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异世造机甲》 第六章 牢狱 通海王盯着阶下昏迷的人类,微微皱起眉头。“一个人族?还没有修行灵气,竟然能杀死孤麾下一名妖将?!不是说熊族所为吗?” 淡淡的威压席卷全场,曾经汇报情况的几名小卒已经五肢投地跪在地上,身子如筛糠一般抖动不停。毛思烈不敢多看一眼,只是跪倒在地如实禀告。听得指路鱼圈定的就是这个人族,通海王才微微点头。那几个士卒便惨叫着被一根藤条生生卷走,眨眼毫无声息。 毛思烈汗如雨下,连忙汇报这贼子的红色盔甲表现,并禀报这铠甲战后不见踪影。听到这人族曾经用法器拦住镇魂钟一瞬,通海王眼神中射出一丝精光,摸着下巴沉吟,“这么说,这小子身上有不少秘密啊。” 说着便将范子瑜凌空抓到身前,神念一寸一寸地搜过范子瑜的身体,却未发现任何异常。 通海王略一挑眉,暗忖:难道这人手里是绑定神魂的异宝?!这种东西的品阶甚至还在镇魂钟之上。可是为何在人类手中,还没有展现出应有的水准? 一定是这人类不会用! 通海王眼中贪婪之光大现。正欲将范子瑜搜魂夺魄,忽然感到喉咙发甜,头昏目眩,整个人开始抖动起来,双目不由被血色浸染。他低吟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刚才被掳走的几名妖族瞬间被送入口中。他闭上眼,吞食着那夹杂绝望和愤恨的血肉,心中的饥饿感才慢慢平复。 他缓缓挥挥手,“将...将那贼压入死牢,速速...退下。” 毛思烈低头称喏,抓过范子瑜,不敢抬头,急匆匆地去了。 原来,这夫诸通海天生一体双魂,自幼为祸一方。后来被白泽圣祖收服,在圣祖的指点下,通海王才以自身意识压制住体内另一股邪念。这邪念自称夫诸老祖,性情邪魅且嗜血成性。一旦祭祀的祭品满足不了它的口腹之欲,便会失控,掀起滔天洪水,不分敌我地大肆破坏。即便是白泽圣祖,也无法将这股邪念彻底镇压,只好让通海王每隔十年,准备上乘的祭品进行供奉,如此才能让夫诸老祖在其体内安分下来。通海王虽然同样残忍好杀,可与体内这恐怖的夫诸老祖相比,倒显得没那么离谱了。 因此每每临近夫诸老祖的供奉之期,通海王的身体就会产生各种不适的反应,杀心也会比平常强烈许多。手下文武在这个阶段全部安身保命,生怕一不留心触怒通海,落得个做祭品的下场。 毛思烈安置好囚徒,匆匆赶回府中。却不料府中坐着个不请自来的主儿,正是那鸟首怪人乔千宇。毛思烈心中狐疑,脸上却挂着热情笑容,拱手道:“王爷那边事儿多,我这一忙倒是怠慢了乔兄。不知乔兄找我所为何事啊?” 那乔千宇眯着眼睛,脸带笑意,低头抱拳:“毛兄客气,小弟知道毛兄繁忙,冒昧来访,心里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今日得了毛兄赠酒,却啥忙也没帮上,实在过意不去。因此弄了些果子,想与毛兄吃上几杯。”说着从袖中拿出几颗异果,皆是世间难寻的珍品,怕不是个个都有数百年的年份。 毛思烈看到这些珍果,心下一凛,便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些东西可是修炼的大补之物,比自己送出的酒强了不知多少倍。忙摆手拒绝,“无功不受禄,乔兄如此重的礼,我可当不起!” 那乔千宇压根不管这些,嬉笑着拖过毛思烈的手将他按到主座上。又给他斟满一杯酒,双手敬上,方才说道,“我奉凰华圣祖之令,来找通海王求一颗水元珠。大王知道我的来意,却一直避而不见。我心中惶恐,不知何处得罪了大王,因此来找毛兄打探一二。”说话间,脸上谄媚之色尽现。 毛思烈听闻是此事,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屁股不由地往后挪了挪。接过酒杯,笑嘻嘻说道,“乔兄有所不知,这几日正是我们大王应劫之期,可不是故意怠慢凰祖。须等这劫期过了,大王才能着手定制这水元珠。凰华圣祖开口,大王又岂会推脱?” 乔千宇点头讪笑,奉上一颗果子,低声说道,“原来如此。早有耳闻通海王每隔十年都会闭门谢客,调养身体,莫非就是因为此劫?” 毛思烈吃得满嘴生津,只觉神魂都壮大几分,满意地翘起二郎腿,“确是为此。只是个中缘由,我劝乔兄弟不要打听,免得稀里糊涂成了桌上贡品。说起这水元珠,也是不凑巧,大王天性亲水,每年都可以自这沧澜江中炼得一枚。只是去年我家白泽老祖将近年库存全部讨要了去。因此凰祖想要,只有等大王应劫之后,方能炼制。” 乔千宇微不可觉地撇撇嘴,脸上笑意不改,又给毛思烈满上一杯,“不妨事不妨事,毛兄将此事说明,我便踏实了。咱们吃酒,来,兄弟敬您一杯。”两人推杯换盏,又是几杯下肚,都是酒酣耳热。乔千宇方才醉醺醺问道,“不知今日抓那人族,又是所为何事?” 毛思烈听得此问,不假思索地答道,“这人族小儿不知从何处得了件法宝,杀了我手下大将康米达,又抢了他的先天灵符。惹得大王动怒,因此才请出指路鱼,动用镇魂钟擒拿此人!” “不知这人族小儿姓甚名谁,倒是好大的胆子!”乔千宇微微侧头,动容问道。 “大王的贡品,我等怎敢提前审问?倒是今夜这厮进了死牢,应该明天会有相关消息传出吧。来,千宇兄弟,我们再饮一杯。” 乔千宇神色变幻,口中应道,“干杯干杯!祝毛兄从此大展宏图!” ...... 夜色渐沉,地牢里的范子瑜悠悠醒转。只觉得身下黏黏糊糊,睁眼一看,自己躺在一块血污之中,也不知还掺杂了什么东西,气味熏鼻。范子瑜强忍不适,四下打量。 自己被关在木制牢房中,外墙上隐约可见大块大块的血迹。借着不远处的火光,似乎周边还有不少同样的牢房,里边都或坐或躺着一些...人!虽然看不真切,但范子瑜的直觉告诉他,那些牢里躺着的也是人! 黑暗中,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包裹住他,距离他上次见到活生生的人类,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范子瑜霍然站起,脚下的镣铐叮当作响,他毫不在意,只是张嘴欲问。脑中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子瑜别急,不要出声,冷静下来,用脑波跟我通讯。” 范子瑜环顾四周,看到木制栅栏上繁复的花纹,暗暗点头,“这里有机关?” “是的,我派出的机器虫靠近栅栏就被打散架啦。我又不敢随意使用基因编辑修复剂救你,只有慢慢等你醒来。” 范子瑜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的刺青,愣了三秒,竟下意识开口出声,“你怎么生物绑定了?” 这种绑定方式意味着AI认主,也就是说,杜萌萌会是范子瑜生命之前最后的屏障,主人若死则AI必先消亡。随着人类社会中类人智能的不断进化,这种绑定已经被视为有违人工智能“人权”的方式,只有智能本身驱动才能实现。仅仅诞生两天的杜萌萌如此轻易地选择与范子瑜生物绑定,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哟,小哥哥醒了呀!”一个让人浑身冒鸡皮疙瘩的粗豪女声从牢房外响起。接着一股腥臭混合着花香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映入范子瑜眼帘的,是一只眉目含春的巨型蛤蟆!没错,你没看错,就是一只眉目含春、鬓角插花、血盆大口上还涂抹着胭脂,但依然未化作人形的癞蛤蟆! 第七章 审讯 牢门打开,一条湿漉漉的舌头将范子瑜卷起,拖向牢房中央。刺鼻的口水从他身上滴落,在地面上留下腐蚀的痕迹和恶臭的味道。范子瑜终于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躺在哪里,胃里不自主地翻涌起来。影影绰绰中,他看到附近的牢房里那些充满麻木、死寂的双目,看到他的神情也毫无波澜。 来不及细看,范子瑜就被甩在审讯室的地上。这审讯室四面通透,四角挂着火把,将这一方区域照得通明,想来是为了杀鸡儆猴,才这般设计。 那蛤蟆转头媚笑,看着范子瑜笑语晏晏,“这小郎君生得真俊!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范子瑜脸上露出厌恶神色,嘴巴闭紧,一言不发。 旁边的阴影里突然跳出一道身影,一刀劈在范子瑜耳边,凌厉的刀锋火光四溅。“我家姑姑问你话呢!姓甚名谁,速速答来!”定睛望去,这东西生得贼眉鼠目,嘴角还有三根横须,也不知是狼是鼠! 范子瑜察觉到这鼠妖莫名的恨意,微微愣神。 “黄毛,速速退下,这是明日大王的贡品!”癞蛤蟆孙喜花面色微寒,红色的唇边竟然露出一丝杀意。 那黄毛怪唯唯诺诺地退下,口中申辩,“这贼子毫无灵气,只是生得好看,怎配做夫老祖的贡品?”说罢,又恨恨瞪了范子瑜一眼。 孙喜花闻言怒道,“老祖名讳,切莫随意提起!”说罢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范子瑜,脸上又挂上那股妩媚笑意,“这郎君虽没有灵气,但应该有其他机缘,神魂当中存了件异宝,倒是与那老贼身价相当,充作贡品非常合格!” 黄毛怪看着孙喜花神色,目光凝滞,似乎有些痴了。再不多言语,躬身躲在门洞阴影里。 范子瑜听到二人对话,基本确定目前情况,在脑海里小声说道,“萌萌,可有办法出去?” “刚刚释放了机器蚊子,跟着那黄毛出了门洞,正在探索!”萌萌的声音响起。“你身上的束缚我已经检查过了,穿上机甲自动可破。可是这大牢之中肯定还有别的控制手段,外边的情况也无法确定!我们还是要了解清楚再做打算。” 范子瑜略一思索,张口对那蛤蟆说道,“我名叫刘海,来自——”说着指向天空,脸上写满倨傲和神秘,只恨自己手里没个葫芦,还能再像那“刘海”几分。 孙喜花随着他的手指看看牢房顶梁,作出恍然大悟状,语气轻柔几分:“那您是那位大人的随从喽?不愧是她啊,连随从都赏赐异宝。” 范子瑜见鱼上钩,矜持点头,大喇喇盘膝坐下。还未等他继续忽悠,就见那孙喜花恶狠狠说道,“谁让你坐下的?!那位大人是谁啊?你个贼小子!敢忽悠我!说,那位是谁!是谁给你的异宝!” 范子瑜闻言也不惊慌,故作底气十足继续忽悠:“当然是有九个儿子的那位啊!鹿角鱼鳞虎掌鹰爪,我是他老人家的传人!”说完,也不去瞧那蛤蟆,只是神色倨傲地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孙喜花听到他的描述,脸上露出狐疑神色,上上下下将范子瑜仔细打量,犹豫说道,“应龙老祖的传人?怎么可能是人族?” “噗嗤!”就在这时,范子瑜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轻笑,这声音清脆悦耳,与萌萌那软糯的声音截然不同。范子瑜心中悚然一惊,下意识就要四下打量。却在这时,这雌雄莫辨的声音在他耳边小声嘱咐:“莫动!那癞蛤蟆听不到我说话。你这小猢狲,还挺会骗人嘛!不过,可惜啊……”那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选错了祖宗!” 范子瑜眉头瞬间皱起,脑海中闪过各种念头,马上就意识到此应龙非彼应龙。还没等他想好如何补救,就看到那癞蛤蟆眼中犹疑尽去,血丝瞬间布满瞳仁,像是被彻底激怒了一般。她猛地伸出长长的舌头,从附近的牢房里随意卷出一个人来。 牢房内的各种禁制面对她的舌头都浑若无物,毫无阻拦,那人就被轻飘飘地扔在审讯室地上。孙喜花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恶狠狠地说道:“你这人可真是够狠心的,姑奶奶我对你如此和善,你竟胆敢骗我!”虽然还是那娇滴滴的嗓音,森然杀意却已逼人而来。 被卷出那人嘴巴张开,露出仅剩的半截舌头,发出“嗬嗬”怪叫。脸上神情绝望,只是伸手向着牢房,伤痕满满的手臂上青筋暴露。 癞蛤蟆孙喜花毫不关注这囚犯的动作,只是对着范子瑜语带嘲讽:“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着!” 那人盯着范子瑜,失去舌头的嘴巴蠕动着,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似乎想说些什么。两眼之中全是绝望与乞求,他双手挥舞着,指向身后牢房。发现范子瑜无法理解之后,他闭上眼,两行浊泪从眼角流下。 “爹!唔。”一声尖锐的呼喊从附近牢房里发出,就被人死死捂住了嘴巴。 癞蛤蟆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猎物的表现,这令人绝望的情绪就是她最喜欢的美味。 她媚笑着将那人高高举过头顶,昂首朝天,大声吟诵,“我乃水族孙喜花,今日遵从应龙圣祖令,生啖人族,还请圣祖赏赐!”话音刚落,它那长长的舌头一卷,就将那人活生生地丢进嘴里。那人发出惨烈至极的怪叫,却只响了半声,便戛然而止,再无声息。 与此同时,一道青绿色水汽从窗外悄然飘进,如同轻纱一般,轻柔地淋在那癞蛤蟆身上。孙喜花顿时发出一阵舒服的呻吟,背上那些令人作呕的脓包仿佛也在这水汽的滋润下,变得更有生机,微微蠕动起来。 孙喜花扭头看着陷入狂怒的范子瑜,讥诮说道,“一个低劣人族,也敢冒充我水族之祖的传人!若不是大王钦点你做祭品,此刻就该生吞活剥了你!” 范子瑜呆愣在原地,无法接受刚才发生的这一切。 这血腥的一幕如此荒诞地发生在眼前,让他毫无防备。一切都是那么简单,这个不知名的人类,甚至无法在最后时刻说些什么,就成了妖族腹中餐。 如此潦草,又如此悲凉,没有任何文字作为注脚,没有泰山鸿毛,只有那模糊的一声呼唤。 爹! 就像一颗子弹,正中范子瑜的眉心。 第八章 会面 生吞!范子瑜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局面,思想已经解离,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夜晚。 他被一只癞蛤蟆吃掉!而那个男人纵身跃入电井,就像落入怪物的大嘴。 他想告诉我什么?而那个男人又给我说了什么? 他想让我做什么?而那个男人的话我好像记不清了。 他好像在求我。而那个男人从来不会低头! 来自回忆和刚刚发生的一切滚动交织,让范子瑜的大脑进入前所未有的混沌状态。他的头皮阵阵发麻,呼吸就像是停止一般,一股冰彻寒意侵袭全身,双手却像是鸡爪一般蜷缩抖动。 第一次在这异世遇到人类,还未交谈,对方已经葬身妖腹。他还没有读懂那人的意愿,就目睹了一场残忍的虐杀!这个人会不会也有孩子,不,这个人肯定也有孩子! 他的状态已经无法捕捉到牢里那些低声的啜泣,所有的一切正疯狂攻击着他的海马体。无数的电流在大脑里横冲直撞。 内疚、懊悔与愤怒,如汹涌的潮水在他脑海中翻涌交织,令他几乎无法自控。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般轻而易举地在眼前消逝,就像被人随手丢弃的垃圾。 如果这是梦,请让我速速醒来! 如果这不是梦,就让我燃烧这令人恶心的世界! 范子瑜双眼通红,再也压制不住内心那股躁动: 我要你死! 要你死!!! “杜萌萌,解除最高禁制,打开机甲核反应堆,我要将这里烧成灰烬!”范子瑜冷冰冰地命令。 未见应答。被生物绑定的智能可以感受到主人的一切情绪。 半晌,温和清脆的电子声理智地响起:“子瑜,经仔细查明,这牢狱中还关押着人类三百七十二人,其中八岁以下稚童就有三十一个,其中一个还刚刚失去父亲。咱们派去门禁处的机器蚊已经被毁,此地戒备极为森严。我深知你此刻的心情,可咱们或许得谋划一个新的方案。你师父曾经教导过你,当你愤怒的时候,先倒数十秒,如果非常愤怒,就倒数一百秒!” 就如同霹雳一般,愤怒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温和坚韧的眼神,永远不会忘记的眼神。王磊静静地看着他,看穿他的一切痛苦,眼神永远温和而平静。范子瑜深深吸入一口气,缓缓吐出,接着第二口、第三口...... 混沌的双目逐渐清明,尽管脑子还是很痛,但他却抽离自己看着一切。身在异世,背负着华夏和人类的希望,他不惮于增加额外的负担。既然这里人族衰微,就让我们华夏文明来做人族崛起的脊梁。 范子瑜挺直胸膛,平静地观察着眼前的怪物。从她的额头、嘴巴一直到心脏,混乱的头脑开始一点点降温,配合着双目进行整合分析。 蛙类的攻击手段比较单一,主要是舌头和毒液。她背上的那层皮肤应该是剧毒,可以保留...... 孙喜花正饶有兴致地品尝着范子瑜脸上神色的变化,那懊悔、恐惧与愤怒混合的复杂气息,如同致命的毒酒,让她沉醉其中,难以自拔。她喜欢这样的情绪,足以毁灭一切,却都只是懦弱或冲动的调味。那种感觉,熟悉得让她沉沦。 然而,正要将这盘大餐收入腹中,却发现那丰富的口感被浇了一盆冷水,迅速变得寡淡无味。那青年毫无征兆地淬火而出,变成一柄锋芒毕露的冷刃!竟让她的皮肤隐隐有了刺痛之感。 “小帅哥,终于屈服了吗?那就乖乖交出你的法器,说不定大王一高兴,还会对你网开一面,给予垂怜呢!”孙喜花一边说着,一边自以为幽默地“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在阴森的牢房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直到她看到范子瑜眼神中的漠然和杀意,才让她敛去笑意。 “唰”的一声,毫无征兆地,孙喜花那长长的舌头钻入范子瑜的肩头。她缓缓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舌尖传来的美妙滋味,随后,故作惊讶地捂嘴惊呼:“噢哟,真是对不住,一不小心把咱们的瓷娃娃弄伤了。不过我想大王定会体谅我的,谁让你们人族如此脆弱,这般不堪一击呢!”话音刚落,殷红的鲜血从她嘴角缓缓滴落,与她口中令人作呕的唾液混合在一起,在地上汇聚成一滩散发着刺鼻恶臭的污渍。 “嘘——”范子瑜单手比在唇上,做出噤声的姿态,也不知是向着眼前的癞蛤蟆,还是体内的杜萌萌。人工智能感受到他的意志,收敛了即将爆发的攻击,深藏在他体内。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牢房中依旧明亮如星,脸色因突然失血变得惨白,手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清晰可见,但是他的语气里,却透着说不清的坚定力量。 “我叫范子瑜,这名字来自我父母的名。你们一心觊觎的东西,唯有杀了我,才有可能得到。”范子瑜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透着寒意的冷笑,一字一顿地说道,“但倘若让我寻得机会,必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定要亲手剥掉你这令人作呕的外皮!” “哼,这样才对嘛!至少明天做祭时,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孙喜花听着范子瑜这番狠话,不知不觉收敛了脸上戏谑的神态,她敏锐地从范子瑜的话语中,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她不再如之前那般扭捏作态、搔首弄姿,彻底收起那副令人作呕的模样,只是神色冷峻地盯着范子瑜,恶狠狠地说道:“等明天祭典结束,我定会求大王赐下你的魂魄,用它来炼制一支烛火,永远陪着我看你们人族的下场!” 说罢,孙喜花便不再理会范子瑜,伸出长舌将他如丢垃圾一般卷起,随手扔回牢房之中,紧接着启动封禁。随后,她转身大步走出了这片充斥着血腥与污秽的地方,原本看似妖娆的身姿,此刻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冷冽气息。一个鬼鬼祟祟的黄毛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神色。 “子瑜,你身上的伤怎样了?”杜萌萌关切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不妨事,只是......”范子瑜略作停顿,在脑中继续说道,“刚才在审讯室里,你可发现有其他人的踪迹?” “那个黄毛吗?它此刻也走了。”杜萌萌疑惑问道,“还有谁?” “有人能屏蔽你的雷达!刚才在那审讯室,有另一个人存在!”范子瑜无比确定,因为直觉告诉他那就是转机所在。 说完,他也不等萌萌有所反应,眼神向四下看看,轻声说道,“来吧,出来一见!你也不想我闹出动静吧!” 范子瑜的话音未落,隔壁便悠悠传来一个苍老沉稳的声音:“小兄弟,莫要急躁。” 随后一团青色幽火从说话那人掌心冒了出来,在黑暗里燃起一点豆大的光明。火光里,只见隔壁牢房里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慈眉善目,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温和。可他的双膝以下却空空荡荡,被人砸得粉碎,隐约可见白色的骨茬。那残破的裤脚上,乌黑的血迹早已干涸,斑斑驳驳,看着仍觉触目惊心。 老人目光温和地看向范子瑜,轻声开口:“不知小兄弟家乡何处?”见范子瑜神色间闪过一丝犹疑,老人赶忙率先说道:“关在这里的,都是广源城所属奇门镇的居民,我是镇中的长老林有希。大家都是落难之人,你不必顾虑太多。” 范子瑜微微眯起眼睛,略一沉吟,不紧不慢地答道:“我名叫范子瑜,来自天外,对这个世界的一切全然陌生。如果老丈能跟我讲讲这方世界的情况,说不定能帮我弄清楚当下处境。” “天外之人?”林长老眉头皱起,面露疑惑之色,喃喃自语道,“莫不是那些异世避难的人族?” 异世避难?我们华夏的火种计划似乎可以这样理解。范子瑜也觉得自己的来历解释起来非常麻烦,又担心别人不信,索性就坡下驴。“正是,所以这里究竟是哪里?人族妖族又是怎么回事?” 林有希刚要张嘴回答,冷不丁一个声音在两人耳边幽幽响起——“噤声”!这声音来得毫无征兆,仿若鬼魅低语。林有希长老神色一惊,看向范子瑜,只见范子瑜也是一脸疑惑,正望向自己。两人瞬间明白,这牢狱之中必定还有旁人,而且看样子,应该是友非敌。 “刚才,通海王借助阵法在偷听你们谈话。”那神秘声音稍顿片刻,带着几分调侃,“这会儿他又得忙着去镇压夫诸了!”说罢,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这人自顾自地笑出声来。随后接着说道,“你二人本领有限,这般交谈,很容易被妖王发现。这样吧,待会儿我给你们青符,你们握住它,在心里默念一二三,咱们三人就能不受打扰的放心交谈。” 话音刚落,两人眼前的空气似乎被撕开一个小口,然后一块透着玄奥的青色玉石从小口中缓缓飞出。这青色玉石也就巴掌大小,却流露出一股高高在上的神秘威压,一望可知品质非凡。老者自是识得此物,双目圆睁,双手颤抖着接住玉石,不敢有丝毫怠慢。 范子瑜看得真切,认出这玉石正是那康米达的铜镜之后镶嵌之物。心中暗暗惊讶,偷偷在脑波里呼叫萌萌,“萌萌,保持警戒!第三者出现!如果发生意外,迅速吸收这玉石的能量,我们逃出去。”接着想了想,又道,“待会我会通过这玉石跟他们对话,你试试能不能接入这个频段。” “收到。”萌萌声音清脆又平静,让范子瑜心安几分。 他这才握住玉石,对着同样动作的林有希略一点头。紧接着,他们心有灵犀一般,在心中默念“一二三”,随后不约而同地闭上双眼。刹那间,一股奇妙的拉扯感袭来,好似有一双无形的巨手,将他们的意识狠狠拽入另一个世界。 牢房里一片黑暗,竟无一人可以看到那两枚神秘玉符,只能发现老者和青年似乎同时陷入沉睡。 当两人再度“睁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如梦似幻的秘境之中。这里云雾氤氲,轻纱般的雾气在四周缭绕,恍如天宫。范子瑜惊讶地发现,自己和林有希的模样与现实中别无二致,更神奇的是,林有希那原本被砸得粉碎的腿脚,此刻竟完好无损。云雾之中,隐约能瞧见一座古朴亭台。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震惊与疑惑,随即又相互点头示意,往那亭台走去。 待走近亭台,只见里面端坐着一个青年。这青年模样怪异,尖嘴如钩,鼻梁弯曲,正是当日抓捕范子瑜时,他曾见过的那只鸟怪!范子瑜心中猛地一紧,暗自叫苦,就听见那鸟人扯着嗓子说道:“姓范的小子,别藏着掖着了,赶紧把你那器灵也叫出来,躲在一旁偷偷摸摸算怎么回事!” 两个人类闻言,皆是大吃一惊,身体瞬间紧绷起来。范子瑜情不自禁摸向手腕,那鸟人却又冷笑着开口:“省省吧,别干傻事。你不是早就盼着我现身吗?这会儿装什么惊讶!” 范子瑜闻言怔住,刚才在审讯室里也是他?! 就在此时,看到个粉嘟嘟的小丫头探头探脑地走进亭子,那相貌居然与范子瑜有七分相似,不是杜萌萌又是何人? 杜萌萌见到三人,吓了一跳,对着范子瑜挤眉弄眼。 那鸟人看着好笑,直言道,“你二人私聊我是听不到的,这是我的内景世界,谁想在这里窃听我倒是一清二楚。”说着话题一转,“老林啊,咱俩也算是旧识,说吧,这是咋回事。” “子瑜啊,这家伙好厉害!”范子瑜脑波中再次出现杜萌萌的声音。范子瑜却不答话,谁知那鸟人的话是真是假,便冲着杜萌萌使个眼色。萌萌心领神会,干脆闭嘴装那闷葫芦。 旧识?林有希再三回想,始终想不出自己何时曾见过此妖。更何况,在这妖与人势如水火的世道里,“旧识”这般亲昵友善的称呼,怎么听都透着股诡异。 “恕老儿老眼昏花,不知阁下是?”林有希压下心头疑惑,不卑不亢地拱手问道。 那鸟怪一拍脑袋,“对对对,我这般模样你倒是未曾见过。可你小时候,跟着你那榆木疙瘩似的草包师父,曾经与我和陈实见过一面呐。” 第九章 密谋 陈实,正是此间人族最强者,能与妖族大圣匹敌的存在。林有希幼年时,曾跟着师父拜见过这位人族最强。当时他身边是——! 林有希大吃一惊,慌忙躬身行礼。那鸟怪拦住他,直爽说道,“我最烦这些繁文缛节,切莫如此做派,直接讲事情。至于我的身份,不用告诉那小子,等他以后懂事了,再给我赔罪!”说到此处,像是觉得这事非常好笑,又捧腹大笑一阵。 范子瑜像瞧傻子一般看着鸟怪:当我不存在?不就是你身份不一般嘛!只要有脑子就猜得出!至于笑成这样? 林有希待他笑完,才开口将自己所经历之事一一道来。 原来三月之前,林有希及其他几位人族修士镇守的奇门镇突然遭遇奇怪疫病,全镇居民一夜之间全部感染肠疾,上吐下泻,痛苦不堪。镇里有位长老略通岐黄之术,告知大家需寻来一种百年份的苦梨花作为药引,才能医治此疾。几位长老为了拯救全镇百姓,无奈之下,只得离镇四处寻觅。可谁能想到,妖族竟趁机发难,屠戮全镇,还精心设下陷阱,将林有希及其门下几位弟子一并擒获。直至今日,林有希才知晓,妖族突袭奇门镇,其真正目的竟只是为了抓捕以林为首的几名火系修士,当作献祭妖王的贡品! 范子瑜听出个中蹊跷,忍不住问道,“那略通医术的长老,如今可还在这牢里?” 林有希神色黯然,轻轻摇头,叹息道,“听闻是葬身在那守镇之战中了。” 范子瑜又道,“他就是负责留守镇中之人?”林有希点头认可。 “那就对了,问题肯定出在他身上。”范子瑜笃定说道,“林老,是不是他还和你交情匪浅,对你非常了解?那陷阱想必就是利用一干与你相熟的百姓,让你不得不救!” 林有希瞠目结舌,答道,“确是如此。这位长老名叫刘刚,我与他从少年时便是好友。后来我追随师父刻苦修炼,学有所成后,到人族广源城效力。谁能料到,竟会在奇门镇与他意外重逢。” “而且是你先到的奇门镇,他随后与你偶遇!”范子瑜心说这剧情毫无新意,跟古早的电视剧一毛一样。 “慢慢慢!范小儿,你说这......刘刚,是与妖族勾结、里应外合的叛徒?”那鸟人捕捉到范子瑜的思路,疑惑问道。 “肯定是,而且我估计这家伙已经混到广源城里,将一切责任都推与你!”范子瑜再出惊人之语,将林老轰成一尊木鸡! 杜萌萌深信不疑地看着范子瑜,两只眼睛闪着星星。 “就凭这几句话就能推断刘刚是那叛徒?再者说,镇里还有其他几位长老呢,怎么就不能是他们当中有人背叛?又或者,刘刚真的已经死在镇里,这事从头到尾就没什么叛徒。”鸟人总觉得哪哪都讲不通,对小范的说法充满怀疑。 “当然,其他长老或者林老的徒弟里,也有可能存在内应。甚至这牢里的三百七十二人当中,也可能藏着叛徒。但我敢跟你打个赌,刘刚必定与这事儿脱不了干系。要是与他无关,算你赢;要是有关,那就是我赢。”范子瑜信心满满说道。 “行,赌就赌。赌什么?”那鸟人看着范子瑜的神情,突然咧嘴一笑,“别想着赌我的青符,这玩意稀奇着呢!” 范子瑜心里那点小心思被戳破,尴尬地挠了挠头,下意识地看了眼杜萌萌,一咬牙,鬼使神差地说道:“谁输了就叫对方义父!” 此话一出,林有希惊得瞪大了眼睛,下巴都快掉在地上。可那鸟怪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妙事,兴奋地拍手叫好。紧接着,他煞有介事地写下两份赌约,看着上面的文字,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林有希待二人胡闹完毕,方才问道,“不知前辈到此,找我二人所为何事?” 那鸟人一下子被问住,脸上现出几分尴尬。范子瑜也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还深陷囹圄,不禁羞愧得满脸通红。 鸟人干咳两声,故作镇定地说道,“听闻奇门镇出事,我便循着线索来到此处,看看有什么热闹。哪成想还有人从天而降,落到这麻烦里。因此更让人期待!放心,我可以对你们援手一二。但碍于身份,我不好直接对妖族出手。” 林有希若有所思,轻轻点头。范子瑜则进一步猜测出这鸟人应该也是妖族,而且身份不低,只是似乎与人类交好。心中对这方世界的复杂程度又高看几分。 鸟人又道,“这夫诸通海明日午时就会双魂争体,无暇他顾。届时我帮你们挣脱枷锁,你们二人就逃生去吧。剩余妖众,须追不上范小子的法器。” 林有希沉默片刻,将目光投向范子瑜。却见范子瑜一脸坚定,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我们不能抛下其他人,必须带上所有人一起走!”林有希心中暗自点头,对这青年更加认可,当即出声附和。 鸟人顿时烦躁起来,“这许多人,叫我有啥办法?总不能我亲自带你们出去吧!” 林有希闻言,又瞧了瞧范子瑜,一字一顿地平静说道,“前辈,不用管我这废人。如果可以,请您救下范家儿郎和这些镇上幸存百姓,我就心安了。” 范子瑜才要说话,却听那鸟人摆手,“不成不成,我若直接插手,保不准惹出更大的麻烦!” 林有希心中一凛,瞬间领会鸟人的意思,一时间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对对对,确实不该让前辈插手。”说罢,眉头紧锁,满脸愁容,“这可如何是好?” 鸟怪见状,狠狠地瞪了林有希一眼,心里明白他已然乱了方寸,索性不再理会。转而看向杜萌萌,脸上堆满笑容,轻声问道:“你这小丫头听了半天,可有啥想法?” 杜萌萌小脸涨得通红,紧闭着嘴巴,那眼神仿佛明明白白地写着“就不告诉你”五个大字。 那鸟人仰头大笑,随意挥手道:“林家小子,莫要这般扭捏纠结。在你们人族眼里,多你这么一个元婴修士,可比几百个普通草民金贵得多。这世间的理儿,说到底,不就是权衡利弊,掂量值不值得罢了!” 范子瑜听闻,神色波澜不惊,只是往前一步,身姿挺拔,朗声问道:“不知前辈对这周遭地理形势、兵力部署,以及敌我双方的详情,究竟知晓几分?” 鸟人满脸疑惑,鼻孔轻哼一声,傲然道:“那自然是了若指掌!这方圆数百里,皆在我神念笼罩之下,便是那通海小妖,也远不及我!”言罢,神念电转,瞬间在众人面前凝出一幅立体地图,大牢、城门、祭台、王府、附近山川、河流,乃至士兵布防换防等关键信息,无不清晰呈现。而后,他才颇为自得地问道:“如何?我这本事,可还入得了你们的眼?” 林有希自是懂行,躬身说道,“前辈的神识和内景运用,已超出同辈所能了。”这话搔到鸟人痒处,逗得他哈哈大笑。 范子瑜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地图,手指沿着图中各处,连连发问。鸟人起初满不在乎,随意应答。可随着问题愈发深入,林长老与鸟人的神情愈发凝重,眉头紧锁,陷入沉思。待范子瑜指向沧澜江,抛出最后一个问题时,二人脸色骤变,满脸惊愕,怔怔地望向眼前这个光芒四射的青年。唯有杜萌萌,嘴角噙着一抹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 范子瑜又仔仔细细将地图审视一番,然后才缓缓开口,对着众人娓娓道来:“若想众人一同逃生,需妥善解决这几个难题:其一,如何悄无声息地逃出牢狱;其二,怎样在不惊动城防的情况下,将这许多人运送出去;其三,怎样转移各方注意力;其四,如何引发混乱,让敌人无暇顾及我们:第五,如何带着大家逃离。这五个问题,环环相扣,紧密相连,每个环节都得依据时间、地点,再结合相应人员来谋划。” 一边说,一边在图画中指指点点,最后指向沧澜江。“如果我猜得没错,从大江处顺流而下是最快速度离开妖族地区的路线。然后会进入人族地域广源城附近。”说罢,他目光扫向目瞪口呆的鸟人和林有希,沉稳开口:“接下来,我会逐步详述,还望两位前辈帮我查漏补缺,力求周全。”鸟人瞧瞧仍一脸懵逼的林有希,自觉还算机灵,当即点头应允。 “首要解决的,便是统一思想,排查出可能存在的内应。林老,敢问这牢狱之中的三百七十二人,您都认识吗?这段时日以来,可有人彻底丧失求生欲,或是精神失常的?咱们得思量如何处置他们。” 听到这里,林有希脸色微变,“幸存者当中,有十七人已经伤重难以行动,还有四十一位年事已高,行动不便。其余众人我都熟悉,求生意志尚存。只是这五十八人......”说着闭目叹息。 范子瑜微微沉默片刻,神色诚恳,直言道:“重伤之人,怕是只能无奈舍弃了。我手中倒是藏有一味灵药,可惜只有一支,难以救助这许多人。原本是打算专供林老服用,期望能让您恢复巅峰状态,全力助我们逃生。” 杜萌萌听到这句,脸上现出不豫之色,恶狠狠地瞪着林有希。乔千宇也是面露异色,这药若是真能复生白骨,在这异界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稀世神药。 林长老听闻此言,整个人如遭雷击,怔在原地,旋即再次凝视范子瑜,声音颤抖,问道:“此药当真能助我断腿重生?”话一出口,便觉不妥,赶忙闭眼,极力压抑内心翻涌的激动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睁眼,沉声道:“罢了,小兄弟不必如此破费。这等神药,还是留着自家人用吧。我这残躯,虽有些不便,却也无大碍。既已修至元婴境,有无双腿,皆可御空飞行。”杜萌萌听闻,脸色这才稍有缓和,撅起的嘴巴也收回去几分。 范子瑜心中清楚,林长老所言并非全然可信,可是当下危机四伏,诸多要事亟待考量。或许这基因药剂,日后还有别样用途。相较救一人,挽救众人性命才是当务之急,一支针剂此时显得微不足道。若遇突发变故,再将药剂交予林长老也不迟。 于是便果断略过这话题,继续讲述计划:“稍后,我们得先向所有人透露明日午时一同逃走的消息,给潜藏的内应留出通风报信的时间。有鸟前辈在此,想要揪出今晚有异动的内应,想必并非难事。”乔千宇闻言,点了点头,简短说道:“往后唤我乔千宇便可。”想来是对“鸟前辈”这称呼略有不满。 “然后,明日清晨卯时,我们再通知众人提前集合,集体突围。内患既除,届时我们只需应对监狱中的守卫。敢问前辈,除了孙喜花等四个头目和十二个狱卒,这狱中还有哪些防御手段?” 乔千宇微微沉吟,缓缓说道:“这死牢防御,第一层便是普通囚犯身上的枷锁,修行者如林小子更是被封禁了气海;第二层则是牢房构造中暗藏的大阵,环环相扣、错综复杂,即便以我的能耐,想要悄无声息破阵,也殊为不易;第三层才是那几个不值一提的废物守卫;第四层则是通海妖王的神识,会不定时扫视此地。其他倒还好说,唯独这禁制阵法,着实棘手。” 范子瑜自信点头,对着萌萌轻声吩咐,“将整个监狱的能量扫描图展示出来。” 杜萌萌这才看向乔千宇,怯生生说道,“请前辈赐予我权限,让我能在您的内景里使用能力。” 乔千宇啧啧称奇,在小丫头额头一点,放开部分权限。只见杜萌萌微微抬手,一幅三维全息视图瞬间在众人眼前展开。图中,一道道能量脉络清晰呈现,起始何处、终止何方,一目了然。牢房的禁制阵法里,三处关键枢纽尽显,一处位于牢房顶部飞檐之上,一处在大门门槛处,还有一处正在移动,赫然就在孙喜花手中。 杜萌萌认真解释,“那癞蛤蟆手中,有一枚钥匙,是这死牢阵法的关键阵眼之一。” 乔千宇猛地瞪大双目,眼中满是惊讶,情不自禁地问道:“小丫头,你这器灵居然还懂阵法?”杜萌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得意的浅笑,却并未作答,只是傲娇地翘起了嘴巴。林有希凝视着那阵法图,神色凝重,缓缓开口:“那要如何拿到钥匙?” 乔千宇点头,这一问才是正理。 第十章 定计 只见范子瑜眉头舒展,眼中精光一闪,指着阵图中另外两处灵气交汇之点,自信说道:“时机合适时,我会偷偷在这两处破解,暂时让阵法停滞,突出死牢,然后执行斩首计划,先拿下那孙喜花手中的钥匙。”说完转头冲着林长老和乔千宇开口,“乔前辈不方便直接出手,还请解开林老的禁制,并帮我们屏蔽妖王的神识。然后请林长老为我压阵,力求不惊动他人拿下孙喜花。不知林长老可能做到。” 林有希微微皱眉,旋即点头,语气笃定:“只要解开我的禁制,对付一个化形期的妖将,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话落,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看向乔千宇,略带窘迫地说道:“只是晚辈被那妖王擒获多日,身上的法宝兵器皆被搜刮干净。还请前辈赐下几件宝贝,尤其是能暂时封禁空间动静的阵图,助晚辈一臂之力。” 范子瑜并不清楚这些法宝的珍贵程度,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下意识地望向乔千宇。 却见乔千宇摸摸脸庞,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林有希便觉得丹田之上那股无法突破的阻滞已经烟消云散。接着这鸟怪打了个响指,一堆琳琅满目的法宝便出现在众人眼前。然后他指着这堆东西,随意说道,“随便挑,看上哪件拿哪件。那边那个黑色旗子,还有红色手帕,都是封禁空间用的,喜欢就拿去。我倒是对范小子如何料理那蛤蟆精充满好奇。” 范子瑜听了,也不扭捏,接着说道:“乔前辈,若有能抵御灵魂攻击的法宝,还请前辈赐我一件。对于孙喜花,我已有周全的计划,只要林老能确保隔绝声息,我定能给乔前辈上演一出精彩好戏。” 乔千宇闻言大喜,伸出手掌,“此言当真?”范子瑜与他击掌,笑道,“定不会让前辈失望。” 两人相视一笑,范子瑜继续说道,“拿到钥匙,关闭阵法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们需要解决这几个问题。” 范子瑜彷如智珠在握,侃侃而谈,“掌控住这牢房之后,我们需要故布疑阵,让别人以为这里一切正常。乔前辈,你们说这妖王明日会陷入双魂争体,是怎样的情况?他还能定时巡视城内吗?战斗力会发生什么变化?” 乔千宇思忖片刻,认真答道,“双魂争体就是字面意思,他体内从出生起就藏着另一个灵魂。每十年都会和主魂争夺身体。祭品也就是为了安抚这个灵魂所用。我曾见过几次他这情形,神志混乱,巡视境内肯定是做不到了。不过实力反而会比平常增加几分,因此这时候都是群妖辟易。甚至提前一个月就昭告四方,不许妖王以上境界过境,就是怕高手刺激的他发狂。这家伙曾经在沧澜江畔掀起过好几次大洪水,一度把方圆千里淹成泽国。” 范子瑜眼中闪过一丝亮色,“那么计划可以这样确定。”说着眼神越来越亮,“掌控牢狱之后,我们兵分三路。一路带领所有百姓,按此线路行进。”说着便冲杜萌萌努嘴,AI早有准备,直接以光点在乔千宇制作的城防图上标注:某时某刻,队伍须行进到青泽大街;某时某刻,队伍又要行至政务衙门......最后,队伍须在几时几刻到达内河码头,执行夺船计划。 亭内一片寂静,众人目光紧盯着闪烁光点。杜萌萌神色骄傲,乔千宇面露惊诧。林有希盯着路线图半晌,猛地出声:“妙!避开城内巡逻,都是防御真空时段行进,只是谁……”话未说完,范子瑜抬手打断:“还有一路,留守牢房,营造正常假象,应对提取祭品的队伍,定要让他有来无回。林老,此重任托付于您。”林有希当即点头,深知这任务关键,竟丝毫没有顾及自己脱身之事。 范子瑜在心中暗暗点头,知道可以将后背托付老林。然后笑着说道,“这第三路,就是给乔老爷子瞧个热闹。由我领队,亲自去给这妖王送上大礼!”一席话惊得林老跃起,而鸟怪乔千宇也是目露激赏之色,心知这才是脱身关键。 范子瑜瞧着众人眼中满是好奇,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明日那祭礼,因情况特殊,防御外紧内松,尤其是最后献祭那一环,基本上依赖妖王自己。我们可以组建一支送祭队伍,把我送到祭台之上。在妖王到来前,我能有充裕时间做准备。等妖王现身,我便设法激怒他,引得另一个魂体发狂,掀起洪水。届时,我再引得那洪水一路向西,将我和第一路人马送到一处,再借助水势,逃入沧澜江。”说罢,他双手抱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只是盯着林长老猛瞧。 林有希并未察觉,只是眉头紧皱,脸上神色变幻不定。这计划看似胆大妄为,处处都是漏洞,细想却又透着几分可行,从绝境中硬生生闯出一条路来。竟然想借对方妖王之手送自己这些人挂帆而去,心中莫名涌起一股豪情。 乔千宇瞧着林有希这般模样,微微点头:“林小子,今儿个倒是让老夫刮目相看,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的小命?”林有希先是一怔,旋即洒脱地仰天大笑,他猛地一挥手,大声道:“我本就是个废人,负责殿后又何妨?等洪水一来,你们只管撒腿跑,追兵有我拦着!”说这话时,他眼神淡然,竟是已将生死置于度外。 乔千宇早就猜到范子瑜心中藏着盘算,也不着急,双手抱臂,眯着双眼,就等着范子瑜把计划和盘托出。范子瑜见林有希洒脱神情,微笑着耐心解释:“只要料理了真正的送祭队伍,林老有的是时间来祭台与我会合。我们二人联手,更有把握引得妖王发狂,到时候我们只要保持身处西方,让那妖王对着我们喷出洪水,我们就正好乘着浪花和大伙儿汇合,再一起撤走便是。”林有希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对这大胆的计划称赞不已。 乔千宇却冷笑一声,直言说道,“别高兴得太早,有三个问题,还请范小子给我解答一二。否则这计划就如镜花水月,看着热闹而已。”范子瑜闻言正中下怀,朗声答道,“乔前辈请问。但这三个问题之后,我也想请教前辈几个问题。” 乔千宇满不在乎挥挥手,正色道,“你随便问。我这第一个问题是,你兵分三路的第一路是何人带队?小林的徒弟里最高只是个金丹,遇到个强一点的妖将就抵挡不住,更何况最后还要夺船。”林有希眉头皱起,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范子瑜却点头称是,正色说道,“确实如此,不过我身边还有伙伴,只是被困。待会还要请乔前辈施以援手。如果我的同伴不堪重任,那就让林老带着第一支队伍。我来挑二三队的大梁。” 乔千宇闻言,眉头深深皱起,直接询问,“范小儿,不是我小瞧你。今日见那妖将围堵,你并未展现丝毫修为,就算你这异宝着实神奇,我也不觉得你有速杀妖将的能耐,更何况最后你要面对妖王。就通海的实力,收拾两个林有希绰绰有余。”接着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你和你的伙伴都有奇珍异宝,以二对一,对付个孙喜花或许还行,可后面的对手,远非孙喜花能比。” 说罢,他无奈叹气,“所以这第二、三个问题便是,你如何保证能牵制住妖王?又如何保证能逼得通海发狂,还能让他不追击你们?你这计划思路倒是精巧,借洪水制造混乱,好让船只加速逃入沧澜江,可这局棋最大的破绽,就在于你和小林加起来,实力也远不是通海妖王的对手!你可别指望老夫直接出手,就目前来看,这计划就是死路一条。” 范子瑜听闻乔千宇一连串质疑,并未急于辩驳,反而目光一凛,神色间透着几分深思,缓缓问道:“在这方世界里,像康米达那样的妖将,实力究竟处于何种层级?若与人族修行相对照,又是怎样一番情形呢?” 乔千宇还未出声,林有希便率先开口,“万兽生灵,但凡诞生灵性,便被称作妖。最底层的是觉醒境妖兽,往上依次是灵纹境、强魄境等,这些都归属低阶妖族,一般的妖兵妖卒都是这类存在。而成丹、化形、异体则属于中阶妖族,其中成丹的实力与人族修行的金丹期相仿,比如康米达就是刚刚摸到化形门槛,只能算成丹大成。至于妖王、妖圣两境,就是高阶妖族的代表。至于妖族圣祖,全天下也仅有十二位,他们堪称当世最强的存在。” 说着略作停顿,又耐心说道,“人类修真,赌的是性命机缘。虽有先贤不断拓展道路,比之妖族天生神通却是艰难万分。筑基、金丹、元婴就是低、中、高阶的主要特征,大致分为感气、希夷、筑基、守中、金丹、若缺、元婴、大乘、玄德九境。就如我这般元婴初期的修士,在人族三大城池中,也不过寥寥数十人。对应妖族,只能勉强算是妖王之境,妖族血统强些的异体境已经不怵元婴。至于传说中的大乘、玄德两境,人族只有陈实一人达到大乘期而已。如夫诸通海这样的老牌妖王,实力相当于元婴后期,远不是我能抵挡住的。”说完也是欷歔不已,面露忧色。 范子瑜听罢,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才补充自己的见解,“我来自异世,对修行体系的理解和你们不同,我们更多会把要素数据化分析。就以我曾遇到的妖将康米达来做例子,若他是普通金丹期的标准,以他的肉体强度和速度反应,只要限制住法宝和法术被我近身,我有把握将其速杀。不过像林老这般元婴期的修士,我确实没有相应的数据支持,但只出于速度和反应,我觉得自己应该能接上几招,但对于你们修行体系内的各种天赋法术,我还无法进行数据分析。而且,对于一体双魂这种特殊症状,我们那方世界倒有一些针对性的应对方法。”此言一出,林有希和乔千宇皆是一愣,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半信半疑之色,毕竟范子瑜这说法太过惊人,可瞧他一脸笃定,又让人不得不信。 范子瑜这才盯着乔千宇的眼睛问道,“第二问,就是为什么不管妖族、人族都使用同一种语言,竟然与我所来的世界完全相同。”冥冥中他有种直觉感应,这个问题极有可能触及到这方世界的核心秘密,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听得此问,乔千宇脸上神色肃穆,林有希躬身不敢言,杜萌萌则睁着大眼睛悄悄收集所有讯息,并分析各人神色后隐藏的真相。 好半晌,才见乔千宇双手虔诚合十,瞧着内景上方缓缓说道,“这自然是建舟娘娘赐下的语言。这方世界名为傲来神州,开花结果、演化万物,订立地火水风的规则都是建舟娘娘所为。她曾自号女娲、西王母和后土。但在这傲来神州,建舟才是她的本名。这语言文字,都是建舟娘娘授符传下。你那异世界,想来也是建舟娘娘所开辟演化。这天地之中,无数洞天福地小世界,皆是因娘娘一人而生!” “什么?”范子瑜神色大变,惊呼出声,方寸大乱! 女娲!西王母!后土!这在咱的体系里明明是三个人! 可在这方世界之中,竟是一人化身!这建舟娘娘,难道会一气化三清?又或者是斩三尸成圣? 但无论如何,建舟娘娘与华夏神州都有种莫名的联系! 范子瑜想到故土的“火种计划”、“女娲星舰”、“天宫大本营”!不由地内心怦怦乱跳,总觉得发现了巨大冰山的隐隐一角! 好半晌,范子瑜才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缓缓回过神来。他神色凝重,对着乔千宇俯身行了一个大礼,态度诚恳至极:“乔前辈,小子无知,不过有一事,还望前辈能为我解惑!”乔千宇见他如此郑重其事,也收起平日里的随性,神色肃然,沉声道:“但讲无妨。” 范子瑜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乔千宇,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知前辈可曾听闻,这世界有其自身的意志?而且,这意志是否与建舟娘娘有关?前辈您来寻我,是不是因为这世界意志正在排斥我,或者是排斥我身上所携带的某样东西?”这话一出口,亭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乔千宇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整个人僵在原地,随后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满脸惊疑不定地盯着眼前这个青年,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第十一章 交换 乔千宇面上神色精彩非凡,只是略一挥手,竟率先将侧耳倾听的林有希直接送出内景。 林有希只觉眼前景象骤然变幻,眨眼间便置身于牢房之中。瞧向隔壁,那青年依旧如木雕泥塑般呆立。看来方才范子瑜所谈之事,绝非他能听闻。当下,他迅速收敛心神,斩断纷飞思绪,屏气敛息,谨守本心,一心沉入正念之境。 待林有希离去,乔千宇这才无奈地苦笑一声,说道:“你这小子,太过聪慧。说吧,你究竟从何处看出我是专程为你而来?” 范子瑜目光灼灼,神色愈发凝重。杜萌萌似是察觉到主人情绪的变化,小巧的脚步轻轻一跨,稳稳地挡在范子瑜身前。原本笑意盈盈的俏脸,此刻竟带上一丝肃杀之气,仿佛一只护犊的母兽。 范子瑜深知此刻局势之凶险,丝毫不亚于独自面对一位妖王。眼前这位乔前辈,若真代表着世界意志,亦或是“女娲”娘娘,自己稍有不慎流露的敌意,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他字斟句酌,小心措辞,略过自己所肩负的使命,只讲述飞行器意外坠落,自己侥幸存活等种种经历。又将如何察觉到世界的敌意,到对乔千宇来意的洞察,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 原来范子瑜在地球经过基因改良,通过生命技术解开传说中的“基因锁”,觉醒了一种名为“直觉预警”的能力。在乔千宇面前,范子瑜只推说自己天赋异禀,能提前察觉危机。 自范子瑜来到此地,起初并未察觉到世界对他的敌意。直到与康米达激战之时,他发现自己的武器莫名受到干扰。排除环境因素的影响,还有奇怪的力场作祟,而这力场显然并非康米达所致,这让范子瑜心生警觉。后来使用离子炮,炮体瞬间毁灭,整个森林似乎都隐隐传来排斥之意,至此,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打破了某些规则。 在追逃过程中,危险的警兆不断闪现。合围之时,任何火器都对那口大钟毫无作用,范子瑜基本确定这世界对他充满提防。直到发现本土人族与自己别无二致,还有如老林这般的修行者存在,他才得出结论:这世界排斥的并非人族,而是像他这样的外来者,又或者,是因为他身上携带的某样东西让这世界不安! 当乔千宇突然现身,还莫名表达善意,范子瑜心中的警兆愈发强烈。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故人之徒,而且还是人族,怎值得一位至少是顶尖妖圣级别的高手亲自前来营救? 再到乔千宇表现出对此地妖族的不屑以及对建舟娘娘的恭敬,让范子瑜有了个大胆的猜想:眼前这“鸟人”,该不会就是建舟娘娘的“天使”吧。因此大胆抛出第三问,果然从这乔千宇身上,诈出了不得了的秘密。 乔千宇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光芒,对自己的身份避而不谈,只是切入正题:“你身上有样东西,可能会破坏世界根基。我此番前来,就是想与你做笔交易。你可以用那东西跟我交换三件宝物,或者三个承诺。但你要清楚,我不能直接对妖族出手,这是禁令,你须明白其中利害。” 听到是交换,范子瑜心电急转,情知这建舟娘娘还是讲几分道理,或者真有可能与地球相关?! 他眼光投向杜萌萌,开启脑波通讯:“核动力反应堆。”担心这鸟人神通,范子瑜只是说出关键词语。 杜萌萌心领神会,微微点头,轻声回应:“青符、火种、那口钟。” 范子瑜退出脑波通讯,看向乔千宇,换上市侩笑容,开始讨价还价:“乔前辈,先说好了,您之前赠送林老和我的那些法器,可不能算作此次交换的物件。” 乔千宇豪爽挥手,从身边法宝中拿出十几件来,一一介绍,“这些东西是我个人相赠,与承诺无关。这几样就是普通攻伐之宝,附带五行特效,你和小林自行挑选。这几样则是防御的法器,可抵挡几道金丹期的普通法术攻击。其中那块白玉配饰,则是单独赠送给你的神识防御之宝。据我猜测正是因为你那独特的直觉预警能力,让你的神识比常人更加敏感,这块配饰能帮你抵消大部分神识攻击和灵魂法宝,应该合用。至于封禁类的宝物,这旗子和手帕可都是珍品,就算是上位妖族,也能困住片刻。你接下来的计划凶险万分,这两样你都拿着吧。”乔千宇做事大气,倒是让范子瑜刮目相看。 接过装有法器的百宝袋,他也不再藏着掖着,坦然说道:“乔前辈,实不相瞒,我身上确实有一样东西,一旦使用,可能会给这世界带来巨大的伤害。”说着,他转头看向杜萌萌,眼神示意。杜萌萌心领神会,迅速取出机甲核动力装置。范子瑜露出一抹略带调侃的笑容,说道:“原本我还盘算着,把这玩意儿安置在那祭台上,到时候给那妖王来一场特别的‘烟花表演’,也请乔前辈一同观赏观赏。” 乔千宇接过核动力装置,眼中满是好奇,上上下下打量半天。他心底隐隐泛起一丝不安,直觉告诉他,这东西似乎真的能对他构成威胁。紧接着,他抬头望向天空,缓缓闭上眼睛,像是在聆听着什么。不一会儿,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乔千宇转过头,脸上重新浮现微笑,看向范子瑜的眼神中,似乎多了几分亲切之意。调笑道,“范小子,你用这玩意当烟花,是想把我都点了吗?” 说着,也不等范子瑜答话,恭恭敬敬将核装置捧在手心,一阵五彩流光闪过,那核动力装置就如同幻影一般,慢慢在空气中消失。待这一切结束,乔千宇继续侧耳倾听,好半晌,终于如释重负地开口,“确是这东西。说吧,你要交换什么,只要这世间有,我都会想办法给你弄来。” 说着眼中露出一抹艳羡,轻飘飘拍了拍范子瑜的肩膀。一股宏大奥妙无法言传的感受如电流一般涌过范子瑜的身体,肌体和内脏都被这“电流”清洗了一番,所有明伤隐疾都不药而愈。范子瑜甚至感觉头脑都比先前更加清灵,强行突破第三层基因锁对大脑造成的不可逆伤害似乎都被恢复。然后,范子瑜敏锐的第六感便察觉到天地之中那股冥冥的敌意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世界的钟爱。 这神秘的效果远超基因修复剂的能力,让范子瑜如焕新生。一股油然而生的警惕也因此而来:“这是?” 乔千宇点点头,应道,“这是娘娘的祝福,你这人为人爽利,娘娘很喜欢。这祝福除了能让你的身体恢复状态以外,还会有十二个时辰的幸运效果。” 听闻是那位所赐,范子瑜放下心来,不由喜笑颜开。如果这建舟真是地球上那位女娲娘娘,作为她的嫡系晚辈,这赐福不比什么蟠桃人参果之类的更加高级? 范子瑜心思稍定,这才有条不紊地向乔千宇解释:“乔前辈有所不知,刚才那反应堆对我而言,就如同法宝的心脏,是驱动法宝运转的核心能量。如今把它给了您,我的宝贝可就成了无本之木。”乔千宇听着,神色严肃,下意识地瞅了一眼杜萌萌。他心里清楚,范子瑜这小子不会无的放矢,于是静待下文。 这时,杜萌萌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小块青白色玉石,递给范子瑜。范子瑜接过玉石,这才接着说道:“乔前辈,我偶然间发现,这种玉符能为我的法器充能。所以,我恳请前辈能与我交换一些。” 图穷匕见!乔千宇心中暗叹,还是被这小鬼算计了。 不过他生性豁达,倒也坦然,虽然心中有些肉痛,还是爽快地拿出之前交给林有希的那块青符,递给杜萌萌,说道:“这宝贝名为乾坤青符,其中蕴含着先天真炁,乃是这方世界的能量之本源。它不仅能演化万物、融合各种法器,甚至还能保存天地规则。你拿它来给法宝充能,虽说也能起到作用,但多少有点大材小用,舍本逐末了。” “那可有正确使用之法?”范子瑜紧接着问道。乔千宇上上下下瞧瞧他,若有所思岔开话题:“你是不是有一支疗伤圣药,打算待会交给小林使用?”范子瑜下意识地点点头,知道自己心意已被对方瞧出。一旁的杜萌萌,脸色瞬间变了,满脸写着不情愿,狠狠瞪着“败家之主”。 乔千宇瞧着好笑,继续说道,“果然如我所料,你这娃儿心善。小林子的师祖当年与我有些渊源,我就认下你这恩情,用一套神念修炼法交换这圣药。这神念修炼法与你的天赋很是契合,修炼有成后对先天真炁自然使用自如。只是当下嘛,暂时就充作能量使用吧。”说着,乔千宇衣袖一挥,一本古朴的小册子便出现在他手中,递向了范子瑜。 范子瑜心知什么“师祖渊源”都是托词。这场交换,大概率是乔前辈有意为之,既遵循了某些规则,又让自己占到便宜。他接过小册子,定睛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一念天地法”五个大字,心中便知这定是极为贵重之物,忙小心翼翼地揣进怀中。 然后,范子瑜才再次开口,神色认真:“乔前辈,这第二样交换,是想请您帮个忙。”说罢,他朝杜萌萌使个眼色,杜萌萌会意,迅速取出火种胶囊。范子瑜从中挑出一颗玄黑色的,郑重地递给乔千宇,解释道:“乔前辈,这东西就是我们那个世界的空间法宝。里边有我一位伙伴,只是发生意外,我如今没办法打开它。所以恳请前辈出手相助。” 乔千宇一听,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他接过法宝,立刻专注地研究起来。要知道,乔千宇的本命神通便与空间有关,他一眼就瞧出这法宝的确是芥子须弥的神通。只是随着他的神念和法术探查,这东西的空间原理竟然让他无法理解,只觉得本命之道都受到启发。 乔千宇震惊抬眼,正好瞧见范子瑜似笑非笑的神色,瞬间明白自己又被这小子给算计了。他倒也光棍,干脆说道:“得,你快说吧,开启这微缩空间到底需要什么东西?” 范子瑜拿出刚得到的乾坤青符,用手掌笔画一下,讪笑说道,“还得这么大一块。” 乔千宇只觉被算盘珠子崩了一脸,这下知道财不露白诚不欺我。瞪大双眼,盯着这惫懒小贼,没好气说道,“得,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这点家底都被你掏空了。待会出去便交给你。” 范子瑜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这第三嘛,就是恳请前辈出手,拦下诸如那钟一类的法宝。那法宝品阶应该不低吧。”乔千宇点头,“那镇魂钟确实是通海手中的至强法宝,我可以......”说着眼睛一转,像是想到什么绝妙主意,乐不可支地笑出声来。然后抚着胸膛,压制笑意,从空中抓取出三个黄色小瓶,递给范子瑜,说道,“这瓶中之水,专破这类封禁法宝,你且收好。待那厮祭出镇魂钟,你把这瓶子丢到钟上就是。给了你三个,哪怕通海小子有藏着的宝贝,也不用害怕。”说着继续大笑,仿佛看到通海妖王吃瘪的情形,都快笑地在地上打滚了。 好不容易止住笑,乔千宇正色说道:“这第三个要求,倒是我占了你便宜。这样吧,明天只要不是直接对妖族出手,我可以帮你一次,你若有需要,唤我便是。” 却见杜萌萌走上一步,今晚第一次主动开口,“乔前辈,我有一物,可让大家在四十里之内,自由通讯。这样明天的三路人马都可互相联系。”乔千宇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好奇地接过杜萌萌递来的东西。那玩意儿竟然是一副蓝牙对讲耳机。杜萌萌熟练地为他演示几遍用法,乔千宇瞬间明白其中的巧妙之处,只觉得方便又有趣。 杜萌萌学着范子瑜的样子,向乔千宇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前辈,这东西我有好几副,这一副就送给您。明天我们可以通过它互通消息,不管哪一路需要支援,或是有什么有趣的事儿发生,您都能第一时间知晓。”乔千宇心想,以自己的神念,这周围的动静自然逃不过感知,但这玩意儿能分频段群聊单聊,倒也别有一番趣味,便欣然收下。 几人商议妥当,范子瑜带着挑选好的几件法宝,退出内景,回到牢房之中。 第十二章 项羽 林有希察觉到隔壁牢房的动静,缓缓睁眼看去,就见范子瑜傲然站在牢中,月光洒在他脸上,双眸闪亮。只见这青年转头望向自己,抬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物件,精准地丢了过来。林有希条件反射般伸手一接,发现是个耳机。他瞧了瞧范子瑜的动作,有样学样地将耳机挂到耳朵上。 然后就听到范子瑜轻声开口,“喂喂,乔前辈吗?林长老已经上线,你那边情况如何?” “小范啊,这大牢两个枢纽已被我掌控,通海王的神识察觉不出这里的异常。你俩的牢房里我已经布下幻境,四个巡夜狱卒已经睡成死猪,你们可以按照计划行事了。”乔千宇的声音传来,依然是那种中性的柔和嗓音,和他的年龄样貌完全不符。 林有希自耳机中清晰听到二人说话,眼睛亮了起来,试探着开口,“那个...乔前辈,范子瑜,是这样就...可以通话...吗?” “小林子,你的声音这么听来还怪好玩儿!”乔千宇兴奋答道。 范子瑜冲着林老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伸手取出一支晶莹剔透、散发着微光的药剂,毫不犹豫地扔了过去,诚恳说道:“林老,先试试我这药。可能会有点疼,您忍着点。我这边还有其他事儿要处理,等您恢复了,咱们再作商量。” 林有希颤颤巍巍地打开药剂瓶塞,看着那“普通”的绿色液体,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澎湃生命力。他不由湿了眼眶,也不再矫情推辞,只是仰头将那珍贵的基因药剂吞入腹中。刹那间,一道清凉之感从喉咙直贯腹部,紧接着,这股凉意迅速朝着身体各处蔓延。林有希只觉浑身又痒又痛,许多平日里未曾察觉的暗伤,此刻都在缓缓修复。体内的血液却好似沸腾了一般,循环得愈发快速,逼得他只能静静躺下,咬牙忍耐,等待药剂完全生效。 范子瑜见状,知道基因编辑药剂对这异世人类也产生效果,便不再关注。只是清清嗓子,继续开口:“那么,就请乔前辈观摩我这异世空间胶囊,是如何打开的。” 话音刚落,只见他手腕间红光一闪,一身酷炫的红色机甲如花朵绽放般生长而出,不过眨眼间,便已全副武装。乔千宇在通讯频率中忍不住啧啧称奇:“你这法宝,还真有点意思啊?就是之前那个叫萌萌的小家伙变的吧?” “哼,这只是我的一种形态而已,我还有……”杜萌萌那傲娇的童声从通讯中切入,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丢人的雷达形态和丢失掉的各种插件,顿时悲从中来,声音都带了几分哽咽,“总之,我以前可厉害了!” 范子瑜忙出声安慰,“是的,萌萌现在也很厉害。来,萌萌,配合我开启空间胶囊。” 范子瑜身后的机甲背部,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机械运转声,缓缓开启。原本安置核动力反应堆的地方,此刻整齐地卡放着两枚巴掌大小的乾坤符。这乾坤符形似梧桐叶,有脉络在符身隐隐浮现,散发着典雅的青白微光。与机甲动力系统一经连接,那股神秘的白色能量便如灵动的溪流,在机甲体内蜿蜒流转,为原本张扬热烈的红色机甲,添上了几分柔和且神圣的光辉,整个牢房也被这奇异光芒映照得如梦似幻。 范子瑜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青符,将其稳稳放在一个沙漏型装置的底端。紧接着,他又拿起那枚神秘的黑色胶囊,轻轻置于沙漏顶部。刹那间,液态的白色能量从底部翻涌而出,如同春日里解冻的湖水,层层漾开,不紧不慢地将黑色胶囊完全包裹其中。范子瑜放开双手,那沙漏装备就摆脱重力滞留在空中,轻柔发散着悠悠白光。 乔千宇的声音响起,“别担心,你们这间牢房的异象已经被我用幻境遮掩,尽管施为,我倒想看看先天真炁怎么打开这空间道具。” 范子瑜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个自信的弧度,抬起手臂,一块泛着蓝光的屏幕缓缓升起。屏幕后方,几条灵活的机械臂迅速生长、自动延伸,稳稳地与沙漏装置紧紧相连。屏幕上,一行醒目的文字骤然闪现:“开启华夏火种计划基因改造人储存胶囊,请确认身份。”范子瑜微微低头,屏幕上一道白光瞬间射出,精准地射进他的眼眸。仅仅过了几秒,屏幕上又弹出一行文字:“已确认身份。火种计划随队中尉教官范子瑜,请确认释放密码。”范子瑜神色专注,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速舞动,输入了一个长达 16位的复杂密码。紧接着,屏幕上缓缓弹出一个长长的进度条,一格一格慢慢点亮。 随着进度条的出现,沙漏中的白色乳液瞬间沸腾起来,疯狂地朝着黑色胶囊涌去。与此同时,黑色胶囊中也渗出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与白色乳液在沙漏中交织、对抗、融合。二者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将沙漏内部搅成了一团黑白相间的混沌。当沙漏被黑雾与白水彻底填满时,那黑色的空间胶囊像是被唤醒的巨兽,缓缓张开一个小口,如鲸吸水一般,将黑白相间的能量乳液源源不断地吸入口中。 进度条上的数字,也随之开始缓慢跳动,4%、5%……范子瑜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屏幕进度上,眼神中满是紧张与期待。毕竟,对于异世能量能否成功开启这空间胶囊,萌萌此前的分析结果显示,几率也仅有 79%。随着进度的一点点推进,他的心脏也愈发紧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此刻,整个牢房安静得可怕,连一丝呼吸声都难以捕捉。 杜萌萌调皮的声音从耳机中响起:“嘿,提醒一下,此处可以呼吸哟!”这一句话,瞬间打破了牢房里的紧张氛围,范子瑜、乔千宇,甚至是正强忍疼痛的林有希老爷子,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然而,笑声还未完全消散,变故陡生。沙漏中的白色玉符,似乎被黑色胶囊无休止地吞噬彻底激怒,原本温和流淌的乳白色能量瞬间狂暴起来,化作汹涌的能量浪潮,狠狠撞击着沙漏内壁,竟硬生生将沙漏挤出了一条细长的裂缝。紧接着,裂缝如蛛网般迅速蔓延,眨眼间,无数条裂缝布满沙漏周身。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沙漏不堪重负,被狂暴的能量彻底挤爆,玉符与胶囊一起落在地上。而那原本在沙漏中交织的黑气与白液,失去束缚后,在空中迅速融合,幻化成一片诡异的黑灰光布,肆意弥散在牢房之中。机甲屏幕上的进度条,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定格在了 49%的位置。 “糟糕!”杜萌萌的声音中满是紧张与焦急,“子瑜,能量泄露了!” 范子瑜声音依旧沉稳,只是关注着地上的黑色胶囊,轻轻开口,“不要慌,要相信华夏科学家,也要相信我们的战友。” 仿佛是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就在范子瑜话音刚落的瞬间,地上的黑色胶囊与白色玉符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大手轻轻托起,缓缓飘向空中,稳稳落在那片诡异的黑灰光布之上。一时间,光布上光影纠缠震动,原本交融混乱的颜色与能量,像是接到了某种神圣的指令,迅速地泾渭分明起来,重新分解为纯粹的黑白二色。它们如同两条灵动的巨蟒,围绕着玄黑胶囊和青白玉符疯狂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带起阵阵呼啸的风声,仿佛要将整个牢房的空气都卷入这奇妙的漩涡之中。 紧接着,更为惊人的一幕出现。悬浮在空中的玄黑胶囊和青白玉符,也开始了它们自己的舞蹈。它们以一种奇妙的韵律相互环绕、旋转,二者的轨迹逐渐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圆形。随着旋转的持续,一张巨大的太极图,在牢房的半空中缓缓成型。而太极图上那黑白鱼眼的位置,恰好精准地对应着玄黑胶囊和青白玉符,仿佛它们天生就是这幅古老图案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咦!”两声充满惊愕与震撼的惊咦声,几乎同时从耳机中传出。乔千宇和林有希都察觉到了这太极图中所蕴含的无尽道韵。那是一种来自古老神秘力量的共鸣,令他们道心震动,久久无法回神。 “这是阴阳之道!”乔千宇率先有所感悟,震惊开口。 无人应答回复,因为就在此刻,那连接着屏幕的机械手臂,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竟然从关节处缓缓生出两支吸管模样的装置。它们如同灵动的触角,精准地分别植入玉符和胶囊之中。几乎就在装置植入的瞬间,原本停滞在 49%位置的机甲屏幕进度条,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动力,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49、56、64、77、90......100! 随着进度条到达满值,那太极图所在的空间,仿佛被一只巨手轻轻折叠,开始出现诡异的褶皱。原本明亮的光线在这褶皱中迅速扭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又一团浓稠的黑暗,从褶皱中不断涌出。但这些黑暗并未持续太久,便又像是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迅速抹平。整个过程就像是一个巨人在不断地喷吐着无数的泡泡,而这些泡泡还未完全飞散,就已在半空中破灭。 乔千宇空间之道已有大成,将这方世界中的变化看得分明,不由现出身形,正是身处牢房上方,双目中神光四射、五彩斑斓! 终于,空间的褶皱在经历了一番剧烈的挣扎后,慢慢平息下来。原本悬停在空中的胶囊,像是完成了它的使命,在一阵微光中悄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冷冻舱,在微弱的光线中闪烁着幽冷的光芒。然而,冷冻舱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仅仅停留了片刻,便开始出现裂痕,渐渐化作无数晶莹的碎片,最终消融在空气中。 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就此突兀地出现在牢房里。他就那样随意地站在牢房中间,剑眉星目,微薄的唇线上扬,一头乌发简单束起,显得干练自信。他身着合体的作战服,背着一个行囊,装得鼓鼓囊囊的。此刻,他手中正捧着那枚乾坤玉符,眼神专注地盯着它,仿佛陷入沉思。 只见玉符原本散发着青白色光芒的表面,此刻已布满了大片大片的深黄色斑块,而且这些斑块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扩大。青年微微蹙起眉头,轻轻吹出一口气。 随着这口气的吐出,这枚由先天真炁构成的珍贵至宝,竟然如同风化的石头一般,化作一阵飞灰,缓缓消散在空中。只留下一块拇指大小的白色玉石,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青年缓缓抬起头,目光转向范子瑜的方向,随意地单手行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军礼,同时朗声说道:“火种计划特种兵王项羽,向教官报道。这是残留的能量碎片,请您回收。”尽管他的话语听起来礼貌有加,但那语气中隐隐透出的骄傲,即便是旁人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骨子里的那份不羁。 范子瑜身姿笔挺,迅速抬手,回敬一个标准有力的军礼。随后,他从项羽手中接过那颗温润的白玉,仔细端详,发现竟与曾经自康米达身上获取的那枚毫无二致。看来那妖将所得到的,也不过是一枚能量濒临枯竭的残片罢了。 范子瑜抬眼打量眼前这个高大青年,只见他身形魁梧壮硕,比自己足足高出半头,目测身高已过两米。浑身肌肉如虬龙盘结,一举一动间,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野性与强悍。范子瑜认得此人,正是训练营里的刺头项羽。范子瑜仅仅带了他三个月,其中两个月这货都因违纪而关禁闭。只是这人天赋确实很好,竟然撑过了第四次基因改造,晋升到正式名单中。 范子瑜不由暗自叹了口气,旋即神色一正,目光坚定地看向项羽,严肃开口道:“项羽中士,我是火种计划教官范子瑜。从现在起,你必须牢记,这里不是地球,咱们的计划里没有所谓的特种兵,更不存在什么狗屁兵王。当下,我们正深陷危险境地,随时可能遭遇致命危机。现在,请你立刻向我详细汇报个人情况以及装备情况。” 项羽浓眉微挑,目光如炬,迅速环顾四周。当视线扫过隔壁牢房中的林有希时,他微微停顿,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片刻后,他猛地转过头,直直盯着身着机甲的范子瑜,冷不丁开口问道:“加密通讯?”范子瑜见此,脸色稍稍缓和,微微颔首,伸出右手与项羽相握。刹那间,一个造型独特的卡通表带从范子瑜手腕处弹出,自动连接上两人的手腕,构建起一条隐秘的通讯渠道。 乔千宇察觉到这一幕,心领神会,默默收敛自身强大的神识,开始沉浸于消化方才的奇妙感悟。而林有希则继续闭目入静,全力压制体内翻涌的疼痛。此时,他那条受损的腿已经重新生长至脚踝部位,这一明显的恢复迹象,令他心中暗自欣喜,兴奋与疼痛交织在老脸上。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明天你带着全部人族,按照方案抵达内河码头,执行夺船计划。根据乔老爷子的情报,那里最多有个妖将存在。我会让萌萌配合你提前演练,熟悉敌人战法,务必快速夺船。”范子瑜介绍完情况,认真嘱咐。 然而,项羽听闻此言,却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质疑:“你是不是太圣母心了?这个世界的人族与我们何干?能救则救,救不了也就罢了。依我看,我们只需顺利融入本土人族,充分展现自身价值,然后想方设法打开更多的胶囊才是当务之急。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去冒不必要的风险?现在我们每个华夏人都极其珍贵!” 范子瑜闻言,脸上严肃几分:“你难道没有察觉到,这个世界与我们华夏神话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吗?这里的创世神,不仅将官方语言设定为华夏语,甚至还曾自称为女娲、西王母!由此可见,这里的人族与我们息息相关,甚至有可能就是我们先行者的产物。更何况,我们当前所面临的最大威胁,乃是传说中的妖族!” 项羽在人和妖的“大是大非”面前暂时低下头来,撇了撇嘴,随意答道,“行吧,反正我当初加入这鬼计划,接受基因改造时签过合同,服役期就只有五年。这五年,我听你的便是。五年之后,我便恢复自由身。既然如此,那就用你的智能配合我,进行虚拟演练吧。我倒要见识见识,这所谓的妖族究竟有多大能耐!” 提到智能,项羽的目光在儿童手表上停留了几秒,眼中露出郑重神色。 范子瑜察觉出项羽的不以为然,不禁眉头紧锁,语气愈发严厉,沉声道:“项羽中士,我不管你的基因强化水平究竟达到了几级,也不在意你拥有何种异能。尽管有人在你的性格塑造和记忆植入中,添加了楚霸王项羽的模拟成分,但你必须时刻牢记,在这五年服役期内,你是我的部下!不是什么霸王兵王!好了,现在,请你详细汇报你的能力和随身装备情况,不得有任何隐瞒!” 项羽脸上挂着一丝不愉,沉声道,“我是打开四层基因锁的五级人类。主要异能为神力、血暴和岩甲。随身携带普通作战服一套,纳米合金长枪一把。再就是一点食品和药剂,还有些个人物品。” 范子瑜心中暗叹,不愧自称兵王,进化方向居然都是战斗类的,搭配极其合理。但他还是板着脸,继续问道,“药剂有哪些种类?个人物品有哪些?请务必详细汇报。” 项羽脸上青筋一动,几乎暴起,看到范子瑜的机甲武器指向自己,这才悻悻说道,“一支补血剂,一支基因编辑修复剂,两支镇静剂。个人物品就是一个音乐存储播放器,还有一把吉他。” “吉他?”范子瑜不禁一怔,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项羽那一头飘逸的长发上。心中暗叫不妙,难不成这家伙还是个痴迷摇滚的叛逆青年? 第十三章 赴死 范子瑜眼眸微微眯起,寒芒毕露,如鹰隼般冷冷地盯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叛逆气息的青年,沉声道:“私人物品,暂时收缴;镇静剂,马上充公。从现在起,你得学会在狂暴状态下保持清醒,而不是一味地依赖药物!”说着,范子瑜顿了一下,又解释了一句:“镇静剂对明天的计划有大帮助!” 项羽瞬间怒发冲冠,周身气势暴涨,右拳裹胁着呼呼风声,如炮弹般猛地轰出。却被范子瑜驾驶的机甲精准无误地稳稳接住。项羽正欲再度发难,却陡然闷哼一声,双手抱头,踉跄着向后退去,眼神中满是惊疑,失声质问道:“你那 AI在我脑子里搞什么鬼?” 只听得脑波中响起萌萌的声音:“这是模拟妖将的神识黑雾攻击,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项小子,按照火种计划铁律规定,你不服从教官的指示,我们有权将你重新冷冻。” 范子瑜缓缓收起不知何时已经顶在项羽腹上的光刀,严肃说道,“我们现在面临的是真正的战斗,不是你在实验室里的模拟训练。收起你的傲慢,新兵蛋子。如果你不想跟着我,明天逃出去之后,我就给你自由。不需要你服务5年,我们火种计划不需要自以为是的蠢材!” 项羽听罢,心头怒火又起,可当目光触及范子瑜胸前那两枚勋章时,他的气焰渐渐消散,缓缓低下头去。那枚金色的,传说是人类联合国颁发的特殊勋章;而红色的那枚,是火种计划的卓越勋章。两枚勋章背后,是教官和其家族为人类作出的巨大贡献。 随后,他抬手从身后背囊中,掏出那几样物品。杜萌萌宛如灵动的小精灵,瞬间从范子瑜腕间轻盈飞起,用表盘将这些东西一一吸收储存。 范子瑜暗自压下微微颤抖的手,示意项羽戴上耳机。然后诚恳对乔千宇说:“乔前辈,请您解开所有人的封禁手段,将牢房大阵控制交给萌萌,您只需在一旁监视即可。如果我们当中有人与妖族联络,您可直接拿下。” 乔千宇回答得干脆,“好的,三秒后幻阵就会解开。这项小子会突然出现在你牢里,可是不太妥当,这样,我先帮你把他藏起来。” 还不等范子瑜做出回应,牢房里一道金光闪过,项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乔千宇目睹项羽那副傲慢不羁、目中无人的神情态度后,心中顿生不满,决意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狠狠的教训。可怜项羽,身为实验室里的天才,训练营中出了名的刺头,还被王磊寄予了“王不过项”的厚望。可如今,他初来乍到这个异世界,还全然没摸清状况,便稀里糊涂地被乔千宇给抓了起来。 项羽压根儿就没察觉到周遭有任何异样变化,眨眼间,整个人便头下脚上地被倒吊在了牢房顶上,成为一只被迫变身的蝙蝠。他咬紧牙关,使出浑身解数,试图挣脱身上那股莫名的束缚,可一切皆是徒劳。引以为豪的神力根本不起作用,他只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道,如同无数条坚韧的绳索,将自己结结实实地绑住,只要用力便如陷入泥潭之中。 紧接着,乔千宇那略带调侃的声音在他耳边悠悠响起:“项小子,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儿,眼睛放亮点,耳朵竖起来,好好听、好好看。就你这两下子,连一根捆妖索都挣脱不开、躲避不了,真不知道小范费那么大劲把你救出来有啥用!”项羽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张嘴怒吼,可喉咙像是被死死堵住,竟发不出一丝声音。此刻,他仿佛被施了定身咒,除了眼睛还能转动、耳朵还能听闻,其余部位,哪怕是想要微微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这厮怒极之后,竟然诡异地陷入安静,只见他闭上双眼,长发轻轻飘动。紧接着他浑身血色光芒大现,一身神力翻倍,竟把捆妖索挣得咯吱作响。这还没完,也不知这小子怎么使得力量,腰腹像是突然折叠一般,将上半身贴近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双腿,然后大嘴一张,一口咬向绳索。 乔千宇啧啧一声,半空中冒出一只手来,在项羽身上轻点两下,项羽那股接近变身的神秘力量就被轻松瓦解。整个人像是彻底失去目标的咸鱼,被挂在房梁上轻轻摇晃,再也掀不起浪花。 项羽这才压住怒意,逐渐冷静下来,对异世法术首次产生忌惮之心。然后耳边那聒噪的乔前辈又在念叨,“对喽,冷静一点。认真看,好好学,以你的性格本事,在咱这傲来神州,活不过三分钟。” 项羽无奈,只能在心中吐槽不已,但注意力还是被下边的动静吸引过去。 范子瑜仿若对项羽的消失毫不在意,轻松收起机甲,对着耳机冷静吩咐道:“萌萌,接管阵法。林前辈,您可彻底恢复了?” 隔壁牢房中的林有希微笑点头,轻声说道,“完全恢复了,感觉真好。大恩不言谢,林某必全力助你!” 范子瑜微微颔首,说道,“接下来,还请林前辈依计主持大局,也别暴露自己已经恢复实力的真相,只是安排明日计划,让我配合就好。” 林有希心领神会,右手轻轻挥出“障眼法”,他的下半身再度变回那副残废模样。紧接着,他双目紧闭,周身气息陡然一凝,似在积蓄力量。片刻之后,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精光。与此同时,一朵幽蓝的火焰在他眼前无中生有,静静悬浮,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寒意。只见他嘴唇微张,轻轻一吹,那团蓝火仿若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瞬间一分为二,二化为四,眨眼间,便分裂成无数朵小巧的火焰,如灵动的精灵,朝着牢房的四面八方迅猛窜去。 项羽倒挂在梁上看得瞪圆双目,没想到这相貌平平的老头竟然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本领!不过转瞬之间,那一朵朵蓝火已然稳稳停驻在每间牢房之中,轻轻照亮一方光明。它们散发着幽幽蓝光,将整个昏暗阴森的大牢,彻底笼罩在一片神秘而诡异的蓝色幽影之下。大牢之中,无数身影逐渐清晰,全部都是衣衫褴褛面相麻木的人类。母亲紧紧抱着孩子,父亲挡在身前,而更多则是绝望和木然的眼光。 幽影中,压抑已久的低声惊呼此起彼伏,几间牢房里更是传出“师父、师父救我”的绝望呼喊。 但见这朵蓝色火焰在牢房中央轻轻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向众人行礼致敬。紧接着,林有希那沉稳而坚定的声音,从每一朵火焰中悠悠传出:“诸位父老乡亲,还有我的徒儿们。历经三天三夜,我以心火为引,苦心熔炼,终于冲破了妖人对我的封禁。” 听到此处,部分牢房里传出低低的议论声。有人满脸惊喜,有人波澜不惊,有人皱眉不语,有人惊疑不定。 项羽处在视野最佳的位置,将各人的神情都收归眼底,看着火光下那些疲惫、狂喜、麻木、惊讶的灵魂,竟然与深藏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些景象慢慢重合,一股莫名的同情,悄然在他心底升起。 林有希的声音,继续从每间牢房的蓝火中清晰传出:“明日,便是妖人拿我们做祭品的日子,但同样,也是我们的逃生之机。明日午时,我定会想尽办法,带领大家一同逃出生天,届时,一切听我指挥。此刻,大家身上的枷锁封禁已然破除,这牢房之中,我也已布下幻阵。若有什么想法或意见,大家但说无妨。” 此话落下,原本麻木死寂的人群,终于开始骚动起来。有的人迫不及待地活动起手脚,试图找回久违的力量;有的人激动地扑到牢房边缘,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有的人默默哭泣,任由泪水在脸颊上肆意流淌;还有的人兴奋得手舞足蹈,仿佛重获新生。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缓缓自牢狱一角响起:“林长老,老儿有一事相求,还望林长老应允。” 听到这苍老的声音,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声音的来源处。那是一个孤独的身影,一位老者须发皆白,身上到处都是伤口,隐约可见蛆虫在里边活动。这老人神色悲苦,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这老人并未等待林有希回应,便自顾自继续说道:“我奇门镇原本几千户人家,可如今,活着站在这里的,不过寥寥数百人。林长老一直以来都是我奇门镇的中流砥柱,护佑我等多年。如今妖族攻破我镇,又以我们的性命相要挟,致使几位长老陨落。林长老和几位高徒不幸被擒,甚至身受重伤。我们这些凡人,实在是羞愧万分呐。”说着,老人眼眶泛红,泪水夺眶而出,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簌簌落下。 林有希听着老人的话,心中也是一阵酸楚,眼眶微微湿润,他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开口安慰道:“李老,您在奇门镇德高望重,这话可千万莫要再说了。当年,我们一同选址、布阵,携手建设家园。我作为奇门镇的最高守护者,却被妖人调虎离山,进而惨遭算计,这只能怪我自身修为不够。过去的种种,已然成为定局,不必再提。当下,我们只需齐心协力,谋划好明日的逃生之计。” 那李姓老者微微顿了顿,又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然:“林长老,正因如此,我才要说。明日,您无需顾及我们这些凡人,只需带着几位高徒去,如此一来,逃生的几率会大得多。我们这些凡人,只会成为您的累赘啊。”老者此言一出,整个牢房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幽幽蓝光中,有的人下意识地抱紧身边的孩子,眼神中满是无奈与不舍;有的人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还有的人轻轻叹了口气,饱含着无尽悲凉。项羽在上方目睹这一幕,竟也被这沉重压抑的气氛所震撼,一时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三百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相貌年纪都千差万别。可是随着老者一句放弃,竟没有一人出声反对,没有一人歇斯底里,没有一人以命相争!大家只是默默地接受了老人对于自己命运的宣判。三百多人愿意共赴黄泉! 两个地球来的灵魂在此刻皆是神魂震动,这些完全陌生的脸庞,正在与他们缔结某种联系,从几千年前的黄河流域,直到此刻的沧澜江畔。 范子瑜目光缓缓扫过牢里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那身形佝偻、垂垂老矣的李姓老人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若不是这老人平日里德高望重,积累了让众人由衷信服的德行,若不是其往昔为众人默默付出诸多,又怎会有这么多人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地追随他赴死呢? 林有希见状,不禁幽幽一叹,随即开口劝慰:“李老,此前我与这后来被抓进来的范家小子私下里仔细商议过,我们想出了一计,希望尽可能带着大家全部逃出生天。至于成功的几率,约莫能有一半一半。” 听到五成的几率,牢房中很多人眼睛亮了。有的上前两步,有的抱紧自己的孩子,只是所有人都未开口,只是目光投向李老。 那须发皆白、身形消瘦的老人目光缓缓环视一周,看着身边这些熟悉的面孔。他们的眼神中,或焦灼不安,或热切期盼,或死寂麻木。老人眼中老泪纵横,向着四方深深一礼,声音带着无尽的怆然,缓缓说道:“老朽糊涂啊,竟拖累了大家。既然林长老有这一半的把握,那就让青壮年带着妇孺尝试一次吧。像我这般年老体衰、行动不便,或是身负重伤、难以治愈的,就不必去冒险了。那些已然心生死志的,也都留下来,至少能让妖族不那么轻易察觉有人逃脱!” 听得此言,全场安静。 不一会儿,各个牢房里传出一声声苍老虚弱的“喏”字! 短短一字,却让人神魂震动! 梁上项羽和牢内范子瑜都一时惊愕不能言。 第十四章 意外 良久之后,林有希出声打破平静:“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李老的意愿,我敬重且支持。就这么定了,明日行动前我会通知大家。现在,各位父老乡亲都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说罢,林有希摆摆手,一朵朵四处飘散的蓝火,如同归家的倦鸟,纷纷飞回他掌心,一间间浓缩人间百态的牢房也重新陷入黑暗。 最终,还亮着火光的,不过是五间单人牢房,分别囚禁着林有希、范子瑜以及另外三人。项羽在头顶将这一切看得真切,那三个单独关押之人,面相都很年轻,周身满是伤痕,其中一人的伤口已可见骨,白花花的骨茬子上已没有半分血色。只是这三人显然都有些本领在身,尽管受伤不轻,但仍能感受到他们的状态要远好于刚才那些凡人。 紧接着,便听到林长老带着几分沉痛的声音介绍:“这三个,是我仅存的徒儿了。”边说边指向那重伤之人,向范子瑜介绍道,“这是我大徒弟曾立,金丹期修为,在奇门镇突围时,身中一十三道贯穿伤。” 范子瑜看向曾立,只见他面色如死灰,眉目中藏着说不清的哀伤,察觉到范子瑜的目光,只是微微点头。而后,曾立嗓音沙哑地开口:“师父,咱们如今这处境......”话到嘴边,他用余光扫了扫四周黑暗,便住了口,不再言语。 林长老轻轻摇头,目光柔和地望着曾立,传音入密:“不用想太多,我和这位范小友有个计划,明日背水一搏就是。”曾立闻言深深望了一眼范子瑜,抬手熄灭眼前火焰。 林长老接着指向另一个牢笼,里面站着一位丰神秀姿的青年。尽管他衣衫破旧,浑身血迹斑斑,却难掩那股浊世佳公子的风流气质。然而,林有希望向他的眼神却透着疏离,只是继续介绍:“这是我五徒弟欧阳海,金丹初期。” 范子瑜瞧着这人出众的皮囊,隐隐从中嗅出一丝别样味道,于是只微微颔首,说道:“我叫范子瑜。” 那人盯着范子瑜打量片刻,忽然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莞尔笑意,刹那间,竟让眼前的蓝火都明亮几分。 林有希轻轻一挥袖,熄灭了那盏烛火,在耳机里低声说道:“若我门下真有人与妖族暗中勾结,此人嫌疑最大。他是半妖之体,有一半狐族血统。” 范子瑜闻言深感意外,不自觉低声问道,“半妖之体,怎会拜入您的门下?” 是啊,随便想想就知道,在这异世明显妖族势力远胜人族。就算有妖类不顾身份差别与人族育有孩子,也会带到妖族享福,怎会留在人族地域,还拜了一位人族修士为师? 林有希轻声叹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议吧。”范子瑜听出弦外之音,便不再追问。 接着,林有希脸上浮现出慈祥之色,指向最后一个尚未介绍的弟子。在蓝火映照下,那人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想来先前呼喊“师父救我”的便是他。“这是我最小的徒儿,叫秦墨羽,刚满十三岁,筑基初期。”那孩子见师父指向自己,脸上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对着范子瑜恭敬行礼道:“范家哥哥。”显得极为机灵懂事。 范子瑜并不知道十三岁筑基初期代表的是怎样的天才,见到这孩子知书达理,也就微笑点头回应。 恰在此时,耳机里陡然传出一先一后两道声音。乔千宇语气急切,率先示警:“注意,有妖族前往大牢!”萌萌清脆的声音紧随其后:“是狱中头目,唤作苟忠吉那个,还带着两个小妖狱卒。” 林有希一听,瞬间将周身火光熄灭,运起传音入密之术,对几个徒弟低声嘱咐:“继续装成被困牢中、行动不便的模样,妖族来了,咱们先静观其变,以大局为重。”说罢,便再度蜷缩在牢房深处,佯装伤重难支。 范子瑜却不慌不忙,施施然站在牢房中央,抬手将一个百宝袋扔给林有希,同时对着耳机说道:“林老,要是待会儿情况不对,您率先封禁空间,速战速决。”林有希轻声应道:“放心,真要动手,一个都跑不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牢房外传来几声叫骂:“你这几个憨贼,明日便是重要祭典,你们却敢在此睡觉?万一...罢了,我正好自己进去瞧瞧!” 然后便听得一阵脚步在前,几个脚步慌慌张张跟在后面闯进这大牢中来。 一个方鼻长耳的狗头妖率先进入牢房,身上穿一件黄色绣袍,脸上却带着三分酒意。他运目向牢房里看看,未察觉有何异常。鼻子却微微皱起,突然冒出一句,“有生人味!”说着向牢房上方看去。 项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心中一阵乱骂那乔老儿误事,竟然把自己挂在梁上不管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屏息敛气,这牢房里的空气,就像凝固一般。 苟忠吉仰头瞧了半天,啥也没瞧出来,又使劲嗅了嗅,依旧无法确定到底咋回事,只得讪笑着自己给自己圆场:“肯定是张大人馋肉了,我才闻到生人味。” 身旁一个小妖小卒赶忙凑趣:“苟校尉,您今儿在张大人府上喝酒呐?”苟忠吉见有人架梯子,顿时哈哈大笑:“张大人府上设宴,非要拉我作陪,我哪能扫了大人的兴致。这不,几位大人觉着饭菜没滋味,我就来这牢里,给大人们挑些‘吃食’。” 显然这张大人地位不低,这好狗抱上了一根粗腿。旁边的小卒立刻说道,“恭喜苟校尉,得张大人赏识,以后平步青云别忘了拉一把小的啊。”苟忠吉见手下如此上道,一把搂过小弟,笑得合不拢腿,“快去快去,找两个肉嫩的娃儿,给大人们打打牙祭!” 听到此处,范子瑜还能镇静,项羽则是大吃一惊!这异世妖族,竟然直接将人类当做口粮!刚才听教官讲述时,自己不以为然,现在眼见为实,心中一团怒火不由燃烧起来。 两个狱卒赶忙低头听命,然后大摇大摆朝着牢里走去。范子瑜神色冷峻,微微低下头,眸中寒光一闪而过;林有希则不动声色地俯首,仿若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浑然不觉。 唯有项羽,瞧见狱卒靠近,心急如焚,周身气血翻涌,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挣脱束缚。骨骼在强大力量的冲击下咯咯作响,他的双目瞬间变得赤红如血,仿佛一头被困住的猛兽,那被乔千宇封住的力量,竟然浴火重燃。 乔千宇见状,不禁低声暗赞一声,旋即传音过去:“臭小子,冷静些!好好看着小范,瞧他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耳机里响起杜萌萌清脆的童音,语气坚定:“现在执行备用计划。林老,协助子瑜控制住大牢前厅的几个妖族,以最快速度击杀苟忠吉。同时,传音给你的徒弟们,务必拿下那两个小兵。” 杜萌萌话音刚落,范子瑜猛地大喝一声:“动手!”声如洪钟,震得牢房墙壁簌簌作响。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般纵身而起,在空中一个翻滚,那身红色机甲瞬间覆盖全身,散发出凛冽杀气。他如同一道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厅冲去,牢房的栅栏在他面前如同脆弱的朽木,一碰即碎,根本无法阻挡分毫。 身后,林老一边快速传音给徒弟们,一边手腕一抖,挥出一面黑色小旗。那旗子迎风便长,眨眼间便如一片乌云,笼罩住整个前厅,随着范子瑜的飞扑,将所有动静都淹没在黑暗之中。 范子瑜目光如炬,紧紧锁定苟忠吉,仿佛周围一切都已不存在。他的速度快若鬼魅,带起一阵狂风。 苟忠吉察觉到危险,脑袋猛地一晃,瞬间将一身酒意逼出体外。牢房里的阵法封禁竟然突然失效,牢里的死囚居然可以运用法宝灵力!那双狗眼瞪得滚圆,死死盯着范子瑜。 它情知躲避不及,妖异的瞳孔中骤然闪过几道幻影,紧接着尖啸一声:“迷魂大法!”刹那间,一股诡异的力量弥漫开来,试图侵入范子瑜的神识,扰乱他的心智。与此同时,苟忠吉全力向后跃出,慌乱之中,随手将身旁那个识趣的小妖一把拽到身前,当作挡箭牌。范子瑜丝毫不停,在空中留下几道残影。那如泡沫般的幻影破灭时,竟然还带着巨大的杀伤力,直接将那小妖震昏。 而两道妖异的黑光如黑色毒芒,直直击中范子瑜的面甲,毫无阻滞地朝着他的双目攻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机甲腰间锁着的双鱼佩,陡然散发出幽幽白光。那白光如同两条灵动白鱼,瞬间将两道黑光吞噬干净。这双鱼佩,正是乔千宇相赠的神识防御之宝! 苟忠吉见自己的秘法竟然失效,眼中神色骤变,惊恐地大吼道:“救命!” 然而,回应它的,只有一道越来越闪、越来越亮的刀光,映在它恐惧的妖瞳之中。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颗通体土黄、散发着幽冷气息的珠子,如鬼魅般不知从何处疾射而来,精准无比地挡在范子瑜那势如破竹的刀刃之前。珠子稳稳悬停,将苟忠吉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紧接着,一个沙哑且透着几分焦急的声音骤然响起:“快,速速启动大阵,我那师父要逃!”众人定睛看去,不是那身负重伤的林老首徒曾立,又是何人? 林有希目眦欲裂,此前,他看到五徒弟欧阳海和小徒弟秦墨羽朝着妖卒扑去,又见大徒弟曾立冲入前厅,心中还暗自欣慰大徒弟懂事,特意放开旗阵封禁,方便他行动。可万万没想到,这个曾为自己身披十三创的徒儿,竟然是潜伏在身边的叛徒!林有希怒不可遏,当即就要冲入旗阵之中,拿下这个逆徒,却倏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林有希匆忙转头,眼前的一幕令他心如刀绞。自己疼爱的小徒弟秦墨羽,竟被五师兄欧阳海一剑钉在了牢房的墙壁之上,而那两个妖兵已经一死一伤。 林有希悲从心来,大喝一声,遥遥向那欧阳海探出一掌。却突然听见一声幽幽叹息,乔千宇声音响起,“紧守灵台,你这些时日伤心过度,神识已然受损。不可乱了方寸,你那五徒才是好人!” 林有希闻言,强忍着悲痛,再次看向被钉在墙上的秦墨羽,果然发现那孩子脸上露出一丝阴狠之色,随后猛地一掌狠狠劈在牢房墙上,大声嚎叫着:“孙奶奶,那老贼要逃!计划我知道了!” 随着这声喊叫,牢房墙壁上瞬间激射出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这光芒仿若有灵,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璀璨轨迹,朝着牢房大门的方向迅猛激射而去。眨眼间,牢房内原本隐匿的大阵骤然浮现,符文闪烁,气势恢宏。那道金光毫不迟疑,直直地撞向大阵,只听“嗡”的一声,大阵微微晃动,泛起层层涟漪,紧接着,金光没入其中,就此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秦墨羽见状脸上露出一抹惨笑,大声吼道,“你们逃不出去,逃不出去!”声音凄厉似鬼!叫着叫着他两眼之中忽然流下泪来,喊出一句,“师父我好疼,好怕!”居然就此死去! 欧阳海根本没去管师弟死活,只是摇身一变,化身为一只巨大狐狸,一口咬在那被师弟救下的慌乱妖族脖子上,竟然将那小妖咬作两段。这才重新变作人形,抚着胸口转身看向师父,目光澄净,一如往昔。 林有希定睛望去,瞳孔微缩,但见这从来不曾得到过他偏爱的五徒弟右胸口一个大洞,显然是被剑器所伤。而那柄伤人的剑,此刻正扎在小徒弟秦墨羽的身上,正是自己亲手炼制的得意法宝——青蛟剑,当初为了给幼徒防身,特意赏赐给他。 一切真相大白,林有希一把抱住欧阳海。不做任何停留,带着他转身冲入旗阵当中。 第十五章 杀贼 黑色旗阵当中,范子瑜的光刀突然被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土黄法珠挡住。而他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杀招早有预料,从容地撒手转身,任那光刀被磕得旋转后飞。 身体却一步不停,旋转三百六十度后,绕过法珠范围。身后那道残影中的右手握住光刀,顺手递进真身后手之中,从过去到未来,一切天衣无缝。显然范子瑜对于“瞬影”的使用又有新的体悟。他反手握住刀柄,裹胁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再次向着苟忠吉迅猛杀去。 如鬼似魅的身形之后,两个试图阻拦的小妖,还没来得及做出更多反应,就被他的残影撞飞,像断了线的风筝,摔倒在地陷入昏迷。 杀入旗阵中的曾立,大声提醒苟忠吉后发现自己法宝没能建功。眼中杀气四溢,大喝一声,单手在空中狠狠一握。那能挡住范子瑜全力一刀的法珠竟然在空中爆裂开来,一股黄色能量直直冲向范子瑜后背。 恰在此时,林有希带着徒弟闯入旗阵。见到此景,心中怒极,已知救援不及。来不及多想,右手瞬间抬起,带着排山倒海之力,一掌打出。口中怒声大骂:“孽畜!”,也不知道骂的是人是妖?! 范子瑜却像是背后长眼一般,早有预料,机甲后背的能源舱打开,露出一块中间开孔的镜子。然后就见一道白光自镜子上飞出,慢悠悠地迎向土黄色能量。 杜萌萌得意的呼喊响起:“成功了!” 原来这片刻功夫,竟让她复刻出了康米达的铜镜法宝。土黄能量被白光罩住,竟然像遇到天敌一般无法动弹,停滞在空中,被慢悠悠飞来的白光消融干净。 然后,这白色光能竟像是拥有灵智一般,缓缓飞回铜镜,被收进那小小白色玉石当中。 曾立见状,颤声惊叫;“先天...先天真炁!”声音中满是绝望。紧接着,这中年汉子撕声裂肺狂吼出声:“狗将军,速速调动大阵!”。 可惜话音还未消散,就被林有希的掌风生生按回体内,整个人像断线风筝一般飞出丈余。他双眼圆睁,满脸不可置信,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射而出,紧接着身体蜷缩成一团,生死不明。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尚存一丝气息。 苟忠吉听到曾立声嘶力竭的呼喊,心中暗叫不好。他连忙集中精力,试图以法力催动大阵,然而,往常如臂指使的大阵,此刻却毫无回应。慌乱中,只见范子瑜的红色机甲已经杀到眼前。 生死关头,苟忠吉一咬牙,周身气息陡然紊乱。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如爆豆般的声响,化作一只身形巨大的黄色卷毛大狗。 显然这狗妖想要拼命!已然现出原形! 这大狗足有两人多高,两嘴张开,竟有丈余,獠牙闪烁着森冷的寒光,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恶狠狠地向范子瑜咬去。 范子瑜见状毫不退缩,不闪不避,就像是送入它口中一般,任由自己被狗嘴咬住。眼看要被妖怪撕成两截,然而反手捏握的光刀,却在这生死关头,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手起刀落,将那巨大狗头干脆利落地一刀两断。 原来是范子瑜一心速战速决,干脆以自身为饵,换来这一击必杀的时机。 如电芒当空,如流星曳落,这一刀就如古早武侠小说中的“小楼一夜听春雨”,一刀之后,满室皆冬。 惨呼声中,一颗散发着黄色光芒的丹核自狗妖体内飞速射出,向着牢门处飞去。 林有希早有准备,单手轻轻一挥,那面席卷全场的旗子迅速收起,将那妖核笼入其中,隐约有狗吠惨嚎响起,眨眼没了声息。牢房前厅里,躺着四个妖兵和一个人类,没有一个能够逃脱。林有希立在厅中,单手抱着五徒,不去看那奄奄一息的大弟子一眼,只是眼神复杂地看向被狗头含在口中的范子瑜。 范子瑜面色平静,缓缓用力,双手撑着狗头的上下颚,一点点挣脱出来。犬齿锋利无比,已经咬碎了他的机甲面罩,尖锐的獠牙抵在他的咽喉处,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范子瑜却浑若无事,只是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曾立,转头露出笑容,对着林有希轻声安慰,“林长老,人心难测,你也不要太过自责!” 林有希深深叹气,语气中写满疲惫和失望,双眼紧闭,轻声答道:“唉,我是真糊涂啊,白长了这双眼睛!”说着闭目不再言语,两只眼角似乎有血泪流出。 怀中五徒欧阳海使出浑身力气抬起头来,低声慢慢说道,“师父,这不怪你。大师兄斗志已丧,小师弟未经磨砺,他们也只是被妖人蒙蔽,想要活下去而已。”这一席话,似乎费了他不少力气,让他喘息不已。然而他浑身血迹斑斑的凄惨模样,却依然带着一种动人心魄的风流。 这一场战斗兔起鹘落,跌宕起伏,然而前后也不过一两分钟。牢里众囚徒见大局已定,才纷纷发出压抑的惊呼。 项羽被挂在最佳位置,将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只看得他目眩神迷。尤其是范子瑜那奋不顾身的反手一刀,让他热血沸腾,只恨自己不能身在局中。这时,才听到乔千宇的声音在耳边说道:“下去吧,好好向小范学习。若还是这般莽撞,我也不会救你。” 项羽身形甫一出现在场中,就激起牢房里一声声低呼。范子瑜赶忙上前一步,朗声介绍,“这位是我的兄弟,项羽。刚刚潜入此处帮我们控制阵法的就是他!”顿时,牢房里响起一阵议论,一阵掌声,不少人的眼里都发散出异样的光芒,瞧着这个从天而降的“救世英雄”。 身陷绝境之中,竟然还有外援? 所有人的心里都像是被打了强心针一般,重新升起活下去的希望! 项羽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介绍,只是面孔通红地望着范子瑜,不知如何是好。一现身就被安了个莫须有的功劳,让他感觉十分尴尬,恨不得找个地儿把头埋起来。乔千宇看到这番场面,满眼都是赞赏之色。 范子瑜神色沉稳,接着对众人说道,“大家继续安心休息,后续的安排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如今形势变幻,计划很可能会提前,到时候还恳请诸位乡亲全力配合。”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众人纷纷应诺,一时气氛高昂。 这时,李老沉稳的声音在牢中响起,“不曾想这位范家公子如此英勇,当真是我人族的好儿郎。这一身过人的胆气,实在令人激赏。我等凡人,到时候自会听从指挥,绝不敢拖几位英雄的后腿。” 范子瑜闻言微微点头,对这老头的心胸气度也是心折,看向李老的方向微微拱手致谢。然后在耳机里轻声说道,“乔前辈,布幻阵,我们重新梳理一下局面。” 林有希也随之轻轻抬手,很随意地将地上小妖全部枭首,然后将尸体收到袋中。 随后,他稳步走到曾立面前,紧紧盯着这陪伴自己将近三十年的爱徒,眼神中透着复杂的情绪:愤怒、惋惜、悲悯,不一而足。 一阵雾气翻涌,刚刚发生激战的大厅已被幻阵完全遮掩。 这一场战斗,范子瑜等人将众人胆气全部提起。不提已经恢复双腿的长老林有希,仅仅是杀伐果决的范子瑜和潜入牢中控制阵法的天降神兵项羽,就让本来心灰意冷的各位百姓都萌生出活下去的渴望。众人热烈地低声讨论几句,纷纷依言睡去,温养精神。只有李老和几位年迈之人看出其中奥妙,只是点头暗叹不已。 幻阵里,几个人围着奄奄一息的曾立。低头看去,这家伙出气多进气少,俨然命不久矣。只见曾立费力地抬起眼皮,看到林有希时,眼中竟然闪过几分神采,像是回光返照。 他嘴角微微上提,扯出一抹讥诮的怪笑,声音微弱却带着十足的狠厉,说道:“你们都要死,都要死!老头子,我只恨自己不是妖族!空有一身天赋,却生来是个被人看不起的贼!”说着闭上眼,一行浊泪流下,满脸写满不甘。 “孬种!”项羽几乎想一脚踩死这“狗娘养的”,最后还是收敛住脾气,从囊中掏出一支银色药剂,递向欧阳海,直截了当地说道,“这药送你,服了它,我们明日并肩战斗!” 欧阳海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神采。他缓缓抬起手,去接那药剂,可因伤势过重,手臂颤抖不已,险些将药掉在地上。林有希看到药剂模样,心中惊喜,竟不由得红了眼眶。他慌忙向项羽俯首致谢,不再理会曾立死活,只是将药剂接过,小心翼翼地注入五徒弟口中。 曾立睁眼看到如此景象,竟然呆楞一秒,口中污血喷涌,喃喃说道,“我好恨...我好恨!”声音越来越弱,最终气息全无,就此一命呜呼。 幻阵布起后发生的种种,范子瑜丝毫没有在意。他只是站在原地,眉头紧蹙,闭着双目陷入沉思。好半晌,他才睁眼看着众人,缓缓说道:“计划必须做出改变了。苟忠吉一死,不管怎样,必然会引起他口中所说的张大人的注意。而且,其他几位大牢头目,刚才应该都察觉到了大阵运转的异常,想必也会陆续前来一探究竟。咱们可不能小瞧了这狗妖的地位,不能随意认为它的死活无足轻重。” 说着,他扬声对着依然隐藏身形的乔千宇说道,“乔前辈,您继续看戏,只需维持幻阵,并关注那妖王耳目即可。其他麻烦,我们自行处置。”项羽一心想见见这捆住自己的乔前辈是何模样,却不见其现身,不由心中暗骂。 只听得乔千宇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通海那边我已经查看过了,那家伙今晚自顾不暇,没功夫管我们。不过小范说得在理,其他麻烦事,你们可得好好琢磨出个对策来。” 林有希抱着已然晕厥的五徒弟,安静盘坐在地,低头说道,“老儿愚钝,现在也就这修为性命还有点用。范贤弟你只管安排,不管水里火里,我不会皱一下眉头。”范子瑜闻言,心中一凉,察觉出老林已抱有死志。心知此事不好直言开解,只好将这情况暂时搁置,只希望待会能利用欧阳海重振林有希的心气。 当下又抬头吩咐道,“萌萌,把雷达的探测范围调到最大,周边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一旦有情况,立刻向我们汇报。另外,依据目前掌握的情报,把张大人、孙喜花,还有其他两位妖族头目的心智判断力调高评级,重新推算今晚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 萌萌这次没有纠结,直接在牢房顶部阴影中展开身形,两座圆环状装置在黑暗里升起。乔千宇在旁边现出身形,调笑道,“小丫头,你这变形术不错啊!”萌萌最听不得这话,闻言恨不得冲上去给乔千宇一拳。 不一会儿,杜萌萌闷声说道,“根据现有情况推演,孙喜花第一时间返回的可能性高达 69%,那个张大人继续关注并派人前来的可能性为 60%,时间上估计会晚于孙喜花。另外两位返回的可能性不足 30%。” 范子瑜听完,转头看向项羽,眼中带着询问意味。项羽沉思许久,目光逐渐坚定,看向范子瑜,说道:“要不咱们先下手为强?” 范子瑜闻言暗暗点头赞许,接着补充道:“先设法拿下孙喜花,再以此为诱饵,把另外两个妖怪引回来,将这牢房的看守力量一举歼灭。然后,咱们故意布置出连夜审讯、准备祭品的假象,让其他妖众不敢再轻易关注这边的事。” 项羽仔细琢磨了一番,觉得这个计划可行,重重地点头表示认可。 随后,他神情庄重,右手迅速抬起,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对着范子瑜认真说道:“士兵项羽,服从教官安排。”范子瑜见状,也抬手回礼,笑着说道:“都这时候了,不用那么多规矩。咱们都是人类幸存的火种,就此并肩作战吧。” 第十六章 伏诛 这个夜晚,孙喜花一直觉得不安,就跟二十年前险死还生那次一样。 孙喜花出身蛙族,算是淡水妖族中的大群体。它们不是什么传奇物种,也不像三足或三眼的近亲那样天赋异禀。大部分淡水蛙族因血脉天赋不足无法修行出妖丹,更无法凝聚人形,因此更多只能担任个炮灰妖兵。甚至对于高等妖族来说,蛙族一直是食谱上比较受欢迎的存在。 孙喜花不知是误食过什么仙草或是别有其他机遇,懵懵懂懂的它尚在幼年就生出一背黑色水疱,奇毒无比。在随着族中长老修行妖术时又悟出吞食日月精华的本事,便被族里和那只传说中的妖圣吞天金蟾蜍扯上关系,声称孙喜花觉醒了圣蟾蜍的血脉。 孙喜花在族人的保护下顺利成长,并且结丹修成人形,成为数百年来沧澜江蛙族唯一的化形大妖,一时名声大盛。通海王听说蛙族出了位年轻天才,还单独召她见驾。 孙喜花永远记得那日的通海王,身着一身华丽的衮服,就静静坐在沧澜江畔的巨木枝丫上。清风拂过他的头发,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如明月一般闪亮。他精致的五官深邃妖异,嘴角挂着一个轻轻的浅笑,看上去倒像是一位谪仙人。 孙喜花走到近前,通海王丢过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看到她化作人形的丑陋模样,发出一声轻笑。孙喜花难以自制地抬头望去,便再也走不出大王那张明媚的脸,她像是突然痴傻一般,再也挪不开自己的眼。作为一个被家族重重保护的女性妖族,她还不明白,她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当她带着不安,大着胆子再次凝望向通海王时,一切都已来不及。 那双本来清澈灵动甚至带着点俏皮的眼睛,在感受到她灼热的目光时,竟然流露出震惊、鄙夷、愤怒、杀意等等不同的情绪。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里写着深深的厌恶,甚至转眼变成如墨的漆黑和嗜血的猩红。 “丑陋的东西,竟敢对大王不敬!”身后传来其他妖族的大声呵斥。 孙喜花这才知道,她所化成的人形——被蛙族称赞为“千古绝代”的风姿是多么可笑。两颊上的黑色蛙腮、佝偻的身躯、臃肿的体态,还有她满背上流着脓的乌黑水疱都只是同族眼中的“国色天香”。她以为的含情脉脉竟是对上位妖族最大的不恭。 “孙喜花对吾不敬,诛三族。念其修为有成,觉醒‘圣脉’,哈哈,赦死罪,削去真灵炁,受魂火煎熬十年!”轻飘飘的语句从那细长优美的双唇中吐出,连轻笑都是那般好看。可是,话中的力量却热烈而冰冷。孙喜花全身的血液都似乎被冻结住,她被人押在江边点将台上,看着通海王的妖兵妖将把自己的亲族屠杀干净。 那一夜月色如血。 父母费解的眼神、兄妹无辜的哀号、族老们恳求的声音,都被火与血渲染,孙喜花慢慢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只有那声好听的轻笑: 一只癞蛤蟆! 孙喜花真灵炁自灭,再也无法幻化人形。 许多年后,她积功成为这死牢的看守。因为残忍好杀,擅长问供,被通海王赞了一句“疯得可爱”,便成为死牢掌管“钥匙”的大档头。 她喜欢品尝人类崩溃混乱的情绪,那种恐惧、懊悔、愤怒加身的酥麻感。当她可以鄙夷地唾弃更低劣的种族时,所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绝望就变成最好的营养。 毕竟,她只是一只癞蛤蟆而已。 这夜,孙喜花从那个年轻人族的眼里,同样看到了血与火。突兀的来自灵魂的战栗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第一次有人类让她发自心底的害怕。要知道,就是所谓的人族元婴期在这大牢里也是她可以肆意虐杀的对象。然而,风一起,心就再也静不下来。 亥时三刻,苟忠吉回到牢中。 盏茶后,大阵有轻微波动,然后迅速平息。 手中的钥匙没有任何异动。 子时,不见苟忠吉出来,大牢里也看似风平浪静。但这风平浪静恰恰让她不安。 孙喜花不想再等了,她在牢中留有暗手,准备在今夜多诈点信息出来。尤其是那个新捉来的范子瑜,一个没有靠山的低贱人族,敢在通海地界杀死大王麾下妖将,她是不信的。 如今妖族内部波诡云谲,暗流涌动,似乎圣祖都各有动作。孙喜花看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是基于水族的天性,她感受到平静水面下强烈的暗涌。 大王,我愿为你挖出一切的敌人!她在心里暗下决心,浑然不觉此时自己脸上交织的仇恨与疯狂。 她决定回到死牢去,像个高贵的女王回到自己的王国。她属于黑暗,也终究会走回黑暗。 孙喜花肥硕的身躯摇曳着,起伏着,一步一蹦地出现在死牢门口。她自袖中取出一把金光闪闪的钥匙,谨慎地提前启动死牢大阵。这阵法能压制一切圣阶之下的存在,执掌钥匙者如执掌天地。 她这才悄悄吐出一口气,心中不安稍减,缓步向牢里走去。 就像是当年第一次走进这死牢,空气中蕴含着一点铁锈的味道,孙喜花知道那是鲜血深深渗透在泥土中的清香。闻着熟悉的香味,孙喜花紧张的神经进一步放松,她已经感觉到熟悉的妖气,那是苟忠吉那犬妖的气息。隐隐约约地,似乎有饮酒作乐的声音,孙喜花有些不喜地皱皱眉头,信步向后厅走去。 不对! 那狗东西再猖狂也不敢拉着所有的守卫喝酒! 它有几个狗头够大王砍?! 不对,我的思维怎么总是在飘散!无法集中注意! 空气中有毒! 孙喜花的思维就此打住,她握紧钥匙,毫不犹豫地运转阵法。一股沛莫能当的巨力迅速落在她周围,将所有靠近她的“敌人”都压低三分,空气中似乎刹那间被压出一片真空。 “真是,敏锐的感觉呢!”一个充满磁性的嗓音慵懒响起。欧阳海有些疲惫的笑脸出现,他似乎不用太多的动作,只是微笑就能调动起别人所有的喜爱。 孙喜花的瞳孔如针般缩起。如果说这牢房中还有哪个犯人让她非常忌惮,那绝不是元婴期的林有希和神秘莫测的范子瑜,而是眼前这个狐族的“杂种”欧阳海。 由于她开悟的吞食日月精华的手段,孙喜花对于妖族高阶的血脉格外敏感。就如同她对于通海王的“刻骨痴恋”,孙喜花在一堆犯人中看到欧阳海那绝代的风华时,就感到异样的压迫。 不是说,人族与妖族的孽种被天地所弃吗?如何能生得这般好看?孙喜花从中嗅到了熟悉的高不可攀的压力。 她迅速退缩了,将审问欧阳海的职责交于他人,不敢去面对这个狐族“弃儿”。但没想到,今夜牢房中的第一个惊喜就来自这个祸端! 情爱之毒,莫过青丘,九尾之殇,混淆阴阳! “妖孽,你这是找死!”孙喜花右手扬起,一股沛莫能当的巨力像是蛛网一般散开。整个大阵乾坤变幻,一根根凝聚着海量灵力的金色巨针浮现在空中,对准欧阳海身上所有要害之处。随着她的右手下落,这些能压制妖王的阵法向着欧阳海飞扑而去。一张巨型的针网遮天蔽日,竟没有给欧阳海留出丝毫逃生之路。 欧阳海看出她的忌惮和慌张,竟然轻笑出声。看到那双狭长桃花眸中的缱绻温柔,孙喜花不由自主地愣了一秒!整整一秒后,她才惊慌地闭上眼睛。 她神念急转,正要调动大阵不管不顾地诛杀此獠,却觉得右手一凉,身体剧痛,不由圆睁怒目! 一柄锋锐的法剑割腕而过,将她的右手齐齐剁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黑发青年顺着剑势抓住了她脱离躯体的右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不是项羽又是何人? 孙喜花凄厉的长啸响起,那条红色的舌头如电芒一般扫向这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敌人! 然后耳边就听到熟悉的沙哑嗓音,“你的对手在这里!”一个形容枯瘦的老人轻轻巧巧地握住了她的长舌,然后手起剑落,将她那长长的“武器”钉在地上。 林有希!他不是双腿已废,法力尽锁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鲜血四溅,带着毒液的口水在地上腐蚀出一阵白烟。孙喜花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入一座旗阵当中,怪不得刚才幻境重叠,自己居然没有察觉那个黑发青年和林有希就潜在自己身侧! 可是,怎么会?她掌握着大阵中枢!没人可以在这死牢大阵里再布阵法!除非! 孙喜花大惊失色,迅速抬头看去,只见一点刀光从天而降,那个让她战栗的身影带着冲天的气势向她飞来!大阵晃动,所有的金针如倦鸟归林一般飞卷而去,随着范子瑜的身影翩然起舞。不知何时,死牢大阵的天地人三枢已经尽归此人手中。 天地反复!孙喜花只是念头一起,一股沁入神魂的冰寒就此袭来。 刀光温柔地划过她的颈,就像是轻轻的一吻。然而她的神识便就此停滞,完全陷入刻骨的冰寒。范子瑜的刀光内部,竟然是冰寒彻骨的液体。只是在她颈部轻轻漾开,就将她所有的意念冻结在头颅之内。 一根金针随之温柔落下,钉住了她的左手。 又一根金针落下,钉住了她的左肩。 然后是整个脊柱和双腿。 曾经虐杀过无数妖族人类的阵法落在了这十年的阵主身上。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一切,孙喜花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甚至连妖丹自爆都做不到。她的神识已经和躯体彻底割裂,那些冰冷的液体竟然能阻隔她的意识传递。 每一枚金针都像是计算精准的分离器,轻轻穿透她臃肿的皮肤和肌肉之间的缝隙。然后就是耀眼的刀光和剑光,范子瑜和项羽配合默契地分解切割,看似千刀万剐,却是沿着金针将她一身毒甲剖了出来。 她的骄傲就此碾碎。 血色突现。 就像是回到那一夜,她的意识渐渐沉寂。 “大王,他们还想利用我...大王,我也想你死!” 孙喜花长长地吐出一句呢喃,闭上丑陋的双眼,丧钟敲响,死亡如期降临。 范子瑜冷眼看着孙喜花死去,并没有一丝畅快,而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转头看向林有希,轻声说道,“我本来是想用液氮隔离她的大脑和躯体,但是出乎我的意料,这妖孽似乎早存死志。所以还请林老看看,有什么办法获取她脑子里的资讯。” “液氮?”欧阳海开口,桃花眼里满是好奇。 耳机里响起杜萌萌清脆的回答,“就是我们天外世界的一种药水,可以冷冻保存脆弱的肢体。” 林有希似懂非懂,只是走上前来查看孙喜花的状态,不一会儿,皱眉说道:“竟然魂飞魄散了,怎么像是早想解脱呢?”他的手掌贴在孙喜花颅顶,感受到的是一片安宁。 乔千宇清脆的声音切入通话,“这有什么奇怪,哪个妖怪会没什么经历呢?本来还想着用这牛蛙来打打牙祭,结果却是魂飞魄散。不过,范小子,这一局你可真没赢得了孙喜花。”乔千宇声音中透着一点遗憾,“不过你这战术确实有些看头。开头那种香味是什么毒物,看来竟会让人不经意间陷入幻觉?” 范子瑜听到这话,轻轻点头,对于乔千宇的遗憾并未反驳。只是回答道,“这是一种药,本来是让狂暴状态下的人迅速恢复冷静的,我加入了其他成分,反而会引导对手出现幻觉。”说着,又看着项羽说道,“明天,这东西就是让妖王发狂的主力。” “通海可不是金丹小妖,能那么容易着了你的道?”乔千宇继续追问。 范子瑜露出笑容,没有答话。只是转头看向欧阳海,微笑着问道,“不知海兄现在修到了几尾?” 欧阳海的眼神迅速收缩,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现场的空气凝固起来,直到一个枯瘦的身影走到他的身前,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第十七章 分兵 林有希护在徒儿身前,不卑不亢地诚恳开口,“我这五徒,虽然身上流着妖族血脉,但不知范兄弟此问是何用意?” 范子瑜眼露笑意,并不多话,只是拍拍林有希的肩膀,对着欧阳海开口,“我问得有些冒昧,不知欧阳兄可愿为我答疑?一般的狐族血统,可无法面对这大阵压制时,还能使用魅惑之术?” 林有希瞳孔微缩,这疑问何尝不是他心底多年的刺?十年前,师父将这孩子托付给他时,那奇异的妖族气息便让他心生芥蒂。这些年,他刻意疏远,却在生死考验中,被少年眼中纯粹的赤忱狠狠触动。如今门下凋零,仅存的竟是这背负妖族血脉的徒儿,可谓造化弄人。而这孩子的离奇血脉,也不知将来是福是祸? 想到此处,他非但没有退让半步,反而更坚定地守在原地。 就在此时,乔千宇缓缓在空气中现出身形,打着呵欠开口,“这孩子身具九尾天狐血脉,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说罢,眼神炯炯盯着范子瑜,刚才那股惫懒劲儿已被丢到身后。 项羽看到这老小子现身,眼神像飞刀似的射了过去,暗自运劲,准备一言不合就给这鸟人一记狠的。 这几人几妖的小团体,还未逃出牢狱,俨然已有分崩离析之态。 就在这现场如坠冰窟的气氛里,范子瑜突然笑出声来。然后就听见杜萌萌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各位爷叔,兄弟们!我们来的那个世界,有很多关于什么应龙、九尾狐、凤凰之类的神话传说,与这里的一些妖族传奇很有些相同之处。因此,子瑜刚刚发问,就是试探一下欧阳海是不是有传说中的能力,明天就可以由他牵头,押解所有同伴出狱啦。” 听到杜萌萌解释,林有希面色稍侪,对着乔千宇行了一礼,问道,“这狐族传说,我们人族略有耳闻。只是这九尾天狐,却是头一回听说。” 乔千宇先瞅一眼范子瑜,再看看林有希神色,莫名感觉他眉宇间的死志少了几分。心头突然一跳,恍如梦醒,正色说道,“这九尾天狐,本是娘娘座下最得宠的妖圣。二十年前,这厮在人间犯错,惹出轩然大波,被娘娘关了起来,闭门思过。要不然,这妖界十二圣祖说不得得换个人了。” 林有希闻听此言,心中对这徒儿的担忧更甚。如今身陷囹圄,明天还须死战,这孩子半人半妖,来历又如此不凡,今后路途,尚不知还有多少劫难等着他。 欧阳海敏锐捕捉到师父下意识前踏半步的细微动作,暖意涌上心头。又见范子瑜眼中并无恶意,反倒透着几分探究的好奇,当下心中笃定,上前一步,抱拳行礼:“晚辈今日方知身世,还望前辈能再指点一二。”说着周身灵力涌动,背后赫然现出四条蓬松如伞的大尾巴,在空气中轻轻摇晃。 “四尾?”杜萌萌的惊呼从头顶响起,然后房顶上急匆匆飞下一只儿童手表,一头扎进那毛茸茸的尾巴当中,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范子瑜扶额长叹,项羽直接翻了个白眼,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满脸无奈。 乔千宇哈哈大笑,对着欧阳海上下瞧瞧,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正色说道,“你的身世我不便多说,在妖族之中所知者也不过数十人而已,人族当中应该更少,否则你不会入了小林门下。你这身本事,领悟得不错,但受困于血脉杂流,最高也就能修到七尾妖王境。” 欧阳海见乔千宇不肯明说,但话语之中已经大概有所交代,再次俯首抱拳,对着这位神秘前辈表示感谢。待抬起头时,脸上又是一副岁月静好俗世清流的神态,浑没把自己的离奇身世当一回事。 范子瑜心中暗自赞叹,出声相询,“我听说狐族有变化之能,在幻术和障眼法方面颇有天赋。不知欧阳兄弟可曾掌握?” 乔千宇已经明白这范子瑜一石二鸟,就是想提前将队伍里的猜疑和死志一一化解,暗自点头。也不等欧阳海作答,好奇插嘴:“就算欧阳小子学艺不精,也还有我啊。我看出你想化身成那癞蛤蟆,我完全可以给你补上一身妖气,再使点法术,保证连通海都瞧不出来。” 欧阳海听到乔千宇的话,心中震惊,只是脸上依然没有表现,对着范子瑜彬彬有礼地回答:“我能给自己做点变形之术,比如化作普通狐妖。也能对一个目标施行幻术,暂时让他迷失心智,但不能持久,大概就是两炷香的时间。”话音刚落,他那沉稳的神色就发生变化,双颊瞬间涨成熟透的樱桃,连耳尖的绒毛都微微发烫。 原来,杜萌萌不知何时,竟然用自己的表带将他四条尾巴扎在一起,将自己表盘卡在中心,造出一束心形“狐尾花”! 范子瑜右手支额,揉着眉心无可奈何说道,“杜萌萌,继续去警戒,别忘了你的职责!” 那儿童手表东看看,西看看,发觉所有人都面色古怪盯着自己。这才在空中转个圈,表带气鼓鼓地一甩,“嗖”地飞回房顶,还隐隐传来一声奶凶奶凶的冷哼。 范子瑜见众人尴尬神色都已消除,这才开口说道,“我们依旧按计划,我化作孙喜花惊退张大人的探询。然后就按照对付孙喜花的方案,故技重施,解决狱中全部守备。待明日城内巡防换防之时,欧阳海假装押送人犯前往江边,项羽配合行事。如遇意外,你们二人可自行处理。我和林老等着祭祀队伍到来,利用牢房大阵实施第二步计划。如果我们两队有任何变故,需要乔前辈援手,只要不是直接与妖族动手,都可以问询乔前辈的意见。” 乔千宇见众人目光都投向自己,只有项羽那双与众人不同,不禁哑然失笑。双手抱拳,微笑说道,“好说好说,你们只管开口就是。”说罢往空中一纵,消失得无影无踪。 项羽这才咂咂嘴,开口道,“教官你先变形看看。我去搜搜看这牢里可有吃食,明日要行军,牢里这老老少少的可不能饿着肚子。”说完,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林有希看着地上那硕大的蛙身,无声吞下一口唾沫。却见范子瑜穿上机甲,一道火焰将那蛙身烧成灰烬。然后他将那层妖皮裹在身上,他那一身古怪盔甲就如同果冻一般,流动填充撑起整个妖身。一只巨大的癞蛤蟆又出现在牢房中间。然后那癞蛤蟆眨眨眼,伸手在自己头上摸了摸,然后开口问道,“怎样,有破绽吗?” 乔千宇在暗中吹出一口气,那稍显黯淡的皮囊便增加了几分气焰,这才开口回道,“没问题了。” 林有希和欧阳海虽不明白范子瑜和项羽为啥弃妖肉不食,却从他们的行动里看出一些别的意义,一时对这二人生出更多钦佩。 欧阳海便也随着项羽去寻找吃食。而林有希继续打坐恢复法力,“孙喜花”自去牢房前厅坐镇不提。 这一夜,牢房内众囚徒有吃有喝,休息充足。而前厅里,几个伙伴则轻轻松松惊退窥探,兵不血刃地拿下剩余两个看守头目和几个妖卒。 唯一的漏网之鱼便是那跟在孙喜花身后的黄毛鼠怪。 天刚破晓,城内开始换防,黄毛依旧不见踪影。范子瑜心头警铃大作,深知变故恐怕在所难免,但时间紧迫,只能叮嘱欧阳海和项羽多加小心,随机应变。他将一方暗藏阵法的手帕塞给欧阳海,以备不时之需。 一夜修整安排,准备跟随众人越狱的奇门镇居民尚有二百八十二人。其中稚童三十一人,十六岁以下少年六十人,还有一百余女性。身体尚算健壮的男子不过八十七人。 这些人被项羽列成一个方阵,将妇女和儿童尽量护在中间。乡亲们依着林有希安排,遇到意外只管装聋作哑,伪装成被押解的囚徒,所有变故都由欧阳海和项羽处置。只有遇到生死大劫时,所有男儿才需要站出保护妇女儿童,死不旋踵。 众乡亲听到林有希的交代,这才从逃生的幻想中冷静下来。依着林长老的安排,装作身受重伤,心智恍惚的模样随着一狐妖走出大牢。项羽身着一身甲胄,背着长枪走在队伍最后。脸上黑毛横生,一身妖气,竟是被乔千宇化作牛妖模样。 这一行人卡着时间节点东弯西绕,巧妙地避过所有巡逻士卒,顺顺利利抵达西门。 却不料在这原本只有两名小妖守护的城门前,遇到一行皮甲妖兵。领头之人,正是那狱中黄毛。 欧阳海见得此人,双眼微眯,心知不妙,竟率先迎上,老远就叫着:“黄毛黄毛,你家孙大人刚才还在问我见过你没有,怎么你却在此处?” 项羽见状心中一凛,漫不经心将那杆大枪提在手中,跟着欧阳海迎上前去。 那黄毛却是警觉性子,见二人上前,马上停步,大声喝问,“你二人却是何人?为何押了囚徒至此!” 欧阳海脸上露出笑意,烟波流转,魅惑之术已然悄无声息地展开。“黄毛兄说的什么胡话,前两日我们兄弟才和苟校尉见过孙总管和您的,怎么就忘了?” 黄毛只觉脑袋“嗡”的一声,记忆变得模糊不清。明明觉得眼前二人十分可疑,可又隐隐觉得对方说得没错,尤其是“孙总管和自己”,一时竟愣在原地。 身后妖兵之中,却行出一匹马来。那马浑身漆黑,身高体壮,一双红目中满是血腥之色,赫然是一只异种妖兽。而马上之人身披重甲,身材却是不高,头盔之下,露出两只小眼睛和几根横须,看上去应该是黄毛同族。这妖怪见二人上前,眉头蹙起,开口问道,“好侄儿,这二人是何人?你不是说大牢恐有变,叫我带兵去建功吗?” 黄毛一时混沌,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愣在原地,已然忘记自己身在此处是为了什么。 那妖将看出不对,大声喝到,“那贼妖定是歹人,速速放开我侄儿!二郎们,跟我——”话音还没落,一张绣花手帕便从天而落,将众妖罩在其中。 欧阳海大喝一声,“速战速决。”周身妖火骤然腾起,化作一道赤红色残影直扑妖将。 可项羽的速度更快,魁梧身躯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眨眼间便越过欧阳海,霸王枪直指妖将咽喉。欧阳海只好临时转向,寒光一闪,黄毛还未反应过来,便身首异处。随后,欧阳海又挥舞着法剑,如猛虎入羊群般扑向妖兵阵列。 这队妖兵显然是经历过战事的,被困法阵之中却并不慌张,十几个士卒摆出锥形阵,随着那妖将向二人发起冲锋。这鼠妖将别看个头矮小,坐在妖兽神驹之上却是威猛十足,见到项羽冲来,不闪不避,双手虚空一握,竟握住了两柄比他个头还大的巨锤。 这小小鼠妖,竟然走的是蛮力路线。身后妖卒看见将军拿出法宝,都是激昂怒吼,一时士气大涨。 项羽见猎心喜,战意燃烧,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血色,气息瞬间狂暴。但见他奔跑中已然将手中霸王枪投出,那长枪突破音速,竟发出一声爆鸣。 而那妖将眼疾手快,迅速将大锤一摆,挡在飞枪来路。只听一声金铁相交的颤鸣,大锤挡住了霸王枪。 那枪身似乎仍有巨大余力,与大锤对撞后,竟然弯曲成弓形,然后才嗡然长吟着倒飞而回。 项羽迎着霸王枪,轻轻将其从空中摘下,大喝一声,“来得好!”然后化枪为棍,抡起手中长枪迎头劈下,枪身卷着呜呜哨音,威势一时无两。 这鼠妖实力不俗,挡住飞枪一击后,虽然双臂发麻,但仍然迎着这当头一棍扬起双锤。 一声巨响,那妖将胯下妖驹随之一声哀鸣,口鼻之中喷出鲜血,跪倒在地。项羽全力一棍所产生的巨力,竟然将这妖驹打残。那妖将却是寸步没退,双脚不丁不八踩在地上,双锤架住枪身,锤头交错处,将霸王枪锁在头顶。 这矮小鼠妖跟着狂吼一声,使出浑身力量将双锤一摆,就要夺枪。 项羽刚刚觉得双手微麻,便又感到一股巨力拉扯着枪杆,手中霸王枪已是拿捏不住。好个项羽,竟然轻轻撒手,双手交错着使劲往枪身上一拍。那枪便剧烈抖动,如神龙摆尾巨蟒翻身。鼠妖双锤再也无法锁住,只好放开长枪。 两人交手一合,都已察知对方厉害,下意识的就要使出搏命手段。 项羽这杆“霸王枪”乃是地球科技所造,内里自有乾坤。项羽单手握住枪身,顺着那晃动的频率突然向下一抖。那枪头就飞将出去,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飞速操作,长枪眨眼间变形为一杆电磁枪。扣动扳机,一枚磁暴弹带着尖锐的破空声飞射而出。 而那鼠妖同时将双锤往空中一丢,然后从腰间祭出一条“捆妖索”来。这长索像长了眼睛一般,直直向项羽飞来,刹那间就将项羽捆得严严实实。 然而一切也就到此为止。那枚威力巨大的飞弹瞬间将这鼠妖炸得筋骨俱折,在胸前开了一个大洞。子弹余力未消,甚至将鼠妖身后的妖兵也打死一个,这才撞穿包裹众人的手帕法阵,消失无踪。 欧阳海暗叫不好,手起刀落地将几位胆气已丧的妖兵砍死,便迅速收了法阵。赶至城门处,却未见到原本应在此处的两名妖兵。正疑惑间,发现项羽还在手帕里没有出来,忙将手帕取出。 那绣花手帕之上,竟然被项羽一枪打出一个小小的空洞,灵气自其中不断逸出。欧阳海长叹一声,知道这法宝最多还能用一次,便不再多说,只是好奇地放出项羽。 项羽此时却有点尴尬,那无主之“捆妖索”并未消失,而是依旧牢牢捆着他,把他缠得像个粽子一般。一日夜之中,被这玩意捆住两次,甚至这回还是身体贴着长枪,被裹成一种羞耻姿态,气得项羽双目赤红。如今被欧阳海抖出法阵,站立不稳,只好滚在地上,活像个滚地葫芦。 欧阳海只觉好笑,又不好当着他面笑出来,只好憋着笑,解了这绳索法术。项羽脱出绳索,脸上带着几分尴尬,说道,“想笑就笑。不过你们这些法宝法术确实神奇,我以后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以防阴沟翻船。” 欧阳海这才展颜笑出,竟似乎让这天色都好看了几分。他笑着看那项羽捡回枪头,好奇说道,“你们这法宝也是威力不俗,那妖将已然化形大成,都被你轻易杀死。” 项羽则是抚摸着枪杆,幽幽叹息,“可惜这子弹只有四颗了,用一次少一次。” 欧阳海情知这汉子涌起乡愁,便不再多话,只是回头引着所有民众,悄悄穿过西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