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词条:朕乃崇祯,千古一帝!》 第96章 艰难 济尔哈朗正在飞速支援的路上,却不知身在张家口的代善,根本没有发出过什么求援令。 信鹰本就是女真从蒙古部族身上学到的传信手段,用的最多地还是蒙古部落。 正是张世泽让察哈尔部发的! 在他从西逃的牧民口中,得知朱由检和代善会猎张家口之后,便想到了这个计策。 按照以往的经验,建奴入关肯定会分虚明两军,现在代善在张家口,那另一支肯定会在山海关附近。 张世泽现在马不停蹄的赶路,只能用这种方法帮点忙。 哪怕只是干扰一下敌方的判断,也是值得的。 他现在也联系不上朱由检,毕竟信鹰也是要认主归群的,蒙古部族和满清八旗内都有养鹰的习惯,而明军没有。 然而他却不知道,这么一番操作,正好歪打正着的促成了朱由检的计策。 此时的张家口清军大营内。 代善的五根指节重重叩在牛皮舆图上,震得案头烛火摇曳。 刚刚他也截获了两只信鹰,立马就明白了过来,是明军想要围点打援! 一旦济尔哈朗带大军西进,那山海关必然丢失。 一旦山海关丢失,那就代表多尔衮和多铎只能从张家口撤军。 而明军只需要在沿途布置下伏兵,哪怕不要战果,只拖缓多尔衮行军速度,也会对缺少粮草的两黄两白旗造成巨大的损失! 现在代善也不确定济尔哈朗有没有带大军进发,但他不能去赌。 想要破局,要么多尔衮和多铎能打过长江,逼迫朱由检南迁。 要么就是尽快吃下或击败对面的朱由检大军,放弃吃掉北地的计策,像往常打秋风一样,掠点银钱人口回关外。 很显然,第一个要求不太现实,不然多尔衮也不会要求他在北地打出些战果了。 焦急的喊叫声穿透牛皮大帐,镶红旗戈什哈跪在帐帘外,背上插着的令旗还在往下滴血。 “飞狐岭当真危急至此!?”代善回神,急忙开口询问。 之前蒙古台吉说飞狐岭危急,代善便第一时间派人去查探了。 哪里有他的三个亲卫甲喇,一整个正红旗,三四万大军在,短时间内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因此才没有轻举妄动,而看到眼前的探子状态后,代善就知道,必须得出兵了。 正好趁这个机会,大军压上,将朱由检的大军击退。 手指划过舆图上犬牙交错的等高线,镶银甲胄在烛光里泛着暗红,“科尔沁的人马到哪了?” “回主子,奥巴台吉的五千前锋距飞狐岭北口还有十五里。” 探子的满语带着辽东汉腔,“但飞狐岭地形陡峭,山高树密,骑兵无法发挥作用,喀喇沁部言” 帐外突然传来战马嘶鸣打断了探子的话,代善一怔,猛地掀帘而出。 只见东南天际泛着诡异的橘红,那不是晚霞,是飞狐岭方向的夜空被火光照得如同白昼! 隐约还能听见闷雷般的轰鸣。 代善坐不住了,再不出兵,飞狐岭的正红旗很可能会损失过大,“传令!镶红旗所有未出战的牛录即刻整装!” “叫蒙古各部的七万骑兵全部压上去,告诉奥巴,不用他们出战,只需围上飞狐岭即可,拿下南帝,明年开春的互市加三成!“ 亲兵刚要转身,又被代善拽住箭袖:“再派六个摆牙喇速速去正红旗,让都类顶住,等待本王把飞狐岭围起来!” 命令下达,成群结队的蒙古骑兵呼啸着出发。 代善穿戴好甲胄,却没有立刻出发,而是又叫来了土默特部的台吉。 谨慎的叮嘱道,“你即刻率本部和各部族五万轻骑,回土默特阻拦察哈尔,本王怀疑阿布奈降明了!” 说完,不管土默特台吉作何回答,径自策马离去。 当镶红旗主力举着火把涌出大营时。 飞狐岭的乱战已持续两个时辰。 朱由检的金甲溅满污泥,握着短弓的手微微颤抖。 单膝跪在块风动石后,百步外便有数个正红旗巴牙喇正在被明军围杀。 他的本意是要等代善派兵去支援飞狐岭后,再带着精锐去将蒙古轻骑击溃的。 因为飞狐岭地形原因,骑兵除非是像玄甲骑这种极其精锐的部队才有发挥空间。 但凡代善不傻,肯定不会派蒙古骑兵出阵。 这样只需要让黄得功利用地形,纠缠住代善两红旗精锐,他便可以利用玄甲骑和近卫虎贲,将蒙古骑兵赶回草原,再折返回来和失去人数优势的代善纠缠一番。 奈何黄得功才刚刚到飞狐岭,夜不收便传来一个极其不好的消息。 代善居然也选择在飞狐岭设伏! 而且大营中还留下了镶红旗。 他这才急匆匆带着大军赶来支援的。 整场战事,从一开始便进入了乱套状态。 “陛下,建奴大营动了!”夜不收百户忽然匆匆赶来,“光是骑卒便不下五万,代善老贼的大旗也跟着动了,下面人还在盯着!” 朱由检点点头,不急不缓的说道,“传令玄甲骑重新起阵,戚家军退守滚石峰!黄得功的人呢?” “黄总镇被镶红旗三个甲喇缠在落马坡!” 朱由检闭上眼睛回忆起飞狐岭的地形来。 飞狐岭并不是太行八峪之一的飞狐峪。 只不过是坐落在洋河旁边的小岭而已。 飞狐岭为南北走向,最高点不过五百米,多树多坡。 爬上几百米的坡,突然是一片树林,穿过百十米树林,很可能又碰上一片坡地。 全长不过六十里,有南北两个口。 戚家军领着勒克德浑进的就是南口。 而北口则被朱由检空了出来。 因为无论从哪个口进,都要进入四十里树林区。 其中仅有的几个制高点,全在明军的控制下。 飞狐岭中有两处险要地形,一个是位于南口北侧的黑风林,那里四面环山,不爬过落马坡根本看不到内中详情。 正红旗主力就是在黑风林设的伏。 而另一处便是朱由检所在的滚石峰,与黑风林隔着一片不足三里的平原相望,是飞狐岭的最高点。 站在峰上可以看清全貌。 想到落马坡在哪里后,朱由检立马睁开眼睛,向南侧望去。 月色正亮,且岭中数万大军火把林立,朱由检能勉强看清落马坡的具体情况。 此时的落马坡上,约有五千八旗兵列阵,弓矢不断攒射。 而黄得功正带着七千明军自下而上的硬攻。 不光是黄得功部在战,黑风林两侧的山上也有激战,而戚远带着的戚家军则在黑风林右侧的谷口平地列阵。 可以明显看出,八旗的指挥已经彻底乱套了,因为黄得功的猛攻,属于代善的织金大纛已经撤回到了黑风林内,而八旗大军还有近一万五千人在黑风林之外。 反观明军这边,因为朱由检在最高处,龙纛又格外醒目,将能知兵,兵能见将,所以还能保持指挥。 大体的分布是黄得功带着一万五千大军,分三个方向包围飞狐岭,神机营五千和八百御林军在朱由检身边,戚家军四千在谷口,离滚石峰和黑风林各有五里,两千多玄甲骑刚刚解决掉镶红旗骑兵,正在峰下列阵,统为中军。 还有三千虎贲近卫和八千明军为右军,在黑风林以北的平原上跟一万八旗兵僵战。 可以说能用的都用上了,根本没有预备队。 若是代善带着三万生力军投入战斗,无论去打哪里,明军都必败。 要想胜,就必须将代善的镶红旗困死在峰下的三里平原上。 以戚家军和御林军为盾,神机营居高临下放炮,再让玄甲骑伺机突袭! 沉思片刻,朱由检忽然手指峰下平原。 “看见那片林子没有?御林军全体都有,去林中列阵,把朕的龙旗插到代善眼皮底下!” 不过朱由检却没过去,这次的情况和之前不同,这次他可是拼着御林军全军覆没的代价去布置的。 他在里面,死了怎么办!? 随着御林军将龙纛插在林子中央,黄得功那边的士气顿时大震,攻势也犀利起来。 险些就要占据坡顶了。 月色一点点西垂。 亥时四刻,镶红旗终于到了。 南口的山道上,代善望着远处此起彼伏的火光,镶金护腕被缰绳勒出深痕。 七万蒙古骑兵像迁徙的角马群般漫过镶红旗阵后,游荡在飞狐岭四周,喀喇沁部的白旄大纛与科尔沁的黑狼旗交相辉映。 但本该畅通无阻的谷地此刻挤满溃兵,正红旗与镶红旗的残部正在互相践踏。 “主子,都类贝子送来急报!”代善才刚刚停下马,便有一骑哨骑拼死跑来,“贝子说南朝皇帝正在岭中平原,主子不需顾虑其他,率军自南口入,直抵龙纛便是!” “另外贝子还说,他被困于黑风林洼地,外部尚有正红旗一万五千战兵无法号令,请主子代为指挥。” 代善的瞳孔收紧,虽然谷口前有三四千溃军,甚至还有不少是他的亲卫甲喇,想要快点杀进去就不能顾虑溃军损失。 但为了此战之胜,代善不能考虑那么多。 “让蒙古八旗甲骑冲开道路!告诉各固山,斩明军一级赏银五十两,奴两人,断龙纛者封巴图鲁、三等轻车督尉,世袭牛录!斩南帝者封三等公,世袭罔替!” “嗷嗷!!!” 五千蒙古八旗甲骑怪叫着冲向谷道,而后两万六千多镶红旗士卒翻身下马,在各自牛录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结成冲击阵形,缓步前压。 “陛下!代善老贼来了!” 朱由检闻言,抬眼望去。 真正代表代善的织金大纛果然到了。 五千蒙古骑兵像嗅到血腥的狼群,白刃的浪潮朝着龙旗方向层层叠叠涌来。 丝毫不顾谷道上的溃军死活。 朱由检反手举起手中的火把,“放火墙!“ 埋在山道两侧的五百个火药罐同时炸响,混着硫磺的松脂遇火即燃。 三丈高的火墙拔地而起,冲在最前的科尔沁骑兵连人带马变成火球。 但蒙古人的冲锋并未停止,后续骑兵竟踏着同袍的焦尸继续突进! 当谷道缓缓变窄,树林越来越近,骑兵的速度也跟着放缓。 当来到树林边时,骑兵已经停了下来。 “变阵!三才!”戚远的声音突然从树林中炸响。 早已埋伏多时的四千戚家军如鬼魅般窜出树林,以三人小阵猛的插进蒙古骑阵,鸟铳齐射的硝烟尚未散尽,雁翎刀已砍翻数十匹战马。 镶红旗的重甲步兵刚要结阵,却被溃退的蒙古骑兵冲得七零八落。 “传令!所有摆牙喇去顶上戚家军!”代善的弯刀劈在传令兵肩上,“其余各牛录分散开来,向南帝包抄,快!” 镶红旗虽然比不过两黄两白那么精锐,但近三万人凑出三千摆牙喇重甲兵不成问题,更何况还有代善存活的亲卫,在看到自己主子的大纛之后,也立刻恢复了编制。 五千重甲兵和四千戚家军短兵相接,一时间不分胜负。 而剩余两万多人则化整为零,以牛录为单位,钻进密林之中,向戚家军后方的龙纛所在进发。 飞狐岭的夜风裹着火药味灌进铁胄。 在后方观战的代善并没有闲着,虽然只是略微观察了一番飞狐岭地形,心里便立刻有了打算。 “让蒙古八旗分三股,每股五千,弃马步战,绕东南山坳插向明军后背!看到那个最高的峰了吗?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 镶红旗的动作,朱由检能看的清清楚楚,连带着后方赶来的一万多蒙古骑兵下马绕道也能看到。 舍得让蒙古骑兵下马步战,而且看动向是往东南方向。 那目标很明显就是滚石峰,朱由检赶忙抬手,“李国祯,建奴想绕道,快带神机营火铳兵去后边山道阻拦!” 李国祯还在测算弹道,闻言猛的抬头,将望山往参军手上一丢,冲着身后高喊一声。 “左掖!右掖!抬枪司跟我来!” 当即便有近三千汉子从乱石堆中爬出,扛着手中武器往后方山道赶去。 科尔沁前锋刚转过山坳,领头的万户忽然愣住。 之间隘口处横着七辆偏厢车,车阵后露出密密麻麻的铳管。 眼神瞬间从自信变成了惊恐,张口大喊。 “散开!散”还没喊完,神机营的火铳齐射便像爆豆般响起。 铅弹穿透皮甲的声音混着士卒哀鸣。 万户身死,副将第一时间发号施令,“楯车压上去!换破甲箭!” 三十辆小型包铁楯车碾过碎石路,车后藏着的弓手突然探身齐射。 正在换弹的神机营顿时倒下一片。 而这一下,便让神机营的射击节奏乱了套。 放在之前,神机营早就溃了,好在朱由检给他们加了不少词条,才能让神机营保持镇定。 但李国祯不愿意平白付出过多的伤亡。 在抬枪打出一片铁砂之后便下达撤退命令。 “弃车!退守二道梁!” 山道是越往上越窄,在狭窄地形处,才能发挥轮射的真正威力。 正面战场上。 面对重甲兵的围攻,戚远毫不在意。 看着五千重甲兵在付出了近六百具尸体后,终于和戚家军搅成一团,戚远却只是微微抬手。 “后撤二十步,出狼筅!” 令旗翻转,号角阵阵。 四千戚家军当即交替后撤,九百杆丈二长的狼筅从阵后突刺而出。 淬毒的铁枝勾住重甲兵唯一缺少甲片覆盖的小腿肚。 将其扯倒在地,拉进阵后,刀盾手趁机一拥而上,剥开甲胄乱刀砍下。 重甲兵进攻势头再次一滞。 “多发箭!”戚远继续抬手。 二十架可以一次发射数十发弩箭的大型弩车被推上前,仅仅一次齐射,便有上千支箭射出。 包铁木杆在穿透第三层甲片后后轰然炸裂,飞溅的木刺让整队重甲兵哀嚎倒地。 重甲兵攻势为之一滞,甚至还有后退的倾向。 没办法,代善只好再次派最后一个甲喇上前支援。 而他周围,此时只余千名亲卫守卫。 趁此机会,朱由检急忙下令。 “玄甲骑!突阵!” 吼声撕破夜空。 两千多名浑身黑甲的重骑兵突然从龙纛两侧杀出,越过镶红旗前锋,三眼铳喷出的铁砂可以让任何挡路的八旗兵撕碎。 而后这些骑兵竟在马上完成装填,第二轮齐射又将前方试图结阵阻挡的两个牛录击溃。 看到这一幕的代善护颈甲已被冷汗浸透,吓的他赶忙扯过传令兵,“让所有人退出林子,不要管龙纛了,抽两个固山去支援都类!” “剩下的人全部换火箭拿火油,烧林,把南帝烧死在林中!” 蘸满鱼油的箭矢在夜空划出火网。 龙纛所在的树林瞬间化作火海,热浪逼得玄甲骑的战马人立而起,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伤,却也不得存进。 与龙纛之间被火焰分割之后,戚远马上做出反应,他的任务是确保龙纛无伤情况下,引代善大军进入神机营射程。 现在正是好机会。 两手当即拿出两支蓝色令旗,“戚家军退!” 四千戚家军立马做出反应,有条不紊的交替后退。 这时镶红旗的织金大纛突然前压,代善亲率重甲兵发起冲锋。 这些浑身重甲的精锐踏着火墙前进,弯刀砸在明军盾牌上火星四溅。 一方且战且退,一方趁势而追。 正当朱由检以为代善会带大军进入神机营射程时,那杆织金大纛却停在了火线之外。 镶红旗两个固山却在此时来到了落马坡后,与内里的正红旗完成了合围! 黄得功腹背受敌! 朱由检赶忙想让戚远过去支援。 这时镶红旗的重甲兵却突然脱去棉甲,赤着上身冲进火海,发起决死冲锋。 一连串的乱象让朱由检不知如何是好。 东北天际却又出现了异象。 三朵绿色烟火炸现。 代善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大营遇袭的信号! 朱由检也很懵,现在他怎么可能还有援军到呢? (本章完) 第97章 不可能出现的援军 现在能来到北直隶的援军只有两路,一路是郑成功,但他已经被朱由检安排偷袭建奴老家去了。 还有一路便是张世泽,虽然一直没消息,但朱由检往西边安排了上百夜不收,两三万骑的动静不可能掩盖的住。 张世泽出现,最起码他提前两天就能知道,眼下能袭击建奴大营的绝不是张世泽。 因此朱由检格外诧异。 而代善则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多,惊呼一声,“中计了!” 从他截获信鹰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山海关肯定不保。 若是张家口再丢,让明军关门打狗。 他们四路大军近三十万人,就算战力再强,也会被明军磨死的! 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龙纛,代善眼眶通红,却再也不敢前攻。 手中马鞭一甩,咬牙切齿的喊道,“传令,蒙古八旗脱离战场急援本部大营!” 身边亲信固山额真有些犹豫,“主子,还是俺带本部回援吧,蒙古八旗战力不可信啊。” 代善冷眼看向后者,“你以为现在是我们想派谁回的问题吗!?” “对面的南帝会这么放我们走吗!?” 说着说着,代善不由的感慨起来,“这一切都是南帝的计策!好一个崇祯帝啊,把我和济尔哈朗耍的团团转,不愧能以残师破百万!” 心中再次将南朝的威胁拔高,不管多尔衮要干什么,这场闹剧都要结束了。 若是皇太极还在世,代善根本不会有那么多想法,完成自己的任务即可。 可惜他死了,现在如日中天的大清朝圣位之上,却坐着一位幼帝,内中朝争如火如荼。 不能让南朝抓住这个机会。 抬头见亲信还在原地,代善再次催促一声。 “还愣着干什么!?” “快让奥巴带军回援,让达木泰部拼死杀进去,将都类的正红旗接出来!” “摆牙喇就地列阵,不要再追了,各部准备撤军!” 蒙古八旗的死活跟代善没关系,但梁红旗的每一个士卒,都是代善的立身之本。 说什么都要将正红旗救出来。 朱由检站在峰顶,自然能看清代善的布置。 尤其是来了之后都没怎么参战的蒙古八旗,足足七万人回军的动静不是一般的大。 别管援军是谁了,必须趁此机会,将代善留下。 望着远处渐次收拢的镶红旗阵型,连忙抓起腰间鎏金铜哨。 “呜~~” 凄厉的哨音刺破烟尘,滚石峰顶的十门红衣大炮轰然作响。 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拖拽上来的杀手锏。 一门红衣大炮重量约两千斤,想拖上滚石峰属实不易。 本来是想配合玄甲骑,再复刻一遍京师之战的,但现在只能提前派上用场了。 随着小旗一声令下。 十枚炮弹喷吐而出。 越过正在整队的玄甲骑,砸在镶红旗重甲兵前进的通道上。 虽然红衣大炮的目标是代善,目的是逼迫其先退出飞狐岭。 这样可以让岭内的八旗兵军心不稳。 奈何这个时代的火炮实在是太次了。 代善身边的亲卫队被掀翻三骑,剧烈的声响让战马嘶鸣着扬起前蹄。 但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代善更是连眼皮都没抬。 “传令黄得功!不惜代价钉死在落马坡!”朱由检甩开想要搀扶的卫兵,三步并作两步跳上瞭望台,“告诉戚远,把建奴援军放过来,让玄甲骑收拾他们!” 军令大鼓再次传遍战场,一道道军令随着传令兵分发在众将手中。 还在交战的戚家军顿时后撤数百步,阵型也更为紧实。 代善知道这是朱由检故意放他的援军过去,但他还不得不这么做,不然硬攻的话,还不知道要拖上多久呢。 只能看着达木泰的固山越过火海,直奔落马坡而去。 然而刚刚穿过平原树林,就被已经提起速度的玄甲骑冲上。 达木泰的固山并不是多么精锐,只能勉强做到七成披甲率。 在人马俱甲的玄甲骑面前,根本不够看。 光是第一波马朔冲击,就造成了数百人的伤亡。 达木泰咬牙让大军顶住,在挡下第一波马势之后,便想趁势咬住玄甲骑。 骑兵最害怕的便是和步军近战,本以为可以凭借人数优势,将两千多人的玄甲骑击溃。 可他太小看跟着七世纪最强碳基生物打天下的玄甲骑了。 被纠缠住的前锋数百骑丝毫不慌,将马朔往地上一丢,抽出铁骨朵便和达木泰纠缠在一起。 剩下的玄甲骑继续组成三叠浪阵,一波波的冲击。 达木泰急得眼睛都红了。 殊不知,这正好是代善想要的。 在玄甲骑刚出现,他就知道这支骑兵最难对付。 现在一个固山可以纠缠住玄甲骑便够了,戚家军纵然精锐,但机动性不足。 也只需要扔一个固山即可,剩下的明军不足为虑。 “传令莽古图,让他带他的本部去挡住戚家军。” “摆牙喇出三千为锋矢,与索罗额部一起猛攻落马坡,援助都类!” 牛角大号吹响。 镶红旗的牛录们用包铁圆盾结成龟甲阵。 七千五百人直扑戚家军,也不图什么战果,只是挡住戚家军向前的进路。 朱由检让戚家军退开道路是阳谋,代善让人过去挡住也是阳谋。 随着索罗额的固山和三千重甲兵往黄得功方向进发时。 朱由检已经做不了什么了,只能让在右侧纠缠的近卫虎贲撤下两千人支援黄得功部,神机营随意开火,打击和戚家军对垒的八旗兵。 以图多造成一些伤亡。 其他地方都还好,只有黄得功最难受。 黑风林中有一万多正红旗,他手下却也只有一万五千众。 本来硬攻就已经很吃力了,现在又被三千重甲兵和一整个固山的镶红旗猛攻后背。 要不是朱由检在后面,恐怕黄得功部早就溃了。 面对这种局面,黄得功也只好转攻为守,尽量不让黑风林内的正红旗突围。 朱由检站在滚石峰顶默默等待着。 戚家军前的固山最容易击破,在神机营和戚家军双方打击之下,只要那个固山溃,戚家军就能转身支援玄甲骑,再以这两支军队为刀,给反包围的索罗额部在上一层反包围。 局势就可以逆转! 这次双方算是下了血命,满清八旗的战斗意志本就强硬,又有代善的死命令,自然不退。 而明军这边,因为朱由检就在峰顶,经过他一系列的操作后,个人威望在北地军中也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明军竟然也拼着三四成的伤亡率,死战不退。 看的双方主将都不禁咋舌。 战斗从深夜一直持续到天亮。 阻挡戚家军的固山在两支当今世界上火器装备率最高的部队打击下,已经从七千五百人减员到三千人,却还在硬顶。 而黄得功那边更惨,一万五千明军,在双方夹击之下,此刻只剩了五千。 落马坡也大部被八旗兵占据。 仅剩的五千人摇摇欲坠。 支援而来的两千虎贲只有三百还能动弹。 戚远这边的火药已经消耗的差不多,还要留下火铳手的火药,因此火炮不能再继续开火,正在酝酿反击。 但这些还不足以让朱由检心疼。 真正让他心疼的是玄甲骑。 好好的一个冲击骑兵,被他用成了填线师。 两千多人和七千八旗硬熬一夜,只剩千骑,活下来的也人人带伤。 不过八旗兵也不好过,一个完整的固山,硬是被玄甲骑以寡击众,打出了一比四的逆天战损比。 再加上都类和重甲兵的损失,代善这边已经折损了一万两千人。 双方都在吊着最后一口气。 不过看上去,明军应该是最先撑不住的。 当重甲兵再次突破近卫虎贲的防线,冲进黄得功部时。 仅剩的五千明军彻底扛不住了,不顾黄得功的阻拦,如溃提一般,哭喊着往北逃散。 围堵的索罗额部也不追击,赶忙趁此机会,在落马坡建立防线,被困了一晚的都类终于杀了出来。 而正红旗突围,两侧的六千明军也丧失了战意,竟相溃逃。 “主子,都类贝子突围了!” 探子满脸是血地滚下马背,“正带着黑风林中一万正红旗往落马坡外杀来!” 代善的护指几乎要掐断马鞭。 东边天际泛着鱼肚白,再拖半个时辰,明军居高临下的优势将愈发明显。 好在此战是他胜了。 猛地扯过传令兵,“让达木泰部断后!其余人交替掩护……” 话音未落,东北山坳突然传来震天杀声。 李国祯的神机营竟推着二十架百虎齐奔箭从半山腰杀出,暴雨般的火箭覆盖了镶红旗左翼。 代善眼睁睁看着三个牛录的披甲人被火浪吞噬。 “陛下!黄总镇溃了!” 朱由检接过千里镜的手微微一颤。 镜中那个浑身插满箭矢的虬髯大将,正挥舞着断成半截的狼牙棒,带着残兵从坡顶俯冲而下。 他们身后,都类的正红旗涌出黑风林。 “让玄甲骑换马!再冲一次!”朱由检的嗓音已近嘶哑,“让戚远给朕截断正红旗与镶红旗的汇合通道!” “绝不能让都类和代善汇合!” 一旦双方汇合,此战的折损便是白费了。 一千重甲骑兵舍弃正在纠缠的八旗兵,后退数百米再次集结,这次他们卸下了所有火器。 丈八马槊平举的刹那,朝阳恰好刺破云层,玄甲上的金漆在晨光中划出刺目洪流。 达木泰早已杀红了眼,现在他不考虑任何折损,只想将眼前这群黑甲骑兵全部留下,以祭麾下儿郎! 奈何冲击起来玄甲骑不是人力可以阻挡的,达木泰部的前锋就像撞上礁石的海浪,顷刻间碎成血沫。 而玄甲骑也不做停留,继续往落马坡猛冲。 代善的牙旗在三十丈外疯狂摆动,镶红旗的重步兵开始向玄甲骑两翼包抄。 但戚家军的鸳鸯阵突然从侧翼杀出,九百杆狼筅专挑镶红旗的踝甲缝隙猛戳。 刚要跑出来的都类再次被阻挡。 代善嘴角轻笑,根本不在乎明军的反扑,不屑的看着战场说道,“垂死挣扎而已。” 扭头呼唤一声,“多罗格拜,带着你的本部往……” 说道一般,耳边忽然传来急呼。 “王爷!大营急报!”浑身插着箭矢的戈什哈滚落马鞍,“不是明军!是顺军!是顺军的骑兵在袭营!” “奥巴台吉溃了!蒙古八旗折损两万,溃部正往飞狐岭逃散!” “什……什么!?谁!?!” 代善两眼圆睁,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怎么都没想到,袭击大营的竟然是他要拉拢的李自成!! 李自成和南朝不是刚打过一场大战吗!? 不应该老死不相往来吗!? 怎么会支援南朝呢!? 为了拉拢李自成,他还特意派使者过去许下重利高爵呢。 这不对吧!? 此刻朝阳完全升起,代善在不信,也能看见西北天际飘来的黑烟中,有靛蓝色顺字大旗在招展。 朱由检同样震惊地望着战场突变。 五万蒙古骑兵如退潮般从北口溃入,他们身后是数万打着蓝色战旗的步骑混合部队。 这些突然杀出的顺军既不结阵也不恋战,只是疯狂地驱赶着蒙古溃兵往清军本阵冲来。 “陛下,袭营的是闯逆!打着的闯逆麾下大将李过的旗!” 夜不收也将这个情况第一时间汇报。 相比起代善,朱由检更震惊。 打死他也没想到,来支援的竟然是李自成。 这是最不可能出现的援军,却真真切切的出现再了战场上。 局势顿时峰会路转。 飞狐岭内的战场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镶红旗与正红旗残部在坡底汇成团,应对玄甲骑与戚家军猛攻。 而李自成的前锋已开始冲击清军右阵。 三方势力形成的死亡漩涡中,代善急得策马左右乱转。 刚刚还自以为要胜的他,此刻只能去想如何撤军了。 “镶红旗听令!”犹豫许久,这位老将还是做出决定,吼声竟压过了战场喧嚣,“前阵变后阵,往东南突围!蒙古诸部就地阻击!” “能跑一个是一个吧!” 朱由检几乎同时下达了命令,“传令全军收拢阵型!不得放建奴出去!神机营把所有火药都用上,目标代善,齐射!” “玄甲骑后撤,追击代善!” 都类的正红旗成了弃子。 原本还不顾一切想要救援的镶红旗主力一滞,而后开始向东南谷口移动。 作为代善的女婿,都类知道自家老丈人尽力了。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尽可能让更多的人逃出去。 看着眼前拦路的戚家军,不由得狂笑起来,“南蛮!来战!战!杀!!!” 胜负有时只在一念之间,更何况是都吊着一口气的两军。 而李自成的大军,虽然还没有和清军接触,却击溃了清军的那口气。 代善也太想保存实力了,如果他不那么着急下令,擅长打苦战硬战的八旗也不至于溃的那么快。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兵败如山倒。 站在峰顶看着漫山遍野逃窜的清军,朱由检整了整身上的甲胄,对身边的李国祯笑着说道。 “走吧,随朕去见见闯逆的大将。” (本章完) 第98章 代善溃 “整队!” 朱由检策马行至山脚时,玄甲骑残部已在山道前结成三列横阵。 千余具黑甲倒映着朝阳,每面胸甲都布满了箭孔和刀痕。 在闯军和明军的围攻之下,都类带着的五千殿后军被一网打尽。 加上昨晚的战果,整整一万三千建奴被枭首,溃逃者不计其数。 是崇祯朝时期罕见的大胜! 戚远正用通条清理枪膛,见天子仪仗到来,当即行礼,“末将请为先锋!” “你部歇息半个时辰。”朱由检却摇摇头,一夜力战明军早已疲惫不堪,就算是要追击,也要缓缓。 而后马鞭指向西北烟尘,“传令黄得功收拢溃兵,在落马坡西侧暂待,李国祯带神机营前出三里,清点剩余火药等待朕令。” 说着突然勒住缰绳,只见远处靛蓝大旗下转出一队轻骑。 当先那将头戴六瓣明盔,锁子甲外罩着半旧鸳鸯战袄,倒像是前明边军的装束。 “臣大顺制将军李过,拜见大明皇帝陛下!” 来将不是其他闯军将领那般粗俗,也没有什么仪态,乍一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 但内里气质却格外耀眼,如若傲竹,哪怕是行礼也是不卑不亢。 翻身下马时,朱由检注意到他左腿有些瘸。 更令人惊异的是,这位顺军大将竟行的是全套武将觐见礼。 三跪九叩间,镶铁护膝砸在碎石地上铿然作响。 朱由检眉头轻挑,号称一只虎的李过,可是李自成的亲侄,算是李自成最亲信的将领。 竟然给他行大礼。 抬手示意李过起身,朱由检疑惑的问道,“朕听闻李闯在西安建政称帝,卿何故行此大礼?” “陛下容禀。”李过起身时拍了拍膝盖上的浮土,“吾主虽在西安设坛祭天,改元称帝,却只是为了庇护天下苍生黎民,虽为帝,然仍是汉主,臣为汉臣,陛下为当今天下共主,汉臣面主,自当行礼。” “且如今建奴入寇,天下板荡,吾主言:纵使与父子亲兄有血海深仇,然草室寡田不可相让,华夏衣冠不可绝于腥膻之手。” 李过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 朱由检搭在剑柄上的手指微微一颤。 心中竟有些激动起来。 他太缺大将了,尤其是有能力可以独挡一面的大将。 掌管明朝那么久,却也只有黄得功和郑成功算是。 而眼前的李过说话从容不迫,气宇轩昂,不傲不倨不馋不媚,调度大军也从容有余,简直就是名将模板! 更关键的是,李过一番话,明显是被让的汉贼不两立论和告内外寰宇诏给影响了。 如果他没猜错,李自成都是因为这两封诏书,才发兵支援的。 这代表真的可以拉拢李过啊! 他当时发那两封诏书,完全是为了安抚边军,确立政治正确以及引导政治冲突,没想到居然传到了陕西,还让李自成改变了立场!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朱由检正想着,李过却又从怀中取出鎏金铜匣,双手奉上。 “此乃吾主亲笔书信,愿与陛下盟誓:自今日起,大顺军不再西进半步,若陛下允诺三事,吾主愿以臣侍之,另愿亲率十万精兵出潼关,与陛下会猎燕山!” 跟朱由检猜的差不多,李自成确实是受了朱由检诏书的影响,才拒绝了女真,出兵支援的。 不过更多的还是来源于李自成的军师宋献策,和当今闯军第一将李过。 前者主要考虑到正统性,毕竟他们是要入主中原的,虽然败了一场,但根基还未损伤过重。 后者则是完全被朱由检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了。 李过之前是边军一员,可谓是饱受欺凌,见证了边关百姓生灵涂炭,也见惯了明朝官员的不作为。 一怒之下才带着十几名边军投了起义军。 正是青年时期的经历,才使得李过格外注重军纪,可以说是闯军内军纪最严明的一支部队。 而朱由检的汉贼不两立和告内外寰宇,简直戳中了李过的心头。 这次领军出征,也是他一力请求的。 目的就是为了见朱由检一面,看看这位明朝皇帝,是否和自己心中的形象一致。 朱由检脸色毫无波动,淡淡的问道,“哪三事?” 这种云淡风轻的做派压迫感十足。 让李过愈发恭敬。 “其一,明发诏书承认大顺为藩属,其二,封吾主为大顺王,世袭罔替,其三,大顺国内爵位府衙自理,秦晋蜀三地为顺国疆域。” 如果李自成只请求为一王爵,不设封地,那朱由检说不定为了闯军和李自成麾下的将领,还真捏鼻子认了。 可惜李自成想要的实在太多了,这三个条件答应任意一个,都是丧权辱国割地赔款。 丢失半壁江山不说,而且还会让刚刚稳定下来的江南地再起烽烟。 你封了李自成,那张献忠要不要封? 这俩封了那之前死在战场上的忠臣义士,被闯军屠戮的臣民百姓又该如何面对? 你前半个月还喊着要为天下黎民百姓做主,现在就食言,基本盘瞬间崩塌好吗? 山风卷着血腥味掠过军阵,朱由检望着远处溃逃的蒙古骑兵,忽然冷笑,“崇祯十七年,李闯破太原时屠晋藩满门,克大同日坑杀代藩宗室三百余口。卿让朕捏着鼻子认下,然后告诉世人……” 声音忽然凌厉,“只要屠戮我子民,就可以封王立国吗!?” 在暴君词条加持下,朱由检这句话杀气实在太大,李过脸色骤变,右手本能地按上刀柄。 他身后百余轻骑当即同时挺起马槊,戚家军阵中也响起火铳抬起的声音。 “陛下!”戚远握紧腰刀,“让末将” 朱由检抬手制止,目光始终盯着李过,“告诉李自成,朕不赦罪人,但敬豪杰,若他能将功折罪,为北地黎民,为开封二十万同袍复仇,那朕许他在潼关外受降,不是藩属,不是君臣,是汉家儿郎重新归附!” “届时李自成是生是死,朕便交由天下审判,朕绝不会为一己之私,而妄图谋害闯逆生灵。” “毕竟能有闯逆,也是这朝堂衮衮诸公逼出来的。” 他能说出这种话,已经是给足李自成台阶了。 他俩打生打死,便宜的都是外人,能保存下来实力,再用词条给他捆上,岂不美哉。 李过腮帮咬出棱角,纠结许久也没能做出决定,事关重大,他无法替李自成做主,只能单膝跪地抱拳,扯开话题。 “末将代吾主谢陛下隆恩!今臣率大顺军左营五万将士已至飞狐岭北口,请陛下示下!” 朱由检也没计较,当务之急还是如何击溃代善。 “朕观卿之大军为花队,人马几何?” “禀陛下,臣此行为大顺左营,骑军一万,步卒三万,民壮一万,尚有三千重甲老营骑兵,为臣之亲军。” “这么说,也就是一万三千骑兵咯?” 朱由检喃喃一句,搓着下巴思考片刻,“令汝部轻骑分作两队。” “一队驱赶蒙古溃兵冲击镶红旗本阵,另一队截断代善东逃之路。玄甲骑自西向东压迫,余下步军配合神机营戚家军强占张家口。” “末将领命!” 李过翻身上马正准备带军离去,却又突然停下回头,“陛下,吾主还有句话:若此战得胜,愿与陛下各领大军会猎沈阳,看谁先破赫图阿拉!” “怕是李自成没这个机会了。”朱由检轻笑着说了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而后转身看向御林军,“携朕龙旗,立于张家口,拟旨明发天下,代善溃了,张家口重复疆图!” 激战一夜的明军再次动了起来,分工明确,骑兵从南口出,步兵从北口出。 这时黄得功上前,进言道,“陛下可是忘了喜峰口方向?” “那里尚且有建奴大军驻扎,且是建奴入关的后勤基地啊。” “老奴酋最善断尾求生。”朱由检扯动缰绳调转马头,不以为意。 “若不围三阙一,朕怕建奴饿急眼了去攻城池啊。” “尚且朕也不是放奴回关外,有了李自成的闯军,咱们可是五路合围!” “朕要一次打的建奴二十年内翻不了身!” …… 巳时。 两万正红旗残部终于冲出飞狐岭。 而代善早就带着的镶红旗逃到了七十里外,距离张家口只剩十里。 织金大纛下只剩不足两万兵马,其中半数带着伤。 然而代善却根本不敢停。 鏖战一夜,早就是人困马乏,速度提不起来。 又被李过带着骑兵和玄甲骑猛追。 还有蒙古溃兵被顺军驱赶着不时撞进本阵。 这位老贝勒终于显出颓态,铁盔下的发辫散了大半,护颈顿项上还插着半截断箭。 “王爷,前面就是宣府了,咱们该往哪跑啊?”索罗额指着东南大喊。 代善眯眼望去,果然见一座城池在天际间若隐若现。 再往西看,靛蓝顺军正与镶红旗后卫厮杀,西面玄甲骑卷起的烟尘已逼近三里。 “让奥巴的残部往北突围,吸引顺军注意。” 代善突然抽出腰刀割断顿项系带,“摆牙喇护军随本王攻城!先登者赏庄田千顷,授一等轻车督尉,世袭罔替!” “此时攻城!?!”索罗额惊恐怪叫一声。 数万追兵就在身后,怎么可能还有时机攻城。 代善却没有解释。 他手下还有两万多人,正红旗还不知能逃出多少人。 张家口又丢了,想要回关外,只能过喜峰口。 然而喜峰口离这边有七八百里之遥,就算日夜不息也要三日。 就冲镶红旗士卒的状态,怕不是被追一天就得溃散。 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回天乏力。 而宣府作为最近的大城,城内不光有粮食,而且守军估计都被朱由检带走了,要是能打下宣府,给大军休息缓口气的功夫。 他也有信心,凭借善于野战的两红旗杀出去。 更何况济尔哈朗的援军阴差阳错之下,竟然提前一天往这边赶了。 只要坚持三天,援军必至! 仅剩的一千五百精锐闻令,顿时转向。 这些身披三重甲的甲兵弃马步行,跑起来不比普通士卒慢。 索罗图也只能咬牙跟上。 还没抵近宣府,三支鸣镝便尖啸着飞入天空,宣府城上突然竖起数十面赤旗。 城头上也推出百架床弩,浸满火油的弩箭暴雨般倾泻而下。 几乎同时,西南方向传来闷雷般的声响。 是千名玄甲骑绕后而击。 代善大惊失色难道宣府城内还有守军!? 实际上宣府哪里有什么守军啊,寥寥一个千户所,外加重新组织起来的一万民壮,就是宣府的所有守卫力量。 要是代善真的下定决心,拼着被围死也要打下宣府的气魄,那宣府绝对会一战而下。 可惜代善早已不是那个跟着努尔哈赤打天下的他了。 自从穿上鞋之后,代善再也不舍得赤脚踩地。 看着明面上守卫森严的宣府,代善再次咬牙改变命令。 “继续跑!往东跑!去找济尔哈朗!!” “那奥巴和殿后的莽古图那边……”索罗额问道。 代善却一言不发,一味的调转战马往东跑。 那殿后的四千八旗兵和奥巴麾下的数万溃军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在一万五千女真健儿和数万蒙古溃兵之间,索罗额也只能选择前者。 事实证明,代善的做法,确实是眼下最正确的。 有数万溃兵阻拦,李过和玄甲骑终于被拦下。 代善带着大军逃出升天。 双向奔赴之下,代善和济尔哈朗两边只剩下了两日路程。 前者已经做下死守喜峰口,接多尔衮和多铎回师的计策了。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蓟州军打下山海关后,并没有死守,而是在朱由检的命令下,沿着济尔哈朗的来路,一路追寻过去。 …… 北地局势由暗转明。 辽东旅顺口的硝烟,也弥漫开来。 多尔衮从来没想过,明军在这种内忧外患的局势下,还能有余力北上偷袭辽东。 因此他在旅顺口只放了两个牛录而已。 区区六百人,甚至都不用郑成功抢滩,光是数百门火炮齐射一波,就不是旅顺口的清军能抗住的。 更何况郑成功还带了数万战兵。 守军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明军登陆的消息穿达到昂邦章京处,然后再由昂邦章京慌乱的广散信鹰哨骑,传达给深入敌后的三十万大军和盛京皇宫内。 (本章完) 第99章 南朝家底太厚了 昂帮章京并不是某一个人。 而是一种官职。 负责守卫盛京和建州三卫的军政大臣。 前身是努尔哈赤设立的总兵官。 在乾隆时期改名,变成了人所熟知的盛京将军。 现在在盛京和建州三卫留守的昂帮章京共有十三人,又隶属于军机阁。 有些像明朝的五军都督府。 明面上可以掌管女真、蒙古、汉等八旗军,实则权利低的可怕。 也不看看领军的都是什么人,要么努尔哈赤一系,要么皇太极一系。 他们何德何能敢要军权啊。 因此昂邦章京手中兵力最多的也只有一个甲喇。 尤其是从旅顺到盛京这一段路上,只有三个章京,加起来十四个牛录。 在得知郑成功登陆旅顺之后,昂帮章京也只能广发信鹰,并往盛京通报。 …… 洛阳城外。 多尔衮不可置信的拿着信纸,看着上面的字迹,久久不能回神。 他是真的没想到,明军竟然还有水师能沿海攻盛京。 难道明军就一点都不害怕他们的皇帝战死吗!? 难道他和多铎的十万大军就那么没威慑力吗!? 多尔衮很想看出信纸上的问题,好让自己接受这是明军的骗局。 可看了许久,无论是信鹰信纸字迹种种,都没有任何破绽。 这代表明军真的从旅顺口登陆,直捣盛京而去了。 眼下关外只有豪格的正蓝旗,其中精锐还都被他拆解。 若是真和密信上所言,明军有战兵数万,那么盛京危矣! 别说多尔衮不回援了,一旦他回的慢一些,让盛京被攻破,他都不要想着去看那皇位。 甚至在汹汹民心之下,他多尔衮一党最好的结果也是贬为庶民。 沉默良久,多尔衮才发出第一道声音。 “范先生能否告诉本王,若破洛阳还需几日?我们的粮草还能撑几日?” 声音之沙哑,让范文程听了许久才听明白。 后者喉结滚动,目光却越过多尔衮肩头望向帐外,“王爷请看,我大军连攻数日,折损数千,然洛阳城纹丝未动,若想破城恐怕尚需一月。” “而大军粮草恐怕也只够十五日之用了。” 说完,范文程疑惑的看向多尔衮,“王爷是想撤军吗?” 聪慧如他,怎么会看不出多尔衮的异样。 多尔衮没有说话,只是将鹿皮筒滚扔到范文程怀中。 当后者看清火漆上三道狼头纹,范文程瞳孔骤然收缩。 “明军水师破旅顺口!”多尔衮低头看向案几,伸手收拾起舆图与令箭。 范文程拾起密报扫过,也和多尔衮的反应一般。 震惊中带着不可置信。 明朝从永乐之后便是片板不得下海,唯一有大型舰队的就只有福建的郑芝龙。 可那不是海贼吗,怎么会那么乖巧的派大军深入敌后? 疑惑归疑惑,范文程的职业素养可没丢下,连忙出声询问,“几时破城?守军可曾焚毁船坞?” 多尔衮摇摇头,范文程转身便去抓令旗,“旅顺口船坞若是尚存,明军战船便可溯太子河北上!若与北地明军合围,则三十万大军退路尽断!” “此刻务必速让豫亲王率军回援,山东地应当有海商私船,当即刻征用!” 多尔衮却再次摇头,“多铎回去已经晚了,山东道离盛京数千里,便是有还船,也无操船者,若此时转道走陆路后撤,最少也要十五日,恐怕多铎的粮草也不多,一旦被明军围堵,大事休矣。” “那王爷的意思是?”范文程听到这话,就知道多尔衮心底有了打算,便不再开口。 多尔衮没有多言,只是起身掀开帐帘示意范文程看。 后者抬头,正见八旗甲士押着数百汉人工匠往营后驱赶。 这些天多尔衮特意命各旗收集的铸炮匠人,此刻都瑟缩在秋风中。 “本王其实早在开封府落时,便已经做好了此战吞不下明朝的打算。” “既然吞不下,那就多捞点好处吧。” “豪格再没用,他也是我八旗儿郎,麾下正蓝旗在,明军不可能破盛京。” “无非是和我等一般,杀进敌方腹地,看谁的子民士气高而已。” “现在看来,是我们输了。” 范文程先是一楞,而后惊诧的看向多尔衮。 后者根本不搭理他,冲着帐外大声说道。 “传令各部。” “寅时造饭,卯时拔营,工匠与火药装车先行,十五岁以上男丁尽数带走。” “索尼带五千人为先锋,遇城则绕,逢村则平,沿途十五岁以上男丁尽数裹挟,铁匠木匠赏口粮。” 说罢,又转身回到帐内,来到帐边悬挂的舆图前。 喃喃言道,“南朝就像口破锅,敲碎边角照样能用,可要是掀了锅盖.” “里头的热汤泼出来,烫手。” “先皇火中取栗,盛出一碗热汤,让热汤凉上一些” “本王以为,这锅汤又让李自成搅了半天,已经凉了,正是品尝的时候。” “可没想到,锅的下面,还有人在燃着薪柴,烧柴者正是南朝皇帝!” “可……”范文程刚想开口,却又被多尔衮打断。 指尖划过羊皮舆图,在“山海关”三个朱砂小字上重重一叩,“范先生可知,崇德年间先皇为何宁肯绕道喜峰口,也不强攻此关?” “关城险峻,守卫森严?” “错!”多尔衮摇摇头。 “山海关是关外和关内的缓冲地,是这口锅的大口子,只要山海关是被南朝把守,那南朝就会继续烧这口破锅。” “一旦山海关丢,这口锅就不能继续煮汤了,那南朝就会把买饰品衣物的钱来补锅。” “南朝的家底太厚了,一旦他们反应过来,趁锅还未漏时补上,我们就再也别想喝汤!” “所以这次……” 帐外传来战马嘶鸣,谭泰裹着血腥气闯进来,铁护腕上还沾着洛阳城的墙灰,“王爷!盛京那边的信鹰你收到没?豪格这老狗” “住口!”多尔衮突然抓起案上镇纸砸过去,谭泰偏头躲开,白玉麒麟在毡毯上摔得粉碎。 他还不以为意的说道,“山海关还在镶蓝旗手里,咱们还是快点回关外吧!” 范文程的眼中闪过冷光,语气严肃的问道,“贝子是怎么知道的!?” 谭泰还没当回事,“盛京那边发了多少信鹰啊,不光我,连我麾下的儿郎们都知道了,有一股明军从旅顺口登陆,都快打到盛京了。” 多尔衮无语的以手盖面。 这下就算不想撤也得撤了。 “王爷,如今旅顺口虽失,只要山海关尚在,咱们还能快点”谭泰话没说完就被多尔衮抬手打断。 “本王已经知道了,你现在下去管好手下的人,刚刚传令兵已经下达的了撤军命令,一切按照本王之令行事!” “回去告诉手下儿郎们,盛京有豪格和正蓝旗把守,不会有事的!” 谭泰被多尔衮骂了一顿,灰溜溜的跑出中军大帐。 多尔衮也没了和范文程继续打哑谜的心思,直接了当的说道。 “现在山海关被八旗占据,南朝皇帝在宣大跟代善拼命,北地明军注意力都在这两个上面,加上又有明军登陆旅顺,南朝皇帝肯定以为咱们会快马加鞭回关外,那咱们就如他所愿。” “索尼有大略,以五千精兵,携数万民壮大造声威,和多铎一起快马加鞭从山海关回关外,济尔哈朗也是,索尼回去之后,立刻弃关回防,而后绕道喜峰口重新入关,以多铎为帅见机行事!” “剩下的人跟着本王一起,按原路回北直隶,掏南朝皇帝的心窝子去!” “既然掀不了锅,那本王也要喝他几碗热汤!” 范文程听完,不住的点点头。 多尔衮的计策一点问题没有,但还是那个毛病,太冒险了。 计策成功的前提是,山海关尚在,代善尚且和朱由检对峙。 以明军的战力,应当是没问题吧? 不知为何,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慌。 五更天。 洛阳城外三十里连营燃起篝火。 八旗精兵把裹了火油的箭簇插进土里,汉人工匠被铁链串成长队,其中有个须发皆白的老铜匠突然高喊,“阎王爷收不了老汉!老汉要给大孙子挣个千户爷!咱们跟鞑子拼……”话音未落,八旗的刀已劈开苍老头颅。 范文程心中放心不下,正在策马来回巡营,刚巧看到谭泰正用马鞭抽着汉人监军,“混账!本贝子要的是会造云梯的活人,不是女奴!” “你们南朝人骨头里都淌着算盘珠,还敢用女奴来冒充匠人!” “来人啊,给本贝子斩了他!” 范文程出言拦下,“且慢!” 谭泰回头,眼中充斥着不善,“难道范先生要为南人做主吗?!” 范文程无奈摇头,“南人死活管范某何事?范某早就是正黄旗的包衣奴才了。” “只不过是范某想提醒贝子爷,此次撤军睿王爷要求的是多携南人,非故不得砍杀,还望贝子爷莫要坏了睿王爷的大计。” 说完,范文程策马便走,他虽然是汉人,但好歹也是首席汉人,除了多尔衮等实权贝勒之外,不需要给任何人面子。 谭泰看着范文程的背影,气的牙痒痒,他们八旗健儿何时需要看汉人眼色了。 回过头来,见亲兵还没动手,当即一鞭子抽下去,破口大骂道。 “我让你们斩了他,没听见吗!?” 亲兵一楞,哑然道,“可范先生……” “你们是谁的兵!?我才是你们的固山额真!本贝子让你们斩!!” 亲兵这才应了两声,抽出腰刀。 监军见没有了活路,竟然仰天长啸起来。 “你们这群狗鞑子,不会有好下场的!” “俺们皇爷说了,会为俺们做主的!杀了俺,要你们十个人头偿命!” 噗嗤一声,监军脖子被砍掉一半,鲜血喷涌而出。 谭泰本以为会震慑住众人,没想到反而激起了汉人的斗志。 “对啊,俺们还有皇爷啊!” “皇爷会为俺们做主的!” “杀鞑子!杀鞑子!” 一串又一串的汉人,被监军的血激发斗志,嚎叫着往身边的八旗兵扑去。 可赤手空拳还被捆着的汉人,又如何是八旗兵的对手。 换来的只能是一具具的死尸。 纵使如此,汉人却依旧没有被扑灭斗志。 从附近府县掠来的三万多汉人,足足被杀了五千,才勉强平息下来。 晨雾弥漫之时,先锋营已踏上太行陉道。 索尼的轻骑像群饿狼掠过麦田,把刚刚播种的麦苗踩的更实。 可麦苗还未长成之时,越被踩则长的越旺。 多尔衮在马上回望洛阳城头残破的“明”字旗,忽然对范文程笑道,“范先生,此次一别,不知又是何时才能来到这座千年古都了。” “王爷且宽心,很快的。”范文程陪笑着说道。 多尔衮也笑了起来,又问道,“你说南朝皇帝现在做甚?” “八成在宣府城头数礼亲王麾下大军的人数。” “哈哈,是啊,代善那边二十万大军,南帝能挡住就已经很强了。” “吃不下南朝,那就吃掉南帝吧!” 多尔衮扬鞭指向东北,“济尔哈朗在山海关留着三万生力军,加上多铎和索尼,便又是十万大军!” “咱们三万大军绕后,代善二十万前压,本王就给他演一出三百年未有的好戏!” “大军出发,北归!” …… 和多尔衮想的一样,朱由检确实是在数代善大军的人数。 只不过有一些差异。 他是在数俘虏了多少。 这年头的女真确实厉害,都溃成这样了,也没抓到多少俘虏。 倒是蒙古诸部骑兵,数目让朱由检惊叹不以。 从奥巴以下,光是台吉一类的首领,就有五十人之多! 外加近四万骑兵,九万匹战马。 不夸张的说,就算战事到这里结束,朱由检也攒够本钱了。 可战事并没有结束,反而战果在不断的扩大。 朱由检估计他现在最少还能吃掉数万八旗兵! 昨天到今天,追了整整一夜,又斩获代善部两千多溃兵。 而王二虎来报,济尔哈朗的大军不知为何往代善方向支援了。 他正带着蓟州军追赶。 惊喜远远不止这一个,长期联系不上的张世泽部,正领着三千营往回赶,已经到达了土默特部。 他成功说服了察哈尔部,带着察哈尔上下全体,往张家口赶。 而按照奥巴的说法,在之前代善还派了近五万骑兵去堵截张世泽。 蒙古骑兵的战力就在那放着,张世泽甚至都不用刻意准备,碰上之后冲一波。 这五万骑兵就变成了朱由检的囊中之物。 加上张世泽部现在的近四万骑,俘虏的四万骑,足足十一万骑兵! 只要花点银子升升级,在抽上些新词条…… 那明朝的骑兵战力立马就能超过永乐时期! 别说女真叩关了,他敢反攻关外! (本章完) 第100章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马蹄铁叩在碎石路上的声响细碎绵密,代善攥着缰绳的指节泛起青白。 镶红旗残部沿着滦河蹒跚而行,八旗兵往日油亮的辫梢沾满草屑,火铳的引药孔被晨露浸得发黑。 “主子,距上次饮水已过四个时辰,不能在走了,让士卒饮些清水,吃些干粮吧。”索罗额捧着水囊的手在抖,镶铁护腕磕在马鞍上叮当作响。 代善望着河面升腾的雾气,喉结上下滚动两回,“南军追到那了?” “主子,南军离我军尚有五十里。” “五十里……”代善心中不断推算这个距离。 按照距离来看,他们还能歇息一个时辰。 可代善不愿意接受。 往日都是他们追的明军不敢歇息,什么时候轮到明军追的他不敢歇息了? 区区两年未曾和明军交战,没想到明军已经精锐到这番模样。 同样都是激战一夜,同样都是狂奔竟日。 可明军还没垮,反倒是八旗健儿先垮了。 在努尔哈赤时期,他们可是顶着白毛风日夜不停三日行军四百里的啊! 可看向身边士卒疲惫的模样,终究还是摆了摆手, “让摆牙喇护军先喝。” 话音未落,西北方向突然传来三短一长的海螺号,惊起芦苇丛中成群野鸭。 “报!”哨骑的马蹄踏碎河面倒影,“玄甲骑前锋距此四十里!” 镶红旗们齐刷刷望向代善,却见代善正用匕首削着舆图边角。 羊皮地图上,喜峰口的墨迹被刮去大半,露出上面承德卫的旧标。 他们现在的位置在承德卫旁边,离喜峰口还有一百三十里。 不论他们速度再快,也不可能今天到达。 而他手下还有两万多大军,战不可能战,逃又逃不动。 几乎陷入死地。 而且他这一败,张家口丢失,山海关不保。 能回到关外的路线就只剩了喜峰口。 一旦喜峰口再被明军围上,身处河南山东两道的多尔衮和多铎将危矣。 此战已无胜算,代善只能考虑如何将女真的实力保存下来。 如果他知道多尔衮还想着挣扎一下,不知会作何感想。 而想要保证喜峰口不丢,就要在喜峰口附近一百里范围内组成防线。 “承德……喜峰口……三屯营……” 代善指着舆图不停念叨着。 让索罗额十分担心自家主子的精神状态,刚要开口劝说,忽见代善猛地扯开锁子甲领口。 暗红瘢痕从脖颈蔓延至胸口,那是飞狐岭火铳留下的烙痕。 “传令,弃掉一切辎重。”刀鞘重重敲在舆图上,“全军轻装奔袭三屯营!” “不可啊主子,咱们辎重本就不足,一旦……”索罗额当即想要反驳。 却被代善眼神止住。 他也知道,自从张家口丢掉之后,辎重只剩士卒身上的三天口粮,以及一些火器,若是再将这些也丢掉,几乎就等同于送死。 可有这三天口粮和火器,也没什么用了,现在要做的是保证喜峰口安全。 前日他就派哨骑传信济尔哈朗了,推算时间,应该也快到喜峰口了。 只要济尔哈朗守住喜峰口东侧,他守住喜峰口西侧。 保证多尔衮和多铎能安然撤军。 那这一战顶多算没战果,不能算败! 可代善不知道的是,济尔哈朗速度会那么快。 当哨骑来到镶蓝旗军中时,济尔哈朗已经越过了喜峰口,来到了三屯营西侧。 距离代善只有九十里的路程。 得到哨骑消息后,济尔哈朗当即让大军驻扎,他也知道,此时去支援,只会让明军围点打援。 滦河古道的泥浆没过地毯,济尔哈朗盯着牛皮水囊发呆。 镶蓝旗甲喇章京进帐禀报时,他分明看见对方铁网靴上沾着辽东不常见的赭色黏土。 “禀贝勒,咱们的哨骑在百里外发现镶红旗踪迹!” “可看清旗色?”济尔哈朗霍然起身,佩刀撞翻盛马奶的银碗。 “织金龙纹大纛,错不了!”章京咽了口唾沫,“只是.只是哨骑说旗面破得只剩半幅。” “其后五十里,还有数万步骑正在追赶。” 济尔哈朗抓起头盔就往外冲,镶蓝护军慌忙举起火把。 火光映出远处三屯营的城墙,曾经为九大军镇之一的三屯营上,只有寥寥数旗树立。 济尔哈郎同样为跟着努尔哈赤拼杀出来的将领。 很快就想到了三屯营的重要性。 他背后也有追兵,是冀州军王二虎带着的两万多人。 但这些人都是步军,且离他们尚有以两百里,战力低微,不足以造成威胁。 济尔哈朗当即就做出决断。 “传令骑军,前往接应礼亲王,余下诸部歇息半个时辰,而后猛攻三屯营。” “嗻!” …… 三屯营城高且坚,但只有一个小旗百余人外加三千民兵驻扎。 镶蓝旗猛攻两个时辰,便将三屯营攻陷。 不到晚上,三屯营内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守卫准备。 大开城门,接代善大军入内。 代善滚鞍下马时,护心镜撞在济尔哈朗的披膊甲上,火星子溅进潮湿的晨雾里。 “老十二.”他死死攥住对方护腕,“。你怎么会如此之快,那喜峰口” “四日前我收到诈信,便带大军星夜兼程,没想到二哥竟真败了。” 济尔哈朗扯开兄长铁手套,露出底下溃烂的箭创。 “喜峰口尚且无虑,有豪格的五千精锐驻扎,只要没有明军主力围攻,便不会下。” “只是我来的急,没带粮草过来,剩下这点.”他踢了踢脚边空瘪的粮袋,黍米从破口淅淅沥沥漏出来。 两人视线相撞。 同时哀叹一声。 “明军战力真可谓是天翻地覆,以后想要入关,可就难了。” 代善点点头,没有说话。 帐外突然传来镶红旗与镶蓝旗士卒的厮打声,有人用满语咒骂逃兵,有人用蒙语哭喊额吉。 “等吧!”代善突然抽出顺刀劈断桌角,眼中满是落寞之色,“你我大军加一起足有五万多,还有各地逃军未至。” “待大军齐至,足有七万之数,有豪格在喜峰口囤积的粮草,稳扎稳打之下,不一定就怕了南军!” “也只好如此了。”济尔哈朗叹息道。 …… 可明军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黄得功部两万,王二虎部两万,李过部三万,戚家军四千,神机营五千,玄甲骑一千。 在人数上取得了决定性的优势。 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当即摆开阵势,准备强攻。 在第二天卯时初刻,三屯营西城墙外。 三万顺军轻骑在城西二里处结成三叠阵,马鞍旁悬挂的震天雷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 “戚将军。“李过转头望向身披山文甲的明军将领,“西城墙三座角楼,每座配了四门弗朗机。” 李过扫过城头密集的楯车阵列,铁手套攥紧马缰发出咯吱声响,“戚将军,红夷炮最远能打到几层垛口?” “四百步可破三重包砖墙。” 戚远掀开浸透晨露的炮衣,露出二十门裹着棉胎的红夷大炮,“但建奴昨夜外涂厚泥,墙体硬度.” 话音未落,城头突然响起牛角号声。 代善的织金龙纛从箭楼后转出,镶红旗弓手正在往箭镞绑浸油麻布。 李过轻笑一声,“这有何俱?” “崇祯十四年打洛阳,张献忠那厮也用过这招。” “掘子营前出!”突然暴喝。 一千顺军死士推着楯车冲出军阵,车辕上悬挂的铁铲撞得叮当乱响。 这个时代的明军和清军作战模式完全一至。 掘墙塞火药罢了。 掘子营就是干这事用的。 代善看着这一幕,淡定的等顺军来到城墙外数百米,这才下达命令。 “放火箭!”城头上代善大喝一声。 镶蓝旗弓手刚探出垛口。 没想到顺军后还跟着戚家军! 之间顺军阵中突然腾起硝烟。 二十门虎蹲炮齐射的霰弹横扫城头,铁砂在冰墙上溅起白雾。 一时间将清军弓手压的抬不起头。 只能看着顺军靠近城墙。 济尔哈朗拽过亲兵尸体挡在身前,冲着士卒嘶吼,“倒金汁!” 滚烫的粪水顺着冰墙浇下,正在挖地道的顺军死士惨叫着翻滚。 李过根本不慌,戚远令旗猛挥,“火炮队三叠射!” 数十门后续跟过去的神机营士卒分作三波轮射,铅子将垛口打得土屑纷飞。 戚远趁机再次挥动三角旗,“甲字炮阵换链弹!” 裹着铁链的炮弹旋转着撕开土墙。 代善心中一紧,“镶蓝旗摆牙喇出城!万万不可让明军毁坏城墙!” 冻硬的夯土被铁锹劈得土屑四溅,三千重甲清兵从瓮城中鱼贯而出,刚想去找顺军过过手。 没想到却被王二虎带着勇卫营拦住。 顺军趁此机会,也顾不得什么滚木礌石金汁啥的了。 抡着铁锹就开始挖。 辰时三刻,随着闷雷般的地鸣,西城墙突然塌出丈许缺口。 代善的铁盔被气浪掀飞,他吐着满嘴沙土吼道,“楯车堵口!” 三十架蒙着湿牛皮的重楯尚未就位,黄得功的赤幔大旗已从东南杀到。 玄甲骑的马槊挑飞镶蓝旗鹿角,三眼铳喷出的铁砂在楯车上凿出蜂窝状孔洞。 “掷弹队!”李过雁翎刀指天。 五百顺军轻骑从马鞍解下陶罐,飞奔而进,改良震天雷拖着火星飞向缺口。 济尔哈朗的锁子甲被破片撕开,他赤着淌血的膀子大吼:“放滚石!” 包铁礌石顺着城墙滑入明军阵中,正在扩大战果的顺军被碾成肉泥。 戚家军这边也做好的反击手段。 亲军跑过来汇报一声,“总镇!开花弹装填好了!” 这时候已经有了开花弹的雏形,将点燃的铁罐炸弹塞进炮管,再由大炮抛射出去。 只不过炸膛率很高,大炮太贵没人舍得用。 可架不住朱由检硬是要用啊。 二十门大将军炮同时昂起炮管,裹着铁片的铁罐在空中炸成火网。 镶蓝旗摆牙喇顶着门板冲锋,却被预制破片扎穿三重铁甲。 代善望着遍地打滚的镶红旗精锐,突然夺过床弩射手的火把,“放巨弩火箭!烧了明军的火药!” 五支裹着火药的巨弩扎进明军炮阵,飞溅的硫磺引燃三个火药桶。 戚远脸上燎起水泡,戚家军炮阵更是死伤一片。 然而戚家军的基础指挥却根本不慌,仍嘶吼着指挥灭火,“湿棉被!快盖湿棉被!” 硝烟弥漫中,王二虎带着勇卫营攀上土墙。 手指扒着墙缝往上蹭,镶蓝旗守军却突然倾倒粪水。 数十具挂着污秽的尸体从三丈高处坠落,在地上上摔成扭曲的形状。 可丝毫没有阻挡明军的进攻步伐。 巳时末。 玄甲骑终于顺着缺口切入战场。 玄色龙旗所指之处,具装铁骑排成楔形阵冲锋。 代善的亲兵护军结成枪阵,却被马槊连人带甲钉在墙上。 “换三眼铳!”黄得功的流星锤砸碎某个摆牙喇的天灵盖。 玄甲骑突然从马腹抽出短铳,贴着脸轰击镶蓝旗火铳手。 济尔哈朗的织银大纛连中七弹,旗面化作缕缕破布。 李过的老营骑兵趁机突入瓮城,雁翎刀专砍八旗兵没甲保护的膝弯。 代善刚要组织反冲锋,忽见西南方竖起顺军蓝旗,两万闯军步卒外加三万明军步卒便扛着云梯发起总攻。 没办法,代善只能将大军留下,继续防备明军。 午时正,三屯营正门轰然洞开。 济尔哈朗亲率镶蓝旗死士结成龟阵,三重盾牌叠成移动城墙。 戚家军的狼筅刚捅穿前排盾手,后排长枪立刻从缝隙刺出。 “虎蹲炮上前!”戚远的声音已经嘶哑。 五十门轻炮架在尸体堆上,霰弹将龟阵轰出缺口。 镶红旗弓手刚要补位,玄甲骑突然抛出手斧,斧刃旋转着劈进弓手面门。 代善的顺刀砍卷了刃,夺过狼牙棒横扫,却砸在某个镶蓝旗伤兵头上。 战事越来越激烈。 双方都压上了最后一手底牌。 未时二刻,镶蓝旗最后的火铳队退守角楼。 济尔哈朗的左臂不自然下垂,仍用牙咬着火绳给鸟铳装药。 代善的织金甲胄插满箭矢,活像只垂死的豪猪。 “豪格的援兵”他吐着血沫抓住传令兵,“喜峰口的援兵呢?” 回答他的是西南方新起的炮声。 神机营的攻城锤正在撞击最后一道闸门。 李过亲自带军爬上云梯,雁翎刀劈断某个镶红旗牛录额真的锁骨。 黄得功带着玄甲骑在瓮城里来回冲杀,马槊上串着三具镶蓝旗尸体。 当夕阳将冰墙染成血色时,镶红旗最后的织金大纛缓缓倾倒。 代善望着满城赤旗,突然想起天启七年那个雪夜,他也是在同样血色的夕阳下,看着努尔哈赤咽下最后一口气。 一天鏖战,清军损失其实并不算太大。 真正战死的不过几千人,但伤员太多了。 尤其是在城头上面对神机营和戚家军各式各样的火器,不是一般的艰难。 或多或少身上都带着些碎铁片和灼烧伤。 而且清军并不擅守城,镶红旗又不剩多少战力。 代善和济尔哈朗商议一番,决定还是退守城内,和明军打消耗战。 利用清军娴熟的技战术,有效杀伤明军,也让明军的火器发挥不出作用。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正当代善要收拢部队时,更糟的消息传来了。 旅顺口被突破! 数万明军直抵盛京! 想偷家的他们,被明军偷家了!! (本章完) 第101章 生擒代善! 其实早在两天前,他们就该收到这封由信鹰传递的急信。 可济尔哈朗急着支援代善,后者又和朱由检在飞狐岭死磕。 竟然都没收到这封信笺。 要不是豪格派出传令兵,去寻两人汇报具体细节,二人还不知道自己家被人掏了呢。 “啪!” 染血的战报拍在松木案几上,震得笔架乱颤。 代善盯着旅顺告破四个殷红篆字,喉结上下滚动三次才咽下腥甜。 锁子甲领口的铜钉刮擦着飞狐岭旧伤,火辣辣的疼直往天灵盖窜。 旅顺破了…… 旅顺怎么可能会破!? 从入关开始,代善的世界观就一次次被冲击。 察哈尔部反叛,顺军支援,南朝皇帝以弱旅敢和他主力硬战,济尔哈朗胡乱支援,多尔衮战事不前,明军愈战愈勇。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超出了他的认知。 现在又有明军水师放着被围困的皇帝,和危在旦夕的江南地不管,竟然远渡重洋从旅顺口登陆了!? 代善实在是不敢相信。 他甚至怀疑自己面对的到底还是不是那个孱弱的明朝。 有了济尔哈朗的成例在前,代善很希望这是个假消息。 可来传信的,是豪格的亲兵,急信上还有十三枚梅勒章京的大印。 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事件的真实性。 久经沙场,以多智内敛著称于世的代善,竟恍惚间失了神。 不知该如何是好。 济尔哈朗的镶银护肩撞开帐帘,铁网靴上还带着血水,将代善惊回现实。 “二哥看这个。” 济尔哈朗甩出半截带血的令箭,满文火漆印在烛光下泛着诡异青紫,“驻防金州的章京亲眼看见郑字大旗插在金州卫水门,郑家船队的红夷炮正在轰击望海埚!” 这些细节代善也知道,甚至比济尔哈朗知道的还清楚。 摇摇头,补充道,“不光如此,金州卫外还有明军战兵数万,而金州城内只有八个牛录,咱们收到信的时候,金州恐怕已经丢了!” 话音落下,仿佛在映衬金州卫的惊喜一般,瓮城方向传来镶红旗伤兵的呻吟,像钝刀在刮骨头缝。 “喜峰口囤着八万石粮。”济尔哈朗猛地转身,锁子甲哗啦作响,“留下一部,能守到开春。” “剩下大军即刻驰援盛京,不管怎么说,盛京绝对不能有失!” “等老十四饿死在河南吗?”代善当即驳斥道,“明军近十万大军将咱们团团围困,死守喜峰口,你让老十四老十五怎么回来?!” 蜡烛光影在代善脸上割出深浅沟壑。 “老十四老十五手里有四个旗,他们回来不正好可以前后夹击明军吗!?”济尔哈朗不理解代善为什么会如此小心。 他们可是八旗军啊! 守白山黑水中杀出来的健儿。 代善叹息一声,“他俩纵使有四个旗不假,可明军呢?” “江南百万明军,看到十四十五撤军,会不会追击!?” “就算抽出来二十万追击,加上眼前头的明军,那也是三十万!!” “无粮无歇的情况下,你让他们拿什么阻挡明军!?” “这……”济尔哈朗一时无言以对,“那该如何是好?” 这下轮到代善无言了,捏着急信楞了许久,才幽幽开口。 “撤吧,先把喜峰口守下再说。” “从东门出,留二十架楯车断后,重伤的”喉结滚动两下,铁手套攥得护腕吱呀作响,“扒掉战甲,留下些兵刃就好。” 城中本就在纠缠乱战,城外的明军也只有不擅城内作战的玄甲骑和数千闯军重骑而已。 加上正值夜色,刚好给代善提供了有利的撤军环境。 然而就像朱由检说的一样。 代善最擅长断尾求生。 为了保证大军的安然撤离,代善连莽古图都没告诉。 留下了三千伤兵和莽古图部四千多人为诱饵,其余大军飞快往东门进发。 济尔哈朗的织银大纛率先刺破夜幕。 三万多八旗军弃了辎重沿滦河疾行,代善忽觉锁子甲领口刺痒,摸到满手带血的断发,飞狐岭那枚铅子至今嵌在肩胛骨里。 鲜血已经流了不知道多少。 代善一度恍惚。 按照这个时代的经验来看,一旦铅子停留体内时间过长,好点的落下病根,不好的可能数月内就会暴毙。 其实就是铅中毒和破伤风。 看着周围垂头丧气的士卒,代善思绪不由得飘回出征前的时光。 那时的他,想过无数种后果,却怎么都没想到过,他会输的这么惨。 三屯营离喜峰口不足八十里。 按照清军的速度,只要三个时辰便能抵达。 本以为可以安然撤军至喜峰口。 可一声惊呼却再次击碎了代善的希望。 “主子!东南丘陵!”索罗额的镶铁护腕映着火光。 暗红流萤漫过树梢,三眼铳的闷响惊起夜栖寒鸦。 黄得功的赤幔大旗撕开夜幕,玄甲骑马槊上悬着的头颅还在滴血,正是留守的镶红旗固山章京莽古图!!! 济尔哈朗连忙呼喝,“镶蓝旗分两翼!摆牙喇上前顶住!” “放火箭!放火惊马!” 还不待镶蓝旗展开,李过的老营骑兵却从侧翼包抄而来。 代善望着不断栽倒的摆牙喇,突然夺过传令兵的海螺号。 三短一长的号声刺破夜空。 本就为数不多,只剩一千余人的镶红旗重甲兵顿时上前,而专属于代善的亲卫队。 自始至终未上前参战的两个牛录也终于踏步向前。 济尔哈朗不可置信的看着代善。 那两个亲卫牛录是代善的宝贝,可是从白甲兵改来的。 人人三层重甲,刀枪弓马具皆娴熟。 平时折损一人都要上报到代善那里。 可现在居然被代善亲自派去送死? 感受到济尔哈朗的疑惑,代善低声解释道,“眼下必须得有人殿后,只有占了喜峰口,保证退路,才能有一线生机。” “镶蓝旗实力保存最多,你先走,本王给你殿后!” “不用了二哥,还是我来殿后吧,咱们大清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你!”济尔哈朗不知为何,在生死面前竟有些释怀。 他死了无所谓,但代善不能死,代善在就可以钳制住多尔衮,只要皇权正统,那大清就不惧任何威胁。 代善在,清庭中就有一座泰山,无论发生什么事,代善都能保证有回转之地。 多尔衮足智多谋不可否认,但太激进了,按照一开始的计策,多尔衮是想让代善进逼京师,强占河内的,还是代善要求开三口入关,不然现在被困住的就不止是多尔衮和多铎了。 他害怕多尔衮把大清引上不归路。 代善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只是催马上前,来到济尔哈朗身边,重重拍了下后者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后抽出腰刀就要上前,却被索罗额拦住。 后者没有说什么壮志的话,只是简单的叙述道,“主子,奴才和莽古图自小一起长大,一起狩猎,顶着白毛风夜袭野人部,穿过兽皮,喝过雪水,承蒙主子施恩,双双做了个固山章京。” “眼下莽古图死了,奴才也不想独活,出关前主子说是为了让后面的小崽子不用再穿兽皮,不用再住在帐里,不用为了口吃的去打生打死,可以和南人一样,住在没有白毛风的地方,病有医,冷有衣,不用害怕被冻死。” “奴才家里的三个牛录还有莽古图的四个牛录,还苦巴巴的漫山遍野抓食呢,不知道奴才和莽古图的死,能不能给这几个牛录换点南边的衣物茶饼,要是能多来点铁器,来年就能少死些崽子了。” “主子,奴才下辈子再伺候主子!” 索罗额回身,眼中满是决然。 手中腰刀高高举起,冲着自己的固山怪叫一声。 “杀南狗咯!” 随后五千士卒和代善的两个亲卫牛录外加一千多重甲兵,直直撞上冲锋中的玄甲骑。 从白甲兵改编的两个牛录战力不是一般的强悍。 竟然仅凭百余人的伤亡,便将玄甲骑速度拉慢,甚至有人故意躺在地上,任由战马践踏而过,目的却仅仅是想绊倒战马。 代善眼中的情绪飞涨,济尔哈朗都在一旁不住的赞叹,“好奴才啊!二哥好福气!” “撤!!!”代善却只是吐出一个字。 趁李过和黄得功还没合围,大军匆匆离去。 清军战力很强,军事经验更是当今时代最强者。 但人乱了,便会忽略一些问题。 如果代善没有那么急切,而是一边应对,一边探察就会发现,追兵其实只有寥寥数千。 真正的大部队,还在肃清三屯营的顽敌。 陷入死地的清军,爆发出极为强悍的战斗力。 擅长苦战恶战的优势显露出来,五六万明军竟然啃不下数千清军。 黄得功现在也是如此。 在索罗额部死志已明的情况下,根本打不穿清军防线。 只能眼睁睁看着清军主力冲破包围圈向北遁去。 …… 天色微微亮。 喜峰口飘着一层春雾。 经过数日的逃亡,代善终于来到一处可以歇息的地方。 翻身滚鞍下马。 瓮城内堆积的粮垛让他瞳孔微缩,足足八万石黍米! 也不知道明军为何不来拿下喜峰口。 只是喜峰口内的守军却格外稀少,只有寥寥千人。 “你们固山呢?”济尔哈朗掐住留守甲喇章京的护颈甲,“五千守军何在?” “肃亲王昨日调走三千”正蓝旗章京勉力辩解,“如今只剩些包衣阿哈” “难道豪格就不怕被明军袭营吗!?!”济尔哈朗格外气愤。 这可是关内二十万大军最后一条出路了,豪格竟然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难道就不怕二十万大军被明军一扫而光!? 气的他当场就要拔刀,却被代善拦下。 “好了老六,莫要与奴才们计较。” “趁现在天还未大亮,你赶快带上所有战马,回援盛京,我怕豪格那边出岔子,镶蓝旗此时出发,十二个时辰能到宽城驿。” “我在此为你挡住追兵。” 说罢,又补充道,“分三千轻骑走石门寨,山海关追兵尾衔而至,山海关定当空虚,若能拿下,则便又多了条退路如若拿不下也没事,我会给老十四二人传信,让他们猛攻山海关的。” 济尔哈朗重重点头,“二哥保重!” 把镶红旗的战马也带上,勉强做到了一骑四马,两万三千镶蓝旗出喜峰口,往盛京赶去。 喜峰口的防御也在晨色中苏醒。 包铁楯车堵住瓮城缺口,镶红旗弓手将浸油箭矢插进雪堆。 此时的镶红旗只剩了一万四千人,被代善全部安排在了南侧城墙。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喜峰口虽然是重要边关重镇,但主要还是防备北边。 加上明廷常年财政赤字,南侧城墙年久失修。 想要挡住明军繁杂的火器,代善只能尽可能的把大军堆在南面。 望着关内苍茫大地,忽听西北传来闷雷。 不待代善反应过来,一骑哨兵便飞马赶来 “主子!关外敌袭!”哨兵在台阶上踉跄,“四万骑兵!” “最少四万骑!” “打着英国公和张的旗号,还有察哈尔的白牛大纛!” “距关城已不足十里!” “什么!?!?!?” 代善这次彻底惊到了,明军到底有多少人啊! 不是说朱由检破百万时,也只有七八万人吗?? 可现在光是前面的大军就有七八万了,又有跟多尔衮多铎对峙的十五六万,偷袭旅顺的数万,现在又有四万骑军从关外来袭。 你有这么多大军,你拉出来堂堂正正的打不好吗! 心中吐槽归吐槽,但该调动的还得调动。 代善只能抽出六千人过去防守北边。 以八千人守南墙。 张世泽并没有提前进攻,而是在喜峰口外又等了一天。 直到夕阳斜落,黄得功的主力抵达,才发起进攻。 整整十万大军进攻。 火炮弹雨纷飞。 喜峰口化作一片炼狱。 镶红旗弓手刚射出火箭,就被神机营的鲁密铳掀翻垛口。 张世泽的重甲骑兵顶着床弩冲到关门前,火药包炸得包铁木门冲天而起。 代善的织金甲插满箭矢。 亲兵用尸体垒成屏障,察哈尔骑兵的套马索缠住角楼梁柱。 西南箭楼在轰响中坍塌。 整场战斗又持续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三天的晚上,喜峰口才彻底失守。 但这已经足够了。 两天一夜的时间,足够镶蓝旗摆脱追击,回防关外。 多尔衮和多铎也能收到他的急信,转道山海关。 以明军的速度,就算现在回援山海关,也要六天时间,足够多尔衮和多铎二人率大军返回关外了。 以两红旗为代价,换其余五旗的生,代善感觉很值。 当城破之时,三百亲卫裹挟着代善从东门溃逃。 镶铁马蹄在荒原印出血痕,身后号角声却越来越近。 长达数日的鏖战奔波,代善的亲卫早就没了力气。 仅仅逃了一天,便被追上。 张世泽的龙纹大氅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礼亲王好脚力。”马槊血珠甩在雪地,“从喜峰口到老哈河,追了你一百七十里。” 至此,大清八大铁帽子王之一,努尔哈赤二子,两红旗旗主,可以和多尔衮争上下的代善。 被俘…… (本章完) 第102章 围堵多尔衮 朱由检在御林军的簇拥下,赶到喜峰口。 看着遍地的尸首和四处打扫战场的士卒,心中满是感慨。 当时清军刚入关,他觉得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将清军挡住,然后利用坚城坚守到南方援军抵达,清军撤军。 这已经是他最高的目标了。 可谁知道,经过他一顿乱操作,竟然将局势给盘活了!? 代善被擒,两红旗被歼灭,镶蓝旗远遁关外,蒙古诸部一扫而空。 只剩两黄两白四旗,还被他的大军给围在关内了。 就算多尔衮能安然带兵回到关外,就以这次的损失,满清三年内也没有再次入关的实力。 短短一个月时间,明清两国,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朱由检怎么可能不激动。 但有暴君词条在,朱由检看上去丝毫没有喜悦之情,哪怕只是皱皱眉,都压迫感十足。 只要龙旗所至,无论是明军还是闯军,亦或者跟着张世泽远道而来的察哈尔部骑兵,全都俯首行大礼。 朱由检一身金甲,骑着白马,身后七百卖相十足的御林军擎旗,来到喜峰口垮塌的南门前。 而各领军大将早已等候多时。 在龙纛还有一里之地,便跪立原地。 居中者为本次大战名义上的元帅黄得功,之后左右依次是张世泽、金铉、李过、李国祯、王二虎、戚远、阿布奈。 可以说除了远在辽东的郑成功和江南的张煌言外,大明最能打的人都在这了。 随着朱由检走近,由黄得功为首领着众人齐声高呼。 “臣、末将、外将、小王参见陛下。” 朱由检策马上前,看不出喜怒。 伸手示意众人起身,“众卿劳苦功高,且平身吧。” “谢陛下。” 按照惯例,依旧是黄得功先行上前,汇报损失和战果。 “启禀陛下,自飞狐岭夜战,至喜峰口大捷,此战共斩获敌首两万一千级,俘虏建奴三千七百余,从贼蒙古骑兵六万余,战马二十余万,兵甲戈矛无算。” “实乃天启年来最大的战果!” 亲眼见到是一回事,听到数字又是另一回事。 连朱由检都没想到,竟然俘虏了蒙古骑兵六万多,就算挑挑拣拣,也能凑出三万精锐来。 而且战马这次更多,二十多万匹,能打造十万骑兵! 只不过养不起而已。 倒是斩获这一项,让朱由检有些诧异。 两红旗加一起约六万人,但斩获加俘虏一起,却也不足一半。 剩下的士卒回到关外,只要歇上一段时间,便又是一支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 为了破代善这六万人,前前后后他最少用了十万大军。 还不算玄甲骑、戚家军这种红色词条军队。 八旗兵的战斗力着实可怕。 回过神来,朱由检点点头,示意黄得功继续汇报。 “我军伤亡亦是惨重,五军营宣府部折损两万,玄甲骑折损一千二百,三千营两千,戚家军四百,五军营蓟州部折损七千,外蕃察哈尔部三千六百,闯逆……闯军李过部折损六千,共计四万余众。” 不说朱由检还真没注意到,他的部队还是太杂了,甚至就连五军营,都分为某某部,想要调动都要经过他的命令。 更不要说还有新俘虏的蒙古诸部和助战的李过。 再加上辽东的海军,山东的史可法,河南的周王,湖广的左良玉。 一旦脱离他的掌控,这么乱的军制,肯定会出乱子。 等战事结束,就要将常备军制提上日程,除了边军外,国内只留下可以常备军。 黄得功继续汇报。 “另消耗火药十七万斤,弓矢弹丸无算,红衣大炮有七门不可用,其余小炮近八十门损坏,各火铳折损近五千杆。” 这些倒是正常操作,虽然加持了词条,炸膛率减少,但正常磨损也不是这个时代的火器能经受住的。 尤其是飞狐岭夜战和攻喜峰口。 随便一门炮都打了最少百余次,报废很正常。 随着黄得功一一将各项数据汇报上来,朱由检不由感慨,清军战斗力虽然没体现出来,但绝对不弱。 要知道在飞狐岭,若不是李过突然出现,那最好的结局也是他全身而退。 而在飞狐岭时,他付出了两万多的伤亡,才堪堪吃下了八千左右的清军,剩下的全都突围跑了。 之后就算是追击歼灭战,伤亡比也在2:1之间。 就这样,在朱由检记忆里已是不可多得的大胜。 因为正常情况下,明军和清军的战损比通常都在10:1,有些时候打个5:1,斩杀几百人,将领都敢喊是大胜。 想要改变,任重而道远。 翻身下马,拍拍黄得功的肩膀,勉励道,“虎山辛苦,此番大胜虎山当为首功。” 黄得功连忙推辞,“此战之胜,全仰赖陛下之威,末将岂敢居功。” 他这次说的真不是客套话,在他心里,这次大胜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从开始的时候,就是朱由检一手操作,张世泽西出草原,王二虎力抗山海关,到后来屯兵宣府,摆下飞狐岭大阵。 甚至不惜以龙纛诱惑代善入瓮,汉贼论告寰宇诏两文使贼寇倒戈也是出自陛下之手。 不管从什么地方算,都是朱由检的功劳。 奈何后者非要把这个功劳安在黄得功头上。 朱由检想将军队整合,就需要有能力有忠心的大将坐镇,而遍观明朝,能担此大任的只有三个人,郑成功,张煌言,黄得功。 前二人资历不够,不足以服众。 黄得功虽然资历也不大行,但好歹是一步步打上总兵官的,还被加封了太子少保。 只要再多给他点功绩,完全可以压制住国内的文官和武将军头。 到时以张世泽为代表的勋贵辅佐,阻力会小很多。 安抚好黄得功,朱由检刚想问问张世泽,谁知早已按耐不住的阿布奈却抢先开口。 只见阿布奈上前几步,双膝跪地,眼含热泪的仰头看向朱由检,那表情那眼神,让朱由检都有些顶不住。 “伟大的大明大皇帝陛下,小王终于能亲眼见到您了,哪怕此刻回到长生天的怀抱都值得!” 朱由检见阿布奈顺着脏脸流下的眼泪,不由的后退两步,但面上却格外和蔼,“你就是察哈尔部的台吉阿布奈吧。” 阿布奈被吓了一跳,赶忙摇头,“不不不!伟大的大明大皇帝陛下,小王是大明的察哈尔王阿布奈,不是台吉阿布奈。” 朱由检满头问号,表忠心他知道,但这么明显且狗腿的表忠心,真是一个部落首领能用出来的? 要真是他自己的所做所为,那朱由检就要考虑一下给察哈尔换个首领了。 谁也不希望自己下面的藩王,是特么刘邦刘备那种吧? 见到朱由检的表情,阿布奈更慌了,“伟大的大明大呜呜……” 话没说完,便被张世泽一把捂住嘴巴,拉到自己身后,口中连连训斥,“陛下昼夜劳顿,还是先让陛下入城歇息片刻,你说是吧……大王?” 最后两个字威胁意味满满。 再看张世泽和金铉二人疯狂向对方使眼神。 朱由检心底顿时就明白,这二人怕不是和范景文一样,许下了个弥天大愿,才说动阿布奈举族来投的。 不过朱由检并不生气,要是明朝的官员都能这么高效,也不至于让明朝沦落到这个地步。 从张世泽随便许诺一些东西,就能让察哈尔举族来投,范景文修书一封,就能让郑芝龙将亲儿子派出,他两道圣旨下达,就能让李自成偃旗掩鼓来看就知道。 明朝根本没到那种山穷水尽的时候。 但凡换个有能力的,甚至能力都不需要,只要能合理利用大臣的皇帝来。 也不至于让明朝沦落至此。 但他不生气不代表他就这么认了,两个月的皇帝生涯,让他想通了一句至理名言。 唯器与名不可假与人。 皇权的神圣性和礼法性才是他最好的武器。 抬抬手,“朕确实有些乏了,众卿都先退下吧,一个时辰后再来寻朕。” 一句话,算是给张世泽解了围,也给二人透露出自己认错还来得及的暗示。 金铉顿时明悟。 众人离去之后,金铉自告奋勇要引领朱由检入他的行宫。 说是行宫,其实就是喜峰口之前的总兵所。 前后总共两进院子,也没有什么亭台楼阁,就是简单的明朝衙门形制。 但当门前立起龙纛,周围站满笔直的御林军之后,威严顿生。 朱由检坐在中厅上座,喝了口茶水后,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说说吧,给阿布奈许了什么?” 金铉连忙跪地请罪。 “臣假传圣旨,罪该万死!” “然那时三千营无水无粮,人困马乏,又兼英国公得知建奴叩关,报国护君之心切切,为了尽快折服察哈尔部,罪臣才想到来时陛下曾交代过,能收服察哈尔部最善。” “因此罪臣假传圣旨,擅自与敌酋和谈的!” 要不说语言是门艺术呢。 金铉的一番言论,表面上看去是认罪,实则是求饶。 将朱由检和张世泽全都卷了进去。 我和谈也是为了皇帝啊。 有罪吗?有! 但要是论罪的话,主将英国公也有罪,我们俩的罪都是为了报国为了支援皇帝。 而且出发之前,陛下您还暗示过可以和谈。 就算是论罪,也论不到什么大罪,最多算是个行事莽撞,曲解圣意而已。 都罪不至死,就算不能功过相抵,以英国公的体量,也能抗下所有罪责。 朱由检都不禁笑了,反手从袖袋中掏出一折公文,丢到金铉面前。 笑骂道,“还在朕跟前玩文字游戏。” “这是将蒙古骑兵编入三千营的文书,具体如何安排,你下去和张世泽自己找虎山商量。” “朕从没有怪过你们私下与察哈尔部和谈,只要对家国有利,怎么做都值得。” 金铉听到这话,不禁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朱由检话锋突然一转。 “你们的罪在于为什么不提前和朕禀报!?朕在你们眼中就那么不堪吗!?” “你们可曾想过,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诸部小番头领当场询问却无法作答,会让其他有意向的部族如何作想!?他们会不会觉得朕身为天子,却食言而肥,之后转头投奔建奴!?” 金铉吓的赶忙磕头,“臣万死!臣万死!” 见效果差不多,朱由检语气再次转回平稳,“好了,这次念在你们没有酿成大祸,朕也不在追究,将你你二人功过相抵,下次记得三思而行。” 金铉却不敢松气,只是一味的谢恩。 朱由检摆摆手,“下去吧,一会将你们许给阿布奈的承诺写成折子递上来,要事无巨细,然后告诉阿布奈,他的事,晚上朕单独找他聊。” “下去之后让黄得功来见朕。” 这一刻,金铉心底的石头才平稳落地,连声谢恩后倒退着离开中厅。 不一会,黄得功便匆匆来到。 朱由检摆摆手,示意黄得功免礼。 “虎山,可有多尔衮的消息?” “禀陛下,今辰刚有周王之急信送抵。”黄得攻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呈到朱由检面前。 “根据夜不收和史尚书哨骑的查探,可以确定多尔衮共分两路行军,因建奴防卫过于森严,无法接近。” “只能勉强看清多尔衮部大军约三万人正向山海关赶去,此时已过正定府(今衡水一带),约摸四月三十日可至天津。” “另一部则沿太行山行军,昼伏夜出,且收旗息号,无法推测有多少人,但按照夜不收探察信息来看,好似也有数万大军。” “而山东多铎部也已退至德州,正沿黄河徘徊收集渡船打造渡桥,有郑总兵留下的轻舟在,暂时还未有进展。” 朱由检点点头,和他想的差不多,在郑成功拿下旅顺之后,多尔衮和多铎就该撤军了。 只是多尔衮居然敢兵分两路,一明一暗的行军,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不能就这么放多尔衮安然回师,开封的仇还没报呢,虎山可有良策?” 黄得功重重点头。 “禀陛下,建奴若要撤回关外,只能走张家口、喜峰口、山海关,然建奴深入我朝腹地,粮草绝无多少,且回援之心急切,定当会走山海关。” “臣以为,多尔衮老贼老谋深算,明处之军应当为主力,暗中之军故意迷蔽我王师之判断,所以应当以重军把守山海关,以三千营骑兵沿途消耗建奴精力,另遣周王出兵尾衔,待建奴人困马乏之际,一拥而上,将之围死!” “而多铎部暂时无法越过黄河,只要将多尔衮部吞下,则可安然出兵,解决盘踞山东道的顽贼!” (本章完) 第103章 掌控蒙古诸部 黄得功的分析,确实符合正常情况下,清军要做的反应。 可朱由检却不这么觉得。 一个明明占据绝对优势,却非要打进中原腹地,图谋更多的人,真的会这么心甘情愿的撤回到关外吗? 郑成功的威胁是大,但那是出于政治层面,是想用辽东的基本盘逼清军回去。 但还不至于产生什么毁灭性的后果。 最起码在镶蓝旗回去之后,郑成功没有可能打下盛京。 多尔衮和多铎手里的是八旗精锐,加一起尚有近九万人。 如果按照朱由检的推测,多尔衮很有可能会临走之前多捞点好处,来弥补因为自己的决策,让八旗折损两旗的损失。 所以现在不光是要如何拦下多尔衮,还要考虑如何防备多尔衮狗急跳墙。 将心中想法告知黄得功。 后者闻言心头大震,连忙叉手道,“陛下英明神武,臣所不能及也!” “其实臣和英国公王总兵等也私下简略商议过,也是觉得多尔衮老贼可能会主动出击。” “因此臣以为,可以调王总兵率五军营蓟州部驻防古北口,戚总兵领戚家军扼守张家口,襄城伯带神机营在密云卫布设炮阵,防往山海关方向.” 黄得功略作迟疑,从怀中取出羊皮地图铺展在朱由检眼前,“据塘报,多尔衮前军距京师太近了,不过三四日路程。” “若是不放出山海关,恐多尔衮老贼大举攻京。” 哪怕经历过一场大胜,而黄得功的思想还是没有转变过来,依旧想着把建奴从关内逼走就好了,不能硬碰硬。 朱由检摇摇头,“郑成功既取旅顺,建奴归路必走山海关,无论放与不放。” 而后又疑问道,“那张世泽的骑兵和李过的部队呢?” “回陛下,臣拟派金主事率三千营一万铁骑进驻遵化,此地距山海关有百里,进可攻退可守。” 黄得功在遵化位置用手指点了点,“臣拟调英国公率剩余铁骑及察哈尔轻骑两万进驻玉田,李过部三万沿滦河布防,待建奴主力过永平府时” “小家子气!”朱由检突然训斥一声。 黄得功表情悻悻,弱弱的说道,“陛下,李过终究是闯逆,不得不防……” “防什么!?”朱由检眼神一冷,“没有李过,你黄得功早就挂在飞狐岭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需求,我们要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朕曾经听过一句大贤的话,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李自成纵使是闯逆,在家国大义面前,却从没做出过错事,不比刘良佐之辈好!?” 黄得功一怔,瞳孔大震,口中不断呢喃“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一切……力量……” 在这个还是封建社会的时代,这种言论的杀伤力太强也太难理解了。 如果是普通人说这话倒没什么问题,黄得功一刀给他砍了就是,可这种话是朱由检说的。 黄得功只能硬着头皮,猜测话语内的意思,试图弄清楚朱由检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者再次摇摇头,“等你什么时候能明白这句话,那时朕就可以放心的将所有大军都交给你了。” 说罢,朱由检起身,径直走到舆图前,屈指敲在永平府标记处,将话题引导回来。 “根据倪元璐密奏来看,天津卫粮仓已经全数搬空,而多尔衮必已断粮,他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速战,要么速走。” “多铎部也是同理,人一旦饿急了,什么都敢做,八旗军也是人,不易逼之过急。” “就按虎山说的,放出山海关!” “传旨周王即刻封锁保定至河间漕运,命史可法放开黄河,让多铎北上,而后以山东兵自德州尾随多铎北上,王二虎部回蓟州,张世泽部出喜峰口,绕道喀喇沁,昼伏夜出至广宁前卫,李过部驻守玉田,余下各部就按照虎山的计划即可。” “朕要建奴战马无草可食,士卒无粟可炊,无城可攻,只能从山海关撤回关外!” 黄得功眼底精光乍现,“陛下是要逼建奴速撤,而后合围山海关外!?可我军新胜之师尚未休整,一旦建奴有援军” “正因新胜,士气可用。” 朱由检转身时披风扬起,惊得案上烛火摇曳。 “传谕诸将:五军营主力移驻三河县,玄甲骑分作十队轮番袭扰,神机营半数火器调往丰润,着李国祯亲自督造壕沟,英国公麾下蒙古轻骑全数调归三千营,今夜便出喜峰口。” “待多尔衮出了山海关后,朕要看到十万大军合围之势。“ “臣这就去安排!”黄得功起身告退。 待黄得功领命离去,朱由检独坐中厅闭目养神。 时至暮时。 八百御林军的金甲在烛光照耀下,将总兵府映得通明。 前庭已支起九丈长的黄绸帷帐。 八十一盏宫灯沿着青砖甬道次第排开。 御膳监掌印亲自领着三百厨役往来穿梭,烤全羊的油脂滴在松木炭上滋滋作响,混着马奶酒的酸香在夜风中散开。 “土默特部,献海东青一对……” “敖汉部,献辽东虎皮三张……” 司礼监尖细的唱名声里,四十余蒙古首领踩着猩红毡毯鱼贯而入。 阿布奈走在最前,镶金边的翻毛大氅扫过青砖,腰间那柄鎏金匕首正是张世泽所赠,刀鞘上“忠.诚”二字在灯火下格外刺眼。 朱由检高坐蟠龙椅,一身金甲衬的他神武不凡。 “外番小王参见大明大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面无表情点点头,让众人落座。 冷眼看着诸王按部落强弱分坐两侧,左首土默特台吉正偷眼打量鎏银餐具,右末座的喀喇沁小酋长盯着烤羊直咽口水,唯有阿布奈挺直腰杆坐在御案左下首,面前玉碟已堆满御赐的奶酥。 见差不多了,朱由检才悠悠开口。 “诸卿知道,喜峰口对我大明和蒙古诸部都有什么渊源吗?” 这句话把神经紧绷的众人给问懵了。 他们都是蒙古部族的首领,识字不假,可研习汉学的习俗早在百年前就已经没了。 对于什么典故渊源更是一概不知。 朱由检也不意外,开口道,“那朕就给诸卿讲解一二吧。” “自洪武年间,朕之先祖在此设立开平五卫,纳哈出二十万部众归降。” “追至前人,盛唐之时,卫国公李靖由此出兵,一扫突厥,设安北都护府,瀚海都护府。” “追至汉时,又有护乌桓校尉,乃至古周,仍有燕赵二国在此开垦耕作。” “漠南一地,自古以来便是我中原大地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说到这,朱由检话音陡然转厉,“如今倒要请教诸卿,何时起,中原疆土成了尔等逐水草而居的牧场!?” 敖汉部台吉抖若筛糠,酒液顺着花白胡须滴在绣蟒袍上。 阿布奈却突然离席跪倒,“陛下明鉴!自达延汗分封六万户,草原便再无共主,建奴以利相诱,实乃趁我蒙古诸部离散之际行鸠占鹊巢之事!”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半截断箭,“此乃代善逼我部缴纳的税契,每百户需献壮丁五人,战马二十匹,否则便纵兵屠戮妇孺!” “若非王师庇佑,我察哈尔部恐遭大难也!” 窃窃私语声在席间蔓延。 土默特台吉盯着断箭上满文烙印,额头渗出冷汗,这还是他出的计策。 “哦?”朱由检接过断箭把玩,突然掷向跪在末席的奈曼部首领,“听说上月奈曼部刚给代善送去仅有的五百匹战马,代善要以我大明一城回礼?” 不待那人辩解,御林军已抬进十口木箱。 箱盖掀开的刹那,珠光宝气映得满庭生辉,全是缴获的八旗将佐印信。 “镶红旗甲喇额真哈尔松的铜印。”朱由检随手用剑尖挑起一方沾血印信。 “四月十三日,此人率部屠了土默特三个百人队,只因为没有供奉足够的女眷?” 剑锋忽转,指向面如死灰的土默特台吉,“你族人的头颅,现在还没烂呢!” “陛下!”土默特台吉扑倒在地,镶宝石的貂皮帽滚落烛台旁,“臣是被逼.” “被逼就能把女儿送给岳托当侧福晋?”朱由检冷笑一声,满座皆惊。 话音未落,御林军已将瘫软的土默特台吉拖出庭外,夜风中隐约传来钢刀出鞘声。 一连串的动作,将庭内众人给吓坏了。 这完全就是要问罪他们啊! 四十多个部族,除了察哈尔部之外,其他的全是投降或俘虏的,连土默特部都杀了,那他们还能活吗!? 一个个连忙跑出来跪在地上乞求活命。 谁知朱由检却摆手止住骚动,“朕知道你们其中有些人是自愿的,有些人是被逼无奈的,甚至有的人是专门想从我大明身上撕一块肉下来的。” “无论怎么样,朕也无心追究了,毕竟你们受灾之时,我大明也没有提供任何帮助。” “所以除了土默特部罪孽慎重,不可轻饶之外,其余各部既往不咎。” “朕也希望各部记住,中原大地才是你们根,建奴女真只是化外蛮人,当年成吉思汗横扫天下之时,他们还在苦寒之地茹毛饮血呢!你们祖上都是蒙古贵族,怎么可以顺从一方蛮夷呢!” 突然的转变,让跪在地下的众多部族首领一阵愕然,呆呆的看着朱由检,竟不知该做什么。 朱由检对身后招招手。 一名内侍当即从袖中取出镶龙纹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蒙古各部生活环境恶劣,灾害频频,物产匮乏,朕身为天子,见草原子民生活如此困顿,心如刀绞,因此决定。” “即日起,复开平卫旧制,设察哈尔道,自大宁卫至丰州滩划为自治之地,各部按丁口领草场。” 内侍特意顿了顿,朱由检看着小部落首领们骤然发亮的眼睛,嘴角也不禁挂起轻笑。 “草场最低百里。” “喀喇沁部虽仅八百帐,亦可得方圆百里牧场。” 席间响起压抑的抽气声。 大多数人都是满眼惊喜和激动。 只有寥寥几个大部落首领攥紧了银刀,这般均田,他们再不能随意吞并弱小部族了。 “察哈尔道位同大明两京十三道,属大明疆域,贸易等事百无禁忌,有敌侵犯由王师庇护,遭到灾害,也有朝廷出资赈灾,察哈尔道亦为蒙古自治,自布政使以下,人事任免具皆由蒙古各部族投票选出,以大明律为基,蒙古各部族会同刑部,共商独属于蒙古族人之法。” “愿耕种者,可迁至关内均田免赋,放牧者可以牲口马匹抵税。” “察哈尔部可汗阿布奈有功,封大明察哈尔王,领阿布奈汗,世袭罔替,开府建牙。” “余下部族不分大小,具皆封伯,世袭罔替。” “察哈尔道不设卫所,尽最大可能让蒙古各部自治,只需按部族大小,共同组建察合营,编制四万,兵甲粮草军饷支出,俱由朝廷出资,由兵部协理,平日驻守察哈尔道,以防建奴伺机报复。” “待击退建奴,朕于京师祭天,于诸卿加封,共立盟约。” “钦此~” 圣旨合上,一众人等已经激动到连呼吸都忘了。 他们本以为,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谁让他们站错了队呢,现在大明重新起势,第一个倒霉的肯定也是他们。 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非但没有被报复,反而获得了天大的好处。 绝对不要怀疑,在这个时代,中原王朝对游牧民族的诱惑力。 光是在家待着,赏赏花逗逗狗,逛逛花楼喝喝酒,就已经足够让这些部族首领放弃一切了。 更不用说朱由检还保留了他们的部族,让他们可以安然享受的同时,基本盘还在。 满堂死寂,内侍本想开口训斥众人,因为他还奉着圣旨,就代表是天子使者,有权利训斥众人。 却被朱由检拦下,“即日起,察哈尔道汉蒙通商税赋减半。” “凡察哈尔道子民,可凭户籍入关务工,子弟可入国子监蒙学,不分汉蒙皆可为官,科举另开一卷,专供蒙人,自此以后科举共分南、北、蒙三卷。” 前面都只是铺垫,这才是朱由检真正的杀招。 为什么边关一直滋生游牧民族? 完全是因为北地苦寒,不适宜生存,就算打下来之后,也无法长期占据,只能让游牧民族继续在原地生存,而这样的后果就是,当第一代人死去之后,后面的人对中原完全没有认同感。 而不能耕种,也无法促进蒙汉通婚,因此双方才一直纠缠千年之久。 清朝能控制蒙古,也是因为满族和蒙族生活习性接近,可以互相融合。 但朱由检却做不到,他也不准备这么做。 汉族被称为包容性最强的民族,靠的不是基因,而是文化! 一旦汉族文化在蒙古地生根发芽,那么蒙古人被同化只是时间问题。 想要快速传播汉族文化,就需要大量的读书人。 朱由检这才想到前世的一个政策,少数民族加分制! 前世多少人为了加分,又是落户大西北,又是入少数民族籍贯的。 眼前的大明朝内,读书人多的不能再多,科举一次只录取几百人,卷的不能再卷。 和当初朱元璋开北卷一般,突然出来一个蒙卷,只要在察哈尔道科举的生员,都可以考蒙卷,没有那么打的竞争需求,和较为宽松的录取标准。 朱由检已经想到了大批江南生员赶赴察哈尔道的盛况了。 而且大批读书人去,势必会有附属产业跟着过去。 什么书肆酒馆茶楼妓院,衣食住行样样进驻,蒙古有没有基础产业,到时候你让蒙古人叛乱都不判。 百余年后,蒙古就真成自古以来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阿布奈第一个反应过来,赶忙以额触地高呼,“陛下圣明!长生天庇佑大明皇帝!” 其余首领如梦初醒,此起彼伏的蒙语欢呼声中。 这一举措,可谓双赢。 只是操作起来,就不知又会有多少阻力了。 宴会尾声,十二声云板响彻庭院。 朱由检起身,蒙古诸王齐刷刷行三跪九叩大礼。 漠南蒙古诸部,归附! (本章完) 第104章 第二轮京师攻防战 太行山脉,保定府附近。 实则为多尔衮主力的偏师缩在树林中扎寨。 当他得知代善被俘,两红旗全数尽丧,济尔哈朗撤军关外时,已是四月二十九日。 此刻的他距离京师还有300里,还需要两日,到喜峰口还需要四天。 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看着面前镶红旗甲喇额真的铜印在日光下泛着血光。 而那报信的额真已经伤亡过重加上过度奔波累死。 帐外马匹的啼叫混着八旗士卒的呼噜声,将中军大帐衬得愈发死寂。 “主子!”正黄旗甲喇章京阿山撞开牛皮帘子,“打探清楚了!” “镶蓝旗在喜峰口突围,郑亲王他已经带着镶蓝旗主力越过了永平府,正往盛京赶去!” 多尔衮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问道,“两红旗还剩多少?” “回主子,不好说,到处都是往关外逃的溃兵,到处都是抓人的明军,实在不好查明.” 范文程开口劝说道,“王爷,明军既取金州,礼亲王兵败,郑亲王撤军,入关三口尽皆丢失,不能再战了,当速走山海关回援盛京!” “走山海关?”多尔衮突然抓起案上铜印砸向舆图,“如今我和老十五存功未有,代善被俘,两红旗折在飞狐岭,你让本王拿什么回盛京!” “就算回去,你觉得豪格能放过我吗!?!” 声音响彻大帐,范文程额角青筋跳动,“王爷怎么可以如此鲁莽!我们和豫亲王的大军加起来也不过九万!又缺粮少兵,面对明军数十万大军围攻,一朝不慎葬送的不只是王爷您的性命,还有大清国的未来!” “奴才绝对不会同意再战的!” 范文程是真怕啊,自从看到朱由检一连三封诏书之后,这种恐惧感愈发强烈。 光是一个国贼论,就能让他遗臭万年。 如果不能让大清入主中原,那他范文程死了都要和粪埋在一起! 多尔衮没有急躁,继续说道, “郑成功不过四万水师,济尔哈朗率索伦三部驰援,当可.” “报!”哨骑裹着风沙扑进大帐,“明国骑兵突袭海州大营,焚粮草六百车!” 多尔衮瞳孔骤缩。 帐外再次传来骚动,镶黄旗哨骑拽着个蒙古牧民闯入,沾血的羊皮卷滚落脚边。 “明国皇帝在喜峰口会盟四十九部,阿布奈受封察哈尔王.” “好个明朝皇帝!” 多尔衮一脚踹翻火盆,火星溅在蒙古牧民惊恐的脸上。 他这次是真的将朱由检列为人生第一大敌了。 之前半信半疑的什么不鸣则已,什么大器晚成言论,这次无比相信。 就冲朱由检能在他四路齐进的情况下,来一个五路合围,还一次性解决掉他们用了十年才收复的蒙古诸部。 如果他这次再无功而返,恐怕回去之后就要被当初反对入关的豪格一系给压到抬不起了。 咬牙纠结片刻之后,多尔衮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的声音。 “传令多铎想尽一切办法越过德州,两日内必须赶到香河!什么都不要管,直接去打南朝的京师!!” 范文程连忙上前按住激动的多尔衮,“王爷,明军主力在蓟州,五军营刚移驻,若是让豫亲王.” “你当本王被气糊涂了吗?!”多尔衮抽出腰刀劈开舆图,“传信济尔哈朗,让他带索伦部和正蓝旗重归喜峰口!告诉那个他,本王的两黄旗三日后就能和他一起会猎喜峰口!” “朱由检想用蒙古人堵本王退路,本王偏要再捅他心窝!阿山,今夜戌时拔营,让索伦也不要往山海关撤了,他不是快到天津了吗,直接转道京师,把掳来的汉民驱赶在前,本王倒要看看明国皇帝敢不敢炮轰自己的子民!” 范文程还想劝说,却被多尔衮拦下。 “范先生不必多言,在河南你也看到了,明军还是那个明军,只不过是他们的皇帝给了他们一丝骨气。” “只要将这根骨头拆掉,明军依旧是那么软弱!” “有两黄两白四旗在,足以战胜二十万明军,不论还有索伦三部和镶蓝旗,而河南和山东的追兵比我们落后五天路程。” “这五天内,我们是十五万打十万!” “不能再让朱由检活了,不然南朝这只巨兽就要在他的驾驭下,驰骋四海了!” 范文程听完,一时也没有反驳。 多尔衮的意思很简单。 就是利用清军强悍的机动性和战力,趁明朝江南援军赶到之前,将朱由检吃掉。 相比多尔衮以往的计策,这次明显稳重许多。 以多铎和索尼两大悍将加上两白旗和一个正黄旗固山进攻明朝首都。 逼迫喜峰口明军回援。 形成更加绝对的局部优势。 这也是一计阳谋。 要么朱由检看着京师沦陷,来保全自身,那么明朝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士气顷刻瓦解。 要么就是抽调援军回援,那么朱由检则陷入困境,自身性命不保。 要是朱由检率大军回援京师,则北直隶除京师外尽数沦陷。 多尔衮也能给盛京和建州三卫一个交代,保证自身的政治威望不受影响。 但这些计策仍旧有个前提,那就是豪格能守住盛京。 或者说,在京师沦陷前,盛京不能丢,不然一切都是徒劳。 奈何二人都不相信,区区一支水师,能在陆地上战胜豪格的正蓝旗。 而且那可是建州三卫,女真老家,女真八旗人人皆兵可不是吹的。 哪怕北地的战事已经崩坏成了这样,多尔衮和范文程也从未想过,盛京会沦陷。 …… 两日后,京郊东侧三十里。 潮白河畔的薄雾里,五千正黄旗重骑踏碎水面。 被绳索串联的百姓踉跄前行,妇人怀中的婴孩哭声刺破黎明。 由汉人降军组成的火器营推着三十门红衣炮缀在队尾,炮车在淤泥上碾出深痕。 “主子,多铎贝勒来信,两白旗已过廊坊,距我部仅余四十里。” 戈什哈捧着信鹰跪地,“多铎贝勒命我部先行攻城,言京师内守军无几,我部可大壮声威,以民前趋,吸引京师守军注意。” “多铎和硕贝勒已派轻骑绕道南门,待主子这边打起来,轻骑自会袭城。” 索尼扯紧缰绳,战马打着响鼻。 听完哨骑的汇报,先是在心中分析了一波利弊,才缓缓点头 “那就回信多铎贝勒,我部将于午时整攻东直门、朝阳门。” “让多铎贝勒最好分兵一路,抢占玉田。” 说罢,便策马朝前而去。 对于战事而言,索尼是极其自信的。 在如今崭新的大清朝中,他只服两个人,一个是多尔衮,一个便是多铎。 前者的权谋,后者的战术,都让索尼钦佩。 但这也仅仅是钦佩,对于战事,索尼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哪怕是多铎的命令,他也要斟酌一番。 当正午的日光洒落京郊时,倪元璐站在东直门城头放下千里镜。 地平线上腾起的烟尘里,正黄旗龙纛若隐若现。 一名名被强拉到城头的官员勋贵在城头不断奔波。 “元辅,建奴竟驱百姓为前队!” “元辅,工部火药还未送达!” “元辅,德胜门的火炮太重了,再给我调一千民壮吧。” “元辅,户部的军粮泽怎么还没到城头?民壮不吃饭如何守城。” “元辅……” 一声声元辅,吵的倪元璐一个头两个大。 天见可怜啊,他一介礼部出身的文臣,竟然要披甲上阵,总掌城守。 关键是他还没有可用的将领和谋士。 能用的都被朱由检带走了,他只能捏着鼻子将六部的官员拉到城头上。 这些平日里舞文弄墨的官员,哪里会什么排兵布阵啊! 尤其是一些从参与过组织活动的官员,更是连怎么安排民壮都不知道。 大事小事都要他过问。 倪元璐现在都快哭了。 可他还必须得抗住,因为朱由检下了死命令。 哪怕是打巷战,也要坚持七天。 七天后将有不低于十五万援军抵达。 要是朱由检在他面前,他觉得自己感冒着大不韪,扯着朱由检脖子质问怎么守。 整个京师此时有三十万人,但守军却仅仅只有四千,哪怕加上五城兵马司的值兵,也才七千人。 而且府库里的兵甲军械大多调拨给了其他部队,余下的最多让三万民壮人手有把兵器。 将领最精锐的也就是李国祯这类有过统兵经验的勋贵。 城内唯二会打仗的吴氏父子根本不搭理倪元璐。 但这哪怕在倪元璐心里,都觉得在正常不过了。 人家父子经营那么久的关宁军,上去就被夺了,还挂了个虚职直接打入冷宫。 换谁谁愿意帮你守城。 没办法,倪元璐只能硬着头皮上阵。 广他身边的传令兵就有近百人,用来统筹全局。 这也是倪元璐能想到的最佳办法。 “传工部,无论如何也要与未时前将两万斤火药送到东直门城头,调拨户部二十辆大车过去。” “传户部和内九监,不要管其他的杂务了,全力保证前线的饭食和城中配给制即可。” “还有守德胜门的是谁?区区八门炮,难道五千人都搬不动吗?告诉他一个人都没有,最多给他调五十匹驮马,剩下的自己想办法。” “那个襄城伯的小伯爷呢?他不是说会操炮吗?让他赶紧过来校炮,看看能不能越过前面流民,打到后面的建奴。” 一队队传令兵跑下城头,又有一队队跑上来。 而倪元璐只能硬着头皮一一安排。 时光一晃眼来到午时。 早就做好准备的索尼一声令下,两万多流民被驱赶着向前。 越过护城河,爬过壕沟,搬开拒马,哭喊着来到京师外。 倪元璐五指抠进垛口青砖,正黄旗重甲骑兵的阴影已能看清头盔红缨。 被绳索捆住手腕的百姓踉跄前行。 最后排白发老妪的襁褓在颠簸中滑落泥地,刚想弯腰去捡,便被八旗兵纵马踏过。 甚至还来回撵了数番。 老妪看着那摊混着血泥的碎布,登时就癫狂了,“狗鞑子你还完孙……” 一刀下去,老妪头颅飞起。 而八旗兵却置若罔闻,只是一味的催促流民快一些,再快一些。 “准备盏口将军炮啊!瓮城上不是有吗?!”刑部左侍郎扯裂的嗓音惊飞城楼雀鸟,“工部火器司的人呢?” “盏口炮射程不足百步啊!”工部主事攥着《火器图鉴》的手在抖,“红衣大炮尚在德胜门” “那就用虎蹲炮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建奴肆意砍杀我百姓吧!” 刑部左侍郎急得眼睛都红了,宣慰史出身的他,完全继承了朱由检的精神,视百姓大于天。 然而他还是经历的太少了。 倪元璐上前给了他一巴掌,怒斥道,“那是大明子民,难道城头上的诸臣工同僚不知道吗?!” “你自己看看,你这一嗓子,有多影响军心!” 刑部左侍郎一楞,赶忙向四周看去。 发现周围的民壮都有些戚戚。 赶忙收住嘴巴,低头不在说话。 倪元璐千里镜扫过护城河,“建奴兵距前队百姓六十步,现在虎蹲炮也打不到!” “等,等我的命令,放建奴靠近再说!” 工部主事踉跄奔向炮位,城下哭嚎陡然拔高。 索尼的牛角号穿透烟尘,镶黄旗火器营推着盾车冲出队列,三十门改良版子母铳架在裹湿棉被的楯车上。 铅子撞在包铁城门上迸出刺耳鸣响。 “举牌!”李定左的嘶吼淹没在铳炮声中,镶黄旗的火炮也打不多远,这时举牌主要是防备一些蹦飞的碎石。 “元辅避炮!”顺天府尹拽着倪元璐跌倒,一枚拳头大的弹丸落在在方才立足处,连续砸坏数块砖石才停下。 城外传来镶黄旗的满语呼喝,索尼竟将楯车直接架在百姓肩头推进。 礼部给事中“狗日的建奴!竟用云梯挂流民当肉垫!” 倪元璐甩开搀扶爬起。 城下百姓突然爆发骚动,镶黄旗马甲挥刀砍断绳索,三百多青壮被长枪逼着往城门洞内靠近。 “火油!倒火油!”襄城伯次子李定左扒着垛口大喊,“快扔火把!” “不可!”刑部左侍郎劈手夺下李定左手中的油罐,“下面都是百姓!” 正在这时,索尼的帅旗突然前移,炮火弹丸压得守军抬不起头。 倪元璐眼神一狠,抽出尚方剑,怒喝一声,“放滚木擂石!” “调安定门民壮携火铳增援!传谕九门,凡临阵脱逃者,本阁持天子剑立斩!” “城外有两万百姓,可城内亦有三十万百姓,不能纠结!杀!” 喊罢,倪元璐还一把夺过盏口炮火绳,“放!” 霰弹横扫城下大阵,无差别轰击让流民和八旗兵血肉横飞。 当然,绝大部分还是流民。 “元辅!德胜门红衣大炮到了!” 十门重炮在马车吱呀声里架设完毕,炮手却颤抖着无法装填,正黄旗已经开始收缩防炮。 竟驱赶妇孺捆在楯车前端。 “瞄准楯车,放!”倪元璐剑锋抵住炮手咽喉,“本阁与你同罪!快放!“ 红衣大炮的轰鸣与妇人惨叫同时响起,裹挟残肢的铁弹撕开七辆楯车。 流民刚有溃散的迹象,便又被逼回。 又是一轮炮弹,三十辆楯车只剩半数,而此刻,镶黄旗重步兵也凭借流民肉盾,成功抵近到云梯附近。 若是让镶黄旗重步兵登上城头,就以守军的战斗力,别说七天了,七个时辰都守不住。 倪元璐焦急大喊,“换链弹!毁云梯!快!” 谁知正在这时,被驱赶的流民突然暴起。 老农咬住押解马甲咽喉,妇人用发簪捅进索伦兵眼窝。 浑身浴血的少年夺过腰刀劈砍绳索,“皇爷说过!站着死的好汉,祠堂里永远有香火!” “杀俺们一个人,皇爷就杀你们十个!” “横竖都是个死!皇爷您老人家看看,俺刘树皮不是国贼!杀鞑……” “反了!”索尼张弓射穿少年胸膛,却被更多流民扑倒马下。 护城河浮尸堆里站起个独臂书生,举着一杆破棍子,口中仍旧高呼,“大明万胜!” “杀!” 接二连三的反击,让索尼不得不分兵镇压。 倪元璐趁机组织火铳齐射,城头民壮被溃退百姓感染,竟抡起砖石加入战团。 曾记大练兵时的战歌再次奏响。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悲壮,慷慨,激昂,但在绝对的实力差面前,却只能给索尼造成极其低微的影响。 仅仅半个时辰,两万百姓被屠戮一空。 而哪怕有城头火器支援,也仅仅给清军造成了三百不到的伤亡。 然而倪元璐却还是松了口气。 打仗没有不死人的,这些百姓死在和建奴的反抗中,总比死在自己同袍的枪口下要更好。 在某种诡异的默契下,八旗士卒重新结阵。 城头火炮重新校准。 随着一声低沉的号角响起。 索尼部再次推动楯车,向城门进攻。 …… 而在关外,曾经野人女真和生女真的聚集地。 一支装备极其简陋的骑兵部队也集结了起来。 正是清军中战力最强,连之前白甲兵都比不过的索伦三部! (本章完) 第105章 两个时代思想的碰撞 所谓索伦三部,即现如今生活在黑龙江上游、大兴安岭一带的部族。 这里的人们都称呼自己为索伦人。 而三部则是指当地最大的三个部族,分别是达斡尔部、鄂伦春部、鄂温克部。 作为辽国契丹武士的后裔,这帮人战斗力本就不低。 因为生活在极其苦寒的地方,想要活下去,就得不择手段。 平日里杀个虎,博个熊跟玩似的。 又因为祖先是军旅出身,给部族定下的行政模式也大多是军伍行令。 以至于索伦三部天生就具有强悍的组织度。 个体战力强,组织能力强,纪律性高,能接受各种恶劣的环境,简直就是天生的战斗民族。 和戚继光从义乌征矿兵是一个道理。 而且满清这帮子人做的更绝。 皇太极将索伦三部改编为索伦八旗,算是正式将索伦部纳入满清编制。 而后来人为了保证索伦部战力不下降,愣是不让索伦人往南迁徙,只能生活在恶劣的黑龙江一带。 而且还限制了各种物资的进出。 索伦人的日子不是一般的苦。 哪怕是想要一口锅,都要派出百名儿郎去征战,才能获得相应的报酬。 要说索伦部服吗? 他还真服了,这群保持着原始结构的部落民,最是慕强,对于击败他们的强者更是予取予求。 而能得到出兵后的赏赐,更是感激不尽。 甚至到了希望被征调出兵的地步。 此时的索伦三部得到举族出兵的命令之后,各个部落都快疯了。 战争就代表着可以有盐、糖、茶、铁,有各种物资,有各种精良的器物兵甲! 是部族不可多得的大好事。 于是三部在索伦总管扎木汗的带领下,近八千名索伦骑兵集结起来。 按照皇太极的划分,其实索伦部只有十七个牛录,能凑出五千战兵都已经是极限了。 可架不住人家全民皆兵啊。 这八千骑内,有一千名是索伦部认可的成年人,也就是十四五岁可以狩猎的青少年。 还有近千名妇女,嗯……可以上战场的妇女,胳膊比腰粗那种。 真正做到了全民皆兵。 因为兵器不够,甚至还有人拿着木弓石矛,头戴鹿角帽,身着鱼皮衣,在三千名有皮甲的精锐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奔出白山黑水,向喜峰口处狂奔。 同时还有补充完毕,歇息一日的镶蓝旗两万八千人。 有人问济尔哈朗为什么不给索伦三部兵甲,有了兵甲不是更容易击溃明军吗。 济尔哈朗对此只是轻轻一笑。 “有些东西,在没得到时才最重要,一旦轻易得到,就失去了它原本的价值。” “索伦兵有兽皮就够了。” …… 此时是四月三十日,清军入关近一个月。 济尔哈朗距离喜峰口还有三日路程,索伦部还有七日。 多铎已经猛攻京师一天,多尔衮距离朱由检也只剩下一天的路程了。 没有人在意郑成功的行动。 哪怕是朱由检都不觉得郑成功能将盛京打下来。 纵使郑成功手下有战兵三万,纵使他还有近两百门火炮和足够大军四个月之用的后勤。 但盛京守军有两万。 这就够了。 除了朱由检加持过紫色以上词条的部队外,还没有人能和女真八旗打个一比一的交换比。 最少都是三比一起步。 更不要说郑成功是进攻方,而清军可以据坚城而守。 坐在喜峰口的总兵府内,朱由检眉头紧蹙。 在多尔衮不再隐藏踪迹之后,他便知道了多尔衮的目的。 不就是逼迫他撤军吗。 他偏不撤。 只要京师能守住七天,那多尔衮就算完了! 朱由检多清朝那边唯一警惕的,就是这个老奸巨猾的多尔衮。 只要喜峰口没有破绽,京师打不下来,周王和史可法的援军一到,多尔衮和多铎就只能转道硬攻守军较少的山海关。 届时关内大军合攻,多尔衮无论战力如何,也只能从广宁卫撤军。 而张世泽部那时已经打下了广宁卫,可以将撤军途中的多尔衮拦下。 前有虎狼,后有追兵。 就算吃不下多尔衮,也能狠狠薅他一块肉下来! 因此,他才没有给倪元璐援军。 京师有数十万平民,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从各个部队裁撤下来的老兵。 虽然没啥战力,但基础的军事常识还是有的。 以倪元璐和现在朝廷的组织度,凑出个数万大军不成问题。 京师的城很硬,连他一个普通人都能在李自成百万大军的围攻下守下来,以倪元璐的能力,挡下多铎四万多大军应该问题不大。 很快。 昨日的战报就由黄得功递了上来。 结果和他预测的区别不大,但也挺大。 朱由检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将领对于军队的重要性! 当时他守城,先有吴襄后有黄得功,麾下将校也足够调用,张世泽李国祯等堪用的勋贵也都出了一份力,再加上他这个皇帝隔三差五出来打打鸡血,三千营、近卫虎贲、勇卫营等精锐顶在第一线。 民壮都能发挥出不逊色于普通明军的战斗力。 可特么倪元璐啥都没有啊! 宣慰史这种随军政委都算是有战事经验的将领了! 多铎随便用个佯攻之计,都能将几个城门的守军调动。 一天一夜的猛攻下来,别管参战的没参战的,都累的爬不起来。 城门是没有丢。 但紧急抽调的四万守城军,当天就死了一万多,而清军却只损失了千人不到,大部分都是火器干掉的,这还有可能是连伤兵都算上了。 京师内的火药都被朱由检带走或分给各个大城,剩余的存量仅一天战斗,就消耗殆尽。 按照倪元璐的说法,工部一天能产火药七千斤,而一天火药用量几乎要到两万斤。 最多三天后,火药就会彻底见底。 没有火器守城,后果可想而至。 朱由检对此,却依旧沉默。 连黄得功都急眼了,“陛下!京师不可丢!” “京师一旦被破,则北地人心俱丧,江南王师士气也会大打折扣,前些日子的大胜都将消散。” “嗯,朕知道,所以呢?”朱由检轻轻颔首,不可置否的看着黄得功。 仅仅一个眼神,就将皇帝无上的威慑力和压迫感体现的淋漓尽致。 后者一阵恍惚,但还是咬着牙继续劝说,“请陛下发援军,南下支援京师!” “哦,发援军,发谁?”朱由检低头看着奏章,连眼皮都没抬,口中幽幽的说道,“发蓟州的王二虎,让多尔衮安然占据山海关?” “还是发广宁的张世泽,让建奴关内关外继续相连?” “亦或是发闯逆李过,将喜峰口的西翼让出来?” “难道发你黄得功吗?让多尔衮可以直取朕的项上人头!?” “臣……臣绝无此意,只需……”黄得功赶忙开口解释,却又被朱由检打断。 “虎山,朕跟你说过很多很多次,不要被眼前的一时得亏,而影响大局。” “朕要的是能独挡一面的大将,不是左顾右盼的文臣走狗!” “你只需要完成既定的战略目标,哪怕大军死完了,战略达成即可,剩下的事,自然有朕为你们兜着!” 这是朱由检最近一直在做的一件事,就是将武将的思想扭转过来。 大明立国二百多年,从一开始的文武制衡,到后来武将不如狗,他一直以为是因为文官占据了话语权。 可后来单独划开兵部,让武将单独掌管军事之后,朱由检才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武将的地位日渐愈下,很大一部分也是由武将自己操作的。 这个时代最敏感的就是军权,一但有了军权,武将难免谨小慎微,生怕皇帝猜忌太多。 而且单独拆开兵部,也无法形成文武分治。 因为军事从来不是单独的事,它是政治的延伸,一切都是为政治服务。 有些出于政治目的得战略目标,还必须和文臣商议。 因此朱由检很快扭转了自己的想法。 那就是武将去做武将该做的事! 给你一个战略,那武将就去完成这个战略,让你占一座城,你就不要担心城后的土地会不会遭到敌人入侵,因为那是战略制定人需要考虑的问题。 也就是想到这个解决办法之后,朱由检才恍然发现。 这个办法,可以批量制造将领! 而大的战略可以由内阁和皇帝制订。 也就是后世的参谋部制度! 非常符合现在大明无良将的国情。 但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那需要完善且高效的内阁,需要精通大战略的人才,需要常备军的建立,需要高效通信能力。 现在朱由检只能以黄得功这种具备帅才的人,来弥补这些缺点。 黄得功听完朱由检的话,一时失声。 吭哧半天也只说出一句,“臣遵旨。” 朱由检不由得叹息一声,长久的思想,不是一时间能转变的。 “虎山朕且问你。” “你是不是想说,喜峰口有精锐万人,五军营两万,李过部三万,蒙古骑兵四万,抽出万余人就能将京师守住七日。” “臣正是此意。”黄得功点点头。 朱由检不由一笑,“那朕在问你,调那一部?” “精锐万人不可动,动了就没人挡住建奴第一波攻势。” “李过部虽然助战,但他终究是闯逆之军,亦不可调动。” “蒙古骑兵就更不用说,本就战力低下,又是新降,朕就算调他们去,虎山都要劝阻。” “那就只能调五军营前往,可虎山有没有想过。” “五军营一旦调走,那朕这边就只剩了万余精锐,一旦李过部临阵倒戈或撤走,蒙古骑兵必定四散而逃,那朕拿什么挡住多尔衮?” “这……”黄得功一楞,他还真没想过这一点,在他的思维里,蒙古骑兵和李过部都是可以用的大军,虽然战力低,但只要前线得胜,立马就能化身虎狼,追亡逐北。 “朕在问你,咱们驻守喜峰口的目的是什么?” “是……是围三阙一,逼迫建奴自山海关北归。” “那你的任务是什么?”朱由检又问。 “臣的任务……是保证喜峰口不失,建奴无法与关外联系!”黄得功眼前忽然一亮,他好像明白朱由检所说的战略了。 朱由检满意的点点头,“没错,虎山的任务是守住喜峰口,逼迫多尔衮北归,那么虎山便想着怎么将喜峰口守住便是。” “而元辅的任务是守住京师七日,这便是他要考虑的,纵使朕战死,他也要守住。” “周王和史可法的任务是五日内北上京师,驱赶多铎大军,这便是他们要考虑的。” “而如何给你们安排这个计策,便是朕要考虑的,这便是战略。” “如果京师丢了,朕的战略出现变化,自然会在进行补救,那时你的战略目标,肯定也会有变化,但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你的任务就是盯死喜峰口!” “而不是瞻前而顾后,在其位谋其职!” 一番话,说的黄得功脸色红黄一片。 朱由检这番话,在他耳中听来,更像是敲打。 你只是一介将领,统军即可,不要擅权。 吓的他赶忙跪倒在地,口中大呼有罪。 气的朱由检差点将奏章甩他头上。 朕是在手把手教你啊! 你有罪个屁!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这不是两个人的思想差距,而是两个时代的思想碰撞。 想要改革,任重而道远。 但这种路,必须得走下去,只要按照朱由检的想法完成之后,就能彻底扫清疲敝大明两百年的军头。 挥退黄得功后,朱由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从当时他看出多尔衮计策之时,就已经给史可法发了一封加急书信。 黄德功考虑的确实没错,如果不给援军,京师不可能守住七天。 但谁说援军就一定要从他这里出? 史可法麾下有郑成功留的三百小舟和一万水师,现在运河之路畅通,顺水而上两日内就能抵达京师。 这就是刚刚朱由检为什么非要让黄得功思想转变的原因。 他不站在大战略上,是不知道整体形势的。 其实如果黄得功的信息全透明,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可那样一来,明军和之前又有什么区别? 朱由检又如何在战后成立常备军? 一夜无话。 第二日未时。 多尔衮领着两黄旗如约而至,明清之间,最后的战事终于要打响了…… (本章完) 第106章 多尔衮到底想干嘛? 朝阳自燕山群峰间升起时,织金龙纛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多尔衮将手搭在眉骨上远眺,八里外的喜峰口城墙上,日月旗正与无数旌旗交错翻卷。 他忽然想起当年在锦州城头第一次见到袁崇焕的守备阵势。 当时那阵势比这只强不弱。 但谁能想到,那年一冲即散的明军,现在居然成长到了可以全歼两个旗的地步。 南人真是太可怕了。 就像范文程所说的一般。 不要给南人反思的时间,他们有数千年的历史可以借鉴,一旦苏醒,天下便再无可以抵抗的力量。 收回心神,多尔衮轻声说道。 “两黄旗摆锋矢阵,巴牙喇护军压中路。” 传令兵的令旗在空中划出半圆。 随着牛角号呜咽,镶黄旗甲喇额真阿山率两千重甲骑兵率先出阵,马蹄踏起的尘土如同黄龙腾空。 这些精挑细选的重甲兵俱是双马配置,马槊与虎枪在晨曦中泛着冷光。 这里的双马可不是赶路用的双马,而真正的双马冲阵。 因为这两千骑兵装备太多太重,光是自身力量加上三层重甲,就足以让战马感受到压力,更不要说还有马铠。 剩下的武器则放置在另一匹马上,骑兵冲阵时,重马在前,轻马在后。 每冲一阵,便换马一次,可以保证骑兵连冲八阵而余力不减。 而且这两千骑兵,几乎可以说是多尔衮的依仗,女真八旗最精锐的在两黄旗,两黄旗最精锐的在巴牙喇护军。 这些骑兵的精锐程度可想而知。 城头垛口后。 朱由检冷眼看着城外的大阵,默不作声。 他能清晰看见清军阵中飘动的织金云龙纹,据说那是皇太极生前特赐多尔衮的仪仗。 此时喜峰口外,已经列开了明军大阵。 作战方式还是和之前没区别,外列车阵,内成方阵。 用车阵形成简易战壕,来避免流矢和短兵相接,同时让骑兵无法冲阵。 虽然呆,但好用。 城墙下的戚家军方阵最为齐整。 这些南兵头戴红缨铁笠盔,两当甲外罩着红色号衣,狼筅手与镋钯手交错而立。 但细看便能发现,半数士兵的胫甲都用皮绳草草捆扎,某个鸟铳手的火绳枪托上甚至留着辽东白桦木的纹理。 这不是系统自带的武器,而是近日来从工部找出的旧铳。 没办法,连日交战,戚家军伤亡不大,但兵甲武器却损失极多,只能用京师库存来弥补。 红色词条奖励的戚家军都到了这个地步,那其他军队就更不用想了。 两个蒙古轻骑为争半袋炒面扭打起来,褪色的皮袄在尘土中滚成灰团。 西翼李过部的流寇更不用说,没有词条加持,顶多比之前的明军卫所兵强一点。 五军营还能勉强保证大阵不散。 经过连续数日鏖战追击的大军,不是歇息两三日就能缓过来的。 反观多尔衮那边,以擅长苦战恶战的女真八旗优势就显现了出来。 这月内,两黄旗不是在赶路,就是在攻城,却没有显露出任何疲态。 两黄旗步卒踏着晨露缓缓展开,俱是双层铁劄甲,护心镜擦得雪亮,长矛在薄雾中泛着青芒。 这代表女真纵使是连番作战,也不忘保养甲胄兵器,明军这边除了系统兵和词条兵之外,没有一支部队能做到。 战力高下立判。 而在两黄旗大阵中前段,乌真超哈营的汉军正在架设红夷大炮,包衣阿哈们扛着的火药桶上,那是崇祯四年登州叛军带走的火炮。 经过十五年的使用,这些红夷大炮竟然还能用。 随着一声牛角号被吹响。 八旗大军开始缓步前压,脚步声让城墙微微震颤。 数百匹马推着的百辆楯车正缓缓推进,裹着生牛皮的斜板后藏着弓弩手。 最前排的重步兵开始用刀背敲打盾牌。 镶黄旗的织金龙纛忽然前倾,四千双铁蹄踏地的轰鸣惊飞了城头寒鸦。 朱由检能清晰看见清军阵中有些十四五岁的,这些少年连腮胡都没长全,却已经能披重甲舞长刀了。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在青少年时期,力气还没发育彻底,能扛着那么重的甲胄作战,只能说明,在努尔哈赤和皇太极野蛮扩张时期,给女真部族带去了多少好处。 而自己身后正在装弹的火器营新兵,这些从五军营补充进去的士卒,不少人连火门匙和搠仗都分不清,药袋里的火药撒得满地都是。 女真的发育,是靠吃汉人肉成长起来的! 当朝阳刺破云层时,两军的旗帜终于形成残酷对照。 明军的日月旗多有补缀,被硝烟熏黄的绸面上还留着保定府的墨印。 清军四十面织金龙纛却是崭新如洗,多尔衮的本纛更是缀着劫自昌平皇陵的东珠。 阵前散落的箭矢也在诉说差距。 明军用的是三棱箭与火箭,女真阵中却夹杂着大量破甲重箭,雕翎尾羽好不精致。 看了许久,朱由检才说出第一句话,“着黄得功领四千绕出两翼,李过部骑兵随时候命,蒙古诸部待朕旨意。” 随着女真大阵靠近四百步内,明军阵中突然响起震天动地的佛郎机炮声。 二十门大炮喷吐的火光中,楯车如同撞上无形铁壁。 牛皮裹覆的挡板被实心弹拦腰截断,弓手被击飞,而后又被后方冲来的同袍踏成肉泥。 但四百步的距离,也只够大炮放两轮的。 二十门炮齐射两轮,抛出偏差之后,只击毁了不到十辆楯车。 清军一步步接近。 戚远心中默默推算。 两百步……一百步……… 当清军接近到八十步内的时候。 戚远大喝一声,“放!” 把总立马挥动令旗,三千杆鸟铳在车阵后喷出硝烟。 冲至八十步的清军前锋如遭雷击,镶黄旗甲喇章京的胸甲被铅弹洞穿。 而清军却只能拼死往前,只有接近到五十步,他们的弓弩才能发挥作用。 而三万大军中,仅有的千名火铳手也开始还击。 铅弹打在武刚车上,并没有产生什么伤亡。 反倒是被开始三轮射的戚家军压了回去。 但好在楯车也能起到良好的防护作用,能让清军在折损千人的情况下,继续接近到五十步左右。 战事从被动挨打,终于变成双方互殴。 然而接下来的场景却让多尔衮的腮帮微微抽动。 那些头戴红缨笠盔的南兵仿佛铁铸的傀儡,任凭箭雨倾泻却仍纹丝不动。 这让他想起三年前松锦大战时洪承畴的火器营,但眼前这支明军显然要精锐的多。 “换锋!”多尔衮说出两个字,将金批令箭掷在地上,正黄旗固山额真谭泰立刻吹响海螺号。 近四千轻骑自两翼旋风般掠出,这些只穿棉甲的骑射手在马背上张弓如满月,箭矢雨点般落向明军后阵。 五军营的藤牌手在箭雨中接连扑倒,后方立刻就有人顶上来。 但这种空荡,却让火铳手的防护出现了缺失,密集的箭雨登时带走数百人的性命。 清军趁势再次欺上三十步,短短二十步的距离,让双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见。 如果让这些着重甲的八旗兵突破车阵,那对还维持火器阵的戚家军,将会是降维打击。 戚远却不慌不忙,甚至连变阵的命令都没下。 只是举起了身后一面蓝色小旗。 传令兵立刻策马而出,“神机营炮司出!” 早已准备好的三百门虎蹲炮立马被神机营推过血泊。 谭泰的瞳孔骤然收缩。 还不等他下达命令,这些架在独轮车上的小炮就被推到车阵后面。 而后武刚车上开出一个个供虎蹲炮发射的洞口。 二十步的距离,刚好是散弹的最佳杀伤范围。 散弹并不是霰弹,而是用各种杂物包裹在一起,再由火药推动出去的弹种。 可以说是简化版的霰弹。 有什么就用什么,碎石废铁、木渣箭头。 当三百门炮喷出散弹的瞬间,多尔衮仿佛看见盛夏的冰雹砸进麦田。 近两个牛录的重甲兵在轰鸣中化作一团血雾。 而后炮口被撤下,火铳继续补上。 当三轮射火铳交替两次之后,又是虎蹲炮射出散弹。 整个过程条理有秩,没有一丝混乱。 不管被箭雨射杀多少,总会有人补上,不光藤牌手被轻骑点射死多少,军阵却丝毫不乱。 甚至阵中还能看到在安全区域轮番修正的一个个千户所。 别说放以前了,征战这么多年,多尔衮从未见过军纪如此严明的部队。 哪怕当年的白杆兵和浙兵都不如! 相比起来,西翼打着顺字大旗的李过部就不堪许多。 仅仅五千清军的冲击,就让李过部有些挡不住,如果不是李过手下的万名老营骑兵战力还在,就以那两万步卒的战斗力,恐怕一下就被清军凿穿了。 多尔衮轻声感叹道,“代善死的不冤啊。” 范文程疑惑道,“礼亲王不是被俘了吗?皇帝应该不敢杀他吧。” 多尔衮摇摇头,“不,他已经死了,在他被俘的那一刻,就死了。” “传令阿山,巴牙喇护军冲一阵,能破开南军战阵就继续打,破不开就等明日。” 说罢扭头便走,反正他所想要的信息已经得到了,也不求今天会有什么战果。 两千超重甲骑兵属于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如果真让他们冲起来,恐怕戚家军也会损失颇重。 但重甲骑兵这东西,不光多尔衮有啊。 朱由检也有,而且更加精锐。 虽然当时的三千五百玄甲骑,此刻只剩了八百可战之士,但战力尚在。 人数只差了一倍的情况下,挡下两千重甲骑兵和喝水一般简单。 而且还因为玄甲骑练到极致的马槊战技,两千重甲骑兵竟然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只能用自身的三层重甲在阻挡。 这是朱由检第一次和满清八旗摆开阵势,没有阴谋,没有奇计,只有依靠硬实力,打出的堂堂正正会战。 战事激烈到昏天黑地。 日头西斜时,喜峰口外的原野已变成修罗场。 明军和清军的伏尸铺了一地。 双方甚至达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同时作响的鸣金声在战场上回荡。 明军车阵前堆积的尸首高达丈余,镶黄旗的织金龙纛斜插在尸堆顶端,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 多尔衮望着远处城头晃动的火把,突然对范文程笑道,“范先生可还记得萨尔浒?” “奴才记得。”范文程轻捋辫梢,“当年老先王分进合击,利用明军内部猜忌,左右不顾前后之漏洞,一举大胜.” “没错,当时南人互相猜忌,现在南人就不猜忌了吗?” “这……” “要不是有南朝皇帝这根定心骨在,明军还是一盘散沙!” “传令谭泰泰。”多尔衮话锋一转,“让他带十个牛录换上明军衣甲,三日内必须穿过居庸关。” “这边也用不到多少人,再分镶黄旗两个固山出去吧,去周围溜达溜达。” 说着,他摘下缀着东珠的暖帽,任夜风吹散额前乱发,“朱由检不是要做铁壁,要做擎天白玉柱吗?本王便让他看看什么叫狼崽子是养不熟的。” …… 一夜无话,第二日两军如同昨日一般,继续列阵。 而在一声声更鼓声中,朱由检也从床榻上起身。 在他面前,已经堆了厚厚一叠急报。 摊开最上方的奏折,史可法的字迹力透纸背,“水师已过通州,五月三日夜前必至!” 今天是五月二日,也就是说京师那边还要在坚守两个白天。 朱由检当即从奏折堆中翻出倪元璐的请援信,将史可法的原话写上,而后立马有内侍转交给夜不收。 第二份塘报是张世泽的,只是看完之后,朱由检却有些疑惑。 镶蓝旗主力竟在锦州化整为零,数十支千人队正沿着奴鲁儿虎山向南浅进。 张世泽询问要不要追击。 朱由检考虑再三,迟迟不能下笔。 镶蓝旗都已经撤走了,不回防盛京,却反过来重新南下? 那你当时走什么? 而且还没走大路,化整为零,潜入大山之中。 很明显就是要避开广宁卫的张世泽部,从大山中来掏自己屁股。 可大山里路况那么难走,就算女真是从白山黑水间走出来的,在山里行军,速度也要大打折扣,还带不了多少马匹和辎重。 没了战马,清军又如何发挥超强机动性? 正想着,耳边传来急呼。 “陛下!黄总镇请调蒙古骑兵协防西翼。” 满身血污的传令官跪在阶下,“李过部还未开战已有三营士卒溃逃.” 朱由检一楞,而后不禁叹息一声,“传旨阿布奈,让他调一万骑兵去西翼,告诉黄得功,蒙古骑兵也不咋地,让他小心行事。” 传令兵离开之后,对张世泽的急报朱由检也有了答案。 “传谕英国公,宁远卫守军全部出城,建奴不是进山了吗,那就给朕把山都烧干净!烧完之后继续回守广宁卫,不用管镶蓝旗了!” 之后便随手将张世泽的奏章扔到一遍,拿起下面的继续看。 而越看朱由检越懵。 宣府镇外出现三千清军游骑,密云、怀柔等地的烽火台接连告急。 大的偏师两三千,小的三百,一夜间多尔衮竟然分出近十支偏师! 粗略一算,最少一万五千人被多尔衮调走。 多尔衮到底想干吗??? 那些城里也没啥东西了啊? (本章完) 第107章 多尔衮被打懵了 朱由检的手指在塘报边缘无意识摩挲。 他不知道多尔衮为什么这么做,逼他分兵也好,逼他主动出兵也好。 都无所谓了,现在双方都在等,等哪一个可以决胜的点。 如果不出他所料,多尔衮的战略目的,应该是京师被攻破,或者他在喜峰口被俘被斩,好一举席卷北直隶。 也只有这样,才能弥补代善被俘的损失。 只不过他还不清楚,多尔衮分兵对这两个点有什么帮助。 但他可不准备在等下去了。 多尔衮从河南撤回来,只有四万多人。 分兵七千到京师,现在又分兵一万五千到周围。 也就是说,对面的满清大营内,只剩了不到两万大军。 而他这边,四万蒙古铁骑,三万李过部,在加上三万本部,整整十万大军,虽然前两者没有什么战力,但打打顺风仗还可以。 十万对两万,优势在我! 想倒着,朱由检冲着门外呼唤一声,“来人。” 两名内侍立马推门进入,步伐虽快,但轻巧无声。 朱由检盯着塘报和舆图说道。 “另起一旨传英国公。” “镶蓝旗既敢弃马入山,定有其他获马之法,告诉张世泽不要太在乎他们,烧完山立即回防广宁,朕要断多尔衮北归之路!” “晓谕北直隶众城,务必坚守至后日一早,后日辰时后失城非罪有功!后日辰时前失城,万功难抵!” “传朕口谕于倪元璐,整备京师兵马,待史可法援军至,确保京师无忧的前提下,可以适当做出溃败模样,勾住多铎部。” “另传黄得功,今明两日尽最大可能保全实力,主要给玄甲军戚家军两部留存体力,后日一早,整军决战!” 之所以定到后日,一是因为京师那边要到明天晚上才能有援军,二是张世泽到奴鲁儿虎山也要两日路程。 将多尔衮两路决胜点皆堵住,朱由检才有信心以他手下这帮子乌合之众,打赢对面的两黄旗! 传旨太监的皂靴刚转过影壁,西翼又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 今日的大战又开始了。 黄得功站在阵中,第三波求援信使滚鞍下马,锁子甲上还插着半截雕翎箭,“西翼李闯部有三营溃散,李将军正带骑军阻挡,建奴轻骑已突入西侧鹿砦!” “阿布奈的蒙古骑兵呢?” “诺颜们说马匹昨夜闹肚子” 黄得功一甩衣袖,厉声喝道,“让近卫虎贲先顶上去!告诉那些蒙古台吉,半个时辰内不到西翼参战,本帅便用他们的人头给武刚车镶边!” 不知战马是真的闹了肚子,还是阿布奈等人想保存实力。 反正在黄得功强硬的命令下,不到三刻钟,阿布奈便举着白牛耗纛领着数万骑兵压了上去。 成功将五千轻骑赶回八旗大阵。 另一边。 玉田城下。 包铁城门在铰链呻吟中砸落,城头传来守将嘶吼,“建奴来袭!应战!” 玉田并不是大城,但也不算特别小,城高尚有两丈,城门也较为厚实。 守军有一个千户所,加上城中两万百姓,守卫也算得当。 奈何多尔衮往这边派了三个牛录九百人,几乎一比一的战兵比例,让据城而守的明军有些绝望。 每个垛口后都站着拿铁铲的民夫,那些昨日还在田里刨食的汉子,此刻竟敢把滚油往八旗士卒头上浇。 同样的场景在已经被攻破的密云城中上演。 镶黄旗甲喇额真看着冲出院落的青衫书生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拿砚台当盾牌、挥戒尺作刀的南蛮子,居然用血肉之躯堵住了铁骑进攻的脚步。 更可怕的是街角转出的老妪,她怀里的陶罐炸开时,飞溅的火油瞬间吞噬了一个甲士。 有朱由检在京师的铺垫打底,整个北直隶发挥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 一日时间,清军竟然没能成功占下任何一个城池! 又是双方鏖战,又是默契的撤军。 看着逐渐落下的残阳。 多尔衮甩去刀上血珠,吃了一口烤羊肉后问道,“谭泰到哪了?” 范文程思考片刻,“按脚程该过虎峪了。” “虎峪……”多尔衮重复一遍。 “过了虎峪后面便是一片坦途,以谭泰的脚程,恐怕五日后就能到大同了吧。” “差不多。”范文程点点头,复又提醒到,“王爷还是不要把希望寄托于南人内部,毕竟他们都是一家人。” 多尔衮轻笑一声,“本王从未将希望寄托于别人之手,谭泰能成则成,不成便当埋个暗箭而已。” “而且本王觉得,李自成是个明事理,有野心的,有大义在身,能压下部众后,他可不会继续蛰伏。” 两人正聊着,各地的传令兵也飞马赶来。 得知没有攻下任何一城之后,刚刚还信心满满的多尔衮懵了。 甚至还有一个牛录,竟然被守军给击溃,逃回了清军大营。 当牛录额真跪在多尔衮面前时,大帐里的海西貂皮都遮不住他身上的焦糊味。 “主子,那些汉人疯了”这个曾随皇太极横扫朝鲜的巴图鲁牙齿打颤,“有个老头抱着我滚进火堆时还在笑,说大明皇帝给他们分了田.” 多尔衮一脚踹翻鎏金炭盆,飞溅的火星在范文程脸上烫出水泡。 “所以这就是你被软弱的南人击溃的理由吗!?!” “那小城城墙还不到一丈高,跳也能跳过去!守军才两个百户,你可是有一整个牛录的!!” “你当年的勇气呢?!就你还配称巴图鲁!!!?” 多尔衮越说越气,他想起十五年前父汗屠杀辽东汉民时,那些引颈就戮的顺民。 想起五年前阿巴泰入塞,跪在道旁献妻女的懦夫。 但如今连昌平驿卒都敢用勒马绳绞杀落单旗丁,张家庄佃农竟懂得用粪叉组成枪阵。 代善都能被俘。 多尔衮一直归咎于别人的过错,和南朝皇帝的奋起,却从未想过是自己的问题。 伸手捋了捋剃得发青的头皮,“让乌真超哈营准备一下。” “主子!”几个固山章京扑通跪倒,他们还以为多尔衮是想重用汉军,赶忙想表忠心“咱八旗勇士“ “没看见喜峰口的日月旗插到长城外边了?”多尔衮不给他们说话的时间。 抓起马鞭指向南方,那里隐约传来戚家军整队的铁甲铮鸣,“当年老汗十三副铠甲起兵,靠的不是硬拼。” 他扯过范文程的衣领冷笑,“范先生,你说汉人最怕什么?” “回、回王爷,怕.怕人心……” “没错!” 多尔衮甩开面如死灰的汉臣,从牙缝里挤出带着血腥气的话,“他们怕自己人!” “传令乌真超哈营全军换上闯贼衣甲,把沿途抓的流民赶在前头,另遣一个甲喇跟随,告诉儿郎们,这次不抢粮不抢人。” 话音一顿,多尔衮猛地把马鞭抽在羊皮地图上,“朕要让他们自己杀自己!” 听到这话,几个固山章京才松了口气,齐声应和。 “嗻!” 随着众人离开,多尔衮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目光瞥到地上的牛录额真后,随意的摆摆手。 “斩了,他的牛录就赏给范先生。” …… 子时的夜空被北风撕碎,朱由检正在查验新铸的迅雷铳。 这是多尔衮还没来时便铸好的,倪元璐趁夜送来。 工部侍郎战战兢兢举着火把,“三日前遵化铁匠铺赶制了二百杆,只是铳管“ “铳管还是打不到标准对吧。”朱由检淡淡的说道。 工部侍郎赶忙点点头,“陛下明鉴,虽然采取了双钢包裹法,避免了炸膛风险,但还是只能打五百发左右。” 朱由检再次点点头,看着发抖的官员,安慰了句,“只要不炸镗即可,这几日最少死了三百火铳手,就因为你们用熟铁代替精钢。” 工部官员赶忙请罪,朱由检摆摆手,表示他没有追责的意思。 看着眼前的迅雷铳,朱由检低声叹了口气。 这是明末时期的一种火器,要不是朱由检前世记得有这东西,又让人在工部翻了两天,怕是这种初代加特林就要失传了。 原版的迅雷铳由五根铳管组成,前有一面小盾,铳口从盾内伸出,后有一根长达七尺的握把,握把后还有一矛头。 每发射一次,便转动七十度,拨打下一铳管,原理和加特林一致。 看似多能,实则因为太过沉重,根本无法操作,如果当炮使,杀伤力又不够。 因此朱由检还专门做了改装。 将一切不必要的都取消了,只留下转轴,击发仓,铳管则加到了十根,还加了齿轮摇把。 整体安装在独轮车上,方便移动。 等以后定装弹药做出来,立马就能改成初始机枪! 总共二百门迅雷铳,可以很大程度弥补火铳和火药的中间火力。 看着迅雷铳入库,朱由检正准备回去歇息。 一名传令兵忽然冲来,呈上的羊皮信散发着血腥味 “陛下!东便门守军截获建奴信使!” 朱由检就着火光展开信笺,多尔衮的字迹如刀刻斧凿,“闻君分田与民,本王亦欲效之。今有十万民众危在旦夕,君觉可尽屠否?” …… 辽东。 海风裹挟着硝烟掠过金州城头,郑成功指尖摩挲着案几上干涸的血迹。 远处辽河平原腾起的烟尘里,正蓝旗的游骑像狼群般逡巡不去。 昨夜破城的三十门红夷炮还带着余温,炮身烫得能烙熟面饼。 “报!”斥候马靴踏碎城砖上凝结的血泊,冲进中军大帐。 “正蓝旗主力龟缩太子河大营,辽阳城头遍插龙旗,哨骑探得沿浑河至盛京四十里,每隔五里便设木砦一座!” 年轻总兵的目光掠过身后沙盘上插满蓝旗的盛京模型。 施琅突然用倭刀挑开帐帘闯进来,刀鞘上还挂着半截清军辫子,“要我说直接踏平辽阳,八旗这些年在关内抢的金银.” “抢来的东西都堆在盛京,破了辽阳就能到盛京了是吧。” “你怎么还是一副海上习性,咱们是官军!是莱登军!” 施琅不好意思一笑。 郑成功也笑了起来,“既如此,那便按照之前计策形事。” “传令苍山船队今夜子时沿浑河夜航,每船载硫磺三十石。施琅领两千铁人军换八旗衣甲,三更天往太子河方向佯动。” 帅帐里突然死寂。 陈泽盯着浑河支流皱起眉头,“鞑子在浑河两岸布满鹿砦” “所以需要铁人军当诱饵。” 郑成功抓起牛皮水囊灌了两口,清水顺着下颌流进锁子甲,“豪格若真是皇太极长子,断不会放任我军威胁盛京祖陵。” “只要豪格敢在太子河跟我们交战,嘿嘿,这封疆勒马、直捣黄龙的不世之功就让咱们捞着了!” 又一名哨骑入内。 “报!正蓝旗前锋已出辽阳!” “再探。”少年将军转身按住案几,“传令各部卯时炮击浑河北岸,着甲等兵备好火油罐。” 见账内众人还呆着,郑成功故意问了一句,“难道先登之功要让给本总兵吗?” 众将这才反应过来,急吼吼的冲出大帐。 不提郑成功这边磨刀嚯嚯。 另一边的豪格也未睡,此刻正盯着案上军报冷笑。 这些南蛮子到底不懂关外战法,浑河两岸的冻土别说战船,就是雪橇都难行。 他特意留出浑河南岸空当,就等明军钻进这片死亡沼泽。 “贝勒爷,南蛮子铁人军来了!”戈什哈撞进大帐时带进一股寒气。 豪格手中酒碗顿了顿。 “传令镶蓝旗三个甲喇移防萨尔浒,让辽阳守军把红夷炮全推上东门。” 豪格突然抓起虎头吞金枪,“本贝勒亲自去会会这个郑家小子。” 寅时三刻,浑河北岸突然炸开惊雷。 郑成功站在苍船顶层的千里镜前,看着船队顶着朔风突进。 硫磺燃烧的蓝烟混在晨雾里,冻硬的船帆被西北风扯成满月。 二十艘苍山船同时侧舷齐射,燃烧的硫磺弹在清军木砦间炸成火海。 八旗兵惊恐地发现冻土不知何时变得泥泞,昨夜暗中渗透的明军死士,早用铁钎凿穿了浑河堤岸。 “报!镶蓝旗三个甲喇在萨尔浒遭伏,施琅将军的铁人军正在接战!” 郑成功抓起令旗的手稳如磐石,“分十船沿太子河佯攻辽阳,其余战船继续炮击。” 他突然转头看向亲兵郑平,“你带我的日月旗去浑河南岸,要高擎过头。” 豪格此刻在萨尔浒山岗上气得目眦欲裂。 他特意摆在明处的镶蓝旗竟被两千铁人军缠住,那些身披三层铁甲的怪物顶着箭雨推进,重斧劈砍时火星四溅。更可怕的是南岸突然竖起的日月王旗,在晨光中刺得人睁不开眼。 “贝勒爷!辽阳告急!”传令兵滚落马鞍时满嘴是血,“明军正在炮击东门!” 豪格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这些南蛮子难道会分身术? 明明主力在萨尔浒,怎么辽阳又出现战船? 他攥着虎头枪的指节泛白,“让辽阳守军死守待援!” 话音未落,西南方突然腾起狼烟。 那是盛京方向! 郑成功终于露出雪白牙齿。 昨夜派出的三百夜不收,此刻应该刚点燃盛京城外的粮仓。 他特意在辽阳虚张声势,等的就是豪格分兵。 “传令全军压上。”少年将军大吼一声,“今日午时,本镇要在盛京午门外用饭!” 浑河北岸的八旗兵突然发现明军变了阵型。 那些冒着硫磺弹冲锋的士兵不再强攻木砦,而是用铁钩绳索拽倒砦墙。 更可怕的是从沼泽里钻出的藤牌兵,这些福建山民出身的战士踩着特制木屐,在泥浆里滑行如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