想到中途突发奇想往余遂那瞟了一眼,还真看见你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许希林不想和任何人谈论家里的事情,岔开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裴简言在她旁边坐下:“这栋楼我们多熟悉,课间不是厕所楼道就是这儿,不难猜。”
许希林现在情绪不高,防备心重,顺势将话题重点转到裴简言身上,问:“你找我有事?”
裴简言侧头看她,多年来的默契让他没再多问,换了话题:“十一有什么打算吗?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换换环境散散心?”
许希林想起刚才家庭群里的消息,摇摇头:“没有。”
“周扬在班群里提的旅游你不参加吗?”
许希林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裴简言,随即立马反应过来他说的事。
周扬是他们班一个超级外向的社牛分子,群里每天都能看见他的身影,他与班上每个人都能说上话,有他在的场合就不会冷场,上辈子在校时的班级活动和工作后的同学聚会基本都是他安排的。
他前几天在群里吆喝了句十一一起出去旅游的事,不过不是班级活动,是以他个人的名义,因此许希林当时看见了但没放在心上。
上辈子有没有这事她不记得,即使有她也肯定没参加,因为她在宿舍窝了一个假期,不断折腾她的朋友圈——今天关闭,明天又忍不住打开刷新,生怕漏了她妈妈和继父发的旅游视频。
早就尘封的情绪好似又死灰复燃,跨越时空在燎灼她的心脏,她鼻头忽然一酸。
她赶紧浅吸口气,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你要去吗?”
“去。”裴简言回答得很迅速,解释道,“上辈子我也去过,感觉还不错,具体人数我忘了,但好像有十几个吧。”
“有这么多人去?”这倒是出乎许希林意料了,毕竟这只是个人倡议,去不去随意。
裴简言沉默两秒,想了下:“我记得去的人不止我们班同学,有人还带了社团认识的朋友。”
听到这儿,许希林答应了:“我去,我到时候跟周扬说一声,加我一个。”
“可以,他建了个群,我把你拉进去。”说着,裴简言拿出手机,立马就把她拉进了群,见她在查看群里的人员,接着说,“现在人还没来全,基本上都是同学,过几天等消息传开了,他们要带的朋友估计就要陆续进群了。”
就在他说话期间,“叮咛咛”的上课铃声响起,他说完后站起身招呼她:“走吧,回教室。”
许希林跟着起身,拿着手机,跟他并肩走向教室,前后脚从后门进去。
坐下前,她瞥了一眼余遂,教室内光线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坐得板正,跟块钢板似的,说不出的生硬别扭。
不过还没等她细看,手机上就有消息发来,为了遮挡手机屏幕的光,不让她太扎眼,她只好将头搁在桌沿,手伸到桌子里回信息。
信息是周扬给她发的,询问她对旅游有没有什么要求和忌讳,她知道人多,不想给人添麻烦,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全权支持履行组织者计划的跟随者,一切服从安排。
三两句话聊完后,她收起手机,将注意力集中在幕布上,这电影她已经主动或被动地看过好几次了,个中情节相当熟悉,加上刚才的一番情绪起伏,她现在压根看不进去。
教室里乌漆嘛黑的,也看不了别的书,为了不让手机屏幕发出的光太显眼,看手机的姿势又别扭难受,一时间她竟然有些百无聊赖,不知道该干嘛。
于是,她只好趴在桌上睡觉。
教室里虽然没有什么学生说话的声音,但电影一直在放,不可能没响,因此许希林也没真睡着,只能算是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后脑勺没来由地一阵发麻,全身鸡皮疙瘩刷的一下都冒了出来——她感觉有人在后面盯着她。
旋即,她心情恢复平静,她知道除了余遂不会有别人。
她没动,只睁开眼,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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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后背,片刻后,她感觉到自己后脑的头发传来一下相当细微的拉扯感,瞬息而逝,微不可察。
她依旧没动,像是一个布好陷阱等待猎物踏入的老练猎手,一切都会在她预料之中。
良久,不出她所料,后脑又传来一阵细微的触感,像是微风拂过她的头发,柔软的发丝互相摩挲。
她假寐转头,掉了个方向侧头枕在手臂上,面朝余遂。
她眼睛没有完全闭上,微眯着,捕捉到他瞬间僵滞又收回去的左手和坐直的身形。
她不说话,半闭着眼,呼吸平稳,就这么观察着他。她现在庆幸教室昏暗,不凑近压根看不出她眼睛微睁。
不知过了多久,电影出现一个小笑点,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连绵起伏的笑声,静默僵滞的氛围被打破。
在这动静的掩映下,余遂故作自然地侧头往她这儿看了一眼。两秒后,又看了一眼。再几秒后,又是一眼。直到第四次,他看过来的目光没再移开,长久地凝视着她。
许希林一只眼睛被胳膊挡住,一只眼睛被垂下的发丝掩住,在昏暗的光线中,肆无忌惮地接受着他的注视。
这是第一次,她如此直面余遂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感,他的瞳孔原本很黑,浓烈的情绪却让他的眼睛仿佛猛兽的竖瞳,在黑暗中也泛着光亮,滔天的欲求和渴望从中溢出,毫不掩饰与克制。
她接收到了,心脏像是被注入一剂兴奋剂,猛烈跳动起来。
他像尊雕像般凝视她片刻后,肩膀突然动了,微微往她这儿倾过来,目光灼灼,动作却小心翼翼。
许希林将他的行为看在眼中,直等得他再靠近些。
可这时,教室内又爆发出一阵笑声,又一个引人发笑的剧情出现。
这笑声就像警钟,掩护他偷看,也提醒他回神。
许希林眼见他被惊得一怔,想要往回缩,立刻睁开眼,支起脑袋,饶有兴致地轻声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余遂瞳孔颤抖,眼睫飞快扇动两下,木偶般坐直身子,喉结滚动,嘴唇瓮动。
许希林逼近:“你看我干什么?”
她没有贴近余遂,离他还有两三个肩膀的距离,可说话间吹拂的热气带着她身上散发的清香,一起飘进他的耳边鼻尖,在他看来,好似她埋在他颈边喃喃耳语。
他鼻翼下意识收缩,想要嗅到更多属于她的味道。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发热,应该是红了,他不知是第几次在心中庆幸黑暗的教室。
他惯常的沉默让黏灼的气氛逐渐凝滞,许希林再近了些,语气冷了下来:“问你话呢?哑巴了?”
这一声再次让余遂思绪聚拢,他余光扫到坐在前排的裴简言,想起他们两人刚才一起坐在花坛后面,又一起回来的场景,燥热的身体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
他侧头,喉头哽塞:“教室里同学笑那么大声,我看你醒了没有。”
许希林眼神冷淡,忽然什么情绪都没了,她觉得特别没意思。
14. 假期前夕
接下来几天,许希林本想着在专业课上堵余遂一回,让他没借口可找,可不知什么原因,他竟然没来。
说是打草惊蛇,她日常在出租屋或图书馆碰上余遂时,他反应也不像。
疑惑之下,她对此耐心尽失,顺势将其视为老天爷隐晦的暗示,彻底歇了试探的心思,他爱喜欢不喜欢。
十一前五天,周扬建的旅游群里如裴简言所言陆陆续续进了有十三号人,周扬在里头发了一张详细的计划表,看看大家还有什么要求。
这张计划表本就是他事先询问整合大家意见弄出来的,他这人性格又好,跟谁都处得来,大家都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不想给他添额外的工作量,都没再提要求,纷纷感谢他辛苦,你一言我一语顺势在群里就旅游话题闲聊起来。
许希林表达完感谢后没有加入聊天,在这种热闹的氛围中,作为一个旁观者或倾听者她会更舒服。
就在群里聊到要带什么东西的时候,裴简言给她私发了条信息:【准备工作做好了吗?】
许希林回复:【还没有,之前不知道有哪些活动,不好准备。】
消息回复后,裴简言那边就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几分钟后,一条罗列清晰的清单发了过来。
裴简言:【基本的你可以按照这个来,再加上些你想带的其他东西。】
许希林大致扫了一眼,包括衣服、鞋子、药物、日用品等各种物件,有的东西后面还备注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可能用得上。”
【好,谢了,我就按照你这个来。】许希林道谢完,看着那句备注不禁多问了句:【中途会有什么意外吗?】
裴简言:【我印象里没有,只是有人有些小磕小碰,感冒低烧之类的,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许希林:【那你要不在群里说一声,给大家提个醒。】
裴简言:【嗯,稍后等我斟酌下语言再在群里说。】
几分钟后,许希林就在群里看见了裴简言发的清单,那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删了,替换成“天气多变”、“户外蛇虫鼠蚁多”、“以防万一”等,顿时在群里又激起一片热闹。
——【哇,裴同学可真贴心。】
——【裴大帅哥!给你鼓掌!!!】
——【+1】
……
在一片感谢附和声中,周扬将裴简言发的清单加入了群公告。
距离假期一天时,快递全部送到。
这天一大早,许希林就出门取回快递,将新衣物塞进洗衣机,然后赶回学校上课。
课间,她正补着觉,兜里的手机震动一下,是特别来信的提示。
这两天,来信会特别提示的,除了她妈妈就是旅游群的消息。
她抱着一种自己都觉得虚妄的希冀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只见是旅游群有新消息。
许希林指尖停在她妈妈的头像上,说不清失望不失望,停留两秒,手指下移,点开旅游群。
群里进了个新人,是周扬社团朋友李淮拉进来的,头像乌漆嘛黑看不真切,点开大图,发现是棵树的剪影,看不出什么特别。
群里一时没人说话。
他们这个群人拉人本来是很正常的,但现在是出发前一天,属实有些紧急了,大家没有如往常一样一进新人就热烈欢迎,估计都在等周扬的态度,毕竟他是策划人,出力最多。
很快周扬就发出消息:【这是新来的朋友,李淮的同学,进群之前我们已经沟通过了,他只是跟着我们一起玩,他的食宿自己解决,费用自己承担,不会麻烦大家。】
见事情都安排好,对大家的计划也不耽误,群里的气氛一下热闹起来,纷纷欢迎。
有人@新来的人:【提前认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啊?】
许希林见事情已经解决,群里开始照老传统就新人闲聊起来,准备息屏睡觉,结果接下来的两个字让她睡意一下没了。
【余遂。】
只见那人发出这两个字,没过几秒,他在群里的昵称也改成这两个字。
许希林坐直身子,一下有些不认识余遂这两个字了。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身旁正听课的裴简言,又迅速收回视线,看着那个漆黑的头像。
“怎么了?”裴简言察觉她的异常,弯下身子压低声音问道。
许希林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摇了摇手机:“旅游群消息。”
闻言,裴简言瞄了一眼她的手机后,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群消息。
许希林眼见他看着看着嘴角弯了,随即转过头来,一脸意味不明地对她笑说:“上辈子具体哪些人去了我不记得,但肯定没有他。”
言外之意,许希林自然清楚,可说实话,在一种隐秘的愉悦和兴奋之外,她还有些不耐烦。
她本来都已经不想再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余遂身上,可他幽灵般总能见缝插针找机会在她身边出现,让她不看见都不行。
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他的头像,想要查看他的朋友圈,结果发现他们两人并不是好友。
这才想起,自从高中毕业后,他们压根没在手机上联系过。高中的时候,他们用的都是企鹅,转到微信上重新加为好友的人,多是关系比较近的,余遂显然不在此列。
她扫了一眼头像下面“添加到通讯录”的显示,没有一丝犹豫,退出了微信。
她的睡意算是彻底没了,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这事时不时就从心底浮出,如羽毛般在她心尖上撩拨两下。
她心知肚明余遂就是因为她加入的旅游团队,可她也知道要是去问,她什么也问不出来,毕竟有他的同班同学李淮在中间牵线,他有充分的借口可找。
这种情况就像她觉得自己与一盘珍馐之间隔了层塑料膜,一戳即破,美味触手可得,结果怼上去才发现隔的是层玻璃,一点反应没有,用大力了手还疼,让她感觉心痒的同时还很败兴,连带珍馐美味都没那么诱人了。
中午下课后,她抓紧时间赶回出租屋,想要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晾干,明天好带走。
结果她马不停蹄到了出租屋,打开门径直进入公共卫生间后,发现洗衣机里空空如也,她早上放进去的衣服全都不见踪影。
她本能疑惑,转着身子将卫生间环视两遍,什么也没看见,怀疑是自己早上太疲劳出现了幻觉。
她赶紧进入自己的卧室,在自己的独立卫生间和衣柜里又找了几遍,还是没有。
她深吸两口气,揉着自己发涨的太阳穴坐在床尾。
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她迅速站起身,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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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走去,到了磨砂玻璃门前,她刷的一下拉开,抬头——她的衣物在晾衣绳上好好挂着,晾得整整齐齐。
一种被冒犯隐私的感觉下意识涌了上来,在她看来,以她和余遂的关系,帮彼此晾衣服显然过界了。
几秒钟后,这种被冒犯的感觉和理亏混杂成烦闷感,因为她看见了晾衣绳上余遂的衣服。
很显然,余遂的情况和她一样,那几件平时从未见他穿过的冲锋衣和工装裤明显是为旅行准备的,也急着晾干。
那她的衣服洗干净了,在洗衣机里放超时了,余遂自然可以给她拿出来,更何况他不仅拿出来,还给她好好晾上了,这事怎么看对方都是好意,她都理亏。
可就是这样,她才烦闷,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她向来都是算着洗衣机运行时间的,从不曾让洗好的衣服在里面放着占地方。
这次时间紧,又是早上,她想着余遂也没在早上用过洗衣机,就想着中午抽时间回来晾,谁知这么巧,余遂和她情况一样,就这一次打破常规这事就让她撞上了。
她站在阳台上,仰着头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看过,庆幸自己是个勤快人,昨晚就将贴身衣物给洗好晒干了,否则她现在有够尴尬的。
许希林回到卧室,倒头躺在床上,本来想等看看余遂会不会回来,顺便给他说一下这个事,结果她太疲乏,一下睡死过去。
直到手机嗡嗡声把她震醒。
她摸起手机,来电显示是裴简言,她刚一接通还没说话,他就挂了。
接着他发了几条微信消息过来,许希林这才看见他十几分钟之前就已经给她发了几条消息了。
【你没来上课吗?】
【逃课?】
【找人帮你答到了吗?】
然后是他刚发过来的。
【没看见你人,你又没回消息,所以给你打电话。】
【你没事吧?】
许希林这下脑子一激灵,彻底清醒了,时隔多年,再次感受到高中时睡过头醒来时的头皮发麻感。
她回了消息:【没事,睡过头了,马上过去。】
她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在手机上翻看课表,待看见授课老师后,她松了口气,急促的脚步不由自主放慢,往门外走去。
正当她打开大门,一只脚已经迈出去时,身后传来开门的动静,她停了一下,将踏出去的脚收了回来,站定转身。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许希林看着打开卧室门的余遂问道。
余遂抬眸看了眼她,抬脚往客厅来:“中午。”
许希林余光瞥了眼阳台,现在没太多时间跟他客套,直接指着阳台的方向,语气平和地问:“我那些衣服是不是你帮我晾的?”
余遂走到阳台,拿起他放在那里的小水壶,一边给那盆桂花树浇水,一边说:“嗯,我看你衣服已经洗好了,我也急着要用洗衣机,所以就顺道帮你晾了。”
他侧着身子,动作间半边身体时不时被磨砂玻璃挡住,许希林压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用一种自认为委婉的语气说道:“这次是我的疏忽,以后用洗衣机的时候我会放个盆在旁边,再遇到这种情况,你直接把衣服拿出来放盆里就好了,不用帮我晾。”
说完,她也来不及管余遂什么反应,关门离开。
15. 好心撮合
这天晚上,许希林几乎没睡,本来重生后她就被胳膊上的疼痛搞得晚上睡眠很浅,再加上收拾行李和惦记明天的行程,早上闹钟响时,她脑袋疼得快炸了,像是有根针从左眼贯穿后脑勺。
眼睛还没聚焦,手机嗡嗡直响,她恍惚着接通。
只听裴简言神清气爽的声音响起:“起了吗?”
许希林有气无力,脚步沉重地往卫生间迈:“刚起。”
“听你声音不太好,没事吧?”
“大早上起床还没醒过神来,没事。”许希林将手机在洗手台上放好,一边挤牙膏,一边问,“现在还没到约定时间吧,你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裴简言呼吸有些不稳:“我过来接你,我们一起去会合。”
“你是不是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许希林刷着牙,口齿囫囵,听见他那边明显是在走路的状态。
“被你听出来了。”裴简言笑言,“对,我正在往你那儿去。”
他都在路上了,状态听起来兴致昂扬的,许希林不想扫他的兴:“那你过来吧,我马上就好。”
电话挂断以后,许希林加快洗漱速度,迅速收拾妥当穿好衣服,拖着行李箱打开卧室。
卧室门刚一推开,她就和同样正开门的余遂撞了个正着,两人抬眸,四目相对,他们都背着个包拖着个行李箱,装备一模一样。
许希林自然知道他们同路,她也确信余遂知道,但他们两人都没开口说话,陡然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许希林对她和余遂之间的这种沉默太熟悉了,这意味着他要么不想说话,要么等着她先开口,不过她不想开口。
她视若无人地移开视线,将行李箱从卧室拖出来,关上门后径直往外走去,任由身后的脚步声和滑轮声不近不远地响着,只当是空气。
到了小区门口,她环视四周,靠边站定,给裴简言打去电话:“你到哪里了?”
只听裴简言呼吸急促:“到了到了,我看见你们了。”
说着,电话里的人声和脚步声在身旁不远处响起,电话挂断。
“等多久了?”裴简言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行李箱滑轮在水泥地上呼啦啦响。
“刚下来。”许希林答完,见小区门口驶出一辆小轿车,往旁边挪了些,示意裴简言站过来。
裴简言拖着行李箱站在她旁边,自然地说:“我已经叫好了出租车,马上就到,到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走。”
许希林眉头一皱,看了眼裴简言,又看了眼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站在她不远处的余遂,心中腹诽:“这装扮这距离,确实像一伙的。”
不过她心中虽这么想,但嘴上可不打算这么说,她看向裴简言,故意用听起来很真诚的语气问:“你和他也说好了吗?”
“嗯?”裴简言一愣,一下没反应过来她这话什么意思,疑惑的目光在她和余遂之间逡巡,两个来回后,他嘴角如春风拂面般弯了一下,又迅速压下。
“我看你们俩前后脚过来,以为你们是一起的。”裴简言说着,走到她和余遂之间,接着道,“不过反正我们三个旅程一样,待会儿就一起走呗。”
说完,他就看向余遂,态度友好:“要一起吗?”
车是裴简言叫的,许希林只是个顺便搭车的,他开口再邀人,她也不好当着别人的面反对,只能寄希望于余遂自己拒绝。
于是,她转头看向余遂。
和裴简言堪称友善的态度相比,余遂的表情很不好看,他脸色黑沉,眼神阴郁地盯着裴简言,只要是个感官正常的人,都能察觉他身上散发出的攻击性。
裴简言作为当事人,又知晓前因后果,十分清楚这攻击是冲他而来,可他不怒反笑,也不在乎余遂无视他的问题,饶有兴致地问:“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大敌意吗?”
这话一出,许希林站在旁边有点如坐针毡了,以她对裴简言的了解,她知道他问这话跟她试探余遂是一样的目的。
但她也了解余遂,他那张嘴比焊死的钢板还难撬。就算费老劲撬开了,说的话大概率也不会好听。
她往裴简言旁边走了半步,想要离他们近些,将这话题岔开,可她嘴刚张开,声音刚到喉头,余遂冷硬的声音就响起:“我单纯看你不爽,需要什么理由?”
许希林冷吸口气,这话她太耳熟了,当初在医院余遂就是拿这句话要她让裴简言离开,她顿时头皮发麻。
她倒没有生气,因为她知道裴简言是预料到这种回答的,她颇为无语地睨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让你多这个嘴,现在舒服了吧。”
可裴简言像是来劲了,他不仅一点不生气,还笑着反问:“没有理由吗?我怎么觉得你有。”
说完,他迎着余遂的视线,隐晦地瞄了一眼无奈又尴尬地低头懒得看他们的许希林。
这一眼,两个男人心知肚明什么意思。
余遂慌张地看向许希林,瞳孔颤抖,见她低着头,才将视线钉在裴简言脸上,他眼睑下压,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怒火和毁灭欲,像一柄柄淬火的利剑刺向裴简言。
裴简言愣了一下,心底竟然被这浓烈的情绪激得生出一丝退缩之意。
浓烈的火焰占了上风,以排山倒海之势炙烤着平静无波的水面,气氛焦灼憋闷。
“我们的车好像来了。”许希林余光瞥见远处明显降速,朝他们开过来的小轿车,立马出声打断他们,对裴简言说,“你看看车牌号是不是。”
她的声音如同一阵清风,瞬间拂灭灼烫的火焰,将两人从对峙状态中拉了出来。
裴简言移开视线,转身平复心情,拿出手机对照车牌号,几秒钟后确认道:“是我们的车。”
说完,他走到驾驶窗前和司机打了个招呼,再到车尾打开后备箱,将他和许希林的行李箱放了进去。
随即,他走到后排,拉开车门,朝许希林示意:“你先上车。”
许希林站在车门边没动,瞥了一眼余遂,又面带疑惑和不赞同地看着裴简言。
裴简言轻笑一声,压低声音:“放心,我有分寸,我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见他这番表态,许希林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先坐进车里,隔着车窗,看着裴简言走到余遂面前。
“上车吗?”
裴简言语气温和,是他一贯对人的态度,但熟悉他的人要是在场,就能听出他话里添了丝亲近意味。
许希林不在,余遂彻底卸下面具,毫不掩饰对裴简言的敌意,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你想干什么?”
裴简言低头笑叹一声,他自然可以现在就将一切事情说出来,可那有什么意思呢?在感情上,他了解许希林,这不会是她想要的。
作为朋友,在感情中,小小地顺势而为给他们锦上添花一下就好,他可不想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毕竟感情这事,不到死亡那刻,永远没有定论。
“你何必管我想干什么,你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行。”裴简言说,“你肯定不想我和她单独呆在一起,不是吗?”
许希林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见没一会儿,两人就先后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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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简言绕过后排,在许希林疑惑的视线中坐上副驾驶。几秒后,后座门被拉开,放好行李箱的余遂坐在了她旁边。
许希林心头一紧,心中警铃颤颤作响,她虽然自信裴简言不会多说什么,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往旁边移动,将脑袋靠在车门上闭目养神,良久,才不动声色地睁眼拿出手机,假模假样地刷了几分钟后才给裴简言发去信息。
【你跟余遂说什么了?】
【你怎么坐副驾?】
发完,她眼神都没往裴简言处瞟,直接望向窗外。
几分钟后,回信传来。
【我问:“上车吗?”】
【他说:“你想干什么?】
【我说:“你何必管我想干什么,你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行。”】
【然后,他就表示要上车。】
许希林眉头一跳,有些哭笑不得,她没想到裴简言会将对话完完整整地给她复述过来,她将对话看了好几遍,几乎都能想象出他们两人当时的表情。
她还没来及回复,裴简言又发来一条。
【他还是很清楚自己想干什么的,是吧】
这话就发得很微妙,“是吧”后面没带标点符号,文字消息,她也听不到对方的语气。到底是陈述还是疑问,抑或是明知故问的反问,就看收信人自己的心思偏向哪边了。
许希林无视这句话,将话题转到他身上。
【理论万千不如自己实践,我这边不一定有石头能让你摸着过河,你还是自己下河趟趟水才是实际。】
裴简言回复很快;【我两手抓,未必不可。】
这话跟回力球似的,怎么抛出去,又怎么弹了回来,许希林好气又好笑,关了手机,没再跟他闲扯。
她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余遂,她没办法不注意到他,毕竟他这么大个人,他们俩又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处于同一个狭小空间。
他身形修长,出租车后座这点位置与他而言显然有些逼仄。
单看下半身,他那双大长腿局促地收拢着,显得有些可怜。可视线移到上半身,就见他肩背微缩靠在椅背上,手肘撑在车窗上,手背抵着下颌,头微侧,眼睛看向窗外,窗外建筑物和树影飞速向后掠过,好一帧青春电影男主角画面。
本就发昏的头脑,加上窗外拂面的清风,许希林被吹得昏昏欲睡思绪发散,没了平时的防备,就这么遵循体内最原始的对美好事物的欲望,毫无顾忌地盯着这副场景,看着面前的这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半梦半醒的恍惚中,面前的人转过头来,眼中流露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情绪,是一种茫然无措混合着渴求欲念形成的万般柔情。
柔情?柔情……
许希林在这意识薄弱恍惚的时刻,毫无攻击性地,再次遵循心底最原始的渴望,像一片云朵般,柔软梦幻地将其全部接收。
“砰!嘶!”
恍惚间,许希林身子一甩,一脑袋磕在窗沿上。
“没事吧?”
“你大爷的!嫌命长啊!赶着去投胎?!”
裴简言的担心和司机的怒骂相继响起。
“小姑娘你没事吧?”
许希林揉了揉脑袋,看了眼转过头来的裴简言,又跟司机在后视镜里对视一眼,摇摇头:“没事,没磕到要紧地方,司机大哥你放心开车。”
旋即,她瞥了一眼在她不经意间手伸到半路又缩回去,强装镇定又显得无所适从的余遂。
柔情?呵,她刚才肯定是昏头了。
16. 馋他身子
出租车刚到车站口,许希林就看见周扬他们一群人聚在车站外面的花坛边,坐的坐站的站,闲聊打闹,好不热闹。
他们三人下车拖着行李箱走过去。
“嘿!兄弟,你们到了!”周扬抬手和裴简言击掌,趁机拉得他一趔趄才松手朝许希林扬头示意。
“等多久了?”许希林点头回应,扫了一眼人群,“还有谁没到?”
“没等多久,还有李淮和盛菁,也马上就到了。”周扬招呼他们站近,看看了许希林和裴简言,又看向余遂,“兄弟你就是余遂吧,我记得你跟李淮一个班的,还是他拉你进群的,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怎么是你们三个人一起?”
许希林撑着行李箱的手臂一紧,赶在余遂开口前解释道:“我们都在校外租房,我和裴简言搭车时遇上他,索性就一起来了。”
话音刚落,裴简言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瞅了她一眼,煞有介事地点着头:“对,就是这样。”
余遂站在她旁边,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倒像是默认。
短短几秒,周扬大致看出余遂高冷的性格,不再揪着他问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直接朝他确认道:“你的往返车票和住宿问题解决了吗?”
余遂轻嗯了声:“弄好了。”
许希林这才知道,周扬把他们的旅行计划表发给了余遂,让他自己对照着他们的路线和入住酒店安排好自己的行程。
“兄弟,你可以啊。”周扬不禁赞叹。
不怪他这么想,当时李淮说想再带个人时自己话里都有些勉强为难,生怕给他添麻烦,他一开始也没把话说死。
因为现在正值假期,酒店什么的爆满,末了加人他也没自信一定能给人安排好,还是余遂说住宿自己能解决,他才松口的。
大家谈笑间,周扬的手机响了。
只见他看了眼屏幕,便咧嘴接通:“你到了?在哪儿呢?我们在车站前面广场的花坛边,我们一群人,你一下就可以看见我们。”
边说,他边转身四处看,看到一处时,高兴扬起手,大声说:“我看见你了!”
许希林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大,面貌健朗的板寸男生背着个大包像个坦克似的朝他们跑过来。
那人一来便和周扬勾肩搭背抱了一下,然后热情开朗地朝他们打招呼:“大家好,我是李淮,让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
“兄弟客气了,我们也没来多久。”
“是啊,上车时间还没到,我们也不急。”
“哇,你好高啊!你身高多少?”只见一个坐在花坛边上的女生抬头惊叹地看着李淮。
“哈哈,192。”李淮摸了摸头,开朗中带点小得意,不多不少正正好,让人感觉很敞亮舒服。
惊叹声接二连三响起,他们这群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到李淮身上,就着他身高开始延申各种话题。
许希林没有参与进去,她只在李淮从眼前经过时在心中感叹了下,注意力便全被另一件事吸引住了——李淮对余遂的态度跟对他们差不多,要不是她事先知道,压根看不出来他们是一个班的,而且还是他把余遂拉进群的。
这件事显然不止她一个人注意到了,她在心中暗暗疑惑时,裴简言却直接开口,只听他寻了时机插话,对李淮说:“我刚听你说打篮球,余遂和你一个班的,你们俩应该一起打过球吧,你们俩谁厉害?”
他话音刚起,许希林便知他的重点在余遂。
人群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到余遂身上,好几个人视线来回搜索一番,才落在他身上,好似才发现这里还站着一个人。
许希林好笑地转头看着余遂,不怪有人这么想,从一开始跟周扬的两句简短对话后,他就一声不吭地站在人群外围,无声无息,仿佛空气。
许希林估计,除了她和裴简言,没人注意到他。
只见他视线从裴简言身上移到许希林身上,再移到李淮脸上,冷淡开口:“他更厉害。”
他的话就跟他这人一样,又冷又硬。
不过李淮没怎么受影响,不好意思地憨笑两声,冲着大家说:“我是体格占优势了,他技术更好,他要是跟我一样壮,我肯定赢不了他。”
许希林被这话吸引注意力,视线落在余遂身上。
余遂具体多高她不知道,就目测而言,185是有的。至于身材,就她印象中见过的几次他手臂发力时的肌肉状态,应该是薄肌。
想着想着,许希林的思路就跑偏了,她的视线从余遂肩背移到胸膛再到腹部,好似X光,在脑海中将他的上衣剥尽,细细观摩着他紧致的腹肌。
良久,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尴尬得下意识抬眼瞄了一眼余遂,就见他正目光晦暗地盯着她。
显然,她刚才的行为被他看在眼里。
许希林尴尬至极反倒生出一股勇气,直视回去,眼神挑衅,心中叫嚣:“看你怎么了!”
余遂虽然听不见她的心里话,可他太熟悉她这种眼神了,他晦暗的瞳孔闪过一道光芒,在她视线移开之后,嘴角隐秘地弯了一下。
许希林闲来无事,拿出手机打开群聊,将群里的人和现场的人一一对照,只剩一个叫盛菁的女孩不在场。
“你认识这个叫盛菁的女孩吗?”许希林压低声音问裴简言。
“算认识吧。”沉默两秒后,裴简言回答,他看着许希林疑惑的神色,解释道,“她好像也是周扬社团认识的朋友,我在周扬组织的聚会上见过她,但也就是打个招呼的程度。”
说曹操曹操到,裴简言说话期间,就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气喘吁吁朝他们小跑过来,到他们面前时,视线在她和裴简言身上停留了好几秒。
“大家好,我是盛菁。”
女孩声音清亮,笑意盈盈,看起来很活泼开朗。
许希林一直看着她,自然注意到她视线的停留,以及接下来的时间里她眼神一直若有若无地往裴简言身上飘,见或看她两眼。
她心里一下了然,这女孩喜欢裴简言。
她从不知,作为旁观者,看他人的情感会如此明显。她在脑海里搜索着上辈子关于这个女孩的印象,结果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压根不记得有这号人。
心底立马涌现出一股好奇,她看戏般瞥了裴简言两眼,直看得他满脸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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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人都到齐了,离发车时间也不远了,我们进去吧。”周扬背好包,招呼大家起身。
十几号人就这么浩浩荡荡一路过安检、候车、检票直到上车。
他们的车票虽是统一买的,但由于人多加上假期乘车高峰,座位也并没有都在一起,有的甚至不在一个车厢,但他们能换的就换,能挤的就挤,想站的就站,最后也算勉强凑一块了。
许希林最惨,没跟大部队一个车厢不说,她的座位还是中间那个,爹不看娘不要的,除了没座的人,没人会想坐,她又头昏脑胀不想干站,最后剩她一个在另一个车厢。
她正纠结要不要给自己定个闹钟以防睡死过去的时候,视线落在了过道上的余遂身上,他比她更惨,他没座,只能倚靠在车厢上。
当然,惨是许希林自己的情感投射,因为余遂身高腿长长相优越,他脊背微弯单手插兜,姿态闲适地倚靠着时,看起来有种漫不经心的清冷感,路过他的人,都会明里暗里多看两眼。
列车启动的推背感让许希林猛然回神,她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最近对余遂外形的过度关注。
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他也不是今天才长这样,她以前可从未这样去观察他的相貌和外形。
她靠在椅背上,摇了摇疼痛的脑袋,手机来信提醒扯回了她乱飞的思绪,是裴简言。
【你在哪个车厢?座位号是多少?】
【待会下车我叫你,免得走散。】
许希林将自己车厢号和座位号发过去后,没一会儿就见裴简言出现在过道,和余遂撞了个正着。
她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见裴简言看见余遂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跟余遂说了句话,余遂视线一下看到她这儿,随即裴简言转身离开。
许希林好奇他们说了什么但不多,因为她想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左不过就是,裴简言意有所指地试探一句,余遂冷着脸不接茬。
她闭眼睡了过去,半梦半醒混沌间,总感觉有股视线在盯着自己,但她实在太疲惫,眼睛怎么也睁不开,最终沉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嘈杂声响起,许希林迷糊着睁开眼,两秒后意识回笼,才发现她脑袋靠在旁边人的肩膀上,她立马清醒,转过头道歉:“不好——”
结果刚说两个字,剩下的话就梗在喉头,生生咽了下去,因为旁边的人是余遂。
而他一脸被她吵醒的样子,茫然地看着她。
许希林尴尬又气恼,先发制人:“你怎么坐在这儿?”
只见余遂眼神瞬间清醒:“之前坐这儿的人前两站下车了,现在还没人坐。”
许希林又不是没坐过车,自然知道无非就是这个理由,但靠在他肩膀上比靠在陌生人身上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她正暗自思索着该怎么把这事抹掉,就听余遂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裴简言让我下车的时候叫你,以防你睡过。”
这话给了她一个台阶,她立马追问:“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裴简言面无表情:“刚才。”
许希林想起裴简言在过道那一幕,无奈地哦了一声,他这是又“热心肠”了。
17. 情感投射
到了地方,他们先去了预定好的酒店,他们预定的房间是三人间和双人间,他们中有五个女生,其中三个是一起的,选了三人间,许希林自然而然和盛菁住一间。
“你好,很高兴和你住一起。”进了房间后,盛菁主动和许希林说话,“你睡觉有什么习惯吗?你可以提前跟我说,我注意一下,免得打扰你。”
盛菁友善的态度让许希林很舒服,她也不想在短短几天的旅行过程中跟一个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面的人搞得太紧绷,笑着说:“我没什么要求,你呢?”
盛菁摆摆手,笑意盈盈:“我也没有,我睡眠状态超好,打雷都吵不醒我。”
许希林看不出她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只跟着她笑起来。
他们到酒店就已经是下午了,休整一番到了晚上,一行人约着找饭店吃饭。
落地的第一顿饭,大家都不想吃得太正经,于是找了个烧烤店将几张桌子拼在一起,一群人围坐起来。
周扬是他们这群人的核心,一行人在无形中以他为中心按关系亲疏依次坐下,待全部人坐好点完菜开始聊天后,许希林注意到桌边的余遂。
以她的了解,在这群人中,余遂认识的应该就是他的同班同学李淮、她以及裴简言。
可现在他谁的边都没挨上,而是坐在一个他不认识的男生旁边,他性格寡言冷淡,别人客气和他打完招呼后,便也投入到火热的聊天中,没再理会他。
许希林听着桌上的欢声笑语,间或也会接上两句话,她看着在角落时不时吃点东西喝口啤酒,全程沉默无言仿佛空气的余遂,倏然间,觉得他有点可怜。
她拿起啤酒灌了两口,灯影恍惚间,仿佛在余遂身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顿时没了胃口,只能借着冰凉的酒水压住心底翻涌的烦躁思绪。
这段饭大家吃得很开心,后半段的许希林除外,但她不想扫别人的兴,并没有表现出来。
饭后,想回酒店的回酒店,想在外面转转的随意,许希林被裴简言招呼着和几个人一起散步,余遂也在,他继续在这几个人中充当边缘人。
可许希林无法忽视他的存在,除却他们早就认识这点外,她还有个习惯,那就是在一群人中,除了位于话题中心的那个人外,她往往会特别注意那个格外沉默,仿佛被群体隔绝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有这个习惯的,反正她意识到的时候是在大学。
她的余光时不时落在余遂身上,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他今天特别的落寞寂寥,这种情绪甚至仿佛通过空气中肉眼看不见的介质传递到她身上。
酒足饭饱加上身体上的疲惫让许希林犯困,她找准时机插话,对在桥边拍照打卡的同伴说:“我太困了,我想先回酒店睡觉。”
正在给人拍照的裴简言将手机递给一旁的周扬,走过来,看了下她的脸色:“是困了还是不舒服?”
许希林努力睁大沉重的眼皮:“困了,困死了,我现在躺地上就能睡着。”
裴简言鼻腔泄出一声清浅温和的笑声:“我跟你一块回酒店。”
说完,他作势转身,一副要跟其他人打招呼离开的样子。
“别。”许希林连忙制止,“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回个酒店还要人送,你要这样,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开口跟你说这些了。”
闻言,裴简言没说话,而是脸上带笑,视线落在她身后。
两秒后,他从她身边走过,往她身后走去。
许希林循着他的视线和动作转身,看着不知何时晃悠到她身后不远处的余遂,心中警铃叮叮作响,她猜到裴简言要干什么了。
她抬脚跟上去,但终究晚了一步。
只听裴简言对余遂说:“她想睡觉了,你能送她回去吗?”
余遂抬眸看了她一眼,在她开口前答应下来:“嗯。”
剩下的几个人离他们本来就不远,又在许希林提出想先回酒店休息后朝她靠近了些,或多或少听见了他们三人之间的对话。
许希林不想在外人面前,尤其是这种旅行期间给别人添麻烦,影响群体的氛围,只能迎着裴简言意味不明的微笑,回给他一个眼刀,看他兴致昂扬地回去重新执掌手机,当起他的摄影师。
许希林站在余遂面前,抬头瞄了他一眼,没说话,开始环顾四周。
她要确定方向,他们是没什么目的,边走边聊,想哪儿去哪儿地走到这儿的。
“我们是从那边过来的。”
正在许希林确定方位的时候,余遂朝她走近半步,在兜里插了一路的手抽出来,抬手指着方向。
许希林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反问:“确定?”
“嗯。”两秒后,他语气略显僵硬地补充道,“我记得很清楚,我们来的时候经过了那家店,那棵树,还有——”
“好了,那走吧。”许希林及时打断他。
她对他的的下意识反问,纯粹是他们之间多年来的交流方式造成的,要是搁他们剩下几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指路,她都不会多这个嘴。
可余遂不同于以往尖锐冷硬的态度,好好回答了她,还一副恨不得现场给她还原沿途路标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挺没理的。
他们俩沿着来时路,一前一后沉默无言地走着。
走着走着,许希林觉得不得劲儿极了,待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她站定转身,朝余遂不客气地说:“你干嘛总是跟在我后面?”
余遂被她这句突然的话说得愣住,眼神中是一闪而过的慌乱,嘴唇紧抿,呼吸收紧,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攥住,像是一个躲在门后即将被人发现的幽灵,大气不敢喘。
许希林脑子有些发昏,几秒钟后,才在余遂的沉默中反应过来自己这话对他而言有歧义。
她深吸口气,语气不由自主低下来,看着他说:“我们两个一起回去,你一直走在我后面,搞得我是专门给你带路似的,这样我感觉很奇怪。”
“我没这个意思。”
她话音刚落,余遂便着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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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许希林自然知道他没这个意思,她看着他一脸小心翼翼,略显慌乱的样子,蓦地想起他吃饭和散步时的形单影只。
她心中烦躁、无奈又别扭,他怎么一脸可怜样。
“那你跟上来。”许希林觉得自己今晚对余遂的情绪,属实有些莫名其妙,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转身继续走。
余遂大快步跟上,可他人高腿长,一下没收住,超出她半个身子,又手脚僵硬地凝滞一秒,故作自然地和她并肩而行。
许希林脑袋微垂,虽没直接看他,但余光总能扫到他,她将他一番动作看在眼里,心中有些复杂。
到了酒店,他们直接进电梯,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许希林按亮九层后往后站,将按键面板前的区域空出来,等着余遂按下自己的楼层。
可几秒钟后,电梯都开始往上运行了,他都站在旁边没动。
“你的房间也在九层?”许希林侧头问他。
他们一行人多,定的房间没有全在一层,在每人确定入住的房间后,周扬就将他们各层的房间号和入住人员统计好,统一发群里了,只不过许希林没细看。
毕竟这么多人,她看了也不可能记得,也没什么必要。
“不是。”余遂嗓音低郁,在封闭的电梯空间里反射回响,添了些金属质感,颗粒分明,有股说不出来的韵味。
许希林追问:“那你怎么不按?”
问完以后,她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答案,她应该是知道他为什么不按的。
沉默几秒后,只听余遂说:“我先送你回房间。”
确实,就是她想的这样。
许希林没接话,转头看着面前打磨得光亮的金黄色金属面板,看着映照在里面的余遂,被酒精催化得有些涣散的大脑,突然生出一个荒谬但对余遂来说也不是没可能的猜测。
她再次转头,直视余遂,以一种命令式的口吻说道:“你按你的楼层。”
金属面板的金黄色让她没有看见自己眼尾脸颊泛上的红潮,但好端端站在身侧的余遂看见了,还看得很清楚。
他小心又大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和神色,想知道她是在说胡话还是认真的。
可酒店电梯快得很,没给他太多时间判断,叮的一声,九楼到了。
他朝前走了一步,伸手挡住电梯门,对她轻声说道:“到了,我先送你回房。”
许希林没动,两秒后,她直接说:“关上。”
余遂怔愣,眼神在她脸上游移,片刻后,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醉了?”
许希林是感觉脑袋有些重,有些发昏,但又没到听不明白别人说话的地步,也就不觉得自己醉了,只对于余遂接连两次没有按她说的做感到不耐烦。
于是,她加重语气,堪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关上电梯,按你的楼层。”
这下,不管她醉没醉,说的是不是胡话,余遂都没再疑惑反驳,直接照做。
他收回挡着电梯门的手臂,按亮十层。
18. 各有天意
电梯门重新关闭,电梯内一片寂静。
眨眼间,一层的高度升完,抵达十层。
电梯门开的时候,许希林还有些晃神,反应慢半拍,直到余遂照旧抬起手臂挡着电梯门看向她时,她才抬脚走出去,在电梯口站定。
余遂跟着她出来,站到她身侧,伴随着电梯关闭下降的运行声,有些不知所措。
“你……”
“去你的房间。”
余遂刚说一个字,便被许希林打断,他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一时间没有动作。
许希林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用一种“让你干一件芝麻大点的小事,你怎么这么墨迹”的语气重复道:“去你的房间。”
她的不耐烦对余遂来说是一件比冷嘲热讽还厉害的大杀器,余遂深深凝视她两秒,在她情绪更重之前,抬脚缓步往房间走去。
许希林头昏脑胀地跟上。
走到靠里的一个房间前,余遂停下了。
许希林抬头,看见门牌号是1008。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很沉重,嘴巴懒得张开,直接斜倚在墙壁上,朝房门的位置歪了歪头,意思很明显:“开门。”
余遂鸦羽般的眼睫飞快颤动两下,手臂僵硬地从兜里掏出一张房卡贴到读卡器上,滴的一声,门把手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是房门打开的声音,可他没再有行动,只是夹着房卡的指节暗暗用力。
从进电梯以来,余遂就处于一种激动但茫然的状态。
许希林主动跟他说话,他自然暗喜。可她看起来酒劲上头,他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他猜不透她的心思。
许希林单手撑着墙壁站直身子,随即朝门口迈近小半步,脖子微伸,抬手擦着余遂的衣服而过,轻推了一下房门。
房门应力而开,屋内的灯光霎时透过门缝泄了出来,许希林低头看着映照在走廊地面上的光线,收回手,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后,她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这番行为对余遂来说有多莫名其妙,于是又转过身来,不痛不痒地找补一句:“好好休息。”
心里想的则是:我还以为你会神经到订不到房间,然后找个犄角旮旯窝几个晚上呢。
她被自己的想法无语笑了,边走边摇头,疑惑自己怎么会神经到这么想,到底是她神经还是余遂神经?
许希林回到自己的房间,迅速洗完澡躺进被窝里。
她很困,可脑袋又疼胳膊也疼,她无法沉眠,只能半梦半醒。
不知眯了多久,房门处传来动静,门开了,轻微的脚步声和细碎的说话声响起,有男有女。
许希林从本就轻浅的睡眠中醒过来,不过她没睁眼也没动,头依旧埋在被子里。
很快,房门外说话声没了,脚步声开始进来,一路靠近,停在她床前,没了动静。
几秒钟后,沉寂的脚步声再起,这次是逐渐远去,回到了门口。
随即,门口响起一男一女的对话声,这次清晰了些。
“我看她头蒙在被子里,应该是睡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快去休息吧,明天见。”
许希林听出来是盛菁和裴简言,她现在难受得睡不着,又不想立刻从被窝里出来,她怕盛菁多想,以为是自己把她吵醒的,只好等到盛菁睡下后好一会儿才动弹。
她掀开被子露出脑袋,侧头看向盛菁的方向,黑暗中可以看见盛菁安静的身形,应该是睡着了。
许希林这才在枕边摸索手机,半掩着屏幕翻看她妈妈和继父的朋友圈,只见这才旅行第一天,他们俩大大小小的照片和视频就发了十三条,其中的主人公多是她的弟弟妹妹以及他们四个人的合照。
许希林把她妈妈发的那几条朋友圈来来回回地看了,又将他继父发的几条朋友圈里的妈妈的样子放大后细细看了。
她看起来真的很开心,很幸福啊,许希林心想。
上辈子她一个人缩在寝室看着这些视频和照片时是什么心情呢?许希林不想去回忆,她现在难受得很。
鬼使神差的,也说不清到底出于什么心理,她干了一件上辈子没干的事,她给她妈妈发的一张四人合照点了个赞。
她的微信从启用开始,就没有发过一条朋友圈,因为她不喜欢将自己的任何事情透露给别人。与此同时,除非朋友明确提出要她点赞,否则她从来就只当一个浏览者,看过即可。
而她妈妈继父和她朋友是没有任何交集的,因此,在他们看来,她的微信朋友圈就是个摆设,她不发也不会看。
灰色大拇指被点亮的瞬间,暖阳般醒目的颜色像一只大手将许希林的心脏狠狠捏了一下,让她刹时惊醒,昏沉的脑袋都清明几分。
她回过神来,手指悬在屏幕上,想要取消,可一股莫名的情绪和心理让她的手迟迟落不下去。
“你也睡不着吗?”
就在她看着屏幕纠结的时候,盛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许希林心里有事,一下没听清盛菁的问题,还以为是自己将人吵醒了。
她下意识息屏,将手机塞进枕头下,转身面朝盛菁,有些抱歉:“是我手机屏幕的光太亮了吗?”
“没有,我压根就没睡。我回来的时候以为你睡了,我怕打扰你,洗完澡后索性硬睡。”黑暗中,盛菁的表情看不清,只听她言语轻快,说到这儿还笑了起来,“谁知你也没睡。”
许希林有些尴尬,笑言:“刚回来的时候是睡了会儿的,这时醒了就睡不着了。”
“要聊天吗?”盛菁问。
许希林愣了一下,防备心起,她不想聊,因为她们两人不熟,对彼此一无所知,她担心在这种夜深人静情感充沛的氛围下,不知不觉跟人交浅言深。
但这话她肯定不可能说,她转身躺平,侧头看着盛菁的方向,语气平和友好,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抛回去:“你想聊什么?”
只听盛菁那边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我刚才和裴简言一起回来的,他回自己房间之前还让我看看你睡没睡。”
许希林没想到盛菁会和她说这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只能假装自己不知道:“那会儿我应该是睡着了的。”
“嗯,我进来看了,你当时是蒙在被子里没动。”
这话说完,盛菁那边就传来窸窸簌簌的声响,许希林在黑暗中勉强看出是她在调整姿势,她侧躺着蜷缩着,用被子将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似的朝着她的方向。
随即,只听她瓮声瓮气地接着说道:“他人还挺绅士的,就算跟你关系好也没想过随便进女生房间。”
许希林一时忘了回复,她听出来了,盛菁是想跟她聊裴简言。
她防备心卸下,松了口气,随即有些兴奋,嘴角下意识弯了弯,但语气不显:“他是挺绅士的,认识他的人基本上都这么说。”
“我看你们俩挺熟的,你们是大学才认识的吗?”盛菁再问,语气虽有克制,但情感催动下的那种青涩试探之意还是能听出来。
“是的。”许希林回答得很干脆。
这话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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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菁没了声响,屋内只剩两道轻浅的呼吸声。
片刻后,盛菁的呼吸声渐重,许希林转头,疑惑地看向她。
只听盛菁问:“你和他是朋友吗?”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裴简言,许希林轻答:“是。”
盛菁又沉默两秒,呼吸更重,片刻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清亮的嗓音发紧:“你们只是朋友吗?”
这既直白又婉转的问题让许希林侧目,她有些意外,语气认真起来:“是,只是朋友。”
大家都是理解能力正常的成年人,话问到这份上,彼此什么意思心知肚明。
沉默再次在小小的空间弥漫,良久,盛菁用一种很坚定的语气说道:“我喜欢他,我要追他。”
许希林没接话,盛菁话里的内容她一点不意外,让她心里震动了一下的是盛菁的语气和她坦荡直白的态度。
她和盛菁今天才认识,住进一个房间之前,她们说的话不超过三句,盛菁却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大胆地直接向她求证她和裴简言的关系,然后在她这个外人面前表露自己的心思。
“你很喜欢他吗?”许希林疑惑,“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反正能确定的就是我现在对他的情感是喜欢,很喜欢。”盛菁语气有些羞涩,像是陷入某些回忆,说完,她突然问道,“你能帮我吗?”
这话说实话,以她们目前的关系来说有些冒犯,但盛菁坦荡的态度消减了这股不适,许希林眉头扬起,试探着说:“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你能告诉我和他相关的事吗?比如他喜欢什么,干过什么,准备干什么之类的……”说着说着,她马上又话风一转,自我否决,“哎哎,别别别,我感觉这样好像不太好,万一他不喜欢别人在他背后搞这些小动作呢,我这不是适得其反么,我还是自己来吧。”
许希林本来随着她的话语渐渐生出的为难情绪,在她反悔的碎碎念中又消解了,有些好笑地问:“你跟我说这些,不担心我在裴简言面前添油加醋搅混水吗?”
“我觉得你不像这种人。”盛菁说完,好似也觉得自己太容易相信人了,又小心翼翼地反问,“你会吗?”
许希林笑了,在黑暗中摇摇头:“不会。”
“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她的回答好似什么不可违背的金科玉律,盛菁听完,立马激动地扇了一下被子,夹着沐浴露香味的暖风都吹到许希林这边来了。
许希林感受着她激昂又兴奋的情绪,在黑暗中,在酒精的催化下,最终问出她真正想问的问题:“你不怕失败吗?换句话说,要是失败了,你不会为你的付出感到不甘心吗?”
以她的了解,目前裴简言对盛菁并没有特殊的情感,他们俩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从刚才的对话来看,盛菁也是清楚这一点的。
黑暗中,盛菁语气柔和又坚定:“也许会吧,将来的事谁知道呢?但现在的我很确定,如果我不遵循自己的内心,将来一定会后悔。”
许希林盯着天花板,没再说话,她想到了余遂。
她觉得他真是一个矛盾综合体,既不像她这样算计利己,又不像盛菁一样坦荡直白。
他喜欢她,于是像个幽灵般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但那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的。
她想到余遂这一天形单影只的处境,扪心自问,她不可能为了一个人让自己处于这种境况。
这样做他不难受吗?许希林想着想着,眼睛缓缓闭上了
19. 云雨前夕
第二天,十几个人按计划起床在酒店吃完早餐后,便一路连看带逛地去了游乐园,商量好大致的会合时间后,一群人如同开笼的飞鸟,四散开来。
“你有什么想玩的,跟我们一起吧。”裴简言环视周围的玩乐设施,对许希林说道。
许希林瞄了眼站在不远处等着裴简言的几个男生和盛菁,摇了摇头:“我想自由一点,自己到处逛逛。”
她知道裴简言因为上辈子来过,又是他把她拉进来的,对她总有种尽地主之谊的心态,但她不想麻烦他。
“行。”裴简言没再坚持,“那你有事联系我。”
许希林点点头,和他们分开,缓步走到一个休息区找了个位置坐下。
旅游群里消息不断,早玩开的同伴已经开始在群里分享视频照片和体验感了,大家欢声笑语一片,许希林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她退出群聊,打开朋友圈,将昨天晚上到现在的朋友圈看了个遍,发现了一件事——今天已经过去大半,她妈妈和继父还没有发一条朋友圈。
她记得很清楚,他们昨天发朋友圈的频率和时间基本上和旅程同步,是从早上就开始的。
这个变化让许希林很自然就想到昨天晚上她给她妈妈点了个赞的事情,但是她不确定是不是这个原因,她也无法开口朝他们确认。
她自我安慰:“也许只是他们玩得太开心,没时间发而已,等晚上休息有时间了,他们会一股脑发好些条的。”
希冀、失落和烦躁说不清哪个更多,耀眼的太阳晒得许希林头脑发胀,她闭眼仰靠在座椅上,手背搭上眉骨。
她庆幸能大伙各玩各的,她才有机会在这个角落排解自己的情绪,不至于扫大家的兴。
正待她脑子里的繁杂思绪打架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眼前蒙上了一层黑影,她拿下手背睁眼一看,就见两个穿着工作服的小哥在架遮阳棚。
她歪头看了下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她左边的游客,心底感叹小哥真有眼力劲,见他们弄好后,正准备出于礼貌说声谢谢。
结果她嘴还没来得及张开,就见一个小哥对着他们说:“太阳太大了,我们给大家架好遮阳棚,希望各位游客在乐园玩得开心。”
而另一个小哥往她右边走去,站到一个男生面前:“已经按您的反馈架好了,您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随时和我们提。”
只见男生没再说话,点了点头。
许希林被太阳刺得有些模糊的视线终于清晰,她看清那男生,是余遂。
他坐在她右边,与她隔了三个位置,两人之间还坐了个中年男人。在外人看来,怎么也不会觉得他们是认识的。
许希林脑袋靠在椅背上,越过中间那人,视线肆无忌惮落在余遂身上,只见他脊背微弯,手肘撑在膝盖上,手里拿着手机,时不时滑动一下屏幕,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手机上的样子。
她估摸着余遂就是跟着她过来的,就算不是,他现在也不可能不知道坐在他两米开外的人是她。
良久,她注意到余遂的耳廓变红了,身体动作看起来有些僵硬。
许希林无声笑了起来,好了,现在确定了,他确实知道。
低沉的心情和繁杂的思绪好似找到个出口,许希林没动,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浑身懒散,语调轻扬地吐出两个字:“余遂。”
坐在中间的男人率先茫然转头看向许希林,她礼貌回以一笑,视线重新回到余遂身上,只见他这个名字的主人反应慢半拍,在男人循着她的视线又转头看着他时,他才抬眸向她看过来。
他面无表情,眼中的疑惑要演不演的,片刻后,在她无声的看戏中最终归于沉寂,一片黑沉,一如她往常看不透的样子。
许希林眼神玩味,直盯着他,缓慢张嘴,无声说了两个字:“过来。”
肉眼可见地,余遂眼底情绪翻涌,刚才趁机放松的身体再次僵硬。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就像一个刚从别处受挫的猎人,转头却遇上一个手拿把掐的猎物,这个猎物以往会让你觉得心烦的挣扎,在此刻却极大地满足了你的挫败感和恶趣味,让你感受到不曾有过的愉悦。
“你们认识啊。”大哥是个自来熟,笑呵呵地来回转头看他们两个,敏锐地捕捉到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自顾自说道,“你们是小情侣吧,怎么了?吵架了?咋不坐一块,让我这个老大哥坐你们中间,这搞得我多不好意思。”
说着,他就站起身来,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朝余遂说道:“小伙子快坐过去啊,快去哄哄你女朋友,出来玩多开心的事,有什么好吵架的么。”
大哥一顿好心的连珠炮输出,许希林连话都来不及插,眼见大哥还自己挪远了些,她看了一眼起身走过来的余遂,也懒得解释了。
“有什么事吗?”余遂坐下后,也不看她,视线落在前方不知何处,轻声问道。
“没事不能叫你吗?”许希林反问。
余遂瞳孔微颤,他缓慢侧头,沉默地看着她。
“虽说我们以前是死对头,现在也算不上朋友,但也不至于在路边看见了当没看见吧。”许希林笑着说。
片刻后,余遂回答:“你在睡觉。”
许希林将他没头没尾的简洁回答反应两秒后,才意识到他的全部意思:他没有装看不见她,因为她在睡觉,所以他才没有上前打招呼。
许希林的目的在于调侃,对解释不太在意,换了话题:“我刚才见你和李淮他们几个男生在一起,怎么落单了?”
余遂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各种玩乐设施:“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许希林知道她说的只是游乐园项目,但她刻意曲解为整个旅途,狭笑道:“没兴趣你大老远坐票都买不着还非要跟着来?费这么大劲你图什么?”
她的视线落在余遂交叉的双手上,眼见着它们慢慢收紧,又缓缓放松。
“你也对这些不感兴趣。”只见余遂转过头来,凝视着她,也不做解释,而是顺着她的话,语气平静,“你不是也来了吗?”
许希林蹙眉,沉默着看了余遂片刻,直看得他眼神乱飘才收起笑容冷声问道:“你是在讽刺还是在打趣?”
只见她话音刚落,余遂立马坐直身子,转头看着她:“我没有讽刺你,我只是、只是……”
“打住,好了,我知道了。”见他不知如何解释的样子,许希林抬手打断,笑着说,“你以后还是别用这种反问的句式跟人开玩笑了,你面无表情语气冷淡地这样说话,别人不会觉得你在说笑,只会认为你是冷嘲热讽挑衅人呢。”
她的解释没有让余遂放下心来,反而让他眉头紧锁,再次重复:“我没有这个意思。”
许希林看见他眼里的小心翼翼,觉得他可怜的想法又冒了出来,顺势问出昨天就在她心里划过的疑问:“你跟男生相处得怎么样?”
她的话题转得太快太意外,余遂有些茫然地看着她:“挺好的。”
“挺好的是多好?”许希林细数他昨天的经历,“车厢上一个人站在过道?饭桌上全程没人搭理?散步时像个透明人?现在一个人坐在这儿?”
许希林眼见随着她的一声声反问,双肘撑膝的余遂脊背越来越僵硬,肩膀甚至微微颤抖,还以为自己这话说得太过,踩到他难堪处了,不自在地抿了抿嘴。
她收起懒散的坐姿,正坐起来,想要开口找补两句:“我——”
谁知她刚开口,就见余遂缓缓转头看向她,漆黑浓郁的眼神让她一下噤声。
难堪?失落?伤心?完全没有。
有的只是来不及收回的欲念和渴求,以及因此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压迫感。
许希林眼睑下压瞳孔微缩,迎着他的目光,眼见着那股浓烈的情绪在她的视线下,犹如被轻风吹拂的雾气,慢慢散开,只剩眼角眉梢残留的水汽让人得以据此窥探原貌。
许希林正疑惑他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就见余遂看着她说道:“我不是一个人。”
许希林和他对视着,就在这几秒钟内,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明白了余遂的脑回路——他在兴奋,兴奋于她昨天一天明里暗里对他的关注。
虽说她早知道余遂有些行为不正常,但她还是低估了他的偏执程度,心底沉息已久的兴味又被撩拨起来。
她手肘撑在椅子上,身子朝余遂半倾,语气微挑:“喔?你不是一个人吗?”
余遂深凝着她:“还有你。”
“还有我?”许希林轻笑,和他对视,“你这话说的,显得特别的……”她语速放缓,声音放轻,“……暧昧。”
最后两个字一出,余遂就像被闪电击到的猛兽,满身的气势瞬间溃散,狼狈地缩进角落。
只见他收回视线,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就在许希林以为他打算沉默到底时,只听略显落寞的声音从他嘴里飘出:“你跟多少人开过这种玩笑?”
许希林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这种揣测她不喜欢,对感情她是算计自私,可这并不代表她喜欢三心二意,到处拈花惹草。
但跟现在的余遂,可说不上这些,她冷笑道:“反正你不是第一个。”
本来还算友好的氛围在这句话后彻底凝滞,许希林没心思去在意余遂的反应,她站起身离开。
走了几步后,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快速追上她。
“对不起。”余遂赶到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我说错话了。”
“你没说错啊。”许希林瞥他一眼,“你确实不是第一个么。”
余遂被堵得身体一僵,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生气了。”
许希林有些不耐烦了,转身站定,面向他:“是,我生气了。所以,你,滚蛋,别再跟着我,明白吗?”
她畅快说完,转身继续走,脚步声没再跟上来。
许希林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搞得没什么玩耍的心思,漫无目的地在游乐园里闲逛,偶遇感兴趣的事物就多瞅两眼,就这么将游乐园玩成了逛超市,还掐着时间在约定时间前几分钟赶到会合地。
她到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在那儿等着了,她原以为会看到落单的余遂,结果他并不在,直到剩下的人都到齐了,他也没出现。
“是不是还有人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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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希林看周扬清点人数后,开始招呼他们离开,出声问道。
周扬愣了一下,随即拍了下脑袋:“哦,我忘说了,余遂刚才给我发过消息了,他还有别的安排,让我们不用等他。”
许希林心脏紧了一下,她直觉这事和他们下午的不欢而散有关,但转念一想,余遂也不可能干什么不好的事,心里这点不舒服也就散了。
他们一行人在回酒店的路上找了个地方吃饭,落座的时候,许希林照旧坐在裴简言旁边。
待菜上桌,许希林探身夹菜的时候,才注意到盛菁坐在裴简言另一边。
她快速扫了一眼裴简言,这才发现他平常无异的外表下,略显局促的肢体动作。
她趁着夹菜的间隙迅速朝盛菁看了一眼,好巧不巧就和她对上,只见盛菁脸上的害羞还没来及收回,立马又对她粲然一笑。
许希林眉头微挑,这进度出乎她意料,真快。
郁闷了一整天的心思,终于窥见一丝暖阳,她的心情好转了些。
他们吃饭的地方离酒店不远,吃完饭后,一行人索性步行回去,人行道宽度有限,人群自动三两成行。
走着走着,聊着聊着,许希林发现她、裴简言和盛菁三人落在了队伍末尾。
许希林看出裴简言不自在,但这种不自在并不是负面的,她环视四周,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大商超,识趣地说:“我要买些私人物品,你们先回,不用等我。”
她说的是私人物品,话里的意思太过明显,裴简言和盛菁不好问,也不好硬陪,跟她打招呼后就继续往酒店走。
许希林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进超市闲逛起来,她一时也没什么要买的,只能买了些酒,不用担心没人喝。
买好东西后,她没有立马回酒店,而是在酒店外的花坛长椅上寻了个位置坐下来。
身后夜深人寂,身前车水马龙,她孤零零夹在中间,显得有些孤寂。
不远处,明亮的路灯下,一辆小轿车停下,陆续从车上下来四人,一男一女两小孩,男的抱着稍小的,女人牵着稍大的,一起走进酒店。
许希林看着看着,蓦然想起她妈妈发的朋友圈,短暂遗忘的事情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她有些焦急地掏出手机,将今天的朋友圈从头刷到尾,心像被无数软刺扎中,她妈妈和继父一条朋友圈都没发。
她扫了眼手机顶端显示的时间,十一点十分,这个时间点他们应该已经睡了——这也就说明,他们今天不是没时间发,而是故意不发。
一股烦躁瞬间席卷许希林全身,她握紧手机深吸几口气,视线落在身旁被风吹得窸簌作响的塑料袋上,毫不犹豫从里头拿出一罐酒,喝了两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食道流进身体,凉气蔓延至五脏六腑,让她的烦躁暂时得到抚慰。
一罐完,她退出朋友圈。两罐完,她点开通讯录。三罐完,她拨通了她妈妈的电话。
呼叫声响了好一会儿,电话才被接通。
只听许云丽声音里还夹杂着睡意,语气担忧:“怎么了林林,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酒精让许希林的大脑想不了太多弯弯绕绕的话,她直接说道:“我没事,我就是看你们昨天发了旅游的视频和照片,好奇你们今天怎么没发?”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不知过了多久,许云丽用一种略显小心的语气说:“也没什么好发的,都是些普通的事情。”
“是吗?”察觉到她现在和刚接电话时的语气差异,许希林鼻头酸涩,眼眶刺疼。
她想质问他们为什么总是对她如此小心翼翼,好像她是什么远道而来的贵客,可她问不出口。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觉吗?”沉默良久,许云丽语气正常了些。
可许希林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哪能不了解她,她知道,她还是不自在。
许希林想起了许云丽和她相依为命的日子,深深叹了口气,隔着屏幕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现在就睡。”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睡觉了。”许云丽顺着她的话说,说完又顿了两秒,“你好好休息,健康最重要,妈妈只希望你一辈子……安宁顺遂。”
视线模糊,许希林抬头看天,没再接话,只轻嗯了声,挂断了电话。
到底是从哪天开始,她们的关系变成了现在这样呢?许云丽爱她,这勿容置疑,但她们之间仿佛隔着层薄膜,不影响热量传输,却总不够切肤,热切又见外。
许希林总不愿也不敢在这件事上深想,怕想出些她难以接受的原因。
一天的烦躁没有在此时得到消解,反而愈演愈烈。
许希林目光虚幻地看着远处,路过的行人车辆在她眼里划过,没有激起她一丝波澜,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眼中,不用看清她便知那人是余遂。
她的视线跟在他身上,逐渐聚焦清晰,只见他怀里抱着手里提着,看起来拿了不少东西。
她安静坐着,看他走到酒店门口,距离近了些才发现他怀里抱着的是一只半人高的玩偶,那玩偶看起来很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20. 压制亲吻
被酒精灌得微醺的许希林脑袋有些迟钝,眼见余遂埋头进了酒店,才后知后觉那些东西很可能是给她的。
抱着求证的心理,许希林拎起塑料袋走进酒店,乘电梯到八楼,再从八楼的安全通道步行到九楼。
酒店的安全通道一般没人经过,本就光线暗淡,加上现在是晚上,走廊的灯光也调暗了些,使得走廊到安全通道的拐角处非常昏暗。
走到拐角时,许希林顺手将塑料袋放在脚边,微探出身子往走廊扫了一眼。
就这一眼,她果然就看见余遂抱着一堆东西站在她和盛菁的房门前,整个走廊空荡荡,他如此显眼。
许希林以为他已经敲了门,不想在此时出去搞成三个人在场的尴尬场面,便撤回身体,倚靠在墙壁上,只探出半个脑袋,没出声,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看他会说什么。
死一般的沉寂在空旷幽深的走廊蔓延开来,余遂就保持面壁一样的姿势一直静默不动。
良久,许希林意识到,他压根没有敲门,他就只是站着。
许希林被他无语到想笑,站直身子从拐角处走出,她没特意放轻脚步,因此余遂一下就发现她了。
只见他冷淡的视线落在她脸上那刻,眼底霎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心虚惊慌满溢而出。可很快,他紧了紧手里和怀里的东西,像是找到依仗,迅速恢复平静。
他有理由来解释自己半夜三更站在别人门口的奇怪行为。
可他心里虽有借口,身体却像没人控制的木偶,一时之间什么动作也没有。
许希林不想把盛菁招出房,直接压低声音对余遂说道:“过来。”
走廊安静得过分,这一声足够他听见。
只见余遂像是重新回到主人手中的人偶,卡顿两秒,朝她走来,在离她一步远的位置站定,也不说话,就顶着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她。
许希林扫了他两眼,视线移到他抱在胸前的玩偶上,迟缓的思维转动片刻,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游乐园里的周边商店。
当时逛进店里,她打眼一瞧,觉得这个玩偶挺好看,就走上前多看了两眼,可那是在他们不欢而散之后。
她怀疑是巧合,毕竟在游乐园买个周边玩偶和别人是同款的概率还挺高的,因为有主题,可选择范围小。
怀着求证的心态,她将余遂怀里手里的东西一一扫过,结果发现自己想多了,在她看来的不欢而散,在他这根本不存在,显然在游乐园里他一直跟着她。
赶不走的癞皮狗,撕不下的牛皮糖啊,许希林嘴角扬起,心底的烦躁阴霾一扫而光,愉悦起来。
“跟上。”她转身,朝拐角走去,路过塑料袋时指了指它,转头对身后跟着的余遂说,“捡起来,带上。”
此刻,她像处于一个完全由自己掌控的舞台,什么也不想顾忌,什么也不用在乎,随心而为。
她沿着安全楼道,搭着扶手晃晃悠悠一步步上到十楼,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转头确认:“是1008吧?”
余遂轻点下头:“嗯。”
许希林走到房前,靠边站好,朝房门歪了歪头:“开门。”
这场景如此眼熟,昨晚就是这样,她看起来有些醉,还执意要他打开自己的房门。
余遂下意识以为开门以后,她就会像昨天一样转头就走,便没有立马开门,而是看着她,踌躇道:“今天下午在游乐园——”
许希林将食指抵在嘴唇上,沉重的脑袋微微点了下,打断他的话,重复道:“开门。”
余遂深凝着她,眼中闪过受伤和无措,但他还是照做,失力地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门口,腾出手从兜里掏出房卡开了门,随即沉默地看着许希林,垂头丧气的,像个没人要的大型犬,看起来有些可怜。
“不请我进去吗?”许希林问。
话音刚落,余遂黯淡的眼眸瞬间亮起,像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耳膜嗡鸣,心跳加速,可嘴里说出的话却是:“你要进去吗?”
许希林冷笑一声:“回答我的问题,不要反问我,可以吗?”
余遂因激动而上升的体温像被迎头泼了一盆冰水,麻木中带着刺痛,他语气急促:“可以,你可以进去。”
听了这毫不意外的回答,许希林推门进去,一进门便被屋内大亮的冷白灯光刺了眼,抬手挡了下。
下一秒,伴随着啪嗒两声,耀眼的顶灯关闭,昏黄的暖灯被打开,眼睛舒服多了。
许希林转身,见余遂站在开关前朝她问道:“这样可以吗?”
她点点头:“很好。”
“你可以随便坐。”见她站在床尾的位置,余遂大迈两步进来,指了指床,“这儿可以坐。”
“你先别管我,先把东西拿进来吧。”许希林没坐床,往靠窗放着的躺椅沙发走去,坐了下来。
余遂直看到她坐下,才一步三回头地将放在门口的东西拿进来,放在沙发躺椅旁的茶几上。
做完这些,他有那么一两秒不知该干什么的僵硬,可很快,他就像上了发条的小汽车,在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房间里忙忙搜搜。
一会儿拧开一瓶水放到她面前,一会儿又给她端来一盘切好的水果,一会儿又给热水壶插上电,跟她说:“我烧些开水吧,放温了喝,可以醒酒。”
许希林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看着他故作镇定地不断找事干,直到将玻璃杯用热水烫干净,倒满开水晾在一旁,再没动作时,她才缓缓开口:“忙完了?”
她语气调侃,是个人都能听出其中暗含的打趣之意,何况跟她冷嘲热讽多年的余遂。
只见他站在原地没动,一双漆黑的瞳孔晦暗地盯着她。
许希林瞥了一眼,不予理会,而是将视线移到茶几上,明知故问:“抱着这些东西站在我房外干什么呢?”
余遂走近,与她隔着茶几,声音紧涩:“对不起,在游乐园的时候我说错话了。”
“所以……”许希林抬眼看着他,“这些全都是你为表歉意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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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礼物?”
余遂微点下头:“嗯。”
“那就给我介绍一下呗,为什么要买这些?”许希林感觉脑袋重得很,侧躺在椅背上,枕着手臂,嘴角勾起,兴致盎然。
余遂看着她眼角眉梢的绯红和笑意,呼吸逐渐急促,血液直往头上冲,太阳穴鼓胀难忍。
他全力克制,咬紧后槽牙,下颌紧绷,单膝跪地,与侧躺的许希林视线齐平,紧声道:“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这些。”
“为什么这么觉得?”许希林抬眸,酒气催得她眼中水光潋滟,她似笑非笑,“游乐园那么多东西,你怎么就偏偏认为我会喜欢这些呢?”
余遂瞳孔颤动,眼神在她脸上游移探寻,喉结滚动,嘴硬道:“我猜的。”
许希林眼波微转,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撑着手肘坐起身来,视线居高临下,拿起半人高的玩偶,举到身前,挡住他的视线,做出细细端详的样子。
“我怎么么觉得这个玩偶这么眼熟呢,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想想……”许希林故作疑惑,几秒后恍然大悟般说道,“哦,想起来了,是在那个周边商店。”
说着,她将玩偶放在腿上,脑袋轻搁在玩偶头上,看向余遂,别有深意地反问:“是吧?”
余遂像是砌在地上的一尊骑士雕像,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只有那愈发黑沉的眼眸可以让人窥见其沸腾灼热的情绪。
许希林却存心要添把火,她看着茶几上剩余的东西,挑着自己有印象的说:“那个手链,那个徽章,还有那个刻着我名字的杯子,没记错的话……好像都是我当时停下来看过两眼的,对吧?”
说完,她盯着余遂,志在必得的兴味在眼底蔓延,一字一句地命令道:“余遂,回答我的问题。”
沉默席卷,空气升温,气氛黏灼。
片刻后,余遂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将要冲破牢笼的疯狂,只听他声音低哑:“对,它们都是你停下来看过的,摸过的。”
听他亲口说出来,许希林被取悦到了,玩劣的心思被彻底勾起,她俯视着余遂:“所以在游乐园时你一直跟着我?”
“是。”
“我让你滚你也没滚?”
“是。”
她眼底的恶劣不再掩饰,卸下温和的面皮,语气玩味:“你是狗吗?赶你你都不走?”
余遂漆黑的瞳孔微颤,眼睑下压,眼底浓郁的情感如烈火般滚滚扑出,沉默半息后,只听他嗓音嘶哑:“是。”
他的声音如同一股电流从许希林头顶打入,她全身微颤,从头麻到脚,这种如同猛兽跪伏脚下带来的心里快感是无与伦比的。
今天所有的不愉快在此刻全都变成熊熊烈火的助燃剂,直烧得她浑身炽热。
她死死盯着余遂,往日的交锋和他隐晦偏执的情感在此时全都化为让她兴奋的筹码,让他显得如此秀色可餐。
她猛地伸手,修长温热的手指钩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至身前,抬起他的下颌,吻了上去。
21. 初试云雨
柔软温热的双唇相触,许希林眼睑微垂,捕捉到近在咫尺的漆黑瞳孔震颤失神。
她嘴唇微启,舌尖探出,轻勾了一下余遂紧闭的唇缝,欣赏着他眼里灼热无状的爆烈渴求,随即撤身后退。
余遂双目迷幻,身体不由自主前倾追随。
许希林捏住他的下颌,制止他的动作,拇指摩挲着他的下唇,她身上清冽的酒气伴着温热的体香,交织成让人迷醉的气息轻抚着余遂的脸庞。
她语调慵懒:“会接吻吗?”
余遂仰面看着她,像是等待神明降下甘霖的信徒,眼神痴缠疯狂,嗓音嘶哑:“不会。”
许希林嘴角微弯:“我教你。”
说完,她再次俯下身,吻了上去,不过这次不再浅尝辄止,而是细细品味,切身教导。
交缠的气息,急促的心跳,升高的体温,黏热的的氛围,一起组成完美的教学现场。
余遂是个好学生,很快他便习得要点,在生物本能的驱使下想要占据上风。
他紧攥在身侧的手抚上许希林的侧脸,小心又忘情地轻触,唯恐惊醒这如梦般的场景,单膝跪地的膝盖缓慢抬起,身体逐渐抬高。
就在他膝盖抬到一半,视线和许希林齐平时,许希林的脚踩上他的膝盖。
两人嘴唇微分,鼻尖相抵,视线相撞,湿濡滚烫的气息纠缠不清。
许希林眼角微红,眼眶里水光氤氲,眼含春意地看着余遂,可踩在他膝盖上的脚却在缓缓施力。
余遂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修长的脖颈青筋微显,嘴角沾着湿意,喉结滚动,难耐地吞咽着。
许希林抬着他下巴的手顺着下颌线一路抚到喉结处,在他渐重的呼吸声中握住他的脖颈,摩挲把玩着。
她手心温度很高,切肤的触碰撩拨得余遂神智混沌,红色从他脖颈处往全身蔓延,让他整个人像是燃烧的火炉,炙热灼人,也让他眼中只有眼前这位唯一能救他于火海的人。
许希林愉悦地迎着他狂热痴缠的目光,全身的血液直往头顶冲,太阳穴突突直跳,兴奋感呈指数级飙升。
砰!
砰砰!
砰砰砰!
“砰!”
伴随着险些让人眩晕的几声心跳,许希林小腿猛地用力,余遂半抬起的膝盖重新砸回地板,发出一声闷响。
这意外的插曲让余遂的神智短暂回笼,他仰视着许希林,面露茫然,抚在她脸侧的手微微颤抖,要收不收。
许希林搭在他脖颈上的手微微用力,将他推开了些,随即收回手,支在躺椅上撑着下巴,目光下垂,看着他膝盖上的脚印,故作遗憾:“怎么办?我把你裤子踩脏了诶。”
余遂头都没低,看也不看:“没关系。”
许希林眼尾微挑:“真的吗?”
余遂毫不犹豫:“真的。”
紧接着,他定在许希林脸上的视线终于下移,脊背微弯,伸手握住她的脚踝。
他手心的温度烫得许希林脚踝下意识向外抽动,旋即被他握得更紧,像是被一副滚烫的镣铐锁住。
只见他依次将她的两只脚放到他一跪一蹲的膝盖上,接着抬眸看向她,像是寻求主人认可奖励的大型犬。
许希林能感觉到握着她脚踝的手在轻轻地摩挲着,克制又情切,她被取悦到了,眼角眉梢漾开笑意,略微停滞的氛围在她的笑容中重新炙热黏稠。
余遂好似从中得到许可,握着她脚踝的手收回,撑到沙发上,将她圈在怀中,凝视着她,试探着离她越来越近。
许希林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靠近,直到他们呼吸相触时,抬手抵上他的胸膛,眼波流转:“知道怎么让我舒服吗?”
余遂身体僵滞,眼神晦暗,不知该如何作答。
许希林摸上他的唇角,半个指节探入其中,语调暧昧:“第一次?”
余遂瞳孔瞬间紧缩,沉默两秒,嗓音沙哑:“是。”
许希林收回湿热的指尖,在他唇边描摹,接着凑到他耳边,语调慵懒含笑:“那就好好发挥你学霸的学习和钻研能力,好好探索,细细观察,别让我不舒服。”
说着,她轻吻了一下余遂的嘴角,补充道:“也别太久,我耐心不好,你要是久久找不到让我开心的方式,我很快就会烦的,明白吗?”
说完,她带着朦胧诱人的倦意看着余遂。
她的话如同惊涛骇浪冲击着余遂理智的堤坝,只见他瞳孔漆黑,眼里爬上因激荡情绪而生出的红血丝,整个人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只能用仅存的的一丝理智回答她的问题:“明白了。”
许希林笑着,双臂圈上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呢喃:“抱我去床上。”
很快,许希林意识到,抱到床上着实是没必要,欲望至浓,不同的地方都有它不一样的乐趣。
第二天,许希林一觉睡到自然醒,这是重生以来,她第一次睡得如此踏实舒服,胳膊上的锐痛也并未在晚上来袭,打扰她的睡眠。
她睁开双眼,视线还未聚焦,后颈处的温热鼻息便让她浑身一僵,后背一凉。
很快,昨晚的场景在她脑海里闪现,让她瞬间反应过来目前的状况。
她感觉非常的不自在,这种不自在不来源于昨晚的肌肤相亲水乳交融,而是跟人肢体交缠彻夜同床而眠,这两者带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
不过她没有动,因为余遂一只胳膊被她枕在颈下,一只搭在她腰间,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将她拢在怀里,她一动,余遂肯定会醒,但她现在还不想让他醒,因为她要捋一捋思绪。
昨晚,她是有冲动的成分在,但那几罐啤酒还不至于让她丧失神智,她现在清楚地记得昨晚的一切,包括自己的情绪变化——她确实对余遂产生了欲望,虽然不是因为喜欢。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按照她的想法发展,他的表现也出乎她的意料,让她很舒服,她可以看在这点上,负这个责。
捋顺这点,许希林脑子清晰多了。
她不再装睡,将余遂的手从她腰上拿开,掀开被子坐起身。
从肩头滑落的衣领让她低下头,她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浴袍,将浴袍拉好的同时,她看了一眼浴袍里面,什么也没穿。
这下,她想起了昨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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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节,脸有些发热。
昨晚,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衣服倒是褪得干干净净,余遂的上衣却怎么都没脱下来。
情动时,她渴求肌肤的触感和温度,顺手想要将他的短袖脱下,结果刚有动作,便被软了手脚拖入漩涡,立马忘了这事。
想到这,许希林转头看向余遂,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迟来的微弱羞涩让她下意识避开了视线,不过也就那么一两秒,她的视线就重新移回。
这下,她发现余遂眼下微青,眼白上爬着几条红血丝,状态与精神饱满的她截然不同,一脸疲倦,像是一整晚没睡。
许希林一时哑言,她看着坐起身的余遂,调侃道:“你虚了?”
她自然知道不是虚不虚的问题,毕竟昨晚她是临时起意,没有套,所以一直是余遂用各种方式服务她,而他一直强忍着,最后还是许希林怕他憋出问题,随手扔了件衣服给他,让他自己解决的。
所以真要虚,那也应该是她。
余遂坐起的身子微怔,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许希林指了指卫生间:“你自己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的样子。”
余遂凝视着她,眼底暗藏一丝探究,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终还是沉默着下床,走到洗手间镜子前。
许希林跟着他,靠在卫生间门口,见他无所谓地瞥了眼镜子里自己憔悴的面容,便一脸平静地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冲脸,一直冲一直冲。
直冲到许希林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一丝微妙,她感觉出,他的情绪不高,更准确地说,是有些低。
考虑到他昨晚的出力,她态度和缓:“你昨晚没睡吗?”
余遂这才关上水龙头,囫囵地擦着脸上的水迹,嗓音嘶哑:“嗯。”
他如此直白地承认倒让许希林愣了一下,所以他真的一晚上没睡,她一醒他就知道了,以及她醒后在床上沉默思考的那几分钟,他也知道,这种在别面眼皮子底下毫无防备地睡了一晚上的感觉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本想问他醒了干嘛不起床,又想到自己枕着他的手臂,于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问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一晚上没睡?”
余遂将用完的毛巾搭好:“睡不着。”
他的声音算不上冷淡,但与昨晚相比,绝对是大相径庭。
许希林有点被他搞蒙了,按理说,经过昨晚的事,她觉得余遂可能会向她讨个身份,但他现在看起来并没有这个意图,他甚至都没有主动提起昨晚的事,她觉得自己应该负责的心思稍微冷了些。
余遂擦完脸,便转身看着她。
许希林本就靠在门口,一时也看不懂他仿佛被凉水冲没了情绪的晦暗眼神,不知他到底是要跟她说什么,还是要出去,亦或是等着她说什么。
三种可能在脑海里闪过,许希林权衡利弊,选择了一个自认为无伤大雅的行为——先把衣服穿上。
相比于余遂穿着短裤短袖,她身穿一件空荡荡的浴袍,这让她有些别扭。
于是,她转身离开,走到床边,找起自己的衣服。
22. 事后谈判
许希林掀开被子抖了两下,床上没有,还顺道看见几处暧昧的痕迹,便故作自然地将被子扔回去盖住,接着往地上扫视,结果也没有。
她看着走出卫生间的余遂:“我衣服呢?”
余遂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在卫生间。”
许希林往卫生间走去,路过余遂时,疑惑地瞥了他一眼,接着便看见自己的几件衣服湿漉漉地躺在浴缸底部。
她走上前,下意识想要拿起来看看,一个让她脸热的场景闪电般出现在脑海,她伸出的手一滞,收了回来。
昨晚气氛旖旎,神智混沌,光线昏暗,顺手丢给他的是哪件衣服,她自己也不清楚,现下这事也没什么好问的。
可她不问,余遂却自己答,只听他嗓音低哑:“昨天晚上……弄脏了,我洗干净了。”
这话一出,许希林脸更热了,看这情况,只能是手洗的。
手洗……
压抑沉闷的喘息,紧绷战栗的肌腹,猩红湿润的眼尾,一副活色生香的场景全自动在眼前浮现。
许希林不自在地轻摇下头,强制自己不再想这些。
“昨晚太晚……太累,忘了叫客房服务。”余遂隐秘地打量着她的脸色,“我现在叫,加急的话,衣服应该很快就能烘干了送回来。”
许希林坐到沙发躺椅上,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后说:“不用加急。”
现在快到十一点,不出意外,同行的人应该都已经出去玩了,盛菁自然也不在房间,她可以直接回房穿衣服,那躺在浴缸里的衣服加不加急就无所谓了。
想到这儿,她随即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她昨晚一整晚没回房,今天又没跟着大部队出发,在这期间应该有人找过她。
她立马翻看手机,果然发现昨晚盛菁给她发了几条信息,问她在哪儿。今早周扬和裴简言也给她发了消息,关心她的身体。
一条清晰的故事线在脑海里成型,许希林退出微信,正待打开通话记录时,余遂拿着拧干的衣服出来,对她说道:“对了,昨晚和你一个房间的女生给你打过电话,那时你睡着了,我就帮你接了。”
许希林低头瞄了一眼手机,是有一条盛菁打来被接通的记录,随口问道:“她说了什么?”
“问了我是谁,你在哪里,你当时在干什么以及我们的房间号。”说完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然后她立马就找过来了。”
许希林对盛菁的热心有些意外,下意识一问:“她来过?”
“嗯。”余遂视线在她脸上游移,嗓音平淡,听不出情绪,“那时候你在睡觉,房间里该收拾的我也收拾了,没什么不能看的,她确定你的状况后就离开了。”
从刚才醒来捋清思路后,许希林本不在乎是否被人发觉他们之间的关系,但现在余遂主动往这方面说起,还是这个语气这个说法,倒显得他欲盖弥彰,觉得他们不能见人似的。
她抬眼看向余遂,接着视线移到他手上的衣服,语气淡了些:“你先叫人过来把衣服拿走吧。”
余遂顺势坐到床头,拨通前台的电话,叫了客房服务,紧接着不知从哪里变出个防水袋,将她的湿衣服装好。
做完这些,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沉默猝不及防来袭。
许希林拢了拢衣领,率先开口:“其实有些话我昨晚就应该问你的,但在……那种情况下,也是没什么闲暇和心思开口。”
说着她视线定在余遂脸上,明知故问:“据我所知,你应该没有女朋友吧?”
余遂低垂的视线猛地抬起,眼中闪过受伤和难以置信,没有回答。
“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许希林解释道,“在这种事情上,我比较喜欢问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免得给将来埋雷。所以,你是单身吧?”
余遂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但他这次回答了:“是。”
许希林愉快地轻点了下头,随即语气随意地问:“昨晚的事,你怎么想的?”
余遂眼神晦暗地沉默着,他沉默了多久,许希林就看了他多久,她的耐心就消耗了多久,氛围就凝滞了多久。
直到她眼里的兴味彻底被不耐烦取代的前夕,余遂的嘴唇动了,负面情绪短暂停滞,两秒后,却只见他嘴唇张合,不答反问:“你想怎么想?”
“我想怎么想?”无语和不耐烦瞬间到了极点,许希林笑了,她感觉自己胸膛憋了口气喘不出来。
于是,她冷笑着站起身,走到热水壶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靠在墙上,抿了两口,将胸口的气顺下去,眼中没有丝毫情意,言语轻佻:“我想啊,跟你上/床的感觉真不错,你要是愿意的话,那我们就保持床上合作的关系吧。”
话音刚落,死一般的沉默在这间不大的房间里瞬间蔓延,空气仿佛都凝结成霜,让在场的两人都觉出一股莫名的凉意。
良久,余遂都没有说话。
他坐在床头,双肘撑膝,双手交叉,脊背微弯,视线低垂,许希林看不见他的眼神和脸色。
“叩叩叩。”三声音量适宜,节奏舒缓的敲门声响起,暂时打破了凝固的氛围,继而服务人员的声音传来,“您好,我是客房服务人员,来取您需要烘干的衣物。”
许希林在服务人员的自我介绍声中放下水杯,走到茶几前,拿起装好的湿衣服,打开房门,递给门外的人,顺便说道:“烘干以后直接送到8006。”
“8006?”服务人员下意识瞄了一眼房门号,面露疑惑,确认道。
“对。”许希林点头,“8006,许希林。”
“好的。”服务人员确认完,转身离开。
许希林没有立马关门进屋,而是往外迈了半步,探出身子在走廊里看了看,想看看有没有人。
接着,半个身子在门外的她便听到余遂好像说了什么。
她此时的注意力不在余遂身上,又有门板挡着,没听清,只好关门回到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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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只见余遂抬眸望着她,嗓音嘶哑紧涩:“好。”
许希林愣了两秒,反应过来余遂是在回答她刚才的话,被服务人员打断的情绪再次复燃,她讽笑:“好,没想到你还挺想得开。”
她没再走回沙发处坐下,而是直接靠在进门口的墙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姿态闲适:“既然如此,有些话我就得提前跟你说好了,虽说只是床上关系,但在我这,你也得管好你自己,我在这方面没有和人共享的癖好。”
“我不会和别人。”余遂盯着她,语气冷凝,“你也一样。”
许希林装作听不懂他的话:“我什么一样?”
余遂嗓音低沉认真:“你对我的要求,我承诺遵守,你也应该遵守。”
许希林哼笑一声:“我要是不呢?”
余遂眼睑微颤,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从床头站起,强压情绪走到她面前,低头盯着她,故作冷静:“这不公平。”
许希林仰头和他对视,先没回答他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而是似笑非笑地说:“我不喜欢仰着脑袋跟人说话。”
余遂怔住了,死死看着她,一时分不清她说的是字面意思,还是意有所指,整个人好似线路故障的机器人,不知该怎么执行这条指令。
许希林接收到他眼里的茫然,站直身子,抬手抵住他的胸膛,眼神流转,推着他一步步后退,直到他碰到床尾,跌坐在床。
她则顺势跨坐到他腿上,双臂搭上他肩膀,看着他说:“公平?我从不在这种事里讲公平。”
不知是被她的话激怒,还是被她的动作撩拨,余遂呼吸急促起来:“那你也没资格要求我。”
“我没要求你啊。”许希林轻笑,“我是在跟你谈条件,你可以拒绝啊。”
她的右手从余遂后颈沿着锋利的下颌线一路抚到他嘴角,脑袋靠在他侧颈,温热的气息吹拂着他的肌肤,感受着他逐渐僵硬的肢体。
良久,只见余遂喉结滚动,下颌紧绷:“我要是不答应……你会怎么做?”
许希林的手指好似一条游蛇,从他的嘴角爬到他的喉结,语气懒散:“现在是法制社会,我又不是什么精怪或者变态,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的事,你不答应我能把你怎么样?一拍两散,各寻开心呗。”
说完,她就要抬起头来,可刚抬到一半,余遂就像一条唯恐猎物逃脱的蟒蛇,瞬间将她拢进怀里,死死抱住,她的脑袋顺势被按回他的颈侧。
与此同时,余遂滚烫的鼻息也燎灼着她的侧颈,湿濡的嘴唇轻啄着她的肌肤,脸颊细细摩挲着她的脖颈,他们就像一对交颈缠绵的鸳鸯。
几声粗重的喘息后,余遂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硬挤出来的,他说:“好,我答应你。”
这话说完,他好似瞬间打破了什么禁忌,粗重地吻上她的嘴唇,动作之急切,情绪之浓烈,像是要将她吞吃入腹,让她目眩神迷,很快便被拉入漩涡之中。
23. 两幅面孔
不知过了多久,许希林浑身失力,软倒在床。
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片刻后,余遂走出来,小心地抱起她,将她放进浴缸,轻缓地帮她擦洗。
许希林清醒地体会了一把被人伺候的感觉,她看着余遂有些发呆,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般心安理得地赤身对人。
看着看着,她的思绪开始回笼,视线聚焦,落在他的上半身。
她抬起手,朝余遂甩了几滴水,吸引他的注意力,对他说道:“你的上衣是镶身上了吗?从昨晚到现在我就没见你脱过。”
余遂往她肩膀上舀水的动作一滞,微不可察,两秒后,他不言不语地起身坐在浴缸边缘,垂眼和她对视。
眼神焦灼,气氛暧昧,在令人体热的沉默中,余遂盯着她的眼睛,水淋淋的手提着短袖下摆,在她的视线中,缓慢地将衣服拉起。
线条流畅的人鱼线、块垒分明的腹肌、紧致泵张的胸肌一一露面,直到他将衣角衔在嘴里,眼神里充满欲念地看着她。
许希林脑子轰地一下炸了,被他这看似回答问题,实则引诱的动作撩拨的。
睡都睡好几次了,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看的。
面前的余遂,让她第一次亲眼目睹什么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以前他穿着衣服的时候,她完全想象不出来他衣服下面是这样一副让人心跳加速的身体。
昨晚和今早,她在情热时摸过几次,但也没这样细看过,尤其是他以一种献祭引诱的姿态主动呈给她看,心理上被取悦的快感让她很是兴奋。
此刻,她的目光仿佛幻化为实体,每一道视线都如同一道抚摸,让余遂肌腹微颤。
许希林听着他渐重的呼吸声,抬眸看着他,浅笑着,抬起搭在浴缸边缘的手,在他暗含期待的眼神中,慢悠悠地从他的大腿爬到他的嘴角,抽出被他咬住的衣摆。
随即松手,任由衣服落下,盖住这番美色。
余遂眼神瞬间黯淡,身体僵直,没有动作。
许希林看着他一脸献身失败自我怀疑的样子,笑出了声:“很诱人,但我今天吃饱了,改天吧。”
说着朝他脸上弹了几滴水,唤回他的神智,让他赶紧帮她洗澡。
许希林被洗得昏昏欲睡的时候,意识到余遂有意在拖延时间,也意识到自己现在这番样子在余遂面前,对他而言简直是刑罚。
继而,她索性当他是个肢体灵活的机器人,直接一步一个指令,才终于是将这个澡洗完了。
她穿好浴袍,拿着自己的手机,站在茶几前看着上面的道歉礼物,转头朝余遂说:“这些东西我行李箱里没地方放,你行李箱里有多余的空间吗?”
“这些东西你都要吗?”余遂不答反问。
“当然。”许希林现在从身到心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由内而外地心情愉悦,语调轻扬。
余遂看着她:“那你不用管,我会想办法把他们带回去的。”
“行。”许希林点点头,瞥了他一眼,“那我走了。”
说完,她扬扬手,出门离开,走到拐角处时,她回头瞄了一眼,见余遂还立在门边看着她。
回到自己房间换好衣服后,许希林统一回复了信息,知道了盛菁今早帮她找的借口是昨晚喝多了,今天头疼得厉害,需要休息。
这下她无所事事了,现在赶去他们游玩的地方,一来一回也不剩多少时间,玩不了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跟她“同病相怜”的余遂,想着去找他作伴打发时间也不是不行。
可转念一想,他们俩现在作伴能做什么?好像除了床上那点事,他们也没什么好做好说的。
许希林郁闷地躺在床上刷手机,百无聊赖之际,房门被敲响了。
她从床上爬起,开门一看,就是刚才挤满她脑海的余遂,她将他扫视一遍,见他也没拿什么东西,疑惑道:“有事?”
余遂语气自然:“吃饭吗?你今天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许希林本来没觉得多饿,经他这一提醒,饥肠辘辘的感觉瞬间出现,直接出门:“吃,走吧。”
“有中意的餐厅吗?”许希林边走边问,“我提前说明,我不吃生食。”
她对吃的其实没什么忌口,什么都能吃,就是喜不喜欢吃多吃少的事情,但生食让她打心眼里有些抵触。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余遂是没打算带她吃什么生食,却给她领进了个情侣餐厅。
看见里面静谧浪漫的布置时,许希林停住脚步,带着余遂撤了出来。
她自然知道余遂怀的是什么心思,但以她们俩目前的状况,越搞这种形式,他们只会越尴尬。
毕竟他们现在只是床上关系,余遂又不是个会说话的,她都能想象得到在这种环境下,两人一顿饭下来,她要面临多少次沉默和不自在。
她现在只想吃饭,不想搞这些情趣,尤其是与他们而言,极大可能是情趣没有徒剩尴尬。
“这里头太安静了,我想找个有烟火气热闹点的地方。”许希林瞥了眼余遂低沉的脸色,指了指远处的一个餐馆,“那里人多,应该是好吃的,去那里吧。”
说完,她率先朝那儿走去,一眼没回头看,她知道余遂一定会自己跟上来。
果不其然,几秒钟后,余遂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许希林寻了个位置坐下,余遂顺势坐在她对面,她点了一道自己喜欢的菜,便把菜单递给情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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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的余遂:“点几个你喜欢的。”
余遂接过菜单,沉默地扫了一遍菜品,又添了两个菜。
他把菜单递回给服务员时,许希林下意识瞄了一眼,加的那两道菜……她也挺喜欢的。
余遂点完菜后就忙个不停,许希林坐在凳子上,好像看见了昨晚去他房间后他的举动一样。
他先是不动声色地将桌面擦了一遍,又接来热水给她烫筷子碗碟,再给她打赠汤,一套流程忙活下来,菜还没上。
许希林不说话,他也没主动说什么,做完这些事以后,就沉默地坐在对面。
许希林现在无比庆幸自己改变主意到这里来吃饭,周围人声喧嚣,很好地冲淡了他们之间的沉默,这要是在情侣餐厅,谁来救他们。
“以前没发现,你还挺会照顾人。”许希林打破沉默,语气调侃,“更想不到受你这番照顾的人会是我,这算是我的荣幸吗?”
余遂抬眸看向她,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低下头,嗓音低沉:“是我的荣幸。”
他本就不大的声音被嘈杂的环境盖得更低,许希林没太听清,她本想问他说的什么,恰好服务员上菜来了:“久等了,两位慢用,还有一道马上就来。”
许希林的注意力立马被拉到饭菜上,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她注意到,余遂的筷子没往她点的那道菜里伸一下,找了个空档,她指着那盘菜问余遂:“这道菜你不喜欢吗?”
“没有。”余遂摇摇头,看向她,“你喜欢。”
这话恍然间让许希林想起了许云丽,她有些无奈:“我是挺喜欢的,但你也不必如此哈。”
说着,她亲自给余遂夹了几筷子,朝他点头示意:“吃。”
这顿饭吃得让许希林发现了余遂的又一个好处,可以收拾残局。
吃完饭后,他们一起去了超市,拿了几瓶水,付账的时候,许希林看见了摆在柜台旁的避孕套。
她凭借自己并不清晰的印象,顺手挑了两盒,扔进余遂提着的购物袋里。
如愿以偿地,她看见了余遂瞬间僵硬的肢体动作和染上血色的耳廓。
她先出去,等到余遂结完账出来后,她笑问:“我挑的大小合适吗?”
余遂目光晦暗地深凝她两秒,随即移开视线,往塑料袋里看,几秒钟后,声音喑哑:“嗯。”
许希林忽然体会到逗他的乐趣,她发现了,余遂在床上床下是两幅面孔。
在床上,他情绪浓烈手段了得,恨不得生吞了她。在床下,他冷淡克制,像冰山似木头,撩拨两句就耳红心跳要破功。
她以前对他那副冰山木头样烦得很,现在两相对比,竟觉出些反差感,有些意思。
24. 主动邀请
晚上十点多钟,许希林躺在床上看手机时,盛菁回来了。
她躺在床上没开灯,听见裴简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那你早点休息,我走了,拜拜。”
盛菁回了个嗯,声音很实,许希林都能想到她认真点头的样子。
这之后是几秒钟的沉默,接着只听裴简言补了句:“明天见。”
脚步声这才响起,逐渐远去。
许希林嘴角不自觉弯起,在一片骤然亮起的灯光和“啊”的一声惊叫中眯了眯眼。
“你在房间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盛菁兴高采烈地小跑到她床前。
“中午吃完后就一直在。”许希林关了手机,靠坐在床头。
“你昨晚……”盛菁下意识开口,可说了几个字她突然不知道该不该问,该怎么问,有些无措地坐到自己床上。
许希林看她苦恼的样子,有些好笑:“我和余遂昨晚就是你想的那样,至于我们的关系,不好说。”
盛菁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也就随口一问。”
“我听余遂说你昨晚担心我,还特意去他房间确认我的状况,谢谢你。”许希林语气真诚,“还有今早你帮我找借口的事,也谢谢了。”
“都是顺手的事,没关系的。”盛菁言语坦荡,说完高高兴兴地去洗澡了,中途许希林还听见她哼了几句不成调的歌。
接下来的几天,许希林惊讶地发现,早晚胳膊上的锐痛没再来袭,整天都是她早已习惯并且可以忍受的平稳钝痛,且痛感一天比一天缓和。
她自然不觉得这跟她和余遂上/床有什么关系,但事实就是,从那天晚上后,疼痛的情况就好转了,她的睡眠状况因此也变好了。
这几天的集体活动她都有充足的精神参加,她跟着同伴一起走又一起回,每天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都没什么机会和余遂独处,晚上也没太大的动力去找他。
这天晚上,一行人在景点打卡拍照的时候,裴简言忽然闪现到她身旁,给她递了个眼神。
许希林意会,跟着他走到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根据她这几天对他和盛菁的观察,他现在这副表情找她来,十之八九要说的话和盛菁有关。
许希林怀着看热闹的心思,故意没主动发问给他递话,就当什么也不知道,看他自己在一旁纠结。
十几秒钟后,裴简言还是忍耐不住了,他问许希林:“你怎么不问我找你干嘛?”
“我知道啊。”许希林看他一眼,转身趴在栏杆上,迎着湖面吹来的凉风。
“你知道?”裴简言有些意外,可下一秒他又自说自话,“诶,也对,你这么了解我,不可能看不出来。”
许希林瞥他一眼,被他话里那股伤春悲秋般的语气惊讶到了,歇了打趣的心思:“你想问什么?问吧。”
裴简言也转身看向湖面,温和的声音带了丝惆怅:“这几天她回房间以后……心情怎么样?”
许希林想到盛菁这几天挡都挡不住的高兴,说道:“据我看到的,很好。”
淡淡的惆怅一扫而空,裴简言一下兴奋:“真的?”
许希林:“真的,比钻石还真。”
这话说完,裴简言的情绪明显高涨,他故作自然地转身,视线往周围人群扫去,像是在找人。
许希林自然知道他在找谁,识趣地赶人:“看见就赶紧过去,还站在这儿干嘛。”
裴简言不反驳,朝她笑了笑,离开了。
许希林没动,靠在栏杆上欣赏湖面夜景。
没一会儿,身旁多了个人影,就在裴简言刚才的位置,她下意识以为是裴简言,人还没看清,话就先出口了:“你怎么——”
结果话到一半,剩下的就被余遂冷若冰霜的脸给堵了回去。
“我怎么?”余遂声音冷淡。
“没什么,认错人了。”许希林现在心情很好,这几天跟他也没矛盾,没立马感受到他的情绪,说完这话就继续趴到栏杆上欣赏美景了。
余遂站在她身侧,目光黑沉地看着她,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说道:“裴简言喜欢盛菁。”
这话虽是事实,但由余遂说出来就显得没头没尾的,许希林站直身子,疑惑地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余遂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在探寻什么,片刻后,他移开视线:“没什么,就是看出来了,告诉你。”
许希林打量着他的侧脸,思绪突然明晰,意有所指:“仅仅如此?”
余遂眼睑微颤,眼神飘忽:“他是你的朋友,不是吗?”
他阴阳怪气的语气里,还掺杂着点似有若无的委屈,让他不像以往那般咄咄逼人讨人厌,倒显出些别别扭扭的可怜味。
许希林开怀大笑:“是,那我就多谢你了,这么替我关心我朋友的情况。”
湖面吹来的轻风将她愉快的笑声带回余遂耳边,他看着她眉眼间的笑意,憋了几天的话终于问了出来:“你今晚要来吗?”
他声音压得很低,毕竟这不是什么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话,加上风一吹,许希林都没听清,她朝余遂靠近,面露疑惑:“你说什么?”
刚才那句话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他细细打量着许希林的脸色,但凡她有一丝不耐烦,他觉得自己就要疯了,好在,她没有,她看起来真的只是没听清。
他喉咙发紧,吞咽了两口唾沫,重复道:“你今晚要来吗?”
这话刚进许希林的耳朵,她就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余遂会在没有酒精或其他暧昧氛围的烘托下,主动提起这事。
她逼近余遂半步:“你要我来吗?”
沉默将两人包裹,与其他人分隔开,须臾,余遂低沉的声音飘进许希林的耳朵:“要。”
许希林笑意盈盈,抬眸看了他两眼,转身离开之际勾了下他垂在身侧的手,说道:“看情况吧,有时间就去。”
这天晚上,她没去。
一来他们回去得就晚,二来回房以后和盛菁独处,她一时半会儿真找不到时机开口,索性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她和盛菁一起出门的时候,盛菁好似有话要跟说,可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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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没开口。
许希林看在眼里,见她没下定决心,便也没问。
集合的时候,她在人群中瞄了眼余遂,结果发现他眼下微青,脸色有些疲倦,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他们的假期还剩三天,最后一天的活动是登山看日出,所以在登山前一天也就是明天为了让大家养好精神,并没有安排什么活动,今天算是可以放肆疯狂的最后一天,大家兴致都异常高昂。
一天下来,回酒店的时候,时间比昨天还晚。
许希林躺在床上,一整天的兴奋和精力消耗早让她将前天晚上和余遂说的话忘到九霄云外,直到盛菁轻拍她的被子,将她唤醒。
“嗯?”许希林掀开被子,将脑袋露出来,茫然地看向盛菁。
房间内顶灯没开,就开了两人床头中间的一盏小夜灯,光线昏暗,勉强能视物。
“那个……”盛菁犹豫着,深呼吸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才说,“我刚才看见余遂在外面,我们房间外面。”
许希林脑子逐渐清醒,沉默了两秒,坐了起来:“现在在吗?”
“我不知道。”盛菁语气担忧,“其实今天早上我就想跟你说这事来着,我昨天半夜有事下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余遂站在我们房门口,但那时我刚出电梯,他也看见我了,然后他就走了。”
“我以为他是找了你以后离开的,可我回房以后,灯是关的,你也是睡着的,我就有点疑惑,今早本想问你的,又怕是自己多管闲事,没问出口。”
“所以今晚我就特别留意了一下,结果、结果刚才我发现他又在门口。”盛菁脸色不太好看,“可、可你在睡觉,你没有联系他来找你吧?”
许希林的脑子在盛菁的话语中彻底清醒,她明白盛菁话里传达出的担忧,下了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安抚道:“我前天跟他有个约定,这两天太忙给忘了,你现在说这些让我一下想起来了。”
“哦。”盛菁神色稍缓,但也没完全放心,“那他怎么不给你发消息打电话,或者直接敲门啊?就在外面干站着你怎么会知道?”
这问题许希林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只能耸耸肩摆摆手,说了句废话:“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待我去问问他。”
说着,她打开门出去,制止了盛菁要送她的行为:“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她没乘电梯,以她对余遂的了解,他应该也是走安全通道下来的,从这儿上去,没准还能半路碰上。
许希林这么想着,走到拐角处,果然就见余遂站在阴影里,他左手插兜靠在墙上,右手夹着一只燃到一半的香烟。
猩红的火光在黑暗里时明时暗,缭绕的烟雾从他嘴里吐出,攀升到半空便消散,称得他整个人无比的寂寥落寞。
许希林脚步顿住,看见余遂被她的动静惊动,抬眸看向她时,猩红的火光好似映照进他荒芜的眼底,瞬间如野火燎原,生辉璀璨。
许希林被他刹那间的变化所取悦,但她没忘了自己今晚找他的主要目的,她冷着脸色越过他,扔下一句:“跟上。”
25. 你自己来
许希林驾轻就熟地走到1008,等着落后她半步的余遂开门。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她靠在入口处,看着余遂关好门朝她走来,高大的身形将她罩在阴影里。
“昨天。”余遂嗓音沙哑,眼神在她眼角眉梢流连,弯下脊背要靠近她。
许希林食指抵住他的胸膛,制止他的动作,问道:“这两天晚上你是不是在我房门口站着?”
余遂一怔,紧张恐慌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他强装镇定,揣度着她的情绪,嘴唇紧抿,没有说话。
“那就是承认了。”许希林语气冷漠,“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像个变态。”
余遂身体瞬间僵硬,瞳孔颤抖,脸色唰一下惨白,嘴角死抿。
“哑巴吗?不解释一下你的行为?”许希林大概猜到他是为什么,但她要他自己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给他们造成的心理影响却截然不同,许希林在沉默中愈发冷漠强势,余遂则在沉默中惊惶无措。
“昨晚你说可能会来。”再开口,余遂的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还有些颤抖,“可是很晚你都没来,所以我去你房间外……等你。”
“知道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是怎么个等法吗?”许希林逼视着他,慢悠悠地说,“提前或者到地方后给人发消息打电话,亦或是敲门,怎样都行,就是不会像个幽灵一样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外,还见人就跑,你吓到人了你知道吗?”
“我现在知道了,我以后不——”
话音刚落,余遂便焦急保证。
许希林却抬手按住他的嘴唇,堵住他剩下的话:“我话还没说完呢。”
她脸上的冷漠逐渐消失,一种带着玩劣的戏谑神情悄然浮现,她仰头盯着余遂的眼睛,通身的气场却像在俯视一只陷入泥沼的困兽。
“你知道主人对自己的小狗是什么心态吗?”许希林意有所指,“她不会介意自己的小狗因为在意她,而做出些……奇奇怪怪的事,她只会无奈一笑,继而乐在其中,但这仅限于他们之间。可要是小狗控制不住自己吓到别人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明白吗?”
余遂小心地窥探着她眼里的神色,语带犹疑:“明白。”
许希林反问:“明白什么?”
“我以后去找你,会提前告诉你,我不会——”
“错了。”许希林再次打断他。
余遂茫然无措,他眼睫微颤,脊背弯曲下压,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她更近,妄图以缩小身体之间的距离来寻求安全感。
“在这件事上,我不需要你按照教科书来采取行动。”说着,许希林勾住他的脖颈,将他往下压,直到两人视线齐平,才接着说,“你只需要避开其他人,不要吓到别人,将这件事控制在我们两人之间就可以。”
说完,她靠近余遂耳边,语气轻幽暧昧地补充道:“我不介意你这种行为,但我不喜欢麻烦,我现在还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在跟个行为奇怪的人来往,那样他们就会用异样的眼光来看我,会来问我莫名其妙的问题,这样我会很烦的。”
她歪头盯着余遂:“我说得够明白了吧,现在知道我什么意思了吗?”
她不需要一个什么都按照情侣恋爱标准行为指南来行事的余遂,那样一点意思也没有,她要他的疯狂,但她又不喜欢他无差别不受控制地发疯。
话说到这份上,余遂眼中的茫然和惊惶逐渐消褪,转而生出一种难以按捺的激动和兴奋。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许希林的眼睛,好像发现新大陆,他以前总用一张冷淡的面具和尖锐刻薄的话语来压抑自己疯狂阴郁的内心,唯恐那些见不得人的可怖欲念泄露,让她心生厌恶,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可现在她亲口说她不介意,朝深渊边摇摇欲坠的他伸了只手。
久经压制的渴求在此刻犹如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地倾泻而出。
他再也无法克制,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一手抚上她的后脑,将她按向他并深深吻住她,以一种急切到堪称掠夺的姿态吞吃她的气息和湿热。
许希林从这直接热烈的肢体接触中,感受到他浓烈的情绪,她承接着,享受着。
直到呼吸急促、头晕目眩,几近窒息时,她循着机会,牙齿轻合,咬了一口在她齿间流连忘返的舌尖。
瞬间,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可余遂丝毫不退,反而像饿急的野兽闻到血腥味般,愈发疯狂急切地吞吃起来,扶在她脑后的手还插入她的发间,控住她的脑袋,掌心时重时缓地抚摸着,好似在安抚她。
血腥味因他这番动作愈发浓烈。
许希林圈在他后颈上的手臂放松,右手插入他发间,在他忘情之际,猛地攥住他的头发,将他拉开。
两人都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裹着血腥味的气息在空气中激烈对撞,气氛灼热燎人。
余遂盯着她湿润嫣红的嘴唇,喉结滚动,无视舌尖发根的疼痛,低头想要再次吻上来。
许希林的手再次用力,制止了他。
“你会不会接吻?”许希林似怒似嗔,“你要憋死我吗?”
余遂沉默着,已经说不出话来,他趁着许希林松开他头发之际,强压激动,缓慢地低下头,一边喘息着用舌尖舔食她嘴角的湿意,一边嗓音喑哑断断续续地说:“我会……对不起。”
他恨不得说一个字就吻一下她的嘴角,一个道歉愣是被他弄成调情。
眼瞅着他要再来之际,许希林轻喘着问道:“你打算在这里吻我一晚上吗?”
余遂啄吻的动作连带着呼吸一滞,眼中欲色翻腾,死死盯着她。
片刻后,他埋进她的侧颈,肌肤相贴摩挲着深吸一口气,紧接着,按在她脑后的手迅速移到她肩膀上,和锁住她后腰的手同时用力。
一阵天旋地转,许希林被余遂抱起,放到了床上。
然而真到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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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意味着接下来的一切注定会发生时,余遂反而不急着干什么了。
他将许希林拢在身下,捧着她的侧脸,轻吻她的额发、眉眼、脸颊、鼻尖,最后才在唇边厮磨辗转,好似在品尝什么稀世珍宝。
许希林见他这样,突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她抵住余遂的胸膛,示意他起开。
余遂沉默了十几秒钟,才从浓烈的情绪中抽离,回过神来,疑惑着依依不舍地下床,单膝跪在床边,等着她的命令。
许希林从床上坐起,自上而下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脚尖轻抬,勾了一下他的裤带,又挑了一下他的黑T下摆,径直往上踩在他微显的胸肌上,轻摩两下,直到他情难自制,握住她的脚踝,低头吻上。
挠心的细微痒意从脚踝一路爬到脚背,许希林愉悦的同时也有些受不了,太痒了。
她抽出脚,踩在许希林半蹲的膝盖上,微微用力。
余遂心领神会,双膝跪地。
气氛陡然间黏稠得让人呼吸困难。
许希林向来温和的假面脱下,露出自己鲜少现于人前的,参杂着冷漠和残忍的恶劣心思,她用一种轻飘飘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解开。”
余遂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几秒后,在许希林的目光中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裤腰带,紧接着自己掀起上衣,咬在嘴角。
许希林心脏急速跳动,浑身血液沸腾,一本正经的高岭之花衣衫不整地跪在她面前,一副被情欲催动得神智即将涣散的样子,真的是活色生香。
“今天玩点不一样的吧。”许希林双臂向后撑在床上,身体轻微后仰,一只脚抬起来踩在余遂的肩膀上,接着说道,“你自己来,你要是让我看得来劲了,前天买的那两包避孕套今晚就可以拆了。”
良久的沉默后,余遂嗓音嘶哑:“好。”
说完,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搭上裤腰,左手则一路往上,握住她的脚踝,力道很紧,很明显接下来他是不准备松开了。
许希林也乐得给他点甜头,放任了他的动作。
余遂喘息渐重时,许希林也燥得很,她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的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根点上了。
但她并没有抽,她只是看着余遂的动作,闻着那辛辣刺鼻的味道来克制自己的情绪和欲念。
她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尾,拇指在烟蒂处来回摩挲,猩红灼热的火光不断燎燃仅被一层薄纸包裹住的烟草,缭绕升起的缕缕白烟如同余遂从鼻腔咽喉哼出的喘息,刚生出便断断续续地,轻柔地飘散了,拥有一种让人浮想联翩的美感。
余遂呼吸已经急促得不成样子,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浑身的肌肉都开始紧绷颤抖,许希林仿佛看到一股热气从他身体里蒸腾出来,朝她扑面而来,将她团团围住。
突然,烟头的火光骤亮,几缕烟灰掉落在许希林的脚背上。
她垂眼看去,白皙的脚背染上几处浊迹。
26. 偷拍照片
这晚,许希林知道,余遂几天前还是克制了。
她连自己怎么睡着,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后半段她一直处于晕眩颤栗的迷糊状态,她从不知道这种事情也会醉人。
第二天,她照旧在余遂怀中醒来,不过这次不是背对,而是埋在他怀里。
她眼睛还未睁开,鼻子便先闻到了他的味道,是一种被体温和被窝捂热了的清冽冷香,还挺好闻。
许希林下意识又细嗅了两下,直到耳边的心跳声大了起来,她抬头一看,就见余遂漆黑深邃的眼睛隐含笑意地看着她。
“笑什么?”许希林嗓音慵懒。
余遂像是还没睡醒似的,嘴角微弯,埋在她发间轻轻吸气,手臂收紧将她往怀里拢,使得两个人死死相贴,才瓮声瓮气说道:“没笑。”
许希林被抱得喘不过气,挣扎起来。
余遂也不出声,只是越锁越紧。
许希林受不住了,被他夹在双膝间的腿提膝朝他撞了一下,只听他闷哼一声,腿松了,臂膀也松了,她终于得以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她从床上坐起,环视一圈,想要找手机时,余遂的手从身后伸出,将手机递给了她。
“怎么关机了?”许希林一边开机一边问。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余遂也从床上爬起,坐到她身后,鼻息轻柔地打在她后颈上:“我怕打扰你休息。”
许希林简略地翻看了一下通话记录和聊天记录,发现是有几条垃圾短信,回头瞥了余遂一眼,调侃道:“你可真贴心。”
说完,她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一件宽大的黑色短袖。
她转头看向余遂,指了指身上的衣服:“你的?”
问完才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又问:“我的衣服呢?”
“在卫生间。”余遂眼神有些飘忽,“我给洗了。”
许希林站起的身子顿住,转身面向余遂,有些好笑地挑眉说道:“你是什么人形洗衣机吗?这么喜欢洗衣服。”
她记得昨晚她可没把衣服给他干什么。
许希林又坐回床上,对余遂说:“叫客房服务来把衣服拿去烘干送回来。”
临了她补了句:“加急。”
余遂下床走到卫生间门口,又回身问:“送到你的房间吗?”
许希林愣了一下,答道:“你的。”
她虽不避讳在盛菁面前表露她和余遂的关系,但这并不代表她喜欢以衣衫不整的形式表露,她没有把床上那点事现于人前的癖好。
“要不要叫餐?”余遂把湿衣服整理好交给服务人员后,走到她身边问道,“还是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买。”
“不用,随便叫点吧,我没什么胃口。”许希林边说边往卫生间去,开始洗漱。
她侧脸照镜子的时候,颈后侧一抹红色映入眼帘,她侧身确认,发现是一块不大不小的吻痕。
许希林抬手摸了摸,什么感觉也没有,但她还是蹙眉喊道:“余遂。”
话音刚落,余遂便闪现到身边:“怎么了?”
许希林侧头,抬手点了点红痕:“以后不许在遮不住的地方留痕迹。”
“嗯。”余遂抿了抿嘴,沉默几秒后说了一句,“头发可以遮住。”
许希林一时不知他说的是现在这个痕迹可以用头发遮住,还是说因为头发可以遮住所以以后还要留的意思。
她懒得跟他玩文字游戏,直接说道:“衣服遮不住的地方都不许留。”
余遂轻嗯了声,没再说话。
许希林洗漱到一半,抬头瞄了镜子一眼,见余遂一直靠在门边聚精会神地看着她。
她隔着镜子与他对视:“看什么?”
余遂像是被她的声音惊醒,摇摇头,没说话。
许希林觉得余遂现在的状态有些奇怪,有一种不符合他性格的温和跟闲适,连带着他们之间的氛围也变得有些奇怪了。
她一边刷牙,一边通过镜子打量着余遂,不知在第几次视线相撞时,她蓦然觉出了他们之间的奇怪氛围是什么了。
是自在,是恬静,是从前她和她妈妈一起生活时的感觉。
清晰地分辨出这种感觉后,许希林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有些烦躁。
她和她妈妈的关系早就不复从前,现在却可以和一个没确定关系只是上过几次床的男人有这种感觉,她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她高兴的事。
一早的好心情忽然就没了。
“你出去,别站在这儿。”
许希林一时半会排解不了这种感觉,只能先赶走让她产生这种感觉的人。
况且对余遂,她也没什么讲礼貌的必要和心情。
她眼见余遂愣了一下,眼神在她脸上流连,很明显是在看她脸色,她权当没看见。
几秒钟后,余遂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了。
许希林洗漱完后出了卫生间,就见余遂坐在床边翻看手机,见她出来,他立马关上了手机。
许希林敏锐地察觉出他的动作有一丝不自然,她瞥了一眼,本不予理会。
忽然间,一个让她头皮一紧的想法冒了出来。
“手机给我。”许希林直接命令道,语气严肃起来。
余遂身体有些僵硬,抬眸看向她,惊慌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这番反应被许希林看在眼里,她眼神瞬间冷下来,语气冷淡:“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沉默几息后,余遂将手机递给她。
许希林目标非常明确,接过手机后直接就点进相册。
她无意窥探余遂的隐私,因此也没准备将每张照片点开放大细看,可她一点开相册,她的侧脸和后脑勺便出现在眼前。
她的头皮刹那间发紧,一股无名火卷着怒气在心底翻腾,蓄势待发。
可待她点开细看,那股火又渐渐息了。
她本以为余遂拍了些私密照,然而并没有。
刚才的愤怒让她忽视了照片里的另一个人——余遂。
照片里,她埋在余遂胸前,被子将她盖得死死的,只露出些微侧脸,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人,这样的照片余遂拍了很多张,只是角度略有些不同。
许希林退出大图,继续往下滑,结果没滑几张,她的照片又出现了,只不过这次不一样,是一些户外场景的远距离侧拍和背拍。
很明显,拍照的人并不想让她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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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希林将这些照片一一看过,近些天的有,刚进大学那会儿也有,再往前翻,甚至还有她高中时期的。
看着看着,过往的一切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浮现,她都未曾想过自己还留存着这些记忆。
许希林不是个喜欢拍照的人,自拍更是。
从小到大,她的照片就只有三岁前她妈妈带她到照相馆给她拍的艺术照和长大后学校、公司、竞赛等需要的证件照和大合照,以及朋友带着她入镜的照片。
这种从别人手机里看到自己成长轨迹的感觉非常的奇妙,许希林一时无言。
她抬头瞥了一眼一直僵坐在床边观察她的余遂,见他正襟危坐的样子有些好笑,但她面上不显,冷声问道:“你拍这些干什么?”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许希林好整以暇地迎着余遂小心翼翼的打量,片刻后,只听余遂嘴硬道:“随手拍的。”
许希林静默地凝视余遂良久,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他装傻充愣和嘴硬的本事。
各种证据摆在眼前,但他的嘴却总说不出她想听的那句话。
真要许希林善解人意或像心理医生那样追根溯源仔细分析,她也不是不能为余遂的嘴硬找个理由和原因,但在感情里,她并不想去这么做。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她可以做到一时的善解人意,但她不可能一辈子如此,她没这种耐性,在爱情里,她就是自私。
因此她很清楚,她不会是一个教科书式的恋人,她也不想去找一个教科书式的伴侣,她要的就是一个能够契合她需求的人。
许希林不得不承认,余遂的行为在一众正常人中是挺吸引她注意力的,但他那张口是心非的嘴却恰恰相反。
她关上手机,走到余遂面前,用手机挑起他的下颌,细细看了他片刻后,略带笑意地说:“我不希望我的私密照出现在别人的手机里,知道吗?”
余遂抬眼望着她:“我没有拍私密照。”
“我看了,我知道你没有。”许希林说着,话风一转,“不过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
“我不会。”
她话音刚落,余遂立马保证。
不过许希林可不管他做的口头保证,她笑着,慢悠悠地说:“保险起见,我要拍你几张照片。”
余遂愣了一下,没有丝毫反抗:“好。”
许希林按了下余遂的肩膀,示意他在原地坐着别动,她则缓步后退,坐到沙发上,随即托腮打量起他来。
她第一次干这事,临到了,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拍。
良久,许希林灵光一闪,决定把这个棘手的问题扔给余遂,她说:“你自己去卫生间拍吧,拍好了发给我。”
余遂沉默几秒,问:“拍什么样的?”
许希林:“你自己看着拍吧。”
她现在倒是起了兴趣,她想看看余遂自己会怎么拍。
在她的目光下,余遂动了,他拿起手机,起身往卫生间去。
没一会儿,许希林的手机响起,照片一张接一张,一连四张。
许希林看到照片的时候,不由得意外余遂在这方面竟会如此合她的口味。
欲而不淫,她心里当下就冒出这个词。
27. 给点甜头
许希林将照片保存下来,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卫生间的门没关严实,她站在门外,恰好可以通过不大不小的缝隙将里面的余遂看个大概,她看到余遂琢磨变换着动作还在拍。
许希林也不出声,就默默地看着。
看着看着,她看戏似的被取悦的愉快心情逐渐没了,心里开始沉重起来。
她知道这股沉重是为什么,她有点被触动到了,她并不否认这点。
许希林开始出神,看着余遂的身形发起呆来。
不知过了多久,余遂发现她的视线,转头朝她看来,将她虚无的视线拉回,两人对视。
“行了,够了,出来吧。”许希林说。
余遂没说话,深凝了她两秒,整理好自己的衣着,走到她面前。
看着余遂略微疑惑的眼神和泛红的耳朵,许希林难得不想继续揶揄,她当做没看见,语调平静:“拍得不错,我很满意。”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床头的电话响了。
“应该是送餐的。”余遂忙不迭接话,往门口走去。
许希林坐在床边,视线跟着他,从半开的房门瞥见服务人员衣服的一角。
“不用送进来。”
只见余遂高大的身形挡住了送餐人员,他从送餐人员手中接过餐盘端了进来,在桌子上一一摆好。
刚起床,许希林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喝了点粥就不想动筷子了,她看着余遂说:“我吃好了,你随便。”
说完,她想到余遂曾经吃不下也硬塞的做法,补了句:“吃不完就剩着。”
余遂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许希林起身坐到床边看手机,没过多久再抬头,就见余遂已经将剩下的都解决完了。
她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觉得她已经提醒过了,余遂听没听那就是他自己的事,她没必要再为此白费口舌影响心情,他要让自己的身体难受,那他就受着吧。
余遂吃完饭收拾好后,许希林的衣服也烘干送回来了。
“我去拿。”
她正要起身去开门的时候,余遂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制止了她,眼神不经意地往她下半身瞄了一眼。
许希林通过电视屏幕反光看清自己的样子,轻笑一声,放任他去了。
她下半身穿了一件短裤,但被上身宽大的T恤遮住了,看起来就跟没穿似的。
她自是不觉得这种视觉效果有什么问题,她也不觉得一个专业的、见过形形色色客户的酒店服务人员会多看什么,但余遂在意这点,这个行为也没妨碍到她和别人什么,那就给他点甜头,让他的占有欲得到些微满足。
这无伤大雅,不痛不痒,却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有意思。
“给我呀,你要拿到哪儿去?”
许希林见余遂拿着衣服无视她,往卫生间走去,出声叫住他。
余遂的脚步被她的声音绊得一顿,在原地愣了两秒,才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折回到她面前,将衣服递给她。
许希林挑眼看向他,嘴角微弯,鼻腔里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接过衣服,进入卫生间。
三分钟不到,许希林换好衣服整理好仪容出来了,她走到床边,在房间内环视一圈,看有没有自己的东西落下。
确认没有后,她没有一丝犹豫,干脆地朝余遂说:“我走了。”
说完,她也不等余遂的回应,直接就开门出去了。
走到拐角处时,她侧头看了一眼,只见余遂站在门外,像一尊雕像般深深凝视着她。
许希林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在视线被完全遮挡前多看了几眼,就见余遂右半张脸正好处于阴影中。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氛围使然,他看起来阴郁又脆弱,高大又寂寥。
许希林心脏突然悸动一下,脑子里沉寂已久的某根神经像是被电流打了一下,一阵颤栗。
余遂的身影逐渐消失,许希林视线彻底被挡,她轻轻摇了摇头,刚才的情绪就像外面的微风,悄默声地就过了。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意外地,竟然没看见盛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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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直到下午,安静的走廊外才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没一会儿,她又听到裴简言和盛菁的声音,她都记不得这是这次假期中的第几次了。
从他们三言两语的对话中,她知道他们两人是相约去买东西了,但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买东西只是个由头,独处才是主要目的。
许希林不想打搅他们,也不想让盛菁待会进来看见她尴尬,于是带上耳机,刷起了手机。
直到盛菁的手在她面前晃时,她才一副突然被打断的疑惑表情。
盛菁看她这样子,也就没问她是否知道刚才她和裴简言一起回来的事,而是犹豫地提起余遂:“那个、余遂……”
许希林理解她不知该怎么描述余遂行为的为难,主动接过话茬:“他是来找我的,我们俩之前有点不愉快,他不知道该怎么找我沟通,每次到我们房间外都有些犹豫,他没有别的意思。”
“不过因此打扰到你,还让你误会,担惊受怕一场,这确实也是他的问题,我替他给你道个歉。”
对余遂,许希林就是有股莫名的自信,经过她昨晚的命令,他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别别别,不用不用,是我想多了,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盛菁连连摆手,又挠挠头,面上有些难为情。
“嗐,这种小事没必要让我们纠结,说清楚就好了。”许希林岔开话题,“我看你提了好多东西回来,你买什么了?”
“我买了些明天登山可能会用到的东西。”盛菁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了,开始介绍起塑料袋里的物件。
她说着说着,到兴头的时候还说漏嘴提到裴简言,随即在许希林的微笑中一脸羞赧地继续。
许希林被她的情绪感染到,整个人仿佛沐浴在一片暖阳中,舒适柔和温暖。
她看着盛菁的样子,想到裴简言,又想到余遂,觉得感情这事真是奇妙。
她和裴简言在感情里是一样的人,却碰上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这两个人用截然不同的方式与他们相处,却意外地都很契合他们。
她现在都有些好奇他们的结局了。
28. [锁] 该章节由作者自行锁定
第二天的登山是这趟旅程的最后一站,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十几个人无人缺席。
虽早有心理准备,在酒店门口看见整装待发的一大群人时,许希林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睁大了些。
“这儿。”裴简言在人群中朝她招了招手,眼神却故作随意地瞟向她身旁的盛菁。
许希林心中轻笑面上不显,若无其事地带着盛菁走向裴简言,就见到跟前时,裴简言和盛菁不自在地对视一眼,僵硬地对着点了点头,随即错开视线,好像不熟似的。
许希林作为一个知情的旁观者,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了然轻笑。
正当她时不时用余光瞄他们两眼时,她的肩膀突然被人轻撞了下,她转头看去,就见余遂不知何时站在她右侧微后的位置。
她抬眸瞥他一眼,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问:“撞我干嘛?”
“不小心的,对不起。”余遂声音不大不小,正正好可以让她周围的人听见。
果不其然,离他们近的几个人闻声看过来,裴简言和盛菁自然也在其中。
只不过裴简言先没说话,而是视线先在她和余遂之间逡巡,反而是盛菁率先问她:“怎么了?”
“没事。”许希林笑着搪塞,恨不得给余遂一手肘。
盛菁看看她,又看看余遂,轻提了口气,好似还想再说些什么。
这时,裴简言笑着说:“放心吧,她没事。”
他话虽是对盛菁说的,但看着的却是许希林,再加上他语气里那几分打趣,显得意味深长,让人遐想连篇。
许希林迎着周围人明里暗里好奇打量的视线,后知后觉回过味来,余遂是故意的。
他想要把她落在裴简言和盛菁身上的视线拉回来,他想要别人的视线将他们两人连接在一起。
搁以前,许希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儿来,但现在这想法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许希林有些不爽,她虽然没有想过要刻意隐瞒她和余遂的关系,可这并不代表她接受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被余遂摆一道,使她猝不及防地被众人的视线聚焦。
这种意料之外的不可控感,她不喜欢。
好在大家这些天相处得挺愉快,人又正好都到齐了,大家也就没多说多问什么,嘻嘻哈哈兴致昂扬地准备出发,自然而然地,话题也都转移到今天的登山活动上。
许希林混在队伍中的脚步逐渐放慢,不消片刻落到队尾,与前面的人拉出一段距离后,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缀在后头。
余遂从始至终就跟她的影子似的,现在自然也在她身侧。
许希林脚步不疾不徐,视线始终望着前面的人群,没有看余遂一眼,她压低声音,冷淡开口:“以后不要在人前搞这种小动作,我没有被人当成话题或者乐子摆着中间供人玩笑的兴趣。”
身侧没有声响,只是身影顿了一下。
许希林的视线这才瞥向余遂,语气更冷了:“跟你说话呢,哑巴了?”
余遂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眼中的情绪变幻莫测,不知所措是有,但是一闪而过,随即涌现出来的是一种还没来得及掩饰的侵略性和得到某种答案似的了然。
许希林对余遂的这种情绪异常敏感,她灵光一闪,脑子一激灵,又一种猜测冒了出来——余遂在试探她的边界。
她其实没有十成的把握这个猜测是正确的,可她很清楚,问余遂那是肯定问不出来的。
他就算有这个想法,他也能说没有,也无法保证以后不会继续有。他如果没有,那她一问,纯属是给他提了个醒,原来还可以这样。
为了最大程度避免将来陷入类似的局面,许希林采取了她一贯的做法——疑罪从有,她当余遂就是怀有试探她边界的心思。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算是摸出些和余遂沟通交流的门道,对于这种事,她不能似是而非,不能留有余地,不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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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任何空子可钻,她必须直接下命令,这命令还必须是清晰明了,能肉眼可见地被执行的。
于是,她盯着余遂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要和我有任何的牵连。”
余遂本就漆黑深邃的瞳孔随着这句话的落下,恍若黑不见底的深渊,他整个人像是被一柄从天而降的利剑从头贯穿,死死钉在原地,情绪瞬间沸腾,身体却动弹不得。
类似于被抛弃的感觉让他生出剧烈的惶恐,这惶恐又在不知所措和自尊的催化下,演变成一种愤怒,他眼角泛红,呼吸急促,声音嘶哑,带着质问的语气问道:“什么意思?”
许希林冷笑一声,她一点也不畏惧余遂这种状态和语气,她熟悉得很,在她知道余遂对她的心思之前,在他们针锋相对的那些过往里,对彼此展露侵略性和攻击性是他们的常态。
她心里沉寂多时的胜负欲在此刻重新复燃,新生的征服欲更是往里头添了把大火。
许希林逼近余遂半步,她微微抬起下颌,冷漠的视线自下而上,浑身的气势却是自上而下,压制着余遂,冷声道:“我觉得我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如果你真听不懂的话,那我不防换种说法——”
说到这儿,她停顿两秒,才在让余遂窒息的沉默中说完剩下的话:“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俩的关系,够清楚了吧?”
话说到这程度其实是严重了,但这严重是对余遂而言,许希林没什么所谓,她对这段关系的态度就是可有可无。
余遂某些方面是很和她心意,她不否认这点,但那又怎样呢?很多事情她都会这样反问自己,答案往往都是——没怎么样。
只见余遂面无血色,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汇集到眼眶里,眼睛红得吓人,他垂在身侧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着。
他这副模样倒让许希林的胜负欲下去了,许希林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笑着说道:“别这么激动呀,我又没说要跟你断了。”
29. 共留山腰
许希林说这话,本意是给余遂点甜头,安抚一下他,可在余遂听来,却是一种威胁。
只见他急促的呼吸骤然停滞,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走魂魄的行尸走肉,面上茫然,了无生机。
见他这副模样,许希林知道他又擅自将她话里的意思饶了两个弯,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像以往一样不耐烦,而是无奈和好笑。
她脸上扬起笑意,语气是无可奈何的打趣:“我现在跟你说的所有话都是字面意思,但如果你非要做阅读理解七想八想,那我不如大发慈悲合你一回心意,按你想的做吧。”
“我没想!”她话音还未落,余遂便下意识立马接话,说完以后才觉得自己急迫的样子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继而强装镇定僵硬地将自己的话又重复一遍,“我什么也没想。”
“那你的手还在抖什么呢?”许希林呵笑一声,低眉睨了一眼他垂在身侧的手,盯着他问。
她的话让余遂下意识握拳,手想要往身后藏,藏到一半意识到现在的情景,又生硬地收回身侧。
这一套动作下来,使他整个人就像个提线木偶,许希林的话语就是那一根根牵引绳,他只能因她的话语而动。
许希林被取悦到了,她不得不承认,比起总是一副冰山脸的余遂,破碎的、脆弱的、惶恐的他,真的很能激起她的欲望,很招她的喜欢,她都不想继续跟他生气了。
毕竟,激怒一只猛兽简单得很,驯服——说好听点安抚住它,更让人有成就感。
许希林心情松快,话语间没了刚才的严肃和攻击性,不紧不慢地浅笑着说:“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这人不喜欢麻烦。”
“你说过。”余遂哑声回答。
“喔?是吗?”许希林茫然,完全不记得自己跟余遂说过这话,不过她也不在意。
“就前天晚上。”余遂声音沉冷,含着一丝隐秘的失落。
许希林立马就想起来了,她也听出了余遂的小情绪,但她现在并不想纠结这个事,也不觉得自己忘了前天跟余遂说过的话是什么大事。
因此,她直接忽视了余遂的话,说:“刚才那种情形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种麻烦,记住了吗?大学霸。我直接告诉你错误答案了,以后就不要再犯同样的错了,我不喜欢跟一个怎么都教不会的笨蛋来往。”
说完,许希林迎着余遂黑沉的视线,等着他的回答。
几秒钟后,余遂低声答道:“知道了。”
许希林脸上立马漾出笑意,很满意,随即说:“那我们就快走吧。”
说完,她就加快步伐朝队伍赶去,一眼没回头看,因为她有十足的把握余遂会跟上。
果不其然,在最初片刻的死寂后,身后的脚步声响起。
许希林依旧没回头,只是嘴角无意识弯起,脚步和心情都轻快了些。
登山是个力气活,许希林在来之前就知道,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低估了这项运动的难度。
她看了眼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让人心驰神往的瑰丽晚霞,又看了看前面气喘吁吁却兴致不减的同伴们,深吸几口气咬紧后槽牙跟上。
光一个登山对他们一行人的吸引力是不够的,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到山顶等待第二天的日出,以山巅日出为这趟旅程画上句号。
这个活动敲定下来的时候,群里一片叫好,“浪漫”和“纪念意义”这两个词满屏飘过,许希林当初也在众人的消息中附和过这些说法,然而她内心其实没什么感觉。
并不是她存心想扫兴,而是她向来无法从各种仪式性活动中接收到人们赋予它的某种情感,就像她生日时,她看着别人给她的祝福,内心却毫无波澜,她知道这样有问题,但她就是心如死水,毫无涟漪。
与兴致昂扬的同伴相比,许希林显然少了些动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少的这份动力,让她心里泄气得更快,从而身体上也跟着疲乏失力。
到了半山腰,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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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起初她还会跟着大家嬉笑打闹,现在只能抿紧嘴唇喘着粗气,手脚发软,脑子发昏,砰砰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身体到了这种状况,许希林知道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了,她现在需要休息。
再往上爬了些,到了一个人工凿建的平缓地带,一行人坐下来休息了片刻,待到他们起身准备再次出发时,许希林找准机会开口,朝众人说:“我想在这里再坐一会儿,你们先走吧。”
“你身体不舒服吗?”本来走了两步的裴简言和盛菁折返回来,担忧地问她。
“没有。”许希林摇了摇头,坐了这一会儿,她其实已经好多了,真要咬着牙也能上去,可这几分钟把她那点本就不多的心力彻底坐没了,她心里打不起劲了。
她又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直接说她不想继续,因为她能想到,大家同行一场,他们肯定会停下脚步来给她鼓劲,这就浪费大家时间和精力,真扫大家兴了,她不想这样。
她想的是,现在她先留下来,后面再短信说不上去,她人不在现场,他们看到消息也就过了,这样大家不用分出心思在她身上。
好在裴简言还算了解她,走近看到她眼里的纠结后,立马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他也就没再问什么,转身对周扬说:“那我们就先上去吧,反正我们都有手机,联系也方便。”
周扬看了一下许希林的脸色,点了点头:“行。”
“你真的没事吗?”盛菁还是不放心,没走反而还拉起了许希林的手。
裴简言见状,主动接过盛菁的话:“不过留你一个人我们也不放心。”
说着他视线落在离许希林不远的余遂身上,略带笑意地看着他,余遂这时候倒很快明白裴简言的意思,也自然地接了他的茬,主动说:“我留下来。”
许希林把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也没想过制止,毕竟余遂这趟旅程本就是冲着她来的,不管怎样,他最后都会悄默声出现在她身边,她也就没必要浪费这个气力了。
30. 意外突发
许希林目送一群人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大出一口气,坐到石阶上。
她仰头看着余遂,笑着打趣:“真是不好意思哈,连累你错过上山的美景和明天早上的日出,因为我不打算上去了。”
余遂低头看着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沉默几秒,在她身边坐下:“没关系。”
“呵。”许希林嗤笑一声,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他还真当她在跟他解释加道歉。
许希林动了动嘴,本想刺他两句,又实在提不起劲,最终作罢,只是撑着脑袋遥望远方,发起呆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神聚焦回过神,一动不动地问:“现在几点?”
余遂像是随时待命的机器人,虽然许希林没往他那儿看一眼,他还是没有一丝疑惑地接收指令,翻出手机看了眼:“六点二十五。”
太阳已经下山了,山上的光线昏暗得很快,许希林拿出手机给周扬、裴简言和盛菁发了条消息,紧接着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瞄着还坐在石阶上的余遂说:“走吧,下山。”
余遂什么也没问,直接站起来,还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背包,快她半步,不知是怕她拒绝还是要给她带路。
许希林看着他的背影,挑眉默笑,什么也没说,跟了上去。
下山比上山省力多了,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长时间行进,让许希林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
待下行到一个陡峭狭窄的人凿石梯时,余遂往前多走了些,因为这路实在是太窄了,他们离得太近反而不好走。
许希林看余遂快下到底才动作起来,一阶两阶她走得很小心,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直到她按照惯性下往第三级台阶时,鞋底的踩实感比脑子里的感觉晚了一秒。
刹那间,失重感猝然袭来,她右脚趔趄,脚踝一折,身体往右侧倾倒。
许希林脑子唰的一下空白,心脏骤停,双手急速挥动想要抓住什么,可左手边是凹凸不平的岩壁,右手边是斜坡,她什么也抓不住。
先她一步在下面等着的余遂第一时间就看见了,惊恐瞬间袭上他的眉眼,他连肩上的包都忘了,以一种不顾一切的姿态朝她跑来,伸手。
只可惜,许希林只来得及抓住他的指尖,身体便无法自控地朝右边的斜坡摔去。
天旋地转之间,她感觉自己的手被紧紧攥住了,指节生疼,整个人被拉进一个宽阔的怀抱,后脑勺被死死按住,翻滚起来。
许希林能感觉到树枝杂草勾扯着她的头发,石子硌着她的身体,她哪儿都疼,直到砰的一声闷响,她发出一声闷哼,后脑传来一阵让她发懵的疼痛,她的意识瞬间空白。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余遂也发出了和她同样的声音。
很快,他们滚到一个稍微平缓的地带,被矮树挡住,停了下来。
许希林还没回过神来,就见余遂甩了甩头,摇晃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晃悠悠地跪到她身侧,将她扶坐起来,声音都在抖:“摔到哪儿了?”
许希林眉头紧锁,手下意识摸上脑袋。
余遂看见她的动作,瞳孔颤了一下,立马一只手捧住她的脸,一只手只敢在她头发上轻触,连连问道:“这儿?还是这儿?哪里痛?”
当余遂的手移到许希林左后脑时,她轻吸一口气,终于缓过劲来,说道:“就这儿。”
疑惑从余遂眼中一晃而过,让他怔愣两秒,他看着自己的手触碰的位置,手指不自觉蜷了蜷,他记得刚才翻滚的时候他的手就按在这里,许希林要是撞到这儿,他的手不可能没感觉。
可他不认为许希林会在这种时候,在这种事情上胡说,这点微不足道的疑惑在关心和紧张的驱使下,迅速消散。
余遂什么也顾不得了,他环顾一下四周,发现斜坡不远处有一条曲折小道,他很快做出判断——沿着这条路,他们能上去。
他扶着许希林的胳膊,想要让她站起来。
许希林借着他的力使劲,结果双腿刚一往回缩,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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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踝就生出一股剧痛。
她冷嘶一声,跌坐回去,余遂也被她连带着扯得一趔趄。
“怎么了?还伤到哪儿了?”只见余遂眉头紧锁,有些慌神,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扫视。
“脚踝。”许希林深吸两口气,又尝试着动了动脚,再次袭来的剧痛让她有些烦躁。
余遂掀起她的裤腿,一眼便看见她脚踝上的红肿,他伸出手想要碰,指尖与她肌肤相差毫厘时又无措地收回了,他不敢,他怕她疼。
“我背你。”他小心翼翼地将许希林架到背上,拖住她的膝弯问道,“这样疼吗?”
“不疼。”许希林此时也没心思跟他客气,她不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她整个人紧紧贴在余遂的背上,双臂圈住他的脖颈,不让他分神担忧她滑落。
余遂沿着蜿蜒的小路前行,脚步逐渐沉重缓慢,许希林伏在他背上,能清楚地感知到他加快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
她的左后脑和脚踝疼得要死,身上其他地方也时不时传来一阵疼痛,可她还是强制自己屏息凝神,异想天开以这种方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从而减轻余遂的负担。
可她这种行为在余遂看来却是一种虚弱的信号,只见他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回头看她,嗓音沙哑紧涩:“再坚持一下,马上就上去了。”
伴随着他的话语,一股血腥味似有若无地飘进许希林的鼻腔,她惊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哪里出血了,正待她准备腾出一只手来摸摸自己身上哪里有伤口时,余遂快步行走时产生的迎面而来的疾风带来一股更浓烈的血腥味。
这下许希林闻得很清楚,血腥味不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而是余遂。
她惊疑地抬起埋在余遂左肩上的头,循着血腥味闻去,不过片刻,许希林便看见他弯曲修长的脖颈上有条鲜红的血迹,很明显是刚流出来的。
她再循着血迹往上看,视线一下便定在余遂的左后脑位置,他那里漆黑浓密的头发被血液浸湿了,发丝粘连得一缕缕。
31. 吊桥效应
肉眼可见,血液还在往外冒。
许希林眉头急蹙,心脏猝然一紧,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疼是疼,但没流血。
紧接着,她盯着余遂的伤口,轻拍他的肩膀,靠近他耳边,担忧地说:“你头破了,在流血。”
余遂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脚下速度不减,头都没回,不咸不淡地回了一个嗯。
许希林以为他没听清,提高音量重复道:“你头破了,在流血。”
说着,她还用手抹了一下余遂后颈上的血迹,伸到他面前给他看。
余遂这才微微侧头瞥了一眼她的手,随即又立马看路,轻声说道:“没事。”
没事?许希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就他们两个目前的状况,很明显他脑袋上的伤是最要紧的,可他却背着她这个伤残人士在崎岖小道上疾行,还说没事。
她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余遂是因为担心她的伤,才顾不上自己,也正因为知道,他这血淋淋的伤口才挑起些她本不会有的情绪。
许希林抬头看向小路,估摸了一下距离,还剩三分之一。
紧接着,她伸手摸上余遂的额头和脸颊,想要试试他的体温,当她摸上去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余遂的脚步顿了一下,呼吸陡然乱了,身体变得僵硬,可她此时没心思去调侃他,她只庆幸他的体温摸着还算正常。
可许希林终归没看见余遂的脸,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她捏了捏他的肩膀说:“先停下。”
余遂没听,脚步还加快了,只说:“我没事。”
许希林有点生气,语气加重:“别让我说第二遍。”
这话一出,余遂的脚步立马就慢下来,又缓慢行进两步后,在原地站定。
许希林拖着余遂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转过来,只见他脸色有些泛白,虽说看起来不是要命的样子,但也绝不是没事。
“放我下来。”许希林从余遂背上直起身子,轻微挣扎一下,示意余遂把她放下去。
余遂却不仅没放手,托在她膝弯的手臂还更紧了,沉声道:“我没事。”
许希林知道他倔劲上来又沉默又硬,不想在这种紧要关头跟他浪费时间,直接反问:“以你这个状态,你还能亲自背着我下山吗?总归上去以后是要打电话求救的,你自己上去让我在这儿等着不是更省力吗?”
她眼见余遂张嘴要说什么,直接堵了他的话:“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命令你,所以按我说的做就是了,你就算不把你自己的命当回事,我还怕你中途晕倒让我再摔一跤呢。”
这话一出,余遂瓮动的嘴唇紧抿,沉默片刻后,他终于小心地将许希林放到地上,只是手还扶着她,视线四处环顾,想要找个好地方。
“别墨迹了。”许希林轻推他一下,想让他赶紧上去,故意说道,“你想让我疼死在这儿是吧?”
余遂眼睑飞快地颤了两下,眼中是藏不住的愧疚和担忧,他没有解释,只是深凝她两秒后,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手臂,转身跑去,速度越来越快。
许希林看着他后脖颈上鲜艳刺目的血迹,看着他被树枝荆棘勾扯得凌乱的头发和衣服,看着他不时被石头杂草牵绊得蹒跚趔趄的脚步,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想叫他慢点,可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已经从她身边跑远的余遂只会说没事,然后我行我素,甚至跑得更快。
很快,余遂跑到一个拐角处,身影不见了。
许希林一直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陡然没了目标,连带着周遭的环境仿佛都一下变得死寂。
她空茫地朝四周看去,后知后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总感觉半人高的杂草后面藏着什么东西,会从她身后猛不丁地扑出来。
她咽了咽口水,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
她单脚站立,小心缓慢地跳过去,背靠着它坐了下来,安心等待。
她估摸着余遂来回的时间,估计还得一二十分钟,可是很快,十分钟不到,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许希林下意识绷紧身体屏息凝神朝小路看去,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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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秒钟后,余遂的身影在他消失的那个拐角处出现了。
许希林感觉周遭的环境一下嘈杂起来,树叶的沙沙作响、石砾的喀啦哐当、虫鸟的低鸣啼叫,一模一样的场景,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余遂的存在仿佛给这个空间注入一种活力。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感受多半是心理作用的结果,可她无法否认,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那一瞬间仿佛唤醒了身体里沉睡已久的巨量情绪,这种情绪冲击得她心脏头皮直发麻。
“我已经给景区的管理人员和救护车都打了电话,他们很快就会来。”余遂脸色比刚才走的时候更白了,这一来一回好似跑掉他半条命。
“你其实不用回来的,在上面等着也一样。”许希林看着他,说着轻笑起来,自我调侃道,“我肯定不会瞎跑,我很爱惜我这条命的。”
余遂抿着干裂的嘴唇,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紧接着单膝跪在她身侧,仔细观察了下她的脑袋,可他肉眼实在看不出什么,只能干着急。
许希林头靠在树上,忍着后脑的痛意说:“已经不太疼了。”
余遂从她脸上也看不出真假,只能在心焦中转向她脚踝上的伤,他撩起她的裤脚,轻缓地按摩着红肿的边缘。
许希林被这酸爽的疼痛逼出些生理性泪水,她深吸两口气,抓住余遂的胳膊,将他拉到身边坐下:“别浪费力气了,保存体力吧,这一时半会的按摩也改变不了什么。”
话刚说出口,她就觉得在这种情形下,最后那句话属实没必要,但跟余遂多年来争锋相对的交流方式像是写进她基因里了,让她在面对余遂时,总会不时来那么一两句让他不太舒服的话。
搁平常,她说也就说了,心里并不会有什么异样。
可现在,余遂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难得地生出一丝微妙的歉疚之意,察觉到自己竟然对余遂生出这种情绪之后,许希林自己都觉得惊奇。
她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盯着余遂的眼睛,从他漆黑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好奇惊诧的样子,目光灼灼,熠熠生辉。
32. 同床而眠
余遂在她明亮的目光中,沉默地低下头,移开了视线。
许希林看着他的样子,轻叹了口气。
余遂和她待在一处,只要不干点什么,就总是一副沉默无言的样子,像她的影子,存在但只能因她而动。
她落在余遂侧脸的视线随着血迹移到他后脑,发现血还在流。
许希林没说话,直接脱下外套对余遂说:“转身背对着我,我给你把脑袋包一下。”
余遂扫了眼她手里的外套,又抬眼看她身上单薄的内搭,不仅没转身,还一边脱起自己的外套,一边说:“用我的。”
“余遂。”许希林无奈地叫了声他的名字,她的语气让余遂的动作立马停了。
只见余遂眼里有些无措,脱到一半的衣服不知是接着脱,还是穿上。
“穿上。”许希林直视着他,直接命令道,“失血过多会失温,现在的气温也不至于会冷着我,救援人员也马上就要到了,怎么看都是脱我的外套合适。”
她觉得她说得已经够清楚了,可余遂却只是深凝着她,不知在想什么,不说话也不动作。
许希林此时就算是刻意念着他的搭救之情,也不免有些烦躁,语气不耐烦起来:“你是聋了吗?跟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
这话一出,余遂终于有了反应,他抬眸迅速看了她两眼,缓慢地转过身,背对着她。
“再靠近点。”许希林拍了拍他的肩膀。
余遂转头看着她的腿,小心地靠近她,直到两人的距离不过半个拳头,许希林才叫停。
她抬手轻拨着余遂的头发,想要看清伤口,可余遂发量很多,加上一开始流出现在已然变得暗稠的血液,她压根看不清伤口,也不敢随便上手。
可即使看不清,眼前这血腥狼狈的惨状也够让她心惊的了,她摇了摇脑袋,感觉被撞到的后脑更疼了,她不禁问了句:“疼吗?”
沉默蔓延几秒后,余遂像是才意识到许希林在问他,低声回了句:“不疼。”
许希林给他包扎的手顿了一下,她知道他在嘴硬,但她没有拆穿调侃的意思,只是手上的力道更轻了。
在许希林给余遂包扎后没多久,救援队就来了,他们俩被送进最近的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
“是这儿疼吗?”医生站在许希林的病床前,一手拿着她的脑部CT片子,一手轻按着她的脑袋,试探着问。
“是的。”许希林看着医生疑惑的脸色,心里直打鼓,“我是怎么了吗?”
“没有没有,别紧张。”医生摆摆手,“你没什么大碍,我们给你检查了,你头皮表面没有明显伤口,CT也显示你无颅内出血或骨折的的症状,结合你说的头疼,我们初步判断是脑震荡引起的。”
“脑震荡?”许希林心一紧,“很严重吗?”
“这在脑部撞击伤中很常见,就你目前的检查数据来看,你的情况并不严重。”医生话也无法说死。
“那大概要多久才能好?”许希林需要一个确切的时间让自己心安。
“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一到两周。”
医生走后,许希林大叹了口气,她没想到这个假期竟会以此结尾,可她没太多心思在这儿感概,她想到了余遂。
余遂的情况明显比她严重多了,他们进来以后,医生打眼一看就给他安排进手术室了,现在还没出来。
许希林心里七上八下,她想到手术室门外等,可脚又不方便,只能在床上干着急。
好在一个多小时候后,余遂安然无恙地出来了,只是麻药的劲还没下去,他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像睡着了。
许希林一错不错地盯着余遂的脸,她没见过这样的他,安静、脆弱、无害,像一件美丽易碎的瓷器,很能激起人的观赏欲和保护欲,以及极端的破坏欲。
深夜,余遂眼睑颤巍巍地睁开了。
许希林第一时间注意到,待他茫然的眼神开始四处张望时问道:“醒了?”
她的声音像是大海里的鸣笛,一下便让在意识深海里迷茫的余遂找到方向,只见他眼睛瞬间亮起,循着她的声音朝她看去。
“我们现在在医院。”许希林说着,指了指余遂的脑袋,三言两语交代完前因后果,“你头破了,医生给你缝了针,接下来住院观察两天,没什么大碍就可以出院养伤。”
药物的原因,余遂反应有点慢,好一会儿才接收完她话里的信息,只是关于他自己,他什么也没问,反而问她:“你怎么样?”
许希林轻笑了声,张开手示意:“你看我像有什么事的样子吗?”
余遂的表情并没有因她这句话而放松,他追问:“你的脚踝不是都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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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你的头,你说很疼,虽然外表看不出什么,但还是要拍片检查的。”
说着,他撑起手肘,一副要坐起来的架势。
“你别动,你躺下。”许希林真是怕了他了,连忙从病床上下来,单脚跳到他床前,将他按了回去,“你说的都检查了,医生说了没事。”
余遂人虽躺在床上,可心躺不住,一双眼睛将她上下打量着,没完没了的。
许希林后退,坐到自己病床边,好让他看清,彻底安心。
待到余遂的眼神定在她脸上时,许希林调侃道:“确认好了?我可以躺下了?”
余遂眼睫飞快地扇动两下,有些不好意思,轻嗯了声。
许希林这才躺上床,折腾到现在,她已经困了,现在余遂安然醒来,她也就能安心睡去。
可十几分钟过去,她还没睡着,因为她发现余遂一直看着她。
本来医院全然陌生的环境就让许希林不太好入眠,再加上在这寂静黑夜里,狭小病房内变得尤为有存在感的视线,许希林压根睡不着,她感觉余遂的目光像是带着温度似的,落在她身上,灼得她浑身不自在。
许希林睁眼看着天花板,深吸口气,很无奈。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余遂听见她的声响,担忧问道,问完他那边便发出窸窸簌簌掀被子的声音。
许希林人都麻了,她今天真没心思也没精力再跟余遂拉扯废话了,她直接先他一步从病床上下来,跳到他床边,在黑暗中盯着他:“往旁边挪。”
余遂下床的动作一僵,疑惑地看着她,可他什么也没问,沉默着按许希林说的做,移到了病床边上,留了一小半的位置出来。
病床不大,留这一小半就已经让余遂显得有些局促,但许希林知道余遂不会在意,他甚至会庆幸。
想到这儿,许希林面无表情地上了床,在余遂茫然疑惑又难掩震惊喜悦的眼神中,拍了拍身侧的枕头:“躺下。”
余遂听话地躺下了。
许希林也顺势躺下,只不过因空间限制,她半边身子都躺进余遂怀里,她感觉到余遂的身体僵硬得像块钢板,接着说道:“抱着我。”
两秒钟后,余遂在黑暗中摸索着,将她圈进怀里,温热的鼻息吹拂在她发顶额间。
“睡觉吧。”许希林再次闭上眼。
33. 心跳同频
许希林这一觉睡得很不好,地方小不说,后半夜她感觉像是有个小刀在划拉她后脑,尖锐撕裂的痛感一阵一阵的,扯得她太阳穴直突突。
她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到天微微亮就醒了,她窝在余遂怀里没动,听着他的呼吸,感受着被窝里的暖意,发着呆。
“睡不着吗?”不知过了多久,余遂困倦喑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许希林回神,侧头瞥了他一眼:“怎么醒了?”
余遂往她颈侧埋了埋,像猫闻猫薄荷似的深深吸了两口气,从她侧颈一路啄吻到嘴角,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说:“睡好了。”
许希林转头看向余遂,视线在他脸上流连,从他慵懒饱满的状态可以看出,他昨晚确实睡得不错。
她纳闷了,余遂一个头破血流的人怎么睡眠状态比她还好,她盯着余遂头上的纱布,疑惑问道:“你脑袋不疼吗?你不会疼得睡不着吗?”
余遂眼神隐秘地闪烁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没立马回答,而是掩好情绪垂下眼盯着许希林看了好几秒,才低声说道:“有点疼,但也还好,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
许希林被他这句话说得一怔,一个画面忽然在她脑海里闪现——余遂跪在地上,他爸爸拿着藤条抽他。
许希林心想,可能因为从小被打习惯了,所以余遂对疼痛的忍耐力比较强吧。
思路跑偏到这儿,许希林也不想再揪着这个话题聊,她没再问什么,转过头去,重新窝回余遂怀里。
两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依偎着,气氛安静祥和。
许希林本想回自己病床上,可这氛围舒服得让她犯了懒,她实在不想动。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许希林想起了其他人,她轻喃道:“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山顶等日出了。”
余遂只嗯了声,什么也没说,又把她往怀里紧了紧。
“松松。”许希林用手肘抵了他一下,“你干嘛老是抱得这么紧?”
余遂默不作声地松了力道,只是被子下的腿又静悄悄地缠住了她。
“腿拿下——”
“嗡嗡——”
许希林正要让余遂把腿放下去,留在她病床上的手机响了,她止住话头,挣脱余遂的怀抱,下床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裴简言。
“喂,现在方便吗?”电话刚接通,裴简言略感兴奋的声音便响起。
许希林转头看了看余遂头上的纱布,又低头瞥了眼自己狼狈的模样,没直接回答,迟疑几秒后反问道:“有什么事吗?”
裴简言那边一下没说话,他明白许希林这种态度就是不太方便的意思。
片刻后,裴简言恍然大悟般轻笑,意味不明地拉长语调“哦”了声,紧接着还要说什么的时候,盛菁的声音响起:“我们想给你们打视频,和你们一起看日出。”
许希林愣住了,她没想过他们一大早给自己打电话竟会是为这个,她感觉自己平静无波的心脏荡起了一层涟漪,她不想拒绝,不是因为不想扫兴,而是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过你要是不方便的话——”
“我想看。”许希林笑着接过盛菁的话。
“太好了太好了!”盛菁本来遗憾的语调立马飞扬,“那我们现在把电话挂了,立刻给你们打视频。”
“嘟”的一声,手机即刻挂断。
许希林还没反应过来,视频接着便打了过来,她慌了一下,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他们知道她和余遂受伤的状况,这太影响大家心情了。
她走到余遂病床边坐下,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迅速对余遂说:“不要暴露我们受伤的事情。”
她手机虽没特意开扬声器,但病房不大又安静,通话内容余遂都听得见,他沉默着点了点头。
随即,许希林接通视频,开的是后置摄像头,对准的是桌面。
屏幕里裴简言和盛菁一脸茫然,凑近屏幕,上看下看一番后疑惑发问:“你手机这是对着哪儿呢?”
许希林左脚盘在床上,受伤的右脚吊在床边,手撑在床头柜上,凑近手机说:“我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了,我现在不方便出镜。”
这话一出,裴简言立马笑了。
盛菁愣了两秒,疑惑地看了看空白的屏幕,又转头看向低笑的裴简言,刹那间,她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许希林知道他们误会了,但她无所谓,这总比知道他们受伤来得好。
裴简言笑罢,想着闲着也是闲着,打趣着说了句:“那我想余遂也不方便吧。”
许希林自然听出裴简言话里的揶揄,哼笑了一声,不打算回他。
谁知,从她接电话起便一直不声不响的余遂静悄悄地贴上了她的后背,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搂住她的腰,用散漫低沉的声音回了裴简言的话:“是的,我也不方便。”
余遂的声音像是佐证了裴简言和盛菁的猜测,他们先是惊讶了一下,又一脸意料之中的偷笑。
许希林看着这场阴差阳错的误会戏码,有些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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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又觉无奈,她打断他们:“不是说邀请我们一起看日出吗?”
“哦对对对,跟你们说话都说忘了。”盛菁对裴简言说,“转成后置摄像头,把手机对着太阳将要升起的方向。”
许希林看着屏幕上一阵旋转晃动,视线再次清晰时,只见晨光熹微,拂晓中一片辽阔天地。
隔着屏幕,许希林都感受到震撼。
“这个角度怎么样?”裴简言和盛菁问道。
“很好。”许希林由衷赞叹,“视野非常好。”
“行!”盛菁很是兴奋,“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等日出吧。”
电话两头的人都没再说话,许希林撑着脑袋,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余遂从后面抱着她,安静地和她一起等着。
日出来得比许希林想象的快,当金黄色的暖光从地平线爬出的时刻,盛菁小声说了句:“我们一起许个愿吧。”
许希林听见,温柔地笑了笑,但她没许。
她不许不仅是因为她不信这些,就算只是图个好彩头,一时半会她也想不出自己想要什么。
于是,她侧头看向余遂,随意说道:“你要许愿吗?我把我的那份送给你,这样说不定你的愿望被老天爷听见的概率更大。”
余遂沉默着,漆黑深邃的瞳孔深深凝视着她,良久,他回了一个“好”字,转眼看向屏幕里冉冉升起的太阳,目不转睛,神色虔诚。
许希林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出神,她隐约猜出余遂会许什么愿,她感觉心脏悸动了一下,有些发麻。
她想着她只是随口一说,那余遂便随便一听就好,可他明显当真了,虔诚庄重的模样好似在他面前的真是一个能满足他所有愿望的神仙真人。
许希林该觉得荒唐的,可她没有,她的心脏被攥着,情绪被坠着,整个人像是踩在一块厚实的土地上,脚底还生了根,深深往地里扎去,沉重但踏实。
几分钟后,太阳彻底升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从屏幕那头传来,许希林却在这激昂的声量中听到另一种声音。
“砰砰!”
“砰砰!”
“砰砰!”
是余遂的心跳声。
他的心跳隔着他炙热的胸膛,透过衣物,通过他们紧贴的身体,传到了她的身上。
许希林感受着这股跳动的力量,一下、两下、三下,她的心跳被带动得与之同频。
瞬间,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自心脏传导至全身,她忍不住轻喘了口气,呼吸急促,攥紧了手。
34. 感知错位
这一刻,无人言语,只见余遂盯着许希林的眼睛,眼睑轻阖吻上她的唇。
许希林没有闭眼,她看着面前的余遂,大脑有那么几秒钟是完全空白的,接着她感觉一股暖流从心脏泵出,缓缓流向四肢,让她如冬夜里浸泡在温水中一般舒适。
这就是这些事情的意义吗?这个想法蓦地在她脑海中闪现。
余遂察觉到许希林的走神,眼神瞬间黑沉,撑在她身侧的手静悄悄地抬至她脑后,手指插入她发间,看似摩挲,实则禁锢,同时嘴上的力道加重,舌尖启开她的唇,与她交缠。
很快,许希林呼吸被彻底吞吃阻断,喘不上气来,她下意识头往后仰,余遂温热的唇和修长的手却前后夹击,让她挣脱不开,她只好抬手抵上余遂的胸膛,逼他后退。
余遂却不知突然发什么疯,像被逼急了的疯狗,越发不管不顾地纠缠起来,唇齿间的力道好似要把她吞吃入腹。
许希林唇舌被吃得酸软无力,她下意识抬手想要攥住余遂的头发将他拉开,指尖粗糙的触感却让她一下惊醒——余遂现在是个病人,伤的又恰好是脑袋,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她蹙眉唔了一声,这一声里有情热的难耐,有喘不上气的难受,还有一丝被迫束手无措的烦躁。
这点烦躁被余遂敏锐地捕捉到了,毕竟在他们认识的这些年来,许希林常常对他表露这种情绪,他对此太熟悉了。
余遂一下停了动作,眼中的偏执痴狂渐渐消退,无措开始涌上来。
他觉得明明他们刚才的气氛正当好,可他吻上去后许希林却开始走神,这让他有种演独角戏的惶恐不安。
他自觉许希林不喜欢他,与他保持关系也不过是因为情事,如若连这点事都拉不住她的注意力,他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留住她。
许希林不知他此刻脑子里的弯弯绕,也没心思顾及,她大口喘着气,眼眶泛红,眼尾含泪,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有火想发,可视线落在余遂脑袋上时,这股火又悄无声息地灭了,她睨了眼余遂脑袋上的纱布,不咸不淡地说:“你都伤成这副鬼样子了,还有心思干这些事。”
余遂先是沉默着没说话,直到确认许希林不像是生气,才哑声说道:“对不起。”
“呵。”许希林冷笑一声,“没这个必要,与其事后说这个,不如中途管好你的嘴。”
和余遂接吻并不是什么让人不爽的事,相反,只要余遂不失控,许希林的体验感是很好的,可问题就在余遂是个不太好预料的“敏感肌”,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就会突然这么来一下。
许希林看着余遂装作不经意般观察她神色的眼神,心里轻叹了口气,这事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解决的,她现在也没有足够的动因去和他聊这件事。
想到这儿,许希林顺其自然地转换话题,对余遂说:“你要给你的班主任和辅导员请个三四天的假,你的状况是需要住院观察几天的。”
“我不用。”余遂没有丝毫犹豫,“我觉得没什么大碍,我和你一起回去。”
许希林眉头微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我会和你一起回去,但不是现在。”
余遂茫然地看着许希林,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你请几天假,我也请几天假,我在这儿照看你。”许希林说,“毕竟你这伤是为了救我导致的,怎么着我也得表表心意不是?”
余遂漆黑的瞳孔微亮,良久,他说:“好。”
许希林紧接着又问:“你受伤的事情要告诉别人吗?比如你的同学、朋友、家人之类的?”
余遂沉默两秒,摇了摇头:“不用。”
“确定?”许希林确认道。
“嗯。”余遂点头。
“行,既然如此我就跟你说说我的想法吧。”许希林语气认真,“这件事我打算跟裴简言和盛菁说一声。”
余遂垂下眼,嘴角微抿:“好。”
许希林没有立马给裴简言打去电话,而是估摸着他们下山了才打,电话一接通,她便率先问道:“身边有人吗?”
“啊?”余遂被这出乎意料的开场白整得一愣,反应过来后压低声音说,“盛菁在旁边。”
“盛菁不算。”许希林接话。
“那就没人。”裴简言语气顿时轻松。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两个,你们先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大惊小怪哈。”许希林给他们打好预防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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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啊?”裴简言的语气带着些兴奋和好奇,“快说。”
许希林转头跟坐在她身后的余遂对了个眼神,平静说道:“昨天下午我失足从山坡上滚了下去,余遂为了救我,跟我一起滚下去了。”
“什么?!”裴简言声音一下严肃起来,猛地提高,“你没事吧?!你们有没有受伤?”
“别激动别激动。”许希林赶紧安抚道。
身后的余遂像条蟒蛇似的,默不作声伏到她背上,鼻尖埋在她颈侧,舌尖轻舐她的肌肤,带来丝丝痒意。
许希林侧头躲了一下,继续说:“我没什么大事,就是脚扭伤了。余遂严重一点,他头破了,缝了针,不过医生说没什么大碍,留院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她没说她脑震荡的事,毕竟看不见摸不着,医生也说过一段时间就会好,她不想说出来让他们凭添担心。
可即使如此,他们的担心也并不少,只听许希林话音刚落,盛菁便急迫问道:“你们现在在哪里?我们来找你!”
“这事我不想让除你们之外的人知道,你们能保密吗?”许希林说着,手机换了个手,空出的手抬起,推了推余遂越埋越深的脑袋。
“为什么?”盛菁疑惑不安的声音隔着手机传来。
“大家聚在一起是为了开开心心玩乐的,我们没按行程来,自己出了意外,没道理连累大家担惊受怕。”许希林声音平静。
还有一个理由她没说,她觉得他们一行人大多数是点头之交,她并不想让这些人迫于社交压力来看望他们,她觉得没必要,这些人这趟旅程的结束点就应该是活动表上的山巅日出,而不是她和余遂的病房。
这样就是最好的,谁都不用有心理负担。
“可是……”盛菁有些犹豫。
“可以。”裴简言说话了,“我们找个理由单独来看你们,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
“嘶!”
裴简言话刚说完,许希林便冷吸口气。
“怎么了?”裴简言担忧问道。
“没事,扭伤的脚碰了一下。”许希林一边搪塞,一边看向刚刚轻咬了她肩膀一口的余遂,眼含威胁,无声说道,“老实点。”
35. 半公开了
挂了电话,许希林把医院的地址和病房号发了过去。
“他们要过来?”余遂下巴搭在许希林肩上,低声问道。
“你刚才不是都听着么?”许希林看着手机,头都没抬。
余遂耷拉眼皮,撇嘴“哦”了一声,没再出声。
陡然的安静让许希林察觉到异样,她侧头看向余遂,盯了他几秒,笑问:“怎么?你看起来不大情愿啊。”
“没有。”余遂瓮声瓮气。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许希林一下子意会到余遂此时的心境,知道他在不愿意什么,她的目光冷淡了些,伸手轻抬了下余遂的下颌,示意他抬眼看她,旋即直视他说:“你交过什么朋友我不知道我也不会干预,同样的,你也不要干预我。”
眼见话风朝着这个不太舒适的方向发展,余遂的眼神闪烁飘忽,流露出受伤,可面上还强撑着,看着有些脆弱可怜。
许希林见了,心情微妙地好起来,语气里的冷淡不再。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余遂,突然吻上他的嘴角,随即退开到一个呼吸相触的极近距离,说话间温热的气息轻抚上余遂的脸庞:“他们能成为我的朋友自有我的道理,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喜欢别人对此多嘴。”
她说这话时嘴角是笑着的,看着余遂的眼神是流转的,和他的姿势是暧昧的,因此这话既像是警告,又像是调情。
余遂分不清哪个意思更多,他也没胆问,只是良久后,眼神黯淡地吐出一个字:“嗯。”
紧接着他便吻上许希林,这次他力度适宜,技巧得当,许希林很快被拉入其中,这个话题就在一重一轻的喘息中无声无息地翻篇了。
裴简言和盛菁来得很快,快得让许希林意外。
他们两人一进屋,刚落在许希林身上的视线便被余遂头上的绷带给扯走了,脸上满是震惊,与余遂相比,坐在床边晃悠着腿的许希林看起来不要太正常。
裴简言走到两张病床中间,看了看余遂,继而转向许希林:“怎么这么严重?”
“他——”
“还好,只是看着吓人。”
许希林刚想解释,余遂开口截断了她的话,她只好迎着裴简言和盛菁担忧的眼神歪了歪头:“医生说留院观察两天,没什么事就可以出院。”
“你们什么时候摔的?受伤的时候怎么不联系我们?”盛菁没见过身边的人受这么重的伤,担忧难以消褪,拉着许希林焦急询问。
许希林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我们自己可以上来。”余遂声音冷淡,听起来有些不领情的意思。
许希林眉头皱了一下,朝他看去,只见他眼神平静无波,并无敌意和攻击性。
她知道了,余遂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可许希林担心盛菁对余遂了解太少,被他这语气给冲着了,只好将刚才不知该怎么说出口的理由道出:“我们不想麻烦你们。”
这话一出,激起千层浪。
许希林眼见裴简言眉头一下蹙起,又缓慢展平。
盛菁则是难以理解,受伤又疑惑:“你们怎么会这么想?我们不是朋友吗?”
许希林哑言,她叹了口气,这下是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一种莫名的愧疚感袭来,让她某个神经末梢像接触不良的电线似的噼里啪啦,以致浑身不自在。
好在裴简言算是了解她,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反而提起另一个不容忽视的事情,将她从这种状态里解救了出来,只听他说:“那这两天我留下来照顾你们。”
他话音刚落,盛菁便紧接着说:“我也留下来,我是女生,照顾希林更方便。”
许希林对他们的提议毫不意外,她知道以他们的为人,不可能对她和余遂置之不理。
可她一想到裴简言给余遂换药的样子,就觉得诡异得很,她瞥了余遂一眼,明显看出他脸色有些僵硬。
许希林知道,余遂肯定是不想要裴简言照顾的,可他现在又不敢擅自开口拒绝,因为他不知道她的态度。
许希林看着面前的三人三色,无奈地轻笑说:“不用,我们不需要人照顾,你们照常回去就可以了,我们还需要你们打掩护呢,如果你们也不跟着大伙一起回去,那这事就太让人怀疑了。”
“可是你们这种情况,我们怎么放心?”盛菁不同意。
许希林单脚站起,在几人担忧疑惑的目光下,从自己的病床旁跳到余遂的病床边坐下,接着耸了耸肩,摆了摆手,晃了晃腿:“看见没,移动完全没问题。”
随即,她用手托着余遂的下巴,示意面前的两人看:“瞅瞅,他像是虚弱到不能下床,无法自理的样子吗?”
“这事……”盛菁卡壳了,她想说这事不是这么说的,可许希林说的确实是事实,她有点被许希林的话给绕住了。
许希林看向裴简言,和他对视上,给他递了个眼神。
裴简言沉默片刻,对着许希林,语气认真:“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许希林一愣,她还以为裴简言接收到她的眼神暗示,要跟她打配合,劝着盛菁一起回去,却没想到他直白地来了这么一句话,不过她知道,裴简言不是在开玩笑。
因此,许希林没多犹豫,动了动身子,就要站起来。
结果站到一半,她感觉衣服被压住了,她循着阻力转头一看,只见余遂隐秘地扯着她的衣角。
在这种情况下,在裴简言和盛菁面前,这种行为让许希林觉得有些尴尬,她不着痕迹地借着掀被子的动作,将余遂的手按了下去,接着单脚蹦到病房外,在走廊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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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长椅上坐下。
“你要跟我说什么?”许希林搁好腿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裴简言先没接她的话,而是看着她的脚问道:“你的脚真没大碍?”
“真没有。”许希林看向裴简言,郑重地点了点头。
裴简言又不放心地将她上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确认她没嘴硬后,才问:“你想让我怎么跟周扬他们说?”
“不用太费脑筋,随便找个理由让大家能顺势将我们俩忽略掉就行。”许希林说出自己早就想好的说辞,“就说我和余遂另有安排,过几天再回去,他们要是追问,你和盛菁就说我们也没多说。”
裴简言没说话。
许希林继续说:“那些人中,跟我和余遂熟的没几个,所以应该也不会有几个人问。我自己也会给周扬发个消息,就说是私事,毕竟他是这趟旅行的组织者,肯定要给他报个数的。”
裴简言看着许希林,还是没说话。
许希林转头看回去:“怎么了?你有什么顾虑?”
裴简言抿了抿嘴,面带犹豫,几秒后说:“你知道吗?这话一说,你和余遂的关系在那些人面前就算是半公开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这些天也算得上是朝夕相处,多多少少能感觉出谁和谁的关系不同,许希林自知,她和余遂的异样早就被人察觉到了。
她满不在乎:“半公开就半公开呗,我无所谓。”
“真无所谓?”裴简言脸上的严肃认真没了,语气里也带了些打趣的意味。
许希林耸肩挑眉,意思很明显:真无所谓。
“行。”裴简言得到确切答案,语气轻松,“你想清楚就行,其他的就交给我和盛菁吧。”
说完,他站起身来,顺手想要扶起许希林,许希林眼见他手伸到一半顿了一下,又收回去了。
她疑惑抬头,循着裴简言的视线看去,就见余遂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走廊里,正大步朝他们走过来,盛菁快步跟在他后面。
“我就不多此一举了。”裴简言揶揄说,说完朝病房走去,和余遂擦肩而过的瞬间,还和他打了个招呼,紧接着顺手拉住盛菁的胳膊,带着她调转方向,一起往病房去。
许希林看见余遂的脚步在裴简言的那声招呼中停滞了一下,随即强装冷静地继续朝她走来,径直站到她面前,神情阴郁隐忍。
她知道余遂想问她刚才和裴简言说了什么,但又开不了口。
许希林更是不会主动去开这个口,她目光澄澈地看着余遂,眼神里又仿佛参杂着一丝蛊惑人心的东西,它幻化成一道声音,慢悠悠轻飘飘地爬进余遂的耳朵:“你问啊,你问我就告诉你。”
只可惜,现实没什么玄学,许希林什么也没说,余遂什么也没听到,他也什么都没说。
36. 神秘来电
最终,在许希林多次保证电话随时畅通,状态即使汇报,以及裴简言的劝说下,盛菁才答应回去。
送走他们两人后,许希林就给辅导员和班主任打去电话,她只说自己脚扭伤了,没说是从山上滚下来扭伤的。
因为她知道,她要是如实说原因,学校极有可能给她家里打去电话,她不想这种情况发生。
许希林拿着手机站在窗边,往医院楼下看去,就见余遂已经走到外卖员面前,从外卖员手里接过了外卖。
这场景让她难得地有点不好意思了,本来的打算是她照顾余遂,结果照顾刚开始,余遂就得先劳动起来。
眼瞅着余遂已经返回医院大厅,估摸着很快就会上来,许希林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挂断了电话。
她坐在床边,一边玩手机一边等着,期间瞥了一眼时间,发现十几分钟过去了,结果余遂还没回来。
许希林觉得奇怪,下意识想要给余遂打电话,结果通讯录翻到底才发现自己没有他的电话,接着,她抱着不确定的心态打开微信,果不其然,她微信也没有单独加余遂。
许希林有些吃惊,她对这件事感到意外。
她向来不怎么清理通讯录和微信好友,除了那种每天在朋友圈刷屏的推销号,她都不删人的。
因此,她的联系列表里有许多从未说过话,也不确定对方是谁的人。
她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她和认识了好几年,甚至同床共枕了好几回的余遂,彼此竟然没有联系方式。
她又不禁想到,她没想起这茬也就罢了,毕竟在她看来,他们以前的关系不和睦,现在的关系也不算正式,硬要说也说得通,可余遂是怎么在对她存了那些心思后,还能忍住不找机会加她的?
许希林说不清自己对此是什么感觉,失望?生气?倒也没有。那是无所谓吗?可心里好像还是泛起了点情绪的。
暗自思索片刻后,许希林后知后觉自己思绪跑偏了,她晃了晃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抛之脑后。
她揣上手机,单脚跳到病房门口,朝走廊看去,走廊里有三三两两过往的人,只是其中不见余遂的身影。
又等了几分钟,许希林耐心耗尽,她担忧是半道上余遂脑袋上的伤出了问题,她没再犹豫,直接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往电梯口走去。
到了电梯前,她迅速按亮下行键,心焦地等着电梯门开。
就在上行的数字终于跳到她这一层,“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正要打开时,她忽然听见旁边的安全通道传来熟悉的声音。
声音低沉,若隐若现,并不清晰,但许希林还是一下就听出来是余遂的声音。
她没动,任由电梯门在她面前关闭,竖起耳朵再仔细听了一下,在声音又一次短暂响起后,她确信了,就是余遂的声音。
许希林皱起眉头,疑惑地放轻脚步往安全通道走去,隔着门上的观察窗,她果然看见了余遂的身影——他背对着这边,站在阴影里,正在打电话,外卖被放在门边。
许希林看清余遂在干什么后,下意识想要回避,可脚才动了一下就停了下来。
因为她发现,余遂不仅没开扩音,他还不说话,只间或“嗯”一声,以她这个距离,余遂这种回话模式,她压根什么也听不出来,不回避好像也没问题。
这样想着,许希林索性靠在墙边,她心想着反正她都走到这儿来了,不如等着余遂打完电话一起回病房。
她无聊的视线时不时落在余遂背影上,没一会儿就发现异样——余遂此时的气场非常冷漠,像是有股寒气由内而外地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
隔这些距离,仅一个背影,许希林就感觉出来了,她不自觉开始好奇电话那头的人是谁,说了些什么。
几秒钟后,她后知后觉自己对别人的电话内容起了窥探欲,她立马回过神来,收回发散的思绪,想要干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她飘忽的视线漫无目的地四下转了一圈,最终落在门边的外卖上。
她心想,外卖有她的一份,她主动拿走有充分的理由。
随即,她故作自然地走近门边,弯腰提起外卖。
塑料袋因她的动作发出窸窸簌簌的声响,许希林不以为意,只抬眼瞥向余遂,想要借此跟他简单打个招呼,然后离开。
可到嘴边的招呼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因为余遂的表情动作出乎她的意料——只见余遂看见她时,眼里瞬间的慌张藏都藏不住,握着手机的手有一个非常细微的想要藏起来的动作,虽然被他克制住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余遂认出她之后,许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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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她非常确认。
她突然不打算走了。
许希林提着外卖站在门后,和余遂隔着观察窗对视,她扬了扬眉,无声说了两个字:“继续。”
她的本意是让余遂该怎样就怎样,把电话讲完,但在此时的余遂看来,却是一种强压怒气的冷淡,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他无视电话那头参杂着怒气的怨怼和叫骂,微颤着直接挂断了电话,握着手机的手仿佛被巨石坠着,死死垂在身侧。
许希林眉心微蹙,电话内容和她有关?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不熟悉的人也就罢了,一辈子也见不了几面,可余遂显然不在此列,至少现在不在。
“嗡嗡——”
余遂刚刚挂断的电话响了。
许希林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盯在余遂脸上的视线下移到他的手机上。
紧接着,她便看见余遂看都没看屏幕一眼,直接挂断了。
“嗡嗡——”
“嗡嗡嗡——”
电话被挂断两秒钟不到,又响了。
明明是一样的震动铃声,一样的震动频率,许希林却生生听出一种越来越急迫的感觉。
即刻,余遂再次僵硬地挂断了电话,顺便关了机。
“怎么不接?对方看来很着急啊。”许希林嘴角弯着,但眼里没有半分笑意。
“不是。”余遂嗓音沙哑,“是……骚扰电话。”
“骚扰电话?”许希林冷笑一声,她只觉得余遂真的很不会撒谎,每次心虚嘴硬的时候,找的借口都跟他这个人一样,又冷又硬又别扭,让人一听就知道有问题。
以往她是不屑于在余遂说谎的时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一来是她没有耐心,二来她觉得跟她没太大关系,她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但此时,余遂的反应清楚地说明,这事跟她有关。
并且,她现在还有的是时间。
“谁啊?”许希林没理会余遂蹩脚的借口,再次笑着问道。
沉默片刻后,余遂也再次僵硬地回答:“没谁。”
许希林脸上的假笑随着余遂的回答没了,变成彻底的冷漠,她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将合着的门推开,朝余遂伸出,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拿过来。”
37. 两种声音
死一般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许希林看着余遂的目光越来越冷,像是透彻尖锐的冰棱向他刺去。
不管余遂什么反应,许希林没再开口说第二遍,她就这么站在原地,气势逼人,却丝毫不急。
不知过了多久,余遂暗自起伏的情绪终于被他强行按捺下去,他僵硬地调动身体朝许希林走去,迟疑地将手机递给了她。
许希林面无表情地接过,单手操作手机,直接打开通话记录,只见最上面一条显示的是余仲国,许希林知道,这个人是余遂的爸爸。
这倒是出乎她意料,电话那头的人认识或者不认识她都预想过,却唯独没想到是余仲国。
她心想,既然是余仲国,余遂为什么是如此奇怪的反应。
可这问题并没让她疑惑太久,因为一个答案立马出现在脑海里——余遂不想让他爸发现他们两人的关系。
“呵。”许希林皮笑肉不笑,将手机转了个圈,递还给余遂:“是你爸啊,我还以为谁呢,这你有什么好心虚的?”
余遂没说话,观察着她的神情。
许希林被他这副样子激得心头生出一股无名火,冷笑道:“怕你爸知道我们的关系啊,放心,你多虑了,管好你自己的嘴,约束好你自己的行为,我们的事就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余遂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语变得惨白,他嘴角死抿,干裂的嘴唇渗出些鲜红的血迹,一句话没说。
许希林直视着余遂,在他的沉默中,那股无名火如泄气的皮球,陡然消了。
她低头讥笑一声,喃喃自语:“你这是在干嘛呢?有意思吗?”
说完,许希林脸上的表情和缓起来,没有了之前的冷淡,但多了疏离。
“走吧,回去吃饭。”她朝余遂抬了抬手里的外卖,没再管他什么反应,转身离开。
余遂的脚步声随后响起,略显急促,他快步走到许希林身边,一手要扶着她,一手要接过她手里的外卖,只是动作有些局促,像是不敢碰她似的。
许希林什么也没说,对他的状态视而不见,平静自然地将外卖递给他。
两人就这么不言不语地回了病房,没人再提这没头没尾的事,许希林是懒得提,觉得没意思,余遂是不敢提。
住院的两天,说是许希林照顾余遂,真让她动手的也没什么事,看伤换药有医生护士,她只在旁边帮忙拿拿东西,打打下手。
需要走动的事情,余遂也不让她干,如果不是她制止,余遂恨不得化身护工亲自侍候她,搞得她不像是扭伤了脚,更像是瘫痪了。
要不是他头上的纱布,哪里看得出他是个病人。
许希林能敏锐地察觉出余遂掩盖在关心下的小心翼翼,只不过经历了电话那一遭,她不再予以理会。
期间,余遂的手机还响过一次,许希林根据余遂的反应知道应该还是余仲国。
只不过那次后,余遂的手机就再也没动静。
在一次她无聊随口问余遂到了几点钟,余遂拿起手机却还要开机的时候,许希林才知道他们共处病房时,余遂的手机都是关机的。
原本许希林是会让余遂不必如此,要是有什么不方便让她听到的话,她完全可以回避,但余遂哑巴似的行事作风让她很烦。
她一烦,那点体谅人的心思也就没了,尤其对方还是余遂,她本就不在乎在他面前表露自己内心的恶劣。
这两天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争吵,仅有的几次算得上冲突前兆的就是许希林习惯性地对余遂阴阳怪气,可余遂都平静接受,像没事人似的。
几次下来,许希林觉得没意思,渐渐地不怎么跟余遂说话了,这时反倒是余遂主动找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
余遂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以往他们俩互相讥讽的时候,他也不会连珠炮般的输出,而是用神态和冷不丁的一句话来回击,他的语言功能好似在他常年的沉默中变差。
因此,当他费尽心思故作平常地找话题和许希林聊天时,他们两人没一个是舒服的。
过去的一段时间,许希林看着余遂笨拙又局促的样子,她是有种身居高位被取悦到的感觉,但此刻,她没有这种感觉,她只觉得烦。
“你要是实在没话说就别费劲了。”许希林直言不讳,“你这样搞得大家都累,你费劲巴拉地做自己并不擅长的事,我头疼得要死还得分神听你说话跟你搭话。”
余遂本就黯淡的眼神瞬间僵滞,脸上的血色褪尽,这下他看起来倒真像个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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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只是几秒钟后,他又没事人一样手微微颤抖着抚上许希林的脑袋,焦急询问:“你头疼吗?我去找医生过来。”
许希林感觉自己的后脑像是突然被人闷了一下,耳朵里嗡嗡直响,她被余遂装聋作哑自欺欺人的样子给无语笑了。
“站住,没完了是吧?”她蹙眉厉声朝余遂的背影说道,她懒得再跟余遂玩心知肚明的装傻游戏。
余遂僵站在原地,没转身也不说话,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
许希林拿出手机,打开订票软件,一边查询车票,一边冷声说:“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我给你把票订了。”
这话让余遂僵硬的身体颤了一下,他猛地转身,哑声问:“你呢?”
许希林抬眸瞥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订票:“跟你没关系,不用你操心,你有这闲心多关心关心你自己的脑袋。”
她的话像是一把利刃悬在余遂脑袋上,晃晃悠悠要落不落的,余遂大步走到她面前,膝盖半蹲,手轻握住她手腕,眼眶泛红:“对不起。”
许希林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的手停住,几秒后视线移转,俯视着余遂,嘴角微弯,眼里却没半点笑意地轻歪了了下头,故作疑惑:“嗯?”
“你在生气。”余遂急迫又小心地说道,“我惹你生气了,对不起。”
余遂的话并没有让许希林情绪缓解,反而激起了她的火气。
她看着余遂,过往几次类似的场景突然一下全都闪现在眼前,无外乎余遂的某些话某些行为让她情绪不佳,然后他小心翼翼地道歉,她虽会说些不好听的话,但最后也会无所谓地将事情翻篇。
可这次,她看着和以往并无不同的余遂,这个她实施过好几次的做法却像被什么东西扯住似的,她无法再次畅快地照旧处理。
她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一个恶劣地说:“别轻易放过他,趁此机会把他扒光了剖开了,从里到外看得清清楚楚,让他在你面前再无任何秘密可言,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愉悦的事情,不是吗?”
另一个则平静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他从未明说过对你的感情,他还唯恐他爸爸知道你们的关系,你在这样一个不确定的人身上花费时间和精力,小心最后得不偿失哦。”
38. 早出晚归
得不偿失四个字仿佛寂夜里的一声哨响,让许希林纠结繁杂的思绪瞬间清明。
对啊,在感情里,她向来不喜欢做亏本买卖,眼前这个人,有什么值得她犹豫的呢?
许希林迷茫片刻的目光回神,她看着余遂,沉默几秒,又恢复她以往半挑逗半阴阳的语气,轻笑着问:“你哪里惹我生气了?”
余遂的眼神在她脸上流连,看她恢复这熟悉的态度,心安下掩着悲哀,他避重就轻地说:“我对你撒谎。”
许希林该顺着这话问“为什么”,但她没有,她不想这话题朝着刚才的趋势发展,她直接跳过这段,问余遂:“那你要让我消气吗?”
“嗯。”余遂语气急切,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许希林抬头,目光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四处游移,最后落在余遂脑袋上的纱布上,这伤还是让她有点顾忌。
最终,在余遂紧张不安的神色中,许希林轻叹了口气,略带遗憾地说:“现在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好玩的,先记着吧,等哪天想到了再说。”
这话并没有让余遂心安,他身体再朝许希林凑近了些,手心紧紧贴着她的手腕,力道时紧时松,喉结滚动:“那、那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潜台词很明显——你消气了吗?原谅我了吗?
许希林眼波流转,嘴角微弯,手腕动了动,从他手里挣脱,随即抬起他的下颌,朝他逼近到两人鼻尖相触的距离,幽幽开口:“好啊。”
两人最终一起回了学校。
返校以后,身边的事情都按照许希林预想的发展。
同学们尤其是和她一起去旅行的对她脚伤的惊诧,都被她找借口搪塞过去,这事很快就没人注意了,许希林的心才算是彻底放进肚子里。
只不过当她的注意力终于能从这件事上撤下来的时候,她又不得不注意到另一件事——余遂这些天有些奇怪。
许希林坐在自己卧室的床尾,蹙眉揉着后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客厅的动静,直到时间来到十一点半,她耳畔除了头发互相摩擦的沙沙声外,还没有任何声响。
余遂还没回来。
许希林下床,一瘸一拐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色,扫了眼空无一人的楼下入口,径直转身朝客厅走去。
客厅顶灯太亮,许希林不想开,她在昏暗的光线里摸到遥控器,顺手打开电视,调低音量,借着电视屏幕的光线在沙发上坐下。
她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手背托着下巴,陷入思索。
余遂是从哪天开始晚归的?好像是他们回来的第三天,那天晚上她照旧去敲余遂的门,想要查看他脑袋上的伤口帮他上药,结果他卧室压根没人。
直到第二天清晨,她一开门,和同样也从卧室出来的余遂撞了个正照。
“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许希林看着余遂眼下的青黑,疑惑问道。
“凌晨一两点吧。”余遂面色无异,语气平静,“缺了两天课,有的课程内容比较重要,要紧急补一下,不然跟不上。”
许希林半信半疑,挑不出什么漏洞,她也懒得挑,当下只嘱咐道:“身体要紧,脑袋上的伤可不是开玩笑的,以你的学习能力,赶课这种事往后稍稍也没什么。”
只是很明显,余遂并没有听进去,因为第二天晚上许希林睡觉前依旧没看见他。
细细算来,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直到今天许希林这边由于她的瘸腿引起的关注终于消散了,她才有心思来关注余遂的事。
这一关注,不仅让他回忆起余遂开始不对劲的日子,还让她发现另一个异样,那就是余遂没再出现在她的专业课上,他们共同的选修课他也没再坐在她身边,有的时候甚至直接没来。
许希林原本懒得想的时候,是直接将这些异样归结于余遂在挤时间赶课程进度,现在她认真想了下,立马就能确定事出反常。
她想起今天早上出门时余遂苍白疲惫的脸色,心烦地皱起眉头,她真不想关心余遂每天早出晚归在干什么,但是她无法对他现阶段看起来不太妙的身体状况视而不见。
因为他脑袋上的伤不管怎么说都是为了救她,在他后脑上的伤口彻底愈合之前,他的身体出现任何状况,她都会觉得有自己的一份责任。
为了让自己心安,许希林没再犹豫,直接从他们之前的旅游群里找到余遂的微信号,发送了好友申请。
几乎是瞬间,申请就通过了。
许希林还没来得及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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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遂的消息立马就发了过来。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脚不舒服?】
许希林知道余遂这是误会了自己加他的原因,以为她是有什么不得了的急事,才这么破天荒地主动加他。
许希林正犹豫着怎么回,聊天框里的字打打删删时,余遂的消息紧接着又来了。
【我现在立刻回去。】
许希林打字的手顿住,两秒后她将对话框里的文字删除,只发了个嗯。
没过多久,在许希林后脑突突发涨闷痛的时候,大门传来开锁的动静,余遂回来了。
“你哪里不舒服?”余遂气都没喘匀,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关上门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下,焦急询问。
“我没事。”许希林沉默几秒才说,“最近你总是早出晚归的,我都没机会看看你后脑的伤。”
只见余遂愣了一下,眼神惊喜地看着她,干裂的嘴角弯起。
许希林看他这副模样,知道他思绪又跑偏了,打断了他的暗喜:“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你不会出什么事吧?你要是现在身体出问题,我是不是怎么都得负几分责。”
余遂神色瞬间僵滞,眼底微光黯淡,弯起的嘴角垮了下去,反应过来又强制抿起:“没有,我现在很好,就算真有什么问题,也完全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不需要你负责。”
他语气真诚郑重,又难掩悲伤失落,看起来像个没人要的小狗,可怜巴巴。
许希林有自己的判断标准,她并不会因为余遂这么跟她说了,就真觉得他现在的身体健康状态跟她无关。
“这事你说了不算。”许希林直接命令道,“从明天开始,哦不,从现在开始,你的作息必须严格按照医嘱来,保证充足的睡眠。”
见余遂没立马答应,面色还有些为难,嘴唇瓮动要说什么的样子,许希林补充道:“当然,我没有要一直管着你的意思,等你脑袋上的伤彻底好了,你爱多晚睡就多晚睡,只要不打扰到我就行。”
她话说到这儿,其实已经是不容商量的意思了。
照着过往,这种看起来很普通应当的事,余遂应该很快就会答应下来,可现在,他久久沉默着,没有说话。
39. 反向跟踪
许希林本就不多的耐心在余遂长久的沉默中消耗殆尽,她再没任何心思循循善诱,拐弯抹角,她直接冷漠地问:“你这些天早出晚归在干嘛?”
她眼见余遂像是找到由头从沉默中回神,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直接截断他的话:“不要跟我说在赶课程进度,我看起来像傻子吗?”
余遂急忙摇头,伸手抓住她的手,死死攥住。
许希林冷淡地凝视余遂几秒钟后,第六感突然来临,她问出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猜疑:“和我有关吗?”
余遂依旧沉默,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眼睑飞快地颤动两下,握着她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许希林屏息,头微微后仰,压下心里的意外,面无表情地说:“这么看来,这事还和我有关啊。”
说完这话,许希林打量着余遂的表情,出乎她意料,余遂一点心虚也没有,眼神沉重复杂到让她心惊。
她着实搞不懂也猜不到,以他们俩目前的关系,余遂为什么会突然行为反常,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许希林知道,问余遂,肯定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
可真让她当什么都不知道,她做不到,因为她现在已经得知这件事情和她相关,那她必须知道前因后果,无论好坏。
虚假的笑意爬上许希林的脸,她深深叹了口气,故作轻松地对余遂说:“算了吧,你不说就不不说吧,我还懒得知道嘞。”
说完,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还故意凑近余遂耳边,用一种类似撩拨的轻佻语气说:“你现在不说,那就以后都别让我知道,明白吗?”
余遂看不见她的脸,单从她的语气无法确认她的真实态度,他转头,迫切地想看清她眼里的情绪。
许希林却在他转头的瞬间,直接吻上他的嘴角。
刹那间,余遂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停了。
许希林在他唇边啄吻几下后,直接探出舌尖,勾勒着他的唇形,在他唇上留下湿濡温热的痕迹。
余遂的思绪早已被她的吻打断,又在她舌尖下彻底溃败,他停滞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在许希林又一次探舌时直接启唇迎入,化被动为主动,急切地纠缠起来。
许希林乐得在这种事情中享受,她松懈力气,任由余遂取悦她。
第二天早上,许希林在熟悉的闹铃声中醒来,思绪还未彻底清明之前,她便被颈间的痒意夺走注意力。
余遂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头埋在她颈侧,迷迷糊糊窸窸簌簌地动着。
许希林头往前躲,抬手摸了摸脖子,驱散痒意,顺便拍了拍余遂锁住她腰的手:“松开,我要起床,我今天有早课。”
闻言,余遂闭着眼将她往怀里紧了紧,吻了吻她散乱的发丝,才松手从床上坐起:“要我去你房间帮你把衣服拿过来吗?”
许希林掀开被子下床,一边理身上凌乱的睡衣,一边打开房门往自己卧室去:“闲得慌吗?我两步就到的事。”
余遂没接话,只利索下床,跟在她身后。
许希林进了自己卧室顺手准备关门的时候,往后瞥了一眼:“你跟着我干嘛?”
“我担心你的脚。”余遂说着,视线移到她脚上。
许希林眼都没垂一下,直接回绝:“你多虑了,都快好了。再说你进来能干吗?帮我穿裤子啊。嘶!算了吧,想想都奇怪,你还是去干你自己的事吧,不用管我。”
说完,许希林关上卧室的门,朝衣柜走去。
刚走到衣柜前,她就看见自己光秃秃的床垫和放在床头折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她疑惑了一下,又立即反应过来,脸上有些发热。
昨天晚上事发突然,什么准备工作也没做,可事情已经到了那阶段,许希林自是不想中断兴致,余遂哪里舍得她的亲近,更是不想扫她的兴,让她在情事中不舒畅,因此使出浑身解数来取悦她,弄得她筋疲力尽,床上也湿得不能睡人。
她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之间被余遂抱进他的卧室,至于自己的床单是什么时候被拆下的,她压根不知道。
许希林穿好衣服洗漱完,打开房门朝余遂卧室看了两眼,只听一两声锅碗轻碰声从厨房传来,这说明余遂在厨房。
这下,许希林没再犹豫,自然地走进公共卫生间,打开洗衣机盖子,想要确认一下床单的去向,结果洗衣机里并没有。
她疑惑地在卫生间里环视一圈,盆桶之类的也没放过,还是没有。
她皱眉走到客厅,正想去厨房问问余遂,结果余光就瞥见阳台上晾晒着的床单,就是她的。
他们的出租屋有个默认的规定,十一点以后,洗衣机是不能用的,因为房间的隔音并没有太好,而洗衣机所在的公共卫生间又恰好在两间卧室之间,只要运行,动静就会传进两间卧室。
昨晚,许希林没听见任何动静,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余遂昨晚不知什么时候,亲手把床单给洗了。
她怀着难言的心情看了床单片刻,随即走到厨房门口,凝视着余遂在料理台前忙活的背影。
“你好了?”余遂转头看着她说,“我熬了粥,吃点再走吧。”
他话说得如此自然又日常,显得他们俩不像是仅仅合租一个多月的室友,更像结婚多年相处和睦的老夫老妻。
许希林心脏有些鼓涨,她看着余遂略显凌乱的头发,以及额上松斜的纱布,点了点头。
意外在余遂脸上一闪而过,显然他没料到许希林会答应得这么干脆,由不得他多想,惊喜已经冲击了他的头脑,他笑着说道:“还要再等一等,不过也不用太久,马上就好了,你先去客厅坐坐吧。”
许希林见他光说还不够,放下勺子就要来安排她,赶紧摆摆手制止:“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说完,她直接转身离开厨房,在客厅沙发上坐下看手机。
看着看着,许希林无聊得四处闲看的目光扫到电视机旁的一盒棉签上,她突然想起余遂脑袋上的伤,刚在厨房看见他头上纱布的样子,应该是还没换过药的,
这几天,除了回来的第一天,剩下的几天由于余遂突然改变的作息时间,每天早晚脑袋上的药都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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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的。
此时,难得有时间共处,余遂昨晚表现很好,许希林此刻情绪也不错,她闲着也是闲着,便想着亲自给他换换药。
她起身走进余遂的卧室,凭借记忆拉开放药的床头柜,结果里面空空如也。
不过许希林也没太疑惑,她依次拉开三格抽屉,直到在第三格抽屉里什么也没看见时,她终于有点意外了。
她起身缓慢走到另一边的床头柜前,将这个柜子的三格抽屉也依次拉开,疑惑在看见第三格抽屉中只放着一个类似相册的东西时达到巅峰。
她站起身来,在卧室内扫视一圈,她印象中的那几瓶药一个也没见着影。
无奈之下,许希林直接打开衣柜,想看看有没有可能放在衣柜里的小格子里。
结果衣柜门打开的瞬间,许希林眉头一下蹙起,余遂的衣柜非常空,里面没几件衣服,有几件她常看余遂穿的也不见踪影。
疑惑如滚滚乌云笼罩在许希林头顶,一大早难得的松快心情没了。
许希林再次将卧室扫视一圈,忽然间觉得这卧室也变得空寂了,只可惜她以前进来的时候从未仔细看过,是否原先就是如此,还是少了什么东西,她不确定。
但衣服少了,她很确定。
许希林从余遂的卧室出来,直奔厨房,她看着余遂的背影直接问道:“我刚去你卧室拿药,结果没找着,我记得你的药是放床头柜里的吧?”
话音刚落,许希林就见余遂拿着勺子搅动的手顿了一下,几秒钟后又继续搅动起来,背对着她说:“药用完了,我今天再去药店买。”
许希林在医院看过医生护士给余遂上药包扎,回来以后,她也给他包扎过一回,据她观察,那些药用一个星期绰绰有余。
显然,余遂在撒谎。
许希林沉默地看着余遂的背影,眼睑下压,没再继续追问,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你一定要记得,别忘了。”
因着这个插曲,这顿早饭许希林没什么胃口,草草喝了两口就找借口去学校了。
到学校以后,她翻出之前弄到的余遂的课程表,查看了他今天一天的课程安排,他们今天下午有节共同的选修课,晚上余遂没课,她有课。
按照国庆长假之前的惯例,余遂在选修课上会坐她旁边,晚上她的专业课他也会潜伏其中,不过这次就不一定了。
下午,选修课上课前。
许希林在教室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余遂晚她几分钟从后门进入,他进来后在教室里搜寻一圈,确认了许希林的位置,但并没有过去坐她旁边,而是在后排寻了个角落坐下。
许希林并没有意外,她根据余遂此时的表现,推测他晚上应该是不会去她上专业课的教室,那她便可以按计划行事。
想到这儿,她平静地等待下课,
下课铃响后,许希林混在人群中下楼,下楼后,她没按往常的习惯去下一个教室,而是在楼下的一处树荫里站定,等着余遂出来。
没让她等多久,很快她便在人群中捕捉到余遂的身影。
40. 发现秘密
余遂出了教学楼后,沿着校园里的大道行走,他身形优越,许希林在他身后始终保持着一二十米的距离,眼神也能轻易锁定住他。
她眼看着余遂一路到了学校正门,与他们在校外租住的房子可谓是南辕北辙的方向,她满腹疑惑地继续跟着,直到余遂进了距离校园五百米左右的一个居民小区,上了其中一栋的电梯。
现在是下班放学的高峰期,电梯口等着不少人,许希林无法上前,也无法判断余遂去的哪一层。
她在小区楼下公园找了个好位置坐下,这里不仅可以看见余遂进的那栋楼的出口,还有各种花草树木和休闲娱乐设施可以挡住她的身形。
接下来,她只需要做一件事——等待。
上课的点很快就到了,许希林注意楼栋出口来来往往的行人时,手机震动了两下。
她立马垂下眼,一下便看见还没来得及消失的微信对话框。
裴简言:【你是不是没来上课?】
许希林分出神飞快地回复道:【是,临时有事。】
裴简言:【那你请假了吗?】
许希林:【没有,我找了代课帮我上。】
裴简言那边隔了好一会儿又问道:【很重要的事吗?】
许希林现在只想集中精力搞清楚余遂这边的事情,她担心和裴简言微信交流时会错过余遂下来,只好先说:【重不重要我现在也不确定,现在情况特殊,我不方便聊天,之后再说。】
裴简言那边秒回一个“OK”的手势,没再追问。
许希林的注意力重新落在楼道出口处,随着时间的流逝,光线逐渐昏暗,直到彻底消失时,小区里的暖黄色照明灯亮起。
时间来到晚上十点,气温变得有些低,白天里怡人的温和凉风在此刻让人冷不丁打起寒颤。
许希林只穿了件薄外套,几个小时的夜风吹下来,她本就不舒服的脑袋变得有些刺痛,一阵一阵的,让她极难受。
她抬头将那栋楼从一层直看到最高层,视线在最高点停驻片刻后,又瞬间扫下来,凝视了出口良久。
随即,她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不多不少,十点十五。
许希林心想:再等十五分钟凑个整,没见着人就闪人,回去洗洗睡。
百无聊赖的她在心里默数着,不知多少个倒计时后,短暂又漫长的十五分钟终于过去,许希林没看见余遂的身影。
她深深吸了口气,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调整好情绪,背上包离开。
当她路过楼栋出口的时候,她心存侥幸地再次往楼梯口瞥了一眼,想看看能不能走个运。
结果,夜深寒重,别说余遂了,什么人都没有,楼里静悄悄的,一片死寂,电梯上下行键都停在一楼,醒目的白光在黑夜里亮着,一动不动。
许希林终于彻底死心,她颠了颠肩膀,将背包往背上送了送,转身离开。
正待她身体侧过,脑袋随之跟着侧过的瞬间,还没来得及收回的余光瞟见电梯上静止的上行键好像跳动了一下。
许希林猛地回头,动作先意识一步,大步朝电梯口走去,随着越来越近的距离,她看得越来越清楚,最外侧的电梯确实在上行。
她看着电梯畅通无阻地上行到第十二层停了下来,停留了大概七秒钟的时间,紧接着往下来了。
许希林看着越来越逼近“1”的数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激动得太早了,里面的人不一定是余遂,就算是余遂,她此时也不该这么直接跟他撞上。
意识到这点,她立即行动起来,迈开微跛的步伐快速朝出口小跑,赶在电梯门开之前拐到出口外的一棵大树后躲了起来。
树干其实并不粗,遮住许希林全身有些勉强,但好在此时已是深夜,光线昏暗,很好地掩护了她。
许希林倚着树干,心脏砰砰直跳,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兴奋,直到一高一矮两个人前后脚出现在她视线中时,她积累了一天的情绪终于得以短暂释放。
高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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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眼便认出是余遂。
她其实并没有看清余遂的脸,但他的身形,走路的姿态和通身的气质让他的脸在黑暗中自动清晰明了。
稍矮些的那个看穿着估摸着应该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许希林看不清他的脸,也认不出他是谁。
她待两人走远了些才从树干后出来,轻手轻脚不近不远地跟着,直到走到小区门口,两人都暴露在路灯下,许希林才看清楚那个男人的样貌。
眉眼间,余遂与他有几分相似,许希林脑海里零散的记忆一下被激活,她认出了那个男人,那是余遂的爸爸,余仲国。
许希林强压住心底纷杂的思绪继续跟着,就见余遂将余仲国送进了小区外不远处的一个旅馆里后,很快便出来,回到了小区里。
她满心疑惑地慢余遂一层楼的距离,在他上电梯之后搭乘旁边的电梯也前往十二楼,最后眼睁睁看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一间房门走了进去,然后关门,开灯。
余遂住在这儿,这个摆在眼前的荒谬现实让许希林脑子有片刻的短路,她站在走廊里茫然四顾,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余遂到底在干什么?许希林大为不解。
可这个不解并没有困惑许希林太长时间,她在脑海里自动将医院里的电话事件和这几天余遂的异样连成线,一条清晰的故事线瞬间浮现,完美地解释了所有的事情。
在医院,因她的突然出现,余遂强行挂断了余仲国的来电并关机了几天,这引起了余仲国的怀疑和不满,以他对余遂的控制欲,亲自来学校看看余遂什么情况一点也不意外。
余遂这边自是不想让余仲国知道他们合租的事情以及他们俩的关系,于是临时在校外租了个房子,想要以此来骗过余仲国。
一切都说得通了,余遂的早出晚归,衣柜里少的衣服和床头柜里不见的药,不出意外都在这间屋里,它们一起组成一个以假乱真的舞台,辅助余遂表演着,企图让余仲国相信余遂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儿。
41. 就是双标
许希林看着紧闭的房门,理智告诉她应该敲开门加以验证,可情感告诉她,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验证后,如果事实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她要费心思来解释自己跟踪的行为;如果是,在许希林这儿,事情就有些难堪了。
余遂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在他爸面前掩饰他们俩的关系,即使余遂本意绝无羞辱她的意思,但在她看来,余遂对此事的过度反应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羞辱。
许希林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一种难堪的境地,尤其对方还是余遂,这个一直以来被她压制的人。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幽长走廊上的声控灯熄灭了。
许希林在黑暗中沉默站立片刻,最终放轻脚步,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开。
凌晨,许希林躺在卧室的床上没有一丝睡意,她睁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冷暗月光盯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她心里下意识一惊,发散的注意力瞬间集中。
紧接着门锁转动和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依次响起,许希林惊疑了不到三秒钟,立即反应过来是余遂回来了。
落针可闻的黑夜里,余遂即使刻意放轻脚步,许希林还是能听出他的行动轨迹,只听他缓慢地,小心地,一步一步从客厅来到走廊,在她卧室门外停下了。
一分钟,或是三分钟,抑或是十分钟,许希林不知道余遂到底站了多久。
黑暗和说不清缘由的莫名情绪,让此时的她丧失了对时间的关注和感知,也让她躺在床上一动没动。
第二天早上,许希林顶着眼下的乌青起床,她皮肤本来就白,黑眼圈在她脸上就显得特别明显。
她穿好衣服去厨房喝水时,晚她一步的余遂跟在她后面,担忧问道:“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许希林照过镜子,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她并没有接余遂的茬,只冷淡回道:“还好。”
“可你都有黑眼圈了,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余遂走到许希林面前,仔仔细细地瞧着她。
许希林将嘴里的水咽下去,抬眸看向余遂,目光明晃晃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紧接着说:“比起你,我觉得我挺好的。”
她话音刚落,余遂便愣住了,因为她话里阴阳怪气的味道太明显了,余遂一下就听出来了。
对余遂而言,这是一次没来由的,突然的攻击,他不知前因后果,不懂该如何是好,只能怀着疑惑、紧张和焦虑,保持沉默。
许希林此刻烦极了余遂的沉默,她连继续阴阳他的兴趣都没了,抬手将杯子里的水灌完后,没再给他一个眼神,直接转身回房。
余遂对许希林的内心不见得有多了解,但对她类似生气的情绪却是无比敏锐,他知道她此刻在生气。
他茫然地追上许希林,想要问她为什么生气,可追到卧室门口,满腔的话挤到嘴边,张开嘴说的却是:“对不起。”
许希林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没关系。”
他既然那么喜欢道歉,那她就受着呗,至于他们俩说的是否是同一件事,余遂都不问,她又何必费那个劲非要跟他说清楚呢?显得她小题大做,白费心思。
说完,许希林大手一挥,将门关上了。
她现在的心情和当初刚知道余遂住进来时很相似——不想和他同处一个屋檐下。
但不同的是,那时为了心里的一口气,她绝不会想到要自己搬出去,而现在,这个念头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许希林惊觉自己的变化,有些烦躁,她快速洗漱完,带好一整天课程需要的教材,背上背包,准备出发去教室。
谁知门一开,就见余遂还站在她卧室门外,姿势都没变,只是神情落寞恍惚得像是突然被人抛弃的狗。
“你——”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闲聊,我要上课了。”许希林不管余遂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他的话,抛出一个合理合规,挑不出半点刺的理由,一边往大门外走,一边说。
余遂则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神情隐忍急切,看起来很想跟她说些什么,又实在不知该如何说,就像被人扯了舌头,既痛苦又煎熬,是个人看了都替他着急。
不过这个人不包括许希林,她现在对余遂的心态是无视,她要一点点剥离掉余遂这些日子对她的影响,然后让他滚出她的生活。
从出租屋到学校,余遂沉默无言地跟了一路,直到许希林在教室坐下,他依旧在人来人往的教室门口深深凝视着她。
他天真地以为,不管是出于他自己妄想的许希林会心疼他,还是对旁人眼光的顾忌,她总归会出来跟他说一两句话,即使是叫他走。
但随着上课铃的响起直到停息,许希林的眼神从未往他这里瞟一眼,仿佛他不存在。
余遂惊惶地感知到他们之间有问题,这问题还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极大地影响了他们的关系。
在这种感觉的冲击下,他看不见教室里的人对他的好奇和打量,他只能看见许希林。
一股强烈的冲动如海浪般袭来,鼓动着他冲进教室,靠近许希林,将她死死箍进怀中,让她毫无挣脱的可能。
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他要是真这么做了,一切都完了。
理智和情感撕扯着他,让他身体僵滞在原地,脑子里却如山崩地裂,激得后脑生疼。
余遂觉得自己再呆在这儿,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都将不受自己控制,他痛苦地再次深凝许希林片刻后,强制自己转身离开。
“你们怎么回事?”余遂刚走,旁观一切的裴简言便低声问道。
许希林蹙眉轻揉了几下疼痛的脑袋,沉默片刻,想说没事,又觉得这种敷衍对裴简言来说属实多余。
她安静良久,斟酌再三,回道:“你的现实参照案例宣布失败,爱情这条河里没石头给你摸了,你自己显神通吧。”
她语气轻巧,并无半分伤心的样子,可裴简言皱眉看着她,久久没有接话。
“他……”裴简言一堆问题想问,真开口又不知从哪里开始问起,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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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一个字便抬头看向讲台,又犹豫一会儿说道,“下课再说吧。”
许希林没拒绝,默认了他的提议,她也想借着这节课的时间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说。
两人心思各异中,时间过得飞快,下课铃很快就响了。
“唉!”憋了一节课的裴简言在教室陡然嘈杂的环境中深深叹了口气,“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他有没有——”
许希林眼见裴简言的发言都要往法制频道拐了,紧急出声打断:“没有,他没有伤害我。”
裴简言眼神放空,略一思索后确定道:“那就是他做了什么你不喜欢的事。”
许希林坐直身子,看了裴简言一眼后收回视线,目光落在面前的课本上,却什么也没看进去,低声道:“老实说,他采取的让我不舒服的行为,是基于我们俩目前尚未确定的关系,从客观逻辑上来讲,他算行之有理。”
“但感情这个东西很多时候讲不了理。”裴简言没问她具体什么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吧?”
“呵。”许希林自嘲一笑,看向裴简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觉不觉得我这个人在感情里很双标?”
裴简言和她对视着,眼神逐渐沉静,片刻后,他平直的嘴角倏地一弯:“你自己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你这人还真是半点坑都不掉的。”许希林笑着移开视线。
“我总不能自己说自己吧,毕竟我曾经说过,在感情里,我们是一样的人。”裴简言这话说得语调轻松,可紧接着他就话风一转,严肃正经地对许希林说,“你以前可从不会问这种问题。”
他的话音随着响起的上课铃声一起飘近许希林耳朵里,叮铃作响,振聋发聩,让她头皮一麻,后背一紧。
许希林自然知道自己在爱情里不是什么大好人,她也没谈过教科书式般的恋爱,但没吃过猪肉,不代表没见过猪跑。
她知道一段健康的恋爱关系要尊重、平等、体谅等一系列,在她和余遂的关系中不存在的东西。
但知道和做到是两码事,能做和不想做之间又是一道看不见底的深渊。
许希林有十足的把握,以目前她了解到的余遂对她的感情,她要是愿意扮演一个小太阳般的人,去温暖他、劝说他、约束他,他们也不是没可能变成一对他人眼中的教科书式情侣。
可问题在于,许希林不是这样的人。
她了解自己,她知道自己在感情里自私利己,她也并不会真心地想要改变,就算哪天她突发奇想想要装作是这样的人,她也装不了几天。
在对自己清晰的认知中,许希林繁杂的思绪被抹平了,她自洽了,并从中获得支持自己决定的力量。
“我发现一个和你做朋友最大的好处。”许希林思绪清明,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她低声对裴简言说,“你能以与我相似的立场,给我提供一个完美的旁观者角度,让我自我审视。”
“这算是夸奖?”裴简言有些哭笑不得。
许希林耸耸肩:“当然。”
42. 想要搬家
整个白天,许希林即使课上完了也没有回出租屋。
晚上,她找了个二十四小时开放的自习室在里面学习到快十一点,才整理好东西回去。
刚走到楼道口,就见一道修长的身影隐在阴影处,像个幽灵似的不声不响,没有动作。
直到她渐近的脚步声传到阴影处,才让他仿佛有了生机,急切又无措地朝她看来,看清楚后,又朝她疾步走来。
“你回来了?”余遂嗓音嘶哑。
许希林头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因为随余遂而来的还有一股烟味,不难闻,但乍一近身,有些猝不及防。
“我……”余遂的身体随着她的动作僵了一下,接着立马反应过来,不想却又不得不往后撤了半步,“我以后不会再抽了。”
许希林抬眸瞥向余遂,他现在站在她面前,正在冷白灯光的笼罩下,他眼底的红血丝、眼下的乌青和额头上的纱布显得无比明显,尤为刺眼。
许希林蹙眉不耐,冷声说:“不用跟我做这么大保证,以后不知道有多少年呢,话别说这么满。”
“我一定说到做到。”余遂急声保证,身体情不自禁往前倾,想要靠近许希林,可又立马惊醒般强制自己退了回来。
许希林不予理会,侧身避开余遂,上楼,开门,进屋。
紧接着她转身站在门前,挡住了余遂跟进门的脚步:“你今天不用赶课程进度?”
余遂眼神闪烁两下,摇摇头:“不用。”
许希林皮笑肉不笑地点头挑眉,转身让路,不紧不慢地回到自己的卧室。
只要她想,她可以一整晚不出卧室,今晚,她也正好就是这么打算的。
当她正打开花洒调试水温的时候,几声轻重不一的敲门声在淅沥沥的水声中时隐时现。
她啪的一下关了花洒,竖着耳朵一听,发现是自己的房门在响。
许希林皱眉,不用想也知道是余遂,她有些烦躁,三两下擦干手后,来到房门口打开了门。
此时视线代替了言语,她没说话,直接用不掩冷淡的眼神疑惑地看向余遂。
余遂嘴唇瓮动,犹豫了两秒才开口:“你现在可以用洗衣机,我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睡。”
“谁告诉你我现在要洗澡了?”许希林反问。
余遂眼睑一颤,嘴唇紧抿,好一会儿才说:“我猜的。”
许希林冷凝着余遂,刚才片刻的沉默让她猜出前因后果,她冷笑问道:“你不会从我进屋开始就守在热水器旁吧?”
他们这个房子的热水器有个特点,只要有人正在用热水,就会发出轻微嗡鸣声,离近了听得很清楚。
因此,她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话里的意思十分肯定。
余遂自然也听出来了,他落在许希林脸上的视线猝然飘忽,不敢和她对视。
“别再干这种事情。”许希林强压下想要冷嘲热讽加调侃的冲动,平静中带着认真,“以后都别干。”
余遂飘忽到墙壁上的视线陡然停滞,恍惚地移到许希林脸上,逐渐聚焦。
他茫然下掩着心慌,他觉得许希林话里有话,他想问她什么意思,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下去,卡在喉头,哽得他鼻头发酸,眼眶泛热。
他不敢问,他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其他的意思,又怕她真有。
死一般的沉默在两人间蔓延,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两人像是隔着层毛玻璃,多多少少能看见对方的身影,可不真切,想推开门彻底看清,又总觉得对面不一定和自己持有同样的想法,因此都等着对方主动推开门,从而不让自己显得迫不及待。
然而,这门从未开过。
沉默中,余遂先是点了点头,接着说:“我以后不会。”
“好,记住你现在说的话。”许希林再没什么要说的,关上了门。
两秒后,她又把门拉开了,补充道:“我今晚不用洗衣机,这是我们之间合租的不成文规定,我会遵守。”
关门声再一次响起,余遂僵站在门前,这次门没再开。
第二天,许希林头昏脑胀地起床,强打精神走出房门的瞬间,就看见余遂从厨房出来,朝她走来。
“我做了——”
“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许希林本就被头痛和糟糕的睡眠搅得疲乏的情绪,被余遂鬼一样的脸色燎得更甚。
她不等余遂回答,直接走到公共卫生间门前,拧开把手,用力一推。
门板撞到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震响,回弹回来,半掩着。
这也够了,因为卫生间里的镜子并没被挡住。
许希林站在卫生间门口,眼神看向余遂,手指着镜子,难掩怒气地对余遂说:“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副鬼样子。”
余遂落在许希林脸上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一路移到镜子上,有些恍惚。
可很快,他的视线又原路返回,重新落在许希林脸上,无悲无喜,像个木头。
“我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只听余遂说。
这话许希林都听烦了,她仿佛淬了冰的视线死死钉在余遂身上,良久,她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余遂面前,语气冷硬:“你自己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自己作践自己,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她直接快步走向大门。
“我做了早餐,你吃点再走吧。”只听余遂跟在她后面说着。
许希林没回答,直到打开大门站到门外时,才转身说:“别跟着我,我可不想你倒在我身后,让我被迫成为一个见死不救的人。”
“砰”的一声,大门应声关上,门内的余遂什么反应,许希林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了,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搬出去,换房子。
余遂什么性格,许希林不敢说百分百了解,但也算摸了个大概,因此她很确定,余遂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平静中夹着癫狂,木然中参着溃烂。
他刚才的样子,让她觉得他一点不在乎自己那条命,这超出了许希林的预期,让她有严重的失控感,她可从没想过要在他们之间弄出条人命。
上课期间,许希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打开手机,刷刷租房信息。
“叮铃铃——”
下课铃响,惊得许希林抖了一下,下意识盖上手机屏幕。
“你怎么了?”铃声刚息,裴简言便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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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忧问道,“你一整节课都在走神。”
许希林按了按额头,心烦气躁地叹了口气:“我在找房子,我要搬出去。”
惊讶和疑惑从裴简言眼里划过,他没有立马问为什么,而是沉默片刻后,郑重问道:“你想好了吗?”
余遂死人一样的脸色在许希林面前一晃而过,她点头:“嗯。”
裴简言深深看了她片刻:“你想好就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许希林挑眉问道。
“不问,你想说自己会说。”
许希林鼻腔溢出一声轻笑,压抑了半天的情绪好转了些,毕竟没人会不喜欢自己心烦意乱的时候,有个人支持自己的决定。
下午没课的时候,许希林想着乘机去学校周边的小区现场问问房,这样效率更高,也更容易看出好坏。
谁知走到半路的时候,盛菁给她发来消息:【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许希林看她问得直接,以为她有什么要紧事,于是直接折返回教室,让盛菁去教室等她。
“你来啦!”许希林刚一出现在教室门口,盛菁便从座位上跳起,跑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
“嗯。”即使已是朋友,许希林对这么直白善意的热情还是有些不自在,她被拉住的手臂僵着,笑着轻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你现在没课,想和你一起出去逛逛。”盛菁兴致勃勃。
“逛什么?”许希林既意外,又疑惑。
“我们可以喝着奶茶,逛着街,试试衣服,看看包。”盛菁顺口溜般举例着,“或者骑着单车,看看风景,顺便散散心,你觉得怎么样?或者你有什么想干的事情,我陪你。”
话说到这儿,许希林突然意会出盛菁的真正意图了,她了然浅笑:“裴简言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没有,他什么也没说。”盛菁连连摆手,有些不好意思,“中午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吃午饭,我看他情绪跟以往有些不一样,就随口问了一句,他说她在想你准备搬家的事。”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我自己觉得你现在想要搬家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我不放心,所以想来找你去散散心。”
许希林的心脏仿佛被浸泡在温水里,温暖得让她觉得有点烫,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这个行为会让你不舒服吗?”盛菁见她沉默着,忐忑问道。
“不会。”许希林下意识摇了摇头,生怕盛菁因此难过。
她心情很复杂,盛菁的热情就像太阳,耀眼、温暖、必不可缺,但许希林就像绿萝,她喜阴,虽说要点阳光会长得更好,但又忌强光,阳光太烈,容易灼伤她。
这是随着基因和成长环境刻进她骨子里的特性,是她的一部分。
许希林调整好情绪,眼中漾出笑意:“谢谢你的好意,真的非常感谢,但是我现在不想去散心,我想赶快搬出来,所以我要去找房子。”
“这也可以啊。”盛菁立马自荐,气势昂扬,“我跟你一起去,我超会讲价的,我可以给你壮壮气势,跟房东砍砍价。”
许希林看着盛菁,在她神采奕奕的眼神中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