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女主她什么时候爱上我呀!》
1. 立春
盛京明府墨香斋。
“放肆!”一道震怒的声音直戳明瑜耳膜。
明怀德挥着袖子大骂明瑜不懂规矩,竟敢忤逆他的话。“王中丞可是当朝宰相的嫡子娶你怎么就不行了。”
明瑜眼含不耐,与明怀德对峙,“爹说的好听,什么嫡子什么中丞,可女儿就是不喜。再说,王中丞家里妾室多的满京城谁人不知,女儿若应了,难保以后还能活着出来。”
“混账!你还敢顶嘴,明家就是这么教育你的?”明怀德踱步到明瑜面前,着手便要打明瑜。
眼瞅着巴掌要落下,明瑜闭上了眼睛,但预料中的巴掌声并未响起。
明怀德临了想起了同僚的话,“……嫁女儿就能有好前程谁不心动”。他忍住怒气收回手,面色铁青,“去祠堂闭门思过三天,好好清醒清醒你的脑子。”
说罢拂袖离去。
一直坐在旁边看戏的明婉和徐文这才有了动作。
“妹妹原还有这般硬气的一面,可是啊可是,难得硬气一回却要去跪祠堂了呢。”明婉明目张胆嘲讽明瑜。
明瑜不置一词。
“赵嬷嬷去把二小姐带去祠堂,老爷吩咐的是反省三天,你们切勿大意了时间。”徐文是明家主母,她懒懒出声安排明怀德的话。
“是夫人,老奴记下了。”赵嬷嬷走到明瑜面前做了个请的动作,“二小姐请吧。”
明瑜不甘示弱转身去了祠堂。
疏影摇曳催日下,昼夜交换上天穹。祠堂阴暗无光,唯有些烛火照亮方寸天地。明家祖籍在冀州,历代祖宗也都在冀州安葬,所谓祠堂不过是明怀德为表孝心后建的。
“哒哒。”木门传来沉闷的敲击声。
明瑜踱步动作一顿,她侧目轻启薄唇,“谁?”
“是我,小姐。”明瑜的贴身丫鬟素心趴在门缝上小声答话。
“素心?你来做什么?赵嬷嬷见了可又要罚你。”明瑜靠近木门轻推。
“赵嬷嬷一早就回去休息了。奴婢是亲眼看着她进屋才敢过来的,小姐不必担心奴婢。”素心的回答里夹杂着悉悉索索声一并传入明瑜耳中。
“那就好。”明瑜放心抬手摸上门上的锁。锁是传统的样式,明瑜见过许多,在现代的老家。
是的,明瑜穿书了。她本是现代从大山考出来为毕业呕心沥血做实验发论文的超级卷王农学生,读研是她规划未来的重要一环,因过于努力,结果却在某个看文献的夜晚猝死来到了这里。
这本小说她偶然听她同门师妹讲过。因她与女主同名同姓,所以稍稍好奇听了一耳。总结下来,这本小说就是一个咸鱼女主躺赢的轻松小甜文。
“啪嗒。”
“小姐给——”
素心正准备把食物递给明瑜,结果一张口,锁开了,隔绝两人的木门错了位。素心无障碍正对明瑜,她震惊,“小姐您何时学会开锁了?”
明瑜不以为意淡定的将簪子插回发髻,拉着素心进屋,“进来说话。”
“好。”素心敛起面上惊讶随明瑜进了祠堂,“小姐给。”素心把手里的油饼递给明瑜。
明瑜接过,微热的温度传到她手上赶走一片凉意。到底没真入夏,晚间气温不甚温暖。
素心递完饼又给从背上包裹中拿出一件外衣披到明瑜身上。
明瑜咽下口中食物,“这是?”她未曾见过这件外衣。
“这是姨娘让我带给你的。”素心给明瑜系好,解释说。
明瑜轻点头颅,显而易见她口中的姨娘就是张焉张姨娘,明瑜的生母。
以防夫人突然来查,素心没敢在祠堂逗留太久。
夜色沉重,无声的浪在明瑜心中澎拜,一阵高过一阵。未曾想野花也有树庇佑,虽说这树不甚高大。
翌日平明。
祠堂门外喧嚣声吵醒了蜷缩在蒲扇上睡觉的明瑜。她皱皱眉头起身,僵硬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到处泛麻。
“府中今日有贵人来做客,你们都少些往前院去,冲撞了贵人可要仔细你们的皮。”
“是,赵嬷嬷。”一字排开的丫鬟们福身齐声。
“都散了吧。”
……
“赵嬷嬷,赵嬷嬷,夫人叫您去前院呢。”一小丫鬟喘着大气跑来呼喊准备去祠堂的赵嬷嬷。
赵嬷嬷停住要迈开的脚,扭头看了眼祠堂位置,门锁安好,想来里面的人出不来,“知道了。”
明瑜移开脑袋躲避赵嬷嬷的视线,她后退转身重新回到蒲扇上坐下。
满腹担忧在此刻齐齐爆发。京城官高人重的多了去了,明家根本排不上号,何来会有贵人做客一说。她无意识的抚摸着怀中的外衣深思,此时会来的只有那个未曾谋面的王中丞。
真是难缠啊,明瑜叹息。
外面渐渐安静下来,赵嬷嬷的话像是没交代似的,府中但凡闲下来的丫鬟小厮都有意无意往前院凑去,想看看嬷嬷口中的贵人。
这正合了明瑜意,她起身轻松取下门锁悄悄溜出明府。
明府祠堂是极偏僻的地方,今儿若不是赵嬷嬷来看她顺便训话,估计数天也不见个人影。
明瑜的出走,前院的那一干家人毫无察觉,他们沉浸在恭维贵人的活动中。
明府外福禄巷。
明瑜愉悦的呼吸着这里原始无污染的空气,拍拍手从地上爬起来。虽爬墙不甚光明,但自由的感觉太美好。
福禄巷长长一条,前方市集听起来热闹喧天,也不知今儿是个什么好日子。
去看看吧,她心想脚才动,身后却突然传来浩浩荡荡的脚步声。明瑜回眸,是赵嬷嬷,她雄赳赳的走在一众明家下人前面。
明瑜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怎么说出反抗的话,她只看到了明怀德昨日悬在半空的巴掌今日重重落到了她的脸上。
左脸快速红肿,狠辣的痛觉在脑中乱窜,一瞬间她好似失聪,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
“好疼。”明瑜偏着未能及时扶正的头低语。
“疼就对了!我养你这么大就是要你这么回报我的?王家如何轮得到你说三道四?”明怀德扯着嗓子对明瑜怒吼。
这个女儿简直不省心,三番五次反驳他就算了,如今竟然对着王中丞叫嚣。
“瑜姐儿怎地这般糊涂,王中丞是个好相与的主,你嫁去不会受苦的。”徐文端坐一边温和劝告。
大堂内一片明亮肃静,本是款待贵人的宴席,可贵人方才已经离席回府了。
张姨娘站在房内柱子旁定定的看着明瑜,她想上前为她的孩子求情,可徐文一个眼神过来,张姨娘瞬间失了勇气。
“瑜姐儿不愿成亲,明家也不是养不起,只是老爷昨日让瑜姐儿去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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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省,瑜姐儿怎的还不到时间就出来了?莫非是有旁的要事要做,这才忤逆了老爷的意思?”徐文扫视满堂明家人继续开口,慢声细语挑起事端。
果不其然,明怀德陡然气愤加重。这简直是对自己这个父亲尊严的挑衅。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到底嫁不嫁?”明怀德眼冒火星直直的看向明瑜,那架势好似明瑜敢拒绝,他就立马上前把她生吞活剥了。
缓了好一会儿的明瑜抬头,她毫不退缩直视明怀德,“我不嫁。”
明怀德嗤笑抬手。明瑜这次没闭眼,她睁眼看他动作,不躲不避。
“老爷别!”张姨娘突然从明瑜身后出现把她抱在怀里,泪眼婆娑的望向明怀德,“瑜姐儿是老爷的女儿啊,老爷您怎能下此重手?”
明怀德止住手,看张焉,他对张姨娘感情不深,但脸面还是会给她几分的,毕竟她为明家生了个男儿,没让明家绝后。
“女儿?她还知道她是我的女儿吗?我有这样的不孝之女吗?”明怀德拂袖坐到徐文身边的椅子上。“我没有她这样的不孝女!”
徐文惊讶张姨娘动作,若非张姨娘出现,明瑜是一定要嫁给王中丞的。到时借着王家姻亲关系在京城谁不得高看明家一眼,就连婉儿说亲时也能在京城的好儿郎里挑上一挑。
她捏紧扶手,谁曾想原是板上钉钉的事却在关键时候被突然跳出的张姨娘毁了。
“张姨娘是瑜姐儿生母自是要心疼瑜姐儿的,哪个为娘的不为孩子着想。”徐文笑盈盈道,“孩子还小,老爷不必生气,待再等些日子瑜姐儿想明白了自会理解老爷的一片爱子心。”
她不说还好,一说明怀德更气了。什么叫张姨娘是明瑜生母要为明瑜着想,我这个父亲难道就不为她着想吗?
“既然还小就先河西的庄子里养养吧,什么时候长大了什么时候再回来。”明怀德哼的一声起身。
“老爷,河西地贫少粮,瑜姐儿如何受的住。”张姨娘放开明瑜拉住明怀德衣角。表面说着“去乡下养养”,实际上就是要把明瑜“流放”了。
明怀德不理会张焉的哭喊,他甩开她的牵制径直迈过门槛。
翌日清晨。
“娘,她走了我怎么办?我都十九了还没定好亲呢。”明婉趴在徐文怀里嗔语。
徐文摸摸明婉脊背,看着门外正在给明瑜道别的张姨娘。
明府大门口外。
“早上风大,姨娘回去吧。”明瑜拉着张焉的手说。张焉不忍心让明瑜一人去乡下庄子,提出要与她同行。
明瑜拒绝,事到如今离开京城避避风头也好,“姨娘快回去看看善哥儿吧,善哥儿还小,夫人照看不如你来的周全。”
张焉微怔,她没法看着女儿去吃苦,可她并非是无牵无挂之人,她还有一个儿子。心中虽这般想,可张焉还是踌躇了。她失神的望明瑜,此去一别还能再见吗?
“能。姨娘我以后肯定会回来的,到时候你就能天天看见我啦。”明瑜宽慰张焉。
“女儿别担心,娘会让你嫁个好人家的。”徐文拍拍明婉肩头喃喃。
外面离别的依依不舍到了尾声,张姨娘两步三回头的进了门,明府大门徐徐关闭。
“唉~”明瑜惆怅未来要如何走。
“小姐别伤心有我陪着你呢。”狭窄的车厢忽然冒出一个声音。
2. 立春
“素心?”明瑜心悸有余道,“你怎么来了?”
“是张姨娘让我来的。姨娘说小姐一个人去乡下太孤单,我便自告奋勇与小姐一起!”素心解释。
“可是……”要知道明府后宅被徐文管制,她不同意放人,张姨娘怎么可能把素心送来?莫不是张姨娘去求了徐文?
素心拿出自己的卖身契递到明瑜面前,明瑜疑惑,“夫人给的?”
“不是。”素心神秘兮兮凑到明瑜耳边,“是姨娘偷的。”
“偷,偷的?”
“嗯嗯。姨娘还说不要让我告诉你,但是小姐聪明着呢怎会猜不到。”
明瑜讶然,她其实没想到张姨娘会去偷卖身契。罢了,来都来了,好歹有个说话人,不至于路上冷清。
马车行至城外,路愈发不平整,摇摇晃晃歪歪扭扭的一下子撞到了什么不知名的东西上。
“小姐小心!”素心用力坐稳要去扶明瑜。车倒人移,未如她愿。
明瑜迅速拽住帘子保持平稳,待马不再有动静,才心惊胆战掀开帘子查看到底发生了何事。这一眼没能看清事故原因,倒巧合的看到了对面马车车帘飘起后露出的一张深蹙眉宇但清冷昳丽的脸。
明瑜吃惊,还未来得及赞叹其容貌,对面帘子便不解风情的落了下来。
“小姐没事吧?”素心被困在马车内还不忘关心明瑜安危。
明瑜摇头,“没事。”她掀开车帘从窗口缓缓爬出马车。“出来吧,素心”。她揉揉要骨折似的腰回头说。
车夫不知去了何处,半响没声音。明瑜心中嘀咕,不料很快眼前忽地出现一双锃亮的黑靴。
她忘记呢喃,纳闷地抬头,“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个男人。
孟修竹霎时怔然,他自入内阁便极少在外走动,更没有参加过什么繁冗的宴会,她是如何识得自己的?政敌派来的奸细?
“哦?姑娘认识我?”他饶有兴趣的蹲下询问。
明瑜跪爬在地上看看眼前人又看看地上青草,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想,活着真好。
好一会才彻底回神。她动动脚踝,一阵酸胀感袭来,糟糕,脚崴了。
孟修竹观察着她脸上乱七八糟的表情,心中狠狠皱眉,她到底是谁?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素心顺着明瑜出来的地方也爬了出来。出来一瞧明瑜,就发觉她的不对劲,好端端的一直趴地上做什么。她上前一步想去扶她起来。
明瑜看着素心利落正常的步伐,心想自己明明已经是研究生了,怎么还那么脆皮?
“别,素心,我脚好像崴了。”明瑜制止素心要拉她的手。
素心视线移至她脚踝,右手撩起脚边衣裙到查看情况。原本白皙的骨节此刻红通通的高肿着。
“这可怎么办?”素心忧心忡忡,走的她们忘记带治跌伤药了。
“不是大事,修养几天就好了。”明瑜安慰素心,顺带安慰自己。虽然她心里门清,跌打扭伤若不用药很难恢复如常,但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了不是。
孟修竹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忽略他的对话,无奈起身出声提醒,“你们到底是何人?”
“素心你去周围看看有没有艾草,若是有的话记得多摘些回来。”明瑜无暇理会孟修竹,疼痛正在攻击她的脚。艾草可以缓解她的痛意。
“好,小姐。”素心慌忙应下起身去找艾草。
孟修竹见素心走远,他再次询问,“你到底是谁?”
明瑜不答,垂首皱眉状若忧心脚踝,实则大脑正飞速运转回想书中剧情。早知道全文背诵那篇小说了,这下好了,脑中一片空白她根本不知道现下剧情走到哪了。
实在想不起来,明瑜懊恼不抬头,索性当没听到算了。
再次被忽视的孟小阁老,强忍面上不耐,和颜悦色道,“在下马车内有治疗扭伤之药,不知这位姑娘可否需要?”
明瑜默默扭转身体,不想理会。半路出现的男人谁知是好人还是坏人,凡事谨慎点总没错。
孟修竹自是注意到了明瑜的动作,他蓦地失笑,他是什么可怕之人吗?在家父亲不喜,在朝众臣躲避,连曾经信誓旦旦称会永远相信他的陛下近来对他也越发疏离。
车夫没有离去,只是碍于孟修竹的威压不敢上前。
小姐居于深闺少有机会在市井走动对孟修竹大名有所不知实属正常,可马夫们就不同了。他可时常听同行的人提起这位名声赫赫的小阁老。
小阁老是当今内阁首辅孟元义的长子,岁三十,景朝史上最年轻的内阁成员。
平日最喜行弹劾之事。景朝现任皇帝与孟修竹是国子监同门师弟,继位不久。前朝腐败之事繁多,于是这位小阁老便总言革新之法,经常让人闻之色变。
各级朝臣皆是景朝一干蠹虫,不思进取只识奢靡,早晚死在秋风里。
这是孟修竹原话,民间是这样传的,具体不知真假,但他确实因言辞激烈唱衰盛世被贬了。车夫探头探脑想,这话应该属实,不然他怎会有幸见到活在传言中的孟小阁老。
野芳花香,佳木繁荫,三月的天充满诗情画意。
明瑜席地而坐细数身边花瓣数目,孟修竹立于她身侧不言不语抬头望云。素心匆匆而归便看到了眼前这般场景,莫名的气氛沉淀在春日的风中,她不明其意,朝明瑜喊道,“小姐,我找到艾草了!”
明瑜被她的嗓音喊回了神,她扭头冲素心看去。
于是,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再次开启。
“小姐这个是你要的草吗?”
“是的。”
“这个草怎么用啊?碾碎敷上还是泡水内服?”
“外敷即可。”
“……”
“……”
孟修竹面无表情的听着,直到两人因找不到石头碾碎而苦恼时,他才突兀出声,“在下马车内有治疗扭伤之药。”
明瑜再次与孟修竹对视,他好似在生气。果然是人都受不了冷暴力。
最终,一场“车祸”以孟修竹主动赠与一瓶扭伤药结束。
颠簸至夜半的马车在一家客栈落脚,明瑜被孟修竹背上客房放在凳子上时都在思考,他到底是谁。
与她相隔一面墙的孟修竹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明瑜的疑问比他快一步有了答案。
“我听张车夫说,隔壁那位是朝中大臣孟阁老孟修竹,此次孟大人也要去冀州,至于原因嘛,好像是因为在朝堂上说了不该说的话惹得陛下不快便被贬了。”素心小声回答明瑜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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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瑜躺在床上,思考素心话中真假。贬谪?一个无数次出现在语文书上的词语,有朝一日竟出现在她身边,真是难言其中奇妙之感啊。
她静静的想着,不知多久,眼皮愈发沉重,她知道她该睡了。
可是临睡之前,一个莫名的想法直窜心头,苏诗人遭贬无眠寻好友赏月,不知孟阁老是否也在赏月……最后一个词未想完,明瑜便再也撑不住陷入梦乡。
一路颠簸劳累,苦于贬谪者不觉累。
明瑜好奇的孟阁老正精神奕奕的临窗吹晚风,心中苦思无人解,心中惆怅无人问,他遂仰头寄明月,无奈头顶月不全,真是处处不如意。
叹息混在窗木碰撞声中,一宿天亮暗夜消。
冀州在明瑜的期待中渐近。
“孟大人再见。”明瑜换了马车掀起车帘道。孟修竹站在冀州衙门处朝她莞尔。历经三天二晚的两人于街头分道扬镳。
一路忐忑到河西庄子后,明瑜傻眼了。
她站在“庄子”门前久久不能回神,越发盛的暖风呼啸在耳边吹地她心凉,此时她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后悔吗?
“小姐这就是咱们要住的地方吗?”素心看着眼前破旧的,衰败的茅草屋,发出灵魂拷问。
庄子在哪里?
明瑜摇头,不后悔。虽不知是何情况,但看眼前这场景估计就是了。
篱笆围成的院子内一片安静,两人在门口看了许久才决定推门进去。素心手刚一碰到木门,里面便传来一声呵斥,“哪里来的野丫头!”
随后门被人从里力道极大地推开,正扶在门上的素心吓了一跳,她后退踉跄几步,明瑜见此快速扶住她站稳。
说话人的脸露了出来,明瑜站直身子询问,“您是明家人吗?”
曲蓉佝偻着身躯,用混浊的眼睛上下打量明瑜。她不是明家人,她是明家的仆人。不过那已经过去十年了,明家给了她卖身契,如今她是曲蓉。
一个无父无母无子无孙行将就木之人。
“进来吧。”她不咸不淡说了句,看也不看后面两人就径直往里走。
明瑜奇怪,暗道自己当初应该找来师妹说的那本小说认真研读,不至于来到这像只蛾子撞墙摸不着北。
“小姐,她是这里的管家吗?”素心悄悄低问明瑜。素心三岁就被卖到明府了,她跟明瑜一起长大,没来过乡下,也不知乡下村庄里是没有管家的。
河西庄子确切地说不叫河西庄子,只是因为它在一条大河的西南才被明府人称为河西庄子。实际上它名为杏花村是冀州平济县众多村庄里的一个。冀州距京城不远,但两者之间的差距可谓千差万别。
明瑜进门挥手扯掉眼前的蜘蛛网,灰尘控制不住的往鼻子里转。潮湿的空气夹杂着腐朽的气息,屋内情况比明瑜想象的还要糟糕。
“阿嚏~”明瑜揉揉鼻子,疾速跑出屋子。也不知多久没住人了,猛一进去感觉里面的细菌超标。
“小姐没事吧。”素心背着包袱紧张的看向明瑜。
初夏的天不该这样潮湿的,明瑜不解平复呼吸扭头看房子一不小心看到了刚才的老人。
她躺在木屋旁的摇椅上,闭眸享受光照。小院内杂草丛生,她竟有闲心晒太阳,明瑜叹气。
这口气叹的早了。
3. 立春
因为她在绿油油的青草丛里看到了一个蛇!
“啊!”明瑜和素心两人被吓的失了魂。本想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没成想差点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曲蓉被两人的喊叫声吵醒,她半睁眼眸看向明瑜。真是可笑,两人竟一起抱树对着地上抬起头的蛇瑟缩。她淡淡开口,“蛇会上树。”
明瑜当然知道蛇会上树,但是她们除了抱在树上,实在不敢下脚踩地,地上青草繁多,万一一不小心踩到一条蛇怎么办。
可是,万万没想到,考虑了脚下忘记考虑头上了。
一条外表模样花哨的蛇从大树枝桠垂到两人面前,两人这次惊的只剩尖叫了。
天气暖洋洋的,极为适合思考人生,虽然曲蓉的人生即将到头也没什么可思索的,但被人打断她还是觉得聒噪。
她弯腰捡起地上两个石头,一颗石头一条蛇的砸去,颗颗精准爆头。
明瑜大为震惊,曲蓉莫非拿的是绝世高手剧本?还是说她穿的这本小说其实是武侠小说?
“小姐我们可以下去了吗?”素心颤着嗓音开口,蛇她见过,但这么大的她真是少见,心中发怵。
“嗯,先下去。”明瑜放慢手脚重回地面。
不算大打扫除的大扫除在明瑜的计划中缓慢推进,虽然期间也遇到了不少意外,比如被蜘蛛网缠住,被蜜蜂追着跑,被房梁上不慎脱落的木杆攻击……,但,总归是把屋子打扫的能住人了。
看着眼前依旧破旧空荡但干净的房间,明瑜狠狠欣慰了一把,成就感满满。
忙忙碌碌到了傍晚,日头落下,天蒙蒙黑之际,曲蓉给明瑜端来了份晚饭。
明瑜和素心趴在不大的桌子上热切的看眼前的饭。这里没有蜡烛,无法点灯,她们看不清盘中食物到底是什么。
“小姐这是肉吗?闻着好香啊。”素心激动的吞咽口水,忙活了一下午说不饿是假的。
空气中漂浮着屡屡香气,明瑜知道那确实是肉香。
可?她观察过这座木屋,未曾见过哪里有肉存放,甚至她连米都没有找到,不然也不会饥肠辘辘趴在这等天黑。
素心拿起筷子夹了个口准备尝尝,食物的诱惑力真的太大了。她满心欢喜的放入口中准备咀嚼时,耳边传来一声疑问,很轻很不确定,“这是蛇肉?”
素心闻之全身僵硬,脑子一下子联想到下午的那两条蛇,“啊,啊,啊!”她吐出嘴巴里的肉惊呼。
“呸呸呸。”素心凳子都要坐不稳了,她起身,“小姐,这不会真的是蛇肉吧?”
蛇肉也是肉,有吃的就不错了,这没什么好挑剔的。明瑜是这样想的,可这是蛇肉啊!想着白日矗立在面前的两条蛇,她实在下不去嘴。
于是,一路颠簸的两人饿了一晚上。
天擦亮,明瑜便睡意全无。活活络络的老床一翻身就会发出五花八门的噪声,她与素心忍着不动才能勉强保持安静入睡。
昨日劳累收拾屋子,丁点食物未进,现下身体腰酸背痛,肚子饿。
她打开房门,一栋木屋两间房,她们一间,曲蓉一间。晨曦蓝调时她们寻不着曲蓉踪迹。
明瑜站在门口观望,三面环山的村庄与世隔绝,山清水秀,纯天然,无污染,若是在现代会是个旅行度假的胜地,可在如今——
“唉~”明瑜叹气,如今嘛,只能称得上是个穷乡僻壤,连吃饭都是问题。
“小姐怎么又叹气?”素心是个乐天派,极少烦恼。
明瑜摇头。
“小姐我们早上吃什么?”素心捂着空荡荡的肚子真诚发问。
明瑜摇头。
“什么意思,小姐?难道我们不吃早饭?”素心惊讶提高了些音量。
明瑜侧眸,“吃。”
“吃什么?”
“不知道。”
明瑜语气太淡定,素心不愿相信这是她的真话,“小姐我饿你饿吗?”她弱弱开口试图想从她的回答中判断她话中真假。
两人说话的功夫,天彻底大亮。曲蓉一直没有出现,明瑜没有继续等下去,她带着素心出了门。
与此同时,到任一天的孟县丞正闲情雅致漫游平济县王风遥王县令给他安排的府邸。
天空湛蓝无风,杨柳轻抚水面,府内各处巧夺天工,一步一景不知耗了匠人多少精力。
孟修竹漫步其间,不觉有趣,只觉荒唐。九品县丞的住处何时是这般规格了?不过是因他内阁首辅父亲之势故意讨好罢了。
他冷着玉面,不喜不怒拐到王风遥王县令家。
休沐日王县令也没有闲着,他伏案桌头处理公务,差点忽视了孟修竹的到来。
孟修竹心中冷笑随王风遥进了待客室。
等两人皆坐定,王风遥这才有意无意询问孟修竹住的好不好,吃的方面满意不满意,下人们有无怠慢之处……
关心了一长串,没一句提及县丞之间公务交接事宜。
王风遥根本没把孟修竹真的当县丞看待。且不说孟阁老之故,只论他本人能力与陛下对他的厚爱也知他不会在这待久了。
全当迎了个贵客,亲亲热热不惹人嫌就好。王风遥是这般想的,孟修竹聪敏,自然懂得他脑中的那些弯弯绕绕。
被人捧着的感觉太虚浮,孟修竹不喜。坐了半刻钟,喝了两口清明前的龙井,孟修竹便挥挥手离开了。
王县令行至门口恭敬送客,“孟大人慢走。”
孟修竹扭头大踏步走出王县令府邸。王风遥不在意他的不理睬,见孟县丞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他才直起半弯的腰转身回屋。一时之间,两人身份好似倒换了,王县令不是县令,而孟县丞不是县丞。
凡事被奉承的日子漫长的过了三天后,孟修竹再次来到王县令家。
春日新绿盛,午后日头晴。王风遥坐在孟修竹身侧,掂量着该说些什么挽留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孟阁老。
犹犹豫豫些许时刻后,他扯着假面笑道,“是否是下官招待不周?让孟大人——”
一句话未完,孟修竹便抬手制止,“王县令,下官不敢托大。”
王风遥一听他话,嘴角笑霎时僵住,孟大人点他呢。
“春种之时,朝廷命官虽不参与务农,但下官以为为官者需深入基层才能及时了解民情民意,做好百姓父母官。”孟修竹解释他要去基层的原因。
王县令再次挂上不达眼底的笑意,“是,是,孟县丞所言极是。”
孟修竹握茶杯的手紧了紧,他稍转目光轻扫王风遥,他的虚伪,他的嘲讽简直溢于言表,何故如此?
孟修竹端了半响的茶水一口也没喝,他缓缓放下,不想再与王风遥交流,“县令大人公务繁忙,下官先行告退。”
“孟县丞客气了。”王风遥礼数周全送孟修竹出门。他确实礼数周全,就是不知道这礼数是给谁周全的,是孟阁老还是孟县丞?
三月中旬,野花香,青草旺,若是不考虑两人空荡的胃,那今日这一行当成春游也颇有雅兴。
“咕噜咕噜~”素心的肚子叫了起来,她放下心中那些有的没的,兢兢业业的捡地上掉的槐花,小姐说这些花可以吃。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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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素心抬头,她好一阵没听到小姐的声音了。
“啪嗒”素心手中的花落到地上,小姐怎么不见了?心中种种不好的预感统统朝素心脑子袭来。她大声喊,“小姐!小姐!”
而她口中的小姐正在做一笔听起来就很亏的买卖。
一颗枝繁叶茂的栗树下围着几位村民,他们坐于避阳处闲聊,手上编织动作也不曾停下或减慢。
“婶子,这是玉蜀黍杆吗?”明瑜明知故问。很幸运,明瑜是个农村人,方言交流确实可以快速拉近与她们本地人之间的距离。
距她最近的女人闻之,好奇抬头,“闺女杏花村人?怎么瞧着眼生?”
明瑜咧着大大的笑亲昵回,“祖父是杏花村,算是本地人。”
“哦~”周围婶子们会意出声。杏花村不过百口人,往前数两辈还都沾亲带故,因而她们很快明白明瑜是哪家的孩子。
“明蛋家的是吧?我知道你爷爷,当年我嫁过来时他还没死呢。一晃几十年了,他家孙儿都长这么大了呀。”王香云兴趣十足回忆往事,“想当年,杏花村后山还没有恁多坟头呢,这两年后山坡都埋不下了。”
明瑜诧异,明怀德的小名居然叫明蛋儿,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名字。“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呢。”她附和。
“想当年,我和花二嫂还是隔壁村的闺女呢。”王香云说起从前。
“可不是,云妹子当年可是俺们村的村花,长的俊的很。”花二嫂接上王香云的话。
“要我说,花二嫂就不该跟力子错过,力子多好的男人啊。”又一位婶子悄咪咪出言。
“……”
一石激起千层浪,围坐的女人们越发开怀的回忆从前,或遗憾,或调侃。
“婶子你编的这是啥啊?”明瑜听着逐渐偏离方向的话题踌躇开口试图拉回她们的追忆。
“闺女有心仪的小子了吗?”话题终于转到了明瑜的身上,只是貌似还是偏离了明瑜想要的关注点。
“啊……?”
“小姐!小姐!”素心的声音与明瑜的疑问同时响起。
明瑜突地起身,坏了,走的太快忘记告诉素心一声了,她该着急坏了。多日食不裹腹造成的低血糖在此刻发作,一阵惊呼在明瑜耳边响起后,她完全失去了意识。
三日后,孟修竹迎着淅淅沥沥的春雨走进了明瑜的视线。
彼时明瑜站在田间与站在马车旁的孟修竹隔空对视,细雨朦胧了两人视线,油纸伞下坠的雨滴劈里啪啦淋湿孟修竹的心脏。
“小姐,小姐?”素心扯扯明瑜肩膀示意她往前走走,这块地已经播好种了。
她们托了王云香的福,若不是她怜悯心起,仅凭明瑜提出的以草编换种子的说法不知要何时才能得到种子。
“奥奥。”明瑜恍然回神,不远处那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早已不见踪影,是幻觉吗?她垂眸思索,多时未果。
不是梦。孟修竹撑着伞走遍周围阡陌之地,其中不乏有与明瑜一般在地趁雨施种之人,早稻要培苗,此番雨来的刚刚好。
夜半阴雨停,风凉寒意重。
“公子,该换蜡烛了。”季冬拿着新烛动作小心的换下已近桌面的旧烛。
简陋屋舍内在季冬的动作中有了片刻的黑暗,手中圣贤书,看到蜡尽也没翻页。孟修竹心烦合上书,他觉得他像赵括,纸上谈理想,双足远土壤。
“呵呵。”怪不得王县令屡屡不屑的恭维他呢。
季冬不解公子突如其来的笑声,但作为多年仆从,他闻之状若不知,立于一旁尽下人之责。
4. 立春
翌日,晴空万里。
孟修竹顶着一夜难眠的愁绪推开了房门。不大的木屋旁有人声三三两两飘来,他疑惑寻声而去。
一堵篱笆内外站着两人,季冬在内,另一面生男子在外。他们正尽量放轻声音辩论着。
“……真不行,我家公子在休息不见外人”。季冬耐着性子与面前的人掰扯。
今早季冬例行检查孟县丞住处有无异样,本一切都好,只一处篱笆歪了方向,大概是昨日风雨的作用。
他想着这般情况,脚下便快速走到篱笆处准备扶正它。结果手刚碰到篱笆沿,突然有人抓住他的胳膊,正当他准备动手时,来人却及时出了声。
“你是季冬?”
季冬手一僵,他为何认识我?
就是这一时的不留神,使得苏新有了机会再度开口,“我能见见孟大人吗?”
季冬回神,原是要找他家公子啊。他冷硬拒绝,“不行,公子不见外人。”
“就一面也不行?”苏新祈求他能通融。苏新是今年参加春闱的考生。
孟修竹年纪轻轻官至内阁,虽行事让朝臣诟病,但单单论才学,天下人读书人都敬服。
苏新也不例外。他资质平庸,才疏学浅恐今生难能榜上有名,顺其自然也未尝不可。
但春闱结束他离京时,突然就听到一个小道消息,孟修竹被贬了!
闻之消息,他起初是怀疑的。孟大人受皇帝青睐人尽皆知,陛下就算是把朝中大臣都流放了,那也轮不到他孟修竹啊。
可后来在路上的意外遇见,让他不得不信孟大人真的被贬了,且贬谪地貌似与他顺路,于是苏新一路追随到了孟大人的落脚处。
“哎呀,季大哥,你就行行好,我见一面就好,真就一面就好。要不然你把我当空气,我悄悄看……”
“不行。”季冬拒绝。公子平日不喜吵闹,往日在孟府府中常年保持安静。再说了,偷偷看是怎么个事,这要让公子发现岂不是会把他当成细作立马抓到大理寺……
“季冬。”孟修竹听明白面前的来龙去脉后出声。
季冬惊讶回身,脸上挂着愧疚,“公子。”
“无妨。”孟修竹上前一步。苏新比季冬的表情更丰富,他脑中轰然炸开一片空白,磕磕巴巴半响,“孟大人……”
——
雨后院内青苔疯长,露天灶台接受阳光普照。明瑜站在矮矮的灶台旁恍惚,好多年前她也曾用过这样的灶台。
“小姐这是直接放锅里煮吗?”素心好奇声拉回明瑜莫名出逃的情绪。素心没吃过槐花,盛京城少有槐树自然少有人吃槐花。
明瑜回神勾唇摇头挽起袖子,“不煮,这个是蒸着吃的”。
“哦哦。”素心点头。见明瑜往锅里放槐花,她也跟着做。不大的铁锅在两人共同努力下很快变得满满当当。
半个时辰后。
素心捧着新鲜出锅的槐花饼大大咬了一口,甜甜糯糯绵软入口,超乎寻常的美味。“好吃!”素心毫不吝啬夸赞。
明瑜点头,弯腰铲出锅内的槐花饼分装到碗中。
曲蓉躺在摇椅上安安稳稳闭眸思考人生,可头顶阳光不识趣,寸寸往她这边移,忍无可忍后她睁眼准备起身。突然,一道黑影出现她眼前。曲蓉怔愣在原地,缓解被晒得眼晕的脑袋。
“给。”明瑜端着槐花饼递到曲蓉面前。她不知她的名字,脑中拐了十八弯实在不知道如何称呼,只能干巴巴说,“这是我们刚采的。”
曲蓉不理,起身把她的躺椅挪动到林荫处。明瑜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动作,就在她以为她要继续躺下闭眸休息时,曲蓉蓦地转身接下明瑜手中的食物。
明瑜:“……”原来她白天也吃饭?
“怎么?人都是要吃饭的。”曲蓉重新坐回躺椅上,看破明瑜心思般开口解释。
“没没……”明瑜笑笑离开。
——
“哒哒!”
“孙大姐,你家新子回来了吗?”齐忠声音敞亮,惹得周围邻里都出门看。明瑜与素心也揣着好奇趴在门口悄咪咪的瞧去。
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抬脚上前。
不一会,苏家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她便是苏新的母亲孙飞雁。只见孙飞雁动作迅速开了门,抬头皱眉头,“竹子?我家竹子没回来啊。”
苏新进京赶考之事整个杏花村都知晓,因而不用她多言,村里人也能补齐她即将要说的下半句。
“新子进京赶考去了,你不是知道吗?”吴香云幽幽走到齐忠身后提醒,她是齐忠妻子。
杏花村是山里的村子,各家各户房子的排列并不整齐,大多跟着山脚起伏错落,所以苏家物理意义上的邻居很多。此刻他们正站在自家门口观看这场热闹。
“是啊,我家新子进京赶考去了。”孙飞雁接上吴香云的话。
“哎呀。”齐忠猛地一拍手,他就知道,“坏了。”
“什么坏了?我家新子怎么了?”孙飞雁不解齐忠何意。
“你什么意思大忠,她家新子到底怎么了?”吴香云急的不行她拍了下齐忠的脊背。周围人议论纷纷起来,她要脸,平日最怕别人多舌。
齐忠哭丧着脸,一五一十的把他在京城遇见苏新,与他一起回来但是半路他又不见了的事说了一遍。
“什么?我家新子丢了,都到家门口了他还能去哪?”孙飞雁听完就开始着急。她就一个孩子,孩子爹五年前因病离世,全靠她一人将孩子拉扯长大。生活艰难所以她对孩子要求不多平平安安就好。
苏新本人却对科考有极大的执着,孙飞雁知道,是因为他爹的缘故。他爹当年也是远近闻名的读书人,但是读了半辈子书临死也没考上秀才。苏新想为他爹弥补这个遗憾。
“孙大姐你别急,新子从小在村里长大,不会丢的,可能这会是去谁家玩了还没回来吧。”齐忠安慰孙飞雁。
“小姐,有人丢了?”素心低声在明瑜耳边疑问。明瑜点头,应该是。
“苏新?”一道清冷声猝不及防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
明瑜应声回头,看身后来人,只一眼她眸中的惊讶便成了惊艳。是他,孟修竹。他今日穿的青衣比那日雨中白衣更似仙子不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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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烟火。
周围村民齐齐将目光孟修竹身上望去。
“是啊,是啊。”齐忠回答。他时常出远门,见多识广,一眼便瞧出眼前男子的不同寻常。“公子知道苏新的去向?”
孟修竹与明瑜眼神对撞,淡淡的无甚熟稔。他移开目光,径直越过明瑜,轻轻点头,“知道。”
片刻后,孟县丞暂时落脚处迎来如在京城时的热闹。大半个村子的人站在他家院外叽叽喳喳。
明瑜站人群后思索孟修竹与苏新的渊源。据她脑中为数不多的原著剧情来看……嗯?明瑜放弃思考。
随她拒嫁开始剧情早已偏离,原本的情节毫无参考价值。算了,听听吧。她竖起耳朵八卦。
院内听到议论声的苏新纳闷挠头放下他正在劈柴的斧子出门查看缘由。
孙飞雁站在正门口快速捕捉到她儿子的身影,焦急的神态转而欣喜起来,她上前一步,“新子,是你吗?新子?”
苏新懵了,看到他娘他才想起来他忘记回家给他妈报平安了。愧疚上心头,他接过孙飞雁递来的胳膊,“娘,我……对不起。”
“没事没事。新子没事就好。”孙飞雁赶忙安慰。众目睽睽之下,孤儿寡母泪流满面。
孟修竹见两人团聚便给季冬递了个眼神随后进了门。苏新要见他一面他能理解,但这般热情的要给他劈柴挑水他实在无法接受。
季冬会意点头,走到孙飞雁和苏新面前简短的做善后工作。
一场失而复得的热闹在午后一刻结束。
明瑜对孟修竹的好奇又添了一分。他竟是个热心肠?费力帮别人寻子。
好奇来的快,去的也快。明瑜与素心回了她们的小院。
小院经两人打理已经初具桃源之感。门口的那棵大树两人也不遗余力的修剪了枝丫,如今看来繁茂又不失生命力。
“小姐,我们要出发了吗?”素心拢好地上的枯枝抱至灶台旁。
明瑜站在门口拿着锄头面露兴奋。
锄头是从院里翻找出来的,曲蓉好似完全不在意两人的行为,这正合明瑜心意。
种地开荒需要锄头,昨日她还担忧去哪里找呢,今日锄头便来了。
“对啊,趁雨后地松好刨,不然天热些就费劲了。”明瑜意外熟练的将锄头扛到肩头。“走吧,素心,我们去开荒!”
素心放下树枝,拍拍手上灰尘,跟上已经出门的明瑜,“好小姐。”
循着乡间小道两人目标明确的走到了前几日考察过的荒地旁。
青草蔓延到脚边,明瑜停手歇歇挥了不久的锄头。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肆无忌惮的流着,短短一会儿便侵染她的衣领。
“小姐我来吧”。素心接过她手中工具。
明瑜无力回答松了手,身体顺势坐到地上。天啊!明瑜感叹,种地开荒比她记忆中的还要累。
她抬头看天,特别是今日烈日当头更觉疲惫。
她想了想认命回头,移眸瞬间,她又看到了个熟人。
远处孟修竹立于阴凉处眺望这边,两人隔空对视,这次没了缠绵的细雨阻挡。
5. 立春
听着锄头入地声,明瑜率先移开了与孟修竹相对的视线,她摇头轻叹一口气。疑问和欣赏都往后放放吧,干活要紧。
“小姐,这块地算是我们的了吗?”素心翻土到她们画好的尽头停下。
“是啊,这块地就是我们的了。”明瑜起身走到素心身侧接过她手中的工具。山脚下荒地本就无主,现在她们开垦后,那这块自然就有了主。
清风徐徐入耳,孟修竹静静的听着季冬汇报这些日子他探查的消息。
“杏花村多雨但地瘠,这里村民祖祖辈辈种植水稻,可意外的年年收成都不好。”季冬挑重点讲杏花村现状。
“雨水多为何地贫瘠?”孟修竹走出树荫处弯腰蹲下抓了把土壤。他轻捻指尖,黄土随之松散,这么一看便知此地墒情不好。
季冬摇头,书中曾有记载雨水量多但地贫瘠的案例,但杏花村与书中地方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属下不知。”
孟修竹拍拍手上留下的黄土,起身往前方走。
明瑜正吭呲吭呲的刨地无暇顾及孟大人深入田地的走访探查。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同样是被贬……
“公子小心!”季冬扯着嗓子惊呼。
意外发生的太突然,待在场几人都缓过神来时,方才风光霁月的孟公子现已狼狈摔倒在地。
原是明瑜的锄头挥的太入迷,以至有人靠近,她都分毫未觉。这才不料把锄头砸到了孟修竹脑袋上。
明瑜惊呆了,大片的血染红她的眼眸,她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机械的说出关心的话,“你没事吧。”
孟修竹感觉全身都不好了,季冬搀扶着他缓缓起身。右肩胛骨被拉扯,疼痛传遍五脏六腑。
他抬手拂上右边手伤处,猩红的血映入眼帘。多亏刚才他及时动了身子,不然这下只怕早已魂归西天了。
“嘶~”孟修竹蹙眉发出一声轻吟。虽侥幸没死,但任由明瑜这样摇下去,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别,别——”他艰难找回声音想制止明瑜粗暴的关心。
明瑜见他还能说话便停了动作,她蹲在他面前,惭愧不已,“我不是有意的……你还好吧?”她抿唇紧张的盯着孟修竹,此次责任确实在她,可是他万万不能讹她啊,她穷的家里揭不开锅,实在受不住。
素心捡起无人在意的锄头,走到明瑜身后紧张的盯着孟大人。孟大人千金之躯在她们手中受了伤,这要让京城的孟首辅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啊。
主仆两心有灵犀的想到了一处。
孟修竹尽力缓解脑中眩晕,强忍住要呕吐的想法起身,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季冬扶着他,两人步履蹒跚走出明瑜的视线。
“小姐,我们好像……闯祸了。”素心不确定道。
明瑜回头冲着素心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啊,还是大祸呢。”
是夜。
明瑜偷偷去了孟修竹家。春日的风一阵一阵的刮,她踌躇在门口等到里面灯灭窗关也鼓起勇气敲响他家的门。
月下林影疏,明瑜拖着身心俱疲的身子回了家。白日劳作辛苦,这会儿素心已经睡下。
“唉~明日再说吧。”明瑜推门进屋,摸黑上床。
“吱呀——”一声刺耳的晃动声起,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明瑜无力的耐着性子小心躺好后不敢再动弹。
鸡鸣催退夜幕,晨光穿透门窗洒床头。
“哒哒!”急促的,有节奏的敲门声一声不落的全进了孟修竹耳中。
他烦躁皱眉睁眼起身,季冬昨日连夜去城里请大夫还没回,现下这里只有他一人。
“他会不会不在家?”明瑜停下敲门的手扭头询问素心。素心摇头,“奴婢不知。”
“好吧。”明瑜点头抬手准备继续敲,结果手刚一放到门上,门开了。
“有何事?”
“啊——”
着力点变动,明瑜毫无准备的把门后之人扑倒在地。
荒唐简直荒唐!孟修竹再次躺在地上,脑中只有这么一个想法,莫非两人八字相冲,怎地屡屡意外横出。
“小姐!”素心心脏狂跳,赶忙把明瑜从地上捞起来。这金贵的孟大人也真是,出来开门都不提前说一声的,这下还害小姐白白受了疼。
明瑜懵着脑袋顺着素心的力起身,一向坚定无神论的明瑜此刻怀疑这里有鬼魅作祟。
——
远在百里之外的季冬刚出城门便眼皮直突突的跳个不停,他暗道不好立刻快马加鞭往杏花村赶。
“慢些慢些。”身后骨头快被晃散架的老大夫终于忍无可忍的出了声。
呼啸的风在耳边流淌,他没听清老大夫在叽里咕噜说什么。大夫救死扶伤是本职,他以为老大夫是在着急救人让他快些。
于是,近在眼前的两人全障碍交流着。
“慢点慢点,你急着投胎啊!”老大夫见情况不对,怒骂起来。
季冬目视前方,只听到了后两个字,“……投胎。”
他心想,看来是老大夫觉得自己速度太慢,怕病人等不起要去投胎。他狂甩马鞭,继续加快速度。
“啊——,慢点慢点,听不到吗?跑那么快,前方是有你婆娘啊……”老大夫骂骂咧咧一路没闭上嘴巴。
季冬一言不发一路加速往杏花村奔去。明明半天的路程,硬是被他压缩到了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后。
“吁~”季冬减慢速度在孟修竹家门口停下。老大夫邓昭喘着粗气面色铁青颤颤巍巍的被季冬扶下马。
“快快,邓大夫,我家公子就在这间屋内。”季冬招呼着邓昭往屋里去。季冬年轻力壮身体好,不停歇奔波三个时辰也不觉累,但邓昭这把老骨头实在扛不住,他怕自己今日交代在这。
邓昭用尽力气甩开季冬的搀扶,不顾场合坐地平复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季冬不明所以,“邓大夫您怎么了?”他半弯腰身礼貌凑近邓昭礼貌询问。
邓昭无多余力气搭理他,他自顾自地的深呼吸,保持沉默。
季冬不是多言之人,见老大夫不理会,便以为他有自己的一番打算,“那邓大夫,您先思考会,我去看看我家公子。”
话落人影消。
邓昭扶着地上的药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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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季冬背影,脸上满是生无可恋。天呐,要不是他给的诊费高,邓昭真想痛骂季冬听不懂人话。
“公子?”季冬提起谨慎推开房门,屋里毫无动静,公子虽好静,但这般安静定有蹊跷。季冬小心进屋,里里外外把这方寸之地探查个完全。
没人?公子去哪了?不对,有人来过。季冬站在院内发现了一些有人来过的痕迹。
门口草平泥土显,定然是有人在门口站的久了,把草压回土里造成的。
——
正午阳光明晃晃照亮眼前之景,孟修竹大气不敢喘的坐在一旁看明瑜做饭。
露天灶台,破洞铁锅,无米无面,沸水翻腾……
这超出了孟修竹的认知。书中写浮尸饿殍,写朱门酒肉,他为此痛心过,但孟家家境殷实,出身矜贵的孟修竹根本无法切身体会那是何种的艰辛。
不是幼年认字,长大科举,从官变法的艰辛,是仅仅是为了活着的艰辛。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里滋长,常常高高在上俯身看世人的孟小阁老第一次仰起头看了看他口口声声念叨的百姓。
“愣着做什么?吃啊,一会该凉了。”明瑜麻溜的把锅中野菜盛出端到孟修竹面前。
她时常庆幸穿来的季节是春天,没粮食还能去挖点野菜过渡。若是深秋或隆冬,那明瑜大抵真的进了王中丞的后院,成为满京城饭后谈资八卦的对象。
孟修竹低头,散去脑中感慨,伸出左手去拿筷子。他右肩胛处受伤导致他右手也不能有大动作,包括用筷子吃饭这种看似简单,实则极复杂的“工程。”
因着左手用筷,他吃的很慢。辨不清的野菜在口中翻滚,他认真咀嚼,慢条斯理的品尝。青菜原始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少油少盐少调料的菜任谁也做不出什么绝无仅有的美味。
明瑜自是知晓这一缘故,但现在不是讲究味道的时候,先吃饱才能吃好。
“是吗?”孟修竹夹起一根树枝般的野菜在眼前仔细观看。
“当然,仓廪足而知荣辱。吃不饱饭干嘛要想太多,多动脑筋也累的,不如留点力气看看地里的草除尽没。”明瑜与他对坐,理所当然的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是蕨菜。”她指指他眼前的菜说,“蕨菜有点像菌类都属孢子繁殖,它喜阴耐贫瘠,偏好长在酸性土壤处。这个季节正是吃它的好时候。”
明瑜从碗中挑出一根蕨菜放进嘴巴狠狠咀嚼入腹,这可是她在山沟沟里找了好久才摘到的,费了好一番功夫呢。
“公子,公子!”季冬声音从门外嘹亮传入门内。
孟修竹没回应,他将眼前蕨菜送入口中,不紧不慢的吃着。
明瑜见状不免有些鄙夷孟修竹,人在外面吆喝,他在里面无关事事,丝毫不见急色,真是可恶,和她的研究生导师一样可恶,
还好后来她申请换了导师,不然恐怕她硕士毕业遥遥无期。“唉~”明瑜轻叹,多想无益,过好当下最要紧。
季冬真是可怜啊。
“小姐,是孟公子的侍从季冬。”素心打开被敲的梆梆响的门,见来人后,转身给明瑜报备。
6. 立春
“快快。”季冬得了孟修竹在这的准信后拉着邓昭就往里冲。
“慢点,慢点,你别拽我。”邓昭左手扶着药箱,右手与季冬推搡。“我自己会走。”两人拉拉扯扯进了门。
孟修竹见季冬找来了大夫也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喜悦,他眉眼淡淡放下手中著筷。季冬尽职尽责的递出一块手帕,意外的孟修竹没接。
季冬不明所以收回,弯腰给孟修竹介绍他找的大夫,“这位是城里的邓昭邓大夫,行医数十年,擅长治疗外伤。”
邓昭平复心中怒气,看眼前年轻人,年轻人面容玉冠,身姿挺拔,端坐于荒院野草间却自有一副不同凡响,明珠何处能蒙尘,想来此人来历不凡。
老大夫瞬间释然,既如此,他可要好好收一笔诊费才能不枉今日颠簸。
孟修竹点过头后,邓昭便上前为他查看伤势。他右肩伤口还未结痂,稍微有动作幅度就会有血丝渗出。
明瑜站在一旁观看,古代的医术比她想象的还要简单粗暴。老大夫扒开孟修竹肩颈处衣服,打开药箱什么都没问就开始往上面撒药粉。
血与肉模糊在眼前,明瑜皱起眉头,感同身受般咬着牙齿。
“疼吗?”邓昭问孟修竹。
孟修竹轻启薄唇,“疼。”
邓昭忽地笑出声,“哈哈哈,这可是我倾毕生心血制成的金疮药,对伤口愈合效果奇佳。有些疼也是正常。”
不是有些疼,是很疼。孟修竹面上不显,但手快把衣服攥烂了。
简单的看诊加治疗很快结束。邓昭“啪嗒”一声合上药箱,抬手一抹额角汗水递给季冬一个瓷瓶,“里面是愈合伤口的药,不必日日都上,隔天上一次即可。日常尽量静养,少用右手。”
季冬点头,伸手准备接下眼前瓷瓶,不料,邓昭突然偏了方向。
“这是何意?”孟修竹快季冬一步开口。
邓昭呵呵笑了两声,“没别的意思,没别的意思。”他示意孟修竹给钱。“这可是平济县城千金难买的上好金疮药,公子……”
孟修竹不明,“有话直说。”
“哈哈哈哈。”立于一旁一直未出声的明瑜笑着走到孟修竹身侧。孟修竹纳闷朝她看去。
明瑜撩起一缕孟修竹肩上发丝,黑发光泽入目,一看就是用心打理过的。“孟大人,他这是让你付钱呢。”
医者治病虽言救死扶伤,但诊费也是少不了的。孟修竹自然知道,他扭头示意季冬出钱。
“五十两银子!”邓昭急匆匆插嘴。
季冬嘴角微微抽搐,“五十两?”这杏花村有的人家一年的开支也用不了五十两,他抢钱的吧。孟修竹皱眉,他是有钱,又不是傻。怪不得他总夸自己药好?原是在这等着呢。
明瑜乐呵呵的丢下孟修竹头发,快孟修竹一步出言,“邓大夫医术名扬平济,怎的就要这么点诊费?”
“啊——”邓昭愣住,他见她气势汹汹还以为她要来讨价还价的呢,结果竟是嫌他要的钱不够多。
孟修竹和季冬齐齐看向明瑜,同样不明她何意。难道她觉得这个诊费很合理?
“是啊,我邓昭医术在平济且不是第一,那拿个第二当当也是足够的。五十两哪里贵了?这么多年一直是这个价,觉得贵的要找找自己原因。”明瑜的赞同成功让邓昭迷眼,他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奈何年少没能拜个有名师父,以至于年老还在平济这个小城里打转。
明瑜继续笑着,“是啊是啊,大夫出诊,病人给钱实乃天经地义,孟大人快出钱吧,别让人邓大夫大老远白跑一趟。”明瑜对孟修竹眨眨眼,催促他先出钱。
孟修竹接过明瑜眼神,细品其话中意后点了点头。“是,邓大夫确实辛苦。”
季冬听孟修竹表了态,便也没了纠结的想法,他利落拽下腰间钱袋子递到邓昭身前。
邓昭接过,心花怒放,这绝对是他出诊赚的最高的一次。平济县面积不大,人口少,出了名的穷,在县城方圆百里看病,根本挣不了几个钱,有时候碰到胡搅蛮缠的,他还得倒贴钱。
很快,走出明瑜家的邓昭就不这么想了。乐极生悲来得如此快,他还没捂热怀中银子。
“为何要顺着他的话说?”待邓昭离开后,孟修竹还是未能明白明瑜刚才到底何意。难不成是因为看邓昭年老挣钱可怜?或是真的觉得五十两不多?
季冬竖着耳朵也想知道原因,莫非明小姐是隐藏的有钱人?
明瑜收下两人探究目光,转身走到院内石榴树下躲太阳。她神神秘秘地笑道,“等会你就能知道了。”
“啪啪!”微弱敲门声在明瑜话落后无缝衔接响起。
院内三人目光齐齐往门口看。
“来了。”明瑜看向孟修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季冬有眼色的去开门。他开门速度很快,吱呀声未落,木门便已大开。院内孟修竹和明瑜轻而易举看到了门外号称平济县医术第二的邓大夫。
他踯躅着没进门。
“那个,那个,我其实不是平济医术第二。”他断断续续的不知在给谁解释。“那个金疮药其实就是普通的药,我诊费也用不了五十两……”
天知道,邓昭有多后知后觉。明瑜屡屡提起平济,他只当是自己出名,连乡下丫头都知道自己名头。既然如此,那多要些诊费怎么了?他出诊就是为了赚钱。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她话中还有别的意思啊。杏花村距平济几十公里,靠他愈发年迈的双脚何时能走回去!
有命挣没命花,也是悲催。
“明白了吗?孟大人。自己守不住的钱就别拿,不然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明瑜开怀笑道。
孟修竹点头,“受教了。”
“光受教了有什么用?孟大人给点表示啊。”明瑜慢悠悠走近孟修竹。
院外,季冬已经明白了邓昭的“忏悔”。他受孟修竹意再次上马送邓昭离去。院里静静的,素心去田里看稻苗一直未归。曲蓉也没了身影,估计是找树躲阳光了。
孟修竹心脏狂跳,看着明瑜越来越近的身体,他大脑不受控制的想到了曾经看过的那些话本小说,什么以身相许,什么难报大恩……句句涌上心头。
明瑜不会读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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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孟修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伸手摘下他腰间的玉佩。她攥在手中抚摸,温润清凉,看来是块好玉。
“用这个换你的报答怎么样?”
孟修竹屏住呼吸的心放松,懊恼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只是要个玉佩。
“好。”他魂不守舍应答。
明瑜满意收下,看来传言不假,孟家确实家财万贯。
三月到了尾,四月开了头。
大清早,露水还未消。明瑜带上草帽扛着锄头,素心蒯着箩筐拎上水壶,两人并排出了门。
一路上鸟语花香,山清水秀。明瑜心情好极了,“看来今年饿不死了。”“是啊是啊,小姐,田里稻苗瞧着长势也好。”素心喜气洋洋接上话。
两人揣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勤勤恳恳在地里除草。
——
“你怎么又来了?”季冬纳闷看眼前男子。
“唉,唉,先别关门!”苏新呲着的大牙赶忙收回,他双手扒住门不让季冬关。“孟大人受伤凡事多有不便,我来帮帮忙,看看孟大人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季冬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心道,我是孟大人侍从还是你是孟大人侍从,“不用。”
“怎会不用,我看大人院里的草又长高了,我来清理掉吧。”苏新趁季冬不备灵活转门进了院。
季冬见此无奈关上了房门。孟修竹正在小院杨树下看书。修养了些日子,他右手好了不少,已经可以慢慢干点别的了。比如用右手给自己倒杯茶水。
“唉,唉,我来帮你。”苏新抢先一步拎起茶壶给孟修竹见底的茶杯添水。
孟修竹右手在半空停顿一瞬转而往书上拂去,他翻动一页书籍,眼睛却看向苏新。
苏新殷勤添完茶水后注意到孟修竹目光,他微微弯腰,“怎么?孟大人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孟修竹想和他说,不要再来这没事找事干了,如今正值农忙,他家里比这更需要他。但是对上苏新亮亮的眼睛,他说不出口了。他日日来这献殷勤不过为求功名罢了。功名利禄无字解,凡尘俗世逃不开。
孟修竹移开视线,莞尔,他自己未尝不是,年少刻苦读书醉心科举图的不也是功名二字吗。
“春闱放榜了吗?”他合上手中书。
“没。”苏新垂下目光。他对此次春闱不抱希望。
“想上榜吗?”孟修竹问。
“不想。”苏新诚恳摇头。
孟修竹惊诧,不想?“那你?”那你日日来找我做什么?他怀疑杏花村大抵与他相冲,来此多日,总有超出他想象的事发生。
苏新嘿嘿笑了下,“孟大人抬举我了。我有自知之明,科举这条路不适合我。村里的叔叔婶婶都说我被爹害了,年年想着要去参加科举,不无正事。我其实没一定要去参加的想法,但是每每听娘念叨爹当年……我便为爹不值当,可是……,唉,您在这也住了不久,想来也知,我们这烧不了那高香,也中不了那状元。”
苏新一席话,把孟修竹说愣了,他没想到这位整日嘻嘻笑笑少年有这番心思。
7. 谷雨
“小小年纪就有这么深的领悟总在孟大人这打转多大材小用啊。”明瑜除完田里的草后来孟修竹这刚好听到苏新的一席肺腑之言。
素心跟在明瑜身后附和点头,“是啊是啊。”
时间未近傍晚,日头还高挂西南。孟修竹抬眸正巧与明瑜对视,她有几日未来了,前日她一直在忙着开荒除草。
明瑜随便找了个地儿把手里的锄头放下,她笑眯眯的走到孟修竹身侧,然后在当事人的视线中拎起孟修竹的右胳膊。
季冬瞪大眼眸,这明小姐着实大胆,屡屡做出让他震惊的事来。孟家人丁稀少,女眷更甚,这一辈统共三人,两男一女,孟修竹是其中佼佼者。他极少与女子接触,以至于年近而立还未成亲。
季冬是家生子,从小便跟在孟修竹身边,心里门清公子习性,不喜吵闹,不喜奢靡,不喜与人接触……说来公子好似不喜之物繁多,但是!自从来了这,公子的不喜竟莫名全然消失般,任由明小姐说笑触摸,还一脸坦然,丝毫没有不耐。
完了,完了,季冬脑中警铃大作,公子这个铁树要开花了!得赶紧传信告诉老夫人一声。他一边偷偷观察孟修竹脸色,一边在心中默默思量明日计划。
“怎么来了?”孟修竹态度自然,随明瑜摆弄胳膊。
季冬眨眨眼睛,不行,今晚就写信,公子终身大事耽误不得。
“当然是来看你啦。”明瑜瞧孟修竹手臂恢复不错,心情大好。再过几日是谷雨,正是插秧好时节,带孟大人沉浸式体验插秧,他一定很乐意。
还有苏新,他方才还说科考无望呢,既然无望,那就一起插秧吧。
明瑜笑盈盈的坐到孟修竹对面与他们讲了自己的想法。“怎么样?是不是很有田园之感?”
苏新一脸深沉的看向孟大人,孟大人拿惯了笔杆子会降贵纡尊去田里干农活?
“是,感觉很有趣。”孟修竹兴致极高应下明瑜的邀请。
明瑜得到他同意后立展笑颜,“孟大人真是为民的好官,懂得体谅为民者艰辛,为官者都应以孟大人为标杆。”她夸赞的话随口就来,说的流利又贴心。
孟修竹被恭维到了。别看往日孟大人官至内阁,实则少有人当面真心实意称赞他,阿谀奉承除外。
朝中那些人尤其是御史台,次次上朝必会参他一本。无外乎,孟大人的革新之举不合时宜,造成当地商业迎来“寒潮”,孟大人主观判断失误导致西北河流未能如愿入人工渠,孟大人给边疆写的贺书用词逾越疑似有谋逆之心……
诸如此类,不胜繁多,孟修竹原还会生气,后来直接无感,任他们编排。
苏新要惊掉下巴了,孟大人真这么好说话?那曾经那些关于孟大人凶神恶煞的风言风语到底是如何传出来了?
苏新回家的路上一路思考,最后得出结论,都是他们嫉妒孟大人编造流言诋毁他的,对,都是谣传,谣言不可信。
“新子,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孙飞雁坐在院内缠绕手中渔线,以备明日插秧使用。
孙飞雁的出声打断苏新为孟修竹鸣不平的想法,他忽地“啊”一下,手中肌肉记忆骤停,未能彻底推开的门无情的借惯性砸到他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忍下被胳膊肘处的痛意摇摇头,“没事,娘。”
“孟大人的伤好些了吗?”孙飞雁顺嘴提起孟修竹。她在苏新的强烈科普下成功的知道了杏花村这些日子住了个大官。
苏新走到孙飞雁身旁就坐,顺手接过她手中的活,“好多了。娘我们明日也要去插秧?”他拿过手中线绳才发觉这是插秧比齐用的物件。
“是啊,我今日去看了稻苗,该插了,不然再多长几天,就不好成活了。”孙飞雁手中无事便起身去厨房做饭。
“奥奥。”苏新望着他娘背影点头。
日照西山,是该做晚饭了。
“小姐,孟大人真会去?”素心好奇极了。平日冷冷清清读书人模样的孟大人,顶着日头在田间插秧是如何模样。
违和之感在脑海挥之不去。
“当然,多个免费劳动力不要白不要,再说了他日日在家歇着多枯燥,下田有利于伤口快快恢复。”明瑜愉悦开口。
——
其实她们不是多了一个免费劳动力,而是两个,因为还有季冬这个少言寡语但干活冲在一线的侍从。
翌日清晨,天朗气清,两拨人在田间会面。
“哈哈哈。”明瑜看着孟修竹的装扮率先笑出了声,“你在哪找的草帽,好新鲜的样式。”
经明瑜提及的草帽被孟修竹带着疑问摘下,“怎么,很奇怪吗?”他看看上面略显粗糙的编法反问。
季冬悄悄把手中草帽往身后藏。孟大人何时下地插秧过啊,干活草帽自然是没有的。何况孟大人有洁癖用不惯别人的。
季冬无法只能连夜把自己以前旧的拆了给孟大人现编了一个。
虽然稻草是旧的,但草帽是新的。孟修竹不知这些,季冬没告诉他。
孟修竹细看发觉到了不对,这手法着实粗劣,感觉用大些力就能把草帽晃散。他看向季冬,季冬对着他露出一个要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孟修竹心下了然,算了,能用即可,不必讲究太多。
“也没有很奇怪,只是很别致。”明瑜摇头,“喏,那是我们今日要插的稻苗。”她岔开话题,给孟修竹和季冬指她口中的秧苗所在处。
素心配合明瑜话语,她走到放稻苗的地方,拎来几捆放到孟修竹身前。
“不是很多,一早上应该就能干完。”明瑜拿出渔线赤脚下了田,田内积水刚好没过她小腿。正好是插秧所需的水位。
“素心这边。”明瑜走到地的另一头站在西边招呼素心站在东边给她扯好绳子。
“好。”素心没再管岸上两人,她下了地,跟随明瑜指示把线按到东边。
一根长长的渔线瞬间绷直,挺立在高过积水不多处,很显眼的位置,照着它插就不会插崴导致水稻间距过近降低产量了。
明瑜麻利的准备好了前期工作,但孟修竹站在岸上迟迟未动。
“公子,我们下去吗?”苏新小心询问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的孟修竹。
孟修竹不是不想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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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不知插秧具体流程,比如深浅、间距有无标准,苗的好坏有无定义等。他犹豫感叹,纸上得来终觉浅,凡事务必躬行才能掌握好分寸。
他皱皱眉头,没好意思问出心中略显愚蠢的问题。
“走吧。”孟修竹心一横下了地。
“孟大人也来插秧啊?”一道响亮的女声在身后传来。
孟修竹僵了下身子,这个声音很陌生。地中泥土湿润站在里面想转个身对孟修竹这种新手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很快,孟修竹的疑问就被打消了。
“孟大人来的真早。”是苏新的声音。
孟修竹扯出满是泥泞的脚缓缓回身,面无表情的冲着苏新点了点头。顺便看到了刚才那道女声的主人,是苏新的母亲孙飞雁。
苏新挑着装满稻苗的扁担,孙飞雁拎着绳和铁锹,两人精神奕奕的看向他们。很朴素很普通的一个场景,可孟修竹见此心中却突地一凝。或许御史台那些人骂他的并不错,他确实自负,满口为民实则远民。
他牵起嘴边笑,“刚来不久。”
苏新和孙飞雁点头,两人顺口关心一下孟修竹伤势后也没待多久便走远了。
明瑜那边插完一排了,孟修竹和季冬还没有到位。她提起西边线锤往南走一步再放进田里,“孟大人站在那一直不动难不成要捉泥鳅?”
田里确实会有泥鳅,但孟修竹不知,况且他也不是要抓泥鳅,所以他很快明白了明瑜话中的催促之意。
季冬戴好草帽,掂着两捆稻苗,“公子我们走吧。”
孟修竹点头,往明瑜所在处走。
一上午的时间匆匆逝去。明瑜出生在农村,上大学又学农,因而对下地插秧之事尤为娴熟。
除了体力方面。
“唉~”明瑜叹气坐在岸边歇息,日头高升瞧着已经晌午了。几人纷纷停下手中工作。田不大,统共八分。若是熟练的村民来干这块地早在一个时辰前就结束了。
孟修竹摘下头顶草帽接过季冬递来的干净手帕,他没用转而递到明瑜面前,“不必叹气,我们已经完成了。”
明瑜不客气的接下孟修竹递来的手帕,她慢慢擦拭额角汗珠。
“不是叹气,是欣慰。”她起身,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田地,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是我的地,我的水稻,待到收成后就不用日日担忧食物问题了。生存有了保障,明瑜面上的笑也真诚多了。
她转身看向孟修竹和季冬,“真是太感谢两位的帮忙了,若非二位,只怕我和素心还需再多几个时辰才能干完。”
孟修竹点头,“不必道谢。”
季冬站在孟修竹身后默默补充,其实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大忙。
明瑜又说了些感谢话,几人随后收拾东西在田间岔路口分道。
“我们下次再见。”明瑜挥手与孟修竹道谢。
她穿着青绿色衣裳,乌黑秀发被编成了辫子放在右肩,随着她挥手的动作,辫子也晃动起来,远远看着像田间精灵,很生动的全部落进孟修竹眼中。
他不自觉的笑了笑。
8. 谷雨
田家少闲月,明瑜乐在其中的在自己家、田地和孟修竹家三个地方不时的“奔波”着。
每日早起去寻些野菜移植到她家后院培育。路上若是好运偶遇果树,明瑜便取个枝桠回家扦插到旁的树上。下午先去看看田里的水稻长势,剔除些倒伏,除掉些新生杂草。打理完之后再去孟修竹家转一圈,关怀一下孟大人何时能彻底大好。
田间小道清风起,绵长又温暖。若无烦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梦中桃源也不过如此。
“为何这样开心?”孟修竹观察明瑜表情许久后问道。
明瑜哈哈一笑,“孟大人怎么日日都捧着那几本书读,不嫌烦吗?”
“啊?”孟修竹扶在扉页上的手指一顿,不读书做什么?
明瑜轻拍书桌起身看向远方山林,“去——”
“公子,公子,京城来信。”季冬声音从院外急促传来打断了明瑜接下来要说的话。
孟修竹合上看了无数遍的经书,抬眼朝季冬看去。季冬三步并做两步行至孟修竹身前,他先是弯腰抱拳行礼后才递上手中书信。
明瑜挑眉看向孟修竹手中书信,她站起来微微侧目刚好能看清上面全部字迹。但也只是字迹罢了。信上字是用繁体字所书,明瑜这个一心钻研农学的理科生辨认上面的字需要花些时间。
字体缘由造成的阅读障碍成功让明瑜体会了一把不认字的无奈感。
孟修竹速度极快阅毕合上书信,没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不过是父亲要过六十大寿了,让他这个长子尽快回家为父亲祝寿。
“给家中回封信告诉父亲和母亲我知道了。”孟修组看向季冬吩咐。
季冬点头,退下。
明瑜好奇凑近孟修竹,“孟大人贬谪生涯终于到了尽头?”
“没有。”孟修竹改了温和模样,平静回。
明瑜点头,见他兴致不高便识趣离开了。
待她走后,孟修竹不大的小院再次恢复往日冷清。“出来吧。”孟修竹看着小院木门突然出声。
季冬磨磨唧唧从屋里走出来,完了,公子知道他乱写信去京城的事了!一段不到十步的距离,季冬硬是溜着孟修竹耐心的边走了二十步才到。
天知道,他多希望这个距离能再长些,让他好好思索如何应对公子审讯。
“是我自作主张给老夫人写了信,我错了,公子。”季冬站得笔直在孟修竹一句未说之前率先承认错误。他所书之言并不明显,只是不经意提了句公子在这里比原来笑的次数多了。
哪知老夫人如此敏锐,这么快就借着老爷过寿让公子归家……
公子常言,知错自报可酌情处理。他希望公子此次会遵守自己曾经的准测。
“季秋还在平济县吗?”孟修竹淡淡提起旁的,没有应答季冬话。
季冬心中希望彻底被扑灭,公子还不如骂他一顿呢。
“在。”他低垂的脑袋又垂低了些。
“让他明日来这和你交换一下任务。”孟修竹情绪起伏不大的做出令季冬心碎的决定。孟家不是温情多的地方,对于他们下层侍从更甚。也怪这些日子孟修竹太过温和,让季冬产生了些错觉。孟家人终归是孟家人,一样不留情面。
隔日季秋准时来了杏花村与季冬交接工作。
——
最近明瑜很忧愁。
“唉!”她重重叹一口气,然后举起手边刚摘的黄瓜放在嘴边狠狠咬了一大口。
菜园子生机勃发的光景无法压下明瑜心中惆怅。她嚼着口中甘甜开胃的黄瓜,眉眼却隆成一个小山丘。
菜种好了,水稻也长高了,可千算万算还是把一个种植业最重要的东西忽略了。
“老天不下雨,就是要收人了。”吴香云用手遮在眉头上抬眼看天。
“娘你说什么呢?”吴香云儿子齐青山闻之不赞同。
“咋了,娘又没说错。”吴香云不觉有他,她双手叉腰念念叨叨说一些往年无雨时杏花村惨状。
农民靠天吃饭,风调雨顺有个丰收年便是种地人最大的心愿。
明瑜默不作声蹲在她新开辟的菜园子里听吴香云一会骂骂咧咧说老天爷不想让她们活了,一会又语气凝重虔诚祈求老天爷一定要下雨。
“好了娘,下不下雨不是这一会儿的事——”齐青山年十七,读过两天书,他知风雨非人力能改变,因而……
“什么一会不一会的,他不下雨可不马上就把地里的粮食干死,粮食没个好收成,我们这些农民就个个都等死吧。”吴香云振振有词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不是——”齐青山解释,他只是觉得与其在这骂天骂地不如回家想点别的法子。
“什么不是,我看就是……”吴香云不依不饶,她是真的心慌,人都是要吃饭的,何况她还指望她儿子去参加科考能一举高中呢。这没了粮就绝了她的希望。
齐青山无奈,他何尝不知他娘心思。他闭上嘴巴点头附和吴香云的观点。
到底田埂地间日头烈,吴香云和齐青山没待多久便回家了。
明瑜从黄瓜架旁起身,她蹲了许久,这会麻意在双腿之上乱窜,她原地跺了会儿脚才让双腿恢复正常。
水,水,水。天无雨已有一月,如今正是水稻灌浆期,没雨水滋润,其收成必然大减。
明瑜拽下眼前长的笔直的黄瓜,随意擦擦便放入口中咀嚼。
如何是好呢?现代农业发展已经成熟,干旱之地完全可以种植对水分要求不大的旱稻。可如今是古代没有人培育旱稻,就算有,现在也来不及了。
最后思索未果的明瑜拎着装满黄瓜的箩筐回了家。
她漫不经心的走着,冲积扇形成的农田看眼前纵横交错铺开。
“啊!”不出意料,明瑜想着旁事没注意脚下路一下子摔倒崴进了田里。
“小姐!”前来寻明瑜的素心远远看到不慎跌倒的明喻赶忙大步流星跑来。
被素心成功拯救的明瑜看着右半身的泥泞简直欲哭无泪,她新换的衣服不到一日又要更换了。
“没事,小姐没事就好。”素心看出了明瑜的想法,她安慰明瑜,“这几日天晴的好,昨日换下浆洗的衣物现下估摸已经干了。”
明瑜用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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脏污的衣袖擦拭脸上泥土,听着素心安慰,明瑜无奈笑了笑,不下雨也有好处不是。
素心从地里捞出箩筐把散落的黄瓜装回,明瑜弯腰将自己压倒的稻苗重新扶起。两人配合默契的收拾完事发现场。
素心看着筐里的小黄瓜落后明瑜几步,她欲言又止想问,小姐为什么要把才长了个头的黄瓜都摘回来,难不成这季黄瓜如何丰收?
明瑜不知素心想法,她走到河边顿下脚猛地回头,喜笑颜开说,“素心我找到办法了。”
素心低头思索着心中猜测一时未察两人间距,明瑜突然动作让素心毫无反应之力,两人贴的太近,于是方才才安稳入框的小黄瓜再次散落出去。
因着侧蒯缘故,黄瓜全部掉进湍急的河流中了。
明瑜瞪大眼眸看着转眼即逝的黄瓜,眼皮狂跳,今日出门应该看黄历的,怎地能有如此多意外发生?
素心稳住心神,拎紧空荡荡的箩筐,这下成她欲哭无泪了。刚费力从泥里捞出的黄瓜终究还是没留住。
“小姐,黄瓜。没了。”素心伤心。
明瑜怔怔地看着河流,摇了摇头,“没事,没事。”
“啊?”素心显然不解明瑜态度,小姐平日最心疼她种的蔬菜粮食了,现在怎么一改常态。
“素心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明瑜转头定睛看素心。
“什么?”
明瑜没回,她拉着素心急匆匆地走了。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了孟修竹家门口。“啪啪。”明瑜抬手敲上他家木门。
等待片刻后,里面露出一个脸生的年轻人。
“嗯?”明瑜纳闷,她敲错门了?
“你是?”季秋先一步开口问明瑜。
明瑜没回,“我找孟修竹,他住这吗?”
季秋点头,眼中警惕变成恍然,想来面前之人便是季冬交代的那个与公子走的很近的女子。“公子在午休,姑娘不妨先进屋等会儿。”
“等多久?”明瑜问。
“半个时辰。”季秋给出一个准确数字。孟修竹的日常作息向来恪守孟家规定。
“不行。”明瑜转头走了。
本来想找他找些农业方面的书的,他既还在睡觉,就算了。何况联想一下平日孟修竹看书的种类,想来他也没有关于她要找的那方面的书。
季秋点头目送明瑜离去。
半个时辰后,孟修竹准时推开卧室门。季秋迎上前告诉刚才明瑜来过的消息。
“她有说找我做什么吗?”
“没。”季秋摇头。
“知道了。”孟修竹转身出了门,季秋跟在他身后。
他们没能在明瑜家找到明瑜,反而遇到了一个不太眼熟的老人。
曲蓉依旧躺在摇椅上晃动,听着孟修竹敲门声,心烦的不行。她缓缓起身开了门。
“找谁?”她态度冷淡。
孟修竹回忆眼前之人身份,奈何曲蓉实在不喜在人前露面,他没能认出她是谁。
“我找明瑜。”孟修竹礼貌回声。
“不认识。”曲蓉啪的把门关上。
9. 谷雨
碰了壁的孟大人没生气,他走到明瑜家门口的石榴树下耐心等待。
距此处不远的稻场上,有两人在研究上面的石盘,那是收完麦子后要用到的石盘。
“这有何用?”素心纳闷,小姐已经在这看半个时辰了。明瑜摇头,她没看石盘,她在思考石盘前的这个筒车。
如今水稻灌浆期正是需水时,如果把河中流引入田地便能极快解决眼下情况。但,这么简单的道理,岂止是她一人能想到的,长住于此的村民定然早已有了眉头,而且他们还发明了筒车。
明瑜敲敲打打眼前农业用具。年久失修的筒车摇摇晃晃起来,看来杏花村以前并不缺水,能用到此物的时候不多。
——
“对啊,杏花村不缺水,相反,它雨季期很长。”平济县县令王风遥拿着手中折子回复许多日前孟修竹传来的折子。
王县令在折子上斟酌用词。几番要下笔,终究还是没能落下。折子是三月中旬递来的,如今已近四月上旬。
“唉。”王风遥心生烦躁,这小阁老怎地如此多事,想了解什么何必问他,随便找本县志看看不得了。这下好了,折子积压下来,他不知该如何回了。
王风遥是个中规中矩的地方官,他碌碌无为在平济县当了近十年县令,不是喜欢这里山水人烟,只是因为一直没有亮眼的政绩调不走。
曾经他会为了争个名声勤勤恳恳,但后来时间长了,人老了,少负凌云志也熄灭了。那么拼做什么,安安稳稳不好吗?
王风遥几欲放下手中折,可瞧瞧上面眼熟的字迹他又犹豫不决。
等待日头西去,王县令案头处折子终于有了归处。他揣起孟修竹递来的折子,吹灭屋内蜡烛,走出门,“林方备马。”
林方慌忙从角落处现身,他瞅瞅西头的天,大晚上的还出门?
王风遥没理会林方的小心思,“把孟县丞留下来的侍从也叫上。”
听此言,林方便放下心中诧异,大人是要去找孟县丞啊,那还是早点去吧,能赶上孟大人吃早饭时到。
这边两人坐着马车马不停蹄赶路,那边杏花村一片祥和。
无水在杏花村并非大事,他们这地贫,即便有水,秋收时粮食依旧少。原因无人知,反正饿不死。
孟修竹到底没能见到明瑜。他行在回家的小路上,无月的天阴影厚重,无人看出他脸上复杂多变的表情。
外面天热虫杂,他竟在她家门口硬生生等了一个时辰,他怀疑他疯了。
“父亲寿辰母亲有说大办?”孟修竹不经意出声。
季秋立刻接上,“老夫人说是要大办,但老爷不赞同。”
“哦?”孟修竹纳闷,他父亲最是听母亲话了,怎地这次反倒两人意见不合了。
“因为老夫人想趁着这次寿宴,为,为公子定亲。但老爷觉得可以另办宴会,好好选选。”季秋斟酌用语。
“定什么亲?”孟修竹反问,他没对象上哪定亲去。
季秋没回。在盛京如孟修竹这般年纪的男子们大多孩子都会能上学堂了,单单这位前途无量的孟大人连亲都未成。京城常有关于孟修竹谣言传出,孟修竹闻之毫不在意,但老夫人和老爷很在意。
孟修竹敛下脸色情绪,“明日回京。”
季秋点头,“是大人。”
——
“哎呀~”明瑜与素心两人齐齐躺床上发出长长叹息。
“这一下午可真累。”素心揉揉肩,“小姐,这个法子可行吗?”
她们一下午都在研究稻场上的筒车。明瑜从前是研究农学的,多少也涉猎过古代农业用于灌溉的农具。但那些浅薄的了解完全不能与现实相连接。
下午多番观察她才彻底明白筒车的构造优势和需要改进的地方。早有耳闻,筒车之不足,可今日一见,明瑜还是想赞叹,劳动人民智慧的伟大。
“可行。”明瑜喃喃回答,她累的一沾床就睁不开眼,也不知素心听到她的回答没有。
翌日。
“大人,门口有辆陌生马车。”季秋回屋禀告正在收拾书籍的孟修竹。
孟修竹将手中书籍全部整理好放书箱里,“啪嗒,”书箱卡扣合紧,他转身轻扫来人,“知道了。”
“啪啪。”木门传来声音。
季秋不等孟修竹给他示意便率先去了门口查看,门口站着两男子,方才的陌生马车往前行了几尺。
“季冬?”季秋惊讶,他认错了。季冬不是在平济县吗,怎么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这儿。
季冬点头,出去几日,他身上多了些稳重,“王县令要见公子,你去禀告公子。”
“不是,不是。”一身着灰衣男子从马车处跑来,他打断季冬的话,“不是王县令要见公子,是王县令前来拜见孟大人。”王风遥纠正道。
季秋点头,王风遥是平济县县令,他在平济县待了许久自然认识。
“公子,王县令在门前想见您一面。”季秋如实陈述。
孟修竹顺手拈起一本书案上还未收好的书籍,“王风遥,他来了?”
“是。”
孟修竹丢下刚拿起的书,先季秋一步出了正堂来到小院门口。
“怎么样?大人见我吗?”门一开,王风遥便堆满笑容,看也不看来人说。
“见。”孟修竹淡定回答,“王大人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啊……孟大人。”王风遥被吓的一愣,他没想到孟修竹会亲自来开门。此次一行也无他意,王县令实在待腻了平济。他摸上怀中折子,“孟大人,下官……我来送折子。”
孟修竹抽出他手中折子,扫一眼便知折子内容,那是他自己所书,自然记得清楚。
他转身进了院。王风遥一咬牙自觉跟上,他希望孟大人不要让他失望。
待到屋内只剩两人时,孟修竹率先出了声,“王大人亲自来送难不成是有要事相商?”
王风遥与孟修竹之间隔了个书桌,孟修竹坐,王风遥站,“王大人坐下说话。”他仰着脑袋着实费力。
王风遥想着心中事,没注意到孟修竹旁的意思。“孟大人折煞下官了,下官知孟大人威望,此次来平济是有大事要做。下官无能,无力为大人助力,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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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在本地多年对本地的风土人情相当清楚,如大人需要,下官愿为大人所用。”
孟修竹手搭在桌子上,面无表情的听着王风遥的投诚言论。
“王大人此言差矣,你我同为朝廷命官,自然都是为朝廷效力。”
“对对对,孟大人提醒的是,下官一时疏忽了言辞。”王风遥从谏如流更改言论。
孟修竹搁置手中折子起身,他看向一月前还看不上自己的王县令,怎地今日改了主意呢。孟大人对着王县令罕见笑了笑。
王风遥琢磨着孟修竹意思没明白他到底何意。
“啪嗒!”木门发出一阵响亮声。不是敲门声,是,是踹门声?王县令震惊,谁敢踹孟大人的门。
孟修竹也听到了,他信步出了门,然后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人。
“孟大人在家吗?”明瑜抱着怀里的木头,喘着气进了孟修竹家门。
门不是踹开的,是因为木头太长不慎顶开的,再说,踹门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季秋瞥一眼无甚表情的公子,麻溜上前接过明瑜怀里的木头。
孟修竹看明瑜急促模样,把脑中要回京、要应付王风遥的事忘的干干净净,他只想去问问她怎么了。事实上他确实这样做了。
明瑜大致说了下她的难处,“我想做个新样式的筒车,暂且叫它翻车吧……”但是凭她力气无法把脑中之物还原出来,于是她想到了孟修竹和孟修竹的侍从。
毕竟,她与孟大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想来孟大人不会拒绝。当然拒绝也没关系,她还可以搬出一个让他难以拒绝的理由,“这翻车比筒车更能最大力度的帮助种地之人抽取河中水灌溉旱地。”
“是不是很厉害?”明瑜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问孟修竹。
孟修竹点头,“厉害。”
明瑜计谋得逞,“孟大人好眼光,若此事能成,以后杏花村百姓都会记得你前无古人的功德。”
王风遥蹙眉,什么东西这么自大敢放言称,前无古人。
他走到两人身侧,一副热心肠模样,“方才听姑娘叙述这翻车功能属实让在下惊讶,不知在下可否为姑娘排忧解难”。
明瑜惶然,原来孟大人今儿来客人了。她观察眼前人面貌和着装。人靠衣装马靠鞍,这面前人绸缎制成的衣服无疑彰显出他巨大的财力。
她没贸然拒绝,“不知这位大人是?”
孟修竹淡淡扫了眼王风遥,他倒是有眼色。
王风遥时刻注意孟大人行动,自然没错过他不经意的扫视。他以为孟大人赞同他,便自报家门,“在下是平济县县令王风遥,姑娘大可放心,且有在下帮忙,姑娘所言之物必然能尽早落地。”
明瑜听着王风遥分外诚恳的话,极为不适应,据她所知,这平济县县令不知什么好相与的主吧,现下这般是闹哪出?
“原来是县令大人啊,小女久仰了。”明瑜说着场面话没答应他的建议。
孟修竹见两人有问有答,便抬脚往一旁书桌旁走。
明瑜诧异看他身影,这是何意?不愿帮忙还是想让王县令帮忙?
10. 小满
王风遥耐心的与明瑜探讨关于翻车制作的流程。
“姑娘之法听来确实不错,若能付诸实践那杏花村来年粮食丰收在望。”王风遥与明瑜一直说到中午才停下。
明瑜挥挥手与孟修竹告别,“多谢孟大人的帮助。”
孟修竹站在他家木门前,冷了一上午的目光终于回转几分。
他身上情绪散播过快,王风遥察觉之后,立刻收回面上笑意,他好像做了件蠢事。
“麻烦王县令了。”明瑜临走前冲着王风遥也挥了挥手,她很期待王县令对此事会有几分挂心头。
王风遥没回应明瑜的告别。
素心与明瑜两人重重来,轻轻走。王风遥却是重重来,重重走不了。
孟修竹一个眼神也没给王县令,他独自转身回了方才的树荫下。
季冬和季秋去了厨房准备午餐。林方左看右看决定远离此处,他跟上季冬两人也去了厨房。
小院内安静下来,王风遥走近孟修竹。
“王县令来此一趟不易,能为村民干些事也是好的。”
王县令放下提起的心,孟大人赞同他的行为。
“只是,王大人也知,杏花村不缺水。”孟修竹提出他好奇已久的问题。
王风遥点头,“是,平济气候适宜,雨水充足,不缺那点雨水。”
孟修竹闻之给他一个别样的眼神。
王县令秒会意,孟大人不想听他絮叨这些无用的东西了,“杏花村除了种植业外还广泛发展林业。”
平济县青桐木很出名,其所做之物,乐器或家具在国内很畅销。孟修竹知道此事,这为国家创下不少税收。
“想必大人对此事并不陌生,青桐长势快,五年十年能出两茬,砍伐之后便能务农,但是长久以来,砍砍种种对土壤的危害极大,所以才造成此番现象。”王风遥语气沉重。
几十年前,杏花村也是风光的,当年明家靠着此树举家去了京城,后来因缘际会下进了官场,他们那是受益最大的一批。
前人栽树,后人受苦罢了。
孟修竹着实没料到水之充足不得丰收年,原是因树的问题。
他沉吟片刻,“那为何不上报,改变此模式。”
王风遥重重叹气,“林业发展至今早已不是杏花村人能左右的了,下面愿变上面未必愿意,况除土壤固水能力变差之外,本地之情并非紧急到无法生存地步,因而便一直搁置。”算来已有十个年头,是他在此当县令的一半时光了。
孟修竹沉默。
王风遥也沉默。
遥想当年来此做官时,他是带着要做出一番功绩的,毕竟当年平济给人的感觉便是欣欣向荣和朝气蓬勃。
——
四月中旬在明瑜的盼望着来临。
王风遥守信派人来帮忙明瑜制作翻车。这是一项重大发现,虽在杏花村反响平平,但在李家村却极为适合。世上没有无用的东西,多数时间显示出的平平无奇,那是因为用错了地。
就比如杏花村的筒车,从发明至风化,少有人问津。
“王县令多日辛苦了。”明瑜拿着账本看着门前忙忙碌碌的李家村民,心中蔚然。
王风遥眉间褶皱展开,“明姑娘才是重要出工人。”他肯定明瑜的贡献,“待我回城便给陛下上书道明此事,明姑娘定会受大赏。”
明瑜笑笑没附和,封建社会下,皇帝会单独给她一个小小女子下诏赏赐吗?她很期待。
王风遥没在意她的不作声。他想起了自己,碌碌无为几十年,哪想到临到致仕却突然有了作为,苍天真是会戏弄人。
——
水稻按季节出了稻花,颗颗饱满,素心和明瑜开心日日往地里跑。
在一个大雨滂礴的午后,她在山脚下发现了一个熟人。
“王大人?”明瑜小心脚下泥泞撑着伞喊了声。
王风遥穿着雨衣回身,隔着淋漓的雨和渐渐转阴的天他认出了明瑜。
“您在这作何?”明瑜疑问,下雨不回家,站在这淋雨?
王风遥牵起嘴角,“无事,一点烦心事罢了。”
“烦心事?”明瑜来了兴趣,能让王县令烦心的事想必与平济有关,且他如今在此,那这烦心事说的便是杏花村了。
王风遥不欲与明瑜多言,“没事,雨还要下会儿,明姑娘先回吧。”
这是不想与她说。明瑜察言观色点头,“那王大人小心,小女先告退。”
“嗯。”王县令目送她离开。
素心与明瑜相互搀扶走到宽阔些的人行道上。
“素心,孟大人回来了吗?”明瑜看着成珠串的雨幕问。在杏花村与孟修竹第一次见也是在一个大雨天。
“孟大人明日才能回,小姐。”素心思考片刻后回。
听说是因孟首辅要过六十大寿,他回京为父贺寿去了。
——
盛京,孟府。
“修竹你看看有喜欢的吗?”孟修竹母亲南书绮轻抬手,她身边张嬷嬷会意将手中花名册呈到孟修竹面前。
正厅内,孟修竹不咸不淡接过,随意潦草翻开。
南书绮耐心的等他看完。
孟修竹手中动作很快,走流程般快速浏览完了他母亲费心收集的京中未婚女子信息。
“喜欢哪个?”南书绮忍下怒气,强做温和询问。
“母亲,儿子都不喜。”他说出了南书绮料想的答案。
但是南书绮很生气,她重重把手中紫砂杯放到茶桌上,“不行,此事不可再拖,既这本没有合心的,张嬷嬷。”
“在”张嬷嬷弯腰应声。
“再去给公子拿一本。”南书绮吩咐道,花名册她多的是。
“是。”张嬷嬷点头。
“不必。”孟修竹及时制止,他真的不想成亲,奈何母亲年年催促。
“张嬷嬷去拿。”南书绮强硬道,她势必要为孟修竹的终身大事做个结果,总是这样拖下去,一年又一年,三年再三年,怕到时她入土,也见不到他成亲了。
张嬷嬷顿下的脚步再度抬起,她是夫人身边奴婢,自然更听夫人吩咐。
孟修竹叹息两手交织在腿上轻轻揉了揉,真是年年都逃不过。
南书绮比他还愁,“修竹为何不愿成亲,因为徐家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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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徐家小姐孩子——”
“不是。”孟修竹不等她娘说完便出言反驳,“母亲还是少些提徐家,于礼不合。”
“哼,你这时候知道礼数了?那为何成亲之事屡屡没个着落?莫不是想看孟家绝后,还是想见为娘的带着遗憾进棺材?“南书绮不客气的“声讨”她的不婚儿子。
“母亲慎言。”孟修竹回。
南书绮闻之气的不想看见他,她没等张嬷嬷拿新的花名册回来便把孟修竹轰出了门,“不找到妻子别回来见我。”
孟修竹点头,想,此言正合他意。
父亲寿宴过去三日有余。三日内他应召进宫面圣述职在平济县职务,后便一直被母亲召见,日日问,什么时候成婚。
别看孟大人年近而立越发稳重,实则内心却讲究一个缘分。缘分未到着急不得。
于是他的缘分一等就是十几年,南书绮以前还赞同他这番说辞,因为当年她嫁给孟修竹父亲时年纪也不小了。但后来,眼瞧着孟修竹年龄都要超过当年他父亲结婚时的年龄了,她就开始急迫起来。
什么缘分不缘分,难得缘分一直不来,她儿子一直不成婚,那未免愧对祖宗。
孟修竹没了父母阻拦,当日便收拾行李去了平济县。
京城暑日至,南书绮午休醒来再去寻孟修竹时,孟修竹的青竹院已经没了人影。
她愤怒拂袖,她生的儿子可真是一点都不像她,没见过这么死犟的孩子。
她口中死犟的孩子正兴趣十足的欣赏着途中夏日风景。
马车越往南走,绿意便越发浓郁,空气干燥消散,湿润之气覆满口腔,果真应了书中那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
杏花村内。
明瑜再次在山麓处遇见王风遥。
“王大人的烦心事还没解决?”明瑜关心道。
王风遥遥望山顶后回头,孟大人迟迟不归,他也无法可解决杏花村粮食年年减产的问题,“快了。”
他估摸时间孟修竹快回来了,到时再与孟大人相商,问题应该能解决个七七八八。
“快了?”明瑜心中重复,什么快了?烦心事快解决了?这不对吧,他日日愁眉苦脸一瞧便可毫无进展,何谈快了一说?
除非是,“是啊,孟大人快回来了,到时王大人便能少些烦恼。”
明瑜顺嘴说出猜想,一点不带停顿的。
王风遥点点头,“是啊。”他没察觉到她的想法,便也顺着说了下去。
明瑜笑笑闭上嘴巴,看来这孟大人与王大人之间有什么猫腻啊。
“王大人,平济县最近热闹吗?”明瑜骤然问起旁的,“端午将至,不知平济县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王风遥一时没反应过来,明瑜在问什么,待听她后半段解释后才回想起,他已经多日没回平济县城了。
“有的,往年城里会举办划龙舟,明姑娘要是感兴趣可前去观赏。”尽管多日不回城,但县令大人仍然给明瑜了一个准确的回答。
常年举行的活动再次顺延到下一年也挑不出什么差错。
明瑜点头,“多谢大人解疑。”
11. 端午
五日后,孟修竹从京城舟车劳顿到杏花村,王风遥还没收到消息,明瑜便先一步敲响了孟大人家的门。
“明姑娘请进。”季秋开门迎明瑜。
明瑜点头带着素心进了孟修竹的小院,足有半月未住人的院内青草长的茂盛。
孟修竹一如从前端坐院内树荫下等待明瑜来拜访。夏日彻底来了,孟大人衣衫渐薄,坐在风中,尤为喜人。
明瑜嘴角噙着笑走到孟修竹身边,“孟大人一路劳累至此还要被我叨扰会不会觉烦?”
孟修竹对上她的目光,她今日穿了件水粉色衣衫,发髻间插了朵粉蔷薇,难得看起来像个高门小姐。
高门小姐?明瑜若知晓他所想定会在出言驳回,她身世悲催,出门玩想打扮一番发现自己一贫如洗,唯有篱笆旁的蔷薇算得丰盈可用,哪里有一分高门小姐样。
“职位所需,不觉劳累。”孟修竹脸不红心不跳的乱说,他自二月前被贬至此,只在县衙门当了一天值便来了这里,何来职位需要一说。
明瑜呵呵笑了声,“孟大人所言极是,端午将至,平济有龙舟会举行,不知大人可有兴趣前去?”
孟修竹端起桌上茶杯掩盖自己眸中惊讶,她要邀请我去看龙舟比赛?
明瑜耐心的等着,这几日地里不忙,稻子待秋收,果树和蔬菜之类也不必日日看着。时间空余下来,人难免心思就活络起来。
半响,孟大人终于开了贵口同意了这场邀请。
素心在身边听着,有些好奇,她以为小姐是来打探王县令整日忧心忡忡的原因呢,没成想是为了邀请孟大人去看划龙舟。
走出孟修竹家小院后,素心没忍住询问明瑜,“小姐,您为何要邀请孟大人一起去看龙舟?”
明瑜神秘兮兮凑到素心耳边,她脸上表情太慎重,素心以为她要说什么大事呢。结果她做好心理准备后,竟听到,“素心,平济离杏花村多远?”
“多远?”素心轻声重复一遍她的问题,随后回过神,“哦,小姐是想借用孟大人马车去平济!”
“答对啦~”明瑜拍拍素心肩膀。
“可,可是小姐杏花村也有人去平济,我们可以坐他们的牛车……”素心提出疑问。
“哎呀。”明瑜拍拍她的脑袋,“傻素心,我们坐他们的牛车是免费的吗?”
素心摇头,“不是。”
“那不就对啦,能省点是点。”明瑜一副勤俭持家模样。实际上两人确实很穷,只解决眼前温饱是远远不够。寒号鸟会冻死在冬日并不让人意外,毕竟时间不等人。
翌日清晨,孟修竹按照约定时间起了个大早,用过早饭后便在家门口等待明瑜。
在明瑜未曾在约定时间到达时,季秋谨慎开了口,“公子,我们要不要去明姑娘家等?”杏花村面积不大,两人住处之间并不远,若是孟修竹可以放到文人官僚的矜持大喊一声,那边的明瑜可以很清楚的听见。
但显然,孟大人是个端庄之人,他宁可多等也不做有违身份之事。
“孟大人!”
没关系,那边的明瑜越过矜持大声喊出了声。
孟修竹抬眸循声望去,明瑜在他的目光中跑来,她捂着胸口喘着气平复呼吸。
“怎么了?”他等待她涨红的面色好些时问。
明瑜平复好呼吸,如实道明。昨日她与素心入睡之前,突发奇想琢磨养蚕巢丝,以备冬日用,到时能有个暖和衣物少挨些冻。
想法来得迅速也很美好,但于她们而言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她们没蚕也没钱。创业之途在第一步便横起道天堑。
夜晚月光入户,明瑜瞧着落在她眼前的白光毫无睡意,临到月移到门户外时,她猛然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没钱没蚕她可以用别的去换啊。养蚕必不可少桑树,如今桑叶长的最甚,她们采些桑叶去集市换蚕,哪怕只换一只也是有希望的。
“所以明姑娘想要我和你一起去采摘桑叶?”孟修竹疑问,他觉得明瑜做的出这样的事。
“不是。”明瑜忙摆手,“我与孟大人都约好要去看龙舟了,怎么能中道反悔还让大人和我一起做那苦差事。”
“那,姑娘是何意?”孟修竹一愣,她真这么想的?他不太信。
“我和素心趁清晨这会已经采了些回来,本想着准备找个东西装好带到大人家门口的,但是我们没有找到可以装的容器。所以需要麻烦一下孟大人,,麻烦孟大人的马车先移步到我家门口。”明瑜真诚十足开口。
孟修竹点头,“好,走吧。”
季秋应声,三人便齐齐往明瑜家走。
不久,孟修竹站在明瑜家门口再次被明瑜震惊到。
“这,这是你说的一些桑叶?”孟修竹不敢置信,这快把马车车厢都塞满的桑叶只是明瑜口中的一点?
明瑜抱起地上最后一些桑叶往马车内放,放完之后,才有空回答孟修竹的问题,她对着竭力压下惊讶的孟大人桀然一笑,“对啊,对啊,它只是看着很多其实不多。”
孟修竹坐在满是桑叶的车厢,闻着叶子的泥土味,满心怀疑明瑜的话,明明就是很多,哪里是她所言的“只是看着很多其实不多。”
不大的车厢内,明瑜和素心挤到一起,不好意思看明显面色不虞的孟大人。
好吧,她其实就是摘了很多,但那只是因为她想多些筹码好和养蚕老板多换些蚕罢了。
马车走到坑洼处忽地一个蹴趔,车厢内桑叶不受控制的飞了起来,然后没眼色的飞到了孟大人头顶上。
孟修竹闭闭眼眸,无奈出声,“明姑娘怕不是把见到的桑树都薅秃了?”
明瑜瞬间坐直身子,连忙否认,“没有,没有,那些桑树叶都还在,只是薅了十分之一而已。”
孟修竹没回,他现在全然没了心情理会明瑜。去往城里的路实在漫长且糟糕,一路坎坷摇晃到城内。比他从京城到杏花村还煎熬。
一到城内集市,孟修竹顿时如蒙大赦重重松了口气。
集市人声鼎沸,明瑜一下马车便感到炙热光照袭来身,她抬头看天上太阳又看看地上人影,心想已经午时了。
孟修竹与季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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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车上等待明瑜去找卖蚕人。
“小姐,孟大人怎么不先下来走动走动,坐那么久的车不累吗?”素心跟在明瑜身旁好奇打量周围。
“不知道可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吧。”明瑜答。
平济集市比不上京城繁华,但热闹却是相仿的。
做生意的商贩很多,明瑜一个一个看去,期待能找到一个卖蚕的商贩。但是事情远不如她预想的顺利,集市上根本没有人卖蚕。
一条街走到了尽头,她一无所获。
“小姐,这个怎么办?”素心满目愁容。
明瑜也有些丧气,进城一次不容易,若是这次找不到蚕,那就只能另寻他法了。
“先回去告诉孟大人一声,我们待会去旁的地方看看。”明瑜安慰素心,两人转身往孟修竹马车走去。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本店新开业,全场布匹全部享八折优惠,各位看官,来进门瞧瞧吧……”一女子穿的喜气洋洋的站在门口热情的宣传她家新产品。
明瑜注意到了,她停下脚步,脑中想法忽动,既然做布匹生意那定然会有供货商,找到她家供货商,不就可以换到蚕了嘛。
她心中想着,脚下便利落拐了弯,往新开业的布匹店走去。
门口吆喝之人大抵是老板,她声音很大,也很卖力,但集市行人大多好奇看了眼后,便无动于衷继续走自己的路。
古代物资缺少,没人能日日穿新衣,大部分劳动人民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再三年。当然,可能他们缝缝补补也会穿六年九年等,直到衣服不能穿才会彻底丢弃。
老板口中宣传的八折并不能打动过往的路人,因而这个新开业的店很空旷。
“您是这家掌柜的嘛?”明瑜在她吆喝累了停歇的间隙与她搭上话。
墨纤云点头笑意盈满面,“姑娘要买布嘛?可以进店看看。”
明瑜刚摇头,墨纤云笑意全消,皱眉欲要说些什么。
明瑜见状赶紧开口,“我不买布,但是我想与姐姐做门生意。”
“哦?”墨纤云拧眉,“我是卖布的,你不买布,我能与你做什么生意?”
明瑜道明自己诉求。
墨纤云拿起身边的蒲扇扇着风,听她讲。
片刻后,“可以嘛?”明瑜期待看向墨纤云。
墨纤云停下扇风动作,哼了一声,“姑娘还是另寻她家吧,我家不接受换蚕。”
“为何?”明瑜反问。
“也不是不接受,你若用钱买,我也是可以同意的。”墨纤云补充。
明瑜皱眉,“多少钱?”
“一两银子。”
明瑜摇头,“看来这笔买卖是做不成了,在下叨扰了,掌柜的别光在门口吆喝,这样可卖不出去哦。”
墨纤云抽抽嘴角,小姑娘还挺会扎人心。
明瑜说走便爽快转身,做生意理应双方都有合作意向才好进行下一步,而明瑜的生意刚开了口就被拒绝了。
果然没钱走到哪都受阻,如此一遭,更加坚定了她要成为有钱人的决心。
12. 端午
喜提失败后的明瑜和素心垂头丧气往回走。在马车内等待良久的孟大人无意挑开车帘时恰好看到她们面色惨淡往这边走来。
不一会儿,明瑜便走到他眼前。
“怎么?没有找到吗?”孟修竹关切问。明瑜拨开帘子进入车厢冲着孟大人摇了摇头。
孟大人不知作何安慰,只好提起别的话题,“我们先去县衙门一趟,龙舟赛下午开始。”
“好。”明瑜无所谓点头,来这一趟,看龙舟赛是个噱头,换蚕或者看看有没有别的生意可做才是她的真实意图。
季秋驾车往县令府去。
王风遥几个时辰前接到消息,此刻正在府门等候。
简单朴素的马车摇摇晃晃停在了县令府门口,由于车内装满了桑叶且孟大人深陷其中,所以明瑜与素心先下了马。
王县令惊了一秒后回神,“明姑娘也来了?”他笑呵呵的表示欢迎。
出门见外人自是不能再耷拉脸色,明瑜恢复的很快,她扬起笑,“是啊,麻烦王大人了。”
两人寒暄几句便站在马车旁停嘴等待此行真正重要的角色登场。
“孟大人?”几人等了良久孟修竹还未下车。
“在。”孟修竹没有情感波动的声音从车厢内闷闷传出。
明瑜闻之,一阵心虚,孟大人不会被桑叶困着了吧。她几番思索,决定上马车看看到底是何情况。
如明瑜所想,孟大人正无奈地与桑叶做斗争。
“哈哈。”明瑜看到孟大人正在抖落身上桑叶骤然笑出声。
孟修竹浅浅瞥她一眼,明瑜停止观看,赶紧上前帮忙。
桑叶片粘满孟大人华贵的锦衣,他摘下去,叶子又因着上面的绒毛再次吸上来,如此反复,一直没完没了。
“要不,孟大人先下车再处理这些叶子?”明瑜小声建议,风光几十年的孟大人头一次经历这等不体面之事。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了。车厢狭窄,桑叶繁多,他的衣服又极易吸引叶子,若在车下空旷地,认真抖抖想来就会自然落下。
孟修竹拧眉思考明瑜的建议。
他在犹豫,明瑜看出来了。文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傲骨。孟大人好穿白衣,现下让孟大人穿着沾满绿叶的白衣下车,只是脑中想想就能察觉这是多么的滑稽。
“要不,让他们先走开?”明瑜贴合孟大人身份再度提出建议。
“孟大人,明姑娘,你们好了吗?”马车外的王县令忍不住询问许久还未下车的两人,“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在车上磨磨蹭蹭的两人也知不该再继续耽误时间了。
孟修竹给了明瑜一个眼神,明瑜会意说,“王大人稍等,孟大人有些公务要处理,还需些时辰,要不大人先行一步,我与孟大人随后就来。”
王县令在官场沉浮多年,一听便知明瑜这话何意,他松下一口气般笑道,“孟大人既有急事,那下官就不在此处叨扰了。”
他言罢,就带着几个侍从回了府。
明瑜听着外面声音,感觉他们彻底离开后才掀起车帘探头探脑观察情况。
“小姐?”素心脑袋横空出现在明瑜眼前。
“啊!”明瑜吓了一大跳,“是素心啊。”
“小姐,孟大人怎么了?”素心好奇,明明她与小姐下车时,孟大人还好好的,并且也没有什么公务要处理啊。
明瑜摇头,“没事。”
“哦。”素心不信,但小姐这样说了她暂且信了吧。
“好了好了出去吧。”车厢内,明瑜催促孟修竹。
孟修竹没回,他深深吸了口气,撩开车帘下马车。大中午的县令府门可罗雀,除了素心和季秋两人。
“公子!”季秋看着带着一身绿叶下车的孟修竹,惊呼出了声,“公子,您!”他忙上前,绿叶实在显眼,斑斑点点附着在白衣上,特别像——虫子。
明瑜跟在孟修竹身后下了马车,她憋着笑意,轻轻牵动孟大人上好的衣衫晃动。
意料之外的,孟大人身上叶子受此力后竞相掉落。
孟修竹面色冰冷,季秋不敢再问,他学着明瑜动作帮孟修竹拂掉那些桑叶。不久,孟修竹衣衫上的桑叶清理干净,素心与明瑜拢拢地上叶子重新将它抱回车厢。
孟修竹捂着眉头看两人动作,他真不想看到这些叶子了。
“走吧。”一切准备就绪。明瑜跟在孟修竹身边笑容满面,完全不见几刻钟的颓丧。
“嗯。”孟修竹点头,带着几人走进县令府邸。
恭候多时的王风遥终于见到了多日未谋面的孟大人,“孟大人这边请,这边请,下官已早早备好的午膳。”他热情极了,比之上次孟修竹来县令府,简直判若两人。
孟修竹颔首坐下。圆桌之上,明瑜自觉坐在他身侧,王风遥没有疑问。在场之人五味杂陈的用完了这顿午膳。
下午,身为一县之长的王风遥带着几人出了门。他要去主持一年一度的龙舟比赛。这是一项热闹、盛大的节日。
护城河旁人山人海,毗邻此处的楼房之上也高朋满座。男女老少齐齐往河边张望。年年端午赛龙舟是景朝传承百年的活动,在这一天,各地人民官员可休假一天一同参与到龙舟比赛中去。
平济护城河宽阔,一轮比赛可选五组龙舟队一同参与。
明瑜寻了个能观全景的地方期待着比赛开始。
敲锣打鼓声在耳边乍然响起,素心赶忙捂上耳朵,“小姐,这里端午节好热闹啊。”她笑弯了眼睛。
明瑜也捂着耳朵,提高音量,“比盛京有趣!”
鞭炮声震地喧嚣,开场吆喝声此起彼伏,明瑜和素心站在人群中面对面捂着耳朵交流,两人根本听不清彼此在说什么。
“哈哈哈。还有鸭子呢?”
“哇塞,河里龙舟上有个人好帅!”
“我家二哥哥也来参加龙舟赛了!”
两人靠在栏杆处,待鞭炮声熄才将捂耳朵的手放下,正巧听到身侧有两女子在说话。
鸭子的扑腾在水中溅起水滴到岸上,明瑜站得远水没挨到她。她侧目遥遥往河中央看去。
“那个高高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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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男子是陆家哥哥。”
“你认识他?”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兴奋反问,声音高了几度。
“对啊。”青衣女子右侧的黄衣女子点头,但她面上却泛出淡淡忧愁,毫无喜色。
“纤云你不开心吗?”青衣女子清雪靠近黄衣女子。她口中的纤云没有回答。
河中央比赛的号角吹响,五条船只摆好姿势开始划行。
明瑜收回八卦的耳朵看向比赛现场,素心悄悄凑近明瑜,“小姐,有人在看你。”
“啊?”明瑜诧异,她一直寻思着看别人,竟没发现有人正在看她。“谁啊?”她环顾四周。
素心戳戳她的左胳膊,明瑜顺从往左看去。左边人群拥挤,他们各个都冲着面前的河流加油呐喊,她好奇的视线越过场上重重观众落到了对面人的眼眸中。
是孟大人,他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观众席上。
两人对视,加油声充斥耳膜,她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孟修竹也是。
一秒过后,明瑜回神,张张嘴巴用口型问他,“有事吗孟大人?”
她目光太有侵略性,孟修竹红了耳角摇头转身。
“陆哥哥那组是第一耶!”清雪扯着嗓子激动跳了起来,纤云淡淡笑了笑。
明瑜再次被吸引目光,她真的很好奇这黄衣女子与场上男子的关系,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她拽起素心胳膊悄悄往她们身边靠近。
——
“孟大人要参加吗?”王风遥见目光频频去河中央的孟修竹。
孟修竹手扶栏杆缓缓摇头。
王风遥不太懂孟修竹为何要来这熙攘且视线不好的地方,明明那个专属于县令的地方更适合观赏。
王大人不知的是,孟修竹其实不爱看划龙舟也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但是他看着人群中那个粉衣女子时总是忍不住往她身边靠近,她次次都会给他别出一格的惊喜。
龙舟赛在两个时辰的角逐中落下帷幕,陆英那组拿下本次比赛的首甲。
“纤云姐姐快去我们去恭喜一下陆哥哥,他正看着你呢。”清雪激动摇摇纤云胳膊。
她总是很积极,即使这个人她才认识两个小时而已。
纤云不太想去,她与陆英最近好似莫名的多了重隔阂。
两人是青梅竹马,自小在平济县城本地长大,父母之间交好便早早给两人定下婚事。纤云貌美,陆英一表人才,外人看来简直天造地设。
一个月前的纤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自一月前父亲亡故,她便不这样觉得了。
她幸福美满的家霎时翻天覆地的成了外地躲闪不及的穷邻居,现实太冰冷,她有病弱母亲要照顾,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弟弟要抚养。差距就此拉开。
两人没有吵架,没有冲突,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纤云就是不自觉的想拉开与他的差距。
众人庆贺喜得首甲时,陆英先行离开了,他眼眸含笑,嘴角上扬,蓬勃之气呼之欲出。他正向纤云走来。
一步两步,直到她面前。
纤云站在原地没有躲开,两人无声对视。
13. 端午
“恭喜陆哥哥。”纤云勉强牵起嘴角笑对着面前的陆英祝贺。
陆英微微皱眉,眼眸的笑意都少了几分,她好像不开心,他要怎么办?他们好久没有好好说话了。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好意思凑近她,只能傻笑的点点头。
凝滞的气氛蔓延,不一会儿有人匆匆而来叫走了陆英。纤云目送他离去,清风拂动她淡黄的衣裙,愁容顷刻布满她年轻的脸颊。
“真是奇怪?”明瑜站在不远处喃喃,听的八卦没下文,还挺耐人寻味的。
“什么奇怪?”一道清冷音突兀出现在耳边。
明瑜愣了下身子,缓缓回眸与孟修竹的视线交汇,他朝她走来。
明瑜觉得此情此景过于熟悉,就像——就像刚才纤云和陆英!
“你知道他们?”她惊奇看向孟修竹,不曾想痴心朝政的孟大人也喜欢听八卦。
“方才听到了一些关于他们的事情。”孟修竹故意起了个头,勾起明瑜接着问下去。
“什么?什么事情?”明瑜眼珠眼眶地震,他居然真的知道。孟修竹面上的笑意不深,心想,她果然被吸引到了。
“想知道吗?”
“想!”
素心觉得他们两人之间互动特别像小猫逗小鱼,偏偏自家小姐这条鱼很开心的上钩了。
“走吧。”孟修竹转身。
“啊?”明瑜环顾四周,人□□织,他们现在能出去?
孟修竹没理,说完就直直往外走,意外的是,周围竟无人挤到他。明瑜纳闷心道,可能是因为孟大人高冷脸一看就不好惹。
两人走着走着,便离开了龙舟赛现场,护城河被远远的抛在身后。明瑜站在一个貌似村庄分叉口停下脚步回头看来时路。为了听个八卦,她也是拼了竟然能走那么久气都不带喘的。
“怎么了?”孟修竹察觉到身后人止步后,他转身询问原因。
明瑜摇摇头,刚才好奇占心头不觉累,现下缓过神来,腿上疲累汹涌而来。“在这说吧孟大人。”她劝孟修竹别走了,这没人,他可以安心说他知道的事情了。
素心扶住明瑜,两人站在孟修竹对面。孟修竹停下,状若思索如何开口般。
“姐姐,你怎么回来这么早?”一个稚童声突然出现。
明瑜转眸,迎面走来的是一高一矮的两人,高的是方才的黄衣女子纤云,矮的那个听话音,应该是纤云的弟弟。
“哦~”明瑜了然地看看孟修竹,原来孟大人把她引到此处是为了让她体验第一现场。孟修竹莫名奇妙地对上明瑜的目光,她什么意思?
犹豫这会儿,纤云已经走到了明瑜身侧。“龙舟赛结束了。”她音色淡淡,手中提着篮子,男孩手里也有一个等比例缩小的篮子。
“奥奥~姐姐我以后长大了也能去参加龙舟赛吗?”墨纤云弟弟墨桃之天真询问,他稚气未脱,看着五六岁样子。
纤云摸摸桃之脑袋,“可以,但是你今天的桑叶采够了吗?”
明瑜瞬间捕捉到纤云口中的关键词,“桑叶?”
纤云看到了明瑜等人,但她没有理会,这会龙舟赛正热闹,有几个面生人也正常。她牵着桃之的手继续往家走,前不远便是桃花村。
桃花村之所以叫桃花村是因为他们村口种有一片桃林,花开时节,此处便会芬香四溢。墨桃之是三月桃花开时生的,所以取名桃之。
“姑娘等一下!”明瑜以迅雷不及之势上前拦住纤云。
纤云吓了一跳将桃之揽到怀里,桃之个子不高刚到她腰处。他被姐姐抱住脑袋便动弹不得了。
“唉~不是,不是——我不是坏人,不对——你别怕,我只是有件事想请问一下。”明瑜赶忙解释她别无恶意,实在是一时情绪激动了些。
“姑娘有何事?”纤云缓缓乱跳的心脏问。桃之被放开,他攥紧纤云衣裙,悄悄看明瑜。
孟修竹略微迟疑起来,事情再次违背他的想法发展起来。素心跑到明瑜身边加入她们的谈话。可怜的孟大人一人站在旁边被人完全忽视。
——
在明瑜的强硬保证下,纤云终于同意她的以蚕换桑叶之法。
“姑娘着急吗?”纤云犹豫。养蚕巢丝之事并非她一人可以做主,“我还需要回家与我家人商量一下。”
身为有求一方,明瑜自是毫无疑义,“姑娘不必担心,我不急。”
“好。”纤云点头。两人约定好交换时间和地点后分道扬镳。
“小姐真是太聪明啦!”素心夸赞明瑜,她家小姐竟如此敏锐,这下好了,两人此次进城也不算白来一场。
明瑜重重点头,她从不否认别人对自己的夸奖,好的她都收下,坏的另当别论。
两人有说有笑走出几里远,明瑜方猛然惊醒,她们好似忘记了一个人!
“谁呀?”素心话落,身边踩断枯枝声起。
她们双双回头,孟修竹鬼魅般走在两人身后一声不吭,明瑜惭愧牵强地笑道,“孟大人,你好?”
孟大人不太好,孟大人面无表情的大踏步离开。
素心缩缩身子趴到明瑜肩头低语,“小姐,孟大人怎么走路没有声音?”
“不知道啊。”明瑜靠近她摇头。
——
县令府内。
“……天色已晚,平济到杏花村来回路远,不若孟大人先暂且留宿寒舍?”王风遥汇报完他这些日对杏花村的观察后礼貌挽留。
孟修竹点头,“那就麻烦王大人多准备两间房了。”
“是,是。”王风遥应下。
孟修竹起身往府外走。
府外,马车旁,有三人正在窃窃私语。
“你家公子还回杏花村吗?”明瑜遥望西边天色,太阳不见踪影,余光晕染天边,蓝调向上铺展,一层一层加深。
“不知。”季秋语气充满不确定回。
“那我们要回吗?小姐。”素心问明瑜。
“孟大人回咱就回,孟大人不回咱也不回。”
“为何?”素心不理解,小姐不是答应了要回杏花村摘桑叶吗。
“人这辈子一定要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哪怕不用,看着也安心。”明瑜不答,转而说起旁的。
素心听着云里雾里,“不懂。”
明瑜从马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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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驾驶处跳下来,“不懂是因为——”
“啊!”她跳的动作不大,但谁知面前会偶然出现一个……一个“孟大人!”
孟修竹张开双臂接住要摔倒在地的明瑜,“在。”
“不是,你,你,我,我……”明瑜吓破了胆,她可还记得下午那会儿忽略孟大人的事呢,这下又差点跳到孟大人身上,她默念,霉运快快走开。
素心目瞪口呆看着明瑜和孟修竹,怎么回事,小姐怎么跑孟大人怀里了?季秋一副淡定模样撇开视线。
“不起来吗?”孟修竹竖起耳朵听她的念念有词,但没遗憾地没听懂。
“对对。”明瑜赶忙摁住孟修竹胳膊借力起身,拉开与他的距离。
“真巧啊,孟大人。”明瑜尽力化解尴尬。
黑色彻底吞噬天幕,光亮黯淡的苍穹下,孟大人微不可察的笑了笑,“下次小心。”
“奥。”明瑜怀疑孟修竹是故意的,但她没证据。
一场乌龙结束,孟大人心地善良的留明瑜和素心两人在王县令府住下。
——
“姑姑,我今日遇到了一个人。”桃花村村头一户亮着微光的小院内传出一道清亮女声。
“陆英?”躺在躺椅上墨净秋幽幽开口。
墨纤云拨弄架子上桑叶的手一顿,旋即又恢复正常,“不是。”
“不是他?”墨净秋闭上眼睛,“那我猜不到。”
“哎呀,姑姑,你再猜一下?”墨纤云停下手上工作,跑到墨净秋身边碰碰她的椅子。
墨净秋睁开眼睛,不耐烦说,“遇见陆英找的媒人了?”
“什么啊,不是这个。”墨纤云被墨净秋说的不好意思。“算了,姑姑别猜了。”
“好。”墨净秋顺嘴同意,果真不太说话。她累了一天了,也没力气猜她的小侄女少女芳心。
墨纤云起身自顾自开口,“我遇到了一个女子,她要买我的蚕,她还说以后可以——”
“什么买蚕?”墨净秋打断她,起身问。
墨纤云见她感兴趣,便重复了一遍下午遇到明瑜,明瑜要用桑叶换她蚕的事。
“不许。”墨净秋待她说完,立马发表自己的观点。
若她猜的没错,纤云遇到的女子与她上午遇到的女子应是同一个人,真是会找,竟找到了桃花村。
“啊!”纤云不明白,“她说她可以给我们提供一周的桑叶。”
“桑叶值几个钱,让她用钱买。”墨净秋不为所动。
墨纤云垂首,“好吧。既然姑姑不同意,那我明日便与她说明白。”
翌日,明瑜愉悦出门,沮丧而归。
“素心,这世界太残酷,我要回家。”明瑜好想怒喊,但街上行人过多,她怕被当成疯子,只好有气无力的说了这么一句。
“可是,老爷可能还会逼小姐去嫁人。”素心忧心,是个正常夫家还好,若还是像王中丞那样,可如何是好。
“小姐这万万不可啊。要不我们悄悄联系姨娘……”
“别了,她在府中也不好过。”明瑜拒绝。
“也是。”素心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