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民间志》 明朝那些事76《郑和宝船》 永乐三年的应天府刚入夏,秦淮河上漂着成片的槐花瓣,像给河水铺了层碎玉。十六岁的林阿水蹲在龙江宝船厂的青石板路上,指尖抠着砖缝里的桐油——那是上个月跟爹给宝船第二根桅杆上油时蹭的,至今指甲缝里还留着暗褐色的印子。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号子声,“嘿呦——嘿呦——”,混着斧头劈砍木料的“咚咚”响,惊飞了停在船坞上的白鹭。 “阿水,过来认榫头!”父亲林师傅的喊声从五丈高的宝船骨架上传来,腰间的牛皮工具袋“哗啦”晃,袋角挂着的那枚海神铜铃,是十年前从泉州老船匠手里淘的,说是能镇住海底的夜叉。阿水爬起身,布鞋踩过满地的刨花,闻着空气中混着的樟木香、桐油味和海水的咸涩,忽然觉得这味道比家里灶台上的饭菜香多了。 宝船厂的船坞里停着七艘正在建造的宝船,最大的那艘龙骨已经立起,三十六根桅杆像排开的巨杉,船底的“七星伴月”榫卯图刚刻完,金粉填在槽里,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这是爹常说的“船魂”,每艘宝船的龙骨下都要刻上星宿图,船头还要嵌上独角鲸的牙齿,“出海的船,得让海神知道咱们是懂规矩的。” 阿水仰头望着船头正在雕刻的“山海神兽”,那是只龙头鱼身的怪兽,龙须里缠着珊瑚枝,鱼鳍上刻着满剌加国的海浪纹——这是郑和大人从宫里带出来的图样,说要让各国番邦见了,知道大明的船能通四海神灵。爹握着刻刀的手稳如磐石,刀尖在柚木上划出流畅的弧线,木屑扑簌簌落在他洗得发白的靛青衫上,领口磨出的毛边,还是阿水的娘去年补的。 “记住了,榫头要像亲兄弟似的咬合,差半分就要漏水。”父亲突然把一块“燕尾榫”塞到阿水手里,木料上还带着体温,“当年你爷爷在泉州造福船,给郑和大人的第一艘宝船做过龙骨榫,后来跟着船队去过爪哇,回来时带了串琉璃珠子给你娘——”话没说完,远处传来三声炮响,惊得正在给船底刷漆的工匠们直起腰——是郑和大人的官轿到了。 阿水攥着榫头往人群里钻,看见八名锦衣卫抬着青呢官轿穿过船坞,轿帘掀开一角,露出郑和大人腰间的玉牌,刻着“钦差总兵太监”六个金字。大人身边跟着个穿波斯锦袍的通事,手里捧着卷羊皮地图,上面画着弯弯曲曲的海岸线,还有些用朱砂圈住的岛屿,标着“忽鲁谟斯”“古里”这些奇怪的名字。 “林师傅,这第三艘宝船的水密隔舱,可曾按泉州的老法子做?”郑和大人的声音像浸了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落在船头的神兽雕刻上,嘴角微微扬起,“这神兽的眼睛,要嵌上东非的琥珀,让它看得见四海的暗礁。”父亲忙不迭拱手,海神铜铃撞在工具袋上,发出细碎的响:“回大人的话,隔舱用了十二道松木隔板,每道都灌了铅油,连缝隙都用麻丝拌石灰塞实了,比当年泉州商船还多两道。” 大人点头,目光忽然落在阿水攥着的榫头上:“这是你家小子?倒有几分你年轻时的模样。”阿水慌忙低头,看见大人脚上的皂靴绣着金线海浪纹,鞋尖沾着点朱砂,像是刚在海图上画过标记。“下月宝船试水,让他跟着去甲板上瞧瞧,”大人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咱们大明的海船,将来要让天下人知道,什么叫‘顺风顺水,四海通达’。” 秋风吹落第一片梧桐叶时,宝船试水的日子到了。阿水跟着爹挤在码头上,看见七艘宝船像七头巨鲸浮在江面,船头的神兽嘴里叼着红绸,船尾的“日月旗”猎猎作响。郑和大人穿着簇新的绯色官服,捧着御赐的“镇海宝印”,在船头行了三拜九叩礼,海水突然翻起细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呼应。 “开锚——!”随着总兵官的令旗挥下,三十六名水手同时拉动绞盘,锚链撞击船身的“哐当”声惊飞了满河的鸥鸟。阿水跟着爹爬上宝船三层甲板,手心里全是汗,望着渐渐远去的码头,忽然想起娘临出门前塞给他的锦囊,里面装着灶王爷前的香灰和半块晒干的桂圆——说是能保平安。 宝船行至长江口时,海面突然起了雾。阿水趴在船舷边,看见水下有绿色的光一闪而过,像是大鱼的鳞片。父亲正在教他认罗盘,铜制的罗盘盘面上刻着二十四方位,中央的磁针稳稳指着“丙午”方向:“看见没?这磁针是用磁石磨了三天三夜的,比咱们老林家的榫头还牢靠。” 话音未落,罗盘突然剧烈震动,磁针疯狂旋转。船头的神兽雕像“咔嗒”转了半圈,龙口大张,露出里面嵌着的琥珀眼,泛着血光。“有海妖!”不知谁喊了一声,甲板上顿时乱作一团。阿水被爹按在舱壁上,听见龙骨下传来“咚咚”的撞击声,像是有巨物在撞船底。 郑和大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甲板上,手里捧着鎏金的“永乐通宝”钱串,大步走到船头:“列位兄弟莫怕!当年成祖爷靖难,咱带着这串钱过长江,江底的龙王都得绕道走!”他将钱串抛向海面,铜钱在雾中划出金色的弧线,海面突然炸开巨大的浪花,露出一只磨盘大的眼睛——是头背生尖刺的巨鲸,额头上还插着根生锈的鱼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去年在吕宋受伤的那头!”通事突然惊呼,“当地人说它救过落难的水手,额头上的叉是海盗射的。”郑和大人抬手示意安静,慢慢走向船舷,从袖中取出块锦缎,上面绣着吕宋国王送的海马纹:“老伙计,咱们带你回家。”他的声音轻得像哄孩子,巨鲸的眼睛眨了眨,鱼叉处的血珠滴在海面上,染出小片猩红。 水手们用粗绳系住鱼叉,慢慢将巨鲸拉到船侧。阿水看见爹带着几个工匠爬下悬梯,用桐油浸过的麻布裹住巨鲸的伤口,撒上从波斯带来的止血粉——那是郑和大人特意让船队医官备的,说“四海生灵,皆有灵犀”。巨鲸临走时,尾巴拍起的浪花溅在船头神兽的琥珀眼上,竟像是流了滴泪。 雾散后,罗盘恢复了平静,磁针稳稳指着“丁巳”。阿水望着渐渐露出的星空,忽然发现船头的神兽方向变了,龙口正对着北斗星的“天枢”位——爹说过,这叫“星斗导航”,是郑和大人从阿拉伯商人那里学的“牵星术”,船走多远,星星都会指路。 船到占城国时,正值当地的“水灯节”。阿水跟着爹下船换木料,看见河面上漂满莲花灯,每盏灯上都画着彩色的鱼,姑娘们穿着纱丽,往河里撒着花瓣。一个梳着螺髻的少女捧着陶罐,往宝船的锚链上浇椰浆,嘴里念着听不懂的经文——通事说,这是占城人给远道而来的船灵献祭。 “阿水,把这匹蜀锦送给小姑娘。”郑和大人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卷绣着牡丹的红锦,“告诉她,咱们的宝船龙骨下刻着‘五谷丰登’,船头神兽能护佑渔获。”少女接过蜀锦时,腕上的贝壳手链“哗啦”响,对着阿水笑出小虎牙,露出舌尖上的朱砂——那是占城女子成年的标记。 夜里,阿水躺在甲板上,听见舱里传来算盘声——是船队的账房先生在算货物:二十车苏州青瓷、三十箱徽州墨锭、五十大缸绍兴黄酒,还有郑和大人特意准备的“赐番邦礼物”,金粉佛经、景泰蓝香炉、镶宝石的铜镜。远处传来占城乐师的琴声,像流水漫过鹅卵石,混着海风,竟让他想起家乡的秦淮河。 “想家了?”父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递来块椰丝糕,是白天少女送的,“你爷爷当年从泉州回来,说海上的月亮比陆地上大两倍,星星能倒映在罗盘针上——”他忽然指着北方的星空,“看见没?那是咱们的‘北斗星’,不管走到哪儿,它都指着应天府的方向。” 宝船离开占城时,少女带着族人在岸边跳舞,往海里抛洒糯米团。阿水看见她腕上换了串新的手链,用红绳系着块刻了宝船纹样的木牌——那是他临睡前用碎木料刻的,船头神兽的眼睛,特意嵌了粒从宝船上掉的金粉。 船行至满剌加国时,遇上了狂风暴雨。阿水抱着桅杆,感觉宝船像片树叶在浪里翻,甲板上的货物箱“咣当”碰撞,海水灌进舱里,咸涩的味道混着木料的潮气,让人喘不过气。郑和大人站在指挥台上,手里的令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却依旧清晰地喊着:“收第三层帆!放平衡水舱!” 父亲带着工匠们往水密隔舱里塞麻布袋,海水从船缝里渗进来,在舱壁上留下盐渍。阿水忽然看见罗盘针在剧烈晃动,竟慢慢指向了相反的方向——“磁石被海水浸了!”他惊叫一声,父亲脸色大变,掏出怀里的备用磁针,那是用磁石在铁芯上磨了整整一夜的。 “用神兽眼睛的琥珀!”通事突然想起什么,跑去船头取下神兽眼眶里的琥珀,放在罗盘中央。奇迹发生了,磁针竟慢慢稳定下来,虽有些偏移,却终于能辨明方向。后来听老船匠说,琥珀里藏着树脂化石,能镇住磁石的紊乱,这是郑和大人特意从波斯商人那里换的“定海神珍”。 暴雨持续了三天,当阳光重新洒在甲板上时,水手们发现船停在了一片从未见过的浅滩,水下竟有座废弃的石城,断墙上刻着类似甲骨文的符号。郑和大人带着通事和卫兵下水探查,回来时眼里闪着光,手里捧着片残缺的陶片,上面画着帆船和星图——“这是宋代商船的遗迹,比咱们的宝船早了两百年。” 阿水摸着陶片上模糊的船纹,忽然觉得手里的不是碎片,而是岁月的年轮。父亲说过,泉州的老船坞里,总能挖到前朝的瓷片,上面的海浪纹和宝船上的“山海神兽”竟有几分相似,“原来咱们走的,是老祖宗早就趟过的海路。” 船队在满剌加停留了半个月,用瓷器换来了当地的胡椒、苏木,还有几十头大象——郑和大人说,这些大象要献给成祖爷,让宫里的孩子们见见“海外奇兽”。阿水看见当地的工匠围着宝船打转,用棕榈叶比划着水密隔舱的结构,父亲便让阿水搬来木料,当场演示榫卯拼接,惹得番邦工匠们连连称奇,用生硬的汉语喊着“大明神技”。 离开满剌加前夜,阿水跟着父亲去海边放河灯。月光把沙滩照得像撒了银粉,远处的宝船像头沉睡的巨鲸,船头神兽的琥珀眼在暗处发着微光。父亲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箱,里面装着半块磨损的玉璜,刻着模糊的海浪纹:“这是你爷爷当年从沉船里捞的,说是宋代商船船长的信物,他临终前说,咱们老林家的榫头,要像这玉璜似的,经得起百年海浪。”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阿水接过玉璜,触手生温,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那个满剌加工匠的女儿,抱着个椰壳雕的小船,船身上刻着宝船的模样,船头还歪歪扭扭刻了只神兽——虽不像,但看得出用了心。她红着脸把小船塞给阿水,说了句听不懂的番语,跑开时脚链撞出细碎的响,像贝壳在唱歌。 宝船返航那天,满剌加国王亲自来送,献上镶满宝石的黄金舵轮,说要“借大明宝船的福气,让本国商船也能远航”。郑和大人收下舵轮,回赠了一套精美的青瓷茶具,还有一本《水罗盘使用手册》,“大海是天下人的海,船舵该握在懂得敬畏海神的人手里。” 归程的海面上,阿水常趴在栏杆上,看阳光在海面碎成金箔,看飞鱼跃出水面,看远处的海岛像水墨画里的淡墨点。他发现船头的神兽雕像不知何时多了道划痕,像道伤疤,却让神兽看起来更威严了——就像父亲手上的老茧,郑和大人眼角的皱纹,都是岁月刻下的印记。 船到泉州港时,正赶上冬至。码头上挤满了迎接的人,有挑着桂圆担子的阿婆,有举着“风调雨顺”灯笼的孩童,还有几个波斯商人,看见宝船时竟跪下来亲吻地面。阿水在人群里找到了娘,她的鬓角多了几根白发,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儿子,怀里抱着的包袱里,装着新做的棉袜和晒干的茉莉花——说是能去海上的潮气。 夜里,宝船厂的工匠们聚在篝火旁,听郑和大人讲这次航行的见闻。他指着从满剌加带回来的星图,说“前面还有更远的海,比咱们想的还要大”,说“忽鲁谟斯的商人用琉璃换咱们的茶叶,古里国的国王看见宝船时,以为是海神驾临”。阿水看见父亲听得入神,海神铜铃在火光里闪着光,映得他眼角的皱纹像海浪似的。 “下趟出海,咱们要带更多的种子,”郑和大人忽然望向阿水,“让番邦的稻谷在大明生根,让咱们的桑苗在海外抽芽,这样,大海就不再是隔开的天堑,而是连着四海的通途。”少年忽然明白,为什么宝船上的神兽要刻满各国的海浪纹,为什么水密隔舱要比商船多两道——这船载的不仅是货物,更是让天下成一家的心意。 多年后,当阿水成为宝船厂的老师傅,带着徒弟们给第七次下西洋的宝船嵌神兽琥珀时,总会说起那个满剌加少女送的椰壳小船,说起占城河面上的莲花灯,说起巨鲸额头上的鱼叉和郑和大人掌心的老茧。他说,宝船的龙骨里刻着的,从来不是什么星宿图,而是天下人对相通的渴望,就像罗盘的磁针永远指向北极星,人心底对远方的向往,永远不会迷失。 而在那艘最古老的宝船残骸里,后世的人们发现,龙骨的“七星伴月”榫卯图旁,竟刻着行小字:“永乐三年,林阿水随船,刻此榫以记,愿四海同风。”字迹已有些模糊,却像船头神兽的琥珀眼,在时光的深海里,永远闪着温润的光。 喜欢九州民间志请大家收藏:()九州民间志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明朝那些事77《西厂妖眚案》 成化十三年春,京城的柳絮刚沾了护城河的冰面,顺天府的捕快王顺就被班头踹开了值班室的木门。檐角铜铃在夜风里碎成一片,他攥着半块没啃完的炊饼,望着班头腰间晃动的鎏金腰牌,后颈的寒毛直竖——那是西厂的飞鱼纹腰牌。 “西城坊三连毙,仵作说伤口像被犬齿撕咬,却寻不着半根兽毛。”班头陈老七的袖口还沾着夜露,压低的嗓音里带着不耐,“汪督主今早砸了刑部的茶盏,你清楚如今西厂的规矩。” 王顺的炊饼“啪嗒”掉在青砖上。自去年西厂重开,锦衣卫的诏狱都空了大半,街头巷尾但凡有人敢议论“妖眚”二字,转眼就会被缇骑拖进灰扑扑的官轿。上个月巷口卖炊饼的老张,不过说了句“夜里听见似人似狐的哭声”,第二日全家就被发卖去了岭南。 二人踩着露水往西城走时,更夫正敲第三遍梆子。青石板路上散落着几瓣早开的海棠,王顺忽然想起妻子秀娘今早说的话:“巷口李娘子昨日撞见个戴青面鬼面具的人,怀里抱着个死孩子——那孩子脖颈上的齿印,和前街刘屠户家闺女一模一样。” 西城坊的民居透着股说不出的森冷。三间相连的瓦房前,仵作正蹲在门槛上擦汗,看见陈老七腰间的腰牌,慌忙跪下:“三位死者都是独居,脖颈处有三排犬齿状咬痕,喉管被扯断,但屋内没有挣扎痕迹。最怪的是……”他咽了口唾沫,“张货郎的账本上,最后一页画着个歪扭的‘眚’字。” 王顺举着烛台凑近墙壁。剥落的墙皮上,用指甲划出的“眚”字歪歪扭扭,末笔拖出长长的血痕,像是临死前的挣扎。陈老七突然揪住仵作的衣领:“这字你可告诉过别人?”仵作连连磕头:“小的只敢跟官爷说!” 更深露重时,二人蹲在城隍庙的香案后。陈老七摸出半块发霉的炊饼,忽然压低声音:“你可记得,成化十二年秋,崇文门外来了个卖唱的瞎子?他唱的《妖狐传》里说,黑眚出,锦衣卫的腰牌要沾人血。” 王顺的指尖掐进掌心。他当然记得,那瞎子第二日就被西厂的人割了舌头,扔在护城河喂鱼。更记得上个月在锦衣卫诏狱,他亲眼看见一个少年被灌了药,披头散发地学狐狸叫,只为坐实“妖狐惑众”的罪名。 “老七,你说这‘眚’字……”他话未说完,庙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十六个蒙着黑巾的人闯入,腰间佩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是西厂的缇骑。 陈老七的腰牌刚亮出来,为首的缇骑突然冷笑:“陈班头好大的胆子,竟敢私查妖眚案?汪督主有令,凡敢过问此案者,皆与妖人同罪。”刀刃出鞘的声音刺破夜色,王顺看见陈老七的瞳孔骤缩,腰间的佩刀还未拔出,脖颈已绽开血花。 他本能地往后退,撞翻了香案上的烛台。火舌瞬间吞没了供桌上的黄纸,在浓烟中,他看见那些缇骑的刀刃上,都刻着小小的“眚”字。庙后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他转身撞开后窗,跳进满是青苔的阴沟里,听见身后有人喊:“留活口,带回去审!” 秀娘的绣绷还摆在窗台上,绣的是半枝未开的梨花。王顺翻墙入院时,屋里静得可怕。推开房门,烛台上的火苗在风里摇晃,映出秀娘苍白的脸——她的手腕被粗绳捆在椅背上,脚边歪着个青瓷碗,碗底还剩着半块没吃完的炊饼。 “顺子!”秀娘的声音带着哭腔,“晌午来了两个官爷,说你在西城坊冲撞了贵人,要我去顺天府作证……”话未说完,院外突然传来砸门声。王顺摸向床头的佩刀,才想起查案时落在了城隍庙。砸门声越来越急,他看见秀娘的眼里映着窗外的火把,突然想起成婚那日,她头上的红盖头也是这样红得灼人。 “王顺,西厂办案,速速开门!”领头的缇骑踹开院门,月光下,王顺看见他腰间的腰牌在滴血——是陈老七的血。秀娘突然挣开绳索,扑过来拽住他的衣袖:“快跑,去通州找舅舅!”话音未落,一根水火棍已砸在她后颈,她软软地倒在王顺脚边,鬓角的银簪滚进了床底。 被拖出院子时,王顺听见街坊们紧闭的门窗后传来压抑的喘息。街角的槐树下,站着个戴青面鬼面具的人,怀里抱着个 lifeless 的孩童,孩童脖颈处的齿印在月光下泛着青紫色——和老张闺女的伤口一模一样。 诏狱的地牢里,潮气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王顺被吊在刑架上,看见穿飞鱼服的百户走进来,腰间挂着个锦囊,里面装着半片枯黄的槐树叶——那是今早他在城隍庙后墙捡到的。 “说,谁指使你私查妖眚案?”百户的声音像浸了冰,“你可知,这三个月来,京城已有三十七人死于妖眚,汪督主为了安定民心,每日要审三十个妖人。”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你妻子还在牢里,若你肯招认是‘黑眚教’的余孽,某家可保她全须全尾。” 王顺的指甲掐进掌心。他想起三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地牢里,他曾看着父亲被锦衣卫用刑,只因父亲在酒肆说了句“东厂的人不该抢百姓的粮”。父亲临咽气前,往他手里塞了块碎银,说:“顺儿,活下去,给你娘报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招。”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三月前,有个戴青面鬼面具的人,在城隍庙后墙给了我半片槐树叶,让我查西城坊的命案,还说……还说汪督主才是真正的妖人。” 百户的瞳孔骤缩。他转身吩咐下属:“带他去‘醒魂房’,让他好好‘回忆’细节。”铁门关上时,王顺看见那百户的袖口,绣着小小的槐树叶图案——和他在城隍庙捡到的那片一模一样。 醒魂房里,刑具在壁灯下泛着冷光。执刑的缇骑刚把他按在钉板上,地牢里突然传来喧哗声。有人喊:“汪督主到!”王顺听见靴声渐近,抬头看见个穿玄色曳纱的少年,腰间玉带嵌着猫眼石,正是西厂提督汪直。 “你就是顺天府的捕快王顺?”汪直的声音带着少年的清亮,却比地牢的水还要冷,“你可知,你妻子此刻正在女牢,和那些被指认为‘妖妇’的妇人关在一起。昨夜,有个妖妇咬断了同牢犯人的舌头,你说,你妻子的舌头,还能留到明日吗?” 王顺的后背沁出冷汗。他看见汪直身后的阴影里,站着个戴青面鬼面具的人,怀里抱着个匣子,匣子边沿露出半片枯黄的槐树叶。刹那间,他想起秀娘绣绷上未绣完的梨花,想起陈老七临死前眼里的不甘,想起西城坊墙上那个血写的“眚”字——那是“目”字旁加“生”字,在《说文解字》里,是“灾异”的意思,却也是“生”与“目”的结合,像是有人用眼睛看着生离死别。 “督主明鉴,小人只是个捕快,奉命查案而已。”他拼命让声音平稳,“西城坊的死者,脖颈处的齿印三排,而犬齿只有两排,分明是人用三排假牙咬出来的。那‘眚’字的末笔带颤,说明死者临死前右手受伤,却用左手写了字——小人斗胆猜测,这是死者在指认凶手。” 汪直的眉梢微挑。他示意下属打开匣子,里面是十几个青面鬼面具,每个面具的齿部都嵌着三排铁钉。王顺的后背撞上钉板,却感觉不到疼,只是盯着那些面具上的槐树叶花纹——和百户袖口的一模一样。 “继续说。”汪直的声音里多了丝兴趣。 “三个月前,京城开始流传‘妖狐夜出’的传闻,每次案发后,西厂都会抓‘妖人’归案,少则三五个,多则十几人。”王顺咽了口血沫,“可小人查过,这些‘妖人’都是无亲无故的百姓,有的是乞儿,有的是孤寡老人。而真正的凶手,每次都会留下‘眚’字,还有半片槐树叶——这槐树叶,是西城坊百年老槐的叶子,而老槐树下,就是西厂的暗桩。” 地牢里静得能听见水滴声。汪直忽然笑了,笑得像个孩子,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好个捕快,竟能查到这里。你可知,这‘妖眚案’本就是咱家设的局?当今圣上担心妖人惑众,咱家不过是借‘妖眚’之名,抓些不安分的百姓,让京城的人知道,西厂的缇骑,比妖狐更可怕。” 他走近王顺,指尖划过那些青面鬼面具:“至于这三排齿印,不过是让狱中的犯人戴上假牙咬的——那些犯人,都是欠了咱家银子的。他们咬一个人,就能抵十两银子,你说,他们能不乐意?” 王顺的胃里翻江倒海。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案发后,西厂都能迅速抓到“妖人”,为何那些“妖人”在公堂上都乖乖认罪——原来他们不是不怕死,而是想换家人一条生路。 “那陈老七……”他的声音在抖。 “陈班头?”汪直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口,“他昨日去了槐树胡同,撞见咱家的人在给‘妖人’分发面具。你说,咱家能留他活口吗?”他忽然盯着王顺的眼睛,“不过你很聪明,比陈班头聪明。你若肯归顺咱家,做西厂的缇骑,咱家可以既往不咎,还能让你妻子做女官,如何?” 地牢的烛火在风里摇晃。王顺想起父亲临刑前,眼中倒映的天空,蓝得让人心碎。他想起秀娘在嫁衣下颤抖的指尖,想起陈老七总把炊饼掰成两半,自己吃硬的,把软的塞给他。此刻,他看着汪直腰间的猫眼石,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光,忽然笑了。 “督主可知,今日是四月初八,佛诞日?”他的声音很轻,“今早秀娘还说,要去大慧寺给我求平安符。她不知道,我早就给她求了个护身符,是用她绣的梨花瓣做的,放在咱们床头的香囊里。” 汪直的脸色变了。他听见王顺继续说:“西城坊的‘眚’字,是死者用左手写的,而左手,是握护身符的手。他们想告诉世人,真正的灾异,不是妖狐,是戴着青面鬼面具的人,是让百姓不敢抬头的‘眚’。” 铁门突然被撞开。一个缇骑冲进来,附在汪直耳边低语。汪直的脸色骤冷:“什么?五城兵马司的人围住了槐树胡同?还有,刑科给事中上书弹劾咱家纵容妖人作案?”他猛地转身,踢翻了装面具的匣子,“王顺,你早就把证据给了五城兵马司?” 王顺看着散落满地的槐树叶,想起今早翻墙回家时,塞进秀娘绣绷里的那半片带血的叶子——上面有西厂暗桩的印记。他知道,秀娘看见后,会把它交给在五城兵马司当差的表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督主,百姓的眼睛,不是青面鬼面具能遮住的。”他忽然觉得很累,靠在钉板上,听见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就像这地牢的烛火,哪怕被风吹得摇晃,也灭不了。” 汪直盯着他,忽然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刀刃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却在即将落下时,被一声“圣旨到”喝住。地牢里的人纷纷跪下,王顺看见刑部侍郎捧着圣旨走进来,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西厂提督汪直,着即停职,妖眚案移交三法司会审。” 秀娘被救出女牢时,鬓角的银簪不见了,却紧紧攥着个香囊。王顺接过香囊,里面掉出半片槐树叶,还有张纸条,是秀娘用牙咬着写的:“老槐树洞有账册,记着被卖去岭南的百姓名单。” 三法司会审那天,王顺站在刑部大堂外,看见槐树胡同的老槐树被连根刨起,树洞里堆满了账册,每一页都记着“妖人”的姓名、籍贯,还有领银子的缇骑名字。当念到陈老七的名字时,上面写着“领银十两,咬断张货郎喉管”——但王顺知道,陈老七的佩刀还没出鞘,他的账册,是被人伪造的。 案子结了,汪直被调去南京,西厂暂时关闭。但王顺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平静。就像护城河的水,表面结冰,底下的暗流从未停止。秀娘的绣绷上,那枝梨花终于绣完了,雪白的花瓣上,绣着小小的“眚”字——不是灾异,是“目”见众生。 成化十四年春,京城又流传起新的歌谣:“青面鬼,槐叶黄,西厂门,血成河。百姓眼,看得穿,妖眚原是人心恶。”王顺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站在城墙上,看见远处的西厂衙门正在拆除,拆下的青砖被百姓搬回家砌墙,每块砖上都刻着小小的“眚”字,像是刻进了骨头里的印记。 秀娘递来一块炊饼,温热的麦香混着槐花的甜。儿子伸手去抓饼上的芝麻,咯咯地笑。王顺忽然想起陈老七临终前的眼神,想起地牢里的烛火,想起那些被刻在墙上的“眚”字。他知道,有些事,百姓会记得,就像槐树每年都会开花,就像护城河的水,永远流向远方。 暮色里,有人推着独轮车经过,车上堆着从西厂拆下来的飞鱼纹砖。砖缝里嵌着半片枯黄的槐树叶,在春风里轻轻颤动,像是一声未说完的叹息。而城墙下的巷子里,秀娘正教儿子念:“目生为眚,目明为光。”童声清脆,惊飞了檐角的麻雀,也惊散了最后的暮色。 喜欢九州民间志请大家收藏:()九州民间志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明朝那些事78《白莲教幻术》 正德五年霜降,济南府的梧桐叶刚落满青石板,城南当铺的王掌柜就被人发现死在柜台后。他右手攥着半张符纸,左胸插着把桃木剑,剑身刻着歪扭的莲花纹——和三个月前兖州府三起命案的伤口一模一样。捕快李顺蹲下身,指尖划过符纸上的朱砂印,那是朵半开的白莲,花瓣边缘渗着暗红,像凝固的血。 “他娘的,又是白莲教的妖术!”同衙的张班头吐了口浓痰,腰间铁尺拍在柜台的算盘上,“去年唐赛儿余党在益都闹事,砍了三个里正的头,脑袋上都贴着这种符。”李顺没吭声,盯着王掌柜圆睁的双眼——瞳孔里映着半截断烛,蜡油在账本上积成歪歪扭扭的“活”字,像是临死前用指甲划的。 回家时天已擦黑,娘子秀娘正在灶台前搅药罐。松木柴火噼啪作响,映得她鬓角的银簪忽明忽暗。“城南又出案子了?”她掀开粗布围裙,递来半块烤得焦香的炊饼,“前街刘婆子说,今早看见个戴斗笠的女人在城隍庙卖符水,说喝了能治痨病,三钱银子一碗。” 李顺咬了口炊饼,麦香混着草药味在嘴里散开。他想起三年前在青州府,曾亲眼看见白莲教的人用符水治好了濒死的孩子,却在官兵围剿时,把孩子推出去当挡箭牌。秀娘的手突然抖了下,药罐里溅出几滴褐色药汁:“顺哥,你记不记得,咱闺女小芽没了的那年,村口也来过卖符水的……” 他猛地放下碗。嘉靖三年黄河决口,小芽染上时疫,秀娘抱着孩子跪了三天城隍庙,最后等来的就是个戴斗笠的白莲教婆子,说符水能驱邪。结果小芽咽气那晚,那婆子正揣着秀娘的陪嫁银簪往黄河边跑。李顺的指甲掐进掌心,忽然听见前街传来喧哗,有人喊:“城西土地庙闹妖术!纸人追着卖豆腐的跑!” 土地庙的槐树下,卖豆腐的陈老二正抱着脑袋发抖,脚边散落着十几片剪成人形的黄纸。李顺捡起一片,纸人胸口画着朱砂写的“陈”字,衣摆处还有朵小莲花——和王掌柜手里的符纸同出一辙。张班头举着灯笼凑近香案,灯影里,供桌上的泥土地公嘴角咧出诡异的笑,眼窝里塞着半片符纸。 “都给老子听着!”张班头的铁尺砸在香案上,震得泥像掉了块下巴,“再敢传白莲教的妖术,通通押去府衙灌符水——他娘的,让你们尝尝神仙的滋味!”百姓们缩着脖子散开,李顺却注意到,墙角阴影里有个戴斗笠的身影晃了晃,斗笠边缘垂着的白纱上,绣着半朵白莲。 追出巷口时,那人已拐进条暗巷。李顺踩着青苔转过弯,忽见眼前红光一闪,整面墙竟像活了过来,无数纸人从砖缝里钻出来,举着袖珍桃木剑朝他刺来。他本能地挥刀,却听见秀娘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顺哥,闭眼!”下意识地合上眼,再睁开时,只见满地都是被踩碎的黄纸,墙上的朱漆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白莲重生”四字。 戴斗笠的人已倒在地上,白纱滑落在地,露出张满是疤痕的脸——竟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她怀里抱着个油纸包,掉在地上散开,里面是十几张画着莲花的符纸,还有半块发霉的炊饼。李顺蹲下身,看见她手腕上系着红绳,绳头拴着枚银簪——和秀娘当年丢的那支一模一样。 “别杀我……”小丫头的声音像秋风里的枯叶,“我是给师父送符纸的,不知道会闹妖术……”她忽然盯着李顺腰间的捕快腰牌,瞳孔骤缩,“你是济南府的捕快?三年前在青州府,你砍了我师父的左手!” 李顺的后背撞上潮湿的砖墙。他想起来了,那年围剿白莲教据点,有个戴青铜面具的男子护着一群孩子,被他砍断左臂。临退走时,那男子扔出把纸刀,差点划破他的喉咙,刀柄上刻着的,正是眼前小丫头手腕上的莲花纹。 “师父说,官军都是吃人的狼。”小丫头突然笑了,笑声像碎了一地的瓷片,“可你腰间挂着的平安符,是用婴孩的胎发编的——那年在青州,你抱着病死的孩子哭,我躲在柴垛后都看见了。” 更夫的梆子声敲过二更,李顺背着小丫头回到家时,秀娘正在给灶王爷上香。看见银簪的瞬间,她手里的香跌进香炉,火星溅在粗布围裙上,烧出几个小洞。小丫头却盯着秀娘的手腕,忽然惊呼:“你手上的烫伤,是被符水锅溅的吧?那年在青州,我师父熬符水时,你抱着孩子来求药……” 秀娘猛地转身,背过手去。李顺看见她指尖在抖,想起小芽断气那晚,秀娘抱着孩子跪在泥地里,任由暴雨浇在背上,嘴里念着“是我没用,连张真符都求不来”。他忽然按住小丫头的肩膀:“你师父在哪?” “在千佛山的废庙。”小丫头低头盯着自己的布鞋,鞋尖绣着半朵白莲,“他说等攒够三百张‘往生符’,就能让死去的人复活。可上个月在兖州,王掌柜不肯捐香火钱,师父就让小桃姐用幻术吓死了他……” 秀娘的药罐“当啷”摔在地上。李顺看见她蹲下身,颤抖的手抚过小丫头手腕的红绳:“你叫什么名字?”“小满。”小丫头忽然抓住秀娘的手,“阿姨,你闻起来像我娘,她在黄河决口时被官军冲走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千佛山的废庙浸在晨雾里。断墙上的“白莲圣母”壁画已剥落大半,露出底下用朱砂写的“救万民于水火”。李顺踩着碎瓦进去时,看见神坛上供着个青铜面具,面具右眼处嵌着块血红的琉璃,像只淌血的眼睛。 “李捕头别来无恙。”沙哑的声音从梁柱后传来,戴青铜面具的男子拄着木拐走出,左袖空荡荡的,“三年不见,你妻子的烫伤还没好?当年我若肯给她真符,你女儿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李顺的刀鞘撞在瓦砾上。他记得这声音,在青州那个雨夜,这人曾对躲在柴垛后的孩子们说:“别怕,师父变戏法给你们看。”然后随手撒出把纸蝴蝶,引开了追来的官兵。“你骗百姓喝符水,用幻术杀人,到底图什么?”他按住刀柄,却看见神坛下堆着几摞账册,封面上写着“青州府受灾百姓名册”。 “图什么?”男子摘下面具,露出左脸的烧伤疤痕,“正德二年黄河决口,朝廷拨下的赈银被贪了七成,济南府饿死的百姓堆成山。我用符水骗富人捐钱,用幻术吓住不肯开仓的粮商,得来的银钱都买了粮食,分给青州、兖州的灾民——你看神坛下的账册,每笔银子的去向都记着。” 秀娘忽然惊呼。她翻开一本账册,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纸,画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旁边写着“小芽,五岁,青州府人,殁于嘉靖三年秋”。小满扑过去抱住男子的腿:“师父,这个阿姨的女儿就是小芽!” 男子的身子晃了晃。他从怀里掏出个锦囊,里面装着二十几枚银簪:“这些都是从富人那里‘骗’来的,本想等凑够百枚,给孩子们换冬衣。你妻子的簪子,在最底下……”秀娘的手突然停住,她看见自己的银簪旁边,躺着枚刻着莲花的玉坠,正是三年前小芽咽气时戴的。 更响的喧哗声从庙外传来。张班头的骂声混着兵器碰撞声:“白莲妖人竟敢躲在千佛山,给老子放箭!”李顺看见无数火箭射进庙门,梁柱“咔嚓”断裂,火星溅在神坛的符纸上,腾起大片白烟。男子突然把青铜面具塞进小满怀里:“带这位阿姨从后窗走,去找城南当铺的周先生,他会带你们见真正的白莲圣母……” 断墙在火中倒塌。李顺转身时,看见男子拄着木拐站在神坛前,任由火焰吞没衣摆,手里举着本账册,账册封面的“生”字被火舌舔得通红。他忽然想起王掌柜瞳孔里的“活”字,想起土地公眼窝里的符纸,原来所有的“妖术”,不过是想让更多人活下去。 城南当铺的暗格里,周先生——那个总驼着背的老朝奉,正在给十几个孩子分发炊饼。看见青铜面具,他老泪纵横:“当年唐赛儿大姐兵败,让我们藏在民间,用幻术聚财,只为给受灾的百姓留条活路。上个月王掌柜发现了账册,非要报官,我们只能……”他指着墙上的壁画,画着的不是圣母,而是无数百姓推着粮车,车辕上缠着白莲藤。 秀娘忽然蹲下身,把小芽的玉坠挂在小满脖子上:“阿姨给你做新鞋吧,你看你鞋尖的白莲都破了。”小满摸着玉坠,忽然哇地哭出来:“师父说,等攒够一千张往生符,就能让死去的爹娘回来。可我知道,他是骗我们的,就像他骗那些富人说符水能治百病……” 五更天,李顺站在千佛山下,看着废庙的余烟融入晨雾。张班头的队伍已撤走,地上散落着烧剩的符纸,焦黑的莲花纹里,隐约可见“赈”“粮”等字。他摸出怀里的账册,里面记着每个被“妖术”吓死的富人,都是克扣赈银的贪官,而每个收到粮食的村子,都画着小小的白莲标记。 回家的路上,秀娘牵着小满的手,给她讲灶王爷的故事。路过城隍庙时,小满忽然指着香案上的符纸:“那些都是假的,真的符水要掺三年陈的灶心土,还要念‘保百姓无饥’的咒——师父说,神仙最听百姓的话。” 正德六年春,济南府流传起新的童谣:“白莲开,符纸飞,穷人饿,妖人肥。青铜面,木拐腿,千佛山下埋粮堆。”李顺抱着新收的账册路过西城,看见周先生正在教孩子们剪纸人,纸人衣摆上的莲花纹里,藏着极小的“米”字。小满蹲在地上,用炭笔在青石板画白莲,每片花瓣都朝着太阳的方向。 秀娘的药罐又开始咕嘟作响,这次熬的不是符水,是治风寒的姜汤。她把银簪插回鬓角,忽然发现簪头的莲花纹,和小满鞋尖的、账册上的、甚至王掌柜符纸上的,都一模一样——原来不是妖术,是千万百姓求活的心思,在苦难里开出的花。 霜降那天埋下的粮种,在开春时发了芽。李顺站在千佛山的废墟前,看见断墙上新生的藤蔓正攀着残砖,藤蔓上开着小小的白花,五片花瓣,像极了被撕碎的符纸。小满跑过来,手里攥着张新剪的纸人,纸人胸口写着“李顺”二字,衣摆的莲花纹里,藏着她歪歪扭扭的“谢”字。 远处传来货郎的拨浪鼓响,还有卖炊饼的吆喝。秀娘的呼唤声混着药香飘来,李顺忽然觉得,这人间的烟火气,比任何幻术都要真实。那些被称为“妖术”的把戏,不过是在绝境里,有人用血肉之躯,给更多人撑起的一把破伞,伞面上绣着的白莲,是希望,也是不得不演的戏。 正德七年,朝廷再次围剿白莲教余党。李顺看着捕快们冲进城南当铺,却只找到一堆孩子们的剪纸,还有半罐没喝完的姜汤。周先生被捕那天,往他手里塞了片莲花瓣:“李捕头,你知道为什么白莲教的幻术总在夜里显灵吗?因为白天的太阳太亮,照得出人间的恶,只有夜里,才能让百姓看见一点光。” 那片莲花瓣夹在李顺的账册里,渐渐干枯。但每次翻开,他都能想起千佛山的火光,想起男子在火中举起的账册,想起小满鞋尖的白莲。原来这世上最厉害的幻术,不是纸人追人,不是符水治病,而是让活不下去的人,相信自己还能活下去——就像淤泥里的白莲,哪怕根须浸着血,也要顶开乱石,在晨光里展开第一片花瓣。 喜欢九州民间志请大家收藏:()九州民间志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明朝那些事79《纸人陪葬》 正德年间,应天府城南的梧桐巷口有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树影婆娑里藏着间半旧的青瓦屋,门楣上悬着块褪了色的木匾,歪歪斜斜刻着“锦绣坊”三个字。坊主苏绣娘生得一双巧手,飞针走线能绣出晨露沾花、蝶戏柳枝,尤其擅绣并蒂莲,花瓣上的纹路细如发丝,远远瞧着竟像真花在风里颤巍巍地动。巷里的老妈妈们常说,绣娘这双手是菩萨给的,专为绣尽人间痴缠。 嘉靖三年春,绣娘十七岁,在城隍庙撞见了来还愿的林文远。那书生青衫半旧,鬓角沾着片槐树叶,正对着城隍爷的泥塑作揖,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帕子,帕角上绣着朵歪斜的并蒂莲——正是去年腊月绣娘随手塞给乞儿的残次品。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惊得书生转身时撞翻了供桌上的烛台,烛油泼在青砖上,倒像是朵盛开的红莲花。 “姑娘可是苏绣坊的绣娘?”书生耳尖通红,慌忙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在下上月托王妈妈买过姑娘绣的香囊,家母贴身带着,说夜里睡得安稳。”油纸包层层打开,里头是串新采的紫茉莉,花瓣上的露水还没干,衬着他指尖的墨迹,倒比绣娘见过的任何画卷都鲜活。 一来二去,梧桐巷的人都知道,锦绣坊的绣娘和巷尾苦读的林秀才好上了。绣娘常趁着暮色溜到巷口,看文远在青石板上用树枝写八股文,月光给他的轮廓镀层银边,笔下的“忠孝节义”在她眼里都成了绕指柔肠。文远会给她念《诗经》,念到“关关雎鸠”时,绣娘就笑着把绣了一半的鸳鸯帕子往他脸上糊,帕角的流苏扫过他鼻梁,惊起满巷的蝉鸣。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七月里连下三日暴雨,绣娘晨起时突然咳血,染红了枕边绣着并蒂莲的丝帕。请了三个郎中来看,都说这是寒症入肺,拖不得。文远冒雨跪在城南观音庵前,求了三炷香,膝盖上的血痕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画出暗红的花。可绣娘的身子还是一日比一日弱,到中秋时,已经瘦得能看见锁骨下的青紫色血管,像株即将凋零的白莲花。 “文远,等我去了,你别娶旁的姑娘。”绣娘靠在床头,指尖抚过文远新做的青衫,“我给你绣了二十个香囊,够你用到胡子发白。”文远握住她冰凉的手,想说些宽慰的话,却看见她腕上系着的红绳——那是半年前两人在月老祠求的,说好了等他中了举人就去换婚书。 十月初十,绣娘咽气前攥着文远的袖口,眼睛望向窗外的槐树,嘴角还带着抹浅淡的笑。文远后来常想,她是不是看见槐树影里有什么在等她,比如他们曾约好的来世,又或者是那年城隍庙前打翻的烛火,终究成了引路的灯。 苏老爹是个木讷的手艺人,只会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灭如泪。倒是隔壁纸扎铺的陈老汉叹了口气,说姑娘走得急,按城南的规矩,未出阁的女子不能进祖坟,得找个纸人作陪,免得在阴间被孤魂野鬼欺负。“纸人要照着生前模样扎,眉眼要像,衣裳要新,”陈老汉吧嗒着旱烟,“还得在头七夜里焚化,让纸人替她受往生路上的罪。” 文远不懂这些讲究,只记得绣娘入殓那日,陈老汉抱着个半人高的纸人来了。纸人穿着绣娘生前最爱的月白羽纱裙,头上戴着她亲手编的茉莉花环,可脸上的糊纸总有些歪斜,左眼尾还沾着点金粉,像滴未干的泪。绣娘的棺木停在堂屋中央,纸人就立在棺头,远远望去,倒像是她靠在那里打盹,随时会睁开眼说“文远,给我倒杯茶”。 头七前夜,文远守在灵堂,烛火在风里忽明忽暗。他盯着纸人发怔,突然听见细微的响动,像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抬头时,只见纸人的头微微偏向一侧,原本死板的眼睛竟似有了水光,嘴角勾起的弧度,分明是绣娘惯常的浅笑。他猛地站起来,撞翻了身后的烛台,火舌窜上供桌,将纸人的裙摆烧出个焦洞。 “文远?”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落在他心间却重如千钧。纸人的嘴唇开合,眼尾的金粉随着动作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淡青色的印记——那是绣娘左眼角的胎记,藏在睫毛底下,只有亲近的人才能看见。文远浑身发抖,伸手去碰纸人的脸,指尖触到的不是糊纸的粗糙,而是温凉的肌肤,指腹碾过那点金粉,露出下面浅红的皮肤,分明是活人独有的血色。 “是我,”纸人开口,声音带着久病后的沙哑,“那日我快咽气时,听见陈老汉在门外说话,说什么‘这姑娘生辰八字合该魂附纸人’,然后有团黑雾钻进我心口,再醒来就看见自己躺在棺材里,身子却变成了这副模样。”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纸手,指尖轻轻划过胸前的并蒂莲刺绣,那是绣娘上个月刚给文远绣的香囊图案,“我怕吓着你,一直不敢动,直到刚才见你哭,实在忍不住……” 文远再也忍不住,将纸人抱进怀里,触手是纸糊的骨架,却有淡淡的茉莉香萦绕,像绣娘生前常抹的头油。纸人在他怀里颤抖,纸做的肩膀硌得他胸口发疼,可他顾不上这些,只反复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眼泪滴在纸人脸上,竟晕开淡淡的水痕,像是纸人也在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五更天时,陈老汉突然闯进灵堂,看见相拥的两人,手里的旱烟杆“当啷”落地。“你们可知自己坏了阴司的规矩?”他声音发颤,“这姑娘阳寿已尽,本该魂归地府,是我用秘术让她魂附纸人,想留她七日,可你们这般亲近,阳气入体,纸人撑不了多久的!” 文远这才想起,城南确实有传说,说纸扎匠能借“借尸还魂”术留魂人间,但纸人终究是凡物,承载不了活人魂魄太久。他看向绣娘,只见她脸色愈发苍白,纸做的嘴唇泛着青灰,刚才被烛火烧焦的裙摆处,竟渗出点点血迹,像朵凋零的红梅。 “文远,你还记得城隍庙那盏打翻的烛火吗?”绣娘勉强扯出笑容,伸手抚过他眉间的褶皱,“那时我就想,若真有来生,定要做盏灯,照亮你进京的路。”她的指尖渐渐变得透明,纸做的手腕开始开裂,露出里面苍白的骨茬,“别难过,你看,我手腕上的红绳还在,月老祠的签文说‘缘定三生’,我们还有下辈子呢。” 鸡啼声响起时,绣娘的身子突然变得轻飘飘的,纸糊的骨架“哗啦”散架,只剩下那件月白羽纱裙落在地上,裙角的并蒂莲刺绣完好无损,仿佛她从未存在过。文远跪在地上,捡起裙角的茉莉花环,花瓣早已枯萎,却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像极了那年夏天,她别在鬓角对他笑的模样。 头七过后,文远变卖了家中田产,跟着陈老汉学纸扎。梧桐巷的人都说,林秀才魔怔了,好好的举人不考,偏要守着个纸扎铺,每日对着各式各样的纸人说话。只有陈老汉知道,文远是在等,等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扎的纸人突然睁开眼,眼尾带着那点熟悉的金粉。 三年后的秋闱,文远中了举人,却放弃了进京赶考的机会,只在纸扎铺门前挂了块新匾,上书“念奴娇”三个字。他扎的纸人愈发精巧,尤其是女子像,个个眼尾都点着金粉,裙角绣着并蒂莲,远远望去,竟像是从锦绣坊走出来的绣娘,带着满袖的茉莉香,在风里轻轻摇曳。 嘉靖十年,应天府闹了场大瘟疫,文远在城隍庙设了施药棚,日夜替百姓问诊。某夜雷雨交加,他刚合上眼,就梦见绣娘站在烛火里,身上穿着他新扎的羽纱裙,眼尾的金粉在雷光中明明灭灭。“文远,我该走了,”她的声音混着雨声,“阴司允我投生,下辈子,我们在西湖断桥相见,你穿青衫,我戴茉莉花环,可好?” 梦醒时,案头的纸人不知何时倒在地上,眼尾的金粉被雨水冲开,露出底下淡淡的青色胎记。文远摸了摸腕上的红绳,那是绣娘走后他自己系上的,绳结打得歪歪扭扭,却像极了那年她在月老祠替他系时的模样。 后来,梧桐巷的老人说,看见文远暮年时常坐在老槐树下,怀里抱着个纸人,嘴里喃喃说着“断桥的荷花开了”。他去世那日,正是七月初七,纸扎铺里所有的纸人都朝着南方倾倒,像是在送主人去赴一场跨越生死的约。 城隍庙的烛火依旧明灭,不知多少年后,有对年轻男女在供桌前驻足,女子指着烛台上的倒影轻笑:“你看,那烛火的影子多像并蒂莲。”男子转头,看见她眼尾的金粉在火光中闪烁,突然想起家中祖传的纸人,眼尾也有同样的印记,裙角的并蒂莲,正是母亲临终前说的“往生的记号”。 风穿过老槐树的枝叶,带来若有若无的茉莉香,仿佛时光在此处打了个转,将那些未说完的情话、未绣完的并蒂莲,都藏进了纸人的褶皱里,等着下一个雨季,再一次,在烛火中绽放。 喜欢九州民间志请大家收藏:()九州民间志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明朝那些事80《守夜禁忌》 一、灵堂惊魂 正德七年冬,顺天府西直门外的柳叶巷口,一棵歪脖子槐树底下,有户姓陈的人家正在办丧事。陈家老爷子陈万贯是个绸缎商,前几日在通州进货时染上风寒,没扛过三天就撒手人寰。这会儿灵堂就设在堂屋,棺材头朝风门停放,供桌上摆着三牲五福,长明灯在穿堂风里忽明忽暗,照得墙上的白幡鬼影似的晃。 陈家长子陈敬之跪在蒲团上,腰间缠着麻孝带,眼睛熬得通红。他今年刚满二十,上头还有个妹妹陈秀娘,才十六岁。按理说守夜该是孝子的本分,可陈敬之心里头直打鼓——他爹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棺材里放了半块和田玉佩,那是祖传的宝贝,让他务必守好,别让人摸了去。 二更梆子响过,外头的雪粒子打得窗棂沙沙响。陈敬之往火盆里添了把纸钱,火苗腾地蹿起来,映得供桌上的灵位牌泛着幽光。突然,外头传来“喵呜”一声猫叫,声音尖细得像是要把人的魂儿勾走。陈敬之打了个寒颤,想起城南李半仙说的话:“守夜大忌猫狗近身,尤其是黑猫,沾了尸气就要诈尸。” “哥,我害怕。”陈秀娘缩在墙角,怀里抱着个布娃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陈敬之咬咬牙,抄起门后的竹扫帚,刚要出去赶猫,就听见棺材板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他头皮发麻,定睛一看,棺材盖儿竟微微动了动,缝隙里渗出股黑红色的黏液,在青砖地上洇成个血手印。 “爹?”陈敬之嗓子发干,伸手去推棺材盖儿,触手却是冰凉的木板。那黏液突然蠕动起来,凝成个模糊的人脸,咧开嘴冲他笑。陈敬之尖叫一声,往后退了两步,绊翻了供桌,长明灯“啪嗒”掉在地上,火苗瞬间舔上了白幡。 “救火啊!”陈秀娘哭喊着扑向火盆,却被一股阴风卷倒在地。火势蔓延得极快,眨眼间就烧到了棺材。陈敬之顾不得害怕,抄起水桶泼向火苗,可那火像是有灵性似的,躲开了水流,直奔灵位牌而去。 “陈家少爷,这火怕是冲你来的。”门口突然传来个沙哑的声音。陈敬之回头,看见个穿灰布道袍的老道,手里捏着串佛珠,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老道一步跨进门槛,从怀里掏出张黄符,往火里一扔,火苗“嗤啦”一声熄灭,只剩下袅袅青烟。 “道长救命!”陈敬之“扑通”跪下,额头磕得青砖咚咚响,“我爹刚走三天,怎么就……”老道摆摆手,盯着棺材缝里的黏液,沉声道:“你爹的尸身被人下了尸蛊,若是今夜子时前不破解,怕是要成僵尸。” 二、尸蛊之谜 陈敬之跟着老道走进内堂,看见父亲的尸体直挺挺躺在棺材里,七窍流出黑血,指甲盖儿泛着青紫色。老道用银针戳了戳尸体的手腕,针尾竟冒出股黑气。“这是湘西赶尸匠的独门秘术,”老道捻着胡须,“尸蛊入体,七七四十九天后,尸体就会变成刀枪不入的魃。” 陈敬之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玉佩,慌忙打开棺材,果然在尸体胸口摸到半块羊脂玉。玉佩正反面都刻着密密麻麻的蝌蚪文,中间有个缺口,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老道接过玉佩,脸色骤变:“这是当年朱元璋赐给徐达的免死金牌!” 原来,陈万贯祖上曾是徐达的亲兵,当年徐达被朱元璋猜忌,暗中将免死金牌一分为二,半块交给亲信,半块留在自己身边。后来徐达被毒死后,那半块金牌不知所踪,没想到竟落到了陈家手里。 “有人盯上了这金牌。”老道压低声音,“赶尸匠下蛊,就是为了让尸体诈尸,趁机盗走金牌。”陈敬之浑身发抖,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别让人摸了去”,敢情指的不是玉佩,而是这免死金牌! “道长,您可得救救我爹!”陈秀娘哭着扑过来,“我爹死得不明不白,不能让他变成僵尸害人啊!”老道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青铜罗盘:“解铃还须系铃人,得找到下蛊的赶尸匠,取他的心头血才能破蛊。” 三、赶尸夜行 三更天,老道带着陈敬之出了门。雪粒子打在脸上像刀割似的,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城南乱葬岗走去。老道说,赶尸匠通常在子时出没,带着尸体走阴路,只有在乱葬岗才能找到他们。 远远看见前头有盏白灯笼在晃,老道拽着陈敬之躲进树影里。七个身穿青衣的人排成一列,前头两个抬着副黑棺,后头五个背着竹篓,手里摇着铜铃。陈敬之定睛一看,黑棺上缠着铁链,缝隙里渗出的黏液跟父亲棺材里的一模一样。 “他们来了。”老道摸出三张黄符,“一会儿我引开他们,你趁机把这符贴在棺材上。”不等陈敬之答话,老道突然跃出树影,大喝一声:“何方妖道,敢在天子脚下作乱!” 赶尸匠们齐刷刷停下脚步,领头的是个独眼老头,腰间挂着串人牙项链。他阴恻恻一笑:“茅山道士?来得正好,我正缺个心肝儿下酒。”话音未落,身后五个赶尸匠同时掀开竹篓,里头跳出七只浑身白毛的僵尸,指甲足有三寸长,眼睛泛着幽绿的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陈敬之吓得腿肚子转筋,老道却不慌不忙,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道血符,大喝:“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血符脱手而出,在半空中炸开个火球,直奔僵尸群而去。僵尸们被火球击中,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上的白毛瞬间焦黑。 “快走!”老道推了陈敬之一把,自己迎向独眼老头。陈敬之连滚带爬地冲向黑棺,刚要贴符,棺材盖儿突然被掀开,里头坐起个浑身是血的尸体,正是他爹陈万贯! “爹!”陈敬之哭喊着扑过去,却被尸体一把掐住脖子。尸体的指甲深深扎进他的皮肉,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陈敬之拼命挣扎,摸到怀里的半块金牌,突然想起老道说的“心头血”,咬咬牙,把金牌尖角对准尸体心口,狠狠扎了下去。 四、生死抉择 金牌入肉,尸体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七窍流出的黑血瞬间变成鲜红色。陈敬之被甩到地上,看见尸体胸口的金牌缺口处,正对着老道给的半块玉佩。两块玉“咔嗒”合在一起,发出柔和的白光,尸体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最后只剩下具白骨。 独眼老头见势不妙,转身想逃,老道甩出捆仙索,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赶尸匠们见头领被俘,怪叫着四散奔逃,僵尸群也在白光中化为齑粉。 “你破了我的尸蛊!”独眼老头怨毒地盯着陈敬之,“你知道这金牌有什么用吗?当年徐达就是用它打开了朱元璋的地宫,里头藏着长生不老药!” 老道冷笑:“荒谬!朱元璋生性多疑,怎么可能留长生药给别人?”独眼老头咳出口黑血:“你懂什么!地宫入口就在城西报国寺,只有这金牌能打开机关。” 陈敬之攥着金牌,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突然明白过来:“我爹知道有人要夺金牌,才故意诈尸引你们出来。”独眼老头瞳孔收缩:“原来他早就识破了我的计划!” 老道掏出匕首抵住独眼老头的心口:“解药在哪儿?”独眼老头惨笑:“尸蛊无解,除非……除非用至亲的心头血献祭。”陈敬之浑身发冷,想起父亲尸体上的蛊虫,难道这就是他爹临终前让他守夜的真正原因? 五、破晓天明 五更天时,陈敬之回到家中,看见陈秀娘正抱着父亲的牌位发呆。老道说,要解尸蛊,必须在天亮前用赶尸匠的心头血滴在尸体眉心。可独眼老头已经气绝,他的血早就变黑了。 “哥,用我的血吧。”陈秀娘突然开口,从怀里掏出把剪刀,“爹最疼我,我的血说不定能救他。”陈敬之刚要阻止,陈秀娘已经划破手腕,将血滴在父亲尸体上。 奇迹发生了,尸体眉心的黑斑渐渐消退,皮肤开始恢复血色。陈敬之喜极而泣,却听见老道在身后叹气:“她这是用命换命啊。” 陈秀娘软软倒在地上,嘴角挂着笑:“哥,我梦见爹说要带我去西湖看荷花……”陈敬之抱着妹妹的尸体,眼泪砸在金牌上,突然发现金牌背面刻着行小字:“见此牌如见朕,持牌者可免死罪一次。” 后来,陈敬之带着半块金牌去了报国寺,在地宫入口发现了徐达的遗书。原来,当年徐达深知朱元璋多疑,故意伪造了免死金牌,真正的地宫入口其实在钟山脚下。陈敬之按照遗书指示,找到了真正的长生药,却在打开药瓶的瞬间,将药粉撒在了妹妹的坟头。 “长生又如何?”他对着墓碑苦笑,“还不如守着这半块金牌,当个普普通通的绸缎商。” 从此,柳叶巷口的陈记绸缎庄照常营业,只是柜台上多了块羊脂玉佩。每逢初一十五,陈敬之总会在灵堂摆上三牲五福,长明灯整夜不灭,就像当年他爹守夜时一样。 喜欢九州民间志请大家收藏:()九州民间志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明朝那些事81《筷子插饭》 明朝嘉靖年间,应天府有个叫李小柱的孩子,刚满十岁。这孩子生得虎头虎脑,就是有些毛手毛脚,做事总不经过脑子。李小柱他爹走得早,就靠他娘刘氏给人缝补浆洗拉扯大。娘俩住在一条叫竹巷的小弄堂里,巴掌大的两间土坯房,虽不宽敞,倒也干净整洁。 这天晌午,刘氏在灶间忙活,锅里煮着稀粥,馏着几个杂面窝头。李小柱在旁边帮忙摆碗筷,眼睛却盯着隔壁王婆家飘来的肉香,肚子饿得直叫。刘氏瞧出儿子心思,叹口气说:“柱儿,等娘手头活计多赚些钱,给你买块肉打打牙祭。”李小柱咽了咽唾沫,点头说:“娘,我不馋,有粥喝就挺好。” 话虽这么说,可等粥盛上桌,李小柱还是急不可耐,拿了筷子就去戳窝头,一不留神,两根筷子直直插在窝头上面,像两根香似的立着。刘氏刚端着咸菜过来,一眼瞧见,脸“唰”地就白了,手里的碗“当啷”差点掉地上。李小柱吓一跳,问:“娘,咋啦?”刘氏冲过去,一把将筷子拔出来,声音都抖了:“小祖宗,你这是作甚?筷子插饭,那是给死人上供的规矩,活人哪能这么干?” 李小柱心里一慌,嘴还硬:“不就插个筷子么,能咋的?”刘氏急得直跺脚:“你懂个啥!这要是让街坊听见,指不定传成啥样。快,跟娘去灶王爷跟前拜拜,求个吉利。”正说着,外头传来王婆的大嗓门:“我说刘氏啊,孩子不懂事,你可得好好教教。这筷子插饭的事,在咱们这儿可是大忌。”原来王婆路过听见动静,专门过来说道两句。 王婆进了屋,往板凳上一坐,喝了口刘氏递的茶,才慢悠悠说:“我给你们说个事儿,就前儿个,隔壁巷子张三家的小孙子,也是这么插筷子,结果当天夜里就发起高烧,说胡话看见黑影子。请了个半仙来看,半仙说这是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你说邪乎不邪乎?”李小柱原本还不当回事,听王婆这么一说,后脊梁骨直冒凉气,可嘴上还是不服:“王婆,您就编故事吓唬人。” 刘氏忙赔笑:“柱儿不懂事,王婆您多担待。这孩子打小没爹,我一个人拉扯,有些规矩教得晚了。”王婆摆摆手:“不是我多嘴,这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遵守可不行。想当年,我娘家那边有个后生,吃饭总爱把筷子插碗里,家里人说了不听,结果后来出去做生意,船翻了人没了。你说这是不是遭了报应?” 李小柱心里有点发毛,但还是梗着脖子。刘氏没法子,只好让他先回屋,自己跟王婆又说了好些好话。等王婆走了,刘氏进了屋,看着李小柱语重心长:“柱儿,娘知道你觉得这是小事,可老辈儿传下来的规矩,总有个道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李小柱低着头,小声嘟囔:“知道了娘。”可心里还是犯嘀咕,觉得就是大人编来吓唬小孩的。 到了夜里,李小柱翻来覆去睡不着。竹巷的风呼呼地吹,吹得窗户纸沙沙响。他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突然听见外头有动静,像是有人在院子里走动。李小柱心里一紧,竖起耳朵听。那动静越来越近,仿佛到了窗下。他想喊娘,可嗓子眼像堵了块石头。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门开了。 李小柱猛地睁眼,却见屋里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可那脚步声分明就在屋里,一步一步朝他床边走来。他浑身僵硬,冷汗直冒。突然,一道冷风吹过,他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就像有人在吹气。李小柱再也忍不住,大喊:“娘!”刘氏听见动静,举着油灯跑进来,忙问:“柱儿,咋啦?”李小柱喘着粗气,把刚才的事说了。刘氏脸色发白,可四处瞧了瞧,哪有什么人,只当是李小柱做梦,安慰了几句,就回屋去了。 李小柱躺下,可怎么也睡不着。刚合眼,就觉得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个黑影,那黑影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头发遮住脸,慢慢朝他飘过来。李小柱想跑,可动不了,想喊,也喊不出声。黑影越靠越近,他闻到一股腥臭味,像是从烂泥里泡过的衣裳散发的味道。就在黑影要扑上来时,李小柱猛地惊醒,才发现是噩梦。可身上已经被冷汗湿透,心跳得快要蹦出来。 第二天一早,李小柱无精打采地起来。刘氏见他脸色不好,问:“柱儿,是不是没睡好?”李小柱把噩梦说了,刘氏心里也犯嘀咕,但还是说:“别瞎想,许是白天王婆说的话,夜里做梦罢了。”可这一天,李小柱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到了吃饭时,他刚要拿筷子,突然想起昨天的事,手都抖了一下。 晚上,李小柱早早就睡了,可噩梦又来。这次更清楚,他看见一个小孩,浑身湿漉漉的,站在他面前,眼睛直勾勾的。李小柱想喊,那小孩开口了:“你为什么插筷子?你为什么插筷子?”声音尖细,像 nails划过玻璃。李小柱惊坐起来,大喊大叫。刘氏这回也慌了,连夜去请了巷子里见多识广的周大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周大爷来了,看了看李小柱,又问了经过,皱着眉说:“这孩子,怕是真冲撞了东西。老辈儿说,筷子插饭,就像给鬼上香,容易招那些不干净的。前儿个张三家孙子也是这样,后来找了个法子,在灶王爷跟前烧了些纸钱,供了些点心,才好起来。”刘氏忙问:“周大爷,那具体咋弄?”周大爷说:“你去准备些素点心,三炷香,夜里十二点,在灶间拜拜,跟灶王爷说说好话,让他老人家保佑保佑,别让脏东西近身。” 刘氏不敢耽搁,赶紧去准备。李小柱这时候也怕了,乖乖听周大爷的话。到了夜里,刘氏在灶间摆上点心,点上香,嘴里念叨:“灶王爷您行行好,我家柱儿不懂事,冒犯了规矩,您多担待。别让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缠着他,以后我们一些守规矩。”李小柱也跟着磕头,心里直后悔,早知道就听娘的话,不把筷子插饭了。 拜完之后,刘氏又按照周大爷说的,用灶灰在李小柱床边撒了一圈。说也奇怪,当天夜里,李小柱虽然还是做梦,但没再看见那可怕的黑影。过了几天,李小柱精神慢慢好了起来。经过这事儿,他再也不敢把筷子插饭了,还跟周围的孩子说:“可别学我,筷子插饭可不行,真招东西。” 这事儿在竹巷传了开来,孩子们都拿李小柱的事当教训。刘氏也感慨,老祖宗留下的规矩,都是有讲究的,虽说有些没法子用常理说清,但遵守着总没坏处。从那以后,李小柱家里,再也没出过这种邪乎事儿,日子又平平静静过起来,只是这筷子插饭的规矩,深深烙在了李小柱心里,一辈子都没忘。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转眼间李小柱十五了。这年冬天,应天府下了场大雪,竹巷的房顶、树梢都积满了雪。李小柱跟着几个小伙计在码头扛活,虽说累,倒也能赚几个钱贴补家用。有回歇工,几个年轻后生凑一块吃饭,其中一个叫二牛的,大大咧咧惯了,吃饭时把筷子往饭上一插,说:“累死我了,赶紧吃。” 李小柱一见,脸色大变,忙把二牛的筷子拔出来,说:“二牛,使不得!这筷子可不能插饭上。”二牛满不在乎:“咋啦?我就这么插,能咋的?”旁边另一个叫狗子的笑着说:“小柱,你还信那些老规矩?都是吓唬人的。”李小柱着急地说:“真不是吓唬人,我以前就这么干过,结果招了不干净的,连着几晚做噩梦,后来还是请了周大爷,拜了灶王爷才好。” 二牛瞧李小柱一脸认真,心里有点犯嘀咕,但还是嘴硬:“哪有那么巧的事?我就不信。”李小柱没法子,只好说:“你要不信,试试就知道了。”二牛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可当天夜里,二牛就发起烧来。他娘慌了,找了大夫来看,开了药也不管用。二牛迷迷糊糊间,总觉得有个黑影在屋里晃悠。 二牛他娘听说了李小柱的事,赶紧来问。李小柱一听,忙说:“阿姨,您赶紧去准备些点心、香烛,给灶王爷拜拜,再在二牛床边撒点灶灰。”二牛他娘照做,折腾到后半夜,二牛出了一身汗,烧慢慢退了。第二天,二牛见了李小柱,直打哆嗦:“柱哥,真邪乎,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从这以后,竹巷里的老少爷们儿,对这筷子插饭的规矩更在意了。李小柱也成了个小“明白人”,时常给新来的孩子讲这规矩。日子久了,他琢磨出个理儿:这老规矩啊,就像给人立个警醒,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遵守着,既是对老辈儿的敬重,也是给自己求个心安。 后来李小柱娶了媳妇,媳妇家是开饭庄的。他跟着岳丈学了些本事,自己也开了个小饭馆。饭馆里,他专门跟伙计们立了个规矩:筷子绝不能插饭上,要是有客人不懂,得好好提醒。有那客人嫌麻烦,李小柱就笑着把自己的事儿讲一遍。时间长了,来他饭馆的人,都知道了这规矩,还夸他实在。 有一回,一个秀才模样的人来吃饭,不小心把筷子插在饭上。李小柱上前提醒,那秀才不以为然:“不过是个吃饭的事儿,哪来这么多讲究?”李小柱也不恼,把自己小时候的事儿细细说了。秀才听了,摸着下巴想了想:“虽说是民间传说,倒也有些意思。这规矩背后,怕是藏着古人对生死的敬畏。你想啊,祭祀时才把筷子插饭上,活人这么做,自然不吉利,这是区分阴阳的讲究。” 李小柱听了,连连点头:“您说得深,我虽不懂这些大道理,但知道这规矩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守着总没错。”秀才哈哈一笑:“不错不错,百姓日用即道,这规矩里藏着的,正是对生活的敬重。”打这以后,李小柱更觉得这规矩有分量了,跟人说起来也更有底气。 岁月流转,李小柱成了李大爷,孙子都有了。小孙子顽皮,有回吃饭把筷子插碗里,李大爷脸色一沉,刚要说话,小孙子却笑着说:“爷爷,我知道,这是给死人上供的,活人不能这么干。您以前讲过那故事,我记着呢。”李大爷一听,笑了:“好,记着就好,这规矩啊,就得这么一代一代传下去。” 如今再看,那筷子插饭的规矩,就像一根线,串起了老辈儿的智慧、敬畏和对后代的关怀。它藏在寻常百姓家的饭桌上,藏在爹娘的唠叨里,藏在老一辈讲了无数遍的故事中。它让后人知道,有些事,不可不敬,不可不畏,不可不小心。这哪里只是个吃饭的规矩?分明是老祖宗留下的活命哲学,是对天地、对生死、对生活的一份深深的敬意。 喜欢九州民间志请大家收藏:()九州民间志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明朝那些事82《夜间梳头》 明朝万历年间,江南有个叫清溪镇的地方,这儿山清水秀,百姓安居乐业。镇西头有户人家,男的叫周强,是个猎户,女的叫秀娘,生得眉目如画,性子又温柔。两人成婚后,周强常上山打猎,秀娘就在家操持家务,日子虽不富裕,倒也和美。 这年秋天,周强跟着几个猎户进深山追一头野猪,说好去三日,结果过了五天还没回来。秀娘心里着急,夜里总睡不踏实。第六天晚上,秀娘对着镜子梳头,准备歇下,忽听得窗外一阵风过,烛火“噗”地晃了几晃。秀娘没在意,正梳着,就见镜子里自己的脸旁,似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她浑身一僵,猛回头,身后却只有空荡荡的墙。 “想必是眼花了。”秀娘自言自语,可心跳却快了几分。她吹熄烛火,躺到床上,刚要合眼,就听见外头传来“沙沙”声,像是有人拿树枝划着墙。秀娘想喊,又怕自己吓自己,咬着被角熬到天亮。 次日,秀娘跟隔壁王婶说起这事。王婶一听,脸就白了:“我的傻妹子,你莫不是夜里梳过头?”秀娘点头,王婶直拍大腿:“哎呀呀,这民间有讲究,夜间梳头招阴邪!老辈儿说,夜里是阴时,梳子招阴,梳头就像给鬼梳头,那脏东西能不找来?”秀娘虽有些怕,可心里也嘀咕,觉得王婶说得玄乎。 又过了两日,周强还没回来。秀娘心里发慌,夜里又坐在镜前,手不自觉地拿起梳子。刚梳了两下,就见镜子里的自己突然笑了笑,那笑僵硬又诡异。秀娘“啊”地扔了梳子,后退几步,再看镜子,又恢复如常。这晚,她用被子蒙着头,听见那“沙沙”声更近了,似在窗下打转。 第三日,镇上的李伯来找秀娘。李伯懂些风水,常给人看宅基、解邪祟。他一进门就皱眉:“秀娘啊,你家这气儿不对,莫不是招了啥?”秀娘忙把夜间梳头的事说了。李伯脸色凝重:“这事可不妙,你切莫再梳头,等周强回来再说。”可秀娘哪敢再梳,只盼着丈夫赶紧归。 哪晓得当夜,秀娘刚吹熄烛火,就觉床边多了股凉气。她眯着眼偷看,就见个黑影立在床前,那黑影没有脸,白花花一片,正慢慢朝她靠过来。秀娘想喊,喉咙像塞了棉絮,想动,身子却僵了。那黑影越靠越近,秀娘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就在黑影要扑上来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狗叫,黑影顿了顿,“嗖”地不见了。 秀娘哭了半宿,熬到天亮,直奔李伯家。李伯叹着气,给了她一小包朱砂:“夜里撒在床边,再把剪刀放枕头下,且熬着。”秀娘千恩万谢回了家。到了晚上,她照李伯说的做了,可那黑影还是来了,在窗外抓挠,指甲划过木板“吱呀”作响。秀娘闭着眼念着阿弥陀佛,直到鸡鸣时分,那动静才停。 第八日晌午,周强终于回了家。他一进门,就见秀娘眼窝深陷,脸色煞白,吓了一跳。秀娘扑进他怀里,哭着把事说了。周强浓眉一竖:“怕他作甚!我打猎时也遇过邪乎事,且看我治他。”可到了夜里,周强刚睡下,就觉屋里冷得厉害。他睁眼一瞧,那没脸的黑影正立在屋中央,朝秀娘那边去。 周强抄起猎刀就砍,可刀从黑影身上穿了过去。黑影转头朝他扑来,周强只觉浑身一寒,动弹不得。黑影凑到他脸前,那白花花的一片似要把他吸进去。就在这时,周强腰间的玉佩突然发热,黑影“嗷”地叫了声,退了几步。周强这才想起,这玉佩是他小时候在山里救过一个老道,老道送他防身的。 黑影不甘心,又扑上来,周强把玉佩举在胸前,那黑影竟近不了身。可玉佩的热劲渐渐弱了,周强急中生智,大喊:“秀娘,快把灯点上!”秀娘哆嗦着点了灯,那黑影似是怕光,又退了退。周强趁机喊:“你是哪路冤魂,为何缠着我家娘子?”那黑影在空中晃了晃,发出尖细的声音:“她夜里梳头,引我前来,我要她作伴!” 周强忙道:“我娘子不懂规矩,冒犯了您,您且饶她这遭。明日我去庙里给您烧香磕头,超度您往生,如何?”黑影停了停,又道:“她既引我来,哪有说放就放?”周强一咬牙:“您若放了我娘子,我把这玉佩给您,也算个法器,助您修行。”那黑影似是心动,可还没说话,就听外头鸡叫了。黑影“嗖”地没了踪影。 次日,周强果然去庙里请了和尚,在家做法事,又给那黑影烧了纸钱、纸梳子。到了晚上,那黑影又来了,周强把玉佩给了它,好说歹说:“您拿了这玉佩,就莫再缠着我娘子。”黑影拿了玉佩,在空中晃了晃:“罢了,看在这玉佩份上,且饶你们。”说罢,渐渐消失了。 打这以后,秀娘夜里再没见过那黑影。周强也跟她讲:“老辈儿的规矩,还是得信。这夜间梳头的事儿,以后可千万别再做了。”秀娘忙点头。这事在清溪镇传开,老辈儿们直叹:“你看,这规矩可不是瞎传的。”小一辈儿的,也都把这当教训,再不敢夜间梳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日子一长,秀娘心里总犯嘀咕,那黑影为何单找她?问了李伯,李伯掐指一算:“你命里带阴,又犯了夜间梳头的忌,那东西才寻来。”秀娘后怕不已。周强更是疼她,打猎回来总给她带些小玩意儿,逗她开心。 说来也怪,自打那黑影走后,秀娘家渐渐顺了。周强打猎总遇着肥的猎物,秀娘养的鸡也多下蛋。秀娘常跟周强说:“看来那黑影走时,也没留坏心。”周强就笑:“不管怎样,咱以后守着规矩,总没错。” 这年冬天,清溪镇来了个游方道士。那道士路过秀娘家,突然停住脚,皱眉道:“你家先前可是遭了邪祟?”秀娘吃了一惊,忙把事说了。道士点头:“那黑影本是山中精怪,因你夜间梳头引了它的念力,才生了纠缠。好在你家汉子讲义气,拿玉佩解了。”秀娘忙问:“那玉佩给了它,可会害了别人?”道士笑道:“那玉佩经了和尚法事,精怪拿了,反能助它修行,不会再害人。”秀娘这才放心。 又过了几年,秀娘生了个大胖小子。孩子夜里哭闹,秀娘哄着他,常跟他讲:“儿啊,以后可记住了,夜里别梳头,这是规矩。”孩子似懂非懂地笑,秀娘就把那故事讲给他听。 清溪镇的老老少少,也都把这故事传来传去。每到夜里,母亲们哄孩子睡觉,总说:“快睡,别乱跑,小心那夜间梳头招的邪祟。”孩子们就乖乖闭眼。这规矩,就这么一代一代传了下来,成了清溪镇人人皆知的禁忌。 后来啊,有人问秀娘:“你说这夜间梳头,咋就这么邪乎?”秀娘就叹着气说:“老辈儿留下的规矩,都是拿教训换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守着规矩,日子才能平平安安。”这话,倒也在理。你说呢? 喜欢九州民间志请大家收藏:()九州民间志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明朝那些事83《布袋和尚转世》 明成祖永乐十七年,浙东奉化长汀村的桃花开得正艳。村头老槐树底下,几个妇人正纳着鞋底唠嗑,忽听得村东头传来婴儿啼哭。 “哎哟,莫不是又有弃婴?” 说话的是张媒婆,手里的针脚猛地一滞。去年这时候,村西头王寡妇刚捡了个女娃,今年难不成又有人家不要孩子? 几个妇人结伴往村东头寻去,哭声越来越近。绕过半人高的芦苇荡,只见河滩上孤零零躺着个襁褓,里头的婴儿正蹬着小腿儿,胖嘟嘟的脸蛋涨得通红。 “作孽哟!”李二婶掀开襁褓,里头裹着半块蓝布,布角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莲花。再往下摸,竟摸到个油布小包,里头装着半块面饼和几枚铜钱。 “这娃生得这般白净,咋就舍得扔了?”张媒婆啧啧摇头,忽然指着婴儿的耳垂,“你们看这红痣,活脱脱像庙里的弥勒佛!” 几个妇人凑近一瞧,婴儿右耳垂果真有颗朱砂痣,米粒大小,在阳光下泛着红光。正说着,婴儿忽然咧嘴一笑,眉眼弯弯,活像个小菩萨。 “阿弥陀佛,这怕是菩萨转世!”李二婶慌忙双手合十,“快抱回去,别让菩萨怪罪!” 几个妇人七手八脚抱起婴儿往村里走,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开。村东头豆腐坊的老周头拄着拐杖迎上来,眯着眼打量婴儿:“这娃面相好生奇怪,脑袋大得像个冬瓜,莫不是……” 话没说完,襁褓里的婴儿突然“哇”地吐了口奶,正巧喷在老周头的青布衫上。 “哎哟!”老周头跳脚,“这小祖宗!” 众人哄笑起来,却见婴儿笑得更欢了,两只藕节似的小手在空中乱抓。张媒婆忽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去年村西头王寡妇捡的女娃,不也长着红痣?莫不是菩萨显灵,派了两个娃娃来渡咱们?” “那可不得了!”李二婶忙不迭点头,“快给娃取个名儿,就叫长汀子吧,沾沾这长汀村的福气!” 于是,这个被弃的婴儿便有了名字——长汀子。老槐树底下的妇人谁也没料到,这个整日咧着嘴笑的胖娃娃,日后竟成了名震江南的布袋和尚。 长汀子长到三岁,仍是整日笑嘻嘻的,见人就伸手要糖吃。村里的老人都说这娃有福相,可也有人背地里嘀咕:“莫不是个痴儿?” 一日,长汀子蹲在河边看鸭子戏水,忽听得身后有人喊:“小和尚,给你糖吃!” 回头一看,是个灰袍老僧,手里捏着块麦芽糖,正冲他笑。长汀子蹦蹦跳跳跑过去,刚要伸手,老僧却缩回手:“想吃糖?得先回答我个问题。” “啥问题?” “你是谁?” 长汀子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从兜里掏出个破布袋,往地上一倒,里头滚出些石子、草根、碎瓦片。他捡起一片瓦砾,在泥地上画了个圆圈,又在圈里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人形。 “这是我。”他说。 老僧盯着那幅画看了许久,忽然大笑起来:“好个布袋里的弥勒!” 说罢,将糖塞进长汀子手里,转身离去。长汀子含着糖,望着老僧的背影,忽然开口道:“师父,你颈后有颗黑痣。” 老僧脚步一顿,回头时眼中闪过惊诧:“你如何得知?” 长汀子舔着糖,含糊道:“我瞧见的。” 老僧默然片刻,从怀里掏出串佛珠,套在长汀子手腕上:“日后若遇困厄,便来岳林寺寻我。” 说完,飘然而去。长汀子望着佛珠上的莲花纹,忽然咯咯笑起来,惊起一群白鹭。 长汀子六岁那年,村里闹蝗灾。蝗虫铺天盖地而来,啃光了田里的稻穗。老人们跪在祠堂前求神拜佛,长汀子却蹲在田埂上,用草绳编了个小笼子,里头塞了只蚂蚱。 “小祖宗,你这是作甚?”李二婶急得直跺脚。 长汀子仰起脸,笑得见牙不见眼:“放它们回家。” 说着,打开笼子,蚂蚱扑棱棱飞走了。说来也怪,那蚂蚱刚飞走,天边突然涌来大片乌云,黄豆大的雨点砸下来,蝗虫被打得七零八落。村民们欢呼着抢收残稻,长汀子却坐在泥水里,浑身湿透仍在傻笑。 打那以后,长汀子便得了个“疯癫和尚”的诨名。可村里人渐渐发现,这孩子虽疯疯癫癫,却总能预知祸福。哪家媳妇要生孩子,他提前三天就在人家门口晃悠;哪家老人要咽气,他准在棺材前打坐念经。 长汀子十四岁那年,老槐树底下忽然来了个算命先生。 “这位小师父,我给你算一卦如何?” 长汀子正用草绳编蚂蚱,头也不抬:“你算不准的。” 算命先生捋着山羊胡,眯起眼:“你命中有一劫,需在十八岁前出家,否则……” “否则怎样?”长汀子终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否则,你会害死你最亲的人。” 长汀子的笑容僵在脸上,手里的草绳啪地断成两截。 当天夜里,长汀子悄悄溜进张媒婆家。张媒婆的女儿小翠正坐在油灯下绣嫁衣,见他进来,吓了一跳:“汀子哥,你咋来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长汀子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头是块麦芽糖:“给你。” 小翠红着脸接过糖,忽然想起什么:“汀子哥,你明日陪我去镇上买胭脂好不好?” 长汀子望着她手腕上的银镯子,那是去年他下河摸鱼换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镯子上的莲花纹泛着微光。 “好。”他轻声说。 第二天清晨,长汀子和小翠往镇上走。路过一片竹林时,忽然跳出三个蒙面汉子,刀光在晨雾中森冷。 “把钱交出来!”为首的大汉喝道。 小翠吓得尖叫,长汀子却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个破布袋,抖了抖:“要钱没有,要糖有一颗。” 大汉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不耐烦地挥刀砍来。长汀子往后一仰,刀光擦着鼻尖而过。他顺势滚到地上,从布袋里摸出把黄豆,扬手撒向大汉们的眼睛。 “啊!”大汉们捂着眼惨叫,长汀子拉起小翠就跑。两人慌不择路,钻进一片芦苇荡。 “汀子哥,你咋会武功?”小翠气喘吁吁。 长汀子望着远处追来的人影,忽然将她推进芦苇丛:“快躲起来!” 说完,转身迎向大汉们。刀光闪过,长汀子的白布衫被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衣摆。他却仿佛不知疼痛,仍在嬉笑怒骂,引着大汉们往反方向跑。 等村民们找到长汀子时,他正躺在河滩上,浑身是血,手里还攥着半块麦芽糖。张媒婆抱着他痛哭,长汀子却冲她眨眼:“婶子,别哭,我没事。” 可谁也没注意到,他藏在背后的左手,正悄悄把那串佛珠塞进小翠手里。 十八岁那年,长汀子跪在岳林寺山门前。 “师父,我要出家。” 老住持望着他手腕上的佛珠,眼神复杂:“你可知出家需断七情六欲?” 长汀子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半块蓝布,正是襁褓里的那半块:“师父,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老住持接过蓝布,手指轻轻抚过绣着的莲花:“你既已找到这里,便随我来吧。” 长汀子剃度那天,寺里的钟声响了七七四十九下。他穿着崭新的僧袍,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笑了:“师父,我这模样,像不像弥勒佛?” 老住持望着他耳垂的红痣,叹道:“像,太像了。” 岳林寺的日子清苦,长汀子却如鱼得水。他每日担水劈柴,打扫佛堂,夜里偷偷溜到藏经阁,对着佛像发呆。 “小师父,你又在看什么?”小沙弥智深好奇地问。 长汀子指指佛像的肚子:“你说这肚子里,装的是什么?” 智深挠挠头:“装的是慈悲吧?” 长汀子摇摇头:“装的是人间疾苦。” 一日,长汀子在溪边洗衣服,忽见上游漂来具尸体。他慌忙捞起,却是个满脸麻子的中年男子,怀里还抱着个襁褓。 “阿弥陀佛。”长汀子双手合十,解开襁褓,里头是个女婴,正吮着手指酣睡。 “师父,这娃咋办?”智深问。 长汀子望着女婴耳垂的红痣,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半块蓝布,与襁褓里的半块拼在一起。 “原来如此。”他轻声说。 当天夜里,岳林寺的钟声又响了。长汀子抱着女婴走进佛堂,将她放在弥勒佛像前:“这娃与我有缘,就叫她弥勒吧。” 老住持望着女婴,忽然老泪纵横:“你可知,你娘当年也是这般将你放在寺前?” 长汀子愣住了,手中的佛珠滑落,在青砖上滚出老远。 明成祖永乐二十二年,北方鞑靼犯边,朝廷征兵的告示贴到了岳林寺山门前。 “师父,我要去从军。”长汀子跪在老住持面前。 老住持望着他,沉默许久:“你可知,这一去便是生死未卜?” 长汀子点点头:“弟子愿以这身袈裟,换百姓平安。” 老住持摘下自己的袈裟,披在长汀子身上:“此去保重。” 长汀子背着破布袋,跟着征兵的队伍往北方走。一路上,难民拖家带口,哭声遍野。他将布袋里的干粮分给老人孩子,自己却啃着草根充饥。 “小师父,你这布袋里还有什么宝贝?”同行的士兵打趣道。 长汀子咧嘴一笑,掏出颗石子:“这是观音菩萨赐的,能挡刀枪。” 士兵们哄笑起来,长汀子却正色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三个月后,明军在雁门关外与鞑靼骑兵遭遇。长汀子扛着根木棍冲在最前头,袈裟在风中猎猎作响。鞑靼人见他是个和尚,纷纷纵马围上来。 “兀那和尚,你是来送死的?” 长汀子摸摸光头,笑嘻嘻地从布袋里掏出把黄豆:“来,请你们吃炒豆!” 说着扬手撒出,黄豆打在马眼上,战马惊嘶着前蹄扬起。明军趁机掩杀,鞑靼骑兵大败而逃。 长汀子却在乱军中失散了。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个破庙里,浑身是血,袈裟被撕成碎片。 “小师父,你可算醒了!”智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端着碗热粥,“我找你找得好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长汀子喝着粥,忽然想起什么:“弥勒呢?” 智深脸色一变:“鞑靼人攻进寺里,弥勒……被抢走了。” 长汀子霍地站起身,袈裟碎片从身上滑落,露出满身刀伤。他抓起破布袋,头也不回地往南方走去。 长汀子回到岳林寺时,已是寒冬腊月。寺门紧闭,门前杂草丛生,仿佛荒废了许久。 “师父!”他叩着门环,声音在寒风中颤抖。 门吱呀一声开了,却是个陌生的小沙弥:“你找谁?” “我找老住持。” 小沙弥上下打量他:“老住持三年前就圆寂了。” 长汀子踉跄着后退,破布袋从手中滑落,滚出些石子、草根、碎瓦片。小沙弥望着这些东西,忽然惊呼:“你是长汀子师叔?” 寺里的僧众听说长汀子回来,纷纷围上来。长汀子却推开众人,直奔弥勒佛像前。佛像前的供桌上,摆着半块蓝布和那串佛珠。 “弥勒呢?”他抓住小沙弥的肩膀。 小沙弥吓得发抖:“鞑靼人抢走弥勒师妹后,老住持就一病不起……” 长汀子松开手,望着佛像流泪。忽然,他抓起供桌上的木鱼,狠狠砸向佛像。 “哐当!”木鱼碎成两半,佛像的肚子里滚出个铜盒。 长汀子打开铜盒,里头是封血书: “我儿契此亲启: 你出生时,我便知你是弥勒转世。为避祸端,我将你弃于长汀村。今鞑靼犯边,百姓涂炭,望你以慈悲为刀,斩尽世间恶业。 母字” 长汀子捧着血书,忽然仰天大笑,笑声惊起檐下寒鸦。他拾起破布袋,将石子、草根、碎瓦片一股脑塞进去,转身走出寺门。 “师叔,你去哪儿?”小沙弥追出来。 长汀子回头一笑,耳垂的红痣在雪地里格外刺眼:“去寻我前世今生。” 第七章 度化·疯僧歌 长汀子背着布袋,一路向南。 他走过江南烟雨中的青石板路,见过富贵人家的朱门酒肉,也见过乞丐蜷缩在破庙里冻死。每到一处,他便敲着木鱼唱道: “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 大肚能容,容世间难容之事。” 一日,他来到杭州城。城门口贴着告示,说知府的千金得了怪病,求医不得。长汀子挤进人群,踮脚张望。 “小师父,你也来看热闹?”旁边的老汉问。 长汀子点点头:“我能治。” 老汉嗤笑:“知府大人请了多少名医都没用,你个疯和尚能治?” 长汀子不答话,从布袋里掏出个烂苹果,啃了一口,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淌。 当天夜里,长汀子翻墙进了知府大院。丫鬟们见他蓬头垢面,尖叫着要赶他出去。 “我是来治病的。”他说。 知府夫人半信半疑:“你有何良方?” 长汀子从布袋里掏出把烂菜叶:“熬汤喝。” 夫人勃然大怒:“来人,把这疯和尚轰出去!” 长汀子却不慌不忙,将烂菜叶往地上一撒,菜叶竟排成个莲花形状。他盘腿坐在莲花中央,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且看。” 话音未落,地上的莲花突然发出微光,知府千金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姐身着素衣,缓缓走出来。 “爹,娘,我好了。”她说。 知府夫妇目瞪口呆,长汀子却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明日正午,将金银财宝分发给百姓,小姐的病就断根了。” 说完,扬长而去。 明英宗正统元年,长汀子回到奉化长汀村。 村口的老槐树依然枝繁叶茂,树下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婶子,还认得我吗?”长汀子问。 老妇人眯着眼打量他:“你是……汀子?” 长汀子点点头,从布袋里掏出半块蓝布:“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老妇人颤抖着接过蓝布,与自己怀里的半块拼在一起:“儿啊,娘找你找得好苦!” 长汀子望着她耳垂的红痣,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当年弃婴的妇人,正是眼前的老妇人。 “娘。”他跪下来,抱住老妇人。 老妇人抚摸着他的光头,老泪纵横:“当年我被鞑靼人掳走,以为你早死了……” 长汀子笑了:“娘,我是弥勒转世,死不了的。” 当天夜里,长汀子在老槐树下坐化。村民们发现他时,他背靠槐树,双手合十,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他的布袋里,除了石子、草根、碎瓦片,还有半块蓝布和那串佛珠。 消息传开,江浙一带的百姓纷纷赶来朝拜。有人说看见他化作金光升入天际,有人说闻到满村的莲花香。岳林寺的僧众将他的肉身塑成佛像,供在弥勒殿中。 从此,民间多了个传说:布袋和尚转世为弥勒佛,普度众生。而那半块蓝布,据说能治百病、避灾祸,被后人称作“弥勒圣布”。 至于长汀子的故事,至今仍在江浙一带流传。每当桃花盛开的时节,老槐树底下总有人说起那个胖娃娃,那个背着布袋的疯和尚,那个笑着度化众生的弥勒佛。 喜欢九州民间志请大家收藏:()九州民间志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明朝那些事84《张三丰显圣》 元至正三年,襄阳县衙门口围了一圈人。几个公差正拿水火棍戳着个破衣烂衫的老道:"快滚!天子脚下岂容你装神弄鬼?" 老道蜷缩在墙根,头发乱蓬蓬的像个鸟窝,补丁摞补丁的道袍沾着草屑。他怀里抱着个酒葫芦,正眯着眼打盹,被戳得不耐烦了,突然张开缺了两颗牙的嘴笑起来:"几位差爷,贫道这葫芦里的酒能治百病,要不尝尝?" 公差们哄笑起来,为首的瘦子一脚踢翻葫芦,琥珀色的酒液泼在青石板上。老道也不恼,伸手在地上蘸着酒画了个圆圈,里头歪歪扭扭写着个"真"字。围观人群里突然有人惊呼:"快看!" 那酒写的字竟像活了般蠕动起来,渐渐化作条金龙腾空而起。众人吓得纷纷跪倒,公差们也傻了眼。老道趁机捡起葫芦,晃悠悠挤出人群,嘴里哼着俚曲:"邋遢邋遢,世人笑我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这老道正是张三丰。此时的他已在江湖漂泊三十余载,从辽东懿州到武当山,从大都皇城到巴蜀荒野,见过太多兴衰荣辱。他腰间挂着个布囊,里头除了半块发霉的饼子,就只有本缺页的《道德经》。 洪武十七年,张三丰再度登上武当山。天柱峰的积雪还未消融,他裹紧道袍坐在紫霄宫前的石阶上,望着断壁残垣出神。 "师父,这破庙有啥好看的?"随行的小道士丘玄靖搓着手哈气。 张三丰捡起块碎瓦片,在地上画了幅太极图:"五十年后,这里会有金殿玉楼,香烟缭绕。" 丘玄靖撇撇嘴,忽见山涧里浮来具尸体。两人慌忙捞起,却是个浑身血污的少年,怀里紧紧抱着柄断剑。张三丰撕开少年衣襟,见胸口纹着朵红莲,不禁瞳孔骤缩。 "师父,这是白莲教徒!"丘玄靖吓得后退。 张三丰却解开自己道袍,露出左肩上同样的红莲胎记。少年突然睁眼,死死攥住他手腕:"张真人......救......"话未说完,头一歪没了气息。 当晚,张三丰在松树下掘坑埋尸。月光透过枝桠洒在墓碑上,他用树枝刻下"红莲"二字,突然呕出口黑血。丘玄靖吓坏了,张三丰却摆摆手:"无碍,旧伤复发而已。" 洪武二十四年,南京城戒备森严。朱元璋听信方士之言,在奉天殿设坛祭天,突然狂风大作,烛火齐灭。 "护驾!"锦衣卫指挥使陆仲亨拔剑出鞘,却见阴影里走出个邋遢道人。 "陛下,老臣来迟了。"张三丰长揖及地。 朱元璋眯起眼:"你就是张邋遢?" 张三丰从布囊里掏出个泥胎小像,正是真武大帝。他将泥像供在祭坛上,咬破指尖在掌心画符:"陛下可知,当年鄱阳湖之战,是谁在云端作法助您破陈友谅的连环船?" 朱元璋悚然一惊,那年他被汉军围困,突遇怪风烧毁敌船,原来竟是眼前这人所为! "如今北元余孽未除,陛下却沉迷丹药,怕是要步秦皇汉武的后尘。"张三丰突然提高声音,"老道送您八个字:敬天法祖,勤政爱民。" 话音未落,天雷劈中祭坛,泥像轰然倒塌,露出颗夜明珠。朱元璋捡起珠子,见珠身刻着"武当山"三字,抬头时张三丰已不见踪影。 永乐十年,朱棣站在武当山施工现场大发雷霆:"三年了!为何金殿还未建成?" 工部侍郎郭琎擦着冷汗:"陛下,这天柱峰地势险要,工匠们......" "废物!"朱棣一脚踢翻沙盘,忽见角落里坐着个老道,正用树枝戳蚂蚁。 "你是何人?"朱棣喝道。 老道慢悠悠抬起头,朱棣瞳孔骤缩——这老道竟与自己长得有七分相似! "贫道姓张,草字三丰。"老道咧嘴一笑,缺牙的空隙漏着风。 朱棣倒吸冷气,想起民间传说:真武大帝转世为燕王,助他夺得皇位。眼前这道人莫不是真武显圣? "陛下要建金殿,需用天外陨铁。"张三丰突然说,"七日后辰时,陨铁将落于汉水之畔。" 朱棣半信半疑,却见张三丰从怀里掏出块黑铁,正是三年前他在长白山捡到的陨铁残片。 七日后,汉水畔果然落下块万斤陨铁。朱棣大喜,封张三丰为"通微显化真人",并命人在武当山建"遇真宫"。 永乐十五年,张三丰在玉虚宫闭关三年。某日清晨,弟子们听见殿内传来龙吟虎啸,慌忙撞开门,只见张三丰赤膊盘坐,周身紫气环绕。 "师父!"丘玄靖惊呼。 张三丰睁开眼,伸手在虚空中划了个圈:"过来。" 丘玄靖只觉一股无形之力将他吸到丈外,又轻轻放回原地。张三丰起身舒展筋骨,袍袖挥动间带起罡风:"此乃太极拳,以柔克刚,以静制动。" 他走到殿前空地,脚步虚浮如踏云,双手划出阴阳双鱼的轨迹。突然纵身跃起,单掌劈向青石板,石面竟裂出蛛网般的纹路。 "太极拳分十三式,掤、捋、挤、按、采、挒、肘、靠、进、退、顾、盼、定。"张三丰收势道,"切记,拳由心发,劲从脊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此后数月,张三丰将太极拳传给七十二弟子。消息传开,江湖豪杰纷纷慕名而来,武当山一时冠盖云集。 永乐二十二年,朱棣在奉天殿暴毙。建文帝朱允炆的传说再度甚嚣尘上,有说他扮成和尚逃到云南,有说他躲在武当山修道。 新任皇帝朱高炽密召张三丰入宫:"真人可知建文下落?" 张三丰从布囊里掏出个铜盒,打开竟是幅画像,画中男子身着袈裟,耳垂朱砂痣。朱高炽倒吸冷气:"这......" "陛下,天下已定,何必再追?"张三丰合上铜盒,"当年靖难之役,贫道曾劝先帝收手,他不听,才有今日之果。" 朱高炽默然,命人取来黄金千两。张三丰摇头:"贫道云游四海,要这俗物何用?" 宣德元年,武当山突然来了个疯和尚。他见人就问:"张三丰在哪儿?"被驱赶后仍在山门外徘徊,嘴里念叨着:"我要见张邋遢!" 某日深夜,疯和尚潜入遇真宫,对着张三丰铜像跪拜。铜像突然开口:"你执念太深,该放下了。" 疯和尚抬头,只见铜像眼中流出血泪。他颤抖着撕开袈裟,露出胸口的龙纹胎记——正是当年被张三丰埋葬的白莲教少年! "你本是真龙天子,却因执念堕入魔道。"张三丰的声音在殿内回荡,"随我修道吧。" 疯和尚痛哭流涕,磕了三个响头,从此在武当山出家,法号"红莲"。 天顺三年,张三丰已一百二十岁。他预知大限将至,在玉虚宫设坛作法,招来七十二弟子。 "老道要走了,你们各自珍重。"他将拂尘交给丘玄靖,"记住,武当派以慈悲为怀,不可恃强凌弱。" 当晚,紫霄宫上空出现七彩祥云,仙鹤盘旋鸣叫。张三丰沐浴更衣,盘坐于莲花台上,含笑而逝。 次日清晨,弟子们发现遗体不翼而飞,只留下双麻鞋和布囊。布囊里除了《道德经》,还有张纸条:"邋遢道人去也,留得清风满乾坤。" 消息传开,百姓们纷纷传言张三丰羽化成仙。朱棣为他修建的遇真宫香火鼎盛,金顶的长明灯至今未灭。而太极拳经弟子们代代相传,成为中华武术的瑰宝。 喜欢九州民间志请大家收藏:()九州民间志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明朝那些事85《金蚕蛊》 正德七年的端午,宜良县的日头毒得能把石板晒裂。章家酒肆的幌子在热浪里蔫头耷脑,柜台后章老爹正往酒坛里撒金蚕蛊的粪便——这月的蛊食还没着落,他得先拿自酿的桂花酿垫着。 "爹,有客人!"二女儿莲珠掀开竹帘探出头,鬓角的银饰叮当作响。章老爹眯眼一瞧,门外停着辆青布马车,驾车的小厮满脸汗珠,正扶着位穿湖绸长衫的公子下车。那公子腰间玉佩成色极好,一看就是有钱的外乡人。 章老爹心头暗喜,抄起抹布迎出去:"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小店刚温了桂花酿,清香得很!"那公子摘下毡帽,露出白净面皮,说话带着湖南口音:"有劳店家,先来两斤酒,再切盘卤牛肉。" 莲珠端着酒菜过来时,公子正用银筷子戳着牛肉发呆。她顺着他目光看去,碟子里的牛肉竟泛着诡异的紫光——糟了,爹往酒里下蛊时,怕是溅到肉上了! "这位公子,"莲珠强作镇定,"小店的牛肉用山胡椒腌过,许是见了光变色。"公子抬头冲她一笑:"不妨事,我自小在湘西长大,见惯了古怪吃食。" 章老爹躲在柜台后直冒冷汗。这金蚕蛊的粪便见血封喉,若被人发现,官府定要掘地三尺。他摸出腰间的青铜蛊铃,轻轻晃了三下——这是唤蛊虫的暗号。 公子突然捂住胸口,脸涨得通红。莲珠眼尖,瞧见他领口渗出黑血,十指指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你中毒了!"她脱口而出,慌忙从袖中掏出解毒的七叶一枝花。 "莲珠!"章老爹大喝一声,抄起菜刀冲过来。公子却按住莲珠的手,从怀里掏出块金牌:"我乃锦衣卫百户毕路,专为追查滇南蛊案而来。" 毕路的马车径直驶入章家后院。莲珠躲在柴房里,透过墙缝看见父亲正点头哈腰,将毕路让进西厢房。那厢房是章家禁地,连她都只在十岁那年偷看过一眼——满地都是碎瓷片,墙角摆着个半人高的青陶瓮,瓮口缠着红布。 二更天时,毕路突然踉跄着冲出来,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叫。莲珠冲过去扶住他,闻到刺鼻的腐臭味。他的衣襟下,皮肤正以惊人的速度溃烂,露出森森白骨。 "蛊......金蚕蛊......"毕路指着厢房,嘴角淌出黑血。莲珠打了个寒颤,那青陶瓮里的东西,正是章家祖传的金蚕蛊。传说这蛊虫由十二种毒虫在端午自相残杀而成,三年期满后需以活人喂养,否则就会反噬主人。 章老爹举着灯笼追出来,身后跟着手持火把的家丁。"把这瘟神抬走!"他咆哮着,"免得脏了蛊神的眼!"家丁们一拥而上,莲珠死死抱住毕路:"爹,他是锦衣卫,杀了他会招来官兵的!" "官兵?"章老爹冷笑,"三年前县太爷收了我三百两银子,连亲儿子中蛊都说是急症。"他挥挥手,家丁们拖起毕路就要往井里扔。 莲珠抄起柴刀挡在井边:"爹,你要杀他,先杀了我!"章老爹的刀悬在半空,突然噗通一声跪下:"珠儿,你知道这蛊每月要吃一人,爹也是没法子啊!" 毕路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莲珠的闺房。窗棂上糊着桃花纸,案头摆着半卷《牡丹亭》。莲珠正坐在床边,用银针挑开他溃烂的皮肉,往伤口里撒药粉。 "你救了我。"毕路嗓音沙哑。莲珠别过脸:"我救的不是你,是我自己。"她从枕头下摸出块血玉,"这是金蚕蛊的本命玉,爹每月初一都要用活人的心头血喂养。" 毕路盯着血玉上的暗红纹路:"三年前,我妹妹就是中了这种蛊毒。她临终前说,凶手腰间挂着块青铜蛊铃。"他扯下脖子上的香囊,里面装着半片染血的衣襟,"这是从她指甲缝里抠出来的。" 莲珠的手抖了一下:"你妹妹......是不是穿月白色褙子?"毕路瞳孔骤缩:"你怎么知道?"莲珠咬着嘴唇:"那年中秋,爹说要宴请贵客,让我去厨房帮忙。我看见......看见一个姑娘被绑在柱子上,身上爬满蜈蚣。" 毕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带我去见金蚕蛊。"莲珠挣脱开来:"你疯了?那东西见血就扑,连爹都不敢靠近!" "我要毁了它。"毕路从靴筒里抽出匕首,"当年我妹妹中蛊时,疼得把舌头都咬断了。"他的眼里泛起血丝,"就算死,我也要让它给妹妹陪葬!" 子时三刻,莲珠领着毕路摸进西厢房。青陶瓮上的红布无风自动,里面传来沙沙的爬行声。毕路刚要伸手揭布,莲珠突然拽住他:"等等,这瓮底有机关。" 她搬开墙角的青砖,露出个暗格,里面躺着个檀木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是本泛黄的手札。毕路借着月光翻看,手札里详细记载着金蚕蛊的炼制方法:"取毒蛇、蜈蚣、蟾蜍、蝎子、蜘蛛、蚰蜒、水蛭、黄蜂、青虫、蚯蚓、蟾蜍、壁虎,端午日置于瓮中,任其自相残杀,三年期满,以活人心头血祭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是我娘的笔迹。"莲珠轻声说,"她就是被这蛊害死的。"毕路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个奇异的符文:"这是破蛊咒,需用金蚕蛊的本命血才能激活。" 青陶瓮突然剧烈晃动,红布被顶开条缝,露出半截金黄的虫身。莲珠尖叫一声,那蛊虫竟从瓮里钻了出来——足有婴儿手臂粗细,浑身布满金色鳞片,头顶长着三只复眼。 毕路抄起匕首扑过去,蛊虫却腾空而起,尾巴甩出毒刺。莲珠抓起案头的烛台砸过去,火舌舔到蛊虫身上,它发出刺耳的尖叫,鳞片开始脱落。 "快用血玉!"毕路大喊。莲珠将血玉按在蛊虫身上,符文发出红光,蛊虫的身体逐渐透明,露出里面蜷缩的人形——正是毕路的妹妹! "妹妹!"毕路哭喊着,匕首刺进蛊虫心脏。蛊虫轰然倒地,化作一滩黄水,毕路妹妹的魂魄从水中升起,冲他微微一笑,消散在月光里。 朱知县带着衙役冲进章家时,正看见毕路和莲珠跪在遍地毒虫的西厢房。青陶瓮已经碎裂,金蚕蛊的尸体在墙角泛着黑光。 "大胆刁民!"朱知县抽出惊堂木,"竟敢私养蛊虫,该当何罪?"毕路掏出锦衣卫腰牌:"本官奉旨查案,章家私通倭寇,图谋不轨。" 章老爹被押出来时,腰间的青铜蛊铃叮当作响。他盯着莲珠,突然喷出口黑血:"你个孽障,坏了章家百年基业!"莲珠别过脸,泪水砸在血玉上。 毕路带着莲珠离开宜良县那天,官道旁的野蔷薇开得正艳。莲珠摸着腰间的血玉,突然问:"你说,这蛊虫真的会反噬吗?"毕路勒住马缰:"会的。但只要人心向善,再毒的蛊也能破。" 远处传来山鹧鸪的啼鸣,莲珠望着渐远的宜良县城,将血玉扔进路边的溪流。水面泛起涟漪,映出她眼角的朱砂痣——那是金蚕蛊留下的印记,正在慢慢褪去。 喜欢九州民间志请大家收藏:()九州民间志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明朝那些事86《赶尸人》 山风卷着腐叶味灌进领口时,林七的草鞋刚好碾过一块生满青苔的顽石。摄魂铃的铜链硌着腰间,那是用师父本命年的红绳重新编过的,绳结处还缠着半片风干的艾草——三年前师父失踪那晚,他特意塞在林七掌心里的。 "阿七哥,露水把符纸打湿了。"石头举着松明火把,火舌在雾里画出橙红的弧。十七岁的少年鼻尖冻得通红,草绳捆着的尸包在肩上晃荡,布料摩擦声混着远处山涧的流水,像极了那年乱葬岗里野狗扒土的动静。 林七借着火光看去,三具尸体的斗笠边缘凝着细密水珠,辰州符上的朱砂被洇成模糊的纹路。他摸出腰间的牛角药盒,用沾着薄荷味的指尖挨个按了按尸体的人中:"无妨,尸气能固符。"说话时呵出的白气在尸身青白的脸上散成淡雾,倒像是从尸体鼻腔里冒出来的。 山神庙的木门吱呀推开时,林七的草鞋碾到了门槛上的鼠骨。十五年前,师父第一次带他进赶尸行的那晚,也是这样的秋夜。那时他缩在柴房角落,看师父用牛骨刀在新收的尸身脚踝刻镇魂纹,刀刃划过皮肤的声音,和此刻石头往供桌摆糯米的响动,竟奇妙地重叠了。 "记着,赶尸人揣三物:桃木剑要沾过七七四十九具新尸的血,摄魂铃得用师父的血开眼,辰州符必须亲手画满九百张。"林七摸着剑柄上凹凸的刻痕,那是他十六岁时,师父握着他的手一刀一刀凿出来的。此刻剑鞘上的尸油味混着庙里的檀香,让他想起第一次独自守夜,师父留给他的半块桂花糖——糖纸还在怀里,边角都磨毛了。 石头突然碰倒了烛台,火光在尸体脸上跳了跳。林七看见那道刀疤从眉骨斜贯到颧骨,突然想起三年前师父接的那单生意:"刀疤刘的弟弟,死在贵州的马帮。"师父临走前擦摄魂铃的手在抖,"记住,过鹰嘴崖时要唱《思乡调》,调子起高了招雾,起低了引狼。" 第一具尸体睁眼时,林七正低头给第三具尸体系引魂绳。铜钱相撞的脆响里,突然混入湿纸撕裂般的响动。他抬头看见,那对眼白泛着青灰的眼珠正对着自己,瞳孔缩成针尖大的黑点,像极了乱葬岗里那些被剜去眼睛的孤魂。 "石——"林七的喝止卡在喉间,尸体的喉结像活物般上下蠕动,发出的却不是人声,而是混杂着泥土味的嗬嗬声。更骇人的是,尸体攥着引魂绳的手指正以诡异的弧度弯曲,指甲缝里渗出的竟不是尸水,而是带着体温的鲜血。 石头的惊叫惊飞了梁上的蝙蝠。林七本能地摸向剑柄,却摸到一手黏腻——不知何时,剑鞘上的尸油竟在融化,顺着掌心滴在青石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他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尸煞":"若尸体七窍溢血,定是被山精附了身,需用桃木剑挑断脚筋,再用糯米填了耳孔。" 供桌下的布包沾着新鲜的泥土,显然是刚埋下不久。林七抖开布包的瞬间,艾草混着尸蜡的气味扑面而来,半块玉佩上的龙纹在火光下泛着冷光——那是师父从不离身的家传玉佩,五年前在鹰嘴崖,他亲眼看着师父握着这块玉佩走进浓雾,再没回来。 当他扯开尸体衣襟时,石头的抽气声和自己的心跳重合了。后腰的朱砂胎记呈不规则的菱形,边缘还有针刺的细点——这是赶尸人秘传的"镇魂印",每个弟子入门时,师父都会用掺了尸油的朱砂亲手绘制。林七记得自己后腰的印记,师父足足画了三个时辰,笔尖每戳一下,都在他耳边念一句《往生咒》。 "七具...七块..."林七突然想起五年前那单"大生意",师父回来时曾对着月光数符纸:"七张镇魂符,刚好镇住七魄。"原来所谓的七具尸体,根本是同一人被分尸的七块!他的指甲掐进掌心,血腥味混着尸体的腐臭,让他想起师父失踪那晚,自己在鹰嘴崖捡到的那缕头发——发梢沾着的,正是这种混着朱砂的尸蜡。 红袍道士推门而入时,林七正在给"师父"的尸体描镇魂纹。月光从破瓦漏进来,照见道士腰间的摄魂铃——铜铃表面的凹痕,和师父当年用尸骨刻的咒文分毫不差。但那袭红袍下摆沾着的,却是赶尸人禁忌的凤凰花汁,那是湘西蛊婆才会用的毒物。 "阿七,长个子了。"道士摘下面具的瞬间,林七的桃木剑差点脱手。那张脸和记忆中并无二致,左眉骨的刀疤还渗着血珠,可说话时嘴角扬起的弧度,分明是三年前在义庄见过的那个骗尸钱的假道士。 摄魂铃同时响起时,庙里的烛火突然全灭了。林七凭着肌肉记忆甩出糯米,听见的却是石头的痛呼——原来石头不知何时站到了道士身后。黑暗中,两种铃声像两条缠斗的毒蛇,林七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在颅腔里爬动,那是师父教过的"摄魂铃对撞术",专门用来震碎活人的三魂。 "师父教过我,真铃开眼用的是心头血。"林七突然咬破舌尖,将血滴在自己的铃上,"你这铃...用的是尸油开眼吧?"铃声陡然变调,像生锈的刀子刮过铁锅,黑暗中传来道士的咒骂,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响。当石头重新点燃火把时,只见道士的红袍下露出半截白骨,脚踝处缠着的,正是五年前师父失踪时系的那条红绳。 安葬师父的七块尸身时,林七特意选了鹰嘴崖向阳的坡地。每块骨头入土前,他都用掺了桂花蜜的朱砂描了往生咒——那是师父最爱吃的甜食,当年第一次带他下山,师父就买了半斤桂花糖,说甜能压尸气。 摄魂铃挂在墓碑上时,山风恰好掠过。铜铃发出的声响不再是往日的清越,而是带着几分沙哑,像极了师父咳嗽时的声音。石头蹲在旁边,往新坟撒着艾草:"阿七哥,以后咱们还走夜路吗?" 林七望着渐渐散去的雾,远处山脚下亮起几点灯火,像散落的星子。他摸了摸腰间重新编过的铃绳,绳结里还缠着师父留下的艾草:"走。但以后每具尸体,都要问清楚名字、籍贯,还有...未了的心愿。" 下山的路上,石头突然指着前方:"阿七哥,有灯笼!"朦胧的雾里,果然看见两盏白纸灯笼在晃动,灯笼上的"魂归"二字被露水洇湿,却格外清晰。林七摸了摸剑柄,却听见灯笼那边传来苍老的声音:"是辰州林师傅吗?我家老爷子想叶落归根..." 摄魂铃在腰间轻轻晃动,这次的声响里,似乎多了几分暖意。林七整了整青布长衫,迎向那点昏黄的光,草鞋踩过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响,像极了师父当年教他认尸穴时,手指敲在他后背的力道。 喜欢九州民间志请大家收藏:()九州民间志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明朝那些事87《郑和与回回人》 永乐三年的秋末,刘家港的海浪还带着残夏的咸涩。郑和站在宝船甲板上,望着锚链砸开的浪花里翻出的夜光贝,腰间牛皮袋里装着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孜然粒,隔着布料都能闻到那缕熟悉的辛香。 “三保大人,占城使者送来了椰浆饭。”副官马欢抱着青瓷碗走来,袖口的回回锦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郑和接过碗,木勺碰到碗底时发出轻响——是老家昆阳的瓷窑烧制的,釉色里还掺着点阿拉伯的钴料,蓝得像印度洋的深夜。 船队在古里靠岸那日,码头上的檀香熏得人眼眶发潮。穿白长袍的回回商人挤在最前头,看见郑和头巾上的蓝色丝线,突然有人用波斯语喊:“是来自天方的使者!”人群里挤出来个留着红胡子的中年汉子,怀里抱着个羊皮袋,老远就闻到里面飘出的肉豆蔻香。 “我叫易卜拉欣,祖父是从波斯到泉州的商客。”汉子掀开羊皮袋,露出里面用油纸包着的烤饼,“这是按回回人的法子烤的,面里揉了椰枣和胡麻。”郑和接过烤饼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和父亲当年握船桨磨出的纹路一模一样。 古里的回回人聚居区在港口东边,巷子窄得只能容两人并肩,墙上却嵌着精美的砖雕——星月图案混着莲花纹饰,像极了泉州清净寺的门楣。郑和跟着易卜拉欣拐进一间土坯房,火塘上的铜壶正咕嘟咕嘟煮着奶茶,奶香混着肉蔻的辛辣,勾得他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去清真寺,阿訇分发给孩子们的糖霜椰枣。 “这是从家乡带来的石磨。”易卜拉欣指着墙角的青石雕磨,磨盘边缘刻着半圈阿拉伯文,“祖父临终前说,磨盘朝西的方向,就是泉州的方位。”郑和伸手摸了摸磨盘,石面上还留着细密的粉粒,不知是胡椒还是孜然。 夜里在火塘边喝茶时,易卜拉欣忽然从木箱底翻出半幅残破的锦缎,上面用金线绣着一艘宝船:“这是二十年前路过的商船送的,说是大明来的。”郑和的手指停在锦缎边缘,那里绣着个小小的新月图案,和母亲绣在他肚兜上的一模一样。 船队滞留古里的第三个月,马欢在市集上遇见了会说泉州话的老匠人。老人蹲在椰枣树下,用贝壳在沙滩上画着星图:“当年我父亲跟着蒲寿庚的船队去过刺桐城,说那里的回回人能在瓷器上画出整个波斯湾。” 郑和带着翻译去拜访时,老人正在修补一只青花瓷碗,缺口处用金线镶着朵石榴花。“这是刺桐港的手艺。”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碗底的‘永乐年制’,和我父亲带回的瓷片上的字一模一样。”他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片碎瓷,釉色剥落处,露出底下淡淡的蓝色星纹——那是郑和船队专用的航海标记。 深夜的潮声里,郑和躺在吊床上,听着易卜拉欣讲祖父的故事:“他说泉州的回回人有座望月楼,每到莱麦丹月,整座楼都会挂满玻璃灯,像落在地上的星星。”郑和摸了摸腰间的牛皮袋,里面的孜然粒已经潮了,却还留着母亲手心里的温度。母亲临终前说:“等你到了天方,替娘看看克尔白的月光。 船队准备返航的前一晚,易卜拉欣带着几个回回汉子抬来个木箱,箱底铺着波斯地毯,上面摆着十二罐香料:“这是古里的回回人凑的,肉蔻给泉州的阿訇,丁香给广州的筛海,还有这罐藏红花,替我们带给天方的圣裔。” 郑和打开其中一罐,浓烈的乳香扑面而来,熏得他眼眶发热。这些香料要跟着船队漂过印度洋,绕过马六甲,再沿着海岸线北上,最终会分发给大明各地的回回聚居区。就像当年波斯的商船带来苜蓿和胡桃,大明的瓷器和丝绸也会在这里生根。 起锚时,古里的回回人在岸边点燃了成排的椰油灯,火光映着宝船上的十二面日月旗,把海水染成了琥珀色。易卜拉欣站在礁石上,挥着条绣着星月的头巾,头巾角上系着郑和送他的泉州锦缎——那是从宝船的储备里特意挑的,颜色像极了古里的晚 永乐五年的开斋节,泉州清净寺的望月楼挂满了玻璃灯。郑和穿着母亲绣的白长袍,跟着阿訇做礼拜时,忽然看见人群里挤进来个红胡子汉子,怀里抱着个牛皮袋,袋子上的星月纹和易卜拉欣的一模一样。 “三保大人,古里的回回人托我带话。”汉子掀开牛皮袋,里面是用棕榈叶包着的椰枣,“他们说,印度洋的季风记住了宝船的味道,就像泉州的刺桐花记住了波斯的月光。”郑和接过椰枣时,发现棕榈叶上还用阿拉伯文写着行小字:“下次来,带些克尔白的圣土。” 夜里,郑和在清净寺的回廊上遇见了当年的老匠人,老人正对着月光修补一只青花瓷瓶,瓶身上新画了艘宝船,船帆上绣着细密的星图。“这是古里的回回人画的。”老人指着船舷处的新月纹,“他们说,每颗星星都是船队去过的地方,连起来就是回回人的归乡路。 郑和第七次下西洋那年,易卜拉欣的儿子跟着船队来到了中国。年轻人站在宝船甲板上,望着船头雕刻的龙头,腰间挂着个银香囊,里面装着古里的乳香和泉州的沉香。“父亲说,这叫‘海纳百香’。”他笑着对郑和说,眼睛弯得像波斯湾的月牙。 船队经过忽鲁谟斯时,郑和带着马欢去拜访当地的回回长老。长老的书房里摆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大明的位置,旁边注着:“来自月亮升起的地方。”书架上,一本用波斯文写的《星槎胜览》正在被抄录,羊皮纸上画着宝船和星月旗。 归航的夜里,郑和站在甲板上,望着头顶的星斗。北极星还是那么亮,就像母亲临终前床头的油灯。他摸了摸腰间的牛皮袋,里面装着从麦加带回的圣土,还有易卜拉欣托他带给中国回回人的肉豆蔻种子。这些种子会在泉州的土地上发芽,就像郑和船队带来的故事,会在回回人的口耳间流传。 海浪拍打着船舷,远处传来水手们的歌声,混着波斯语和闽南语的调子,像极了古里回回人火塘边的夜话。郑和望着前方的航灯,忽然觉得,这一趟趟的远航,其实都是为了把散落在天涯的回回人的心,用香料和星图串成一串,让每个漂泊的灵魂,都能顺着季风,找到回家的路。 喜欢九州民间志请大家收藏:()九州民间志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