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病客》
1. 第 1 章
1923年,宋家的浪荡二公子宋文带着自家的乖外甥宋翳和瘦弱外甥女宋京墨在北平扎下了根儿。
至此,已过去十年,眼瞧着自家外甥和外甥女的身子骨被自己养的越来越好,心里欢喜的那叫一个不得了,趁着宋翳识文断字能看好生意了,本着一个叫他历练的由头,狠心撇下自家外甥一个人,打算带着自家的小外甥女去上海大哥那里待上个十几天再回来。
他大哥宋盛丞是个当兵的粗人,领过兵打过仗,就是性子急了些,自家弟弟一妻一妾都没有,就开始怕到他这辈儿就断了根,一年前才在上海住下,就又迫不及待的纳了三房姨太太。
这事儿宋文本是想装作不知道的,谁让自己实在是没有瞧得上的女子呢,不提这事儿还能少顿数落。
可是自家乖乖宝的模样瞧着倒是不太欢喜,又在路上睡着了,干脆在车上待会儿再下来吧。
他看着眼前气派的房子,提着箱子刚抬脚进去,就看见两桌的人,包括他大哥,一身军装穿的懒散,连帽子都斜了,却还是目不斜视地盯着手里刚摸得那一张,没坐在椅子上的几个姨太太一个端着果盘,一个端着茶杯,还有一个拿着条帕子等着给男人擦汗,这些人都聚在一起打麻将,叫人不知道都不行。
宋盛丞已经两三年没见过自家的两个小家伙了,正摩挲着麻将的手顿了顿,抬眸往门前瞥了一眼,见自家弟弟又是一个人来的,蹙着眉头叹了一声。
“你说说你,带着那俩娃娃来玩玩不行吗?怎么着,舍不得你那点家产啊?”
宋文将箱子递给了管家,扯下围巾后才带着些怨气轻声开口,
“我是不如大哥混的好,我在北平守住那两个小家伙和我那一亩三分地儿我就挺好的。”
“哟,你大哥我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宋盛丞将桌上的麻将推翻,朝着身边围着的妖艳女人们道:“不玩了不玩了,你们都下去,我跟我弟弟说点儿知心话。”
“切…没劲儿……”一身黑色旗袍的丹凤眼女人勾起宋盛丞的下巴,声音媚惑,“爷,您可别让我等太久。”
说罢,女人摇着扇子,扭头就要离开,宋盛丞倒是毫不避讳自家弟弟在场,伸手掐了把女人的细腰,惹得那女人又娇哼了声,“爷~您坏死了~”
宋盛丞爽朗的笑了两声,待女人们都走了后,才看向坐在沙发上低头不语的弟弟,正色道:“你当和尚我不管,可是咱家绝对不能断在咱这一代,有几房姨太太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儿。”
宋文轻笑一声,他平日里不爱多言,一说话那火药味儿能呛死人,“确实不是大事,可是大哥你这些个姨太太又有几个不是窑子里出来的,小心驶得万年船,最后啊,一头栽进阴沟里去了。”
“你…”宋盛丞刚端起一杯茶就要往嘴边递,突觉后颈凉嗖嗖的,张口就要骂上两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毕竟是自己理亏,况且自家弟弟说的也不是什么假话,眼珠子一转,试探性开口道:“俩小娃娃不在,要不…哥带你去逛逛窑……”
话未说完,宋文就伸出手打断道:“打住,谁说不在的。”
“你不是自己来的吗?难不成你把宋翳那小子带来了,我怎么没看到他人呢?这混小子,连自家舅舅也不来见见。”
宋文轻笑一声,“宋翳没来。”
“不是宋翳?”
宋盛丞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嘴角噙着笑道,“只只那丫头来了?”
宋文轻轻点头。
“来了怎么不进来见她舅舅我?难不成又在车上睡着了?”
宋盛丞起身就要去门外的车上把人接下来,他对自家这个乖巧可爱的外甥女倒是挺溺爱的,自家弟弟和外甥都是让他们自己走进门,从没有亲自去门外迎接过,倒是这个侄女,小姑娘小时候每次都是被他抱进门的,这两年多没见,估计都长成大姑娘了。
他刚打开门就看见小姑娘作势打算敲门,见门从里面开了,抬头看清来人后一脸惊讶的娇俏模样。
小姑娘梳着盘发,额间几缕发丝垂下,一身浅粉色旗袍搭着一件狐狸毛的披肩,一双眼睛清澈灵动,看起来像是个精致的瓷娃娃。
“只…只只…”这么长时间未见,宋盛丞见到自家的漂亮乖乖宝,说话不免磕巴了一下。
他面前的少女先是一愣,随后便立刻低下头轻轻唤了声:“舅舅。”
少女的声音不大不小,模样尽显乖巧,光是看着都叫人心生欢喜,恨不得将好东西都塞到她手心里。
“哎,舅舅在,我们只只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看来你二舅还是挺会养孩子的。”
宋盛丞这般说着,还不忘偷瞄一眼身旁正接过行李箱的弟弟。
宋文无奈抿了抿唇,看着小姑娘冻得有些红的脸颊,心下一疼,将人拽进屋里,扭头又对着自家大哥说道:“别再在这里说话了,只只体弱,再染上个风寒就不好了。”
宋盛丞捏了捏鼻尖,随手将门关上,“你说的对,你养了这么久还没将咱家只只养的白白胖胖,你要是手头不宽裕,干脆让丫头跟着我好了。”
“跟着你?你那一个个跟妖精似的姨太太我都没眼看,别再把丫头教坏了。”
宋文将自家心头宝拽走坐在沙发上,抿了口茶,说出来的话字字诛心。
“我让她们都去别处住不就行了!”
没等宋文开口怼他,少女用稚嫩的嗓音先婉拒了他,“舅舅,我和二舅还有哥哥一起过得挺好的。”
宋盛丞直接倚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笑道:“凭你二舅那财力?怎么能将咱们家只只养的白白胖胖的呢?”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小姑娘冻红的脸蛋儿,宋文看在眼里,面上有些嫌弃,从兜里拿出块手帕给小姑娘递了过去,“擦擦。”
看着小姑娘乖乖擦脸,才愿意抬眼瞧他哥哥一眼,“那也比跟着你好,省的叫你那些姨太太欺负了去。”
“只只是我外甥女我还能亏待了她不成?”
“您是个大忙人,不能时刻注意着我们只只,只只的性子乖巧,这么听话的孩子让你养,你那群姨太太还不得疯了。”宋文略带调侃道。
“至于吗?小姑娘长大了没几年都要嫁人了,她本来跟我待的时间就不长,我还没养过呢。”
宋盛丞看着小姑娘白嫩的脸蛋,在心里不由得感叹道,自家遗传的就是好,男的帅女的美,这外甥女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
听自家大哥脱口而出这么随意的说出的一句话,宋文有些不乐意了,“又不是个小猫小狗,只只可是我心尖儿宝,要是以后你的哪个姨太太给你生了个孩子,只只不得你心意了,还不得叫人使唤着看小孩啊。”
“你怎么说的我像个后娘养的舅舅一样?”
宋盛丞朝他呸了一口,“少打趣我,这次来打算住几天?宋翳那个混小子就一点儿都不想我?只只,你说。”
“哥哥他是想的,只是长大了,也该自己一个人历练历练了。”小姑娘显得有些局促,小手紧紧地攥着二舅舅的衣角。
宋盛丞眼看着,眸色暗了暗,沉声道:“只只说话我是信的,舅舅家就是你自己家,紧张什么。”
“丫头在北平待久了不习惯上海,何况这都多久没见你了,一见面你就没个正经话。”宋文瞥了站在一旁的管家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不知道叫人入座吃饭吗?”
“哟,是大哥我招待不周了,玩儿的忘了时辰。”宋盛丞抬手指了指管家老陈,“那个…老陈,你去,叫人赶紧上菜,可不能让我弟弟挑我的刺儿。”
管家俯身道:“是,老爷。”
宋盛丞摆了摆手,又用指背轻轻的敲了敲桌子,“我这儿还行吧?比起你在北平那个宅子怎么样?”
“大哥您这里是公馆,我那处是府邸,二者各有千秋,怎么能混为一谈相比较呢。”
“府邸?哦……我忘了,原来好像是个王府吧?”
“原来是王府,现在是咱家的了。”宋文淡淡道。
宋盛丞扯了扯领带,将帽子随手扔在一旁,看着自家弟弟腰间已经开始褪色的怀表,轻嗤了声,“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还挺骄傲?北平城里有几十座王府呢,你就只有一处还好意思说,自己还随身带着这么一个破旧的怀表,我们家小丫头跟着你真真儿是委屈了,跟你住在那地方,还没什么好老师。”
“不是的,舅舅,二舅舅从外面给我请了先生,先生博学多识,能教我识文断字,我现在已经会的差不多了。”小姑娘朝着他笑,俏皮的眨眨眼睛,恍惚间,宋盛丞好像看到了自己那个早逝的妹妹。
见大哥失神,宋文不语,心下明白他这是想到了谁。
轻轻弹了下小姑娘的额头,低声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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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你再多笑笑,你大舅舅都能没心思吃饭了,你二舅舅我可是还饿着肚子呢。”
小姑娘抿唇轻笑,“我这个年纪怎么不能多笑笑呢,难不成等我老了一笑都有褶子了,那可是想笑都不敢笑了,您说是吧,大舅舅。”
宋盛丞赶忙附和:“只只说的没错,我们只只这如花似玉的年纪,多笑笑怎么了?”
宋文扶额,道:“你就由着她吧,我可还饿着肚子呢。”
“你属饕餮的吧,这一路的颠簸,只只都没说一个饿字呢。”
“丫头上车前就喊饿,已经在车上吃了一罐饼干了,这会儿才刚醒多大会儿,自然是不饿了,可你弟弟我可还没吃呢。”
“你去找老陈不就行了,饿了不会自己吃去?”
宋盛丞白了一眼他,扭头笑看着小姑娘道:“丫头这会儿吃不下也行,再过一个时辰,舅舅领你去茶楼听戏,顺便在路上给你买些好吃的。”
宋文默默攥紧拳头,脸上硬挤出一个笑来,“三教九流的地方,你可别想带她去。”
“喝茶听戏又不是什么不雅的事儿,这都什么年代了,我看你啊,是随了咱爹那个老古板了。”宋盛丞喃喃道。
“咱家丫头自小不爱出门,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别给我带坏了。”
“怎么你养着就是好,我领着出去转转就是带坏了?”
宋盛丞皱起眉头,一脸不悦。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忘了小妹她……”
意识到自己提起了谁,宋文连忙住口,扭头看了眼身旁小丫头的神色。
见小姑娘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丫头回过神来,扯着他的衣角,闷声道:“二舅舅,我从没见过唱戏的是什么样的,我想去。”
宋文看着衣角处细嫩的小手,眸色柔和了几分,温声答应:“好,随你吧……顾好自己就好。”
“嗯!我会的。”小丫头满口答应。
“嗯。”宋文转头又对宋盛丞嘱咐道:“大哥你顾好她。”
“废话,我外甥女我还顾不好吗!你自己在家吃饭吧,我先带丫头去外面转转。”
宋文不跟他争辩,道:“行。”
宋盛丞笑了声,看着小姑娘单薄的衣服,又叫人去拿了件大衣,亲自给她披上才觉得好了些。
还不忘训斥自己弟弟两句,“你说你,住在王府里还苛待咱家小丫头,这么冷的天,就穿这么一点,有个屁用。”
宋文垂眸摸了摸腰间的怀表,道:“女孩儿嘛,长大了都爱美。”
听到这话,宋盛丞也反驳不了,只得感慨道:“是啊,没几年就要嫁人了,真是舍不得……”
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小丫头定了哪家的亲事了?”
宋文往下咽了口茶水,淡淡道:“北平陈家的大公子,陈龙。”
“他奶奶的,老子的名字里都没这个龙字,起个这样的名字,他压的住吗。”
“大哥不是不识字吗,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个龙?”
“不识字?不识字老子怎么签的军令状?”
宋盛丞拍了下桌子,小姑娘就如受惊的兔子一样抖了一下,宋盛丞看着小姑娘的反应,抿了抿唇,温和道:“不怕不怕啊,舅舅这是在说你二舅呢,舅舅要是没记错,今年我们只只才十六吧,你二舅现在就这么着急给你定亲事了,真是不像话。”
“早些定下挺好的,省的叫那些想攀附大哥你的人打着娶只只的幌子,干些丧良心的事儿。”
“那这也太早了吧!”宋盛丞看着小姑娘微微皱起的眉头,轻声安慰,“只只,你还小,以后会遇到更多优秀的男人,别听你二舅的。”
又朝着自家不争气的弟弟扔了个白眼,道:“回头把这门婚事给我退了。”
“说退就退,你当这是玩笑吗?”
宋文将杯子往桌上一摔。
本来想温声细语说两句的宋盛丞见他摔杯子,爆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朝他吼道:“老子看你是在北平待傻了,就算要嫁人也只能嫁老子觉得能配的上只只的!你这种书呆子挑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说句歪瓜裂枣都是抬举了。”
“你!”
宋文被吼的脸刷一下就红了,那陈家公子长得确实算不上俊俏,戴着副眼镜整日抱着本书瞧,说书呆子确实不为过……
2. 第 2 章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再和你掰扯下去,戏都要唱完了,只只,我们走。”
宋盛丞拿起沙发上的大衣,刚披上就牵着小姑娘往外走,临走之前还撂下一句话:把婚约退了!
宋文则是无奈地摆了摆手,抽了抽嘴角,默默走到餐桌前坐下等着丫鬟端来饭食……
宋盛丞将小姑娘扶进车里,从裤兜里摸出烟来刚想点上,就听见小姑娘咳了两声,扭头就对上自家宝贝丫头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眸子,手忙脚乱将烟的收起来,语气不自觉的软了下来,“舅舅错了,忘了咱家只只闻不了这烟味儿了,舅舅不抽啊。”
“嗯…”
小丫头在宋文身边到底是被养的娇惯了些,连声音听着都有些柔弱娇气。
宋盛丞从兜里拿出来几块大洋放进小丫头手心里,“今儿个只只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够舅舅还有。”
“谢谢舅舅。”
小姑娘看着手里的大洋,眼睛亮晶晶的,宋盛丞也不再耽搁,叫了个自家伙计来开车,这一路上小姑娘看着车窗外的风景竟罕见的没有入梦,和自家舅舅有说有笑的,就这么开着一直到了茶楼的那条街前,小姑娘被外面小摊子上的面具引起了兴趣,叫人将车停下,拽着舅舅跑到了小摊前,看着一排排的面具挑花了眼。
看着小姑娘的星星眼,宋盛丞大手一挥全买了下来,叫人送到公馆去,小姑娘最后挑了一个狐狸面具先带着玩玩,摇着舅舅的衣袖问:“舅舅,你看,好不好看?”
宋盛丞十分捧场,甚至还伸手鼓起掌来,道:“好看好看,我们只只是最好看的了。”
“我戴着这个去茶楼听戏好不好,舅舅。”
“那谁还看台上的角儿啊?还不得都扭头过来看我们只只啊。”宋盛丞说着,还轻轻掐了下小姑娘的脸蛋,软乎乎的,叫人脑子里此刻除了她之外再装不下什么东西了。
小姑娘也不恼,只是撇了撇小嘴,有些失望道:“舅舅,这时候应该还早,我们现在还听不了戏吧。”
“能听,舅舅我还能带你去台子后面看看呢。”
“台后面?那是做什么的?”
“是那些唱戏的准备的地方,要不然光看着戏台上的素着唱戏?”
“素着唱戏又是什么意思啊?舅舅。”
“就是什么行头都没有,算了算了,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我带你去看看,今儿个要演的好像是凤还巢。”
宋盛丞拽着小姑娘就往茶楼里走,本以为小姑娘什么都不懂,没想到小姑娘接下来的一句话叫他吃惊了一瞬。
“29年在北平演的那出戏吗?”
小姑娘指着茶楼旁的海报缓缓说道。
宋盛丞愣了一瞬,慢悠悠的转头,疑惑道:“哎……你怎么知道的?”
“我还知道这是由循环序改编而成的呢。”小姑娘还一脸骄傲的昂了昂脑袋。
“哟,你跟舅舅我说实话,你二舅舅不让你看戏,你是不是偷偷溜出去看的?”
“不是的……舅舅。”小姑娘的声音弱了下来,细听还有些心虚。不过宋盛丞并不打算拆穿她,只想让她自己说出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轻声道:“放心,我不告诉你二舅舅。”
“那好吧,29年的那出戏,我是翻墙出去看的,光明正大的!就是去的晚了,人又多,只看到了一小点儿……”
小姑娘捻起手指,努力比划,看起来有些可爱又有些滑稽,叫人哭笑不得。
宋盛丞强忍着笑意,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不正好吗,今个演的就是凤还巢,可算是能好好看一出了。”
“嗯!舅舅最好了!”
自己家的这个小丫头嘴甜的哟,叫人心软软,怪不得叫人越看越喜欢,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拿着手枪抵在自己脑袋上的外甥,真的是没眼看……
还是小姑娘好,叫人忍不住的宠着惯着。
“舅舅,走嘛,带我去台后面看看。”
小姑娘扯着自己袖子撒娇,这谁顶的住啊,笑着将人带进去,像是生怕丫头走丢了,视线紧紧的盯着她,绝不离开半分。
这茶楼还算是有些年代的,楠木质的桌椅,往前看去,一戏台就坐落在正中间,粗大的台柱子两边还各挂了一盏大红灯笼,看起来古色古香,与茶楼二字还是挺相符的。
戏台上一个穿着艳红色,在头上系着块蓝布的角儿正唱着,
“越思越想心头恨,洪洞县内就无好人!”
另一个戴着白胡子,黑帽子,一身蓝袍,唱道:“啊?洪洞县没好人?不用说,连我也在其内啦!你可真没良心!这么热的天……”
小姑娘听不懂,但看着台上人的扮相实在是觉得好看,摇了摇身旁人的袖子,道:“舅舅,这是在唱什么啊?”
宋盛丞很愿意给小丫头解答,指了指台上,“这出戏叫玉堂春,台上那个女人扮相的唱的是苏三,那个白胡子唱的是崇公道。”
“那这个苏三可真好看……”小姑娘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一颦一笑都叫人挑不出毛病来的‘苏三’,喃喃道。
“这戏唱的也还算可以,就是这苏三的个子怎么瞧着高了些,难不成是那崇公道个子矮显得?”
宋盛丞看着台上的苏三,刚想叫人过来。
还未开口,正在与客人寒暄的店主就眼尖儿的跑过来招呼:“哟,今儿个是吹什么风把丞夜您吹过来了?”
见男人不说话,又瞥了眼男人身旁站着的个子不算高还戴着个面具的小姑娘,笑道:“这是丞爷您新纳的姨太太吗?”
男人皱起眉头,一脸不耐,带着些怒气道:“什么眼神儿,这是老子的外甥女!”
店主闻言,轻打了下自己的脸,连忙解释道:“哟,瞧我这眼神儿,真是对不起啊!丞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
宋盛丞指了指台上的苏三,挑眉道:“那台上的苏三是谁唱的?”
“那台上的……”店主顺着他的视线往台上看去,微微眯起了眼睛,“那不是原定的苏三,那是北平来的乔老板,原定是孙老板的,只是他家老太太前天早上咽了气儿了,家里头有这么一个要紧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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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再叫来唱戏啊,辛好乔老板在孙老板家里做客,这才有了个能上去唱戏的。”
“台上那个叫什么?”宋盛丞语气淡淡。
“那位叫乔孰月,北平梨园行的红人。”
小姑娘的心思倒是没在店主说的这话上面,一直盯着台上的人儿看,看着台上苏三的动作,手指不自觉的也翘起来,学着台上人的模样,显得倒是有几分认真。
“只只。”宋盛丞看她入迷,轻轻唤着。
小姑娘这才缓缓回过神来,放下手臂,惊呼一声,“啊…舅舅。”
“怎么学那人?”宋盛丞眉间阴霾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关切。
“那位姐姐真好看。”小姑娘如实回答。
宋盛丞温和的笑了声:“那可不是姐姐,你得叫哥哥。”
“那个姐姐叫什么?”
“你得叫哥哥。”宋盛丞纠正道。
站在一旁的店主看气氛不对,道:“不要紧的,乔老板扮的是个女人,该叫姐姐。”
“乔老板?台上那位姐姐姓乔?”
小姑娘的眼睛亮亮的,即使戴着面具,也能让人感觉到面具下一定是个漂亮的人儿。
“是,台上那位老板叫乔孰月。”店主答道。
“乔孰月……”小姑娘念了一遍,朝着店主问道:“这名字好听,这位姐姐什么时候唱完。”
“还得等好长一会儿,小姐您先坐会儿?”
那店主弯腰侧身,宋京墨也不墨迹,拽着舅舅走过去坐下,店家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叫人上了几盘瓜子儿花生、还有两盘果子。
随着桌上的东西一盘盘的见底,这出戏总算唱到了结尾。
乔孰月刚回到台后面褪去了外面这一层衣服,就被店家拉过来见丞爷,拿着手帕行了个礼,眸中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视线却被这丞爷身旁戴着面具的小姑娘吸引了。
宋盛丞看着他的视线像是黏在自己宝贝疙瘩上,面上不喜,微微颔首,道:“你就是乔孰月乔老板?”
“正是。”
乔孰月声音清冷,却是中气十足。
宋盛丞点了点头,刚想刁难一句,身旁的小姑娘却脆生生的开口,“姐姐你的扮相真好看。”
“是吗?小姐您这是看戏看的少了,这戏台上好看的扮相多了去了,一出玉堂春,说不上什么扮相好看不好看的。”乔孰月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放轻声音道。
“是吗?我第一次看这么久的戏,姐姐唱的真好。”
小姑娘的眼神清澈纯真,说的话叫人听着心里总是舒坦的。
“小姐您第一次听,要是觉得好的话,我场场等您来听。”
小姑娘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小声道:“真的吗?可我要回北平就不能来听了。”
“没事,兹要是小姐喜欢就行,再说了,我本来也是在北平唱戏的,小姐要是能来那是给我赏了光了。”
乔孰月这话说的挑不出毛病来,和小姑娘说话有来有往的,宋盛丞也插不上话,只得看着这高个的男人和自家小丫头聊着……
3. 第 3 章
小姑娘光顾着细瞧着男人好看的扮相,丝毫没注意身后舅舅那要吃人的目光。
“我要是能去看看,一定会给姐姐你捧场的。”
“小姐能来捧场是我的福气。”
乔孰月轻飘飘的一句话,勾起了小姑娘极大的向往之心。
见两人终于停顿了一瞬,宋盛丞摸了摸下巴,眉头轻挑,道:“北平梨园行的能人不少,我家丫头年纪小,应当多看看更好的,乔老板您说是吧?”
这话里话外都是有些瞧不起这个男人唱的戏,偏偏自家丫头这眼神儿崇拜的看着那人。
小姑娘听出了自家舅舅话里的意思,却还是坚定的开口维护道:“姐姐唱的就是很好啊。”
乔孰月嘴角微微勾起,眉间染上了一丝温柔,“兹要是小姐喜欢就行。”
“嗯!”小姑娘站起身来,走近他,细细打量着,男人眉眼如画,脸上的妆还未卸掉,只能瞧个大概的模样,他个子比寻常人高些,鼻子俏些,今天这扮相倒是意外的还挺衬他,若不是自家舅舅说他是个男人,真真儿的能把他当成是个俊俏的女娇娥。
乔孰月弯下腰来,视线与她齐平,调笑道:“小姐个头显得娇小了些,我低下身子,小姐看的岂不是更清楚。”
“劳烦姐姐弯腰了,这台上的妆还没卸,我再怎么看,也瞧不仔细。”
“哟,那是我考虑不周了,只是这下场戏是凤还巢,我这会儿还有急事等着,小姐怕是等不到看我卸完这些珠钗是什么模样了。”
乔孰月直起身子,将头上的珠钗随手摘下一个递给她,“等回了北平,小姐要是还想来看我的戏,就拿着这珠钗去水袖居找个人告诉他,他会带着您去找我的。”
小姑娘伸手接过,放在手心里仔细看了看,这珠钗虽然是配着唱戏的玩意儿,可这质感瞧着却让人觉得价格不菲,没想到今儿个还能有这种收获,惊喜道:“真的吗?谢谢姐姐!”
“小姐您可得记得去听我的戏,今日实在是有急事缠身,我就不扰小姐您的兴致了,我先告辞了。”乔孰月拱手道。
“好,姐姐,下次见!”小姑娘笑的灿烂。
宋盛丞只是摆了摆手,看着小姑娘将那珠钗当宝贝似的放进怀里,心里虽不喜,却还是往她手里又塞了一把瓜子,轻声道:“下场戏虽然不知道是谁唱的,但总归不会比玉堂春差,你的心思就先别放在那珠钗上了。”
“好的,舅舅。”
小姑娘向来是听话的,只是有些自己的想法而已,将手里的瓜子放到桌上,从怀里将那珠钗拿出来在手里紧紧攥着,目光投向台上。
见她答应了但不完全照做,宋盛丞有些苦笑不得,这小丫头的性子是随了谁了,总之不会是随了他,倒愈发的像他那个不听话的任性妹妹了。
想起他那个妹妹宋晓晓,眸子就莫名湿润了,虽说是任性了些,可那是自家妹妹,叫他怎么能做到不心疼呢,年纪轻轻便葬在棺木里,留下这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叫二弟养着,外甥宋翳还行,眉眼间还是有些像他和宋文的,外甥像舅,确实是的,但是外甥女宋京墨这个小丫头,无论是模样还是性子都越来越像她妈了……
随着台上穿着浅绿色袍子的角儿出来,凤还朝已然开场,一声戏腔叫台下的座儿们连连叫好。
小姑娘看不懂,也不知道这出来的扮的是何人,只得小声求助:“舅舅,这人是扮的哪个?”
“那是程浦,这戏里那两位小姐的父亲。”
“程浦?听着耳熟,记得北平院儿里的管事说过一段,只是没听个仔细,如今看着这台上的人竟一个都不认识。”
“这有什么的,现在这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了吗?往后舅舅再带你去听些别的戏,不带你那古板无趣的二舅舅。”宋盛丞不以为然道。
“那好,二舅舅素来都是瞧不上这些的,往日里也不许家里的丫鬟带外面有关于戏的报纸给我看,叫我待在家里只有养猫逗狗这能打发时间的事儿。”
“要不你搬来跟我一起住,你二舅舅不知道打算在这里待几天,要是惹得他不快,突然变了卦要将你带回去我也没法子。”
“舅舅,我刚应了那位乔老板的话,回了北平是要去听他唱戏的,可不能在上海久住着。”小姑娘面色微红,看起来有些害羞了。
宋盛丞揉了揉太阳穴,道:“只只你可别想着去找个戏子。”
“为什么?”小姑娘不解,问道。
“北平梨园行的乔孰月…名气可不小,今年好像得有个二十六岁整了吧,到现在还没成家,整日里泡在戏台子上,北平报上倒是报道过他,是个怪人,听人说还将自家的师兄弟逐出去了……”
“那这和我去听他的戏有何关系?”
“这么一个怪人,我倒是不希望你去接触,毕竟你年龄还小,万一不知道被谁教坏了,我死了怎么跟你娘交代。”
宋盛丞的眸子中闪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泪光,提起那个妹妹,总是叫他忍不住心疼的。
“舅舅不喜欢他…也不许我喜欢他,我自然知道舅舅是为我好的,我不会与他太过亲近,我只是觉得乔老板他唱的确实不赖。”
有了小姑娘的保证,宋盛丞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小姑娘的亲爹,也就是他那个妹夫……就是个戏子。
“好,只只长大了,舅舅相信你能处理好。”
宋盛丞难得的朝台上叫了一声好,尽管叫的不是时候,可这台下的人大多都认出来他了,也跟着他连连叫好。
一时间,台下人的声音都盖过了台上人的戏腔……
而宋盛丞口中的那个怪人乔孰月,卸了妆后,穿着一件白色长衫正走在街上,瞧见没收的面摊,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朝着那老板叫了一声,“来碗面,啊不,两碗。”
那老板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给他端上来一碗,“您稍等会儿,刚出锅的好吃,您吃完这碗我再给您煮。”
“好!”乔孰月也不废话,拿起筷子在碗中搅了搅面,就往嘴里塞,丝毫没有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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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那会儿在台上的模样。
见人吃着,那面摊老板才开口道:“乔老板,您这都是第几次来我这儿吃面了,往日里不都是晚些时辰吗,今儿个这怎么来的这么早?”
“这不是刚下台没一会儿嘛!孙成云孙老板他娘前天儿刚咽的气儿,今儿个本来定的是他,可人家家里出这么个事儿,叫谁去说服他今儿个去台上唱戏呢?这不,就托我去唱了一出玉堂春。”
乔孰月往下咽了两口,看着桌上的两头大蒜,毫不犹豫地拿起一头剥出一瓣来塞进嘴里。
面摊老板也不是没见过这么吃的,却还是调侃道:“人家角儿不都是个个都爱惜着自个儿的嗓子嘛,嘿!您可倒好,啥都能吃,没个忌口的。”
“哟,你还说上我了,你再说这顿我可不付钱了啊!”
“诶诶诶!别介啊!乔老板您怎么说也是北平梨园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吃面不给钱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那也是你的问题,我就吃口蒜你就这么埋汰我。”乔孰月道。
“哟,那是小人的错了,掌嘴掌嘴!”
这般说着,那面摊老板还真往脸上呼了两巴掌。
乔孰月见他来真的,着急道:“您可别这样,叫人看着还以为我欺负你了,我可丢不起那人。”
面摊老板擦了擦桌子,缓缓道:“我这做面的手艺怎么样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除了您还有谁来捧我场呢,您心善,是个好人。”
乔孰月放下筷子,皱眉道:“我就来吃个面,你何必说这些话呢。”
“您对我的好,我记着,我闺女现在也慢慢恢复过来了,多亏了您的记挂和照顾,欠您的我会一直记着的。”
说罢,那面摊老板往地上一跪,朝着他磕了个响头,“我胡三儿在此立誓,以后一定会报答乔老板您的!”
乔孰月将他扶起来,道:“我不需要你的报答,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你也不用同我讲,你只需当我是个见不得人间疾苦的人就行了,再说了,我的能力有限,真正帮你的,也是你这出来卖的一碗碗的汤面,我只不过是买你面的一个客人而已。”
那胡三儿抹了把眼泪儿,被扶着坐在凳子上,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乔孰月拿出几块大洋放到桌上,撂下一句:“面钱。”
就转身走了。
胡三儿拿起桌上那几块大洋,望着乔孰月离开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尽管外界是如何说他的万般不好,可真的和这人有过交集后,才明白那层虚的、在外人眼里的形象,是假的不能再假的东西了。
乔孰月离开后就去孙家吊唁,毕竟来上海是叨扰的人家,要离开了,怎么着都得去和孙成云知会一声,刚到门口,就看见白灯笼被人拽了下来,那人看背影像是个彪悍不好惹的,不过乔孰月可是个胆儿大的,扭头往院里看去,十几个穿着孝服的人,就看着自家的白事被人这么嚯嚯,那孙成云在院里被人搀扶着,吓得失神也不敢上去拦那人……
4. 第 4 章
乔孰月见孙成云连管都不敢管,本着也不去给自己找麻烦的心态,当没看见那人,提着长衫快步走进院儿里,朝孙成云拱手道:“在上海这些日子叨扰您了,昨个儿收到了水袖居我那些个人的来信,叫我赶紧回去,实在是离了我太久不行,不能在叨扰下去了,这不,刚从台上下来,我就赶紧过来给您道个别。”
孙成云没应声,反倒是一旁搀着他的二姨太太出了声:“乔老板,您这就要走啊?”
乔孰月虽有不悦,还是耐着性子轻声道:“嗯,实在是不能再耽搁叨扰了。”
“这叫那门子事儿呢?您这儿来了,我家老太太就没了,您这要走,我家老爷的师兄就上门大闹,您怎么着也得给个说法不是。”
这女人话里带刺,乔孰月瞥了孙成云一眼,见他眼神躲躲闪闪,心下也明白了,冷笑一声朝着他道:“这外面传我乔孰月是个怪人,可我不是个傻子,您老婆这话里话外都挤兑我,您不敢管,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您这是想让我乖乖的听话解决您家这师兄啊?可别了,您要是看不惯您就自己个儿上去把人拽下来去,就算闹到警察局也随您,我是在这儿耽搁不起了,我啊,先谢了您这些日子的招待,等我回了北平就让水袖居送钱来补上您这些日子的损失,这一堂苏三,我兹当是替以前的您唱的,我们这朋友啊,现在做到头儿了。”
说罢,乔孰月转身就要离开,孙成云急了,这才出声,声音却如蚊蝇般细小,“乔老板……您别将这事说出去。”
乔孰月脚步未停,撂下一句:“您不仁我也可以不义,您可以没良心,但我不行,我是个活人,我有心。”
后瞥了一眼孙府的大门,大步离开。
闲话不提,凤还朝刚开唱了一会儿,宋京墨不知怎么就脑袋热的厉害,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脸蛋也红扑扑的,宋盛丞把她的面具拿下来,将手往她额头上一贴,嚯!这可像是那开水一样烫了,也顾不得台上唱戏的台下听戏的,将丫头抱起来就往外跑,放到车上又叫人赶紧开去医院,可怜了伙计刚在茶楼外面的摊子上点了一碗鲜汤,这还没喝一口呢,自家爷就着急忙慌的抱着小姐出来了,得,喝不成了。
送到医院去的路上,宋京墨都是意识模糊不清的状态,直到真的晕了过去,叫人办了住院躺在病床上才悠悠转醒。
“舅舅……”她哑着嗓子轻声唤着。
在病床边守了一夜的宋盛丞才猛然抬头,一把握住她的手,应道:“舅舅在。”
“水。”
“哦哦…水。”宋盛丞连忙倒了杯温水,轻轻扶起她,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嘴边。
看着小丫头喝了两口,这一晚上紧绷着的神色才稍微缓和了些。
柔声道:“医生说了,你这是出来久了,穿的也不多,所以才病了。”
小姑娘轻咳两声,打趣道:“那应该是我知道要来见舅舅您的时候太过开心了,睡觉时的里衣又加上醒了只披了一件大衣就跑别屋去吃饭,这才病了吧。”
见小丫头病了还不消停,宋盛丞不免用手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子,说了句:“你呀你,还有心情打趣,怪不得宋文总是说你有自己的性子呢。”
“那怎么了,二舅舅不是向来如此吗,原来他在别人口中不也是没个好名声,叫什么……”小姑娘故意停顿一会儿,才小声道:“宋家的浪荡二公子哥吗。”
“噗…”宋盛丞忍不住笑出声,自家这个小丫头可真是好玩,“你这样说你二舅舅,不怕回去罚你?”
“大舅舅你别说给旁人听不就好了。”
“行吧,谁让你大舅舅我就喜欢你这性子呢。”
宋盛丞剥了瓣橘子喂到她嘴里,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瓣,看着小丫头没血色的面容,眼神微不可察的暗了暗,知道自家外甥女有个病弱的身子,本以为这些年不跟着他四处奔波打仗,跟着老二那个闷葫芦已经将身子养的差不多了,没想到还是那么容易就病了。
“舅舅,那出戏我还没看完,您什么时候去北平啊……”小丫头见他出神,弱弱出声。
宋盛丞轻眨了两下眼睛,才笑道:“你是怕你二舅舅不让你去看吧?”
“二舅舅不喜欢唱戏的,总说是三教九流之辈,可我倒是觉得他们在台上的扮相和身段,还有嗓子,都是顶好的,值得去听去看。”
宋盛丞安静听着,给小姑娘擦了擦脸,才道:“可惜你二舅舅是个守旧的闷葫芦,不像我,带兵打仗这么些年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
“那自然是不能在一起比较的,二舅舅是个商人,而大舅舅你是个军人,性子总不会是一模一样的。”
“那也是,你说的也对,你二舅舅那么着急就给你订了婚约,应该是怕你以后嫁个唱戏的吧。”
不知怎么,后一句话宋盛丞竟丝毫没过脑子就这么说了出来,发觉后不免愣了愣神,抬眸再看向小姑娘时,她却是直直的盯着男人的眼睛,全无儿时提起爹娘时哭闹个不停的模样。
“舅舅,我娘和我爹…是相爱着的吧?”
没想到这小丫头会问这么一句话,宋盛丞抿了抿唇,半晌才答道:“……我想是吧。”
后又解释道:“若是不相爱,怎么会有你和你哥出生呢。”
宋京墨点了点头,垂眸也不再问什么了,直到病房门被打开,宋文大步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白了宋盛丞一眼,走到病床前,将人挤到一边去,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掀开盖子,一碗香气扑鼻的皮蛋瘦肉粥就这么被他端了出来。
“二舅舅……”
小姑娘看着这碗卖相不错的粥,张嘴叫了一声。
“你这小身板哪经得起这天寒地冻的?还跟着他出去听戏,要不是你大舅舅还有点良心知道派个人回去知会一声,我就撇下你回北平了,还得收拾考虑着你这些糟心事。”
宋文嘴上虽是这么埋怨着,可是手还是诚实的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你自己吹,姑娘大了,总是爱干净的。”
“嗯,谢谢舅舅。”小丫头吹了吹,吃了一口,被挤到一边的宋盛丞看着他手里冒着气的热粥,略微不满道:“就一份?”
宋文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儿道:“你要是饿了自个儿去外面随便吃点儿对付一口得了,丫头昨个儿可是连饭都没吃就跟你出来了,戏看没看完我不清楚,可是这实打实的病成了这模样你总是赖不掉的吧。还想喝热粥,你怎么不反省反省自个儿哪不对哪错了。”
“我说一句你能说十句,得!我是你哥,我不跟你计较,出去吃就出去吃,你看好丫头。”
宋盛丞站起身就要抬脚离开,宋京墨轻笑一声,朝着他道:“大舅舅,这盒子是两层的,若是没有您的份儿,二舅舅肯定早把下面那一层拿出来给我吃了。”
话被小姑娘说开了,宋盛丞才走过去,还撞了宋文一下,打开食盒底下那层,看着那碗粥,自顾自的喃喃道:“你,你说说你,还没个孩子会说话,这么些年白活了?在北平做生意你不会因为这张嘴挨打吗?”
宋文将碗放到小丫头手里,捂住耳朵,无奈道:“你就不该多这个嘴,你听,你大舅舅又唠叨起来了。”
“那咋了,还不让人说了,我是你大哥,你不想着我真是对我……只只,那词儿怎么说来着?”
“漠不关心。”宋京墨道。
“对,当兄弟的对我漠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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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你对得起我吗,小时候我还给你买花衣服来着,二妹妹你可好狠的心啊。”
闻言,宋文想到儿时娘亲将自己当做女儿养着,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咬牙切齿道:“我就应该给你熬一碗毒药。”
“你听听你听听,你二舅舅的心可真狠,我可是他大哥!”宋盛丞一边用勺子往嘴里送,一边控诉。
宋文被他吵的脑袋疼,“闭嘴吧你,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那咋了?”宋盛丞刚说完这句,手里的碗就被人抢走,温热的粥直接灌进嘴里,呛了他一口,剧烈咳嗽两声后,眼角都红了些。
“你,你谋杀亲哥!”
宋文重重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心虚道:“我又不是成心的,大不了我给你捐一架飞机就是了。”
“咳咳咳…你能有那么多钱?”
“我在北平做生意,这些也能拿的出来。”
宋盛丞吃惊一瞬,转而痛心疾首道:“他娘了个脚的,早知道从商这么挣钱,老子还从什么军啊。”
宋京墨皱起眉头,道:“大舅舅,从军没什么不好的,军人可都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行行行,咳咳…咱家只只说的没错,老二你在拍下去我五脏六腑要咳出来了!”
这般说着,宋文才停了手,宋盛丞才得已缓了口气儿,他感觉自己被宋文这手劲儿拍的后背估计都红透了。
“大哥你知道,我是个文绉绉的商人,力气不大。”宋文笑道。
“哼哼……”
宋盛丞抽了抽嘴角,冷笑两声,看向自家弟弟的眼神儿不免都带了些幽怨。
“可能是大哥你许久不练武了,再加上公馆里的那些个姨太太……怕是身子虚了吧,不过也无妨,等我回北平就叫人给你开个方子,按方子吃药总是能补回来的。”宋文道。
宋盛丞差点被他这番话给气晕过去,骂道:“我呸,谁他娘的虚了,谁像你似的当个和尚,连个女人都没有,跟他娘个太监似的,怪不得火气这么大呢。”
“太监?大哥你不也一样?有那么多姨太太又怎么样,到现在也没个一二半女的。”宋文用帕子给小丫头擦了擦嘴角,挑眉轻笑道,“不像我,我老了有只只和宋翳那臭小子养我。”
“你!你这嘴真是……我他娘的真服了你了。”
宋盛丞被他气的挠头,宋文则是不紧不慢的接着数落道:“只只还在呢,别给我教坏了。”
“你他娘的!”
“咱俩一个娘。”
宋文说这一句话给宋盛丞噎住了,指了他半晌,才气的默默跺了下脚。
宋文注意到他的动作,笑道:“打仗时候那劲儿呢?这么窝囊了?”
“你他娘……”
宋盛丞不争气的抿嘴,气的朝他比划半天……
“二舅舅你别再说了,小心真的把大舅舅给气出毛病来。”
小丫头看热闹不嫌事大,也不顾床边的枕头有没有扶起来,坐起身来笑了半天。
宋文撇了撇嘴,“只只你这可不地道了,你自小可是跟着我的。”
“两边都是舅舅,我哪边也得罪不起嘛。”小丫头朝他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你倒是两边都不得罪,落个好人。”宋盛丞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
“只只什么时候能出院?今儿早上家里的伙计来信说宋翳那臭小子从房上摔下去了,本来打算多待些时日的,如今得早点回去了。”宋文道。
听到这么一个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宋盛丞直接瞳孔地震,着急道:“不算来的时候,这还待了没一天呢,宋翳这小兔崽子可真会挑时候!你走可以,只只不行!”
5. 第 5 章
“宋翳摔得不轻,你让只只担心?”
宋文口头上是怕小丫头担心宋翳,可是心里也确实是放心不下丫头,跟着这不靠谱的大哥,生怕一个没看住就给教坏了。
“摔一下又死不了人,宋翳被你惯的都成什么样了,老子当年从马背上摔下来,一天就他娘的摔个十几二十遍,你听我叫过苦吗?”宋盛丞道。
“大舅舅,哥哥摔了我肯定是要回去的,不说跟乔老板约好了去听戏,也得想想哥哥此时有多难受啊。”
小丫头此话一出,就算宋盛丞再想说些什么话挽留一下,也不得不哑了声。
只能一脸不舍的看着自家的小丫头…乖乖宝,想着想着,还莫名白了宋文一眼。
而后者则是一脸挑衅的看着他,像是在说:你说再多有什么用?小丫头是我养大的,自然跟我亲。
惹得宋盛丞心里总是不快的,斜睨了他几眼后出去叫了个护士问问多久出院,谁知护士是个不会看眼色的,当即表示现在就可以出院,还热心肠的想帮忙收拾。
宋盛丞没招儿了,一脸微笑的赶走了护士,心里虽然痛的不舍,却还是把丫头扶着坐起来,叮嘱道:“你的身子可万万不能再病了,在北平好生养着,等我忙完了就去看你。”
“好,大舅舅。”小丫头点头答应,宋盛丞不放心,又叮嘱几句,舅甥俩人一句一应的,显得后面的宋文成了背景板,怨气好大,狗见了都不想靠近他。
等到小丫头脚尖儿沾了地,宋文才没好气儿的噎了他几句,“说完了没有,只只都跟了我多少年了,你现在想起叮嘱来了?早干嘛去了?”
宋盛丞摸了摸鼻尖,道:“你他娘的就是不会说话,早晚叫人把你那舌头拔了。”
“二舅舅说话是过于尖酸刻薄了,但说的这句句话语也都是关心体贴人的,没那么难听不能入耳。二舅舅是个文人也是个商人,不这样说话,总不能让他说些酸掉牙的古诗古词吧。”
小丫头句句在理,听的人儿心里总是没那么不开心了,宋盛丞抬眸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瞧着宋文,这才发觉他的面容早就没有十年前那般意气风发,甚至本该乌黑的发丝间隐隐有了些白头发,可是唯一不变的还是有的,宋文给自己的感觉一直是自己那个调皮使小性子的小兔崽子弟弟。
“你看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宋文被他的眼神盯得不自在,蹙眉道。
“当大哥的看你两眼怎么了?磨磨唧唧看都不让看?跟个娘们似的。”
小丫头一听这话可不满意了,昂了昂脑袋,道:“大舅舅不能这么说,女人有女人的好,男人有男人的好,不应该被人当做反面词语。”
“哟,你还懂得挺多,看来是我小看咱家小丫头了,在她面前可不能什么话都说。”宋盛丞道。
宋文给她披上大衣,道:“自小跟着我就给她请了有学问的先生,满腹经纶,四书五经,女德是一分没学到,这性子倒是愈发的野了。”
“二舅舅您请的先生也没一个教女德的啊,你都没想教我,还怪我性子野了?”
“哟,丫头大了,管不住了。”宋文笑道。
宋京墨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那不行,舅舅您得管我一辈子,少一天都不行。”
“我倒是想管你一辈子,你可别嫌我烦。”宋文被她逗得轻笑一声,随后小声喃喃道:“真是和晓晓一个性子……”
后一句宋京墨没听清,宋盛丞听的却是真真儿的,朝宋文递了个眼神儿,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宋文低头握住小丫头的手,淡淡道:“大哥,我今个儿带只只回去了,往后再来看你。”
宋盛丞摆了摆手,道:“走吧走吧,女大不中留,只只,舅舅真希望你能一直待在家里。”
“那我以后招个入赘的不就好了,我就不用去别人家了。再说了我才十六岁,现在正是吃喝玩乐的年纪,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为什么要提前为以后还没发生的事情忧心呢。”
宋京墨此话一出,惹得宋盛丞爽朗大笑,“哈哈哈,咱们只只说的对,只只要是不想嫁出去,咱就招个入赘的,没有什么婆媳斗争,也不用在别人家受气,往后孩子也跟着咱们只只姓宋。”
“你可别惯着她,小丫头对戏感兴趣,小心她以后哪天指着一个戏子说非嫁他不可。”宋文无奈道。
宋盛丞眯起眼睛,缓缓道:“戏子?咱只只昨个儿是看上了一个,好像是叫乔什么来着……乔…北平梨园行的乔孰月!”
“乔孰月?北平李家老爷子的那个疯子小师弟?”
宋盛丞眉头一挑,来了兴趣,“文妹,你不是对梨园行的人没什么兴趣吗?怎么对这个人还有点了解?”
这称呼突然给宋文惹得炸毛了,“谁是你文妹!男女都分不清。”
“好好好,老二,大哥我真是在问你,那乔孰月是怎么入了你的眼的?”
“一个戏子而已,能入得了只只的眼都是抬举他了,想入我的眼?他还没那个本事。但是只只…你怎么会认识他。”宋文眼底带着一丝诧异。
小姑娘秀眉轻皱,愣着神没出声,宋盛丞开口解释道:“昨个儿茶楼的玉堂春本来定下的是孙成云扮苏三的,可是他家那精明一辈子的老太太死了,乔孰月恰好在他家做客,就这么叫他替了。”
“看场戏而已,他是怎么入咱只只的眼的?”
“那茶楼里看场子的店家把人叫过来的,人儿还算是个有礼貌的,不像传闻里那般疯魔无理,没冲撞了丫头,也没说什么疯话,还从头上摘下了一支珠钗给了丫头。”宋盛丞道。
“珠钗?”宋文朝小姑娘伸手,厉色道:“拿出来!那唱戏的给的东西你也敢要,万一染上个什么病呢。”
小姑娘眸色渐深,垂眸不动,直到宋文又重复了一遍,“拿出来!”
小姑娘才抬起眼眸,眼底闪动着一丝倔强和不舍,闷声道:“这是乔老板给我的东西,舅舅您就让我自己放着吧。”
“北平报上都传那乔孰月是个戏疯子,这么一个怪人,他能舍得将配套的珠钗单独摘下来一支给你?别是有什么病想传给你,你这丫头,真是一点心眼儿都没有,我给你请了那些个教书先生都是白学了。”
宋文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语气里都是怪她不争气。
宋盛丞赶忙扯开他,“哎哎哎!你别给咱家丫头戳傻了!”
“还用戳傻吗?现在就不聪明!”宋文道。
小姑娘揉了揉额头,委屈道:“什么嘛,再戳真的要傻了。”
“你啊你,算了,回去让你哥那臭小子教你别人给的东西不能乱拿。”
说罢,宋文牵着小姑娘的手就要离开,宋盛丞虽不舍,可一想到自己这边清净时确实清净,忙的时候也确实顾不上,不得不压下让小姑娘留下来的心思。
从上海到北平,小姑娘一路上都不敢睡过去,生怕一个看不住,自家舅舅就翻到了那支珠钗给随手丢掉。
而宋文呢,本没这个心思,自家小丫头想拿着就拿着吧,可是看她真的为了一支珠钗强忍着困意,心里不免生出了逗弄她一下的心思,轻咳两声掩饰住眼底的笑意,从包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她。
“这是什么?”
小姑娘接过去,看着照片上的女人,打心底里觉得亲切,仔细看看,照片上的人一副体弱的病美人模样,不知是照片褪色,还是女人的皮肤本就白皙如雪,一眼总让人觉得这不像是个真实存在的人,她只戴着一只耳环,眉眼间像是藏着化不开的悲伤,看起来更为诡异美丽,可让她突觉不解的是…她和这女人的眉眼间竟还有些相像。
小姑娘朝宋文投去疑惑的眼神,宋文避开她的视线,轻声道:“这是你娘。”
轰!这是这十多年来,突然砸在宋京墨心上的第一道惊雷。
她拿着照片的手都开始有些发颤,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盯着照片上的女人,眸子在不知不觉间湿润了,颤抖着唇瓣,宛如失力般轻轻唤了一声,“娘……”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脸颊上划落,小姑娘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像是这样就能真的透过这照片触碰到里面那人。
“你娘以前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儿,有些富贵公子为了博她一笑可是献上了不少的宝贝。只可惜红颜多薄命,你娘最后也没活过二十五岁。”宋文轻声呢喃。
“那我…我爹呢?”
小姑娘的声音轻飘飘的,好似下一秒就要被一阵清风带走。
“你爹他…”宋文在脑子里想了想,才道:“是个自私的臭男人。”
“我爹长什么样子?”
宋文往后轻轻一仰,回忆道:“你爹他长得不矮,宽肩窄腰,身子骨硬着呢,就是那一张脸坑坑洼洼的,像极了三年大旱的土地,脸上还有块刀疤,不知是怎么来的,要说他身上的好地方也不是没有,脸是看不下去了,可他的手倒是嫩的跟个女人手一样。”
“我爹是个教书先生吗?”
“不是。”
“那他是做什么的。”
“听你娘说他原先是个戏子,之后开了个裁缝铺,最后…死在了那年匪患的刀下。”宋文道。
见小姑娘哭的泪眼婆娑的,宋文又打趣道:“也不知道你娘当年看上他什么了,年纪比你大舅舅还大,长得也不算秀气,也没个赚钱的好营生。”
小姑娘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黯然,没来由的问道:“舅舅,我娘…喜欢我爹吗?”
宋文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后背,安慰道:“自然是喜欢的,你娘要是不喜欢你爹,怎么会还有咱们只只和你哥哥宋翳呢。”
“舅舅……”小姑娘抱住他,在怀中轻轻唤着。
“舅舅在。”
宋文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了许久,直到小姑娘哭累了挺不住靠在他的肩膀上沉沉睡去,手里却还紧紧的抓着那张照片。
好不容易经历了一路的颠簸回到了北平的府里,就听见那震天响的噪音,从门口抬眼望去,一位黑衫男子正坐在院儿里的椅子上吹着唢呐,一旁的几个丫鬟还连连拍手叫好。
宋文抿着下唇,微微蹙眉,那男子见他回来了,连忙将手里的唢呐扔到一旁丫鬟的手上,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你这臭小子不是把腿摔了吗?让你妹妹惦记的不行,从上海紧赶慢赶的回了北平,一进来你就吵的人脑袋疼。”
宋文走近,将手套砸在他脸上。
宋翳咽了口唾沫,小声道:“舅舅,我这不是……被困着无聊嘛。”
“无聊?”宋文冷笑一声,转身接过身后小丫头手里的糕点,也都朝他身上投去,“你妹妹可是经历了一路的颠簸,你摔了腿,在家静些日子还委屈你了?”
宋翳不敢说话,被自家舅舅拿东西砸了两下,默默低下头拿出一块糕点往嘴里塞。
气的宋文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指了他好半天才道:“你还有脸吃?”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是我爱吃的糕点,我知道是只只专门去给我买的。”
宋翳说对了,这确实是小丫头进了北平后专门跑去给他买的。
可是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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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就是被这不争气的傻外甥气的不行,看向宋京墨,小姑娘乖乖的站在一旁,真是比那兔崽子顺眼,简直强太多了。
不知道自己舅舅在想什么的宋翳艰难的咽下一口后弱弱地说了一声,“茶,噎挺。”
“噎死你得了!”宋文嘴上虽是这么说,可还是转身朝着丫鬟道:“给他倒点儿茶去。”
那丫鬟领了吩咐就走了,小丫头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舅舅,我困了,哥哥既然没事,那我就回房里睡会儿了,等到晚饭时再出来。”
看向小丫头时,宋文的眼神儿都是柔和的,温声道:“好,去吧,我正好去给你大舅舅写封信寄走。”
小丫头轻“嗯”一声,揉了揉眉心,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房里走去。
到了自己房里,她赶忙拿出个木匣子将娘的照片放了进去,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有些失神的呢喃了声:“娘,如果你还活着该多好,我想你……”
比起宋文对宋京墨温和的态度,院子里的宋翳得到的可就是属于最差的那种,现在正被自己舅舅数落。
“你说说你,多大个人了,整日里招猫逗狗,这次摔着是因为你那些朋友吧,往后可再不许跟你那些狐朋狗友来往了。以前用不上,往后更用不上。我得给你挑一家好姑娘成婚了,往后你可得收收你那些坏心思。”
“成婚?!不行!绝对不行!我要娶婉君!我只要婉君!其他女人我才不要呢!”
宋翳急了,生怕舅舅真的给他定下个婚约,也不顾自己摔伤的腿了,扶着椅子起来后重重的跪在地上,“舅舅,我不要别的女人,我就要婉君!除了婉君之外,我不会娶别的女人的!”
“在这件事上,你倒是有自己的主意。”
见宋文没有要生气的模样,宋翳大着胆子开口:“舅舅,我只要婉君,求您成全!”
“成全不了。”
宋翳瞳孔一缩,“为什么?”
“婉君和张家那小子有婚约,指腹为婚,况且,我瞧着婉君也看不上你。”
“婉君是喜欢我的,指腹为婚又怎样,婉君说了她喜欢我。”宋翳握紧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婉君她父亲要我让出东边那条道儿来,什么手段使不上?叫自家女儿朝你装个柔弱,使个老掉牙的美人计骗取那条发财路,偏偏你就信了,傻小子。”
宋文端坐在一旁,用手捻着佛珠,眼里满是独属于商人的精明算计。
“我不信,舅舅,婉君肯定是喜欢我的。”宋翳还想再争取一下,可宋文接下来的一句话打破了他的幻想。
“她和张家那小子都要在上海举办订婚宴了,而你还在傻傻的为了讨她欢心将自己的腿摔成这副模样,你说你可不可悲呢?”
宋翳的心跳停了一瞬后,抬起猩红的眼睛,在看向舅舅手里的那张大红色的请柬后突然怔住。
“你不必再隐瞒什么,我知道是她们害得你摔伤的,所以在你摔伤后知道我会回来,怕我找这些老东西和小兔崽子们算账,就急不可耐地抓紧告知别人自家要订婚了,与我们宋家被他们耍的团团转的傻小子宋翳少爷你没有半点关系。”
宋文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可是这眼底翻滚的怒意还是表明了他的心情。
“舅舅…别伤害婉君,可以吗?”
即使知道自己被这个女人耍的团团转,宋翳还是为了她低下头小声恳求道。
宋文长叹一口气,道:“等我灭了郑家和张家再说吧,到时候,郑婉君,让你处置。”
“谢舅舅。”
宋翳朝他磕了个响头,他知道自家舅舅的手段有多狠辣,也知道自己为婉君求情有多让舅舅失望,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的想保护她,即使知道她一直都在骗他。
“我在回来的路上跟只只提起了你们爹娘的事,这么些年了,你是知道的,可只只她…从小就没听过,也没见过自己娘长什么样子,在路上哭了一路了,现在应该也在独自伤心,你做哥哥的,应当去哄哄妹妹。”
“是的,舅舅。”宋翳应道。
站在一旁的丫鬟将宋翳扶起来,搀着一瘸一拐地宋翳往宋京墨的房里走去。
掀开帘子,宋京墨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那张与娘相像的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宋翳小心翼翼地进了屋,站在她身后,两手搭上她的肩,也盯着镜中的她,笑了笑。
宋京墨温和的笑了声,“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宋翳从后环抱住她。
“我不就在这儿吗?”
宋翳没应声,只是自顾自的说了句,“……只只,你和舅舅都是哥哥最亲最亲的人。”
“那爹娘呢?”
宋翳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住,随后不自然的松开她,“自然也是最亲近的。”
“那你以后成了婚呢?是不是你最亲近的人就变成你的太太了。”
“你不该这么说的。”宋翳道。
宋京墨眸中闪着泪光,带着哭腔一字一顿道:“我们只是有血缘而已。”
宋翳见她要哭,慌了神,道:“你是我血浓于水的妹妹,这点你是知道的,我最亲近的,必然是你。”
“舅舅给了我一张照片。”宋京墨从木匣子里把照片拿出来,“阿娘长得可真好看,哥哥你说是吧。”
“咱俩之中,你和阿娘长得最是相像的,你的脸完全遗传了阿娘的眉眼,真是好看极了。”宋翳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喃喃道。
“是吗?”宋京墨抚上自己的脸颊,“真的和娘很像吗?”
6. 第 6 章
另一边,宋文在晚饭前带人将郑家围住,扶着椅子坐下,看着厅里趴在地上的老头子和一堆女人孩子,嫌弃的拿手帕擦了擦手,冷声道:“宋翳是怎么受得伤我不需要再和你重复了吧?郑老爷子。”后四个字的称呼咬牙切齿般,听的人汗毛直竖。
郑老爷子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颤声道:“您别这么说,您大人有大量,我们不攀您这高枝儿了还不行吗!”
“攀不攀我宋家是你说的算的吗?”宋文将拐杖重重的往地上敲了两下,“你是个聪明人,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您应该明白,你知道利用我家臭小子那么一个痴情种,不知道想想后果吗?”
“我们错了,我可以现在就把婉君…送过去,求您大人有大量,不记我的过错,饶过我这一家子人。”郑老爷子往前爬了几步,爬到宋文脚边,头垂的极低,像极了丧家之犬。
宋文挑眉道:“你要是不提婉君,我都想把你的脑袋割下来了,可你既然提了……”
郑老爷子以为还有一线生机,便牢牢抓住不放,急切道:“我现在就可以把婉君送到宋府,婉君能服侍宋少爷真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
郑老爷子的话未说完,宋文便开口打断,质问道:“谁说我要郑婉君入我宋府了?”
这一问给郑老爷子问懵了,呆愣道:“那……那您想怎么样?”
“郑婉君把我外甥宋翳骗得团团转,现今你几句轻飘飘的话就能揭过去了?我宋文是个商人,也是个不懂掌控武力的人,我只知道,您家婉君她骗了我家宋翳,您也知道,我妹妹是个短命的,我这事儿要是办的不好,您说我这个当舅舅的死后到了底下,怎么和我妹妹交代?”
宋文的话不轻不重,嘴角还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郑老爷子突然朝他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边磕边恳求道:“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您别这么早让我去那边,我家婉君还是个好姑娘,让她去伺候宋公子真的是她的福分,求您放了我这一家子人。”
“放了你?我怎么和我外甥交代?怎么和我死去的妹妹交代?”今儿个您的脑袋,我要定了。”宋文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的下人开枪。
“砰——”的一声,郑老爷子应声倒地,子弹从他的脑门穿过去,只留下一个血淋淋的弹口。
尽管再害怕,那些女人还是死死的捂着自己和孩子的嘴,尽量不去发出声音,宋文很欣赏她们的冷静,朝她们笑了一下,之后从腰间拿出匕首,蹲下身子,朝着郑老爷子的脑袋捅了下去,第一刀下去太过用力了,血液喷溅出来,溅到了宋文的脸上以及…眼睛里,此刻他就如同地狱修罗般,淡定的将匕首拔出来,重新找了个位置慢慢将他的头颅割下来。
起身将脑袋丢给一旁的下人后,用手帕擦了擦脸颊,一脸满是嫌弃道:“恶心……”
随后他转过身看着这群女人孩子,看了一圈后,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那个女人,那女人刚刚目睹了自己亲人的头颅被割下来,此刻双眼发红,宋文却视而不见,语气淡淡道:“郑婉君,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让我带着你的脑袋走?”
郑婉君一旁穿着紫色旗袍的女人推了她一把,朝着宋文小声道:“爷,婉君她跟你走。”
宋文蹙眉,有些不悦,“我在问她,你插什么嘴?”
那女人一下子就闭了嘴。
郑婉君虽然被推了一把,却并不站起身来,还是低着脑袋,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宋文。
“郑婉君,你骗我外甥,害他摔伤了腿,我这只是在找你要点利息而已,怎么…这就受不住了?”宋文笑道。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郑婉君骂了声。
“那又怎么样?你当北平宋家是谁都能惹得?郑婉君,你以为你是谁?”
男人的眼神里满是对她们这些小人物的不屑,不屑出手,不屑去与之计较……
“我早晚有一天会杀了你!”她怒吼出声。
“杀了我?”男人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用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看她挣扎的模样,笑道:“你想杀我?你也配?”
郑婉君开始胡乱捶打他的胳膊,可是无论她如何挣扎,男人都丝毫不动。
实在是没了力气,也没了喘息的机会,郑婉君才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宋文最后还是怕自己真的将人掐死没法和自家外甥交代,毕竟自家那个兔崽子可是给他磕了个响头的,逢年过节都不会给他磕头的臭小子为了这么一个女人给他跪下磕头,真是没出息……
这女人,也断不能留太久。
至于郑家的其他女人孩子,宋文吩咐下人,将他们先困在郑家。
就这样,在晚饭前,宋文将郑婉君带了回来,宋翳看清家丁拖着的人,立刻丢下拐杖,俯下身子将她抱在怀里,看着女人脖子上的掐痕,立刻明白了这是舅舅做的。
“舅舅,你答应我不会伤害婉君的。”
“她要杀我。”
宋文脸上的血迹早已完全擦干净了,见自家的兔崽子心思全在那女人身上,嗤笑了声,“你倒是个痴情种,不应该先关心关心你舅舅我吗?”
“舅舅您面色红润,不像有事的。”宋翳道。
“呵……我看我是指望不上你了。”宋文刚说完,宋京墨就跑了出来,“舅舅!”
小姑娘直接扑到男人怀里,双手捧起男人的脸来仔细看了看,语气里满是担忧,“舅舅您没事吧?”
宋文看着小姑娘因担心而紧皱的眉头,心里的怨气消了大半,“没事,只只你可真是舅舅的小棉袄,不像你哥,他是个白眼狼,咱不理他啊。”
“嗯!不理他!”小姑娘点头附和。
“…舅舅……”宋翳刚想说什么,宋文却对他摆了摆手,睨了眼他怀里的人儿,道:“往后看好她,要是惹到我,或者是只只,我就把她的脑袋割下来丢到河里喂鱼。”
“我知道了,舅舅。”
宋翳应了声,叫人抱着郑婉君,自己则一瘸一拐的跟着走了。
见人走了,小姑娘缓缓开口,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舅舅,郑家的人你是怎么处理的?”
“郑家老爷子……”宋文停顿一下,还是如实道:“被我杀了,至于其他人,都在郑家,被下人看着,一个也出不来。”
“舅舅你把郑老头杀了?那他的脑袋呢?”
“割下来了。”
“在哪里?”
小丫头倒是格外兴奋,东看看西看看,甚至都绕到了他身后。
宋文按住她的肩膀,疑惑道:“只只你不怕吗?”
“不怕,生老病死是常事,何况我刚去问过廖先生了,郑老头惦记您的那条路,您不对他下手,那他就该和别人联合起来对您下手了。”宋京墨答道。
宋文欣慰的笑了笑,“你比你哥哥通透明白,你哥那蠢人,说是个痴情种还是好听的,说是个蠢货那才是真的。”
“哥哥自幼读书,性子虽淘了些,可做人做事都是个实打实的君子,哥哥往后应该会明白的,现在有个喜欢的女人,必定是要糊涂上一段时间的。”
“你可不能学他,我可是指望不上他了,舅舅以后可就只能指望咱们只只了。”宋文道。
“好,指望我,我一定会让舅舅安度晚年!”小姑娘扯起袖子来,“谁欺负舅舅我就把他打回去。”
“好,我的只只啊。”宋文捏了捏她的小脸,语气宠溺。
小姑娘揉了揉肚子,撒娇道:“舅舅,我都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好,咱们去吃饭,我们只只啊,最会惹人喜欢了。”
宋文摸了摸鼻尖,一把牵起她的手,就往后厅走去……
用完晚饭后,小姑娘就回了屋里盖上被子睡了一觉。
梦中,她好像在台下,坐着听那场玉堂春,往四周看去,除了台上,也就只有她一位,再往前看去,台上的苏三突然跳下来,用手绢给她擦了擦脸,一脸笑容的看着她。
这位扮苏三的姐姐她认得,是在上海的那位乔老板,无论是在上海茶楼里,还是在这虚无缥缈的梦里,他的身段和唱腔都是顶好的,叫人沉迷其中,小姑娘刚想触碰那苏三,却被那人的手捂住眼睛,等到他再拿开,眼前的景象变了又变,一会儿是上海茶楼,一会儿是那海报前,一会儿又像是站在了城楼上,叫人分不清此刻置身何处,只是掌心温热,像是有个人紧紧地抓着自己,顺着看去,却由苏三变成了一个白袍男人,只是看不清楚脸,叫人心底好奇,刚伸手触碰,就被男人拥入怀中……
第二日,小姑娘被宋文叫起来,睡眼惺忪的模样叫人心软软,迷糊间好像还被人胡乱揉了两把头发。
“舅舅,我要吃包子。”小丫头坐起身子,声音娇气道。
“好,今天有包子,你赶紧起来吧,我昨个儿就吩咐了,今儿早上有猪肉的包子,还有羊肉的包子,让咱们只只啊,能吃的肚子圆滚滚的。”
宋文叫了几个婆子进来给小姑娘洗漱梳头,看着小姑娘迷迷糊糊还没睡醒的模样,笑着走出去叫人赶紧将吃食端来。
小姑娘是在自己房里用的早饭,真清醒过来已经是快中午了,在院儿里随手折了枝树杈子,朝着高高的院墙投到了外面去,恰巧这时乔孰月正在墙外面的摊子上喝疙瘩汤,刚咬了口包子就看到自己碗里突然多了个树杈子,顿时没了食欲,赶忙叫了声:“老板,在您这儿吃个饭还送礼物啊?”
那老板被问的一头雾水,道:“乔老板,您这是什么意思?”
“这儿,您往这儿瞅。”乔孰月指着自己那碗疙瘩汤,浮在上面的那支树杈格外显眼。
那老板自是也注意到了,“哟,这是什么事儿啊!我这儿可是干净的很,怎么可能会喝出这种东西来啊!乔老板您可不能随便冤枉人啊!”
“我哪儿冤枉你了,我两只眼睛都瞧着这碗里有个树杈子,你这样说是当我没脾气啊!”
“那许是您运气不好,从天上掉下来个树杈子呢,您总不能赖到我头上吧,我这儿可是开了好几年了,您是第一位说碗里有树杈子的。”
“合着你的意思是说我找茬儿呗?你那两只眼睛又不是瞎的,你没瞅见啊,你就说这是不是树杈子!”乔孰月气的将碗一掀,那老板也有些怀疑是不是真是自己今儿个没注意,掉进去一个,刚想柔声服个软,就看到天上真的又掉下来一根树杈子直接砸到了乔孰月脑袋上。
“哈哈哈……”
老板忍不住笑出声来的模样叫乔孰月更加火大,“你笑什么?”
“乔老板,您伸出贵手往脑袋上摸摸。”那老板道。
“摸什么摸,你直说就行了!”
“您头上还有一根树杈子,哈哈哈……”
“我头上?”乔孰月半信半疑的伸手往脑袋上一摸,好嘛!还真有一根!
“这怎么回事儿?”乔孰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些个看热闹的嚷嚷道:“这好像是从那墙里面扔出来的!”
“那墙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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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住的是谁啊,怎么这么没个教养?不知道这边有人吃饭吗?”乔孰月道。
“哎哎哎!乔老板,您可千万别这么说!”那老板好心提醒道。
“怎么了?”乔孰月不解。
那老板拿腰间的黑帕子擦了擦脸,小声道:“那墙那面儿是宋家,咱惹不起,可得小点声音。”
“宋家?哪个宋家?”
“北平还有几个宋家啊!就是宋文!”
“宋文是谁?”乔孰月挠了挠头。
“上海宋盛丞的弟弟,宋文!”
乔孰月眯着眼睛,仔细回忆道:“上海的宋盛丞……外面人都叫丞爷的那位?”
“是啊是啊,就是那位,宋盛丞是个武将,宋文是个商人,这兄弟俩可没一个好惹的,他家里还有一个外甥和一个外甥女,外甥叫宋翳,是个读过书的人,外甥女叫宋京墨,听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呢。”那老板道。
“宋盛丞,宋文,宋翳,宋京墨……”乔孰月笑了声,“他们家这名字就宋盛丞和宋京墨好听。”
“哟,您也是胆子大的,咱北平哪儿有人敢突然找他们宋家的茬儿啊。”
“我这可不是找茬,我这只是在随便说说,他家就算再不能惹,也管不了别人嘴里说什么吧,再说了,我也没骂。”乔孰月道。
“得,您说的有理,您这碗是喝不成了,我再给您弄一份儿?”
乔孰月笑着起身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啊,去一趟宋家,找那随便扔树杈子的人要赔偿。”
“那您可得当心着点儿了,他家有枪,您可别挨了枪子儿,我可还等着听您的新戏呢。”那老板有些担心。
“知道了,我就要个赔偿就出来,不至于挨枪子儿!”乔孰月抬脚就跑到宋家门前,看着门上‘宋府’两个大字儿,朝着看门的伙计道:“劳您进去通报一声儿,刚才我在那儿摊子上喝疙瘩汤呢,突然!一根树杈子就那么扔我碗里了,我可受不了,我可是付了钱的,叫你家那位扔树杈的出来给个赔偿。”
好在今日守门的是个好说话的,礼貌应了一声,“先生您等会儿,我进去通报一声。”
“好,我等着您。”乔孰月拱手道。
那伙计进去不一会儿,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小姑娘就出来了,乔孰月站起身子,看着这姑娘眼熟,转念一想,这不就是在上海看戏的那姑娘吗!
“树杈儿是我扔的,对不住了,扰了您。”小姑娘声音甜甜的,乔孰月也生不起气来,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道:“小姐您玩自然是没事儿的,就是往外面扔它容易砸到人。”
“实在是对不住,这几块大洋给您。”说着,小姑娘走近,往他手里塞了几块大洋。
小姑娘身上香香的,叫人闻着都觉得甜丝丝儿的,乔孰月见她这么好说话,哪还有刚被砸的生气啊,客气道:“小姐您给多了,我那碗疙瘩汤不值这些。”
“可您也喝不下去了不是吗,权当是赔您当时的心情了。”小姑娘说话好听,乔孰月也点了点头,拱手道:“那我就多谢小姐了!”
“不用谢我,是我对不住了,不该往外扔的。”
“小姐您应该是在这大宅子里待的无趣吧,水袖居近日里排的那新戏不错,小姐您有空去看看?”乔孰月道。
“多谢好意,只是我身子骨弱,平日里很少出门,但是我有空一定会去看的。”说着,宋京墨还咳嗽两声。
“小姐您身娇体贵,注意些总是好的,那我就先走了。”
“好,慢些。”宋京墨道,乔孰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就这一眼,看的宋京墨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我认识他吗??
回到府里,就看到自家哥哥慢悠悠的从屋里出来,看到她时好悬没吓得跳起来。
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谁?”
“哥哥,你不认识我了?”宋京墨轻笑一声,摘下面具。
宋翳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只只你要吓死我啊。”
“这可怕吗?”小姑娘眨了眨眼睛。
“不可怕就怪了,对了,你刚才干嘛去了?”
小姑娘抿了抿唇,道:“我在院里往外扔树杈儿砸到人了,所以刚那人是来找我的。”
“砸到个人而已,一根树杈子砸着能有多疼?我看八成是来找茬儿的。”宋翳道。
“什么啊!哥哥你真是对于该细想的事情不细想,不该细想的乱想。人家说话还是挺正常的。”
宋翳不服气道:“就你这认为世上都是好人的性子,早晚得吃大亏!”
“谁敢让只只吃亏,我就割了谁的脑袋。”宋文的声音一出来,宋翳立马不动了。
“舅舅!”小丫头甜甜的叫着。
“我在呢,只只你干嘛去了?”宋文走到她身边,道。
“她扔树杈砸了人,刚才那人是来找她的。”宋翳飞快的交代完问题。
“……哥哥你绝对是个逃兵!”小姑娘嘟嘴道。
“那咋了?”宋翳丝毫不介意自己妹妹这么说自己。
宋文冷笑道:“我看你是腿废了,嘴贱了,不抄书要翻天了!”
宋翳立马求饶,“舅舅我错了!”
“你错了?你会错?”宋文捂住耳朵,“只只啊,今儿个陈家人约我去吃饭,你跟着我一块儿,让你哥自己在家抄书吧。”
“好!”小姑娘重重点头。
就这样,宋文丝毫不顾宋翳的求饶,带着小姑娘出去了……
7. 第 7 章
坐在汽车上,小姑娘揉了揉肚子,疑惑道:“舅舅,陈家人,哪个陈家人?”
“陈龙。”宋文道。
“陈龙……”小姑娘在脑海里仔细搜索着这个名字,总觉耳熟,只是想不起来了,宋文见她出神儿,补充道:“和你有婚约的那位。”
听到‘婚约’二字,小姑娘皱起眉头,哼了两声,“那我不去了,我不想去!”
“这都快到了,这个时候反悔可晚了。”
“舅舅!我不想去嘛!这婚约您去解了就好了,我干嘛还要去见他!”
“谁说要解婚约了?”
“不解婚约?那去干嘛?”
小姑娘更不理解了,摇着自家舅舅的胳膊一脸委屈。
“去见见面。”宋文轻声道。
见面?难不成真要嫁给他?不行不行!
她只好努力撒娇道:“舅舅!我不去,您把婚约退了不就好了!”
一向惯着她的宋文这次竟罕见的带着些怒气说话,“你当这是闹着玩的,怎么着也得去见见,万一你相中人家了呢,若见完之后你说不行,舅舅会考虑解除婚约的。”
见撒娇不管用,小姑娘泄了气,松开手,声音闷闷道:“好吧……”
许是知道自己刚才的语气重了,宋文放低声音,柔声道:“舅舅不会逼你,但舅舅希望你能找个称心如意的。”
“可我才十六岁,着什么急啊。”小姑娘撇了撇嘴。
“你是不着急,舅舅着急,着急你和你哥那个兔崽子,怕你们不幸福,也怕你们跟我一样孤身一人。”
“舅舅才不是孤身一人呢,舅舅有我和哥哥,还有大舅舅。”
“好好好,我是说不过你了,但是这个人,你今日必须得去见见,而且要好好的面对,可不许自毁形象。”宋文叮嘱道。
“这不是有舅舅您在嘛,反正我是不想见外人,我戴着面具总可以吧。”小姑娘又将手中的面具戴到脸上,狐狸面具看起来十分俏皮,透过面具的这双眼睛也十分好看,看起来真是叫人好奇这面具下是怎样的一张脸。
“好,随你吧,能称你心意是最主要的,至于你合不合他的心意,谁在乎呢。”宋文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又道:“我的只只最好看了。”
“那是自然的,我的样貌随了娘,自然是不会差的。”
“嗯,只只最好看了。”
宋文眼底的情绪叫人看不清,低头摆弄着小姑娘的头饰,辛好不一会就到了饭馆儿门前。
宋文率先下车,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伸出手方便小姑娘搭着,轻声道:“只只,下车了。”
小姑娘将手放上去,迈着右脚下了车,跟着自家舅舅进了里边儿,才发现这地方自己好像来过,正是去年闹着自家舅舅非要去外面吃饭来的地方,正愣神儿呢,被自家舅舅拽着坐到了一旁的位子上,抬眼就看到对面的男人,戴着个眼镜,皮肤白嫩,眉眼清秀,身形瘦弱,倒是有个书呆子的气质。
“宋先生好。”那男人站起来同宋文握手。
“你来的还挺早的。”宋文笑道。
那男人面上闪过一抹羞涩,支支吾吾道:“我怕…只只等,所以…所以来的早了些。”
小丫头听他说话磕磕巴巴的,笑着问了声,“你是个结巴?”
“啊,不…不是。”
小姑娘主动搭话,惹得那男人的脸又唰一下的红了。
小姑娘看着好玩,继续逗他。
“那你说话怎么结结巴巴的?”
“只只,不得无礼。”宋文道。
“知道了,舅舅。”小丫头轻咬住上唇,眸光幽怨。
“客套话和闲话就不提了,你对我家只只感觉怎么样。”宋文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那男人。
陈龙的脸红红的,却还是真诚地说道:“只只…她很美,我很喜欢。”
小姑娘有些迷茫,皱眉道:“你又没见过我,你怎么知道我长得美还是丑?”
“我见过的,去年我在这里见过你,你那时候正在和宋先生用餐,我…不好打扰。”陈龙有些腼腆道。
“那你是喜欢只只的了?”宋文笑道。
“喜欢!只只长得好看,任谁见了都喜欢!”
这话在宋文耳朵里听着是夸自家乖乖宝的,嘴角的笑就没掉下来过,可在宋京墨耳朵里听着却有些别扭,她有些不悦道:“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是好看或是丑?要是我不好看呢?”
“啊……”
这话问的他先是一愣,然后磕磕巴巴的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小姑娘皱着眉头,朝宋文撒娇道:“舅舅!你看他!他就是喜欢只只好看,只只才不要嫁给他呢!”
宋文此时面上也有些不悦,看着对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的男人,先前对他的好感全无,蹙眉道:“你的性子可能不太适合我家只只,
至于婚事,我需得再和你家里人好好商量商量。”
“……好。”半晌,陈龙才应了一声。
就这样一直等到菜上齐了,陈龙献殷勤似的一直给小姑娘夹菜,可是小姑娘一口没吃,借口屋子里闷热跑到外面去了,留下宋文和他大眼瞪小眼。
北平的街上热闹,刚出了饭馆的门儿,就看到一个‘熟人’,正是今儿个被她扔出去的树杈子砸到的男人。
乔孰月一扭头也看到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道:“小姐,还真是有缘,我们又见面了嘿!”
今儿个没瞧仔细,男人走上前来才又仔细瞧了瞧,男人的鼻梁很直,五官秀气精致,这眉眼真好看,像是戏台上扮苏三的角儿。
小姑娘这般想着,随后眼神又注意到了他手里拿的糖葫芦,咽了咽口水,许是视线太过火热,乔孰月直接将糖葫芦递到她手里,“吃吧,您给的钱多,就当是您自个儿买的。”
“嗯!”
小姑娘也不跟他客气,张开嘴巴却只咬了口外层的糖衣。
“哟!稀奇!这是什么吃法儿?”乔孰月以为她不会吃,还特意补充道:“这个是糖和山楂一块儿咬下来嚼的。”
“我知道,我吃不了酸的。”小姑娘笑道。
“那要早知道您吃不了酸的,我就把这糕点给您,那糖葫芦就留着我自己吃了。”乔孰月笑道。
“是你说我给的钱够的,你再买去不就得了?”
“得,您有理儿。”乔孰月朝她拱手,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糕点。
“唔……”小姑娘嘴里塞的满满的,乔孰月看着偷偷捂着嘴笑了两声。
小姑娘费了老半天劲儿才嚼吧嚼吧咽下去,怪道:“塞得太多我都要嚼不动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能吃是福。”
“你……真是个奇人。”小姑娘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干脆用奇人二字代替。
“是吗?小姐你这是还没吃饭?”乔孰月问道。
“嗯,这家不合我胃口,你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吗?”
“哟!这您可问对人儿了,我带您去吃美味佳肴?”
“嗯!”小姑娘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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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头。
不多时,乔孰月带她来到一处摊子前。
朝着老板喊道:“老板,来两碗面!”
“好嘞!您坐着等会儿啊。”
“好。”乔孰月拉着她坐下。
“这就是你说的美味佳肴?”小姑娘半信半疑。
“您就尝尝吧,就当尝个新鲜了。”乔孰月道。
“只要能吃就行。”小姑娘饿的心慌,此时可没力气再挑了,她细细打量了下这小摊子,木质的案板,有些油污的桌子,往前面锅里看去,边上还有两三个正咳嗽的,嘴角一撇,心里对这味道算是没什么期待了。
可直到面被端上来,香气钻入鼻腔,小姑娘才觉得大概可能不错,看着乔孰月吃的那么香,她也用筷子搅了搅面,试探着放入口中,面的香气像是突然炸开来,叫人不停的一口接一口的往嘴里塞。
“好吃吗?”乔孰月见小姑娘一直往嘴里塞,笑着问道。
“嗯嗯!!”小姑娘嘴里塞满了,此刻也只是胡乱点头回应着他。
直到一碗面都下了肚,才捂着肚子道:“好饱!”
“那您觉得我带您吃的这美味佳肴怎么样?”
“好!好吃!”小姑娘朝他比个大拇哥…………
而另一边,陈龙被宋文看的有些不自然,连筷子都不敢使了,只得不停的用手帕擦着汗,实在是扛不住了,最后只能找了个由头脚底抹油跑路了。
宋文也就吃了几口菜,要离开时被人拦住,这才知道那小子没结账,黑着脸结了账后走出饭馆儿,盯着路边好半天,就是没看到自家小丫头,走到车前问自家伙计有没有看到小姐出来,伙计也是乱指了一通,叫他找了两条街都没找到人,最后没了法子回府才看到,自家的宝贝只只早就自己回来了……
见小姑娘手里还拿着一支快啃完糖衣的糖葫芦,宋文毫不留情的弹了下她的脑门,生气道:“你啊你,不叫人省心的,自己跑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真是叫我一顿好找!”
小姑娘自知理亏,撒娇道:“对不起嘛舅舅,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那陈龙我实在是看不上嘛……”
“我知道,我也看不上。”
想起出饭馆儿门时被人拦着付钱,宋文觉得丢了脸面,连带着对陈家都开始鄙夷了,“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
“那这婚约是不是可以退了?”小姑娘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嗯。”宋文轻嗯了声。
小姑娘开心的快要蹦起来了,抱着宋文大声道:“好啊!舅舅最好了!”
宋文叹了口气,缓缓出声道:“今日的事你可不要往心里去,是舅舅莽撞了,怪舅舅不会看人,我原以为是个礼仪得体,办事周到的读书人,没想到他读书读成了个傻子,为人处世之道一概不懂,说话磕磕巴巴的也没个胆量。”
小姑娘傲娇的昂了昂小脑袋,笑着打趣他,“舅舅要是那么会看人,怎么不领个好看的姑娘到家来?”
“你长本事了?敢学你大舅舅催我?”
宋文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
“这不是关心舅舅嘛!我可是一片好心。”
宋文无奈道:“好好好,你得先跟舅舅说,你今儿个离了饭馆儿上哪儿去了?你身上也没带钱,怎么还拿了个糖葫芦回来?”
小姑娘眼珠子一转,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虚道:“朋友给的。”
“朋友?我们家只只儿也有朋友了?”宋文感到有些惊讶,但是也没再多问,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8. 第 8 章
“舅舅……”
小姑娘轻轻唤了一声,略带着试探的意味,沉沉的目光看向他,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朋友他…长得还挺好看的。”
宋文是个耳朵尖的,看着她水灵灵的眸子,勾起唇角道:“好看?有我的只只儿好看吗?”
“不一样的,舅舅。”
“哪里不一样?”
“他…他是个男人。”
小姑娘一时嘴快说了出来,待到反应过来后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宋文挑起眉头,眸色渐深,甚至都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不确定的开口问:“男人?”
“嗯……”
小姑娘低下头,不敢看他铁青的脸色。
宋文虽然有些生气,却还是温声细细问她:“你是从哪儿认识的野男人,可别叫人骗了。”
“是今儿个我扔树杈子砸到的,不是什么坏人,也不是野男人。”小姑娘戳了戳手指,慢慢解释,“而且,他还请我吃了饭,我没把面具摘下来,他不知道我长什么样。”
看着小姑娘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宋文心里犯起了嘀咕。
长得好看的男人大多都是戏子,模样儿眉清目秀,惹得富家小姐为其一掷千金,用小白脸儿来形容也不为过,只是只只还尚且年幼,懵懂无知,可别被什么脏东西教坏了。
可是只只这副模样明显是对人家有了好感,自己又不能将他们强行拆散,不让他们往来,现下只有先问清楚那人的出处才好放心。
宋文拽着她坐下,缓缓道:“只只,可问清了他叫什么?”
“这个……倒是没有。”小姑娘如实答道。
“那怎么算是朋友?”
小姑娘甜甜的笑着,有些害羞的说:“他说过他会来找我一起出去的。”
“哦?他约莫是骗你的,好看的男人花言巧语,你可不能因为一支糖葫芦就被人骗走做老婆了。”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微凉的小手措不及防地摸上了男人的脸颊,看着他,慢条斯理的认真道:“做老婆?我可不要,我要在舅舅身边做一辈子的小孩儿。”
“好,待在我身边,我们只只儿幸福一辈子。”男人的嗓音低哑深沉,不知是天色渐晚还是怎的,他的眸光忽明忽暗,却一直盯着眼前的人儿。
许久,才低声呢喃,“只只儿,舅舅很爱你。”
小姑娘开口就想打趣一句,可看着自家舅舅格外认真的模样,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出阴影,小声道:“只只也爱舅舅。”
宋文轻笑一声,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揉乱了小姑娘的头发,微微抿唇,“你可别像你哥那个没良心的兔崽子一样让我操心就好。”
“绝对不会!”小姑娘怕他不信,竟真的伸出手指信誓旦旦道:“如有反悔就让我天……”
还没说几个字,宋文就伸出大手捂住她的嘴,温声道:“舅舅信你,不用发誓。”
“嗯…”小姑娘揉了揉鼻尖,这时,恰好有下人来报。
“爷,陈家让人给您送了封信,现在还在门前等着爷您传唤。”
“他陈家离咱这府上才多远,还用送信?这是抬举人还是看不起人?”宋文眉头不自觉的皱起,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叫人打出去得了,非要说就让他们自己到府上来说。”
“是。”
那下人拿了几根大粗棍子,和看门的下人们一起,结结实实的往那送信的人身上打了几下,有个还拿着棍子往人后腰上一捅,那人就这么被打出了门,趴在了门前缓了好半天才起身离开……
小姑娘不懂舅舅为什么会给自己定下陈家的婚约,虽然她素日里是个不出门的,但也对陈家有些耳闻,知道陈家大太太的弟弟是个当兵的,好像是个什么军官儿,不过应该没自己大舅舅的官职大,所以没放在心上过,可这派人来送信,倒像是个文人的做派,可这送信与亲自登门拜访本就是不同的,连些规矩都不懂,难不成这一家子都是个木头?
小姑娘一时间想出神儿了,连神情都变得有些木讷,直到宋文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只只,在想什么?”
“我在想,舅舅你为什么要给我定个这样的婚事?”
“提起北平宋家,外人只会说不敢惹,可是提起北平陈家,外人张口先说的就是书香门第,今年陈家因货行的事情找过我,还顺便提了一嘴你,说自家少爷有多么好,知书达礼,孝敬长辈,这么一个人,却去四下打听你定亲了没有,呵,我一听,倒是个痴情的,干脆就说了一句,等哪天见见面再说,谁知道那陈家隔天就派人给我送了一封婚约,说事情定好了,他家那瘫子大太太都连夜写信送到她那当官儿的亲弟弟手里了。”
宋文摇了摇头,“真是一家人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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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呢?舅舅。”
小姑娘想起了今日给她糖葫芦的男人,气质看起来不像是个文人,却也是秀气的,不经意将声音放轻,轻的让人抓不住,宋文不答,抿了下嘴角,像是在笑。
他这一笑让小姑娘摸不到头脑,嗔怪道:“舅舅你笑什么嘛?”
“笑我们的只只,脑子里全想那野男人了?怎么还没平常半点有脑子。”宋文道。
“舅舅!”
小姑娘被他这么一说,又气又恼,可也不否认什么,一时无言还涨红了脸,瞥了他一眼就跑走了。
“哎!只只!”宋文着急道,“慢点跑!”
“哼!”小姑娘一个眼神都没在给他,反而加快了脚步,可还没再跑两步,就被台阶一绊,脑门重重的磕在木头柱子上,顿时,没叫出口的疼痛被眼底涌出的泪水替代。
“只只!”
宋文大叫一声,慌忙跑过去将人扶起来,看着小姑娘红红的额头,心下既心疼又内疚,对着她的额头轻轻吹了吹,小声哄道:“不疼不疼。”
“疼……”小姑娘眸中水光潋滟,一滴豆大的泪珠从白嫩的脸上滑落,她委屈巴巴地吸了吸鼻子,因疼痛而控制不住地泪水彻底决堤,顺着脸颊慢慢滑落到下巴处,惹得鼻尖都染上了红色。
宋文是看在眼底,疼在心里,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放在手心里的宝,抱在怀里温声安慰道:“上点药过两天就好了,只只,可别再跑了。”
“知道了…舅舅。”小姑娘抽噎着,说话的嗓音夹杂了些浓重的鼻音,却还是挣脱开怀抱,倔强地用手扶着柱子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拍了拍手,通红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舅舅,我明日想去听戏。”
“……好。”宋文道。
“啊?”
小姑娘愣住了,自家舅舅不是看不上这些三教九流的吗?今儿个这是怎么着转了性子。
宋文站直身子,缓缓道:“明日我让你哥哥带你去,怪我平日里将你看的太紧了,总是不过问你的想法。”
“谢谢舅舅。”小姑娘甜甜笑着,脸上的泪水也逐渐干涸,想着那支发钗,心里又想到了那个扮苏三的‘姐姐’……
在上海听戏的那日,她记下了那一出戏玉堂春,也记下了那个苏三,更记下了那个将头上的珠钗摘下放到她手心里的男人……
9. 第 9 章
北平夜里的风吹的叫人的身子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宋文坐在屋里,隔着窗子看着外面树下被人用树杈子拼起来的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宋文’。
不用想,这肯定是他家小姑娘拼着玩儿的,小丫头小时候就是个调皮的,虽然身子骨弱,可却是个让人操心的捣蛋鬼。
想着想着,唇角不由得勾起,竟鬼使神差的连一件大衣都不披就走了出去,蹲在树下细细看着那两个字,拿起一支树杈,用它在旁边写了三个字……
宋京墨。
*
入夜,宋文刚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就听下人来报,“爷,不好了!”
宋文伸手,用细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才缓缓起身,坐在床边听人讲着,“爷,东边儿的货到了,可是…丢了一半儿,押着货来的伙计在路上死了六个,伤了五个,只有七个健全的伙计。”
“什么伤。”宋文被吵醒,脑袋还不清醒,声音闷闷道。
“枪伤。”那伙计咽了咽口水。
“杀我的人抢我的货?”
宋文本来半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声音染上了些许怒气,攥紧拳头努力压制着火气,道:“是山上那群人干的还是……?”
“剩下的伙计说,是十几个蒙着脸的大汉。”
“十几个人…”宋文皱起眉头,“他们都是吃干饭的吗?一个都没打死吗?”
伙计见他生气,连忙解释道:“打死一个打死一个,听他们说个个都是枪法准的,那五个要不是躲得及时,就不是伤而是直接死了。”
“谁打死的就赏谁五块大洋。”宋文起身,拿起衣架上的大衣,甩了下直接披在身上,拿起枕头旁的手枪,冷声道:“死的那个人,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爷您要去看看吗?”
“走。”
宋文跟着伙计去看死的那个人长什么模样,看清那人衣服里层的衬衣后,心底对山上土匪的怀疑彻底打消,立刻明白了这是当兵的派来找麻烦的。
叫人去厚葬了死去的六个伙计,又派人去其家里送了些大洋,又请了大夫给那五个伙计看伤,直到赏完大洋后,才累的瘫在货行的椅子上沉沉睡去……
宋文的这一夜便是这么度过的。
*
清晨,嬷嬷们给宋京墨梳洗打扮好后,小丫头便满府邸找舅舅,甚至还去了宋翳房里,看着睡在床上的女人和睡在地上的哥哥,脑袋嗡的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最后还是同手同脚的走出宋翳的屋子的,还将自家哥哥吵醒了。
宋翳揉了揉眼睛,视线往上抬去,在看清是小姑娘的一瞬间,眼睛突然放大,赶忙起身将人拉到院儿里去。
“哥哥……”小姑娘被他拽得疼了,嘴巴一撇,抬腿就踢了他一脚,宋翳的腿本就还未完全痊愈,勉强走路已是算好的了,突然就遭受这样一击,整个人都软了下去,不受控制地“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啊!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小姑娘吓坏了,连忙将他扶起来,宋翳跪下去的一瞬间还咬到了舌头尖儿,此刻实在是欲哭无泪,尽管膝盖骨疼的像是骨头都要碎掉了,却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这样可给小姑娘吓坏了,伸手用力的摇了摇他,急得都快要哭出声来,“哥哥…你说说话,你别吓我。”
宋翳颤抖着嗓音开口,“我!我咬到舌头了!”
“啊?”小丫头拍了拍他的后背,直到宋翳咳了两声,咳出些血来才怯生生开口道歉,“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只只你…能不能别动手了,哥哥怕被你打死。”宋翳一脸生无可恋道。
“你怕被我打死不怕被自己作死?”
小丫头不服气,抬手又拍了他一掌。
“唔,咳咳咳!”
宋京墨这一掌之重,让宋翳捶胸顿足,不停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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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自家哥哥这副病弱模样,宋京墨默默吐槽了一句:“哥,你好虚。”
此话换来了宋翳的一记白眼,不过宋京墨可不是什么记仇的,笑着又重重的拍了他一掌,没错,宋京墨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
吃过早饭后,宋京墨又戴上了狐狸面具,惹得宋翳一脸茫然,“你又戴着它干嘛?出去吓人?”
“吓什么人?今儿个你啊,得带我去听戏,舅舅昨儿个说的。”小姑娘模样娇俏,也扔给他一个面具。
“这是……猪成精了?”
宋翳看着手里粉粉嫩嫩的猪面具,心下嫌弃的不行,看着自家妹妹,不敢确定道:“难不成你让我跟你一块儿戴着这破玩意儿去听戏?不够丢人的。”
“哪儿丢人了?我不管,你得陪我一块儿戴着面具。”说着,小姑娘一把拿过面具就往他脸上戴。
“哎哎哎!我不戴!你起开!你起开!”
宋翳反抗无效,还是被小姑娘戴上了‘猪精’面具,索性也不抵抗了,又挑了件能和面具相配的大衣穿上,别说,还…怪好看的。
小姑娘看着宋翳这滑稽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翳被她笑的心里没个底儿,“哎呦!你再笑我可就不去了!”
“好哥哥,我不笑你了还不成吗?只是哥哥你这模样,着实叫人难得一见嘛。”小姑娘轻声哄到。
“那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好看好看,哥哥好看。”
“你个鬼精的丫头,没骗我吧?”宋翳狐疑道。
“没有没有,我没骗你,真的挺好看的。”后一句小姑娘没忍住笑出了声,宋翳听到就不乐意了,“哎呀!你还笑我!”
“我不笑了不笑了!再不去,戏都要演完了!”说着,小姑娘伸手将他往外推。
宋翳被她推得往外一蹦一蹦的,嘴里还不忘叫着:“哎哎哎!我拐!我拐!我拐没拿!”
10. 第 10 章
宋京墨和宋翳越过几条街,才瞅见一行人捻着指尖儿,个个儿翘起兰花指,虽身着粗衣,可这瞧着都是些身段好的,一颦一笑也有些韵味。
宋京墨凑到他们跟前儿,感觉有些新奇,又回过头来冲着男人傻笑,“哥哥,这些都是哪家的人?”
“怎么?我们家小丫头这是看上哪个了?”宋翳拄着拐杖,慢慢地往前,瞥了眼那些个看自家妹妹的人,“你跑的这么快,也不等等我。”
“哥哥你这不是能好好走吗?”
“一说听戏,你倒是着急的很,直接给我推出来,连拐都差点儿忘拿。”宋文小声嘟囔道。
“这…”
小姑娘是心虚的,连忙上前讨好似的挽着他的胳膊,撒娇似的轻声叫了句,“哥哥。”
宋翳眼睛一亮,忍着心里的窃喜,面上轻笑一声,“真是个淘气的。”
“哥哥,这都是谁家的人,你告诉我嘛。”
小姑娘撒起娇来叫人招架不住,宋翳咳了两声,道:“好好好,我跟你说,这些个都是水袖居的,那水袖居的班主儿叫乔孰月,就是报上说的那个……”
宋翳话音一顿,略带不屑道,“戏疯子。”
小姑娘不乐意了,撒开手,撇了撇嘴,闷闷道:“乔姐姐才不是什么戏疯子,他扮的苏三可好看了!”
“乔姐姐?他乔孰月戏唱的确实不错,可他不是个男的吗?还能让只只儿称他一声姐姐?”宋翳道。
“你!”小姑娘瞪了他一眼,“叫姐姐怎么了?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懂什么,你只需要知道乔姐姐的戏就是好看就行了。”
“哟,火气怎么这么大?哥哥我可没惹你啊。”
小姑娘故意拉长语气,慢悠悠道:“对对对,您没惹我,我生闷气您也管不着。”
“你这性子真是……”宋翳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小姑娘炸毛了,气的拍他的手,“哥你放开!疼!”
“哟,不生气了?”宋翳松开手。
小姑娘揉了揉泛红的脸颊,气恼道:“你欺负人!”
“你今儿个还欺负我了呢,咣当一声跪在地上,哎呦……我的骨头啊,比那城南破庙里的瓦片还碎呢。”宋翳说着,作势俯身大手抚上了膝盖。
小姑娘摇了摇头,“你这德行不去坑人真是可惜了。”
“怎么说话呢,我可是你哥!”
宋翳站直身子,用手里的拐杖轻轻打了她一下,皱起眉头,“扶着我,这玩意儿太硬,不如你扶着好。”
“我不,你打我。”小姑娘是个记仇的,吸吸鼻子,撇了撇嘴,往边上退了退。
宋翳无奈,“你还去不去看戏?”
这句话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小姑娘猛的点头,连忙上前扶住他,“去!”
“早这样这不就得了。”
宋翳嘴角微扬,搂着她,一步一步往里边走去。
戏园子里戏是真的好听,院子里乱也是真的乱,瞧着院儿里的砖瓦都有了裂纹,几个都已经扮上角儿的人在桌前嗑着瓜子,喝着茶,院儿中央还摆了一张大鼓,宋京墨一脸疑惑,这戏班子与她当年见过的着实不同。
见一个小丫头搀着一个男人进了门儿,正在一旁耍棍子的男人走上前来,问道:“你们是来找谁的?”
“乔孰月,乔老板。”宋翳又道,“我家丫头来听他的戏。”
那男人挠了挠后脑勺,笑道:“你们是哪家人?戴着个面具真是滑稽,这是什么习俗吗?”
宋翳轻笑一声,道:“不是习俗,我家丫头想玩罢了,我们是宋家人,我,宋翳。”
“您是宋家人?哟呵!我还是头一次遇到宋少爷您呢,我叫猴子,是个武生,平日里只在报纸上听过您,这还……头一次见到真人儿呢。”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突然指着宋京墨道:“那这位……一定是宋小姐了吧!
宋翳将她往身后拽了拽,道:“是,我家丫头胆子小,你别吓到她。”
猴子激动地蹦了两下,抿了抿唇低头不敢让人看到自己失礼的模样,小声道:“宋小姐您可算来了,我们班主儿可是提了您好几天了,这日思夜想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嗨哟!你怎么说话呢?注意点儿,我家丫头怎么能跟你们班主儿扯上关系。”宋翳不乐意了,蹙紧眉头。
听他话里话外都瞧不上自家班主儿,猴子也不低声细语了,朝他拱了拱手,挑眉大声道:“得,您贵气,我们高攀不上。”
“哥……”小姑娘撒娇道,“你好好说话。”
宋翳撇了撇嘴,道:“嗯,知道了。”转头又对猴子说:“你家乔老板可在?”
猴子刚想开口,就被人出声打断,乔孰月扮好了苏三,从小姑娘身后走过来,温声道:“谁叫我?”
小姑娘循声转过身子,直直的撞进男人怀里,乔孰月也不恼,垂眼看着小姑娘揉了揉脑袋,才轻笑一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姐您啊,上次见面您就戴着面具,今儿个这是怎么又带上面具了?”
“好,好看。”小姑娘道。
乔孰月也不扫兴,附和了句,“是好看。”又拈着手帕遮了半张脸,用戏腔唱道:“只是小姐这面具之下的模样,我可是没见过的。”
“你唱的真好。”小姑娘答非所问。
“那小姐要赏我点儿什么呢?”乔孰月笑的勾人。
宋翳挑起眉头,道:“怎么,水袖居穷的吃不下饭去了?你这人还跑到台下要赏钱来了?”
“宋公子说笑了,我要的赏钱啊,是小姐摘下面具。”乔孰月道。
“不摘!你这地方什么人都有,我家丫头的模样若是叫那有心之人瞧去了可不好。”宋翳态度强硬,语气不容反驳。
乔孰月微微点头,“那便听了公子的,小姐不摘便不摘吧。”
“乔姐姐,我也没见过你没有这扮相是什么样的,我们算扯平啦。”小姑娘笑道。
乔孰月勾了勾唇角,道:“好说,小姐若是想看,今儿个我就能让小姐瞧个仔细。”
猴子看不下去了,在一旁催促道:“哎呦!班主儿您快练练嗓子吧,一会儿就下一场了。”
*
自打清晨被伙计开门的光照醒,宋文就迷迷糊糊地起身,发现自己身上就盖了条毯子,揉了揉鼻尖,下一秒就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哆哆嗦嗦的将毯子掀起扔到一边,道:“这什么,今儿个怎么这么冷。”
沙哑的嗓音夹杂着厚重的鼻音,宋文一愣,这声音……竟是自己发出来的?
伙计见自己东家醒了,上前往他手里塞了两个包子,道:“爷您醒了,这毯子是昨儿个掌柜的给您盖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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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怕您着凉吗?”
宋文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干的发紧,再开口,嗓音还是那么沙哑,“怕不怕着凉的,你听不出来?”
“哟!爷您这……要不叫人去抓点药吃?”伙计一脸关切。
“抓什么药。”
宋文摆了摆手,低头瞅了眼手里那两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这什么馅儿的?”
“猪肉的。”伙计如实回答,攥着衣角,看着他手里香喷喷的包子,往下咽了咽口水。
宋文看出了他的窘迫,挑了挑眉,“想吃?”
“嗯……不是不是!”伙计摇头如拨浪鼓一般,长长的辫子也随着头部的动作甩动。
“你这是想吃还是不想吃?”
“不想……想吃。”
宋文看着他低头不敢看自己的模样,蹙紧的眉头松了松,起身将包子放到他手里,笑道:“你吃吧。”
伙计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这使不得,您还没吃呢。”
宋文执意放到他手里,温声道:“我早膳不吃肉,扔了也是浪费,你吃了吧,可不准剩啊!”
“谢谢,谢谢爷。”
那伙计往嘴里塞了一个包子,一咬开皮儿,肉香味儿就顺着舌尖直冲脑门,香的他回味了好一阵,再睁开眼,宋文早就出了门了。
离开货行,宋文抬脚就往家里赶,谁料这还没走出一条街呢,就被几个当兵的拦住了去路。
晨时冷,宋文被冻得打了个哆嗦,扯了扯大衣,也不抬眼看人,白了他们一眼,闷声开口,道:“你们长官是哪一个?”
面前站着的军官儿率先开口,“二爷好!我是孙沛,是宋司令派我们来的。”
“派你们来干嘛?”宋文语气有些不耐烦。
“派我们来接小姐去上海!”
闻言,宋文猛的抬头,瞳孔不自觉地放大,“只只?宋盛丞这只老狐狸要打什么算盘?还想把我的只只扯进去?”
“二爷说笑了,小姐可是司令的亲外甥女儿,司令总不会害她吧。”孙沛勾唇,嘴角上的疤突然变得格外显眼。
“这可说不准,跟什么人学什么艺,跟着他可别把我的只只教坏了。”宋文皱起眉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我好像是在大哥那里见过你。”
“出来自然是不会谎报家门的,二爷您的戒心未免也太重了。”
“那你呢?你戒心要是不重,还能活到今天?”宋文轻笑,说出来的话句句都能噎死人。
孙沛抿了抿唇,“二爷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主儿。”
宋文一巴掌甩到他脸上,啐了一口,“知道是主子还不请安?狗奴才!”
这一巴掌的力道重了些,打的孙沛别过脸去,舌头在口腔中打了个圈儿,才缓缓转过头来,眉间怒气一闪而过,自嘲道:“是奴才的不对,主子您可别跟我一般见……”
话音未落,宋文又一巴掌甩过去打在他另半张脸上,“在主子面前自称我?你这狗奴才也配?”
孙沛挨了两次巴掌,神色征愣一瞬,揉了揉下巴,转而死死地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主子教训的是。”
“那你还不长点儿记性?你是我宋家的狗,就得听我宋家的话。”宋文道。
孙沛眼神愤恨,却还是俯身拱手道:“属下谨记二爷的教诲。”
11. 第 11 章
水袖居在北平戏园子里算是叫的上名字的一个戏班子了,谁不知那班主乔孰月是个十足的戏痴,在台上入戏唱的台下的座儿们连连叫好,可他在台下呢,除了水袖居里的人儿,可再没多少人见过他卸了戏妆的模样了……
猴子看着自家班主儿这眼神儿直勾勾的盯着人家小姑娘,撇了撇嘴,半眯起了眼睛,再次催促道:“班主儿,您要是再不练练嗓子,小心真像十三花师姐说的那样,吃东西吃的坏了嗓子。”
乔孰月刚想坐下,听到这话立马站直身子,皱眉道:“说什么晦气话!唱戏的要是坏了嗓子,那还唱什么戏啊,座儿们能认吗?”
猴子被他这么一凶,耷拉下脑袋,有些委屈的抿了抿唇。
小姑娘拽了拽乔孰月的衣角,小声道:“乔姐姐,你这扮相和在上海时一样,今儿个还是唱玉堂春吗?”
乔孰月转过头,脸色温和下来,“是玉堂春,小姐只看了一遍就记住了,可真是冰雪聪明。”
“真的吗?乔姐姐。”小姑娘有些欣喜。
“不敢骗小姐。”
“她是我的妹妹!那可不是冰雪聪明嘛!”宋翳将她拽到身旁,怕小姑娘又往乔孰月身边凑,拽着她衣袖的手愣是没撒开。
小姑娘扯了扯,“哥…你干嘛呀!”
“你一个小姑娘,跟他走那么近干嘛,真是个小孩子,对人一点儿防备心都没有。”
宋翳说着,还瞪了乔孰月一眼。
“哥,你松开。”小姑娘无奈道。
“不松。”
“你松不松?”
“我就不松!”
“那你别怪我。”
小姑娘微微一笑,将手往前面一递。
“什么?”宋翳挑眉,下一秒,看着自家妹妹的手搭上了乔孰月的胳膊,惊得脸都变了色,急得去拍打乔孰月,“哎哎哎哎……松开松开!”
“不松不松~我就不松~”小姑娘调皮的歪着脑袋,眼神闪烁。
宋翳气的咬牙,实在是不敢对妹妹动手,万一整伤了,自己还心疼的不行,只得指着她鼻子道:“你给我松开!你再不松开回去我就告诉舅舅!”
“知道了,松开就松开,不要指着我!”小姑娘抽回手,不满地嘟嘴。
宋翳说不得她,指着乔孰月道:“你,你更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把手递过去你还真让她搭啊你!”
“小姐干净,想搭便搭了。”乔孰月轻笑一声,“您要是把手递过来我可是不让搭的。”
宋翳被噎了一句,结巴道:“你!朗朗乾坤!朗朗乾坤啊!简直!简直就是伤风败俗!”
一旁猴子听不下去了,耍了两下棍子,“宋少爷您这是怎么说话的?小姐金贵,自是得放在手心儿里捧着,我们班主儿这是将小姐当贵客哄着,当姑奶奶供着,咋了?您还不乐意了?”
“不是,谁不乐意了?”宋翳道。
“宋少爷您啊。”
“我…那是你们班主儿的问题!明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让我们家只只儿将手搭上去,真是好不害臊。”宋翳生气道。
“哎呦呵!您别唬我,我看的可是真儿真儿的,是小姐自己愿意搭上去的!”
“你!你们一伙的!”
“我是水袖居的人,这是我家班主儿,自然是一伙儿的。”
“真是!”宋翳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小姑娘拍了拍他的背,扭头对猴子说,“哎呀!不要说了,我哥哥他是读书人,嘴上功夫不行,你再给他气出个好歹来,我舅舅查到可不会罢休的。”
猴子眼珠子一转,道:“也是,小姐您的两位舅舅我一个也得罪不起。万一真给这大少爷气得吐血,你舅舅还不得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真的?那我现在就吐了。”
宋翳说着,就要伸手去扣嗓子眼儿。
宋京墨瞪大眼睛,也来不及拽着他的袖子,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哥哥将手指伸进嘴里。
猴子惊呼一声,“咦…你弄啥嘞!”
看宋翳来真的,猴子赶忙躲到一边,边跑边念叨,“你可玩不起了你!你这人不中!可不中嘞!俺不跟你玩了!”
宋翳见状才将手放下,笑道:“你跑什么!继续啊!”
“咦!恁快别膈应人了,俺离恁远点,恁就算是死了也赖不上俺!”猴子躲在柱子后,悠悠道。
“你这人,刚还敢气我呢,怎么这会儿胆子怎么小。”宋翳挑眉,手习惯性的想拽着自家妹妹,却抓了个空,扭头看去,自家妹妹拽着乔孰月早往后退了几步,离自己五米远……
“只只儿,你,怎么离我那么远。”
“哥,你…先洗洗手。”小姑娘眼神儿中难掩的嫌弃之色,看的宋翳心里疼了一瞬。
弱弱出声:“你嫌弃我……”
小姑娘立刻摆手道:“没…没有!绝对没有!”
“那你过来。”
“……不去。”
“那你就是嫌弃我!”宋翳道。
小姑娘身旁的乔孰月看不下去了,缓缓道:“宋少爷,您还是先洗洗去吧,我这儿的戏服也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布料,可都是些顶好的东西,要是弄脏了,可怪叫人心疼的。”
宋翳扫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这一件儿戏服能有多贵?还能是用金线缝的不成?”
乔孰月还未说话,小姑娘就仔细盯着他身上的戏服,小声喃喃,“好像真是金线缝的。”
“只只儿你……”
宋翳没想到自家妹妹这么拆台,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挑起眉头,道:“呦呵!那咱们乔老板可是真舍得在这戏服上花钱了。”
乔孰月低声笑了下,这声音似是从喉咙深处滚出来般闷闷的,带着些许愉悦,她抬眼,看见他唇角微微上扬,眉梢处还带着一丝狡黠。
悠悠开口:“宋少爷您也知道,我是个唱戏的,平日里不在戏服上花钱还能往哪里花钱呢。”
“人家那唱戏的不是都靠嗓子吃饭吗?怎么到了乔老板您这儿,就是靠戏服吃饭了。”
“唱戏嘛,听的是戏,看的是角儿的身段、神态和扮相,三者缺一不可,前两个说不上保准儿能让座儿们满意,可这第三个要是让座儿们不满意,宋少爷您说,那我还唱什么戏,开什么场啊。”
小姑娘听着,重重的点了两下脑袋,一脸崇拜的看着他,“乔姐姐你说的好有道理啊!”
“我啊,自小跟着我爹学戏,这些话都是耳濡目染听出来的,小姐您菩萨心肠,不像旁人似的脏心烂肺,我啊,瞧着小姐您,真是打心底儿里欢喜,喜欢的紧呢。”乔孰月温声道。
“真的吗?我瞧着乔姐姐也是打心底里欢喜的不得了!”
乔孰月垂下眼睑,微微低头,仔细听小姑娘说着,“乔姐姐你和我一样呢,你今儿个这扮相真是好看,比在上海时还美上几分呢……”
宋翳看着这一幕,有些不乐意了,连忙出声制止道:“哎哎哎!离那么近干嘛!你听听你教我家只只儿都说了些什么胡话!”
小姑娘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带着些生气的意味,微微跺脚,“哥哥,这才不是胡话呢,我说的是真的。”
“还真的,你看我的时候怎么不欢喜的不得了?”宋翳佯装生气,别过头去,用余光看了小姑娘一眼,“我还是不是你哥了。”
“自然是我哥哥了,但是你不是已经有人瞧着了吗?我自然就不能天天瞧着你了。”
“谁啊?谁能替了我家只只儿在哥哥心里的位子啊,你啊,真是胡话连篇,叫人伤心。”
“我可没有说什么胡话,今儿个我可都看到了,一个女的在你床上躺着……”
小姑娘话还没说完,就被乔孰月笑着打断道:“小姐您可别再说了,不然一会儿宋少爷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钻地缝干嘛啊,我说的是真的。”
见小姑娘一脸认真,乔孰月点了点头,“嗯,我懂了,小姐您还是别再说了。”
“好吧。”小姑娘讪讪一笑。
宋翳此时就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这么尴尬的事让自家妹妹看到了,本来以为她小孩子心性,此刻已经忘了,谁知道她记性这么好啊,这般想着,脸色不由得青了几分。
见他脸色不好,小姑娘关切道:“哥哥,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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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宋翳幽幽道,这声音听的人心里有些发毛,一听就觉得怨气颇深。
“你脸色不太好啊,哥哥。”
“一会儿就好了。”宋翳摸了下鼻尖儿。
乔孰月适时开口,“我先练练嗓子,一会儿到了台上,可不能让小姐失望了。”
“嗯!”小姑娘坐到一旁,看着乔孰月这架势,跟戏文子里的苏三像极了。
“忽听得唤苏三我的魂飞魄散,吓得我战兢兢不敢向前。”
“无奈何我只得把礼来见,
崇老伯呼唤我所为哪般?
老伯在上,苏三有礼。”
摇曳的身姿,好似苏三的神韵,叫人看着真真儿的会以为看了一出真苏三。
“好!”小姑娘拍手叫好。
宋翳也抿了抿唇,拍了两下手,叫了声好,“这戏唱的着实不错,怪不得人家叫你戏疯子。”
乔孰月似是没听到般,嘴里还在唱着那戏词,整个人宛如遭苏三附了身,“天哪,天!想我苏三,遭此不白冤枉,直到今日呵!
崇老伯他说是冤枉能辩,想起了王金龙负义儿男,想当初在院中何等着恋,到如今恩爱情又在那边!”
宋翳挑眉,拿起个石子朝猴子扔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脑袋上,猴子捂着头站起身,刚想开口骂一句,宋翳就笑着问他,不给他机会将他那些难听的话说出来。
“嘿!你家班主儿这是什么情况?”
“我家班主儿好着呢!你砸我你可得赔我钱啊!”
宋翳挑眉道:“钱嘛,好说好说,你家班主儿这跟苏三上身了一样,这戏…啧啧啧,看的叫人汗毛直立啊。”
“那是因为我家班主儿戏好!”猴子得意道。
小姑娘笑了笑,“乔姐姐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不谦虚上了。”扭头对自家哥哥说:“哥哥,你给我讲讲呗!”
“好,这苏三原本是个良家女子,后被卖进妓院,变成了个名妓,通俗来讲,就是个窑姐儿,可是这苏三的戏码,总有人唱的太过……一是良家女,二是妓女,总叫人心里听着不得劲儿,像是毫无应对这两种身份的办法,今儿个听乔老板开嗓,倒是听出了真苏三的感觉,乔老板,您担得上这戏疯子的名号。”宋翳调侃道。
*
而宋文呢,他此时可是没那调侃人的心思,正坐在宋府会客厅里的主位上,看着这几位来意不善的‘客人’,眉眼间怒气不减,连带着语气都犀利了不少。
“我大哥派你们来接只只儿,怎么不写封信提前跟我知会一声儿?”
“司令日理万机,只能派我们来了,何况这确实是个急事儿,烦请二爷不要为难我们。”孙沛道。
宋文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狗屁的日理万机,我又不是没见过他整日里在女人堆儿里鬼混的模样,凭你也想唬我?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呢?”
这气势,吓得孙沛没敢说话,反倒是一旁站着的清秀男人小声开口道:“二爷,司令他确实是有要紧事耽搁了,不然也不会让我们这几个人过来接小姐啊。”
宋文抬眸,对上那人的视线,平心静气道:“你这人说话倒是还中听些,叫什么?”
“回二爷,我叫顾彦霖。”
“顾彦霖…”宋文低声呢喃一遍,“好名字,你在我大哥手底下过的可舒服?”
“回二爷,司令待我不薄!”
男人声音洪亮,在说后半句时脸上还带了些莫名的自豪感。
宋文勾起唇角,眼眸微压,道:“你是个实诚的,我喜欢的你的性子,你跟我说句实话,我大哥为什么要接只只儿去上海?”
“这……”顾彦霖说话卡了壳,眉心紧拧了三分。
宋文揉了揉眉心,闭上双眼,略显疲惫地半倚在椅子上。
“你好好说,他是我大哥,我是他弟弟,你不说实话是想给我们兄弟之间制造什么误会吗?”
他这话说的像是给了顾彦霖什么允许,顾彦霖也不再有所顾忌,沉声道:“司令让我们来接小姐,是因为陈家……”
宋文紧闭着的眼睛突然猛地睁开,嗤笑一声道:“陈家?”
12. 第 12 章
“是陈家。”顾彦霖道。
陈家?
宋文吸了吸鼻子,自己估摸着是染了风寒了,忙到睡在椅子上,不染上风寒才怪呢。
突然,他感觉心下一空,总觉得自己这门亲事定的着实荒唐了。
陈家似乎……并不是什么能断干净关系的好人家。
看二爷没再开口,顾彦霖这才细细道来,“陈家有个军官儿亲戚是张河手底下的人,听说还挺受张河赏识,司令近些日子用的到张河的势力,可这张河不知是不是听了那人的话,知道了小姐跟陈家有了婚约,就催着司令赶紧给小姐和陈家公子办完婚事,才肯顺了司令的意思。”
“我大哥他想要干什么?非要借张河手底下的势力才行?”
“司令的想法属下不知,属下只是服从命令。”顾彦霖道。
宋文将茶杯往地上一摔,眯起眼睛,一字一顿道:“服从命令就是带走我的只只儿?你敢!”
主子都发火了,自是没有再跟个愣头青一样站着的道理,几人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属下不敢!”
宋文手不自觉的握紧,直到掌心隐隐传来一丝疼痛感,才发觉力道太深,伤了自己。
“陈家大太太的亲弟弟…呵,好本事,敢把我们家只只儿扯进去……”
“真是不要命了……”
他嘴角勾起一丝讥笑,目光从桌上的手枪上淡淡掠过,盯着眼前的几个当兵的男人,目光冰冷异常,说道:“既然是亲姐弟,免不了也得将陈家人牵扯进来,干脆就学一次土匪做派,尽数绑了得了!我看他是要他姐姐的命,还是要他自己的前程。”
顾彦霖缓缓抬头,身子依旧放的很低,轻声道:“二爷您的意思是…?”
“扮土匪,绑陈家,听懂了吗?”
宋文寒声道,神色冷静的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事情。
顾彦霖和孙沛突觉后背发冷,这宋文,好像比他们司令还要狠……
见他们不动,宋文散漫扬眉,嗓音低沉且沙哑,还拖着长长的腔调,“怎么…你们没听懂吗?
“懂!懂了!”
“懂了?”宋文闭上眼睛,拿起桌上的手枪,指腹缓缓划过枪口,指着孙沛的脑袋,笑道:“懂了还不去办?蠢货!”
“是!是是!”
孙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去的,脸上的汗珠滴落在衣肩上,逐渐温热的体温在接触到冷空气的一瞬间,毛孔收缩,突觉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其他几个都呆愣的看着,丝毫未动,宋文不满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其他几个,除了顾彦霖外,都轻手轻脚地往外跑出去了。
唯有顾彦霖站直身子,低声道:“二爷您身边得有个人照顾您。”
宋文缓缓抬起头,眼神冰冷如霜,“呵!你倒是个会来事儿的,可惜,我暂时没什么事儿用得着你。”
“二爷您病了。”
“我病了?”宋文声音是不正常的低哑,配上泛红的眼眶与毫不在乎的神态竟显得有几分狠厉。
“你凭什么说我病了?”
“二爷您嗓子哑了。”顾彦霖如实答道。
“呵……”宋文身子往后一倚,指尖不经的点了两下桌板,故意拉长尾音道:“那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顾彦霖俯身道:“属下这就把城里最好的几位大夫请来。”
“去吧。”宋文清了清嗓子,“再把小姐带来。”
顾彦霖心脏停了一瞬,他也只是远远瞧过一眼,并没看清小姐长什么模样,宋二爷这般说,莫非是……有意试探?
可眼下也得先把这事儿应下来,不然连被试探的资格都没有了。
“是。”
*
另一边那顾彦霖未曾看清楚过模样的宋小姐,正学着乔孰月的姿态,翘起了兰花指,眼珠一扫,半带着些许媚态,嗓音尖细道:“苏三离了洪洞县……”
看着自家妹妹才这么一会儿就被带成这副模样,宋翳尖叫道:“只只儿!戏疯子你看你给我妹妹带成什么样了!”
他黑着脸将宋京墨拽到身边来,又瞪了乔孰月一眼。
自家班主儿被瞪,猴子可忍不了,撸起袖子就骂了句:“你真是大少爷脾气,说句戏词儿还不行了?”
“这是说吗?这他娘的是唱!没点儿见识!”
“嘿!你说谁没见识呢你!”
“说你,咋了?”宋翳叉腰道。
他这气势不大,却实打实的吓到了猴子,只见他小跑到乔孰月身后,道:“班主儿,他说我!”
“说你你就受着,跟小孩儿似的跑到大人身后哭鼻子告状算什么本事?”宋翳挑眉道。
“班主儿……你听听他还说我!”
乔孰月瞥了眼还往自己身后藏的猴子,语气淡淡道:“自己解决,我信你。”
“……”猴子欲哭无泪,在一旁看戏多时的芷裳扔给他一杆银枪,又笑着嗑起了瓜子儿。
猴子往前蹦了一下,将银枪接过去,眉间闪过一丝志在必得,在手里耍了两下,枪头指向宋翳。
“你干嘛?哎呦!你别乱来!”宋翳扯着自家妹妹衣角,急忙往她身后躲。
猴子扯着嘴角笑道:“宋大少爷,你躲什么?我是个武生,武生耍银枪可差不到哪儿去,来跟我比划比划!”
“你别过来啊!”宋翳手指着他,往后退了一大步。
这动作可给猴子看乐了,手中银枪险些都笑到手抖拿不稳掉落,收起来倚在柱子上,嗤笑道:“哎呦!您怂什么啊,宋少爷。”
“谁怂了!”
宋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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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手在发抖,但嘴巴还是硬气的很,“你欺负人没武器是吧你!”
“得!就欺负您了怎么着吧!”猴子环手道。
“你说的啊!现在该我欺负你了……”
宋翳的手摸向腰间,竟然缓缓拿出了一把手枪,十分得意的笑道:“我说了,现在该我欺负你了。”
猴子瞳孔都放大了一瞬,许是拿枪杀人的场面见多了,腿下意识地就要往外跑,连说话都变得磕巴起来,“不,不是,班,班主儿!救命!”
乔孰月拉住他,身子随即挡在他身前,眉心微蹙,不经意扫了小姑娘一眼后,盯着宋翳冷声道:“宋少爷,我这儿都是些心性跟小孩儿似的姑娘家和大小伙子,您不至于跟小孩儿一般见识,还掏枪吧?”
“还大小伙子?他瞅着可比我大多了,胡子拉碴的,说他三十都有人信,相比之下,我还比他好看不少呢。”宋翳不满道。
“…宋少爷说的是。”乔孰月附和道,还转过身子拍了拍猴子的肩膀以示安慰,“宋少爷您自小有家人庇佑,不懂外面人的疾苦也是常理之中,当兵的,有钱有势的,可能都见惯了枪,也见惯了有人挨枪子儿,只可惜我们是寻常百姓,怕死,也怕见血,对枪这东西实在是怕得厉害。宋少爷您可别吓唬我们。”
宋翳看着他毫无波动地给猴子拍了拍灰尘,不免疑惑。
“你这副模样……叫怕?”
“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算什么?”
“乔孰月,你是个戏疯子我承认,可这个时候……”宋翳看了眼自己手里还没上膛却已经对准了他脑袋的枪,嘴角斜斜勾起,似笑非笑,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打趣儿的意味,“我觉得你是真疯了。”
“哥哥!”小姑娘出声制止,“放下枪。”
宋翳侧头看向她,笑的散漫不羁,道:“只只儿……哥哥开个玩笑嘛。”
“哥,这可不好笑!”小姑娘语气闷闷,伸手将额间的碎发别到耳后,不经意地露出了手指上戴的绿宝石戒指,和手腕处的金镯子。
芷裳是个眼尖儿的,看着宋京墨身上这贵气十足的首饰,哪儿还敢在一旁看戏嗑瓜子儿啊,赶忙道:“哟!小姐您是贵人,哪能让贵人站着呢,我去给您搬个椅子。”
“你早干嘛去了你!”宋翳挠了挠头,“给我也,也搬一个来!”
小姑娘忍不住吐槽,“哥你这变得也太快了。”
“那咋了?”宋翳挑眉轻笑一声。
“宋小姐。”乔孰月眸色微微一深,在她耳边小声嘱咐道:“芷裳是个财迷,您可别乱打赏多了。”
小姑娘歪着头,唇角勾出个灵动的弧度,眼里满是好奇的光,指尖绕着衣角,轻声应道:“我知道了,乔姐姐。”
乔孰月微微垂眸,嘴角噙着一丝浅淡却温暖的笑,“乖。”
13. 第 13 章
“乔孰月!你当我不存在啊你!”宋翳抬手指着他,满脸不悦。
“哥哥!”少女小声嗔怪道。
宋翳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乔孰月,你别教坏我妹妹!”
似是怕被戳破心事,乔孰月往后退了一步,与小姑娘拉开距离,挑衅似的看了宋翳一眼,拿起桌上的纸扇,放在手里扇了两下后,隔着扇骨不紧不慢的轻轻撕开。
小姑娘可没见过这段,只觉新奇的不行,两眼放光般的直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不免疑惑道:“这是哪段戏啊?乔姐姐。”
没等乔孰月开口,宋翳就冷笑道:“你个戏疯子,穿着苏三的戏服演着晴雯撕扇的桥段,真是疯了!”
猴子则是缓过劲儿来了,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你懂什么!”
“嗨,你这人!”宋翳咬了咬牙,随后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朝他扔过去,“你懂你懂,就你懂,行了吧?”
“哎嘿!你不讲武德啊你!”猴子边躲边骂。
两人滑稽的如同孩童般打闹的模样倒是给小姑娘看乐了,猴子见她捂嘴笑着,身子一倾,刚要往她那边去,就被自家班主儿抬腿一脚踢的远远儿的。
宋翳忍不住给他竖起了大拇指,“干得漂亮,戏疯子。”
乔孰月虽然觉得被这样称呼有些奇怪,脸上却并未表露出不悦,只是眉心微微蹙起,眼中波光闪烁,看着小姑娘得意的模样,将手中撕烂的扇子往后一投,正中猴子脑袋上。
只听“嗷”的一声,猴子便捂着脑袋倒地不起,眯着眼睛,嘴里还嘟囔道:“不给钱不起来…不给钱不起来……”
“……多少?”宋翳扯了扯衣襟。
猴子眼珠子一转,刚想坐起来好好思考一个数,芷裳就搬着椅子过来了,看着猴子捂着脑袋趴地上,怪道:“嗨呀!这是干嘛呢你!”
随后又将椅子摆放到宋京墨身后,恭敬道:“小姐您坐。”
小姑娘看着她搬来的椅子上还贴心的放了两张垫子,甜甜的叫了声,“谢谢姐姐!”
这一叫,芷裳开心的脸都开始泛红了,小声道:“小姐您甭客气,当自己家就行。”
“嗯!”小姑娘乖巧点头。
宋翳撇了撇嘴,“你怎么没给我搬来一把呢?”
“宋少爷您也要啊?十两银子。”芷裳道。
闻言,宋翳脸色大变,眉头拧紧,指着她,诧异道:“你怎么不去抢?”
“抢钱是要坐牢的,您可别欺负我们不懂哈。”芷裳不紧不慢的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个本子。
宋翳倚在柱子上,一脸自傲,“怎么?还要采访本少爷?”
“哎呀,哥哥你别这么多疑,给你坐不就行了。”宋京墨说着,就要起身,却被乔孰月按住了肩膀,在耳边温声道:“小姐身子弱,理应不该多站着的,既然芷裳搬来了椅子,您就安心坐着吧。”
“好…乔姐姐。”小姑娘摸了摸通红的耳垂,试图掩盖自己的害羞。
“不用,妹妹你且安心坐着。实在不行哥回家叫下人搬几个椅子来。”宋翳道。
芷裳翻了两页纸,又从兜里拿出来把瓜子,嗑了起来,“宋少爷您有钱有势,我可惹不起,怕您给我安上个莫须有的罪名,我是搬不了了,我水袖居的东西,怕您用了不满意,您还是回去叫您家下人搬来自家的椅子吧。”
“你…你你!”宋翳气的磕磕绊绊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好半晌儿,憋红了脸才吐出一句,“去就去,只只儿你在这待一会儿,哥哥马上就回来。”
“好,哥哥。”小姑娘乖乖坐着,一副让人安心的模样。
宋翳点点头,抬脚刚出门去,芷裳就围了上来,“小姐,您叫什么啊,你老戴着面具不捂得慌吗?”
小姑娘抿了抿唇,不好意思道:“我叫宋京墨,这面具是我大舅舅给我买的,我喜欢戴着。”
猴子也凑了上来,“小姐您应该长得很好看吧,这手白白嫩嫩的,跟那瓷娃娃似的。”
“我也……不清楚。”宋京墨小声道。
乔孰月似是不满小姑娘被人缠着,薄唇轻启,道:“你没事就去练功,剑还没耍会呢就跑这儿来撩拨小姑娘,不要个脸面。”
“班主儿…这不是咱这儿没来过这么贵气的人嘛。”芷裳弱弱挠头。
“小姐是贵气,怎么,你想沾染?”
“哪敢啊……我这就去练功!”芷裳往远处走去,还扯上了猴子,揪着他的衣领将人拉走的。
“哎!不是!师姐!你挨训你还拉上我?放手!咳咳咳……卡脖子了我丢!哎哎哎!放…咳咳……放手!”
直到猴子呼吸困难涨红了脖子和脸晕了过去,芷裳才往后看了一眼,下意思地松开他,蹲下身子摸了下脉搏,“还行,没死,起来练功。”
小姑娘有些不解,这都勒成这样了都,还把人叫起来练功,弱弱唤了一句,“乔姐姐……”
乔孰月立马应声:“我在,小姐您甭怕,芷裳原来是跟她爹学过医的,她说没事,必然没事。”
“可这也太……”小姑娘故意停顿一瞬,紧接着委婉的小声道:“有些过于辛苦了。”
乔孰月扭头,眼神略有缓和,视线落在猴子身上,认命般的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唱戏的,练不好上不了台,台下真功夫不说要练个十几二十年,可这十年总是得有的,要不然以后上了台唱不好,座儿们可不会买票。”
“既然如此,为何不换个营生?”
“小姐这话说的轻巧,可是我们大多除了唱戏,别的可就都不会了,再说了,这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打小就学的。”乔孰月喃喃道,神情却有些飘忽。
宋京墨微微地皱起好看的眉头,将疑惑表现得恰到好处,甚至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
“从小学的,就换不了吗?”
这一声如同一道响雷一般,直直地劈在乔孰月心上。
他原本淡然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空白,那是由于惊愕导致的。
“姐姐。”
乔孰月未出声。
“姐姐……”小姑娘又唤了一声。
乔孰月垂下头,低低应了声,“我在。”
也许他自己都忘了当初因何学的戏,许是因为爹是唱戏的,娘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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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戏的,所以自己也得是个唱戏的,又或许,是因为唱戏的吃香,可是细想想,在那个年代,除了学戏,像他这样的人,这样的出身,还能学什么呢。
好在直到现在也并不排斥,反而还寻得几分乐在其中的感觉。
随后浅浅地勾起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小姑娘只觉有些心慌,开口试图将他的思绪拉回来,“姐姐…”
乔孰月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语气和缓道:“小姐,莫要感到害怕,我在听着。”
“乔姐姐,你知道什么叫瞧见你心底就欢喜吗?”
小姑娘没来由的问这么一句,惹得乔孰月心底砰砰跳了的快了两下。
自知与其不相配,乔孰月也不戳穿,努力压着心底的躁动,装作无事道:“大约是…小姐与我有缘?”
“嗯!我瞧着姐姐,甚是有缘。”
小姑娘刚想开口再说几句,就被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进门开口打断,“小姐,二爷请您回去。”
“你是谁?”
小姑娘警惕地看着这个男人,他低着头鼻梁很高,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漆黑的眸子,睫毛不算很长却十分浓密,薄薄的唇,色淡如水,说是长得好看都是抬举他了,只能说长得还行。
“属下顾彦霖,在宋司令麾下做事。”
小姑娘一听自家大舅舅的名讳,又惊又喜,道:“我大舅舅来了?”
“司令他…没来。”
“我大舅舅没来,那你怎么来了,还说领了我二舅舅的吩咐?”
“回小姐,司令让我们接您回上海,二爷让我来找您。”男人的声音肃然而冷冽,不掺杂一丝情绪。
“你们?”
小姑娘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对顾彦霖的态度也冷了下来,她对当兵的向来没什么好感,印象中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长这模样儿的人在大舅舅那里确实少见。
不是说他长得比那些男人好看,只是相比他们…这个男人实在是过于白净了。
“回小姐,是的。”顾彦霖道。
宋京墨眉头紧蹙,语气带着些疏离感,道:“我可没从大舅舅那里见过你,你凭空口白话就想带我走,当人都是傻子不成?”
“属下不敢。”
“你……”
乔孰月刚开口,就被小姑娘伶牙俐齿,如同连珠炮似的话语打断。
“你是谁的属下?听我大舅舅的还是我二舅舅的?你现在在我面前这样称呼自己,难不成你的主子是我吗?”
顾彦霖一直以为小姑娘是个乖乖听话的,没想到是个不好惹的,赶忙道:“属下不敢。”
小姑娘轻叹一声,“你哪里不敢?我问你,我大舅舅要你接我去上海是有什么事吗?”
顾彦霖看了看四周,目光扫过乔孰月时顿了顿,低声道:“小姐您…跟我回去和二爷说吧。”
“什么意思?在这儿不能说吗?”小姑娘不解道。
“外人在,属下不能说。”
“这倒是个好理由,行啊,我跟你走。”小姑娘拽直了衣角,缓缓站起身,朝他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