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种田日常》
1. 穿越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
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起。
惊蛰过后,百姓们纷纷开始播种、育苗。对庄稼人来说,春耕可是头等要事,每日起早贪黑不在话下。
天刚蒙蒙亮,郑家村家家户户的烟囱已经飘起袅袅炊烟。
不多时,村民们陆陆续续走出家门,三五成群,扛着锄头与犁耙往田地里去,路上不时闲聊两句东家长西家短。
“听说老姜家的桃姐儿耕完地后就病倒了,连大夫都说不行了,估摸着就这两日的事。”
“哎哟,姜桃才十六岁,平时好好的,咋说没就要没啦,可惜了!”
“是有点可惜。老话说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自打姜老汉死后,他家就有些邪乎,坏事不断呐。”
“哎,那不是王婆子吗?她不去地里干活,杵在姜家门口做啥子?”
“这老虔婆整日倒腾死人生意,怕是没憋什么好屁!”
......
姜桃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土坯茅草屋里,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哪里?
忽然,屋外传来说话声,那人嗓门粗大,听起来是个老婆子,嘴巴叭叭叭跟个连珠炮似得。
“桐哥儿啊,听说桃姐儿恐怕要不行了,真是太突然啦!说起来,我还是看着她长大的呢。
“可怜啊!你小小个人儿,父母双亡,这会又没了姐姐,以后该怎么过啊?
“唉,也就老婆子我心软,看不了别人作难,今个我就当积德啦,与你说一桩好事。
“镇上杨地主家的小儿子前段时间病死了,托我帮忙给找个姑娘配冥婚。杨家发话喽,愿意出五两银子做聘礼,并给新娘置备一副上好的棺材。
“你猜怎么着,那人与姜桃八字正和。小姜桐,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啥?姜桃蓦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心中十分诧异,不会是在说我吧?
此时,响起一个小男孩愤怒的嘶吼声,“滚,滚,你个死老婆子,我才不要阿姐配冥婚,你快滚!”
“哎~哎~小姜桐,我可是为你好,咋听不懂人话呢?嘶~~你还敢用扫帚打我!呸呸呸,小王八羔子,活该你家穷!”
“......”
屋外的叫骂声吵得姜桃脑袋嗡嗡作响,她冷哼一声,欲出门一探究竟,方起身便觉头晕目眩,霎时记忆汹涌而来......
*
姜桃原本生活在蓝星,幼年父母死于一场车祸,被外公外婆接过去照料。
她外公是一名医术高超的老中医,外婆开了一家小吃店,每日经营些吃食。在外公外婆的精心呵护下,日子过得很幸福。
姜桃大学毕业后,回到外公外婆所在的小镇生活。可惜,世事无常,在她当社畜牛马的第三年,世界末日来临。
一场陨石雨骤然降落蓝星,大幅削弱了保护蓝星的大气层,全球处于高辐射中,导致大半数人类殒命,而姜桃的外公外婆也在其中。
高辐射将人类置于险境,却令蓝星上的许多动植物大受裨益。短短数月,变异绿植与变异野兽层出不穷,人类由食物链的顶层一跃跌入大自然的谷低,成为变异动植物的口粮。
与此同时,幸存下来的人类中有极少数一部分开始觉醒异能,姜桃就是在这个时候觉醒了一方具有特殊功能的灵泉。
后来,她在基地的号召下,加入异能组织部队,清理变异动植物,并用灵泉帮助人类治疗辐射与疾病。
末世第五年,姜桃在一次清理变异植物的人物中,不幸遇难。
意外的是她竟然穿越了,重生到老姜家一位与她同名同姓的女子身上。
此地地处大魏国西南境,名郑家村,村里的原住民以郑氏族人居多,其余都是外来户。老姜家逃难至此,定居下来,如今仅剩姜老汉一枝。
原主是姜老汉排行第四的孙女,她母亲名姜惠娘,父亲名叶水生。
姜惠娘是姜老汉的独女,幼年母亲早逝,由父亲一手拉扯大。她及笄后便依着父亲姜老汉的意思招婿,从叶家村招赘来叶水生。
姜叶二人婚后相处和谐,日子过得甜蜜,先后育有三个女儿与二个儿子。其中,老大与老二是女儿,老三与老五是儿子,而老四就是姜桃。
后来,大女儿与二女儿相继外嫁到别的村子,大儿子也与叶家村的姑娘定下亲事。
可惜好景不长,三年前的一个春日,姜老汉与女婿叶水生进深山打猎,意外遭遇山中野兽暴动。
翁婿二人双双逃命,不幸跌落山崖,姜老汉当场丧命,叶水生虽保住性命,却摔坏了腰部,自此瘫痪,生活不能自理。
谁料,当年冬天,西境遭遇羌族入侵,朝廷强制征兵,姜家大儿子被拉去西境打仗,出征近一年,战事失利,姜家大儿子命丧边关。
噩耗传来,叶水生受不住刺激,一命呜呼。姜惠娘郁结于心,勉强撑持了一年,入冬感染了咳疾,后来竟发展成肺痨,撑到今年开春,撇下十六岁的姜桃与十一岁的姜桐姐弟俩,撒手人寰。
而姜家之前为了给叶水生治病,把家中值钱的都拿出去当了,原本的青砖大瓦房宅院也卖了,阖家搬进村子东边坡地上的一处废宅居住。
及至后来,田地也相继卖出,在村里又欠下些外债。
本来阵亡的将士皆有抚恤金,但因战事不利,皇帝发怒,朝廷下发的抚恤金减半,加之地方官员中饱私囊。
姜家到手的抚恤金为数不多,在还完外债后,基本不剩下什么,原主一家日子颇艰难。
故而在安葬了姜惠娘后,原主与阿弟姜桐就带着家里仅有的一把锄头到山脚下开荒,辛辛苦苦两个半月,才开出两亩地。
而原主正是没日没夜跟陀螺似得忙于春耕,加之营养不良又过度劳累,人猝死了,再醒来内里已然变成穿越来的姜桃。
*
阳光透过窗棂,稀稀拉拉洒照地面,院子里嘈杂声越来越远。
姜桃终于耳根清净,长吁一口气,尚未放松下来,却发觉身子坐卧不安,额头后背蹭蹭冒汗,心中隐隐发慌,浑身不住地颤抖。糟糕,这熟悉的感觉是——低血糖!
上辈子辐射爆发,在家里存食耗尽、野外拾荒又没有收获的时候,她曾多次忍饥挨饿,严重时就会出现这种状况。直到后来灵泉出现,她才渐渐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再没有出现过低血糖。
不行,得找些能吃的东西填填肚子!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扶着墙往外走,颤颤巍巍来到门口。
到底身子太虚,没啥力气,她倚着门框才勉强站立。恍恍惚惚中听见一声惊呼,一道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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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跑过来。
“阿姐!阿姐!阿姐!呜呜呜~~”
姜桃再抬头时,眼前赫然出现一位脸色蜡黄、瘦的跟萝卜头似的小男孩,小手紧紧拽着她的衣角。
“阿姐,你没死,太好啦!”姜桐喜出望外,一双眼睛红肿,犹噙着泪。
姜桃自末世以来极少跟小孩子打交道,登时愣在那里。
姜桐见她呆呆地,吓得不轻,声音颤抖着,“阿姐,你...你还好吗?咱要不请大夫来看看?”
姜桃自是晓得身体是咋回事——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低血糖,以后养一养就好了,犯不着请大夫,更何况家里都快吃不上饭了,哪里还有钱看病抓药。
她有气无力道,“我...我没事,就...就是饿狠了!”
姜桐顾不得擦眼泪,急忙扶起姜桃,将她搀到堂屋的凳子上安坐。
“阿姐,你等着,我去给你盛粥。”
姜桃轻轻嗯了一声。
眨眼功夫,姜桐自灶房出来,端着一碗米粥,连勺子一块送到姜桃面前。
白花花的米粥带着诱人的香味,姜桃顾不得烫,拿起勺子快速喝起来,一口口热粥下肚,胃里格外熨帖。
姜桐一脸喜色,大夫说能吃下东西,病就会好转,“阿姐,吃慢点,锅里还有。”
姜桃渐渐缓过劲来,身体也恢复了一些力气。
余光瞥到守在身旁一脸紧张的姜桐,蓦然想起家里穷得连日来喝稀豆粥,即便开荒耕种的辛苦日子里,每日也只敢添一顿豆饭,如今怎得有白米粥喝?
唉!定是姜桐去别家求来的,她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
姜桐见她面色变幻,似是不大痛快,小心翼翼道,“阿姐,方才王婆子的话,你听见了?”
王婆子?姜桃回过神,眼前浮现一个小眼睛、吊梢眉,面相刻薄、嗓门粗大的老婆子来。
此人是村里专给死人配冥婚的鬼媒婆,常在十里八村走动。俗话说,媒人的嘴,一尺水,十丈波。王婆子一张嘴花言巧语,等闲人得被忽悠得找不着北。
村里人多数知晓她的德性,又觉得跟死人打交道比较晦气,平常都不太待见她。
“嗯!”姜桃若有所思,无意识应了一声。
姜桐急忙解释,“阿姐,王婆子的话,你莫要当真,阿桐已经将她打走了,咱家才不要配冥婚呢。”
“好!你做的不错!”姜桃见孩子着急上火,连忙夸赞一句。
姜桐见阿姐信了,咧嘴大笑,“阿姐,你能活过来,阿桐可开心了,你以后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说着,眼圈又红了,几乎要掉下金豆子。
姜桃听得一阵心酸,她幼年父母双亡,对姜桐这种担心被人抛弃的心情很能感同身受。
只是她要留下来吗?毕竟自己不是原主,对此地没有归属感。
可她一介女子,没有路引,离开村子,只怕也没有别的生路。
而这里依山傍水,比在末世好多了,不如...留下来?
算了,姑且试试吧!
思量片刻,姜桃终于想好留在此地生活,柔声道,“阿桐,你莫担心,阿姐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姜桃安抚好姜桐,便回到原主所住的东屋,此时体力已恢复大半,她想试试灵泉有否跟着穿越过来。
2. 灵泉
姜桃屏气凝神,集中精神召唤灵泉。数息后,一汪碗口般粗细的泉眼徐徐浮现在面前。泉眼中心咕嘟嘟冒着水,往外荡起一圈圈迷你版涟漪。
许是原主身体弱,泉眼小了许多。瞧这情况,一日约摸能产出一碗水(约摸半升)。
若换作从前,泉眼有井口般大小,每日能产出一大桶水(约摸二十升)。
她的灵泉水功能特殊,既有疗愈效果,治病解毒降辐射,又能强身健体,提高五感。
姜桃见灵泉已经蓄满,默念一遍喝水,口中瞬间出现一股甘甜清冽的泉水。
霎时一股温和的能量在腹脏扩散,沿着周身筋脉在血液中流淌。所过之处,那些虚弱疲乏倏然消散,被磅礴的力量所取代。
随着能量的吸收,原主亏空的身体得到补充。姜桃发觉耳目比之前敏锐许多,苍白的面孔泛着红光,平常发凉的手脚也热乎起来。
这厢姜桐见阿姐身体好起来,兴冲冲往外跑,想把好消息告诉邻居许婶子家。这几日,阿姐病着,家里多亏婶子帮衬,还送了一袋白米呢。
姜桐欢欢喜喜来到许家,进门便喊,“婶子,我家阿姐身体好了,能下床走动啦!”
许婶子家地多,还剩一点尾巴没耕完,家里的大人早早去地里干活去了。
只余她跟十来岁的小闺女许春香留在家,照看五岁的孙子与三岁的小孙女。
见姜桐匆匆来家,她心里咯噔一声,难道姜桃不行了?待听清他的话,不免疑心自己听错了。
“小桐,你再说一遍。”
姜桐笑盈盈道,“婶子,我阿姐醒了,还能下床走动,刚喝了一碗粥呢。”
许婶子这下确定自己没听错,直犯嘀咕,桃姐儿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她看着姜桐脸上掩不住的笑意,不忍泼冷水。
“春丫头,仔细着你侄子与侄女,我去小桐家看看。”
姜桃刚吸收完灵泉的能量,整个人精力充沛,听见院子里响起两串脚步声,且越来越近,眼看要逼近门口,急忙下床。
甫一开门,就见门口站着一位中年妇女,瓜子脸、大眼睛,正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旁边还跟着小姜桐。
姜桃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脑海瞬间蹦出一个称呼:许婶子!
许家跟姜家一样是外来户,是这片山坡仅有的两家住户,中间隔着十几丈远的菜地,平常关系不错。
姜母去世后,许婶子经常照拂他们姐弟俩。
她瞬间反应过来,乖巧道,“婶子!”
许婶子瞧着面色红润的桃姐儿,心中微讶,“阿桃,你...你觉得身体咋样了?”
姜桃略作沉吟,缓缓道,“前几日还觉得昏昏沉沉的,总是睡不醒,这两日慢慢有了起色。今个一早醒来,就觉得身子大好了呢!”
姜桐眉眼弯弯,“婶子,是吧!我阿姐病好啦!”
许婶子见她精神大好,不像回光返照的样子,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经常照顾姜桃姐弟,除了两家关系确实不错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受到同村郑猎户家的托付。
说起来惹人唏嘘,姜郑两家原本关系很要好,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两家突然断了往来。至于其中情由,她这个外人也不太知道。
但奇怪的是郑家依旧关心着姜家,暗地里托她帮忙照看。
只是一味瞒着姜桃姐弟二人,也不知到底图啥!
许婶子见姜桃身体确实没什么问题,放心离开。
心里却琢磨着去郑家一趟,好歹跟对方说一声,姜桃病好了,免得人担心。
*
这一日,姜桃几乎都在家休息,也从姜桐口中得知自己昏迷这几日家里的状况,甚是感念许婶子的照顾。
除了睡觉跟上茅厕,姜桐几乎走哪跟哪,他似乎被阿姐这一场大病给吓着了,担心再出事,特意守在家里。
姜桃晓得自己无碍,但又没办法给孩子解释清楚,只得作罢。百无聊赖之际,将院子前前后后逛了几遍。
姜家在村里原本有座青砖大瓦房宅院,为了给父亲叶水生看病,宅子以二十贯钱抵了出去。之后,姜家才搬进了这里。
这处宅院位于村尾东边坡地上,原是一处废宅,户主死去后被收归村里。据说常年阴森,不大吉利,村民都不太敢靠近。
但姜家顾不得这些,毕竟院子便宜,只需花费一贯钱便能买下来。
姜家搬来后,将屋子简单修缮,土地进行平整,倾颓的土墙重新用粘土修补,看起来也算周整。
前院约三分地,后院约半亩地左右。前院大门对着通往村子的大路,后院背靠连绵起伏的矮坡与树林。
正房有三间,坐北朝南,中间是堂屋,东西各一间卧房,东屋原是姜叶夫妇的房间,现今空着;西屋是姜桃的房间。
前院西侧是灶房。东侧有两间厢房,一间原是姜桃大哥与姜桐的住处,现今住着姜桐;另一间是堆放粮食、日常杂物等的仓房。
院门则开在南墙正中的位置,往里丈把远的距离垒起一道土坯筑的照壁墙,院门敞开的时候,可以挡住外人的探看。
至于后院,东侧有一间茅房,西侧有一间木头棚子做的柴房,紧挨着木棚是一个鸡圈,里面养了三只老母鸡。并在北墙留有一扇后门,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大都开出做菜地。
姜桃逛完院子,便去灶房查看家里还有多少余粮,惊喜发现两背篓草药。
翻开一瞧,有车前草、绞股蓝等常见的药材。叶子都已经蔫吧,貌似已采摘多日。
大脑灵光一闪,登时萌生出一个赚钱的好法子——进山采药。
她由原主记忆,得知对方从前常去医馆帮父亲与母亲抓药,粗浅认得几味药材,也曾教姜桐认草药。
平日里除了开荒与耕种,姐弟俩也会抽空进山采药。原主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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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不开身,姜桐就一个人在山脚下挖野菜、采草药。
可惜她姐弟二人所识都是常见的草药,卖不上价钱,量又不多,就只能送去邻村的叶大夫那里,换来几枚铜钱。
但姜桃自幼由外公外婆抚养,在外公的耳濡目染下,不仅识得一些草药,也能帮忙炮制简单的药材。
自古山里草药多,若是自己进山采些稀罕的药材来卖,倒能换不少银钱。
想到这里,姜桃心情也变得好起来,心中琢磨着如何跟姜桐说进山采药的事。
自打姜老汉与叶水生出事后,原主母亲姜惠娘就对上山充满了抵触,生前只允许姐弟二人偶尔去村子最近的那座矮山走动。
担心会引起姜桐的反感,姜桃思虑片刻,方缓缓开口,
“阿桐,咱家现在就两亩地,且是新开荒出来的,地力弱,粮食收成也低。等交完税,余粮怕是撑不到明年开春。
“若是继续开荒,光靠咱们俩个实在是吃不消,万一阿姐再像前几日那样晕倒过去,剩下你一个该怎么办呢。
“阿姐仔细想了想,不如进山采药。我在药铺抓药的时候,识得一些草药,从前因着娘亲的嘱托,怕你进山。我只教了你几味在山下常见的草药。
“可这几日,阿姐经历生死大事,忽然想通了,与其累死饿死,不如冒险去山里采药,那些值钱的药材可都在里面呢。
“咱也不去深山,就在村里附近的几座矮山里寻摸,那里没有狼、野猪之类的野兽,相对安全许多,凭阿姐识草药的本领,定能够养活咱姐弟俩。
“等积攒些时日,咱们可以用卖草药的钱雇村里的壮汉帮忙开荒,或者花钱买粮食吃也行。
“或早或晚,阿姐肯定能把咱家卖出去的地和宅院赎回来,以告慰祖父祖母、阿爹俺娘、还有大哥的在天之灵。
“阿桐,你觉得阿姐的想法怎样?”
姜桃讲的情真意切,还给孩子画了一堆大饼,连自己都给感动了。
姜桐直听得热泪盈眶,他之前去邻村的叶大夫那里卖草药,一次少说也能得几个铜板,若勤快些,还能赚更多。
一时心情激动,满肚子的话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姜桃见他默不作声,心里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自己铆足情绪说了这么些话,姜桐不会不答应吧?
姜桐擦擦眼角的泪,哽咽道,“阿姐,我早就想进山采药了,可我怕阿娘跟你不同意,没敢说出来,其实采药比开荒轻松多了。”
姜桃心头一松,继续道,“阿桐,叶大夫那里收的药材量太少。我打算以后多采些草药,晒好了往镇上的药铺送,那里可比咱乡下给的价格高,尤其是干药材,你觉着呢?”
姜桐点头如捣蒜,“阿姐,我都听你的!”
进山采药的事情终于说定,姜桃长舒一口气,站在院子里,眺望远处绵延起伏的山峦,心里有些迫不及待。
3. 进山采药
翌日,姐弟俩起个大早。姜桃挑水做饭,姜桐烧火浇菜喂鸡。
姜桃思忖两人身体都有些营养不良,需要补一补,就隔水蒸了两碗鸡蛋羹。
姜桐见阿姐眼也不眨咔咔磕开两个鸡子,心里很纠结。
家里的鸡子要攒起来拿去换钱,一个能卖一文钱呢。可一想到阿姐大病刚好,便忍住没说。
早食有米粥、鸡子羹、野菜豆饼,外加一碗拌好的荠菜。
盛饭的时候,姜桃偷偷往姜桐的粥里加了灵泉水。
根据她在末世的经验,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每日只需摄入一勺子(五十毫升)的灵泉水便已足够。
吃过早食,姐弟俩开始收拾东西,往背篓里装上柴刀、镰刀、装满水的竹筒及野菜饼等东西。
各自扎紧衣袖口及裤腿,撒点从邻村叶大夫那里买的驱虫药。姜桐拎着两根细竹竿,姜桃扛着家里那把大锄头,高高兴兴出门。
*
郑家村位于高耸的南山脚下,可谓四面环山。
往西越过一座平缓低矮的山坡,再行三四里地,便是官道,可通往白云镇与洛城县;往东南方向翻越一高两低三道山梁则进入巍峨险峻的南山范围。
村子南侧有一条小溪流,自西北向东南蜿蜒而过,留下相对平坦的田地,村里上好的水田都在此处。
随着人口增加,水田粥少僧多,村民便将村子周边适合种庄稼且距溪流近的地方开辟出来。
因近处的好地方基本都被占据,原主只能另辟蹊径,在距离村子较远但有池塘的一处坡地开荒,这样浇水也方便。
新开垦出来的田地,肥力低,便种了两亩菽(大豆)改善土地。
姜桃想着穿越后首次进山,不打算往远的地方去,暂时先在村子东边的第一道矮山里寻摸。
此山距离村子最近,砍材挖野菜很近便,原主与姜桐从前采药也多是在此。
姜桃根据原主记忆,发现她采草药的时候,因识得草药有限错过了一些非常值钱的药材,她决定去那些地方重新翻找。不出意外,应该能有收获。
路上稀稀拉拉遇到几波村里人,大家看见姜桃颇为稀奇,热情问长问短,姜桃含笑应对。
大伙的田地都比姜桃家多,还要忙着去耕种,寒暄几句,各自往田间去。
姜桃二人沿着路往山脚去,离村越远,路边的野菜也多了起来,荠菜、马齿苋、灰灰菜、紫花地丁等。也有婆婆丁(蒲公英)、牛筋草、车前草等寻常草药。
此处采药会被村民看到,两人便没有停下来。原主担心村民们知道这些东西能卖钱,会一蜂窝跟来,与姜桐都是避开人的。
天光大亮时,两人赶到山脚下。环顾四周,森林枝繁叶茂,草木郁郁葱葱,可谓生机勃勃。
阳光照下来,树叶上、草丛里一颗颗滚动的露珠晶莹剔透、闪闪发光。
再看远处,群山连绵,峰峦叠嶂,山峰之间雾气氤氲,朦朦胧胧好似仙境一般。
这景色颇有种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味道,姜桃在心内默默感叹了一回,看来自己留下来的决定很明智。
姐弟俩沿着大家常走的山路往上爬,为了照顾姜桐,姜桃特意放慢了脚步。许是灵泉作用,两人都不觉得累。
到达半山腰后,姜桃见四下无人,带着姜桐离开山路,拐进林子里。期间先用竹竿敲打草丛来开路,好将藏在草堆里的蛇虫驱赶走。
她打算先往最近一处有大片石斛的山坡去,路上遇到大片绞股蓝、益母草与黄精等草药,她也没有停下来。
姜桐则有些心急,平常没有阿姐作陪,他自个是不敢上山的。如今看见识得的草药,忍不住手痒。
“阿姐,这里有绞股蓝,咱先采完,再往里走吧。”
姜桃摆摆手,“阿弟,你别急,回头再采。咱先往前去,我记得之前落下了一些值钱的草药。”
姜桐大喜,“真的!是啥草药呀?”
“石斛!”
“它比绞股蓝值钱吗?”
“那可值钱多啦!”
姜桐精神一振,好奇道,“阿姐,这草药以前可没听你说过。”
姜桃登时语塞,连忙敷衍一句,“快走吧,别被人抢先喽。”
姜桐心头一紧,催促道,“那咱快点,可不能让人先挖走。”他拎着竹竿唰唰拍地,大步往前走。
姜桃松了口气,到底是孩子,还挺好忽悠。
两人边爬山边留意四周动静,好在这里离岱山还很远,没有大型野兽,最需要注意的就是毒蛇。
绕过三道起伏的高坡,两人来到一处相对阴凉的斜坡跟前,高度约一丈半,长度约十丈左右。
斜坡坡面不算陡,但略有点潮湿,上面密密匝匝,附着一大片长势喜人的绿植。姜桃打眼一瞧,正是石斛!
石斛俗称千年润,可益胃生津,滋阴清热。
姜桃贴近细看,许是不曾被人采摘过,大部分石斛茎条粗壮,估摸在三年期以上,直径大都在九厘(约3毫米)左右,长度在三到六寸(约10厘米~20厘米)之间,其中最粗的径约十八厘(约6毫米)。
看到这么些品质上乘的石斛,姜桃笑得合不拢嘴,“阿弟,它就是石斛!记好喽,能卖钱。”
姜桐瞧着眼前这一片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野草,一脸怀疑,“阿姐,你没认错?”
姜桃点点头,“我从前去药铺给阿爹阿娘抓药时,曾经见过。只不过药店是炮制好的干药材,咱这是长在地上还没处理的湿药材。”
反正姜桐也没见过炮制好的枫斗状石斛,肯定能忽悠得过去!
姜桐自是没去过镇上的药店,乍一听阿姐说的话好像也没毛病,赞道,“阿姐,你真聪明!”
姜桃拿着镰刀做个示范,“看着,从根部往上留两节再采割!”
接着,指着粗细在六厘(约2毫米)左右的石斛,嘱咐道,“茎秆比这细的都不要动,长到明年,咱可以继续采摘。”
“好!”姜桐心情雀跃,拿着柴刀,浑身充满干劲。
姐弟俩从坡顶开始,先用竹竿朝四周拍拍,赶出一片范围,才蹲下来,埋头采割石斛。
因坡面潮湿,两人都仔细脚下,别一不小心滑倒,压坏了药材。
两人采割一会药,觉得蹲得腿麻了,就站起来弯弯腰、伸伸腿。
如此交替,约摸一个时辰后,这片石斛总算挖个差不多,两人的背篓都快装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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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战告捷,姐弟俩喜笑颜开,垫把树叶席地而坐,歇一歇,喝口水。
休息片刻后,姜桃起身,打算绕路,去几里外的另一处山坡。
她记得那里有片松林,里面生长着茯苓,原主去岁捡松塔的时候见过,可惜相见不相识。
姐弟俩沿着坡往前走,半路闻见一股熟悉的香味,这是...香椿的味道。
姜桃喜出望外,春天吃香椿芽正当时,尤其是头茬香椿,可是人间美味。
姜桐兴奋道,“姐,这里有香椿,太好啦!”
他之前见山脚的几颗香椿树被手快的人摘完,只留光秃秃的枝干,连个芽头都没剩,一度很懊恼。
姜桃眉眼含笑,“看来咱们今天能加个菜喽!”
两人疾步往前走,不过几十丈远,赫然出现一个香椿树群。
尤以中间的那颗最为粗壮,树干有两个碗口粗细,约摸三丈高。
周围数十颗拇指粗细、半丈高的小香椿树团团围着它,宛如众星拱月,颇似它延伸出去的子株。
一簇簇嫩嫩的香椿芽展露枝头,裹着红衣,个个含羞带怯,微风吹拂,枝叶颤动,似乎在等着人采撷。
姜桃鼻翼抽动,深吸一口香气,胃里馋虫大动。
霎时,她脑海浮现香椿芽的各种吃法,香椿拌豆腐、香椿炒腊肉、炸香椿鱼儿......
倏忽想起家里没有油,也没有面粉,登时美梦破灭。可恶,要好好赚钱啊!
姐弟俩先从一堆小树开始摘,将一把把香椿快速收入背篓。等小树摘完,两个背篓也已经装满,他们并没有停手。
姜桐伸直脖子,举起手去摘大树低处的嫩芽。
姜桃踮起脚手擎着镰刀唰唰收割高处的,若再往上,便够不着了。
姜桃擦擦额头的细汗,昂首看看日头,瞧着离午时还早,此时家去,下午再来还赶趟。
“阿桐,背篓满了,咱先回家吧,下午多带几个麻袋过来吧。”
姜桐还沉浸在丰收的喜悦里,瞥一眼背篓,悻悻道,“好吧!”
两人在附近捡了几片大树叶,把多出来的香椿包起来。
为了减轻重量,又一口气喝完各自竹筒里的水,开始下山。
快到山脚的时候,扯了两把芭蕉叶,盖在背篓上面,这样做可以避开村民的注目,村里人常摘芭蕉叶编草篮。
此时还是半晌午,村里人大都还在地里干活,路上基本没撞见什么人。
姐弟俩赶到家,早已饥肠辘辘,放下背篓,就着水啃起野菜饼。
饼子已经变硬,吃着有点剌嗓子,姜桃艰难咽下去。
喝水的时候,余光扫到墙外绿油油的芭蕉树,她蓦然想起后世美食博主安利的芭蕉凉粉来。
小时候,外婆曾经做过几次芭蕉凉粉,工序简单,吃起来Q弹爽口,巴适得很!
这么一对比,姜桃再也吃不下野菜饼,就要吃这口凉粉,眼睛盯着芭蕉树冒光。
姜桐纳闷,“阿姐,你瞅着甘蕉叶做啥?想吃甘蕉果啦?它刚开花,等吃果子还得好久呢?”
姜桃瞬间反应过来,芭蕉此时还叫甘蕉呢,这里的人只吃它结的果,并不晓得芭蕉芯与芭蕉根茎都能吃。
4. 收获
姜桃一双眼炯炯有神,“阿桐,我有次去镇上抓药,经过饭馆,偷听到过路的商人说,甘蕉芯与甘蕉根茎都可以吃哦。
“好像是说甘蕉芯可以生吃,也可以炒菜吃。甘蕉根茎则能磨成泥,用水浸泡然后过滤出来,就能制成生粉,可稀奇啦!”
姜桐听到奇怪的知识,一脸怀疑,但很给姜桃面子,“阿姐,你莫不是听错啦!甘蕉这玩意村里村外到处都是,要是能吃,岂不是早就被挖光啦!”
姜桃点一点他的脑袋,“都说啦,是过路的商人,不是咱们这边的人,指不定人家在别的地方见过呢。
“其实我之前也不太相信,就没当回事。这不闲下来,凑巧瞧见甘蕉叶,才忽地想起来这桩事。要不咱也试试,指不定能成呢。”
姜桐连忙点头,“对哦,祖父说过商人走南闯北比咱乡下人见识多,这法子兴许能成,这样以后家里就不愁粮食啦!”
姜桃闻言面色一红,芭蕉好像出粉率不高,转念一想,家里粮食都快见底了,能有东西果腹就不错了,要啥自行车,何况这玩意确实好吃啊!
姜桐急道,“阿姐,咱现在就去挖吗?”
姜桃笑着摇摇头,“不急,反正附近就有,等下午采完药回来,再去挖吧!”
在堂屋稍歇片刻,两人开始收拾背篓,姜桐负责把香椿放进灶房码好。
姜桃想着石斛需放在阴凉的地方进行阴干,便将它倒在廊檐下避光的地方,打算下午采药回来再清理泥土与杂质,处理茎叶。
两人将竹筒灌满水,往背篓里塞了几个旧麻袋。
麻袋是家里之前装粮食用的,自田地卖出后,家里几乎没什么存粮,麻袋倒空出十余个。
姐弟俩背上背篓,扛着锄头,头上各顶着一片硕大的芭蕉叶来躲避日光,心中满怀期待,再次进山。
两人循着先前的路子走,不出所料再次来到那处有香椿树的地方。
姜桃放下背篓,将麻袋拴在腰里,挽起袖子,打算爬树去摘高处的香椿芽。末世为了摘低辐射食物,她也没少爬树,身手溜得很呢。
姜桐不服输地嘟囔了一句,“阿姐,我也能爬树!”
话音刚落,姜桃呲溜一声已经攀上树,“你往外边靠靠,省的掉下来东西砸到你!”
姜桐急得跺了跺脚,“阿姐,你小心树滑!”说着,往外退了几步,仰着脑袋往上看,担心阿姐会掉下来。
高处约摸有三十多簇嫩芽,姜桃三五下功夫就摘完了,装入麻袋里,轻轻抛到树周边的草堆里。
她闲下来,抱着树干,朝四处张望,身体离地几丈高,视野开阔不少呢,就是有点晒。
她目光流连一圈,忽然扫到一处粉色的花海,定睛细看,隐隐约约似桃花。
估摸一下方位,虽然偏离了路线,但距离尚不算远,倒可以走一遭试试,就算不是桃花,也耽误不了多大功夫。
等她滑下树,勤劳的小姜桐已经把麻袋里的香椿分拣好,用草枝扎成几捆,整整齐齐拢放在背篓里。
“阿桐,我在树上瞅见一片林子,很像桃树呢,也不远,咱去瞧瞧吧。”
姜桐听见桃林,瞬间想起香喷喷、甜蜜蜜的桃子,他小时候吃过,是阿爹在山上找的,“好啊!好啊!”
离开香椿树,二人往斜前方走,方迈出几步路,姜桃骤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哗啦啦的声响,似有什么东西疾驰,朝着自己跟姜桐这处来。
她瞬间警惕起来,一手拽下姜桐的背篓,低声道,“有动静,快上树!”
姜桐没有丝毫迟疑,麻利爬树,他晓得自己弱,是阿姐的负担。
姜桃火速丢下自己的背篓,也唰唰上树。心里砰砰直跳,不会这么倒霉,碰到狼、野猪之类的野兽吧。
片刻,果然有一群野鸡扑棱着翅膀朝二人所在的地方飞过来,身后似乎有东西在追赶。靠后的几只翅膀受了伤,飞不高也飞不快,严重的在灌木间扑腾着往前赶。
姜桃眯眼往后瞧,好家伙,一只体型像小猪崽般大小的山猫正飞驰而来,披着一身深褐色花纹,跟家养的狸猫很像,肚子鼓囊囊的,嘴边犹挂着几根羽毛。
山猫胆小又机警,闻见人的气味,骤然来个急刹车,它眼神犀利,眸子骨碌碌转一圈,瞬时发现躲在树上的姜桃二人。
双腿一蹬,嗖的一声窜到旁边的草丛堆里去了,隐匿着身子,悄悄盯着姐弟二人。视线掠过不远处的野鸡,恋恋不舍。
姜桃见是一只山猫,放下心来,斜睨一眼犹在灌木中扑棱着翅膀的野鸡,觉得此乃捡漏的大好机会。
姜桐瞧见山猫,方才的害怕瞬间转为兴奋,“阿姐,快,快,捉野鸡!”他按捺不住,想跳下去。
姜桃赶紧出声阻止,“别下来,你仔细着观察周围,看是否有其他野兽赶来,野鸡就交给我!”
说话间,她飞身跳下树,操起竹竿,一个箭步冲出去,对着落后的野鸡啪啪一通敲竹杠,动作飞快都带出残影来。
她耳目聪敏,手法极准,都是末世在荒野狩猎练出来的。顷刻间,连死带伤拿下几只野鸡。
她意犹未尽,看着其他飞出去的野鸡,还想追过去。思及仍在树上的小姜桐,方驻足留步,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林子里。
朝他挥挥手,“下来吧!”
姜桐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野鸡,呲溜滑下树,“阿姐,你真厉害!”
他把野鸡捡到一堆,数一数,竟然有九只野鸡,三只雄鸡六只雌鸡。
姜桃往山猫躲避的地方瞧去,正对上一双绿幽幽的目光,方才它那肚子似乎像怀孕了。
“阿桐,咱们能抓到野鸡是托了山猫的福,给它留一只吧。”
姜桐自然舍不得,一整只野鸡呢,能卖几十文钱呢。可都是阿姐打的猎物,再说还多亏山猫把野鸡抓伤呢。
他勉为其难,挑挑拣拣,拎出最瘦的一只,是个两斤出头的雌鸡,不舍道,“拿去吧!”
姜桃嘴角上翘,笑道,“阿桐,是个知道感恩的好孩子!”
姜桐满脸通红,扭扭捏捏,心里一番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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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把雌鸡换成了肥硕些的雄鸡,估摸着三斤以上。
姜桃笑着拍拍他肩膀,“难为我家阿弟啦!”
因姜桐的背篓里装了半篓香椿,姜桃便把野鸡都放在了自己的背篓里,加起来约摸有二十斤重。
两人把挑出来的那只雄鸡留在原地,继续爬山,不出一里地,果然见到一小片粉嫩的花海,花开正艳,颇为赏心悦目。
姜桃眼力好,凑近看,发现确实是桃树,心情甚佳。
姜桐激动地冲过去,“阿姐,真是一片桃林。发了发了,今年有吃完的桃子啦!”
说是桃林,其实统共就十几棵树。
“等果子熟了,咱们吃个够!”姜桃笑着附和,其实她之所以过来查看是为了找桃胶。
姜桃扶着一颗桃树,自上而下仔细观察树干,不出意料,果然发现几处琥珀色结晶物,正是桃胶。
桃胶俗称桃花泪,是桃树的树皮在受伤后分泌的树脂,具有清血降脂、美容养颜的功效。
姜桃上大学时候,一款桃胶雪燕皂做的美容养颜粥在网上很火,她也曾煮来喝呢。
这些桃胶无人采摘,已经有些年份,凝结成一大坨。她摘下一块,递给姜桐,“阿桐,这叫桃花泪,也是一种药材。”
姜桐眼中露出满满的嫌弃,“阿姐,这不是桃树流的泪吗?咱村口那棵树上就有很多,糊在树皮上,黏黏的,老招蚂蚁啦!我之前爬树,不小心还蹭了一身呢,可恶心啦!”
姜桃耐心讲解,“听药铺的伙计闲话,镇上的那些夫人小姐们都喜欢用桃花泪煲汤喝,美容养颜效果跟燕窝一样呢,。”
“啥?跟燕窝一样!”
小财迷姜桐登时两眼放光,“听阿娘说祖父跟阿爹以前进深山采到过燕窝,卖了好多银子呢,咱家以前的青砖瓦房就是靠卖燕窝赚出来的。这桃胶岂不是很值钱?”
见姜桐来了精神,姜桃抿嘴一笑,“比燕窝要便宜些,但也能卖不少钱。”
姐弟俩忙忙碌碌,围着树,挨个摘桃胶。高点的分枝,就踩着桃树主干去摘。两刻钟后,桃树都被摘完。
姜桃瞧一瞧背篓里的桃胶,发现个头不小,粒径普遍在半寸左右,其中几个有一寸大,还有少量小于半寸。色泽褐色居多,部分含有杂质。
姜桐心细,找个大树叶包起来系好。姜桃掂了惦,约摸有一斤多,晒干后恐怕还会缩水,有半斤就不错了。
摘完桃胶,姜桃拿出柴刀,绕着一棵桃树看了又看。
在桃树主干与分枝处选择几个位置,划破树皮,尽量不伤及里面的果木,这样桃树就会分泌树脂封闭伤口形成桃胶。
她瞥一眼满脸疑问的姜桐,解释一句,“这样可以形成更多的桃胶。”
姜桐摩拳擦掌,握着镰刀,完全按照姜桃的指示,一刀刀划拉桃树。
从抓野鸡、摘桃胶到给桃树割伤口前前后后耗费了近一个时辰,姜桃担心赶到松林,时间不够挖茯苓,便带着姜桐往回走,打算把来时遇到的那几味草药都给收割了。
5. 炖鸡
两人复行两里地有余,入眼一丛丛叶片狭长,乍看好似竹叶的绿植。
姜桃一眼认出是黄精,她折断一枝茎叶,递给姜桐,“阿桐,快来看黄精,它的根茎是一味药材。”
姜桐再一次被阿姐惊到,“阿姐,别开玩笑啦,这也是草药?山下也有呢,就是没这一片多。”
姜桃化身科普小能手,“它叫黄精,是一位中药,你听阿姐的,开始干活吧!”
她用竹竿先拍拍地面,驱赶走可能藏身其间的蛇,姜桐跟在后面拿镰刀割掉地上的杆茎。
须臾,身后割出一大片来。姜桃挥舞着锄头,开始刨黄精根茎,怕折断根茎,她刨土的时候很小心,也特意嘱托了姜桐。
顷刻,一颗带着须子的褐色根茎完整出土,根部一节一节相连,节上粗大,长有小的分支,节与节连接处偏细,在后世这种形状的黄精叫大黄精,具有补气养阴、健脾、润肺之功效。
姜桃轻轻拍掉上面的泥土,数一数,这颗根茎总共有八节,通常一节代表生长一年,说明这颗黄精长了有近八年的年份,能卖不少钱呢。
姜桃抡起大锄头吭哧吭哧刨地;姜桐悲催,没有趁手的工具,只能将柴刀与镰刀交替使用。
片刻功夫,两人手掌发红,都快磨出泡来。挖到最后,双手及胳膊酸疼。但两人都没有觉得累,看着药材就像看银钱一样,依旧充满干劲。
姜桃暗暗下定决心,等药材卖到钱,她第一时间就要鸟枪换炮——买两把药锄跟铁锹,再买几副麻布手套。
一个时辰左右,才将将把附近的黄精都挖出来。两人把三节及以上的黄精根茎归拢到一堆,磕磕表面附着的土,装起来。
至于根茎三节以下的,在刨出来后,又顺手埋回土中,等生长两三年,再来开采。
黄精装了大半个麻袋,姜桃一手拎起来,差不到有五十多斤,等洗净晒干约摸能出三十多斤货。
“阿姐,让我来吧!”
姜桐觉得自己背篓里的香椿与桃胶比较轻,想帮着拎会麻袋。
姜桃提着这点重量完全无压力,语重心长道,“阿桐,你年纪还小,背的东西太重了,以后不容易长个;再者,阿姐力气大,这点重量不费力啦!”
姜桐见阿姐拎起来确实很轻松,走路比自己还快还稳,又顾虑与长个子有关,便不再坚持。他很想像大兄那样长个大高个呢。
“走吧,咱去采摘益母草跟绞股蓝。”
姜桃背着背篓,拎着麻袋,往长着益母草跟绞股蓝的方向走,姜桃默默跟在后面。
步行两里地左右,便见一片繁茂的益母草。
益母草有活血调经、利尿消肿、清热解毒的作用。
“这便是益母草,叶子与枝干都可入药!”
姜桐惊呼,“阿姐,我以前也见到过,都当成杂草啦!”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
姜桃抿着嘴笑,“不妨事,以后山下见到再采,注意避着点人。”
“好!我省得!”
姐弟俩配合熟练,敲打草丛驱蛇加收割秧杆,速度很快。
装了满满一大袋,担心回去拎不下,才停手,这次姜桐说什么也要拎着。姜桃觉得反正也不重,任他拎着,自己在前面开路。
姐弟俩一路说说笑笑,走到接近山路外围的时候,遇到姜桐之前提过的绞股蓝。
绞股蓝具有益气健脾、化痰止咳、养心安神的功效。
它是山里常见的草药,比较常见的有五个小叶,称为五叶参。
原本姜桃兴趣不大,但看到都是七叶后,才决定采摘。七叶的俗称七叶胆,比五叶的药效高。
姜桐喜滋滋道,“阿姐,叶大夫可喜欢收绞股蓝啦。这种七叶的,山脚很少哦,每斤比五叶的贵一文钱呢!”
“赶紧割吧!”
姐弟俩不再多话,渐渐地,身边唰唰唰的收割声盖过了附近的窸窸窣窣声。
姜桃在割草药的时候,会时不时留意日头跟树影方向,以此判断大概的时间。
等到装满一个麻袋,又往姜桐的背篓里筛了一大捆绞股蓝,两人才罢手。
此时日影西斜,树影婆娑,姜桃估摸着申时应已过半(下午四点钟左右),该往回赶了。
两人稍作歇息,整理好背篓、系好麻袋,带着满满的收获下山。
姜桃走在后面,一手拎着袋黄精与绞股蓝,另一手扛着锄头。姜桐拿着竹竿在前边开路,另一手提着袋益母草。
等回到常走的山路上,脚下就松快一些,两人照旧用芭蕉叶遮掩背篓,小半个时辰赶到山脚。
夕阳在天边,烧得云彩红彤彤的。姐弟俩怕被人撞见,大包小包的引人注目,就沿着山脚绕到村后,翻过姜宅后边的山坡进家。
关上院门,两人把麻袋与背篓卸到院子里,姜桐迫不及待揭开甘蕉叶,把野鸡都拎出来,按个头大小排成一列放置。
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眼巴巴瞅着野鸡,想吃又舍不得,表情甚是纠结。
姜桃忍俊不禁,“阿桐,阿姐身体刚好,需要吃点好的补一补,要不今晚咱们就炖鸡吃。再挑只肥的给许婶子家送去,其余的明天拿去镇上卖钱,可好?”
姜桐双耳一颤,忙不迭点头。许婶子可没少照看自家,得了东西,确实应该感谢。
姜桃拎起一捆香椿,晃了晃,“就来个香椿炖鸡汤!”
“好!”姜桐脆声道。
想起鸡肉的香味,他登时嘴馋心痒,口内唾涎涌动,咕嘟一声咽下口水。
姜桃自东厢的仓房找出一个竹篮,装上最肥的那只公鸡装,又放上一捆香椿,表面用一层芭蕉叶盖严实。
姜桐欢喜着抢过篮子,一同往许家去。
二人刚到许家门口,就见十三岁的许春香带着侄子侄女们在院子里玩。
“春香妹子,婶子呢?”
春香看见姜桃二人,笑嘻嘻跑过来,拉着姜桃胳膊,笑道,“桃姐,你病好啦!”
姜桃笑着点点头,“好着呢!”
正在灶房跟大儿媳妇田氏张罗晚饭的许婶子听见闺女说话,连忙出了灶房。
田氏好奇姜桃到底咋样了,也跟着出来瞧瞧。
“婶子!嫂子!”姜桃与姜桐异口同声。
许婶子见她拎着个装着甘蕉叶的篮子,纳闷道,“你俩这是咋了?”
姜桃笑道,“婶子,前几日,我病得稀里糊涂的,多亏您照看着我们。我家也没什么好东西可感谢,今个进山,运气好,得了香椿跟野鸡,就想着送过来。”
姜桐迫不及待揭开甘蕉叶,把篮子往许婶子跟前送。
许婶子听着心里暖暖的,瞥见里面的野鸡,连忙往回推,“好孩子,你们打到野鸡也不容易,婶子可不能收,快拿回家,好好补一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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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氏瞧见肥肥的野鸡,瞪大了眼睛,这姐弟俩运气真好!
家里这几日忙着耕地,辛苦的紧,炖个鸡补一补正好。可婆婆不发话,她也不敢说收。
姜桃劝道,“婶子,家里还有呢,这都是山里的东西,不费钱,婶子就收下吧!”
姜桐小声附和,“对,家里还有,您收下吧!”
许婶子连连摆手,“不能,婶子哪能收你们小孩家费劲得来的东西!”
姜桃偷偷用胳膊杵一下姜桐,又朝旁边的许春香努努嘴。
姜桐瞬间领会阿姐意图,急忙把篮子塞给许春香。
许春香还没反应过来,姜桃姐弟俩已经夺门而出。
许婶子见女儿抱着篮子,表情一愣一愣的,还想让她追出去。转头瞧着田氏母子仨盯着野鸡发光的眼神,叹了一口气。
算了,以后多留心照应她们吧!
姜桃二人担心许婶子上门还东西,前脚进院,后脚火速关门插门栓。
姐弟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哈哈大笑。
“杀鸡吃肉喽!”姜桐欢呼着,跑向那一排野鸡。
姜桃目光在余下的那只公鸡上定了定,磨牙霍霍,还未出手,却见姜桐手快拎起了最瘦的那只母鸡。
他早瞥见阿姐的目光,虽然想吃鸡肉,但还是卖钱要紧啊。
姜桃接过两斤重的母鸡,莫名想笑,阿桐还真是勤俭持家。
她把鸡脖子附近的毛揪掉,拎去灶房就要抹脖自放血,忽然想起好像遗漏了什么。
对,取鸡血前先加盐水,可以加快凝固。
“姜桐,快,在碗里化点盐水。”
姜桐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反正阿姐说的就是对的。
姜桃挥刀抹开鸡脖子,将鸡倒拎起来,往盛着盐水的碗,里放血,约摸放了半碗血出来。
等水烧开了,舀出半盆来,端到院子里,把鸡放里面烫一会,姐弟俩围着木盆拔鸡毛。
褪完毛,露出浅黄色的表皮来,姜桃手起刀落割掉鸡屁股,接着将鸡开膛破肚。
内脏只留了鸡肝、鸡心与鸡胃,其他的扔掉,有的是不能吃,比如鸡胆,有的是处理麻烦,比如鸡肠,需用大量粗盐来清洗,太费钱了。
她操刀把鸡胃剖开,浇水冲掉内部的东西,将那层满是褶皱的金黄色内壁揭了下来。
它叫鸡内金,也是一种药材,乡下人家通常晒干后保存,谁家小孩消化不良,就用点它。
姜桐把鸡内金晾到廊檐下,又顺手把鸡毛一起捡起来,装到破麻袋里,以后指不定有什么用处呢。
姜桃把鸡拎回灶房,咔咔几刀把鸡肉剁成小块,与洗净的内脏一起倒入大铁锅里。
灶台有一大一小两个灶眼,装的都是铁锅,还是以前搬家时带过来的,锅里都锔了不少补钉,好在还能用。
姜桐自告奋勇烧火,等到水滚后,姜桃用竹笊篱捞出鸡肉,舀出混着血水跟浮沫的开水,重新加水继续炖鸡。
野鸡肉肉质紧实,脂肪含量少,比家鸡炖起来时间长。姜桃又在小锅里加水下米,煮起米饭。
姜桐守着两个灶膛,自信满满,脸上洋溢着幸福。
姜桃见火候还早,打算去洗药材,刚迈开步,就见姜桐自灶台后面探出头,
“阿姐,趁天还没黑,多刨几颗芭蕉根吧,咱家后面的林子里有好多呢。”
6. 去赶集
姜桃手一顿,差点给忘了,连忙应声,“好,我去就行,你待在家里,看着点火吧!”
“好!”
姜桃背着背篓,一手柴刀,一手锄头。趁着夕阳余晖,走后门,去自家后面的林子里逛逛。
芭蕉说是树其实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生命力旺盛,乡下许多地方都有。
她逛了一会林子,挑了六颗粗壮的甘蕉树,用柴刀自根部唰唰砍断树干,剥出芭蕉芯放在一旁。
接着用锄头去刨根茎,好家伙,这根茎还不小,费了老大一番劲。
她抱起来试试,嗬,一颗有三四十多斤重呢,六颗芭蕉根茎,加起来约摸二百多斤重,来回几趟才运完。
虽说芭蕉出粉率不高,但磨出的粉应该也够两人吃几顿了。
回头去灶房瞅一眼,米饭已经焖好了,鸡肉还得些火候,她撸起袖子,动手处理芭蕉根茎。
先用刀削掉黑褐色的外表皮,露出雪白的根茎肉,放在盆里,挨个洗刷干净。再切成巴掌大的小块,足足堆了两大盆。
她拿起芭蕉根块用力摁压在搓衣板上,反复搓来搓去,直至磨碎成泥状。这样能提高芭蕉根出淀粉率,当然也是个功夫活,要有耐心。
片晌,灶房散发出浓郁的鸡肉香味,钻进姜桃的鼻孔里,馋得她口水涟涟,索性放下手里的芭蕉根,一头扎进灶台。
又过了两刻钟,鸡肉终于炖烂,姜桃掀开锅盖,深吸一口气,简直要香迷糊了。
晚饭依旧在堂房吃,鸡肉配米饭。姐弟俩围着木案,人手一大碗,连肉带汤,吃的津津有味。
家里没有姜,鸡汤自然也没加,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许是身体长久没开荤,姜桃几乎忽略掉腥味,吃的格外香。不由得感叹,穿越以来,终于吃了顿饱饭。
饭后,姜桐摸着滚圆的肚皮,打了几个饱嗝,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却还强撑着,坚持要看甘蕉生粉。
姜桃接连催促几次,告诉他今日出不来生粉,小家伙才回屋睡觉。
姜桃收拾完碗筷,点上油灯,趁着微弱的光芒,处理芭蕉根茎。
忙活一个时辰,芭蕉根茎才全部搓成泥,加水搓洗,将粉充分搓出来,再用竹篾条编的笸(po)箩跟干净的麻布过滤一遍。
一套操作下来,足足占据两个木盆与两个木桶,她将木盆盖上笸箩,木桶合上盖子,静置沉淀。
家里统共三个盆,现下还剩洗脸盆空着,姜桃端出盆,开始清洗药材。
其中益母草与绞股蓝相对易洗,没有多少灰尘。倒是黄精,一颗颗沾的土较多,加起来忙活近半个时辰。
洗好的药材都摊在高粱杆做的篦子上及竹笸箩里,担心半夜可能下雨,就晾到正房前边的廊檐下。
姜桃忙完,站在院子里伸展腰肢,瞅着摆了一地的篦子与笸箩,自言自语道,“往后药材越来越多,晾晒的东西怕是不够用。看来还得多买几个笸箩,再整几个晾晒架出来。”
*
次日清晨,在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中,姜桃睁开眼,感觉整个人精神焕发,满满的活力。
她集中注意力,查看灵泉,发现泉眼往外扩大了约摸一寸,产出的泉水也增加了几升。思忖着应是与昨晚的鸡肉有关,身体得到补充,故而体能增强,泉眼跟着成长。
姜桃到灶房炖了两碗鸡蛋羹,又烧了一锅开水,之前已经交待姜桐,日后喝水都要先烧开。
须臾,姜桐也醒了,趿拉着鞋从东厢房跑出来,一眼瞧见颜色变得更深的水,不禁担忧,“阿姐,这水该不会坏掉了吧?”
姜桃解释道,“没坏,就是这样!”
她把盆与桶都端到院子里,将表面那层褐色的水缓缓倒掉,渐渐露出沉在底部的白色淀粉。
姜桐惊叹道,“呀,真有一层生粉呢,这就可以了吗?”
姜桃摇摇头,“有点脏,还得洗洗粉,放心,今晚肯定能吃上凉粉。”
姜桃把生粉汇到洗菜盆里,倒入几瓢清水,用擀面杖搅拌均匀,如之前那样过滤一遍,盖上笸箩,继续沉淀。
吃完蛋羹后,姜桃在菜园子里摘了六颗菘菜,一颗约摸三斤多。眼下时节,后院的菜都还没长大,也就菘菜能摘了卖钱。
接着开始拾掇背篓,一个背篓放菘菜与香椿芽,另一个放菘菜与野鸡,野鸡上面再盖点烂菜叶。
因药材昨完刚洗好,还需晾晒,她用桑皮纸包了几粒稍显干燥的桃胶、几枝石斛与几块年份久的黄精。
桑皮纸是之前去药铺抓药,药铺包药材用的。药材拿回家煮掉后,纸就剩了下来,家里没扔,还有许多。
姐弟俩装了一竹筒热水,背着背篓,出发去八里地外的白云镇。
镇子每三日开一次集,集市对大家开放,不收摊位费。周边村子的村民常去那里买卖东西,早点去还能占到好位置。
姜桃二人出了村口,沿着山路往前走。其实村里有去镇上的骡车,但对乡下人来说,这点距离,腿着去就行,犯不着坐车。
姐弟俩闷声不吭往前赶,刚爬上村头的山坡,忽然遇见一对父子。姜桃打眼一瞧,竟是同村的猎户郑熊和他的小儿子郑宝山。
看方向他们是沿着山脚走小路赶过来的,恰好在姜桃二人前边。
姜桃脚步微顿,踌躇着是否与对方打交道。因为原主对郑熊一家很矛盾,有感激也有怨怼。
姜桐瞄一眼郑宝山,想打招呼又不敢。
十二岁的郑宝山大喇喇的,见到小伙伴姜桐,乐不可支,朝二人热情挥舞着双手,“小桐,阿桃姐!”
姜桐不觉笑出来,露出两颗虎牙,怕姜桃生气,连忙捂住嘴,在一旁偷偷打量着阿姐的神色。
姜桃早已察觉阿桐的小动作,无奈叹口气。
原本姜家与郑家关系还是不错的,当初原主父母的亲事还是郑熊的母亲叶氏从中撮合的,算起来,姜父叶水生与郑熊还是表亲呢。两人从前经常来往,偶尔一块打打猎。
但事情坏就坏在打猎上,姜老汉与叶水生出事那回,是同郑熊兄弟一起进山的。本该万无一失,可郑熊兄弟俩突遭急事,中途离开。
之后,山中诸多野兽猝然暴动。姜老汉与叶水生被暴走的兽群逼至绝路,无奈跳下山崖。
姜老汉将活路留给女婿,把叶水生推到悬崖长着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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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自己则跌落崖底殒命。叶水生虽保住性命,但被伤到腰背,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他悲痛欲绝,盛怒之下,与郑家断绝了往来。
虽然恢复冷静后,他也想明白在兽群暴动的情况下,郑熊兄弟在场的作用也微乎其微,甚至可能也遭遇不测,但心底的嫌隙却难以消解。
直到姜桃兄长死于边境,叶水生闻讯吐血,垂死之际才选择与郑熊和解。
他死后,郑家曾多次对姜家主动伸出援手,但姜惠娘心结难消,一直耿耿于怀,皆以冷言相拒。久而久之,郑家就歇了和好的心思,甚至会刻意避开姜家人。
倒是姜桐与郑宝山自小就一块玩,很是亲香,虽不太能理解两家长辈的做法,但并没有因此疏远彼此。
姜桃翻遍原主记忆,观察两家过往的细枝末节,发现郑熊一家并非什么忘恩负义的恶人,反倒是善良忠厚的人家,对姜家也一直很友善。
她心中不禁生出疑问:当初郑熊兄弟到底遭遇了何事,要舍好友而去?
“阿姐!”
姜桐拉一下姜桃的衣袖,低低出声。
姜桃乍然回神,目视不远处的父子二人,大脑飞转。
她没有原主对旧事的愤懑,只觉得眼下姜家生活艰难,对主动给予善意的人家,应当交好,而不是拒之门外,更何况姜父弥留之际已经与对方和解。
姜桐仔细窥着阿姐脸色,见她无任何不快,方挥手回应,“小山!”
郑宝山听到回应,笑容愈发灿烂,卖力舞动双手。
郑熊见状略作迟疑,停下脚步,静静等候二人,心里隐隐生出一丝期待。
前日听阿娘说许嫂子来家传过话,姜桃病好了。他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还好救回了桃姐儿,否则日后到了地底下,他更难面对叶兄弟。
姜桃姐弟大步向前,很快与父子俩合到一处。
郑熊身材魁梧,宽阔的肩膀上垫着干草,上面扛着一个大麻袋,麻袋上犹带着几点血迹。郑宝山则背着一个中等大的背篓。
姜桃缓缓开口,“熊叔,早!”
姜桐跟着问候,“熊叔,早!”
郑熊朝他们点点头,扫一眼二人背篓里冒尖的青菜,心里明白,姐弟俩要去镇上卖菜。
姜桃斜睨一眼地上鼓鼓的麻袋,看模样装着大家伙,闻起来还有点腥臊。再看郑宝山的背篓,放着几只栗色的野兔。
姜桃与郑熊寒暄两句,便无话可说,四人开始前行。
姜桐与郑宝山则亲热的紧,挽着胳膊,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话不停。
郑宝山雀跃道,“我阿爹、阿叔跟大哥昨日进山打了头半大的野猪,有两百多斤呢,瞧那麻袋,装了半扇子猪肉呢。
“我跟二哥也掏了一个兔子窝,不过,只留了五只成年兔子,怀孕的母兔和小兔子都放走啦。”
姜桐睁大眼瞅着麻袋,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满是佩服与惊羡,“叔叔们跟大山哥他们太厉害啦,不过,小山你也很厉害。”
姜桃光明正大偷听,暗暗羡慕,一头野猪啊,怎么也有两三百斤重,虽然味道比家猪腥臊,但这可是肉啊!
呔,好馋!
7. 卖野味
郑宝山显摆完,又得到小伙伴的夸奖,很是开心。
姜桐悄悄咬耳朵,“昨日,我跟阿姐进山采了老多香椿,还打到好几只野鸡呢。”
“哇,桃姐好厉害!”郑宝山配合着称赞了几句。
两人越说越上头,郑宝山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开始吹起牛皮,“阿桐,等再过几年,咱俩长大了,就一块去山里面设陷阱,咱肯定也能打到野猪。”
话音刚落,后脑勺就迎来父亲郑熊的一记脑瓜崩。
“臭小子,说什么胡话,你那三两下功夫别丢人现眼了。”
顿了顿,笑着对姜桐道,“小桐,你莫听他吹牛,打猎风险极大,一不小心很容易出事,受伤是家常便饭,严重时还可能...”
话音戛然而止,他想起叶水生,心中微微失落。
顷刻,面色严肃,郑重道,“桃姐儿、桐哥儿,打猎不是一个好营生,熊叔我也是无奈之举。你家惯种庄稼,犯不着冒险。”
郑宝山本想回嘴,但见父亲脸色肃穆,忽地记起姜桐家的遭遇,登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一张脸涨得通红。
姜桐却觉得小伙伴很厉害,连忙为他辩解,“熊叔,我觉得小山可以的。”
郑宝山双眼感激看向姜桐,心中愈发羞愧。
姜桃观察着两小只的互动,默默叹气,她晓得郑熊是好意,赶紧点头,“熊叔,你说的对,打猎风险极大,还不一定有收获。我跟姜桐一定听您的劝,不进深山。”
姜桐应和道,“阿姐说的对!熊叔,我们不去打猎!”
郑熊目光一振,低落的情绪稍微回转,主动问道,“小桃,你们今天除了卖菜,野鸡怎么打算?”
原主不曾卖过野味,姜桃也不晓得镇上野味是个什么行情,讷讷道,“就...摆摊,跟着菜一块卖。”
郑熊犹豫了一瞬,缓慢道,“镇上有一家酒楼叫如意阁,是富贵人家常去的地。
“如意阁平时会收一些山里的野味,价格要比在外面摆摊高。我与那里的吴采买有旧,不时会给他家送野味,你...”
所谓点到即止,剩下的话,他没说出来,怕姜桃会拒绝。
姜桃自然听懂了话意,赶紧接上郑熊递过来的橄榄枝,“熊叔,我这里有六只野鸡,能不能跟你们一块卖?”
郑熊有点开心也有点激动,憨笑道,“可以啊,当然可以!”
姜桃心中啧啧两声,郑熊瞧着是个老实人呐!
要是当初姜父没有出事,两家只怕关系更好。思及此处,她心中愈发好奇,当时郑家到底发生了何事?
郑宝山见父亲笑得开怀,朝姜桐一通挤眉弄眼,“太好啦!咱两家一起卖东西啦!”
姜桐笑笑,他晓得熊叔对自家好。
姜桃觉得酒楼收东西肯定有自己的要求,便道,“熊叔,你要不要看看货色?符不符合酒楼的要求。”
郑熊摆了摆手,“没事,待会到了集市,你们去卖菜,我把野味一块拎过去,他们肯定收。”
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两个孩子好不容易打到野鸡,还讲究什么货色。若是酒楼不收,他就自己买下来,贴补姜家。
姜桃见他说话笃定,应与对方有些熟识,想着要不要跟去看看。
虽说酒楼都有自己稳定的供菜商,不会看上自家这点菜,但多了解一下,总是好的,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合作。
“熊叔,我想跟你们一块去如意阁看看,长长见识,可以吗?”
郑熊瞅一眼背篓里鲜嫩的香椿芽,腹诽道桃姐儿该不会是想把菜卖给如意阁吧,但人家有专门收菜的路子呢。
算了,不能打消孩子的积极性!
再说,这香椿的成色与香味比他在集市见过的都要好,万一成了呢。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许是大家都在忙着耕种,路上村民极少。小半个时辰后,四人到达集市。
集市在白云镇东南头,紧挨着南市,平常集市不开,也有很多商贩在里面做生意。
天刚蒙蒙亮,道路两侧已经摆起许多摊位,买东西的还没有卖东西的人多。
姜桃置身其中,耳边不时响起叫卖声,目之所及多是农家的东西,很有人间烟火气,感觉瞬间回到了从前赶大集的时候。
姜桐与郑宝山则看得眼花缭乱,尤其是各类零嘴,瞧见卖饴糖的,目光都不舍得移开。
四人一行穿过集市,步入镇子。
街道两侧的门面有食肆也有各式店铺,直到镇子中间的繁华地段,才看见一家酒楼,朱门紧闭,显然还未营业。
郑熊指着门头上的牌匾道,“咱镇上就如意阁一家酒楼,是县城富商吴家开的分店。里头的掌柜是吴家的家生子,负责采买的是他的侄儿。”
随后带着姜桃三人绕到侧面的胡同,送菜需走后门进。
期间,姜桃得到郑熊授意,把野鸡掏出来,放到郑宝山的背篓里。与郑家的一处卖,防止对方不收。
郑熊扫一眼野鸡,发现货色还不错,没有干瘪瘦弱的。
姜桃心道,最瘦的那只已经祭了五脏庙。
敲门没多会,就有伙计开门将四人领进去。进门往右走,沿着青砖小径步行数十丈远,进入抄手游廊,再走约摸一刻钟功夫,进入一个小院子,停在一所厢房外面。
厢房门口摆着一张桌子跟一个凳子,桌案上放着笔墨纸砚、一个算盘和一个钱匣子。
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坐在桌子后边,容长脸、小眼睛,便是吴采买。
吴采买正在给送菜的人家算账,旁边的伙计搬着东西进进出出。
郑熊见前面还没办完事,便将麻袋与装野味的背篓放在地上,示意姜桃三人先原地等着。
姜桃淡定观察四周,大约明白此处是作存放东西的仓库。
姜桐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院子,一时紧张,面色颇不自然,怕冲撞了别人。
郑宝山以前也只是在门外的胡同等着的,今日借机与姜桃姐弟一同进来,开心又紧张。
等前边的人领完钱走了,郑熊赶紧上前,拱手道,“吴采买,安好啊!”
“哟,郑哥,几日不见,可算来啦!”
郑熊笑着问候两句,进入正题,“昨个打了一头两百多斤重的野猪,我带了半扇子肉过来;另有五只野兔、六只野鸡。您掌掌眼,看看咋样?”
吴采买打量一眼地上的野味,朗声道,“熊哥,你的货,我放心!”便招呼着伙计称重。
其实,附近也有人家送野味,但都不如郑熊家货色好,且他为人老实,不耍心眼,也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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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钱上斤斤计较。
“半扇野猪肉一百三十斤,野兔五只共四十二斤三两,野鸡六只共十五斤一两。
“按照之前的价格,野猪十三文一斤,野兔二十文一斤,野鸡十八文一斤。统共...”
吴采买提笔记录下重量,拿起算盘,五指飞快,哗哗拨弄算盘珠。
姜桃在一旁早算出价钱,野猪一千六百九十文,野兔八百四十六文,野鸡有二百七十二文...算起来,郑家有二两多银子的收入,其中野猪占了一大半呢。哎呀,好羡慕!
须臾,吴采买算出价,“统共二千八百零八文钱,你看要银子还是铜钱?”
郑熊早在家跟大儿子称过重算过钱。他们郑氏先祖出过官,族中重视读书,他幼时曾在族中私塾里,学过几年,能识字断字,会些简单的算学。
他粗略估算一下野鸡的钱,心知是这个数,爽快道,“二贯钱换成银子,剩下的要铜钱!”
吴采买招呼伙计把野味送去厨房,打开钱匣子,给郑熊结算银钱。
他用戥子秤出二两碎银,又解开一串铜钱,数出八百零八文钱来。
郑熊眉开眼笑接过钱,放到郑宝山的背篓里边。他一边朝吴采买说着感谢的话,一般示意他到旁边,随后趁伙计们搬东西的空档,悄悄递给他一把铜钱。
吴采买嘴角上扬,手上动作熟练,火速将钱塞到袖口里。
“吴采买,您有空,喝个茶!”
“哎呀,熊哥,客气啦!”两人互相说着好话。
姜桃三人注视着背篓里沉甸甸的铜钱,笑得没眼看。
就在此时,身后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哟,你家香椿不赖啊!”
姜桃骤然回头,正看到一个胖乎乎、满面油光的中年男子对着他们微笑。
男子是如意阁的王大厨,近日有贵客三番两次提出想吃鹿炙,他苦恼店里没食材。
像这样的大家伙,哪能轻易得手,附近也只有郑猎户家有能耐搞到。
方才他在后厨睇见野猪肉,当下就猜到郑猎户来了,赶紧过来打声招呼。
身为厨子,王大厨素来鼻子灵,刚进院子就闻到一股异常浓郁的香椿味。噫,厨房的香椿芽可没这个味道足哦!
他循着香味,来到姜桃姐弟身后,见他们排着队,还以为是来送菜的。
姜桃浅笑,不吝赞美,“谢您抬举,大叔定是个吃香椿的行家!”
昨晚怕香椿蔫吧,她特意用一滴灵泉兑水洒在上面。一早醒来,香椿叶子更加新鲜,味道也更浓郁了,灵泉的妙用可不是吹的。
郑熊与吴采买闻声齐齐转头,郑熊朗声道,“王大厨,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余光不断给姜桃丢眼色。
姜桃瞬间会意,连忙从姜桐背篓里掏出一捆香椿递给王大厨,殷勤道,“王叔,这是昨个下午在山里新摘的,您拿去尝个鲜!”
接着,又掏出一捆香椿给郑宝山,眼睛朝吴采买那里示意,郑宝山瞬间领悟,连忙把菜送过去。
郑熊指着姜桃三人,介绍道,“这是我儿子郑宝山,那是我侄女姜桃、侄子姜桐,今个带来贵阁长长见识。
“这点香椿请您笑纳,春天嘛,吃个鲜!”
吴采买冲仨孩子点点头,接过香椿,闻了闻,“香味确实很浓!”
8. 卖菜
做为一个合格的厨子,王大厨碰见优质食材,自然舍不得放手。
姜桃见他有意自家的香椿,热情推销,“这香椿是昨天下午在山里刚摘来的,鲜得很!昨晚我家做了香椿鱼儿,外焦里嫩,吃着可香啦!”
姜桐听得一头雾水,啥,咱家昨晚不是吃鸡吗?
巧的是王大厨昨晚也吃了香椿鱼儿,听得此话顿觉同道中人,“姑娘也喜欢吃,这菜配着下酒正好。”
郑小山不禁好奇,“桃姐,啥是香椿鱼儿?香椿跟鱼一块炖?”
姜桃开口正想解释,王大厨哈哈笑了起来,“香椿鱼儿是道素菜,简单好吃,可不是炖鱼哦!
“先把香椿芽焯一遍开水,等红色褪去后,捞出沥干水分。
“再裹上一层加了鸡蛋的面糊,放入六成热的油锅中,炸至两面金黄,就可以出锅了。”
说完,口舌生津,他自个又馋了。
郑熊暗暗咋舌,有面粉、鸡蛋、油在,做啥能不好吃!
郑宝山狠狠咽下一口涎水,羡慕地看向姜桐,你家吃的真好!
被羡慕的姜桐表情呆若木鸡,见阿姐眉飞色舞说的跟真的一样,不禁怀疑,难道昨晚自己睡觉后,阿姐新做的吃食?
王大厨想赶紧回厨房炸香椿鱼儿,朝吴采买招招手,“小吴,这边快点结账,我要用香椿!”
吴采买吃过他做的香椿鱼儿,配着小酒下肚,别有一般滋味。
这会见王大厨上心了,便想逗趣他,“王叔,这是人家的货,不是咱定下的!”
王大厨轻咳一声,“定不定的,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春天正是吃香椿芽的时候,这菜存货也少,咱就买下来吧!”
吴采买噗呲一声笑了,算喽,自己还得了人家一捆菜呢,“姜姑娘,香椿芽有多少?”
姜桃笑道,“一捆是一斤,还有二十三捆。”
吴采买略一沉吟,“东西不多,一口价,六文一斤,我全都收下,你看咋样?”
姜桃之前经过集市的时候,特意关注过香椿的价格,约摸四五文一斤,如今多出钱来,自然同意,“好!”
姜桐心头狂喜,下一瞬想起方才送出去的那两捆,有点心疼。
二十三斤香椿,总共卖出一百三十八文钱。
姜桃笑着收下钱,试探道,“冒昧问一下,像香椿芽这样的时令菜蔬,以后可还会收?”
王大厨觉得小姑娘很合眼缘,抢先道,“收!眼下时节,香椿芽、枸杞芽之类的新鲜芽头比较受欢迎。若是有花椒芽更好了,那个价格更高,就是不好得。”
听说都城新兴起一道菜叫一品椒蕊,用的就是花椒芽,可谓风靡一时,先前镇上的富家子弟还有人问起呢。
吴采买点点头,“像香椿、花椒之类很少有人专门去种,供给量很难保证,有好货通常都会收下。”
姜桃再三感谢,“多谢您二位的提点!”
郑熊一脸欣慰,桃姐儿如此有成算,以后日子只会越过越红火。
郑宝山看着姜桃,佩服的紧,阿桃姐好有胆色,不像自己紧张得都找不到北。
姜桐见进山一趟得了这些钱,一时激动一时惋惜,心里还记挂着那两捆香椿钱。
临走前,王大厨突然想起正事,拍拍郑熊肩膀,朗声道,“郑兄,有空猎头鹿过来尝尝,我有好几道菜就等着鹿肉下锅呢!”
郑熊开怀大笑,“王兄,下回要是遇到野鹿,我定给你猎来。”
四人一行往外走,出了院子,郑熊当即把野鸡的钱数出来给姜桃。
姜桃想着有四百多文入账,心情很舒畅。忽地记起郑熊拿钱给吴采买的事,想着要分摊,“熊叔,方才吴采买那,您...”
话还没说完,郑熊连忙驳回,“孩子,可别,叔跟吴采买是寻常的人情往来,就算你们不来,我也要给他的。”
姜桃见状也不再多言,以后有的是机会补出来,“那就多谢熊叔,若不然,野鸡跟香椿都卖不上价。”
姜桐笑得露出后槽牙,“谢谢熊叔!”
郑熊笑道,“不必客套,以后若是还往如意阁送菜,你们尽管来找我。”
郑宝山在一旁不住点头,“对对对,莫要跟咱们客套啦!”
街上行人渐多,如意阁的大门也已打开。店小二站在门口,打着哈欠迎客。许是天色还早,尚无客人进店。
姜桃悄悄往里打探一眼,远远瞥见里面豪华的装潢,不由得感慨,呔,果然是富贵人家才去得起的地方!
提起富贵人家,她骤然想起杨地主家,不知道王婆子那档子事咋样了?
“熊叔,镇上的杨地主,你晓得吗?”
郑熊不消细想便明白姜桃说的是谁。
前日王婆子要拉桃姐儿配冥婚这事,他知晓后很是恼火,暗中托人打听清楚了杨家到底怎么回事。
“杨地主家是镇上的大户,杨老太爷有两个儿子,大老爷跟二老爷,在镇上口碑也算可以。
“年初的时候,二老爷的小儿子突发急症暴毙,二夫人哀思不断,时常梦见自家儿子。府里就请了阴阳先生来看,那人给出了个主意,说是找八字相合的配冥婚。
“王婆子在镇上听说了此事,就趁机上门。二夫人耳根子软,禁不起王婆子的花言巧语,就把事情托付给了她。我听杨家下人说,阴阳先生的意思是要找年后新丧的女子。
“所以,你莫要担心,王婆子不敢拿此事去撺掇杨家来找你麻烦。”
他打量四周无人注意,压低声音,“官府有令不许以活人配冥婚,杨家是大户,看重名声,不会明知故犯。”
姜桃听罢总算安心下来,“多谢熊叔指点!”
郑熊点点头,欣然接受。
四人在南市街口分开,姜桃带着姜桐去集市卖菜,郑熊与郑宝山到粮店买粮食。
集市上好的位置都已被占据,姜桃环视一圈,走向一家旁边有空档的豆腐摊,摊主是一位老婆婆,看起来面善。
“婆婆,这边有人吗?我们想在这摆摊卖菘菜。”
老婆婆占着旁边的位置本来是给媳妇卖吃食用的,可惜家里临时有事来不了,她刚撤出位置,就让姜桃姐弟赶上了。
“没人,你们用吧!”
姐弟俩把六颗菘菜齐整整摆出来,把一杆秤放在旁边,两人蹲在摊子后边。
姜桃听着其他商贩吆喝,也叫卖起来,
“菘菜,刚摘的菘菜嘞,便宜甩卖,一文钱一斤,三文钱一颗,一颗有三斤多重哎。”
老婆婆听她喊的干脆,“小姑娘,能抹得开脸,不错!”
姜桃笑笑,朗声道,“祝婆婆您豆腐大卖!”
姜桐一开始有点难为情,在姐姐吆喝一会后,才羞涩出声,初时磕磕巴巴,后面慢慢就顺畅起来。
菘菜是村里常见的菜,乡下基本家家都有种,来往农户只是看看或问问价,甚少买。两人吆喝半天,没卖出一颗菘菜。
郑熊买完粮跟郑宝山往回走的时候,一眼看见吆喝得格外顺溜的姐弟俩。
郑宝山小跑过去,拉着姜桐胳膊,往他手里塞了个油纸包。
姜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两个馒头,有点不好意思,急忙推给他。
郑宝山无奈,朝他小声道,“收下吧!我跟阿爹吃过了,这是特意给你们留的。”
姜桐抬头瞧一眼阿姐,见她没有发话,不敢收馒头。
姜桃心中犹豫,方才路过卖馒头的摊子时,她可听见人家吆喝了,一个要一文钱呢。这...总不能老占郑家便宜吧!
郑熊憨声道,“拿着吧!估计你们早上也没怎么吃东西,这会该饿了。”
姜桃见熊叔发话了,朝姜桐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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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谢谢熊叔!”心中想着以后拿什么来还。
姜桐眼眶微红,“谢谢熊叔!”
郑熊摆摆手,见姐弟二人能应付得来,就领着儿子先回去了。
姜桐好久没吃过白面馒头了,哽声道,“阿姐,熊叔跟小山他们对咱家真好!”
姜桃拍了拍他的后背,“是呢,以后咱家也要对他们好。等赚了钱,咱也买好吃的给他们!”
两人都也些饿了,姜桃狼吞虎咽吃下热乎乎的馒头。
姜桐一小口一小口地细嚼慢咽,不舍得吃完。
接下来半个时辰,只卖出一颗菘菜,还是一位衣着打扮像镇上人家的买走的。
天光大亮,旭日洒下一缕缕金灿灿的光芒,照在热闹的集市,格外有烟火气。
眼看旁边的豆腐摊子生意火热,两板豆腐已经卖出一板,自家的菘菜却无人问津,姜桐着急起来。
“阿姐,菘菜跟香椿比很难卖呢。”
姜桃点点头,“是呢,可能集市卖菘菜的人太多,所以不好卖。”
因着香椿与野鸡的收入,姜桃也不指望菘菜能卖上什么价,她想着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借借卖豆腐的光,
“老婆婆,我想来块豆腐,用菘菜跟您换,行吗?”
卖豆腐的老婆婆见菘菜价格比别家便宜,就点了点头。
她家就在南市做小买卖,家里没有地,每日从豆腐坊进豆腐卖,平常也得买菜吃。
“您家一斤豆腐三文钱,我就用一颗菘菜换一斤豆腐吧!”
“合适!”
老婆婆把豆腐用自家备好的干净树叶包起来,再用干草绳扎紧,递与姜桃。
两人互换了东西,姜桐自阿姐手里接过豆腐,闻着淡淡的豆香味,嘴里有点馋,他许久没吃过豆腐了。
姜桃得了豆腐,就想着换个法子吆喝,
“菘菜,刚摘的菘菜嘞,便宜甩卖,一文钱一斤,三文钱一颗,一颗有三斤多重嘞。
“来个醋溜菘菜、菘菜炖豆腐、菘菜猪肉馅角子(饺子)都好吃嘞!”
恰好旁边一位大婶刚买完豆腐,听见菘菜炖豆腐,转头扫一眼地上的菘菜,叶子脆生生的,倒挺新鲜。
“姑娘,你家菘菜啥价钱?”
姜桃笑脸相迎,“婶子,一文钱一斤,三文钱一颗,一颗有三斤多重呢。”
大婶见是俩孩子卖菜,想着压压价,“我买两颗,能不能再便宜点?”
姜桃假装很为难,慢吞吞道,“婶子,您要是诚心想买,我就吃点亏,给您便宜一文钱吧。”
大婶满意地点点头,打量一圈四颗菘菜,指着个头较大的两颗,“诺,就选这俩吧!”
姜桃捡起来,拿称杆称了下,加起来约摸有六斤二两,“婶子,六斤二两,您给五文钱。”
大婶觉得占了大便宜,喜滋滋地付了五个铜板,笑着拎起菘菜走了。
豆腐摊旁边一个卖胡萝卜的瞧见了,冲姜桃的摊位翻了个白眼,一脸阴阳怪气,“嘿,小姑娘,头脑挺活泛啊,晓得借卖豆腐的光。”
姜桃权当听不出对方语气里的酸味,笑容灿烂,“确实是托这位婆婆的福,才能卖出去。”
卖豆腐的老婆婆笑笑,没有说话,人家也没影响自家生意嘛,何况刚换了一块豆腐。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剩下的两颗菘菜终于出手,卖了五文钱。
菘菜总共才卖了十三文钱,姜桐觉得太少,情绪微微失落,“阿姐,咱回家继续找香椿吧,可比菘菜划算多啦。”
姜桃劝道,“香椿得看时令,也就这个季节有,赚得是稀罕钱。菘菜一年四季都能长,虽然便宜但长的也快啊!”
“哦,明白了!”姜桐嘴上说着,心里却还惦记着去山里摘香椿。
姜桃轻拍他脑袋,“走吧,咱去济善堂看看。”
9. 买买买
两人出集市往西走,片刻来到一座古朴的医馆——济善堂。
镇上总共有三家医馆,以沈家的济善堂口碑最好,且价钱公道。原主之前给姜惠娘抓药,就是此地。
姜桃示意姜桐在医馆对面等着,自己拎着装药材的黄纸包进去。许是时辰尚早,医馆人不多。
须眉皆白的沈大夫坐在药案后边的凳子上悠闲喝茶,两名学徒模样的少年正在挨个查看药橱上抽屉里的药材,一名药童在旁边用药碾子碾药材。
见有人进门,药童放下碾槽迎上来,“姑娘,看病还是抓药?”
姜桃摇摇头,笑道,“伙计,我想问问你们收不收药材?”
“可能...收吧!”药童嗫嚅着,不敢做主。
回身往里走,询问沈大夫,“先生,这位姑娘问咱收不收药材?”
沈大夫难得清闲,听到收药材,目光扫过来,沉吟片刻,方道,“姑娘,你都有什么药材,拿来我过过眼?”
姜桃瞬间松了一口气,之前还担心他不收。快步上前,捧着纸包放到他面前,“沈大夫,劳您掌掌眼,这有三样,桃花泪、石斛、黄精。”
沈大夫扒拉两下药材,心底微微惊讶,成色大都不错,看来这小姑娘是个懂药材的。
他双眸登时多了兴致,表情也认真起来。捏起药材,眯着眼仔细端详,时不时放在鼻子旁嗅一嗅味道。
须臾,观察完毕,他捏着一颗琥珀色的、几乎没什么杂质的桃花泪道,“这种成色的桃花泪,晒干后三百文一两。若是湿货,一百文一两。”
又指着掺着杂质较多的,“这种成色一般,干品一百五十文一两,湿品三十文一两。再差些的,不收。”
姜桃心里窃喜,家里有一斤多桃胶,晒干后没怎么也能出半斤干品吧。
“至于石斛,有多少收多少。晒好的石斛一百五十文一两,湿货二十文一两。”
“黄精,三年及以上的,干货八十文一两,湿货二十文一两;三年以下的,干货四十文一两,湿货十文一两。”
姜桃趁机插话,“这些家里都有,等晒好了就送过来。”
沈大夫隐隐好奇,“你懂得处理药材?”
姜桃笑着点点头,“家里长辈教导,略懂得一点。”
接着试探道,“沈大夫,我家惯在山里采药,想把好的药往你们店里送,不知可否将你们常收的药材告知一二。”
沈大夫对她带来的三味药很满意,有心收下。但若是只说药材名字,怕她记不住,便问道,“你可识字?”
姜桃坦然道,“识得一些。”
沈大夫见她一介女子竟然识字,不仅高看一眼,“徒弟,把咱们常收的药材写下来一份给她。”
“是,师父!”
姜桃连忙谢过,等着对方写药材的功夫,又与沈大夫聊起治蛇毒的药,想预备着以防万一。
“五两一瓶!”
“嘶~~~”
姜桃倒抽一口冷气,想着背篓里的那串钱,内流满面,真...买不起啊!
沈大夫听她嘶了一声,善意道,“里面加了七叶一枝花,贵着呢,你以后进山也可以多留意些,我们店有多少收多少。”
“好!”
姜桃果断答应,七叶一枝花又称重楼,在后世也不便宜。
沈大夫越聊姜桃越觉得面熟,“你之前是不是来过店里?”
姜桃缓缓道,“家母姜氏曾患有严重咳疾,来贵馆诊治过,我来抓过几次药。”
沈大夫恍然,长叹一口气,“怪不得眼熟!”
年前曾有一位名姜惠娘的病患,与这位姜姑娘眉眼极似。
那病人是咳疾慢慢拖成了肺痨,因是他去年诊治过的唯一一位肺痨病人,故而印象深刻。
平民百姓有病了一贯忍耐,到最后拖成重症是时有的事。
他身为大夫觉得可惜,但也没办法,谁叫大家穷呢。
姜桃去药柜拿了单子,又问了问干姜、花椒之类的价格,最后花二十文买了一两干姜,打算熬猪油的时候,用来去腥。
至于花椒、八角、桂皮等香料,她想回头到山里找找,应该能找到。
等姜桃出了门,在对面徘徊良久的姜桐急忙迎上来,“阿姐,怎样啦?”
姜桃摸摸他脑袋,笑道,“他们收咱们的药材!”
等离开医馆有一段距离,姜桃才细说详情,“桃花泪...”
不过,她隐去了药材单子一说,毕竟姜桐眼里阿姐不识字。
姜桐听完药材价格,激动得跳起来,“阿姐,太好啦!以后咱们就专门进山采药!”
姜桃眉开眼笑,“好!”
两人出门往回走,要去南市,那里有许多店铺,往常集市不开,南市就是大家买东西的地方。
他们要买粮,打算去郑熊推荐的那家六陈铺,听说这家卖粮食斤两足,不胡乱要价。
看店的老板娘面色圆润,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嘴里磕着瓜子,很是悠哉。
见姐弟俩衣服粗糙、打着补丁,也没有轻视,只热情招手,
“两位姐儿、哥儿,买粮不?咱家是这条街有名的老店,童叟无欺。”
姜桃姐弟对视一眼,走进铺子,发现她家卖的不仅有粮食还有调料、碗盆等杂货。
店铺里最前排摆着一个大木斗,分做两行六格,分别装着稻谷、麦子、菽(大豆)、栗(小米)、蜀黍(高粱)、胡麻(芝麻)。
第二排是一个长木案,案上放着一袋袋粮食,有糙米、精米、粗面、细面、栗米、高粱米等不一而足。
后面放着木架,摆放着油盐酱醋、碗筷、陶盆等日用杂货。两边放着几个大陶缸,装的都是粮食。
姜桃先开口,“稻谷、麦子、米面,怎么卖?”
老板娘瞧二人不像会大量买的,就按斤说价,“稻谷与麦子都是五文一斤,糙米八文一斤,精米十三文一斤,粗面七文一斤,细面十二文一斤。若没有粮袋,需另买三文一个,大小能装六十斤。”
姜桃琢磨着大米买带壳的划算,稻谷可以用自家的窑臼(也叫手舂,家用舂臼),但磨面要用村头的大石磨,自家就买三五斤,不太合适,还是直接买粗面吧,
“要十斤稻谷、五斤粗面,我家带的有装粮的干净麻袋!”
“好咧!”老板娘声音清脆。
她自小开始卖粮,这点东西,手拿把掐就算出来了。“稻谷五十文钱,粗面二十一文钱,统共八十五文钱。”
姜桃瞥一眼货架,“你家油盐酱醋什么价?”
“芝麻油一百文一斤、菜籽油九十文一斤、盐三十六文一斤、醋三十文钱一斤、酱油三十文钱一提子,俺家这一提子有一两的量。你要没带盛东西的罐子,还要加陶罐,一个小陶罐五文钱。”
姜桃登时头大,这油跟酱油也忒贵了,好在她只是问问价,还没决定买。
姜桐惊得说不出话来,急忙凑到姜桃跟前,红着脸,小声道,“阿姐,咱就买点盐就行,其他的不用。”
“我省得!”姜桃低声安抚。
心道还是买猪板油熬油划算,至于酱油跟醋,不吃也没事嘛。
盐就来一斤吧,现在都是粗盐,味道微微发苦,找时间过滤一下,搞个精盐出来。
她思量了一下,“再来一斤盐!婶子,你这陶罐能不能便宜些,下次我还来你家买。”
老板娘见她姐弟二人身子瘦弱,不免想起自家的闺女跟儿子。眼神怜悯,自底下翻出一个有两道裂纹的陶罐,
“这个陶罐也是新的,因表面起了裂纹,卖不出去,擦干净倒还能用,你若不介意,就免费送你啦!”
“好!谢啦!”
姜桃欣然接过陶罐,打开盖子,里面是干净的,便用店家的抹布把表面灰尘给擦掉。
老板娘利利索索称稻谷、粗面,姜桐欢喜着拿粮袋去接。最后一斤粗盐装入那裂的陶罐里。
“共一百二十一文钱!”姜桃数出铜板,放在柜台上,把粮袋跟陶罐装进背篓。
老板娘见她给的爽快,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姑娘,记得回头再来啊!”
姜桃二人出罢铺子,没走几步路就来到肉铺。
肉案上放着三条肥瘦兼有的猪肉及一个切了一半的猪腿肉,案子一角放着一叠干净的芭蕉叶。后边的架子上悬挂着半扇子猪肉和一条猪大腿。
卖肉的屠户虎背熊腰,满面油光,一看平常伙食就不错,他手里握着一把锃亮的尖刀正在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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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切肉。
姜桃问过价,猪板油二十二文一斤,瘦肉十八文一斤,肥瘦相间的肉二十文一斤。
咬着牙买了一斤猪板油和一斤前腿肉,花了四十二文钱。
前腿肉肥瘦相间筋膜多,炖起来肉嫩有嚼劲。姜桃其实想买来做红烧肉,但奈何钱有限,只能买一斤解解馋。
离开肉铺,两人又去了趟铁匠铺。姜桃打算订做药锄跟铁铲子。
“叮叮当当~~”
还未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热热闹闹打铁的声音。
约摸六七丈见方的铺子里,一位老师傅带着一位徒弟正在用锤头敲打铁块,另一位徒弟呼呲呼呲拉风箱。
姜桃看见柜台摆着现成的锄头与铁锹,问道,“老板,您这锄头与铁锹什么价?”
老师傅将夹着铁块的铁钳递给徒弟,示意他把铁块放到火炉里继续锻烧,大步走到柜台,
“普通木柄的锄头一百七十文一把,铁锹一百四十文一把。若是鸡翅木,还要再贵个十几文的材料钱。”
姜桃心想自己要用的是小锄头与铁锹,耗铁量少,应当能便宜一些,至于木柄,普通就行。
“我想要小一些的锄头跟铁锹,锄刃约摸有这柜台上的一半大小,锄柄一尺来长,你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老师傅思索片息,“倒是可以,你能不能给个详细些的尺寸?”
姜桃略一思索,在铁炉旁边的炭堆上拾起一块黑炭,在地上简单勾勒出大概形状,并写下尺寸。
老师傅常做这些物件,打眼一瞧便明白了,在锄刃与木柄大小尺寸方面稍微做了些调整。
姜桃自然同意,人家可比自个有经验多了,“那小锄头跟铁锹价格怎么算?”
老师傅琢磨着比平常的农具尺寸小许多,省材料,打造起来也省力气,“小锄头六十五文一把,小铁锹五十文一把。”
姜桃默默叹口气,这点钱不经折腾,还得留着余钱买其他东西,暂时先各订做一把吧。
姜桐双眼圆睁,啥,真的要买?阿姐太不会过日子了。他想劝两句,还没开口,就见姐姐凑过来。
“阿桐,工具趁手,咱每日就能采更多药,很快就能赚出这些钱。”
姜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止不住心疼,这可够买好多斤稻谷呢。
姜桃想着跟对方讲讲价,“老师傅,我一样先打一把,您能不能再便宜点?要是用着方便,以后,我还来您这打工具。”
老师傅笑呵呵道,“那就给便宜二文吧。”
姜桃掏出钱串,忍痛付钱,背篓里还剩一百二十七文钱,唉,花钱容易赚钱难!
姜桐无奈耸肩,算了,自己以后就多费些心去采药吧!
老师傅数了一遍钱,见一文不差,笑得露出牙花子,“放心,老汉我打铁有保证,两日后来取货。”
姜桃接过老师傅给的取货用的竹木凭条,便带着姜桐往家去。
约摸半个时辰左右,赶到村里。方走到村尾,姜桃就瞧见家门口杵着个萝卜头,仔细看去,竟是郑宝山,抱着一个竹篮可怜兮兮的蹲在那里。
“桃姐、小桐!”
郑宝山听长辈的话,来给姜家送野猪肉,等了好大一会,简直望眼欲穿,见到二人终于回来,难掩激动。
姜桐奇怪道,“小山,你待在我家门口干啥?”
“等你们呗!喏,给你家的!”郑宝山没好气道。
提起篮子一把塞到姜桐怀里,话不多说,转身撒腿就跑,生怕他追上来。
姜桐愣了一下,“这是干啥呢?”
姜桃掀开上面的土布,露出一块新鲜的野猪肉,看样子约摸三四斤重。
再看郑宝山,早已跑出大老远,大概是怕他们不收。
“阿姐!咱收下吗?”姜桐纠结道。
姜桃心知郑家在主动示好,自然不能拒绝,“先收下吧!稍后,咱也给他家回礼。”顺手盖上布。
姜桐眉头皱起,一脸苦恼,“阿姐,咱家这么穷,回啥礼能比得上这些肉啊!”
姜桃思忖道,“家里还有一捆香椿,甘蕉生粉也差不多好了,待会全部做成凉粉,挑块大的跟香椿一起送给郑家。礼轻人意重,熊叔晓得咱家条件,不会介意的。”
10. 凉粉
两人推门进家,默默把稻谷放到东厢的仓房,把面粉、豆腐与猪肉拎到灶房。
见院里阳光正好,姜桃与姜桐把笸箩里的草药搬出来晒,只石斛仍放在避光的角落里,等它慢慢阴干。
姜桐心急跑去挨个掀开笸箩与木桶盖,姜桃打眼一瞧,果然如预想那般水已分层。
“阿桐,把碗跟铲子拿来。”
“好咧!”姜桐看见浅褐色水,想起清晨木盆里的那层生粉,兴奋不已,屁颠跑去灶房拿东西。
姜桃把盆与桐都搬到菜园旁边,缓缓倒掉表面的水,露出一层白花花的淀粉来。
“哇!好多生粉啊!”姜桐激动得手舞足蹈。
姜桃用木铲把生粉一下下铲到碗里来,乍看量不少,含水约摸有个一斤多,但对比两百多斤的芭蕉根茎来看,其实出粉率并不高。
自己吃还可以,若是拿去卖,都不够辛苦钱的。倘若能砍碎用磨盘磨,倒还能节省些功夫。
说到出粉率,她瞬间想到另一种出粉率很高的芭蕉——芭蕉芋,可惜现在还没有引进到大魏国。
姜桐心头狂喜,太好啦!以后家里粮食不够,就可以拿甘蕉根做凉粉吃,再也不用担心挨饿啦!
姜桃叮嘱了他一句,“阿桐,甘蕉根磨出生粉一事不可告诉外人知晓。”
姜桐忙不迭点头,拍着胸脯做保证,“阿姐,我省得!”
姜桃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走吧!阿姐现在就去灶房煮凉粉!”
她按照一份粉对应六份水的比例,往小铁锅里加水,而后将生粉拌水调匀。
姜桐兴冲冲烧火,须臾,水烧开,他依着阿姐的交待,把灶膛减柴转成小火。
姜桃缓缓把生粉水倒入锅中,用勺子不断搅拌,生粉水逐渐粘稠,慢慢变成浆糊状液体。不多时,糊糊变得透明,开始冒泡。
见火候差不多了,姜桃招呼灶膛停火,将煮好的凉粉糊糊全部舀出来,盛到事先洗净烫好的菜盆中。
又使劲墩几下木盆,使糊糊表面变得平整,放到阴凉的堂屋里,静待凉粉冷却凝固。
姜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糊糊,新奇道,“阿姐,真的能变成凉粉吗?”
姜桃拍拍他肩膀,斩钉截铁道,“能!”
姜桐目光流露出一丝期待,“阿姐,那要等多久才能吃啊?”
姜桃回忆从前外婆做芭蕉凉粉的时候,“呃...现在的天气,至少得等半个时辰吧!”
*
那厢郑宝山一路小跑着回到家,他家是猎户,住在村子南边那座山的山脚下。
郑宝山的娘亲张氏正在熏肉,昨日打的那头野猪,家里另留了半扇子肉,已经腌了一部分,这会熏一熏,挂在房梁上,能放小半年呢。
早上听见从集市回来的儿子嚷嚷着跟姜桃姐弟一块卖野味之事,她心里疑惑,就问了丈夫郑熊。
得知与姜家和好,心中大喜,连忙告诉婆母叶氏。
叶氏出自叶家村,当初姜桃的父亲叶水生就是她帮忙相看介绍给姜惠娘的,论辈分她是叶水生正经的堂姑。
之前带累姜家出了意外,她心里一直愧疚着。怕送东西姜家不收,她只能想个法子,托许家帮忙转送。
听得大儿媳所说,心中欢喜,喊来大儿子郑熊,将他去镇上的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问了一遍,确定姜桃姐弟接受了好意,才放下心。
张氏瞧着婆母高兴,就主动开口,要给姜家送肉。
叶氏自然赞同,郑熊也觉得合适,三个大人因摸不准姜桃的心思,就把差事交给了小儿子。
只见郑宝山嘻嘻哈哈跑进院子,围着娘亲一顿手舞足蹈。
张氏瞥见小儿子两手空空,估摸着姜家已经收下,就问了句,“小山,肉她家收了吗?”
郑宝山得意地拍拍胸脯,“那当然,孩儿我出马,她家肯定收啦!”
张氏瞧着儿子得意的模样,宠溺地点一下他的脑袋。“哟!我儿子真灵光!快去跟你阿婆说说,让她高兴高兴。”
“好咧!”
郑宝山乐呵呵扎进主屋,“阿婆,咱送的肉,桃姐跟小桐收下啦!”
叶氏眼神不大好,从柜子里摸索出一块肉干,递给小山,“乖孙,快过来,给阿婆好好说说,他们怎么收下的,有没有跟你说啥?”
郑宝山见阿婆问的详细,隐隐心虚,“就..,就把篮子塞给姜桐,他们就收下了啊!”
叶婆子半信半疑,“他们没追你,让你把东西拿走?”
郑宝山挠挠脑袋,吞吞吐吐道,“好像...没有。”嘴里嘀咕一句,“他们...哪能追得上我。”
张氏在院子里听见婆孙二人的话,丢下手里的活,急急进屋,“娘,他们不会再把东西还回来吧?”
说着,瞪一眼郑宝山,这个棒槌儿子指定丢下东西就跑回来了,压根没管身后咋回事。
叶婆子摇摇头,“不会!他们姐弟俩既然愿意跟着大熊一块去如意阁送菜,应该会收下咱家的东西。
“大熊说桃姐儿是个有主意的,要是这么着,可能会给咱家回礼。”
张氏放下心来,“娘,那她家要是送东西,咱收不收啊?”
“得收!咱家收了,她才能安心。咱收下来,过两天再回些东西,一来二往的,这关系就处回来了嘛!”
张氏笑着点头,“娘,您说的对!家里主事还得靠您,我这脑子笨,就想不到这层去。”
叶婆子对大儿媳的马屁很受用,一张脸笑起来,额头的皱纹也舒展开。
郑宝山听着两人聊天,头脑发晕,唉,好复杂啊!
*
这厢姜桃煮好凉粉,刷罢锅,开始熬猪板油。
时下人们熬猪油都是肥肉直接下锅,熬出来的油渣易糊,猪油也容易发黑发黄,且带着一股腥味。
姜桃打算加水熬,这种法子熬出来的油又白又香,再加上姜片、葱段,还能提鲜去腥,保存的时间也长。
姜桃摘了一把香葱,洗净沥水打结备用,又切下几片干姜。
小铁锅刷净加水,倒入切成肉丁的猪板油,先焯水片息以去血去腥,而后用竹笊(zhao)篱捞出肥肉。
把锅里带白沫的水舀出来,刷锅后再新加水,倒入焯过水的肥肉,大火熬煮。
须臾,猪肉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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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桃往里加入葱结、干姜,以去腥增香。
姜桐馋得直流口水,姜桃也绷不住,虽然昨日吃了炖鸡,但还是馋肉。
不多时,锅里的水都蒸发掉了,灶膛转至小火慢熬,姜桃不断用铲子翻炒肥肉,并捞出炸得发黑的葱结与姜。
渐渐地,油渣由白色变成黄色,姜桃率先挑出几粒炸得金黄的油渣,放碗里,递给姜桐。
“有点烫,吃的时候吹一下!”
姜桐不迭点头,喜滋滋接过碗,沿着碗边,往里使劲吹几口气,才捏起一粒放入嘴里,嚼一嚼,咯嘣作响,登时满口香。
姜桃见肥肉基本都转至金黄色,便示意姜桐停火,用晾干的笊篱捞出油渣,约摸有小半碗。再看锅里的猪油,色泽油亮清透。
她夹起一粒油渣尝尝,入口香浓酥脆,让人食指大动。
等锅里温度降下来,姜桃把猪油舀入提前洗净晾干的油罐中,约摸有七两多油。
熬完猪油,姐弟俩各自回屋休息了一会。
约摸大半个时辰过去,凉粉糊糊凝固成型,乍看莹白透亮。
姜桃把木盆搬到灶房,倒置在切菜板上,拍一拍盆底,凉粉自然滑落在案板上。她用手托起来试试,约摸七斤多重。
姜桃比划一下,把凉粉切成两块。见姜桐目光殷切,她把自家那块划拉一点递给他。
“你先尝一下味道,咱待会回来再吃。”
姜桐接过凉粉,咬一口,软弹爽滑,乐滋滋道,“好吃!小山肯定会喜欢!”
姜桃笑笑,把野猪肉放到盆里,腾出篮子,把凉粉用一块洗干净的芭蕉叶包起来,装在篮子里,旁边放上一捆香椿,再盖上布。
姐弟俩拎起篮子,锁上院门,往郑家去。
两人走到东边路口往南拐,约莫半里路,出现一条溪流,上面搭有半丈宽的木桥。
过桥便是一畦畦水田,此时还不到晌午,地多的人家还在田间劳作。
走过水田,穿过一片林子,翻过一道矮坡,就到了山脚。
再往上走数十丈远,到达一处开阔的坡地,不远处一座石头砌的院子赫然映入眼帘,便是郑家。
郑家现有八口人,郑熊的娘亲叶婆子,郑熊夫妻与三个儿子郑锦山、郑佑山,郑宝山,还有郑熊的弟弟郑虎及侄女郑宝兰。
郑虎有点口吃,平常不大说话,为人老实巴交的,老大年纪才娶上媳妇,不料新媳妇过门没到半年就死了。
又过了几年,叶婆子给他张罗着娶了娘家那头也就是叶家村的一位寡妇,来年生下了郑宝兰。后来,那女子不甘寂寞,跟卖货的货郎勾搭上,撇下孩子跑了。
因多年不曾到访,姐弟俩到了门口忽地生出些踌躇,姜桃思索着待会怎么开口。
姜桐见阿姐犹豫不决,主动请缨,“阿姐,要不我先用暗号把小山叫出来?”
自两家断绝往来后,他跟小山都是在家门外以鸟叫为暗号喊彼此出来。
姜桃点点头,等小山出来,问问他家啥情况,再进去也不迟。
谁料,姜桐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骤然响起一道冷冽的呵斥声,“你们是谁,站在我家门口做甚?”
11. 送礼
姜桃二人唬了一跳,猛地回身,一眼瞥见丈把远的地方杵着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肩上扛着一个麻袋。
男子左脸上有一道眼色稍浅的伤痕,异常醒目,自左眼角斜着往下划过嘴唇直到下巴,若再往右挪动半分,只怕那只眼睛要没了。
姜桃心中一惊,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走路竟然没有声响。
若这会出现的是头猛兽,自己与姜桐只怕性命堪忧,看来自己穿越后变得大意了。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上山一定要保持警惕。
可他说这是他家,那他是?
姜桃脑海闪过一个个面孔,稍作迟疑,锁定两个人——郑虎与郑锦山。不过,郑虎的年龄对不上,那就剩下...
就在此时,身旁的姜桐怯生生开口,“大山哥!”
姜桃登时了然,是郑锦山!她打量眼前这张脸,与记忆中的人对上模样,倒有五六分相似。
说起来郑锦山与姜桃的大哥姜杉同岁,今年正好十八岁。当初朝廷征兵,两人一起被拉去西境打仗。
最后,姜杉死在战场上,郑锦山侥幸活了下来。只不过,一张脸毁了。
这些原主都是从村里人口中得知的,她那时对郑家有怨,加之兄长过世,家里乱成一锅粥,并不曾见过郑锦山。
“姜桐!”
郑锦山缓缓开口,他见过这个小孩,每次都是跟小山一块玩。
察觉到那女子一直盯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他微觉不适,当即扫过去,直视对方。
霎时,一道犀利的目光射过来,姜桃讪讪收回目光,“大山哥,我是姜桃!”
郑锦山淡淡开口,“我认得!”说话自带一股冷气。
气氛瞬间陷入沉默,姜桃姐弟俩面面相觑。
姜桐弱弱道,“大山哥,小山在家吗?”
郑锦山面无表情,“不在,我爹跟小叔带着佑山、小山、小兰他们去山上挖笋子了。”
姜桐跟个鹌鹑似得缩了缩脑袋,心里直打退堂鼓,眼神示意阿姐:回去吧!
姜桃也犹豫着,要不回去?
郑锦山似乎察觉过来自己的话好似在撵人,顿了顿,补道,“阿婆跟阿娘在家呢。”
说着,大步上前推开院门,朝堂屋喊,“阿婆、娘,姜桃跟姜桐来啦!”
姜桃跟姜桐默默跟着进院,算了,来都来了!
叶婆子方才还跟张氏念叨着姜桃姐弟,听见大孙子的话,开心的不得了,急忙出屋。
婆母眼神不好,张氏担心她摔着,紧跟着来到院子里。见姜桃挎着个篮子,暗道婆母说的还挺准。
叶婆子看着瘦弱的姐弟二人,又爱又怜,“哎呀,桃姐儿、桐哥儿来啦,快让阿婆看看。”
“阿婆好、婶子好!”姜桃跟姜桐连忙问候。
郑锦山这会已经把麻袋送回灶房,站在叶婆子与张氏身后,一言不发,活像个背景板。
叶婆子一会拉着姜桃的手,一会又摸摸姜桐的头,一番嘘寒问暖,伤感道,“真快啊,一转眼都长这么大啦!”
张氏也有点感慨,“可不是呢?桃姐儿都成大姑娘啦!”
姜桃姐弟俩收到婆媳俩的一通关心,颇有点受宠若惊,笑的脸都快僵了。
姜桃模样乖巧,顺着婆媳俩的话不时点头附和。
见二人言语中渐渐带出些伤感来,连忙转移注意力,“阿婆、婶子,我在家新做了凉粉,给你们送过来尝尝。”说着,掀开布,露出白莹莹的凉粉和香椿。
“哟,你这孩子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叶婆子假意嗔怪道。
“这孩子有心啦!”张氏夸道,心中不免好奇,她记得镇上卖的凉粉,都是绿色的呢,“这凉粉忒白喽,桃姐儿,你手真巧!还有这香椿味道好浓啊!”
其实她还想问怎么做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是人家的秘密,不好多问。
叶婆子笑的眯起眼睛,“好孩子,你们这片孝心,阿婆就不推拒啦,老婆子牙口不好,吃这软和东西正合适呢!”
“是呢,”张氏听着婆婆的意思,收下了篮子,去灶房里,捡出小半袋竹笋,拿出来递给姜桃。
“你叔他们都去山上挖笋子啦,这是大山刚送回来的,新鲜着呢,不是什么稀罕物,你们可不能嫌弃不要啊!”
姜桃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也不好推辞,“那侄女我就笑纳了啊!”
因是刚恢复往来,两家人说话还都有点拘谨。又闲话几句后,姜桃推说家里有事,便带着姜桐离开了。
张氏将人送到门口,回头瞥一眼在院子一角劈柴的大儿子,默默叹气:唉,若没有那桩事,桃姐儿都该成自家媳妇了。
姐弟俩拎着笋子不紧不慢往家走,此时村里已经升起一道道炊烟,各家都在准备午饭。
平常日子,大家都是吃早晚两顿饭。现在春耕忙,家家都会在中午加顿饭。
拐过路口时,瞧见许家门口探出个脑袋,一道身影跑过来,手里还提溜个篮子,是许春香。
许春香冲到二人跟前,把篮子递给姜桐,“桃姐,小桐,你家的篮子,我早上来了两趟,都没碰着你们。”
“早上赶集去了,方才又出去了一趟。”姜桃笑道,见里面放着两把蕨菜,忙从袋子里抽出两根大竹笋。
“山里刚挖的笋子,回家添个菜吧!”
“好咧!”许春香一手拎一个,笋子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不然她要挨老娘一顿说。
回到家,姜桃洗把手,准备午饭。
她打算把猪腿肉切成肉沫,一半做成肉沫卤子,浇凉粉用;另一半留作晚饭用,做个肉沫豆腐。
至于野猪肉,基本都是瘦肉,她还没想好怎么用,想着明日再吃,这样的天气,放一日也不会坏。
肉沫切好,姜桃趁着熬油时锅底剩下的那薄薄一层油,倒入洗净切好的猪腿肉沫,反复煸炒。
须臾,加入葱花、姜丝、盐及少量水,煮一会子,做出一碗肉沫卤子。
卤子做好,又用开水焯蕨菜,做一个凉拌蕨菜。
菜准备完毕,姜桃开始切凉粉,这一块有三斤多,两人一顿吃不完,就切一半留一半。
凉粉被切成小拇指粗细的细长条状,码了整整两大海碗。
淋上几勺肉丝卤子,用筷子轻轻拌匀乎喽,甘蕉凉粉就齐活了。
“好吃!”
姜桐赞不绝口,埋头嗦粉。
姜桃夹一筷子入口,Q弹爽滑,自带一股清香,心道若是再加点辣椒与醋,就更完美了,可惜这个年代还没有。
吃完饭,两人消消饱,着手收拾背篓,装入一应家伙什,出门往东,去先前那座山里挖茯苓。
却说郑熊郑虎兄弟俩带着郑佑山、郑宝山及郑宝兰仨个孩子在山上热火朝天挖笋子。
他兄弟俩明日要去县城走一趟,打听点消息,顺便挖些春笋带去卖,这玩意山里人不稀罕,但在城里人爱吃。
眨眼到了晌午,孩子们嗷嗷喊饿,郑熊五人回家吃晌午饭。
原本他家是一日吃两餐,自打大儿子郑锦山从战场回来,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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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没个人形。家里又不能只可着他一个孩子补,就在中午多加一餐,渐渐养成了习惯。
午饭已经做好,堂屋的饭桌上,摆着八碗白凉粉,另有笋子炒野猪肉、凉拌香椿,一小盆糙米饭。
郑家没有男女分桌的规矩,叶婆子笑着招手,“快洗手,过来吃饭!”
张氏笑吟吟道,“你们有口福啦,姜桃跟姜桐今个上午送来一大块凉粉,还有一捆香椿。”
郑熊听见姜桃姐弟俩送来东西,心情很舒畅,叶兄弟家的孩子都是好的。
郑宝山听说姜桐他们送的东西,飞速洗完手,跑到桌前,稀罕道,“阿娘,啥是凉粉,我都没吃过呢。哎呀,看着就好吃!”
郑宝兰不住点头,瞅着碗,“三哥,我也觉得好吃!”
郑佑山扑哧笑了,“俩馋猫,你俩没吃过,还知道好吃。”
郑宝山不服气,反问道,“你吃过吗?”
郑佑山唰得红了脸,冷哼一声,“你管我呢。”
张氏瞪俩儿子一眼,“吃饭还堵不上你们的嘴!”
郑熊端起碗,见是白凉粉,有点意外,“白色的?我记得镇上卖的凉粉是绿色的。”
郑虎点头,“我...我...也...没见...见过!”
郑锦山张了张嘴,等小叔说完话,方道,“镇上那种好像是绿豆面做的,这种白色的倒不知道用了啥。”
张氏笑道,“这是姜桃自己做的,孩子手巧的很!”说完,瞥一眼大儿子郑锦山,为了给孩子找对象,她操碎了心。
郑熊瞧出了媳妇的意思,跟弟弟郑豹对个眼色,无奈耸耸肩。大儿子的事,他可做不了主。
再看郑锦山恍若未知,埋头吃凉粉。
“哟,这香椿不错,快来尝尝,老婆子年年吃香椿,都没这个味。”
郑熊也夹起一根香椿尝尝,“啧啧,是挺不错,怪不得那王大厨非要买这香椿。就是不知道他们姐弟来从那儿摘的,还有没有,不然卖给如意阁,他们也有个进项。”
叶婆子道,“你想的倒好,但香椿也就这几天的物件,过段时间就老了。”
郑熊凝眉,“他俩就两亩新田,地也不肥,产量估计也上不去,等交完税,撑不了多久的。”
郑豹叹口气,他想帮忙,但也没什么好办法。
郑锦山放下碗,“阿婆,阿爹,这凉粉味道极好,说明姜桃手艺不错。若是她愿意,咱们帮着她攒个小摊子,到镇上去卖,也是个稳定的生意。”
叶婆子一拍大腿,“还是我大孙子聪明,这个办法好!”
张氏听见儿子主动提起帮姜桃,心里欢喜,“要不改天,我找时间跟姜桃提一提。只是她家没有个顶门户的男子,若是出摊怕会受人欺负,咱家要不要跟个人帮忙?”
叶婆子听出大儿媳妇的话意,没应也没拒绝,含糊道,“你有心啦!”
当初两家关系好的时候,她确实想撮合姜桃跟自己大孙子。但如今孩子破了相,两家又刚恢复来往,她实在不好开口说给姜桃。
张氏朝郑熊眨巴眼,你快说句话,让老大去帮忙!
郑熊假装没看见,“这凉粉确实好吃!”
郑宝山举起手,积极道,“娘,我可以去帮忙!”
张氏笑盈盈道,“还是小山懂事,去的时候,记得拉着你大哥,他当过兵能打!”
郑宝山傻乎乎道,“好咧!”
郑锦山低低嗯了一声,他明白张氏着急,十八岁在村里都能当爹了,自己却连个说亲的也没有。
12. 王婆子
再说姜桃姐弟进山,由姜桃在前带路,她依稀记得松林所在。
两人爬上半山腰,绕过几道坡,不多时来到一片苍翠的松林。
姜桃辨了辨方位,很快找到那处有数棵死松树的地方。
她凑近松树根部,观察附近的土壤情况,发现地表有很明显的隆起,扒开枯黄的松针,可以看到松树周围的土壤上覆盖着一层白灰色的絮状物。
没错,就它了!
姜桃心头一喜,“阿桐,瞧好了,这下面肯定有茯苓!”
姜桐不晓得什么是茯苓,但观阿姐一脸喜色,肯定是值钱的中药。
姜桃毫不犹豫抡起锄头,刚刨两下,紧挨着松根的土里面就露出一颗深褐色的根状物,这就是茯苓!
茯苓具有利水渗湿、健脾、宁心安神的功效。
姜桐见挖出了东西,喜道,“阿姐,好神奇呀,你怎么知道这下面有东西啊?”
姜桃耐心道,“茯苓惯常出现在死去的松树根部,靠吸收松树根的养料来生长。”
一刻钟左右,一颗巨大的茯苓被掘了出来,她搬到旁边,扒拉掉上面的泥土,这一颗就有三十多斤重呢。
姜桐看得心痒痒,“阿姐,让我试试呗!”
姜桃敲了敲旁边一棵枯死的松树,把锄头递给姜桐,“这棵不出所料也有茯苓,来,你沿着这道裂缝挖挖看,注意不要伤到茯苓。”
姜桐扬起比他个头还高的锄头,铲起土来。
姜桃就近查看另一个松树,握着柴刀一点点扒拉开土,刚刨出一个茯苓头头,就听姜桐一声惊呼,
“阿姐,快来看,我也挖到啦!”
姜桃适时夸一句,“阿桐好聪明,这么快就出货啦!”
姜桐那个高兴劲,嘴角简直要翘上天了。
这处枯死的松树也就六棵,很快就挖完了。两人沿着松树林继续寻找,陆续发现五六棵死树,只有两棵挖出了茯苓。
这些茯苓加起来有一百六七十斤,装满两个背篓,又装了整整一麻袋。
两人在松林里四处逛的时候,也有其他收获,姜桃发现了成片生长的石松。
石松又名伸筋草,具有祛风除湿、舒筋活络的作用。
它的叶子呈披针状,与松针相像,但它的叶子柔软,不扎手。匍匐在厚厚松针上,乍看好像落了一地的松树枝条。
“这是伸筋草,也是一种草药。”
姜桃没多做解释,拿起镰刀就割。
姜桐见自己眼里的杂草屡次被阿姐当成草药,也不再多问,跟着采割。
两人割了好一会,估摸着够装两麻袋,就停下手。
姐弟俩喝口水,拾掇一下,拎着东西,横穿松林慢慢往回走。
边走边翻找山坡里有没有别的好东西,没想到竟真有意外之喜,在山旮旯里发现了三颗光秃秃的花椒树,个头还没有姜桃高,树干上稀稀拉拉长着十几簇花椒芽。
芽头还有些小,姜桃觉得现在摘下来有点可惜,就只挑拣了几个大叶条摘下,想晾干做调料用。
她绕着树转了几圈,把最小的那株给挖了出来,只有半人高,截断几根横生的枝干,可以提在手里,带回家种起来。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下山,到山下的时候,天色还早,姐弟俩很默契地走后门进家。
刚到家,姜桃就急急忙忙在后院掘个坑,把花椒树种下去,悄悄在清水里兑点灵泉浇灌一遍。
见缸里的水不多了,姜桃就挑着担子去溪边打水,姜桐在家给晒过一天的药材挨个翻面。
溪边下游蹲着一些洗衣服的年轻媳妇们,姜桃微笑着打声招呼,往上游去了。
等她身影渐远,媳妇们没有了顾忌,开始说起闲话来。
“这姜桃眼看着不行了,又活了过来,还真是命大啊!”
“可不,她一看就是那种命硬的人!听我婆婆说,她家那宅子当初村里请阴阳先生看过,说是个绝户宅,好人也能给带出歹运来,你看姜家如今的情形正合了阴阳先生的话。”
“要我说,最好笑的就数王婆子,人姜桃还没死呢,就上赶着拉人配冥婚,闹的全村都知道啦,背地里都在笑话她。”
“我娘家那头有人在杨家干活,说冥婚给了十个数的聘礼呢,那老虔婆肯定没少捞油水。”
“十两银子,天爷哎,这都够买俩小丫头啦!嘿,大户人家就是有钱!”
姜桃忙着去打水,早走远了,自是没有听见这一番话。
等打完满满一缸水,姜桐已经把笸箩与篦子上的药材都翻过了一遍,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
姜桃将剩下的凉粉切开拌拌卤子,两人各吃了一碗。
正准备洗药材,姜桃忽地记起买笸箩跟晾晒架的事。她揣着铜板往村里的篾匠周老汉家去。
周老汉一家也是外来户,靠着祖传的篾匠手艺在村里稳住脚,除了家常的笸箩、背篓之类的器物,还擅长编一些小巧的玩意,比如蝈蝈、鸟之类的玩意,带到镇上跟县城去卖。
除此外还兼着一些简单的木工活,比如打个柜子、床之类的,因是半道学的,活计略显粗糙,但用料实在,且价格便宜,村里人都喜欢去他家订做。
姜桃来到周家门口,正碰见他家小孙女在门口玩耍。都是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彼此都认得。
“周阿公、阿婆在吗,我来买笸箩。”
“桃姐,我阿公阿婆都在呢!”小姑娘仰着脸回答,转身朝里大喊一声,“阿婆,姜桃来买笸箩啦。”
“进来吧!”院子里一声高呼。
姜桃抬脚刚要进院,猝然听见身后响起一阵咯咯咯的冷笑声。
姜桃猛地回头,却见对门叉腰站着一个老婆子,一脸凶相、乜着眼瞪着她,眼白都快翻出来了,正是王婆子也。
她忽地记起来,王婆子家跟周家住对门,心道这不巧了嘛!天赐孽缘呐!
王婆子咬牙切齿,愤愤盯着姜桃,恨不得盯出个窟窿来。
原本杨家那桩事若是办成了,会给新娘家十两银子的聘礼,给媒人五两银子的谢媒钱。
按照她的打算,那聘礼钱给新娘家五两就行,这样自己里外里就能得十两银子,这收入可比给村里这些泥腿子配冥婚多上二三十倍不止。
她费心费力,寻摸了两个月,才遇到一个八字合适的姜桃。谁料,姜桐那小子冥顽不灵,还用扫帚撵走她。
她还想着再找人劝一劝,谁料,那死丫头竟然活过来了,这会还精精神神的,赶到她家对面来,真气煞人也。
十两银子呐,想起来就心肝疼!
王婆子越想越气,嘲讽道,“哎呦,姜桃呀,这是发了什么大财,都有钱买东西啦!”
姜桃果断反击,阴阳怪气道,“哟,王家婆婆,要说发财,村里谁能赶得上您。
“我这还没死呢,您就屁颠屁颠要拉我进棺材配冥婚,可见您为此事捞了笔大财。”
捞了一场空的王婆子当即跳脚,张口就骂,“你个小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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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刚出口,就被周婆子响亮的招呼打断,“哎呦,阿桃、你来啦!快进家坐坐,别听什么野狗乱叫脏了耳朵。”
周婆子本来在院子里编箩筐,听见孙女喊来人,却不见进院,就出来瞧瞧,把王婆子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早不耐烦这个邻居,隔三差五总要拌回嘴,见王婆子又要搅合自家生意,自然有火气,没得客气话。
说完,她拉着姜桃往自家院里走,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王婆子。
王婆子一噎,想回嘴,但人家没指名点姓,若回嘴岂不是自己认领野狗。
她气得捶胸顿足,砰得一声,狠狠关上自家大门,嘴里骂骂咧咧的。
周婆子跟姜桃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哎呀,桃丫头,别理那人,三天两头挑事,不是个好东西!”
姜桃抿嘴一笑,“阿婆,我听您的!”
两人一起进院,周老汉正拿着篾刀劈竹片,他动作娴熟,三下两下就劈出一条条篾片。瞥见姜桃,招呼一声来啦,埋头干活。
周婆子将姜桃二人领到东厢房,里面堆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箩筐、簸箕、笸箩、竹筛等物件。
“丫头,看看要啥?”
姜桃扫视一圈,伸手摸了摸最大的那个笸箩,径约二尺半(80厘米),“周阿婆,这样大笸箩我要三个,还要一个筛糙米的筛子。”
她也是看见竹筛才想起来,家里舂米还需要个筛米的筛子。
周婆子怜惜她家没个大人,笑盈盈道,“阿婆给你个最低价,大笸箩算十二文钱一个,筛子五文钱一个,这个价可别给外人说。”
姜桃点点头,“谢谢阿婆,我还想麻烦周阿公做几个晾晒东西的架子,搭配着再添几个笸箩。”
周老汉闻言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周婆子担心她小孩家不知道过日子,“桃丫头,这些就够你家用的了,可别买多浪费了。”
姜桃解释道,“我家地少,种的粮食少,想趁着天好,多采些野菜、菌子啥的,晒干收起来,备着以后用。”
周婆子叹息一声,“好孩子,阿婆明白了,你是个有成算的。”
周老汉停下手里的活,“桃丫头,一般笸箩晒东西就够了,晾晒架村里要的人不多,家里就没有现货。
“等我忙过这几天,再做晾晒架。架子你要四层还是三层的,要几个?”
姜桃笑道,“四层的,暂时先要三个吧!”
暂时?这是还嫌少?周老汉与周婆子互相看了一眼,哪家这么过日子?
周婆子也有点纳闷,这孩子真的有成算?
周老汉道,“架子先不用付钱,你过几天再来,定一下架子高度。”
“好!”
姜桃数出四十一个铜板递过去,周阿婆只收了四十文,零头说什么也不要。
姜桃推让不过,没再坚持,抱着笸箩跟筛子回家去。
周婆子见姜桃走远,对着周老汉没好气道,“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觉得桃丫头买这几个笸箩就够用了?”
周老汉头也不抬,“瞧着吧,过两天,她就不提买架子的事了。”
周婆子信心也不足,但不想承认自己看走眼,嘴硬道,“我觉得她是有个成算的孩子。”
“那你且等着她买架子吧!”周老汉摇摇头,继续忙活。
王婆子鬼鬼祟祟躲在自家大门后面,透过门缝瞥见姜桃抱着一堆东西走了,心里愈发不痛快,这穷鬼怎么买的起东西了?
13. 捉鱼
等姜桃把笸箩与筛子拿回家,姜桐已经洗完了伸筋草,刚好摊开晾在新买的大笸箩上。
姐弟俩开始动手洗茯苓,茯苓的皮跟肉都可以做药,姜桃特意叮嘱,洗的时候莫损坏茯苓皮。
待茯苓洗完晾上,天已经暗下来,两人把晒干的药材搬入东厢的仓房,茯苓与伸筋草则晾在廊檐下。
因方才刚吃过凉粉,姐弟二人都不太饿,姜桃煮了米汤,做了一道肉沫煎豆腐。
姜桐嚼着香喷喷的煎豆腐,一脸享受,总觉得这两日的生活好似做梦一般,喃喃道,“阿姐,咱们吃的太好啦!”
姜桃心道这才哪到哪,“吃的好,才能长高个,咱以后赚到钱会吃的更好!”
*
翌日,晨光熹微,姐弟俩吃完早饭打算再次进山,忽然听见院子外有人叫门。
甫一开门,就见许家大儿媳妇田氏拎着锄头站在门外,身后几步远是她丈夫许春栋,背着背篓,肩上还扛着把锄头。
姜桃微微一笑,“许大哥、许大嫂!”
田氏亲切道,“阿桃,你家种下的豆子有些日子了吧,也该发芽喽。俺娘让我来说一声,你抽空去地里看看吧,若是有那没出土的,赶紧去补种。”
“好咧!多谢嫂子提醒!”
田氏略觉羞涩,面色稍稍发红,庄稼人五大三粗的,平时鲜少有人跟她道谢。她连连摆手,别扭道,“别...别客套!”
说着,扛起锄头,跟许春栋一前一后下地去了。
拐过路口,她悄悄跟丈夫嘀咕道,“我看桃姐儿是个有礼数的!”
许春栋嘿嘿直乐,挖苦道,“你不总嫌弃他家穷,动不动就唠叨人家打秋风,还老埋怨咱娘接济他们嘛,这会子怎么看上眼了?我看八成是前日那只鸡,打动了你。我还不晓得你,就是个馋嘴的猫。”
“那鸡你没吃嘛!”田氏嗔怪,伸手照他肩膀捶了一下,“你真是的,老爱揭人短,臭毛病!”
许春栋嘿嘿嘿坏笑起来。
再说姜桃,她算了算原主病倒到今天差不多有十日了,确实该去地里看看。
新开的地,野草比较旺盛,一茬又一茬,这几日功夫指不定长成什么光景。
姐弟俩各背着一个篓子,扛着锄头,篓子里面各装一个木桶,另装着小半袋豆子、一把镰刀及一个瓢,往地里去。
出门沿小路往东南走,越往前走,田地越少,村民也几不可见。约摸两三里地左右,就到了自家地头。此处距离村子较远,除了姜家,还有一户外姓人曾经开过荒。
姐弟俩把东西放到地头,先在田里巡视一番,一垄垄豆苗已经出芽,两片嫩绿的叶子探出黄土,尽情舒展开,煞是可爱。倒也有部分豆子没有破土,需要补种。
许是之前开荒除草下了大功夫,这会杂草也有一些,但不算多,且都是新出的幼苗,好处理。
见工作量不大,姜桃长舒一口气,舞动锄头掘地,把没出苗的地方刨开坑。
姜桐提溜着袋子,跟着挨个补黄豆,随后轻轻埋上一层土。
片晌,补完种,要打水浇一浇。此处距离溪边有些远,但边上紧挨着一个三分地大的池塘,浇地取水方便,这也是原主当初选择在这里开荒的原因。
姜桐得了空闲,撒开脚丫就想往池塘跑,见阿姐拎起木桶,趁机抢过一个,“阿姐,我也去打水!”
姜桃早看出他想玩水,担心会出事,阻拦道,“打水,阿姐一人足够,你就先别去了。地里还有活,你再薅会草。”
“哦!”姜桐空欢喜一场,隐隐失落,不情不愿地蹲下去拔草。
姜桃一左一右拎着两个木桶,来到池塘边,举目四望,周圈草木旺盛。
岸上长着一丛丛稠密的艾草、半边莲等,水中有蒲草、芦苇、浮萍等,尤其是浮萍,水面密密麻麻的一片,几乎占据半个池塘。
姜桃眺望一塘之隔的另一片田地,远远望去芳草萋萋,都快长到膝盖了,压根瞧不见一丝庄稼的影子,想是那家人许久不曾耕作,也是懒得出奇。
她沿着倾斜的坡,缓缓走到池塘水边,水里清澈,可见一群还不到小指长的小草鱼游来游去。
姜桃弯着腰将桶横着放在水面上,拎着木桶上的提手掼入水中,等里面灌了大半桶水,再一气提上来。
水面荡起波澜,那些鱼儿被惊着,迅速摆尾游走,倏忽消失不见,齐齐躲到浮萍下面去了。
姜桃思忖里面应该有大一些的草鱼,只是没有渔网与钓鱼的装备,不好得手。
她一手拎着一个桶,一趟趟往地里打水,将补种的豆子都浇完一遍才歇下。
回头见姜桐一脸闷闷不乐,嘴角撅得都能挂个油瓶了,姜桃忍俊不禁。
一个时辰后,地里的草锄个差不多了,她才逗趣道,“阿桐,你想不想抓鱼吃?”
抓鱼!姜桐乍听很兴奋,转念一想,又觉得阿姐是在逗自己,“阿姐,别开玩笑啦,咱们没有鱼竿,也没有渔网,怎么抓鱼?”
姜桃故作神秘,“不是开玩笑,我方才在池塘边看见一种醉鱼草,它的茎叶里有一种辛辣物质能够把鱼醉倒,鱼就会自动浮出水面,这样我们就能抓到它了。走,跟我去看看!”
姐弟俩快步来到池塘边,姜桃扯一把辣蓼草,“看到没,就是它,辣蓼草,别称醉鱼草。”
姜桐接过辣蓼草,左看看右看看,没什么稀奇的嘛。
他笃定道,“阿姐,你肯定弄错了,这草村里割来喂猪还差不多,没听说过能抓鱼啊?”
姜桃也不指望他能信,摆摆手,“放心,若是在流动的溪水边用它抓鱼,我还没把握,但在这都是静水的池塘里,问题不大。”
她拿出镰刀,唰唰割掉一捆辣蓼草。捡起地上的石头哐哐一顿砸,等茎叶砸烂。又拎到水边,丢到方才打水的那片区域,扯着辣蓼草来回在水里游动,使得汁液溶入其中。
姜桐在旁边围观,颇为稀罕。
稍后,姐弟俩回到岸上。姜桃把镰刀递给姜桐,“喏,割一些艾草跟半边莲吧,药铺不缺艾草,咱带回去自家用。
“那半边莲就带给叶大夫,家里驱虫蛇的药快用完了,刚好换些新的。”
“好!”姜桐答应着,这两样草药他都认得。
每到清明节,家里就会割些艾草做青团,平常也会晒一些,点着熏一熏屋里好驱赶虫子。
至于半边莲,村里老人常常闲话说“家有半边莲,可以伴蛇眠”,说半边莲对蛇咬伤有作用,也有说它能驱蛇。
姜桐不时会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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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边莲,找叶大夫换驱蛇虫的药。听他说半边莲确实对蛇有作用,但没有村民认为的那么神奇。
姜桃又薅了一些辣蓼草,辣蓼草可以醉鱼,也可以驱虫,还可以制作酒曲及酿醋。
酒曲与酿醋,姜桃在后世听说过,但不晓得其中的工艺。她采辣蓼草,是想剁碎扔进家里的旱厕里,如今天气渐热,旱厕生出蛆虫来,刚好用它来杀灭。
姜桐漫不经心地割草药,目光不住朝池塘里张望,留意着水面的动静。
约摸两刻钟左右,方才扔辣蓼草的区域开始有鱼头窜动,一条条青黑色的鱼渐渐浮出水面。
姜桐双眸闪亮,一把拽住姜桃的袖子,对着水面欢呼,“阿姐,有鱼,真的有鱼!”
姜桃方才还不大有把握,她从前听外公钓鱼的时候说过此法,自己并没有动手尝试过,此刻看见鱼真的浮在水面,心情也很激动。
姐弟俩健步如飞,提着木桶与背篓匆匆下坡去池边。到了跟前,两人小心翼翼蹲在水边,生怕吓跑了鱼。
凑近细看,大大小小数十条鱼晃晃悠悠浮在水面,嘴巴一张一翕开合着。
姜桃抄起背篓,先从大鱼多的地方舀起,再火速拎起来倒入木桶里。
一篓篓下去,距离岸边近的鱼基本都捞起来了,距离略有点远的鱼,够不着,微微可惜。
姜桐扶着木桶,挨个数鱼,嘴巴笑得几乎咧到后耳根。
大鱼有六条,最大的那条有一尺来长,估计有三四斤重;巴掌大的草鱼有二三十条,最多的是小鱼,还不到小指。
姜桃原本想把小鱼放回去,姜桐舍不得,“阿姐,留着呗,这些小鱼凑起来少说也有一海碗呢。”
姜桃略作思量,便答应了,本就是草鱼,水里多的很,况且也长不大。
姜桐正在兴头上,兴致勃勃道,“阿姐,还有一个桶空着呢,咱要不再抓些?”
姜桃掂量着大半桶鱼,劝道,“够吃了,这又放不住,下次再来吧!”
姜桐只得悻悻住手,心中想着改日约郑宝山一起来抓鱼,“阿姐,这个捉鱼的法子能不能告诉小山?”
姜桃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小孩子都想跟好朋友分享嘛,“可以,但是你得让他保密,万一被村里人知道,池塘就保不住了,溪流里的那些鱼也是。”
姜桐自信满满,“我省得!”
姜桃往盛鱼的木桶里加了点水,刚好没过鱼,再把辣蓼草塞到上面遮掩一下,姐弟俩收拾好东西往家返。
日头高悬,姜桃二人顶着大树叶走在空荡荡的乡间小路上。
姜桃背着装满艾草的篓子,右肩扛着锄头,左手拎着装鱼的木桶。姜桐则背着装半边莲的篓子,胳膊挎着空木桶,里面装着葫芦瓢及豆子。
路上陆续遇见村民们往地里送饭,彼此招呼一声就过去,没人留意二人带了什么。
进罢家门,刚把东西都放到院子里,姜桐急冲冲端出木盆,往里加两瓢清水,又把鱼从桶里倒到盆里。
大部分鱼都活着,只是不太精神,原本白白的鱼肚泛红,好似人喝醉了一样。
姜桃数着鱼,心思活络,打算挑出几条鱼来,待会送给许家和郑家。
就在她思索怎么处置鱼的功夫,院门忽然砰砰作响。
14. 送鱼
“小桐,开门~~~”
姜桐听声音认出是郑宝山,喜上眉梢,双眸闪闪发亮,蹦蹦跳跳来到门口,“小山!”
他火速开门,一把揽着郑宝山的肩膀,将他带进院,压抑着激动,喜道,“哈哈,你来的正是时候呢,上午我跟阿姐在地里补豆子除草,在池塘里捉到好多鱼呢。”
“在哪呢?快给我瞧瞧!”
郑宝山登时雀跃起来,反手拽着姜桐,风风火火往前冲。
姜桐遥指阿姐跟前的大木盆,“喏,都在盆里呢!”
姜桃瞧见两人倒腾着小碎步跑过来,不觉笑出来,“小山,来啦!”
“桃姐!”
郑宝山匆匆打声招呼,低头瞅见木盆里挤挤挨挨的一片鱼,惊得嘴巴大张,激动道,“哇~哇~好多好多鱼,你们怎么抓到的啊?”
他迅速蹲下身,紧挨着木盆,伸出手指不断去戳鱼头。
“阿姐有妙招...”姜桐喜气洋洋,脱口而出。
下一瞬意识到自己嘴快,急忙停住。瞥一眼阿姐,见她没有出声阻拦,蹲到郑宝山旁边,神秘兮兮道,“我告诉你个好法子,但你不能告诉别人哦。”
好法子!郑宝山目光炯炯,一脸坚定,“我绝对不告诉别人。”
姜桐不放心,伸出右手,“来,咱俩拉个钩!”
“嘁,不相信我!”
郑宝山嘴里抱怨,手却很配合地做出拉钩的姿势,“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姜桐刻意补了句,“谁变谁是小狗!”
郑宝山信誓旦旦,吼道,“谁变谁是小狗!”
姜桃瞧着好笑,故意捉弄道,“那我就看你们谁先变成小狗啦!”
姜桐嗔道,“哼,阿姐小看我们!”
郑宝山昂首挺胸,“对,桃姐,咱走着瞧!”
姜桐凑到郑宝山耳边,眉飞色舞,一番添油加醋,把上午跟阿姐用辣蓼草抓鱼的经过告诉了他。
“哇~~~”郑宝山连声惊呼,看向姜桃的眼神,愈发敬佩。
姜桃听着二人聊天,挑出几条鱼来,分别用芭蕉叶包做两份,再用草绳系起来,每份都是一条大鱼配五条巴掌大的鱼。
等两人嘀嘀咕咕说完,姜桃方掂起一包递给郑宝山,“小山,这几条鱼,待会记得带回家,晚上能喝鱼汤。”
郑宝山面色微红,有点不好意思,扭扭捏捏,“这...怎么好?”
“本就打算让阿桐送到你家去呢,刚巧你过来,省了他跑一趟。”
姜桐一把往他手里推,“对呢,快收下吧,不然我还得送过去。”
“那好吧!”
郑宝山挠挠后脑勺,捧着包起来的鱼,想着回家喝鱼汤,猛然想起自己此来是有事交待的。
“对了,桃姐,阿爹让我来,是有事找你们呢?”
姜桃与姜桐齐齐看向郑宝山,“什么事?”
“今早,我阿爹跟阿叔去县城办事,带了些笋过去卖,可受欢迎啦。
“路过镇上的时候,我阿爹给如意阁的吴采买和王大厨也送了一些尝鲜。那吴采买觉得笋子不错,跟阿爹订了两百斤呢,要明早送去。
“阿爹让我来喊你们,下午跟我们一块去挖笋,一部分送去如意阁,另一部分送去县城卖。
“还有哦,听说那个大厨很喜欢桃姐送的香椿,特意嘱咐我阿爹,问问你家还有没有,若有就再送过去,他要全部收下,每斤还愿意加两文钱。”
姜桃瞬间听明白话意,熊叔想趁机拉拔自家一块赚钱,心里又是一番感激。
心道香椿受欢迎自是离不开灵泉的加持,看来用灵泉浇菜倒是个赚钱的好法子。
若能跟如意阁形成稳定的供货关系,家里也有个进项。可惜灵泉产量太低,得省着点用。
想着这些,她把目光瞄向了竹笋,不如先拿家里这几根笋子试一试!
姜桐听见有钱赚,心头窃喜,急忙开口,“太好啦!阿姐,咱们下午去挖笋吧!”
姜桃笑着答应,“小山,你跟熊叔说一声,我们下午去挖笋。”
“好咧!”
郑宝山抱着鱼,欢天喜地回家去。
姜桃嘱咐姜桐去村尾那边的食茱萸树上,摘几把茱萸叶子来。她拿着一包鱼和一个空碗,去许婶子家。
许婶子家的北方迁过来的,家里不时会蒸些杂粮馒头,原主以前吃过。蒸馒头后家里通常都会留点酵子,也叫老面,留作下次再用。
姜桃想借一小撮酵子,晚上用家里的粗面发起来,蒸些包子吃。
此时正值晌午,日头灼热,忙着春耕的人们在田间的阴凉里眯会眼。
许家地里那点尾巴已经干完,上午锄会草,采点野菜,就回家了。
许家大儿媳妇田氏带着孩子们在歇午觉,许春香也歇下,许婶子在廊檐下的阴凉处纳鞋底。
许叔坐在院里的梧桐树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跟两个儿子有一搭没一搭说闲话。
院门微合,姜桃轻轻敲门,“婶子!”
许家小儿子许春林透过门缝看见个人影,“娘,阿桃来啦!”
许婶子放下鞋底看过去,“哟,阿桃,快进门!”
姜桃推门而入,将包好的鱼递过去,“婶子,今早补种的事,多亏您提醒。
“我跟阿桐运气好得了几条鱼,给您家送过来尝尝,够烧一顿鱼汤。”
许婶子惊道,“哎呀,鱼可不好抓,你们姐弟运气确实不赖啊!可我家前日刚得了你送来的鸡,怎好再吃你家东西。”
许春林听见送鱼,登时诧异,他素来喜欢钓鱼。目光瞥向包的严严实实的甘蕉叶,瞧着还不小,真的有鱼?
姜桃笑笑,“其实,我还想跟婶子借点东西,您不收,我哪敢开口?”
“你要借啥?直说就是,那值当用鱼来换?”
“我想借点酵子,回头蒸包子吃。”
许婶子笑着拍拍她手,“这不顺手的事情嘛,不用鱼来换。”
姜桃一手揽着她胳膊,亲热道,“婶子别客气,往常多亏由您和叔叔照看,这是我跟阿桐孝敬你们的。”
许婶子笑容灿烂,“那...我就不客气啦!”
她把鱼放到灶房,用碗盛了半碗酵子,又绑了一捆刺老包的嫩芽拿给姜桃。
“阿桃,这些酵子够用不?还有这刺老包新摘来的,你拿回家添个菜。”
“够用,很够用!谢婶子啦!”
姜桃瞧见刺老包绛紫色的外皮、上面绿色的嫩芽,心里欢喜,这玩意好吃着呢。
等姜桃离开,许婶子缓缓剥开芭蕉叶,瞧见有六条鱼,且叹且喜,桃姐对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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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真是大方。
她放到菜盆里,特意端到丈夫还有两个儿子面前,让他们瞧瞧,“咋样,桃姐儿大气吧,谁家平日舍得给这些鱼,就是亲家也不舍得。”
许春栋愣了一下,心里有些许难为情,阿娘这是点自己呢。他昨日去岳父家田里帮忙,他家连饭都没管饱。
许春林目瞪口呆,“我寻思也就两条小鱼,咋这么多,她们姐弟俩走大运了吧?”
许叔缓缓吐出一口青烟,慢吞吞道,“跟他爹一样是个手大的!”
许婶子气得瞪丈夫一眼,“一把年纪不会说好话!”
她想把鱼交给小儿子许春林,“亏你得空就去溪边钓鱼,老娘我等这些天,也没吃着一口你钓上来的鱼,还不如人桃姐。去,宰鱼去,你别搁这碍眼。”
扫一眼小儿子不大利索的左脚,转手又递给许春栋,“老大,你拿着一同去!”
许春栋自是没二话,忙接过盆,往水缸那头去。
当初西境征兵打仗,是他弟弟去的,侥幸保下一条命,就是左腿受伤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回来后在村里都说不到媳妇。
许春林对阿娘的态度见怪不怪,他打小喜欢钓鱼,但偏偏手臭,自战场归来后,心情郁闷,更加醉心钓鱼。
他父母及兄长都觉得愧疚,除非特别忙,不会让他干重活。
*
这厢姜桃端着碗酵子,拎着捆刺老包到家。自地里回家,还没空做午饭,她打算烧鱼汤,再用刺老包做个凉菜。
她悄悄往竹笋里洒了点稀释的灵泉水,随后挑出一条大鱼,开始宰杀。
先用刀把将鱼敲晕,刮掉鱼鳞,扣去鱼鳃,接着开膛破肚。等洗干净了,动手去除鱼腥线与鱼腹里那一层黑膜,这样可以大幅减轻鱼的腥味。
姜桃把大鱼拎到灶房的案板上,在靠近鱼头的地方横着划拉一刀,在鱼尾的地方,也划开一刀,切的厚度约摸控制在鱼肉的一半。
此时可以看见鱼缝里面有个白头,轻轻拍几下鱼身。一手摁着鱼尾,一手捏起来白头,往外抽拉,徐徐抽出一条细细的白线,这就是鱼腥线。
抽完鱼腥线,再去除黑膜,一条鱼就侍弄干净啦。她用刀在鱼的正反面划拉几下花刀,放入盆中备用。
须臾,姜桐抱着一堆食茱萸的叶子回来,姜桃接过手,一股浓烈的辛香味扑面而来。
食茱萸学名椿叶花椒,入口辛辣微麻,在时下的作用相当于后世的辣椒。
其实茱萸果的辣味比叶子更浓郁,但眼下不是季节,茱萸还没开花,遑论结果。
本就是山里无主的东西,若是花钱去镇上买茱萸果,非常不值当,姜桃觉得还是用叶子合适。
姐弟俩动手烧鱼,热锅下油,倒入葱花、姜丝与茱萸叶,煸出香味,而后把鱼放入,两面煎一煎。顷刻,倒入两碗半清水,开始炖鱼。
午饭丰盛,有鱼汤、凉拌刺老包嫩芽加米饭。
吃饱喝足,姐弟俩没有歇觉,姜桃继续宰杀大鱼,姜桐则蹲在一边处理小鱼。
小半个时辰过去,鱼收拾完毕,姜桃撒上盐,放到灶房都腌制起来。
姐弟俩拾掇背篓,扛着锄头,往郑宝山家去。方走几步远,还没过桥头,姜桃就听见前边响起郑宝山嘹亮的呼喊声。
“桃姐、阿桐,你们快点啊!”
15. 挖笋
姜桃姐弟大步流星过了桥,与郑宝山汇合,一路往山上走。
进山爬了约摸两三刻钟,一片竹林映入眼帘。一根根青翠的毛竹拔地而起,笔直向上生长。
姜桃三人穿梭在竹林里,不时可见地上有新鲜的土壤,看样子是之前挖出过笋子,把坑又填了回去。
前方有两个身影,都弯着腰用锄头刨土。走近细看,一个是郑锦山,另一个中年男子模样的是郑虎。两人身边都已经堆了数十个竹笋。
姜桃环顾四周,瞧见一个个破土而出的毛竹笋,有的刚冒出头,笋肉正嫩,适合挖出来吃。
有的已经长到小腿高,上下裹着一层层绿色笋衣,活像个胖娃娃,这种笋的笋肉变得木质化,口感不好,基本没人挖。
距离此处不远的坑洼处,另有个半大的男孩子,是郑佑山;他身旁跟着个约摸八九岁的小姑娘,是郑宝兰。
堂兄妹二人都蹲在地上,旁边放着一些拇指粗细的树枝,郑佑山握着一把匕首将树枝的两头削得尖尖的,郑宝兰手里则攥着几根削好的树枝,不如意外应是拿来设陷阱。
郑宝山愉快地吆喝出声,“小叔、大哥、二哥、小妹,我们来啦!”
姜桃姐弟笑着招呼,“虎叔好!”
郑虎站起身,扶着锄头,一脸憨笑,“来...来...啦!”
郑锦山抬头瞥了一眼,朝二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对郑宝山的热情笑脸,他直接无视,低头继续刨笋子。
“快来!”十五岁的郑佑山扬了扬手,张嘴一口破锣嗓子,他正在变声期。
九岁的郑宝兰有点腼腆,冲姜桃姐弟抿嘴一笑,没有说话。
姜桃姐弟与郑家人问候过,打算挖笋子。
郑宝山一心想去玩,推了姜桐一下,“走,咱跟二哥他们设陷阱去,明天就能套住竹鼠。”
姜桐心痒痒,瞅一眼阿姐,嘟囔道,“我可不能多玩,还得刨笋子呢。”
姜桃秒懂弟弟的心思,“阿桐,你先跟他们去捉会竹鼠,等会阿姐累了,你再来替换!”
“好咧!”姜桐痛快应下,语气充满欢欣。
郑宝山急着推他走,“哎呀,别磨磨叽叽的,快走!竹鼠也能卖钱,如意阁收的价格可比野鸡高哦!”
能卖钱!姜桐眼睛一亮,好似脚下生风,一溜烟赶到前边。
没有了熊孩子们的叽叽喳喳,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姜桃觉得应该聊两句缓和下,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郑锦山挺起腰杆,指着不远处,“小桃,前面那片竹林长得茂盛,容易出笋,你先去挖着,我们把这片挖完再过去。”
“嗯...对!”郑虎赞同。
姜桃心中暗暗叫好,不用尬聊实在太好啦!
竹子有雌雄之分,土方法是从竹子根部往上数,以竹节上最先生出的分杈来判断,有两个及以上分杈的为雌竹,只有一个分杈的为雄竹。
通常雄竹较雌竹竹竿高大且粗壮些,但雌竹竹节相对较密,叶子较茂盛,且周围的地面容易出笋子。
姜桃看到不少雌竹,在竹子周围的地面赫然发现许多微微隆起的小土包,这样的笋子还没有出土,叫黄泥笋,味道最好。
倒也有不少笋子已经破土,露出一点尖头,颇有“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意味。
竹笋很多,基本不必费力寻找,姜桃欣然放下背篓,抡起锄头开干。
掘开土层,露出笋子,姜桃根据旁边的母竹倾斜的方位确定竹鞭的生长方向,舞动锄头挖出竹笋。
沉甸甸的胖笋子看着喜人,姜桃笑嘻嘻扔进背篓里,再看这一片,登时有一股豪情壮志,今日定要将尔等收入囊中。
*
碧空如洗,烈日照耀着庄严的郑氏祠堂。
乌黑的燕子展开羽衣在屋檐下飞进飞出,嘴里不时衔着杂草、泥土。
“啾啾~~~”巢里的雏燕鸣叫着。
祠堂里祖宗牌位锃亮,不染一丝灰尘,显然时常有人打理。
牌位前的木案上古铜色的香炉燃着三支香,烟气袅袅,散发出一股味道。
年近七十的郑氏族长郑文伯面色肃穆,跪对牌位,口中呢喃,默默祝祷。
他身后跪着两名中年男子,左侧是他儿子,也是郑家村的村长郑安远;右侧跪着他的侄儿郑熊。
郑熊衣着整洁,认真跪在那里,望着祖宗牌位,目光虔诚。
郑熊的堂兄郑安远五十出头,闭着眼沉思,口中念念有词。
祠堂门口蹲着一个老头,只穿着单衣,伸手在胸膛上不时搓一搓,搓出一个黑乎乎的灰泥,手指轻弹,嗖得嘣出去,不大会功夫,地上多出几团灰泥。
老头名卫忠,明面上是郑家请来看守祠堂的,会些拳脚功夫。
郑文伯拜完祖宗颤颤巍巍起身,郑熊跟郑安远赶紧上前扶着老人。
郑文伯声音沙哑,“卫忠老弟,进屋坐会吧!”
卫忠弹出一团灰泥,背对众人摆摆手,“不用,我还是坐在门口吧,你们的话我都能听见。”
郑熊扫一眼门口的灰泥,眉头微皱,略作踌躇,直言道,“忠大爷,祖宗面前,您好歹庄重些。”
卫忠满不在乎,“熊侄子啊,你大爷我生来是孤儿,是无有跟脚的一介武夫,哪敢高攀你们郑氏的祖宗。”
村长郑安远满脸堆笑,“忠大爷,您这话着实令小侄心酸呐,想当初您随我小叔征战沙场是何等英勇啊,怎能说无跟脚呢。
“虽然我小叔父当初违背祖训入朝做官,且改做卫姓,但他依然是我郑氏的血脉至亲,族谱上对他那一枝可是记载得明明白白的。您既然随了我小叔的姓,合该尊我们的祖宗为祖宗呐。”
卫忠撩起眼皮,“远大侄子,你说话怎么老带着一股油味,虽是主家的亲侄子,却没半分相像啊!”
郑安远面色一僵,旋即恢复过来,得了,这位大爷不吃这一套。
他爹郑文伯出声打个圆场,“卫忠兄弟,说的对,安远这些年越发油滑,倒是郑熊的性子颇合我心意,与我泉下的老弟也有几分相似。”
卫忠不接话,心道哪里相似了,郑熊体格不错,但性子过于老实,容易吃亏。
郑氏一脉若论聪慧勇猛还得是我们主家那一枝,你们郑氏的灵气八成都在主家呢。
郑安远赶紧转移话题,“熊弟,你此趟进县城可有打听到什么新消息?”
郑熊沉着道,“这两日县城新来了个姓宋的县尉,据说来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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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县令亲自坐轿到城门口去请。
“听说宋县尉异常勇武,赴任时经过洛城与宁城交接地界,遇见一伙盗匪打劫商人,他直接带人剿了匪窝,救出一批客商。
“此人略有些傲气,直接将贼匪带回了洛城县,丝毫没跟宁城的官府通气。
“他到任后,下令严查县内近五年的盗贼,如今县城张贴了许多通缉令。围观的百姓交口称赞,皆说他是个办实事的官。”
郑文伯不紧不慢,“新官上任三把火,县城近来有的忙了,可打听到对方名字?”
“好像叫宋...宋如玉。”
卫忠乍听名字颇觉耳熟,倏忽想起一个面孔,表情很意外,回头盯着郑熊,“宋如玉,你确定?”
郑熊重重点头,“嗯!”
郑安远面带疑惑,试探道,“前辈,您认识?”
卫忠面色深沉,“此子是宋家家主庶出的小孙子,天资聪颖,在京都颇有些名气。
“虽是庶出却颇受宋家家主的青睐,他金尊玉贵一个公子哥怎么跑到洛县这偏僻地方来了。
“宴少爷从前与此子来往不多,但还需提醒他注意,轻易莫要去县城,免得撞见,被人认出来。”
郑熊朝他双手抱拳,“谢前辈提醒,晚辈定会告知锦山!”
紧接着,又出声提醒,“前辈,宴少爷这个称呼且不可在外面提起,他现在是我家的锦山。”
郑文伯道,“卫忠老弟啊,现今情势虽然不如一年前紧张,但还需谨慎些,谁知道那位会不会突然起疑心。”说着,用手往屋顶指了指。
卫忠乐呵呵道,“哈哈,一时口误嘛!放心,你家这祠堂建在山下,离村子有些距离,轻易不会来人。
“更何况,我耳朵灵敏,能听见方圆百米的动静。这会子附近没有外人,不会有人听见方才的话。”
郑安远连忙恭维,“前辈真是厉害,令侄子好生敬佩!”
郑熊撇撇嘴,安远堂兄可真是个马屁精,转头正色道,“近来我会多去县城走动,留意县衙的动静。”
郑文伯双目微阖,“还是你办事稳妥。”
郑安远心里默默酸了一会,“听说你家最近跟姜家恢复了来往?”
郑熊笑容和煦,“是呢,也算了却心头一桩事,这会她们姐弟俩估计正跟锦山他们挖笋子呢。”
郑文伯赞道,“做得好,说到底他家那事,跟咱们郑氏有些干系。他家若是有你不能解决的困难,你就来找安远,能帮咱就帮。记得我的话,安远!”
亲爹发话,郑安远无有不从,“那是当然,姜家现今那处宅子还是儿子想尽办法贴补给他们的!”
郑文伯点点头,“做的不错!”
片刻,四人聊完事,相继离开,郑熊拽开步走去后门。
卫忠突然出声,“熊侄子,近来我在村后溜达,多次见到姜家那对小姐弟进山采药,你还是留心一下,别被啥毒蛇猛兽伤着喽。”
郑熊疑心他在胡诌,“您老真的瞧见姜桃与姜桐进山采药,别是认错了人吧?”
卫忠暗骂,你才认错人,老子眼神好着呢!他故意刺道,“正是二人,哟,你不会不知道吧?”
哼哼,臭小子,让你总顶嘴!
16. 小小的意外
郑佑山与郑宝山带头领着姜桐、郑宝兰在附近竹鼠可能出没的地方挨个埋下陷阱,约摸有二三十处。
郑佑山拍拍身上的灰尘,自信满满,“大功告成,明早过来瞧,就能晓得逮到了几只竹鼠啦!”
“明早?唉,看来我不能亲眼得见啦!”姜桐语气失落。
郑宝山用肩膀轻轻撞他一下,“明日清早,我阿爹跟小叔要去镇上跟县城卖笋子呢,所以要早早来收陷阱里的竹鼠,好拿去如意阁卖掉。”
郑宝兰睫毛忽闪忽闪,安慰道,“是呢,小桐哥,以后有的是机会来看竹鼠!”
“听说县城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郑佑山对城里一片向往,眼睛充满憧憬,“唉,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县城。”
“唉,我也没有!”另外三个萝卜头跟着摇头叹气。
四个人并排坐在草堆上,叽里呱啦聊起自村里听来的关于县城的只言片语。
郑宝山聊得很起劲,余光扫到自家大哥,发现他朝姜桃走去,精神恍惚了一下。
蓦然想起出门前阿娘的嘱咐,让他机灵点,多留意大哥和桃姐的举动,回去要一五一十禀告。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其他三人聊天,时不时敷衍一声,眼睛似鹰隼般紧紧盯着大哥与桃姐。
伴随着一声咔嚓,一心沉溺于挖笋大业的姜桃又砍下了一颗笋子,目光盯着根部白嫩的笋肉,笑容灿烂。
进竹林不到半个时辰,她已经收获鼓囊囊的一麻袋笋子,估摸着有七八十斤左右。
此刻她的心情很美丽,再想到今晚要做的油渣笋肉包,愈发开心,不自觉笑出声来。
恰巧郑锦山走了过来,正好看到盯着胖笋一脸痴笑的姜桃,呃......她莫非是饿了?
他跟郑虎已经把那片林子挖完,加起来有三袋笋子,打算先扛到山下去。
念及姜桃是个小姑娘,郑锦山便过来瞧瞧,看她这边是否需要自家帮忙捎下去。
乍然瞥见这一幕,他有点愣,就停下脚步,略等了一会。
却见小姑娘笑得愈发灿烂,只得把手放到嘴边,轻咳一声。
姜桃听见咳声,登时回过神,转头瞅见几步外的郑锦山,再想到自己方才那个模样,顿觉尴尬。
郑锦山打破沉默,“那个...笋子够一麻袋了吧,要不先搬下山?我爹跟阿叔雇了骡车,明早好送到如意阁跟县城。”
姜桃心中碎碎念,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强装镇定,乖巧道,“好啊!”
郑锦山嘴角翘起一个淡淡的弧度,要不是她脸颊上挂着一层薄红,他险些要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呵呵,这丫头是个要强的!
姜桃默默转过身,整个人故意背对着郑锦山,慢腾腾地将装满笋的麻袋系紧。
郑锦山瞧着麻袋系严实了,大步上前伸出手去接,“让我来...”
话刚出口,却见姜桃那瘦弱的胳膊轻轻松松拎起了麻袋,动作甚是熟稔。
他常干力气活,自然瞧出姜桃是真有一把子力气还是强撑。心中微讶,手立时顿在半空,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他默默收回手挠了挠头。
姜桃已经瞥见他的动作,瞬间反应过来,一时没忍住,哈哈笑起来,这下扯平啦!
又见郑锦山面色窘迫,好似害羞了,方止住笑,目光狡黠,“大山哥,我正准备递给你呢!”
郑锦山微微羞涩,接过笋子就要走,谁料没留神到脚下的锄头,生生被绊了一跤,身子趔趔趄趄着往前栽。
姜桃眼看他要摔倒,这里又是山坡,只怕要滚下去。她一个箭步冲上前,仓皇中伸手去拉,抓住了郑锦山的一角衣料。
只能呲啦一声,一大块布料被撕扯下来,赫然露出郑锦山侧腰连同腹部白花花的一片肌肉。
姜桃瞪圆了一双眼,少年,我真不是故意的!
郑锦山只觉侧后方一股猛劲,往前倒的身子勉强站定,只是为何腰侧及腹部有点凉飕飕。
他低头一瞧,这才发现,衣服缺了一大块来。
回头再看姜桃手中攥着的那片衣角,登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脸上发烧,火辣辣地。
姜桃默默捂脸,旋即又张开手,一本正经道,“呃...大山哥,我是要帮你的!”
她缓缓将衣角递过去,目光飘忽,往他腹部又瞄了瞄,啧啧,腹肌线条很流畅呢,不知道有没有八块。
郑锦山拿着衣角,声音低若蚊子哼哼,“多谢!”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觉得怪异,总感觉被姜桃这小丫头给调戏了!
郑锦山狼狈下山,姜桃捂着嘴偷笑。
那厢郑宝山瞧见大哥要摔倒时,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差点冲过去。
其他三人见他举动奇怪,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好巧不巧,正瞧见姜桃出手把郑锦山的衣服撕下一片来,“嘶~~~”众人齐齐倒抽一口气。
郑宝山愣愣的,干巴巴道,“大哥的衣服破...破啦!”
姜桐跟郑宝兰感叹道,“是呢,好好的衣服可惜啦!”
郑佑山脸色通红,一语不发,捂着眼睛偷偷从手缝里窥探二人,唔...大哥跟小桃姐还挺般配!
却说郑熊自后门出了家族祠堂,祠堂讲究靠山面水,就建在他家所在的那座山的西边山脚,正对溪流,距他家不过一里地远。
他路很熟,捡着小径上山,边走边寻思着宋如玉及姜桃姐弟上山采药的事情。
张氏见丈夫默不作声进门,似有些愁眉不展,“熊哥,出了何事?”
郑熊看着她关切的眼神,欲言又止,妻子尚不知道,他们的大儿子锦山早已死在西境战场。
想起大儿子,心头涌上一股酸楚。眼前闪过宴哥儿那张与锦山六分相似的脸,更加酸涩。
他张张嘴,心里似有千言万语却堵在喉咙,说不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他想对妻子说出家族守着的秘密,想告诉她如今家里这位是他的堂侄儿卫宴,是他那位小叔父惟一留存在世的血脉。
倏忽想起宴哥儿小小年纪背负的沉重,他彻底闭上了嘴,自己定是糊涂了,怎会有如此荒唐的念头。
张氏直觉事情与大儿子有关,声音微微颤抖,“是不是大山他有事?”
郑熊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丝笑,“不要胡思乱想,大山好着呢。
“是姜桃跟姜桐,方才去远堂兄家喝茶,听他提起她姐弟常进山采药,忽然觉得孩子很不容易。”
“采药!”张氏惊讶出口,“从前咱们也采过,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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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收得价格很低,两三文钱一斤,可卖不上钱。”
“谁说不是呢!”
夫妻俩还欲说话,却听见院门响了,郑虎跟锦山一前一后拎着麻袋进院。
“回来啦!”张氏柔声道,瞧见儿子衣服破了一片,“哟,大山,你衣服咋啦?”
郑锦山含糊道,“方才不小心刮烂了。”
怕张氏继续追问,急忙开口转移注意力,“爹,娘,我跟阿叔掂量过,这四袋子笋子加起来有两百斤出头,其中三袋是咱家的,另一袋子是姜桃他们的。
“现下如意阁的尽够了,稍后我们再去挖些回来,预备着去县城卖。”
孩子很懂事!郑熊方才的酸楚渐渐压了下去,“小桃跟小桐还好吧?”
“好着呢,怎么了?”
张氏解释,“你爹从你大堂伯那里打听到姜桃他们靠进山采药维持生计,你爹觉得他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一个年幼瘦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郑锦山脑子瞬间回放起姜桃一把撕掉自己衣服的画面,他觉得大家好像有所误会,姜桃可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姑娘。
不过,他没有戳破,“采药确实太辛苦啦!那卖凉粉的事,娘可以跟姜桃提一提,摆摊总比采药容易许多。”
张氏点点头,对大儿子的话很满意,看来大山还是关心姜桃的,自己要再接再厉撮合他们。
郑熊想起宋如玉,这会大约不太方便,想着晚上单独跟他说。
郑锦山回屋换了套衣服,多拿了几个麻袋,跟郑虎再次进山。
郑熊跟张氏在家也没闲着,他们要擦掉竹笋上的土,这样卖相好看。
临走前,郑锦山想着姜桃方才盯着竹笋的可笑模样,带了几块肉干,又自厨房包了几个粗面馒头。
到了林子,发现四个萝卜头正围着姜桃,听她讲故事。
郑锦山默默凑过去,把吃的分给姜桃他们五个,自己蹲到一边刨笋子。
上午刚给郑家送过鱼,姜桃二人便没客套。
郑佑山嚼一口肉干,犹豫片息,方道,“桃姐,听说你们用辣蓼草捉了不少鱼,能告诉我方法吗?”
郑锦山目光迅速扫一眼姜桃,竖起耳朵偷听,快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姜桃与姜桐纷纷看向郑宝山,姜桐目光幽幽,“谁说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姜桃一脸看戏,“我作证,谁先说出去谁是小狗!”
郑宝山面色羞红,他心直口快,回家吃饭的功夫,一不留神就被阿爹套话,把姜桃如何捉鱼的事情说漏了。
憋了一会,他不情不愿学着狗汪汪汪叫了几声。
众人哄笑一团,郑宝兰笑得肚子疼,歪倒在姜桃身上。她很喜欢这位姐姐,方才是挨着她坐的。
郑虎看着孩子们热闹玩笑,咧开嘴嘿嘿笑。
郑宝山瞪着郑佑山,埋怨道,“都怪二哥!”说着扑过去,对着他咯吱窝一顿抓挠。
郑佑山笑的前仰后合,连声求饶。
姜桐也加入战场,帮着郑佑山反过来对付郑宝山。
姜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哎呀,这些小伙伴真是活宝。
郑锦山低头闷笑,怕她多想,又补了句,“山里面有溪流,我们去那里捉鱼,不会将法子泄露出去。”
17. 去卖笋
众人歇息过,又挖了许多笋子,才下山返回郑家。
半道经过一片箭竹竹林,姜桃远远瞥了一眼,发现竹林周边冒出许多细笋子,高度尚不足半尺,宛如细长的箭头直直扎出地面。
她忍不住手痒,想过去拔些箭竹笋,却见走在最前面的郑虎绕着竹林走。姜桃不禁纳闷,这片竹林明明距离郑家更近,他们为何不采摘笋子?
姜桃指着箭林笋,好奇道,“虎叔,那片竹林也有许多笋子,咱们可以采摘一些回去。”
“不...不...可!”郑虎急声相劝,“竹...子...开...开...开...”
郑宝兰猜出父亲的意思,替他解释,“桃姐,阿爹的意思是那里的竹子开花了,咱不能去。”
机灵鬼郑宝山速度截过话,“是呢,阿爹之前来看过,发现那里有许多竹子开了黄色的花。竹子开花,马上搬家,阿爹说,那些竹子怕是要不行啦!很不吉利呢。”
呃...竹子开花?姜桃不禁纳闷这个季节离竹子开花还早着呢,那黄色的真是竹花?
她眯着眼往里张望,自外围的竹子看来,并没有发现竹节上有花穗,倒是在部分竹枝上隐隐约约瞧见一点黄。
这不是竹花吧,倒像是竹黄,莫非熊叔将竹黄错认成了竹子开花?也不是没可能。
竹黄是寄生在竹子衰败的枝条上的竹黄菌,又名竹三七,是一种中药,有化痰止咳、活血祛风、利湿之功效。
姜桃想道极有可能是竹黄,就想进箭竹林一趟,只是还需找个合理的说辞?
现下还确定是不是竹黄,自然不能说去找药材,她眼神闪烁,笑道,“虎叔,我想去摘些笋子,箭竹的小笋子吃着也嫩呢。”
郑锦山意味深长瞥了她一眼,他瞧见了这丫头目光方才不住往竹条上流连,眼神可比狗子还亮,指定不是为了笋子。
想起郑熊所说的采药之事,难不成那里有草药?
“竹子开花是件不吉利的事情,大家躲都躲不及,你真的要过去?”其实,他也不信这种说法。
姜桃眉毛微微上挑,“我觉得此话多少有些误会,约摸是竹子开花后,便会枯萎死去,才演变成竹子开花不吉利的传言吧。
“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不信,自然不会遇见不吉利的事。”
姜桐也附和,“我也不信。”他总觉得阿姐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东西。
郑宝山跟郑宝兰也出声,“我们也不信。”说完,看向郑佑山。
郑佑山不好意思道,“哦...我也不信呢,大哥,你不会相信吧?”
郑锦山淡淡一笑,吐出两个字,“不信!”
郑虎颇无奈,这群孩子不好带,还想再劝,“你...你...你...”
他说话太慢,一个“你”字说了半天,再看郑宝山已经带头冲向竹林,三个小的跟探宝似得咋咋呼呼跟着,就连姜桃跟稳重的大侄儿也跟了过去。
“哇,好多笋子!”
四小只睁圆着眼感慨,蹲下来,小手飞快拔笋子。
郑虎急得跺脚,叹着气走来。瞧见恁多笋子,也不管吉利与否,上手就摘起来,反正来都来了。
姜桃醉翁之意不在酒,一边拔着笋子,一边四处打量,发现不少枯萎的竹子枝条上都长着一小坨黄黄的东西,正是竹黄。
此时的竹黄个头较小,还没有成熟,成熟的时候颜色会变成粉色。若是摘下来有些浪费,再等一到两个月才合适。
郑锦山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黄色的“竹花”,暗暗纳闷,莫非她对这个感兴趣?
他悄悄凑过去,在姜桃再次注视“竹花”的时候出声,“这是何物?有何用处?”
姜桃吓了一跳,暗恼怎么又被他无声无息走近。
她深吸一口气,耐心道,“它是一味药材,名竹黄,只是还未到成熟的时候,不能采摘。”
原来如此!郑锦山恍然,“看来不吉利之说确实是山野的谬言,你进林子就是为了找它吧?”
姜桃点点头,特意叮嘱道,“就算要摘也得等清明节过后,现在采摘有些糟蹋药材。”
郑锦山笑道,“你想多了,我对它没兴趣,你到时自管摘来,我不会说出去。”
姜桃轻轻嗯了一声。
郑锦山想到姐弟二人进山采药之事,“你前日送的白凉粉,味道甚好,可有想法去镇上摆摊?”
姜桃见他突兀来了一句,愣了愣,须臾摇摇头,
“倒不曾想过,每日往返镇上太过不便。若是留在镇上租赁铺上,本钱太高,况且做白凉粉的食材轻易不好得。”
磨粉可太辛苦啦!出粉率还低!
哦!郑锦山若有所思,看来是食材难得,“若是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支应一声。”
姜扒皮笑意盎然,“嗯,我晓得!”
呵呵,有劳力不用白不用,我定不会客气。
*
拂晓时分,天空尚笼着一层淡淡的灰纱,姜桃起个大早,烧火热了热油渣笋子肉包。
昨日下午,挖笋小队拔了些箭竹笋后,便一同回到郑家。
姜桃自郑熊口中得知了如意阁对香椿的需求,听他意见,打算跟着去一趟如意阁,跟王大厨等人打好关系,顺便走一趟县城卖笋子。
回家后,她用酵子发了一斤粗面,用油渣、野猪肉及洒过灵泉水的笋子混合做馅,拌出了一斤半馅料,天晚的时候,包出二三十个油渣笋肉包。
姜桃用干净的桑皮纸包起热好的肉包,将昨日洒过灵泉水的笋子装到篓子里,背起背篓,匆匆赶到上次与郑熊父子遇见的地方。
郑熊与郑虎已经架着骡车等在那里,车上堆着六麻袋笋子,约摸三四百斤,除去三袋是给如意阁的,剩下的要带到洛城县。
姜桃把背篓放到笋子上面,坐到骡车上,郑熊架着骡车哒哒哒往白云镇去。
出发没多久,姜桃掏出纸包,给郑熊兄弟各递去两个包子,
“熊叔、虎叔,昨晚家里包了笋包,方才我在锅上热了几个,你们先垫垫肚子。”
包子微微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郑虎喵一眼兄长。大清早出门,家里来不及做饭,他们打算到镇上凑合一口。
“嗯!”郑熊没作推拒,听阿娘说跟姜桃姐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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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太见外,她家给的东西要收下,回头再还礼。
郑虎见状也接过包子,狠狠咬一口,包子登时去了三分之一。
油渣的脂香味瞬间充斥味蕾,却并不油腻。紧接着嘴里腾起一股麻辣味,夹杂着笋子浓郁的鲜味,鲜得人几乎要咬掉舌头
嚼一嚼,笋子清新脆爽,鲜香可口,又带着一股淡淡的甘甜。
“唔...好...吃!”
眨眼功夫,郑虎两个包子入肚,不忘赞一下。
姜桃嚼着包子,眉开眼笑,确实好吃,花椒跟笋子都有灵泉滋养呢。
郑熊也觉得包子的味道格外鲜美,比镇上的包子铺要好。
便顺口问道,“小桃,你家现下只有两新田,对以后的日子可有打算?”
昨日晚食过后,他向锦山嘱咐宋如玉之事,也从儿子口中得知了姜桃那凉粉摊子的食材难得,支不起来。
姜桃想着两家要长久打交道,采药的事情总归瞒不住,
“熊叔,我从前总去镇上抓药,所谓久病成医,在药铺识得了一些药材。
“我打算跟阿桐在村子附近的山里挖些草药,当然深山是不去的。”
郑熊沉吟道,“如此倒有些辛苦,我从前也曾采药卖给药铺,但卖不上价钱,算起来倒不如打猎。”
“熊叔,您熟知药材?”
郑熊一脸神秘,感慨道,“我跟你婶子刚成婚那会,在山里救下一个迷路的走山客。
“走山客一向懂得多,常在山里寻宝。他为报恩,教了我几种药材,说是山里常见的,不愁采不到。
“后来我跟你婶子就采药带到镇上卖,结果一斤才一两文钱,而且药铺收的数量有限,后来就渐渐放下此事。”
姜桃目露疑色,价格这么低,莫非被那些无良药铺故意压榨,“叔,那药材您都送去哪家药铺了?”
“还有哪家,就沈家那个济善堂。”
姜桃直纳闷以济善堂的口碑不像是会压榨百姓的主,“熊叔,那走山客都教了你哪些药材?”
郑熊略作思索,“有绞股蓝、紫花地丁、牛筋草、半边莲...大约这么多。”
呃...姜桃听他一口气说出十数味常见的药材,嘴角微微抽搐,这些药材山里到处都是,肯定卖不上价。
走山客若是诚心报恩,自当教授几种珍稀药材,如此寻常药材,熊叔识得的还不如姜桐多呢,那人岂不是在糊弄熊叔?
郑熊见她面色古怪,“有什么不对吗?”
姜桃犹豫着是否开口,但见熊叔目光恳切,小心斟酌着,
“熊叔,您方才所说的这些草药都太常见,药铺极容易收到,故而卖不上钱。
“但山里的珍稀药材也不少,若是运气好采到了,也能卖不少钱呢。”
郑熊征愣了一下,“真的?”
姜桃点点头,“我前些日子去济善堂问过,他家有专门要收的一些药材,听伙计说,有些价格还不低呢。”
她话里没有直接点破,但熊叔反过味应该能明白。
片刻,郑熊终于回过味来,“小桃,你说我是不是被那厮骗了?”
18. 进县城
姜桃勉强找了个理由,“熊叔,也有可能那走山客是个半吊子,不甚熟知草药。”
谁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郑熊闻言沉默了一会,似想起什么,心中倏地腾起一层怒火,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怒,猛然一声吁将骡车叫停,扭头朝郑虎道,
“那人不是走山客,他是冲着咱们...”
倏忽想起姜桃还在旁边,话音戛然而止。
姜桃被急停的骡车骤然往前颠了一下,不过却将郑熊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心里暗暗惊奇,那人是冲着郑家的什么?抑或说郑家有什么让人觊觎的?
大脑忽然冒出姜老二与叶水生突遭野兽暴动之事...
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中间隔着十多年呢,肯定是自己想多了?姜桃不自觉摇摇头。
郑虎约摸明白了他的意思,拍拍他的后背,“大...哥...莫...气!”
姜桃假装没留意方才的话,跟着劝慰道,“对,虎叔说的对,熊叔莫气!等咱再见到那厮,定狠狠揍他一顿出气。”
须臾,郑熊恢复冷静,“算了,往事不可追!小桃,幸亏有你提醒,否则他日再见,熊叔我很有可能会被那人再次欺瞒。”
说话间,两兄弟换了位置,郑虎坐在驾驶位,甩起缰绳赶骡车,郑熊在一旁低头沉思。
坐车比走路轻松许多,不到三刻钟,车已赶到镇上,姜桃瞥一眼背篓里的竹笋,默默叹口气。
她原本想把沾过灵泉的笋子拿出来给郑熊兄弟瞧瞧,同他二人透个底,说自己能够用草药配置一种营养液,使蔬菜长势更旺,味道更可口。
随后再把这些竹笋送给王大厨与吴采买,等他们吃过灵泉水滋养的笋子,必会争相购买。
如此不仅能在如意阁卖到好价钱,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在其他蔬菜上形成稳定的供菜关系。
但观方才他们兄弟说话半遮半掩,令她犹疑不定。
算起来,她真正与郑家打交道也不过两三日光景,现在就透出底牌,虽然仍有所隐瞒,但亦为时尚早,还是再观察看看吧!
不大会功夫,骡车自如意阁正门经过,拐入胡同,停在后门。
郑熊目光扫过留给如意阁的那三袋笋子,一手拎起一袋竹笋往前走,
“我先把笋子搬进去,姜桃跟着进院,虎子你来看骡车,我得会再拎另...”
转头瞧见姜桃不费吹灰之力拎起了第三袋笋子,登时目瞪口呆。
“小桃,你可不要逞强!”
姜桃轻轻晃了晃麻袋,“熊叔,这袋不重,我力气大,能拎的动!”
呃...不重?郑熊掂了掂自己手里的麻袋,有点怀疑。
郑虎惊得张了张嘴,“力...力气...大!”
*
“哎哟哟,姜姑娘,你可算来喽!”王大厨听说姜桃出现,急忙从后厨赶到库房,掠过众人,直奔姜桃。
上次买下那些香椿后,他当即回厨房炸了一盘香椿鱼儿,吃起来比他平常所用的香椿要鲜要美味许多。
他迫不及待端出去给吴掌柜品尝,掌柜当即拍板在菜单里添上这道菜。
香椿鱼儿出乎意料地受欢迎,二十三捆香椿在晚食前就用完了,王大厨本想用其他香椿代替,奈何做出来就是不如前者味道好,只能对外说香椿售磬。
刚巧第二日郑熊给两人送笋子尝尝鲜,他连忙托郑熊带个话,让姜桃再送些香椿来。
姜桃乖巧问好,“王叔,您安好!”
“好好好!”王大厨瞥一眼姜桃握住的麻袋,并没有闻到香椿的味道。
“姜姑娘,你可还能寻到前日所卖的那种香椿?”
姜桃假装思考,“之前采摘的香椿树还留有一些没长大的芽头,现在应该可以采摘了。
“王叔且等一日,我回去立即进山采香椿,明早送过来,可好?”
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回去的时候去集市悄悄买一些香椿,回家洒点灵泉,再卖给如意阁,不为赚那点差价,主要是维持与他们的关系。
“好好好!我明早等着!”王大厨心满意足走开。
如意阁按照五文钱一斤收货,两百斤笋子共卖出一贯钱。
郑熊笑着包好钱,与姜桃离开如意阁,三人坐车出镇子奔洛县去。
洛城县与白云镇相距七八里地,骡车沿官道驶出五里地左右,东边出现一个岔路。
沿路直行是洛县,若是拐进岔路,往东走两里地左右,可见一座香火鼎盛的洛珈寺及一座略显落魄的清阳观。
骡车继续驶往县城,经过岔路口时,姜桃朝东极目远望,依稀可见远处有一座高耸的古塔。
郑熊指着古塔,“过些日子就是上巳节,到时洛珈寺会举办庙会,你跟姜桐得空可以去寺院拜拜,赶赶庙会。”
姜桃笑笑,“好!”
三人在城南门下骡车,向守城的官兵出示路引,每人交上二枚铜钱的进城费,随后进城。
洛县的集市有东市和西市,东市以瓷器、香料、马匹等昂贵的物品为主,西市以卖菜、粮食等日用为主。
姜桃三人进罢城,一路赶着骡车来到西市前门。
郑熊与姜桃拎着笋子进集市,在门口的官差那里,交罢五枚铜钱的押金领走一个木质对牌,两人进里面找地方摆摊。
郑虎则将骡车赶到西市旁边一处专门的停车区域,把骡子拴在拴马桩上,留下看车。
集市开阔,靠近前门的地方空出一大片来,姜桃暗暗纳闷,此处客流量更大,摆摊的话生意会更好,为何无摊贩?
此时,身后传来几位商贩的议论声。
“啧啧,瞧门口这架势,今日午时三刻只怕还要砍人头?”
“你怕是不知道,新来的县尉已经发布告示,要连续七日在西市口行刑。
“前日斩首的是占山为王的劫匪,昨日斩的是掘人坟墓的盗墓贼,听说今日要斩的是贩卖人口的拐子呢。”
“嗬,干的好,这些罪犯丧尽天良,活该被斩首。”
姜桃顿时明白原委,低声道,“熊叔,这几日斩首囚犯您见过吗?”
郑熊身为猎户早已见惯血腥,“见是见到了,也没甚稀奇。倒是围观的人太多,要仔细些别被挤着踩着,咱待会把摊子摆远些,免得被波及。”
又安抚道,“放心,那情形里外里全是人,外头的瞧不见砍头,你不用害怕。”
“好!”姜桃点点头,其实她在末世见过的血腥也不少,一点也不害怕,只是好奇为何会有恁多人围观。
两人寻到集市中间的一处空闲地方摆摊,把竹笋倒出一部分摆成一列,旁边放着秤杆秤砣。
做好这一切,郑熊揣着手蹲在摊子后边闷不做声,只目光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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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往不绝的人群。
姜桃等了一会,“熊叔,要不吆喝两声买卖?”
郑熊老脸一红,“你来吧!熊叔我...张不开嘴。”
姜桃脆声吆喝起来,“新挖的春笋咧,味道鲜着咧...”
须臾,有路过的妇人来问价,打量姜桃二人几眼,
“哟,这位大哥,又来卖笋子,跟昨个换地方啦!”
“这是你家闺女吧,瞧着水灵灵的。大侄女,你家笋子今儿怎么卖?”
妇人明显是个自来熟,一叠声话不停。
姜桃不好意思笑笑,脆声道,“五文一斤。”
若是在镇上,竹笋也就三文钱一斤,但运到县城来卖,鉴于人力运费等需得加价,毕竟骡车租一天的费用也不少呢。
“我可是老主顾,你得便宜点。”妇人自顾说着,顺手挑出来几根瞧着养眼的笋子。
“来,称一下!”
姜桃捡起秤称了重量,“十一斤四两高点,共五十七文。”
“给婶子便宜点啊,我待会介绍别人来买。”
姜桃瞥一眼郑熊,给妇人让了两文钱。“婶子若是吃着好,再来买啊!婶子若是能多介绍来客人,我还给您便宜。”
妇人见省下两文钱来,眉开眼笑,“好咧!婶子说话算话。”付完钱,扭着腰走了。
姜桃继续高声吆喝,渐渐吸引来一些喜欢吃竹笋的人家。
起初卖的速度较快,一袋子迅速见底,等日头渐渐高升,集市来往的百姓渐少,卖笋的速度就慢了许多。
日头高悬,有些热,二人想着进城花了钱,怎么也要把笋子卖完。
忽然前边有人大声嚷嚷,“砍头了,快来看,砍头了!”
一时间,卖菜的与买菜的人都纷纷涌上前看热闹。
人群挤挤挨挨站在道路两侧,姜桃踮起脚往前瞅了瞅,远远看见两列官差押着戴枷锁的犯人走来。
差役面色肃穆,后边正中间走着一名锦衣男子,五官看得不甚清楚。
有婆子起哄,“哟,这位官老爷模样挺俊,不知有否婚配,瞧着跟我家孙女正相配?”
有妇人讥讽,“老婆子,别肖想啦!人家是宋家的公子,家世丰厚,你孙女就是上赶着给人洗脚,人家都看不上。”
周围人跟着哄笑,“就是,就是!”
“听说宋家大老爷在京城官居二品呢,一般门楣还真高攀不上。”
姜桃见熊叔貌似想去,“叔,你去看看咋回事,我来守着摊子。”
郑熊点点头,他想仔细瞧一瞧宋如玉的长相。
官差终于停下来,人群瞬间将他们围了起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忽然响起一声高喝,“肃静!”
两列官差齐吼,“威~武!”
吵闹的人群登时安静下来,姜桃隔着老远听见一道果决的声音,
“时辰到,砍头!”
须臾,现场响起一片嘶哈的抽气声。
姜桃盯着人群,说不出什么感受。
突然,有老婆子狂笑着冲出人群,脚步飞快,匆匆往西市后门跑。她手里端着一个木碗,不时有血沿着碗沿往外沥。
婆子迎面而来,姜桃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却见里面放着一个血哧呼啦的馒头。
脑海兀地被什么击了一下,这...是人血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