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期嘉遇》
1. 给我摸一下
《未期嘉遇》
文/北途川
1.
午睡醒来的时候,外面在下小雨,明初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手摸向自己的小腹,那里酸软一片。
她做了个春梦,梦到一个没有脸的男人。
天要下雨,树要发芽,青春期的少女她要思春了。
她把脸埋在被子里,小声喘了口气。
手机振动几下,许嘉遇发来消息,提醒她记得做数学卷子,并贴心地为她总结她缺课三天的知识点和难点。
怕她不看,发完文字版又发语音版,语音条一接一个。
其中一条大概是误触,两秒钟,只有他一声呼吸声,然后是末尾夹杂一句含糊不清的“啧”。
明初耷拉着眼,昏昏欲睡,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听到这里突然睁开了眼,莫名觉得那声音和梦里有点像,于是秀气的眉头顿时蹙起。
呼吸……啧……呼吸……
呼吸,呼吸……
她又睡着了,这次梦里有了脸,许嘉遇那张别人欠他八百万的死人脸,竟然也别有风味。
没完没了的喘息声。
许嘉遇。
……
匪夷所思,就好像在这之前她的理想型还是人,突然变成狗的荒谬感。
晚上许嘉遇受明爸之托来陪她一起做功课的时候,她就臭着一张脸,还走了两次神。
“认真点。”桌子被敲了两下。
明初扭头看他,眼睛因为看不清微微眯起来,脑子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于是清了下嗓子:“你今天穿得真丑。”
许嘉遇:“……”
衬衫牛仔裤,他衣柜里同款式有一沓,他天天穿,也不知道这大小姐抽什么风。
许嘉遇又露出那种别人欠他八百万的表情……
哦,其实没有表情,她只是对方圆十里的所有人类有偏见。
明初好像第一次认真打量他。
长这么高了。
得有一米八五了?谁家电线杆子成精了。
头发有点长了,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儿。
什么破衣服,扣子还系到最上面,怎么不勒死你。
“看书,你看我干嘛,我脸上有答案?写不出来瞪我有什么用。”许嘉遇蹙眉。
说话更是不好听。
“你这嘴,亲一口得毒死。”明初这么想的,于是就这么说了。
许嘉遇瞥她一眼:“……”
明初:“……”
思春的少女真可怕,她低下头,老实做题了。
一缕头发垂下来,又被她别到脑后,又垂下来,最后被她扎起来,她咬着一根皮筋,略垂的眉眼突然和身侧人对上,许嘉遇的目光冷冷淡淡的,正看着她。
“好看吗?”其实是句讽刺,干嘛莫名其妙盯着人看。
她每天讽刺别人无数句,搁在电视里就是那个眼睛长头顶的美貌恶毒女配角,但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顿时觉得这意味有点变了,连带表情都带了两分尴尬。
“嗯。”许嘉遇坦然。
明初被噎住:“……”
平常一个小时能写完的卷子,今天写了一个半小时,期间走了两次神。
明家的别墅很大,西侧的副楼里住着许嘉遇和他母亲。
八岁起,他就经常出入明家,他的母亲是明初的钢琴老师,也是明初爸爸发小的……遗孀。
故事略微曲折,总之爸爸那发小许叔叔在感情上实在不是个好东西,撬墙角撬来的老婆,老婆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他一并接手,户口上在他户口本上,
但许家人尽皆知那孩子本来不姓许。
许敬宗大概坏事干多了,突然就死了。
不过他倒还剩点良心,死的时候遗产全留给老婆和孩子了,但毕竟那孩子跟许家没关系,怕他们守不住,临死前把老婆孩子托付给明初她爸了。
许少爷身上背着许氏17%的高额股份,等到他成年就可以正式继承了。
如果加上他母亲手上4%,娘俩就是一块儿大肥肉,许家原本以为明家不会上心,还想动手脚,不过明董事长要脸面,虽然和许敬宗还没到两肋插刀的地步,但毕竟世交好友,不答应便罢,答应了,那孩子在他手里掉一根毛,都是打他的脸。
说白了,明鸿非打心眼里看不上许家,被这种家庭摆布了,会让他颜面无光。
许家眼看着动不了这对母子,如今已经开始怀柔政策了,时不时也会关心慰问一下。
毕竟那可是块肥肉。
许嘉遇刚来明家的时候安静得有时候就像不存在。
他母亲给明初上课,他就一个人待在三楼的小会客厅,那里有一张桌子,连着一个露台,家里的小狗哈比会在那儿晒太阳,许嘉遇就坐在那里写作业,偶尔会摸摸小狗,和小狗玩游戏。
明太太经常吩咐佣人给他送吃的,课间休息的时候,会叫他进琴房和明初玩,其实是为了让他和母亲能多待一会儿。
那时候苏老师的日子并不好过。
虽然许敬宗死了,但大部分的遗产却以信托的方式由许嘉遇继承,股份需要成年后才可正式持有,即便他要放弃继承遗产,也需要等成年后再决定。
许嘉遇几乎被困牢在了许家,苏老师也就不可能再改嫁,首先许家人不会允许,不让她脱层皮是不会甘心让她另嫁。
其次没有人敢吞这个烫手山芋,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守着这座金山,因为即便她宣称自己不屑于要这金山,也不会有人相信,仍旧会千防万防。
何况没有母亲愿意赌孩子的前途。
她就算要较这个劲,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孩子打算。
而她本来就是个很爱孩子的母亲。
许敬宗这个人不可谓不心思深沉,机关算尽,他就是要用金钱铸一个牢笼把许嘉遇困住,然后通过孩子把苏老师困在许太太这个位置上,来满足他近乎病态的占有欲,他还没死的时候就自己买好了墓地,双人墓,他要苏老师百年后和他葬在一起。
明初今天迟迟写不完作业,许嘉遇抬手看了两次表,最后先行离开了。
他母亲身体不好,每天深居简出,最近好不容易提起精神去自己开的培训室,拖到这会儿还没下班,于是就近住在了市区。
小狗哈比的女儿叫呢呢,一直养在小白楼,每天这个时间点苏老师会带狗去散步,今天苏老师不在,许嘉遇便要代劳。
他走了,明初更不想写卷子了。
她把自己瘫在露台的吊椅沙发上,陷进蓝丝绒布里,眯着眼看深秋的夜色,晃着晃着又开始迷迷糊糊想要睡着。
骨节分明的一双手,黏腻的汗水,冷风,滚烫的……湿润的……呼吸……呼吸……
“小姐,别在这里睡呀,会感冒的。”
明初被叫醒,有些恼火,胸口好像有一团莫名的东西在蹿烧,她抓了下头发,问:“我爸回来了没有?”
“先生今晚不回了。”
“那女人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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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姐已经睡了。”佣人不敢在明初面前称呼那女人明太太。
明初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
“小姐呀,快进去吧,或者至少加件衣服,昼夜温差大,真的会感冒的。刚许少爷去遛狗,被狗扯进喷泉池了,回去那几步路,就开始发烧了。”她抖了抖手里的外套。
呢呢是只捷克狼犬,精力旺盛。
他那料子偏薄的衬衣,湿了怕是……咳,明初压下自己匪夷所思的联想,装模作样关心一句:“苏老师今天不在,叫医生了没?”
佣人支支吾吾:“许少爷说不用,他说睡一觉就好了。”
“好什么好,他那个人就会装13……算了我去看看。”明初拧着眉,一翻身从吊椅上下来,她穿着一条米白色的裙子,两条腿又长又直,头发散下来,在背后铺展开,像浓墨倾泻而下,又像柔软的绸缎一般,被风吹起来的时候,她正好回过头,唇红齿白一张脸,好看得像是画里出来的。
美好的东西很难不让人开心,小兰冲着小姐笑了笑。
“你也休息吧,不用管我了。晚安,小兰姐。”
小兰点点头。
十分钟后,明初沿着玻璃栈道去了小白楼,然后一路畅通地上了三楼,推开他卧室的房门之前她敲了三声,没人理。
佣人说他就在楼上,三楼就这么一间卧室一间书房。
于是她直接推了门,看看他是不是被外星人抓走了。
正好看到他从浴室出来,就裹着一条浴巾。
明初肆无忌惮地打量观察他。
端正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哦,没穿。
五官似乎像是照着标尺描画的,只一双眼显得有点骚气,抬眸看她的时候,明初下意识眯了下眼睛,腹肌很明显,他经常打球,热爱运动,嗯,好习惯。
没来由的躁。
空气静默了十秒钟。
“敲了半天门,你聋了?”
许嘉遇抓起睡袍胡乱裹在身上,对这个不速之客还反客为主的大小姐感到一种麻木的平静,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又无声地吐出来,勾着冷淡的唇角阴阳一句:“但你肯定不瞎。”
还肆无忌惮地盯着看。
“还不出去?”他仿佛一个老神在在的教导主任,莫名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让人很想顶嘴。
嘴……他的嘴巴长得很有特点,唇珠饱满,唇色偏艳,长在男人身上多少会有些不合宜,但长在他那张脸上更丝毫没有媚态,反而更显得冷淡。
亲一下大概都是冰的,她无端出神。
片刻后她就回过神,今天莫名不爽,这会儿更烦躁了,看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更来气,不仅没出去,还径直走了过去,手贴在他额头上碰了下。
低烧,还好。
许嘉遇突然抓住她手腕,眉目深沉,定定看了她片刻,表情略显严肃,欲言又止,到最后只问了句:“你今天怎么了?”
哪里都不对劲。
明初转了半圈眼珠子:“我也……发烧。”
“你再扯?”
“……”明初掰开他手,纤细手指戳了下他的胸口,“胸肌练得不错。”
许嘉遇:“……”这又是哪一出。
明大小姐从不委屈自己。
她的人生总结一下就六个字:我想要,我得到。
于是她直言不讳:“给我摸一下。”
许嘉遇那张死人脸终于出现了明显的裂缝,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她,不可置信般确认:“嗯?”
2. 一起被打死
2.
“刚真没听见。”他略偏过头,说了句。
哦?还转移话题。
没听见,所以不是故意半裸着给你看,没勾引你。
明初听懂了潜台词,顿时笑出声,其实她真诚请求呢,怪她平时阴阳怪气太多,报应。
她手指勾着他睡袍交叠的衣襟往里看了眼,啧,皮肤还挺白,薄薄一层肌肉,刚洗过澡,带着些微水汽,泛着点粉。
想摸,但她虽然脸皮不怎么薄,做事情还是讲规矩,她就像古代那个皇帝,发兵前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流氓硬耍,被老明知道得挨揍。
她借题发挥:“你聋了?还是你浴室开结界了?敲门声隔二里地都能听见。”
装逼遭雷劈知道吗。
他那脑回路也是清奇,如果不是他一脸坦然,她都要怀疑他此地无银了。
“……”许嘉遇今天第二次无语,问她,“你到底来干嘛?”
他以为她会说“这是我家我想来就来”,但明初只是说了句:“关心一下哥哥。”
只是她发烧发一半,突然注意到他第二次按耳朵了,脖颈后侧也有一片阴影,她直接凑近了看,竟然是一片红肿。
刚一起写作业的时候他另一边对着她,她都没发现。
而且她稍微有点近视,偶尔戴戴隐形,觉得眼镜影响美感,宁愿每天朦胧着看人。
她不傻,差不多瞬间就想明白了,那点逗他的心思也没了,神色淡下来。
“我听说最近许应舟加入篮球队了,你俩打起来了?”
她拧着眉:“你耳鸣是不是?”
许应舟是许家的一个傻帽,抽烟喝酒泡妞的纨绔子弟,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混吃等死啃老一辈子,但一想到家产可能会在未来被许嘉遇直接挖走一大块儿,就恨不得把许嘉遇除之而后快。
但那傻帽干啥啥不行,连打球许嘉遇都甩他八条街,大概率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或许也有许家人纵容的缘故,长辈们不好做得太难看,小辈就可以搪塞说不懂事。
许嘉遇蹙了下眉,掐了下眉心,神色变得有些烦躁,转身去找自己眼镜,声音却平淡:“看破别说破了吧,大小姐,知道你最近不爽,你有气撒可以换点别的消遣。”
明初抱臂看了他一会儿,轻哼了声,“谁跟你说我最近不爽?都没亲密接触过,少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许嘉遇再次用被雷劈了似的表情看着她,站得笔直。
*
“所以最后摸到了没?”
明初三天没上课,赵懿宁一大早就赶来学校,听她诉说了两句少女的荷尔蒙躁动期,耳聪目明又极其敏锐地步步逼问,审犯人技巧卓越,而且十分有毅力,审了两节课,什么都问出来了。
她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儿,顺手剥了一瓣橘子,尝了尝有点酸,于是塞明初嘴里。
困成王八趴那儿眯着的明大小姐被酸得直接变异,赵懿宁笑得前俯后仰,顺便吐槽:“许嘉遇就像那种冰箱冻了仨月,冻得邦邦硬的美人鱼,拿出来解冻都得等八个小时,再有性/欲那也冻凉了吧,你是真饿了。困成这样,你把他睡了?你俩通宵了啊?”
“……?”
明初醒了,脑袋从课桌上支起来:“你这形容有点惊悚了吧。他除了不爱说话目中无人有点装逼之外,其他都挺好的。”
赵懿宁瞪大眼,扒拉她眼睛强迫她也瞪大眼:“宝儿,你听听你说的什么屁话。”
许嘉遇和明初俩人性格脾气观念还有生活习惯可以称得上南辕北辙,俩人从小就认识还住同一栋别墅,但她家足够大,所以俩人的交集十分泛泛,比如司机排不开的时候俩人一起上下学,以及一起写作业……
互相了解彼此十分有限,大概属于熟悉的陌生人那一挂。
明初偏过头,却正好看到窗边一个身影过去。
她走了下神,盯着看了几秒钟。
对方似乎感觉到视线,走过去几米远,又折回来,手扶在窗边,隔着一个课桌的距离安静地看了她片刻,然后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递给她。
一根皮筋儿。
“掉我床上了。”
他那语气配上那那张脸,十分的正直。
但好几个人突然回头看他俩,像是在琢磨这句话的信息量。
明初莫名有一种被报复了的错觉。
这狗莫非是个假正经?
赵懿宁在旁边笑出声,手搭在她肩上:“啧,有生之年还能看见我们宝贝耳朵红呢!”
许嘉遇给完就走了,单手插在校服口袋里,跟同行的人在聊数学题。
明初:“……”
俩人不一个班,同一层楼,挨着,她八班,他九班。
“气的。”明初低着头看了一眼皮筋上的小挂件,看到上面趴着一个蜘蛛,吓得手一抖掉桌子上,再一看,假的,迷你仿真的,一根透明细线挂上面的。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气笑了。
她突然站起来,出了教室。
赵懿宁喊了句:“哎,快上课你干嘛去?”
课间操刚结束,同学们陆陆续续从操场回教室。
离上课时间还有七分钟,下节课是班主任老周的万恶数学课,而月考大家刚刚考出班级平均分全年级倒数的的成绩,九班整间教室都透着末日到来前自由亢奋破罐子破摔的氛围。
教室门“嘭”地一声,被一把推开。
明初长腿迈动,气势汹汹绕过讲台,气氛霎时凝结了一瞬,半数人对明大小姐给予了注目礼的尊重。
毕竟明德私立是明家的独资产业,这学校还真是明家开的。
只见明初一把攥住第一排靠窗大帅哥的衣领,把一根皮筋抵在他眼前,秀气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微微眯着眼:“许嘉遇,你真当我不舍得揍你。”
许嘉遇的同桌被结结实实吓一跳,笔在手里跟吃了跳跳糖似地一蹦一跳奔着地面去了,他本人则在抬头的时候忍不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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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了一口气,心想谁把这瘟神招来,瞧见她一把拽住他那昨天刚把许应舟两拳打进医院的同桌的衣领,顿时瞪大眼。
勇士。
顺便后知后觉:这俩怎么凑一起的?
——学校只有很少人知道这俩认识,就算知道了也因为明许两家错综的关系不敢多嘴。
被揪住衣领的许嘉遇目光还落在试卷上,眼皮都没掀一下,似乎对她这反应毫不意外,握住她的手腕,往旁边一拽,手却没松开,于是像两个人手牵手。
他微微挑动眉毛,懒洋洋抬眸看她,侧过脖子露出半截脖颈给她:“嗯,来。”
满脸写着:可以,有本事砍死我。
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捏起蜘蛛看了眼:“你八岁的时候送我的,顺便还给你。”
明初:“???”
且不说她早就忘了这件事,你留它近十年不变态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明大小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指尖戳他胸口:“行,我记住你了。放学别走,过来找我。”
周围竖了一圈八卦的耳朵,这什么剧情,什么走向?霸道大小姐和灰王子?
谁能想到许嘉遇愣了片刻,还笑了下。
“行。”
预备铃响了,明初一阵风似地刮走了,许嘉遇的同桌梁笑天叹为观止地问了句:“哥,你跟这瘟……不是,你跟八班的明初认识啊?”
许嘉遇已经低头继续写题了:“嗯,我妈以前是她的钢琴老师。”
梁笑天眼珠子乱转,不敢问,但已经脑补了各种情节。
中午放学的时候,明初睡了一节课,刚睁开眼,赵懿宁就把论坛贴她脸前了:“哈哈哈好搞笑,你快看,许嘉遇昨天刚把许应舟揍进医院,你今天就去找他事,他还说你皮筋掉他床上,有人说他俩为了争你才大打出手,最后是许嘉遇上位了,但耍手段被你发现了,你俩要开始恨海情天了。”
明初一脸无语:“关许应舟什么事,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说完又反应过来:“他进医院了?”
赵懿宁点点头:“嗯,被揍得可惨了,你竟然不知道。你是没见,当时他样子挺可怕的,眼神,很吓人。下手也挺狠的,一看就不是个善茬,感觉心思很深,你还是悠着点吧,别没撩成,把自己搭进去。”
说完抬了抬下巴:“呐,你的菜来了。”
明初看过去,许嘉遇站在八班后门,冷冷淡淡的,看起来甚至还有点木。
心思很深?多深?
她拎起书包,起身过去:“走。”
“去哪儿。”他问。
“开房。”
许嘉遇:“……”
明初扭头看他一眼,笑起来:“回家吃饭啊,问点废话。”
许嘉遇眉头依旧锁着,跟被冒犯的纯情少男似的。
明初还琢磨着要不要道歉,许嘉遇却说了句:“然后刷你爸的卡,咱俩一起被打死,这样?”
“……”
3. 不让摸
3.
小明因为花钱无节制,被老明严控零花钱。
她手里只有她爸一张副卡,不能取现,每笔花销都会发到他爸手机上,非常的没有尊严。
虽然她偶尔照样挥霍,老明也不会真怎么着她,但开房被逮,想想还是有点超纲了。
明初笑了笑:“你知道的还挺多。”
许嘉遇手插在口袋,姿态放松也显出几分板正。
那张别人欠他八百万的死人脸其实很英俊,眉骨略高,眼窝深邃,不知道祖上是不是有过外国血统,眼瞳是略浅的棕,五官偏立体,线条流畅,他左侧外眼角下面和喉结各有一颗小小的痣。
喉结那里随着吞咽的动作像在上下滑动。
显得很涩情。
明初又在打量他,他偏过头,露出三分询问之色:看什么?
“你耳朵没事吧。”明初想起刚赵懿宁提起许应舟,顺口又问了句。
看着那点红肿也消了。
她这人一向不爱多管闲事,更没什么爱心,她自己生病都不大管自己死活,更何况别人死活。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还是挺让人害怕的。
许嘉遇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没事,检查过了。”
明初“嗯”了声,倒是有点奇怪他那一副生人勿近熟人也走开的注孤生性格,怎么有问必答起来了。
温顺起来倒还挺顺眼。
“你在笑什么?”她问,一记直球毫不拐弯。
理直气壮的仿佛在质问:你在勾引我?
很少能见到自信心膨胀成这样的。
虽然确实找不到她任何不自信的理由。
就连那根皮筋都明码标价四位数,即便他绕道刻意送一趟,也不会有人觉得多此一举,虽然那在她眼里可能也就是个随用随丢的物件。
两个人并肩往东门走,一路上人群熙攘,时不时有人扭头看一眼,大概好奇这俩人怎么突然凑一块儿。
外人眼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俩人。
明初原本在国际高中读书,高二才转过来,私立入学门槛高,家长们富贵得各有千秋,学生们也高傲得不分伯仲,平时里和和气气礼貌得体,但彼此圈子根本不互融,新来的往往不好受,明初却享受了最高礼遇,平时眼高到头顶的几个,对她却客客气气。
其余人便也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
她背景硬,脾气也差,经常一副方圆十里的人类请原地灭绝的神情,但长了一张懵懂无害的甜美五官,偶尔又给人好说话好亲近的错觉,所以总有人误解她其实色厉内荏,是个资本家的傻白甜,想要拿捏一下她。
最后结局自然都有点不美观,甚至也有因爱生恨的。
至于她?她谁也不放在眼里,毕竟别人巴结都巴结不上的明鸿非,她脾气上来连个好脸色也没有,其他人更不值得她放在眼里,连讨厌都嫌费劲。
许嘉遇身份则严格保密,许家是不会容许他顶着许家的名头招摇过市的,就连明初身边关系最好的几个,除赵懿宁和陈抒宜,都只当他是什么亲戚,寄住在她家。
学校里的许少爷就是个清贫励志帅得很突出的沉默酷哥,他妈开了个钢琴培训工作室,规模还可以,但对学校这些人来说,资产实在不够看,感觉是那种一年学杂费都交不起的,难免好奇他到底怎么进明德的。
私下里都猜测他是文化课突出拿来充门面的。
明德的一本率百分百。
——毕竟出国留学的多,文化课没把握的,更是早早留学申请了。
学校为了好招生,也很拼,每年会挖不少尖子生进来冲击市状元。
连绵阴雨天,明德私中衬衫加西裤和裙子的校服穿在两个人身上异常养眼。
赵懿宁隔着老远坠在后面,歪着头把手搂在陈抒宜腰上:“我们明德第一帅,要被皇太女拿下了。”
陈抒宜长了一张不高兴的脸,眼角上挑,唇角向下,还自带三分嘲讽:“他俩?”
赵懿宁小鸡啄米式点头:“嗯,他俩。”
陈抒宜摇头:“我赌他俩和谐不了三天就得打起来,不打也会被棒打鸳鸯。我那天听说,许家好像特别怕许嘉遇赘到明家去,这些年知道明初看他不顺眼别提多高兴了。昨天许应舟跟他打起来不就是因为白曼清跟许嘉遇他妈最近联系紧密,许家连个没过门的继妈都防得跟什么似的,会眼睁睁看着许嘉遇去勾搭明初?”
赵懿宁笑眯眯的:“多热闹啊,她最近正气儿不顺。她三天没上课,他爸从她妈墓地上给她逮回来的,没忍心揍她。”
明太太去世已经近五年了。
白曼清是明鸿非现任的妻子,是个美貌的毒妇,人也不大聪明,视明初为眼中钉,时不时就要作妖一下,她始终认为是因为明初霸道蛮横不讲理,才会让明鸿非至今不同意她再为他生育一个孩子。
但她应该永远也猜不到,她恰恰因为永远威胁不到明初的地位才有资格做她的继母。
司机为明初和许嘉遇打开车门,明初上车的动作突然顿了下,散漫的眼神缓缓聚焦,然后看向另一侧上车的许嘉遇,扯了下唇:“苏老师最近工作忙起来了?”
许嘉遇定睛,倏忽又笑了:“嗯。”
明初终于领会那笑什么意思了:不笨。
明鸿非限她卡的没几天,知道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出来,再大嘴巴也传不到许嘉遇耳朵里去,许嘉遇在提醒她,白曼清把主意打到小白楼去了。
苏老师每年靠分红就可以过得很滋润,她身体一直不大好,却还是坚持她的钢琴事业,就是知道许嘉遇顺利继承那笔遗产是个不确定的事,希望将来无论如何还能有一条退路。
她性格温善,不喜争抢,不然当年也不会被许敬宗控制得死死的,尽管努力撑起事业但其实并没有多大事业心,全靠拳拳爱子之心撑着,她昨晚却工作到很忙,甚至留在工作室。
恐怕是在躲白曼清。
白曼清只知道小白楼住了一对儿养尊处优的母子,但并不知道这对儿母子究竟是什么人,说不定还以为跟明鸿非有关系。
明初脑子转了一圈,没头没尾说了句:“谢了。”
许嘉遇有时候觉得她这种连写个题都没耐心,草稿纸都懒得用,聪明有余但耐性实在差,听两句废话就想骂人的性格,会是个冲动易怒不计后果的人。
但其实恰恰相反。
“客气。”他语气很淡。
明初突然握住他的手,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和表情看着他,倾身过去,两个人之间大概只隔了半臂的距离。
许嘉遇甚至能看到她眼底里他的倒影。
“谢谢还是得实际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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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初轻拍他的手背,貌似关心地问,“手怎么这么凉,刚刚淋到了?”
说着又去摸他的额头,“怎么还是觉得有点发烧?要不要陪你去医院呢?”
动手动脚一遍,眼神诚恳看他:“别跟我客气,我们好歹一起长大,你像我哥哥一样。”
许嘉遇莫名觉得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微微偏头,错开目光,“不用,没事。”
他在吞咽口水,喉结上的小痣又在上下滚动。
明初眼角沁出一丝笑纹,又缓缓压平了,再靠近一点点:“真没事吗?我看你耳朵脖子都还泛着红。”
说着,上手摸了一下,耳垂微微发烫,侧颈的下颌线清晰流畅,脖颈青筋微微凸起。
太涩了,哥。
明初眯起眼,看他想躲又没好意思躲,始终挺直脊背保持着仪态就觉得他这个人还是太正经,莫名有种欺负老实人的感觉,但仍旧变本加厉抬起手指尖轻刮了下那根凸起的青筋,然后压实了,能感受到更里面动脉的搏动:“你心跳好快。”
她的声音实在不清白,但他垂眸,只对上她认真担忧的眼神,她问:“真的没生病?”
大概连司机都看出来了气氛不对,换了首有点聒噪的节奏布鲁斯,中间挡板缓缓升起。
音调暧昧的前奏钻进耳朵,许嘉遇再次偏过头,不动声色地胸口起伏了一下,调整呼吸:“没有。”
明初终于没忍住,笑了下。
许嘉遇用书包隔开两个人,带着点无端的恼火:“坐好。”
“加个微信。”明初掏出手机,解锁,然后递给他。
意思是让他自己操作。
她这个人用命令口吻说话的时候总莫名有点蛊,往往会下意识去做,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许嘉遇已经点开了她的微信,赵懿宁和陈抒宜在他俩身后跟了一路,还拍了照片,这会儿刚好发给她,顺便调侃——
「挺不错的身高体型差,适合抱*。」
许嘉遇感觉一道惊雷从头劈到尾,里焦外嫩,猝不及防。
他脸色一下子黑了。
明初感觉到手机震动了,不用猜都知道是赵懿宁,料定她没什么正经话,存着几分故意逗逗他的心思,
但这会儿她也侧头去看了眼,未读消息正好卡在那一条。
这下明初也石化了,她没想到赵懿宁已经狂放到这种地步了。
这已经不是撩人,这是X骚扰了。
“不好意思,她说话有点糙,下午我批评她。”说着,手指点开搜索栏,让那页面翻篇,“把你自己加上。”
许嘉遇深呼吸,又吐出来,眉心紧蹙,想骂人,但不知道骂谁。最后自我消化了,算了,别人发的,也不是她的错。怪他眼尖。
许嘉遇的头像是呢呢,那条捷克狼犬是灰白色,长得倒有点像狐狸,眼神很魅。
主人怎么一点也不随狗。
他昵称是一串英文字母。
明初当着他面给他设置了备注:不让摸。
顺便点进去看他朋友圈,发布频率很低,从上到下只有几条狗的照片,夹杂一些风景照,一些竞赛或者活动的转发,风格十分的性冷淡。
“连张自拍都没有。”她不满。
理直气壮得他都想要反思自己了。
许嘉遇:“……啧。”
4. 吃饭而已
4.
看完朋友圈,明初很失望,又退出去点开企鹅图标,找到他的名字,点进去。
这里更干净,一条动态也没有。
那么他有什么兴趣爱好,平常会干什么……她怎么才能知道。
她试图从回忆里抓点头绪,可惜没有。
俩人加好友那会儿大家还不玩微信,后来有了微信她也从没想过加他,太熟了,抬头不见低头见,反而没有了解的欲望。
而且他真的长了一张生人勿近的冷酷无情脸。
她这人向来不喜欢贴人冷脸。
围着她转的人她都应付不过来。
明初回忆了一下,就连企鹅加上后也没怎么聊天,有事直接就打电话了,偶尔联系也是因为作业聚餐父母传话之类的正经事,印象中也没有刷到过他动态。
那就不是删了,是压根儿没发过。
或者……
“你把我屏蔽了?”
他沉默,再次感慨于她的理直气壮,但最后还是点开自己的页面给她:“没有。”
明初还真翻了下,毫不见外。
认识这么多年,明初突然有一种她没真的认识过他的感觉。
以前到底在干什么?好像完全把他屏蔽了似的。
这么一张脸,怎么做到的。
有点佩服自己。
“你每天都干嘛?”明初好奇,“这么无聊,年纪轻轻就萎了?”
鉴于自己今天冒犯太多次,明初好心解释:“枯萎的萎,精神萎靡的萎。”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许嘉遇直接无语得笑出声。
“呵。”
他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意思是:别说了,越描越黑。
手也挺好看的,明初思绪又歪到不知道哪儿去。
“你想要干什么,可以直说。”许嘉遇看了她一眼。
两个人从小到大就认识。关系谈不上好,但也不差,彼此客气礼貌,性格不合很少沟通,但又因为长辈关系时不时走动,既熟悉又夹杂着陌生。
所以这两天她的表现称得上非常反常,但许嘉遇还没自作多情到认为自己在她面前晃了十年,突然就把她迷住了。
她这个人有时候看起来任性蛮横了一点,但其实心很细,知道分寸如何拿捏,也没表面看起来那么随意。
所以他能感觉到过界,那就是她故意的。
但聪明人有时候就失算在太聪明想太复杂。
他在她面前晃了十几年都没把她迷住,只是因为有人根本没开那一窍。
明初看着他一副“我知道你对你我没兴趣别装了”的眼神,满脑子都是摘他的眼镜,亲他嘴。
这到底是个真正经,还是假正经。
看不出。
她笑了声:“昨晚我已经说了,你拒绝我了。你还问,改主意了?”
——给我摸一下。
还有那个备注:不让摸。
许嘉遇:“……”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接不上话。
“为什么?”他问,想不明白。
“见色起意,还能为什么。”她语气随意,都没看他,顺手回赵懿宁微信。
「嗯哼,好提议,我喜欢。」
回复刚刚那句话。
“……”他又看见了,因为过于震惊和困惑脑子空白了一瞬,然后蹙眉,“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
真就半点不避着他……
报复吗?但也并不太像。
“没有的事。”明初再次拍拍他手背,这会儿才意识到俩人靠挺近,他能看见她手机屏幕。
明初饶有兴味笑着:“想象无罪,我又没骚扰你,你自己非要看的。”
许嘉遇点头,再次被气笑:“行。”
他竟然觉得她说得有点道理。
真是疯了。
许嘉遇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歪着头,闭上眼,闭目养神去了,眼不见为净。
明初看他反应,更乐了,怎么这么好玩。
心痒痒的,很想把他薅起来继续骚扰,但她做人还是有一点底线的。
再逗下去就该恼了。
而且对他了解太少,无从下手。
硬撩多少有点没意思。
赵懿宁回了她几个表情包,顺便问她要不要看点文学著作教学本,明初说:不必了,字一多我就头疼,黄的也不行。我现在就想骚扰许嘉遇,但他耍酷不说话,这会儿都开始装睡了。
赵懿宁:……
赵懿宁:[个人名片]
赵懿宁推给她一个人,是九班的蒋政宇,许嘉遇为数不多的好兄弟。
赵懿宁:别怪姐妹不帮你,我找了仨人才给你要来的。周末请我吃饭。
中午回家的少之又少,只有明初这种离家十分钟且吃食堂比要她命还严重的大小姐才会每天中午回家吃饭。
就连许嘉遇也很少中午回家,蒋政宇经常和他一起吃饭,不过今天许嘉遇被大小姐给劫持了。
“他不会挨打吧?”蒋政宇非常担心兄弟的安危。
梁笑天扶了扶眼镜:“不好说,许应舟在学校里称得上跋扈了,但上次体育课,两个班一起,那位大小姐绊了一下,正好朝着他,还不小把他手机打掉了,屏幕都摔碎了,我还以为他俩会打起来呢,结果他抬头看到是她,就哑火了。”
蒋政宇对明家还是有点了解的:“这么说吧,假如许应舟和明初出现在同一个场合,明初他爸是主位的,明初是陪坐,许应舟都上不了桌,只配坐小孩那桌喝奶,他爸见了明初都得客客气气。”
梁笑天张了张嘴:“怪不得,那天许应舟还给明初系鞋带呢。”
明初两只手都攥着东西,鞋带开了才绊了一跤,许应舟被砸了手机一句脏话就要脱口而出,看到是明初才憋住了,说:“你鞋带开了。”
明初“哦”了声,腾不开手,想着先找到赵懿宁再说,顺便说一句:“手机我赔你。”
“不用,反正也该换了。”许应舟迟疑了片刻,“你别又摔了,你别动,我给你系上。”
明初没反应过来呢,许应舟就已经蹲下来了。
赵懿宁还调侃:“这孙子不会想追你吧!”
蒋政宇和梁笑天挑了个位置坐下来,顺便聊起周末去向。
“我爸要我去参加一个晚宴,无聊,不太想去。年纪轻轻已经要被卖了,说让我挑个千金攻略,争取早点把自己嫁出去,给集团拉点生意,你说荒谬不荒谬。”蒋政宇说,“你呢?”
梁笑天摇摇头:“我爸妈说带我飞一趟新加坡去看爷爷,但时间太赶了,我在想要不要请两天假。”
说完好奇:“许哥呢?他每周末好像都神出鬼没的。”
蒋政宇正准备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看了眼,顿时瞪大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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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梁笑天好奇问。
蒋政宇挑了下眉:“说曹操曹操到,吓我一跳。”他扭头左右逡巡一遍,没发现明大小姐或者她身边的人才松口气。
“明初加我。”蒋政宇犹豫片刻,点了同意。
对面直接了当问:有许嘉遇的照片吗?
明初:发我。
明初:兴趣爱好,饮食忌口,娱乐消遣,身高体重三围知不知道?
明初:尺寸大小知不知道?
明初:哦,这个撤回,你就当没看见。
明初:看你朋友圈你想要这款球鞋,但买不到。
明初:[图片]明天到你手上。
蒋政宇:……
他从震惊到无语到困惑再到妥协到狗腿,只用了半分钟。主要觉得这个人不敢得罪,而且她想知道的,不通过他也能通过别人,这钱与其让别人赚,不如让他这个好兄弟赚。
蒋政宇打开相册,一顿好找,然后把为数不多的单人照发过去,再把双人合照裁剪成单人照发过去。
蒋政宇:身高185,体重78kg,三围不知道,但是胸肌不小,肉眼都能看得见吧?尺寸很可观。
明初:哪个尺寸?
蒋政宇:你想的那个尺寸。
明初:哦,那你形容一下。
蒋政宇:……
蒋政宇发了个抓狂的表情包。
明初笑了下:开个玩笑,还有吗?
蒋政宇:他喜欢打球,不吃辣,睡觉不关灯,喜欢看书,很杂,历史类多一点,也看鬼故事,但不看恐怖片,他好像怕黑。
明初:还有吗?他平常除了上课还干什么。
蒋政宇:他周末经常出去兼职,不过他不缺钱,就是无聊吧?我感觉有点像发泄,你也知道她妈妈一直精神状况不好,他平常为了稳定她妈妈地情绪从来都没有发过脾气,但人怎么可能没脾气呢?我觉得他大概率是憋坏了。
明初对这个倒是有点兴趣:什么兼职?
蒋政宇:他最近在西城中心商贸那边的酒吧街台球厅陪玩,其实就是看场子,那边乱,喝酒闹事的多,一般老板会找点体格好的陪玩,闹起来顺便负责拉架平事什么的。
明初挑了下眉,侧头看了一眼许嘉遇。
很难想象他出现在那种地方。
车子开进别墅区范围就变得极其安静,穿过规模十分可观的林木景观带,再曲径通幽一段距离,才能看到建筑。
车子要在小白楼停下的时候,明初按了下通话键对驾驶舱说:“往前开。”
许嘉遇终于睁开眼看了她一眼。
明初也看他:“陪我吃饭。”
许嘉遇下意识蹙眉,他很少去主楼那边,对明伯父来说,接受他和他母亲在这里长住已经是非常超常的照顾了。
而且他也十分清楚,许家不能接受他和明初走太近。
但明大小姐显然不会管那么多弯弯绕绕。
她指尖戳着他的脸:“陪我吃饭,或者我去你那边吃,你选一个。”
许嘉遇深呼吸,再次不解:“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司机为她打开车门。
明初下车,扶着车门弯腰看他,“下来,吃饭而已,又不是吃你。”
司机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后退了两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现场。
许嘉遇:“……”
5. 还生气了
5.
明家的房子很大,大到从这头到那头恨不得打个车。
所以虽然住在这里,许嘉遇却并没感受到太多寄人篱下的感觉,大多时候他们更像邻居。
小白楼那边有专门伺候的佣人,厨师也是另请的,明鸿非专门给他母亲请了个司机,但苏黎深居简出,司机老陈平时也就接送他上下学。
他和明初的关系因此可以保持在不咸不淡刚好的分寸里。
但是现在……许嘉遇确实不清楚她想干什么。
她做事一向随心所欲。
连明鸿非都不太能管住她。
明初小时候很不喜欢这里,她喜欢热闹,家里一大就显得空,明鸿非的臭规矩又一大堆,家里佣人每天跟个鬼影似的飘来飘去,谁也不敢多话。
太安静了。
现在倒是挺喜欢,大,不想见的人就可以不用见。
白曼清有点怕她,总躲着,明初乐得如此,也就懒得计较同住一处。
佣人拿过她的包和外套,递上拖鞋。顺便小声提了句:“白小姐在餐厅等您一起用餐。”
明初的脸色一下子垮下来。
两个人穿过客厅,绕过影背,就看见白曼清已经在餐厅坐着,腰板挺直,姿态端庄,唇角的微笑都像是用标尺量过。
为了当好阔太太没少下功夫。
看见明初,她笑得温柔和善:“小初回来了。”说完看向她旁边,“嘉遇也来了。”
虚伪,做作,明初还是喜欢她破防的样子,恨不得拿高跟鞋扔她的模样,还顺眼点。
明初不说话,也不应她,只是拉着许嘉遇坐下,目光还在看手机。
蒋政宇敲字飞快,又招了不少供。
最后实在没什么招的了,觉得提供的价值不够,拿了一双限量款球鞋觉得受之有愧,又把酒吧老板的微信推给她,说是许嘉遇的朋友,俩人很熟。
老板昵称叫Jimmy,头像是自己的自拍,烟熏妆,风格很猎奇,看不出本来面容,也看不出来年纪,但应该不大。
蒋政宇大概跟他通过气,同意申请后就直接发照片,大部分是偷拍,甚至还有监控截图。
Jimmy:美女,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Jimmy:他要是愿意献身,我早拉他下海了。
Jimmy:上次有个白富美花十万让他陪着出去玩两天都不肯呢。
明初:哦?展开说说。
明初觉得这老板不懂行,天上不会掉馅饼,有钱人的馅饼砸人更疼,出去玩玩不过是个试探,只要能约出去,后面发生什么就都有办法。
Jimmy看起来挺可惜,反复描述那白富美有多么的美貌、身材好,以及多么有钱。
听得明初眼睛眯起来。
不爽。
没得逞也不爽。
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感觉。
酒吧的台球厅光线昏暗,人员密集杂乱,许嘉遇待里边帅得有点突出,像是跟别人不在一个图层。
她一张一张翻,突然在其中一张停留下来,放大看细节。
许嘉遇抬手的时候露出一截腰身,后腰上面有个纹身,模糊,放大了更看不清,大概只有拇指大小,图案加文字。
嗯,看来是个假正经。
她眼神挪过去,打量了一下,位置比较隐蔽,不然她直接掀开看了。
撩男人还是个技术活,她都费劲两天了,连个嘴都没亲上。
失败。
许嘉遇察觉到她目光,微微蹙眉看向她,生怕她突发恶疾当着别人面口出狂言。
“你爸爸本来要回来陪你吃饭,临时又被绊住了。”白曼清没话找话,“他工作忙,但其实很疼你。”
明初一边好奇、玩味,这种恋爱游戏最让人痴迷的时候,大概就是现在,朦胧、暧昧,说不清道不明,下手时机还不成熟,不下手又觉得暴殄天物。
一边又因为身边的不速之客厌烦、浮躁。
面上却越发显得冷静沉默。
白曼清看她不说话,误以为是缓和的信号,她三天前和明鸿非大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了,三天没去上课,吵了什么白曼清不知道,但大概也能猜到和自己有关。
小明毕竟还是斗不过老明,她想。
她只要搞定明鸿非就万事大吉了。
但明鸿非不肯让她生孩子,她始终想不通为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初突然侧头:“憋什么坏水呢,直接说呗。”
白曼清笑得甜美:“没有呢,就是想陪你吃吃饭,小初,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觉得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1、”
“我们可以好好谈谈的,小初。”
“2、”
白曼清终于从明初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看出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仿佛数满三个数就会把面前的汤泼在她脸上。
今天有外人在,她本来只想陪她吃完饭,好歹算是示个好,这会儿突然站了起来,默默调整了一下呼吸,压下怒火和屈辱:“那不打扰你吃饭了,小初,我们改天再聊。”
她笑得温柔,好像丝毫没感受到明初的敌意。
明初冷哼一声,脚步声渐远,她侧头看向一旁沉默如同不存在的许嘉遇,笑了声:“你猜她这会儿在想什么?”
许嘉遇瞥了她一眼,难得从她那张惯常散漫的脸上看到一点阴郁和冰冷。
他没说话,掺和人家家事不好。
也觉得她有点强颜欢笑。
她不在乎,但并不意味着可以忍受继母一而再再而三的跳脸。
明初突然又恢复如常,耸了下肩:“她会觉得她自己好隐忍好伟大,然后因为我的沉不住气而沾沾自喜。”
许嘉遇依旧不知道说什么,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跟她吃饭。
“我妈从来没爱过我爸。”明初突然又笑了下,放下筷子去剥虾,然后把完整的虾仁递到他嘴边,“我爸恨她,但也只是恨她不爱他。所以从我妈死的那一刻起,我爸可能一辈子都不能释怀了,也就一辈子都不可能忘了她。白曼清不会一无所知,她只是不相信我爸那样一个人也会有真感情,毕竟他都开始找新老婆了。所以她理解不了我爸坚决要把所有的财富、责任、爱,都倾注在我身上的心情,他想证明他的爱,一个活人还奢求一个死人理解相信认可他的爱,那他这辈子都解脱不了了。”
许嘉遇拧着眉看眼前的虾,不想接,觉得怪怪的。
她的眼神也怪。
明初捏着他的两腮迫使他张开嘴,然后直接塞进去了,她笑起来:“没给你下毒,也不会给你下chun药。”
许嘉遇还是吃了,没吐出来。
他深呼吸了一下,终于说出了坐下来的第一句话:“你别这样。”
“别哪样?”她诚恳问。
“如果你不高兴想让我陪你,可以。别撩我,也不用算计我,如果你需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可以给你,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我也会帮你。我承明伯父的情,不管你觉得我配不配,我一直拿你当自家妹妹,不用跟我绕弯子。”他自认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这是他能想出明初的所有目的,只是觉得自己这里应该没有她想要的东西才对。
明初笑意更深:“我说了,我想要你。”
她擦着手,眼神一直盯着他,“给吗?”
许嘉遇抿着唇,接不上话,深呼吸了一下,还是接不上话,最后沉默去吃饭了。
“别开玩笑。”他说。
“啧,”明初叹气,没劲透了,木头人,死人脸,但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不住,又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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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遇直觉跟她撒谎麻烦无穷,于是坦诚:“没有。”
明初点点头:“那就是对我不感冒,你喜欢什么样的?”
许嘉遇:“……没有。”
偏明初非要问清楚:“没有对我不感冒,还是没有喜欢的类型?”
许嘉遇吃不下了,他起身要走,被明初抓住:“坐下。”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略沉,带着一点压迫感。
“本来就是没有可能的事,讨论这个没有意义。”许嘉遇不再装傻,侧头看着她,“我跟你不会有结果。”
明初点点头,眼珠子转了转:“哦?所以你想跟我有结果。”
许嘉遇刚起了点跟她好好谈的念头又被她压回去,神色微怒:“你……”
明初凑近,贴近他的脸,笑问:“你想要哪种结果?好过?睡过?还是结婚生子那种?”
许嘉遇被气走了,都没让司机送,自己打个车走了。
这里打车可不容易,明初到学校的时候,许嘉遇还没到,她坐在他的座位上,随手抽出他课桌上的一本杂志,问他同桌:“他跟许应舟为什么打架,知道吗?”
梁笑天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就、就,就那个,嗯,就是许哥不是在个酒吧兼职,许应舟他表姐看上许哥了,许应舟约许哥出去玩,许哥让他滚,然后俩人就打起来了。”
明初“哦”了声,表姐啊,白富美啊,许家真够贱的,许敬宗给许嘉遇的信托套了好几层安全环,在他成年之前他能拿出来的钱十分有限,成年后想要继承股份也不是那么容易,但一旦能成功拿到股份,他在许氏的地位几乎是不可撼动的。
如果通过婚姻把他绑定,倒是将来洗他股份的好办法。
——我跟你不会有结果的。
他是说许家不会眼睁睁看着许嘉遇跟明家结姻亲。
明鸿非大概也不会让女儿趟这趟浑水,明初的性格里有强势狠辣的一面,也是因为明鸿非从小的培养,他把她当继承人,唯一且永远唯一的继承者。
于是许嘉遇走进教室的时候,就看到明初托着腮坐在他课桌前,若有所思看着他,等他走近了,突然招招手,让他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句:“我想跟你谈个恋爱,结果你都在考虑结婚了。”
许嘉遇脸顿时黑得跟什么似的。
明初起了身,笑道:“那就别挣扎了,放学过来找我。”
许嘉遇深呼吸,反抗:“不了,我自己回去。”
明初拍拍他的肩,笑容淡下来:“哦。”
那神色太让人不安了,总觉得她憋着什么坏水准备往他身上使,所以最后他还是在放学的时候出现在了八班的教室后门。
他手撑在栏杆上,斜挎着书包,整个人都非常的低气压。
明初下课被赵懿宁缠着问周末去哪儿玩,她婉拒了,说周末准备去钓鱼。
陈抒宜挺高兴:“去海钓吗?我跟你一起。”
明初摇头:“不,我去钓美人鱼,就那种在冰箱里冻了三天,冻得邦邦硬,拿出来放八个小时才解冻的那种。”
陈抒宜不明所以,赵懿宁已经笑得花枝乱颤,顺便给她指了指:“你家美人鱼来了。”
明初愣了愣,以为他还要负隅顽抗一阵呢,怎么还是来了。
她拎起书包大步出去,从后面拍他肩膀:“在等我?”
许嘉遇一张面无表情的冰山美人脸,满脸写着:不然呢?
明初拉着他往外走,笑了下:“真好奇,你这种闷得要死的性格,在床上是不是也没表情。”
她声音有点轻,许嘉遇没戴眼镜,没听清,偏过头:“嗯?”
明初摇头:“没什么,讲了句荤话,你要我再重复一遍的话,那算我骚扰你,还是你骚扰我?”
许嘉遇:“……那你还是闭嘴吧。”
“啧,还生气了。”
6. 不是个东西
6.
周末的酒吧街光污染严重超标,各家门头争奇斗艳,霓虹如泼溅的颜料盘,直往虹膜里刺。
酒醉的男男女女勾肩搭背,车来车往,人上人下,街角有人叫骂,甚至都没人有兴趣回头看一眼。
一辆黑色宾利停在街口,细雨朦胧,明初下车,脚踩在不怎么干净的沥青石板上有片刻的迟疑,她从储物箱里找出一副眼镜扣上,然后打了个手势,两个保镖扯了领带,解开几颗扣子,显得随意一点,不远不近跟着她。
赵懿宁打着电话,从另一侧下来,跟上明初,有些愤怒地讲了两句方言把电话挂了。
明初侧头:“家里出事?”
赵懿宁摇头,手机塞进包里,同样有些嫌弃地跨过一个小水坑,才回答:“我阿嫲还是非要我去国外念书,不想去。喝不惯洋墨水,而且一个人在国外,多可怜,一家子文盲,非要赶什么国际潮流。”
“也是为你好。”明初笑着。
这人说起场面话比她老子还像那么回事。
赵懿宁挽着她手:“你去我就去。”
“哦,我不去。”明初懒洋洋说,转瞬又暴露本性,“我这么会考试,不拿个状元可惜了。我还等着状元采访的时候骂我爸呢,他个周扒皮法西斯,天天对我用祈使句,我早就受够他了。”
赵懿宁乐不可支:“你不说话的时候跟伯父挺像的,就那种用眼神蔑视全场的气势,非常的唬人。”
“我才不要像他,品味那么差,找个老婆都找不明白。他大概是过得太寂寞了,所以找个白曼清那么蠢又爱作妖的,给自己找点罪受才舒服。”
“你品味倒是好,人家理你吗。而且他好歹一个富家少爷出没这种地方,能是什么好人。”赵懿宁知道许嘉遇在这里兼职的时候只觉得荒谬。
什么压抑需要发泄,别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明初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多好玩。”
酒吧名字还挺文艺,叫惊鸿,红色的刻痕字体,门面小小的,位置有点偏,进去却内里乾坤,下沉的楼梯通到地下酒吧,地上有两层,台球厅竟然在上面,绕过一个短廊,几个散座,长长的吧台,舞池摇摇晃晃的男女。
吧台后头摆的酒还不错。
挺热闹,有乐队在唱歌,很嗨,就是五音不太全。
明初找了个位置,赵懿宁要了几杯酒,顺便问一下老板在哪儿。
Jimmy倒是很快出现,挤过人群,看到几个男生已经靠过去,心道不好,这位大小姐可能一来就被当肥肉了。
他正要过去,只看见女生抬眸瞥了一眼,很淡地笑了下,招了招手,让男生侧耳听,然后几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片刻后,几个男的就不忿地离开了。
Jimmy好奇站在原地看了会儿,然后才走过去,在两个人对面坐下来。
“常来?”挺熟练。
赵懿宁端起酒杯抿一口,没回答:“酒不错。怎么称呼?”
“赵吉,这里的老板,你可以叫我赵哥,但不能叫我吉哥。”
明初抬头看了眼,比头像顺眼多了,挺年轻,估计也就二十多岁,寸头,眉眼锋利,竟然是很硬汉的长相。
“赵哥。”明初颔首,并没有介绍自己,神色平淡地笑了下。
倒是赵懿宁附和了一句:“好巧,我也姓赵,咱们五百年前可能是一家。”
这俩人右后方不远处有两个黑西装的大块头,一动不动,眼神警惕但又很自然,从他出现的时候就眼神锁定,上下打量过才移开目光。不仔细看根本不会觉得突兀。
赵吉大概能猜到,为什么那几个人离开了。
这两个人不是那种外强中干的草包富二代,不太好惹。
在这里头混,最重要的是要有眼色。
看走眼的时候当然也多,但明初属于那种闭着眼都看不走眼的。
就像赵吉第一次见许嘉遇就知道,他不是这里的人。
“许嘉遇在陪人打球。”赵吉提醒。
明初笑了笑:“我来找你。”
“找我?”赵吉笑着摇头,“不是,妹妹,你可能误解了,我跟许嘉遇其实没那么熟,了解的都跟你说了,也帮不上你什么。”
明初依旧没什么表情,抬手指了指酒架:“最上面那一排,全开了,请大家喝。”
她敲了下桌子,“今晚你陪我聊天。”
“这……不必了吧。”赵吉提醒她,“我真没什么说的了,我听那个小同学说你跟许嘉遇挺熟的了,你想了解什么直接去问他呗,我这、受之有愧。”
明初不置可否,两只眼睛墨似的黑,看着他,语气随意:“随便聊聊。”
赵吉还是第一次从一个丫头片子身上感到被气场压制的感觉,沉默片刻,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OK,你起个话头吧。”
明初把一杯没动过的酒推给他:“赵哥多大了。”
“26,下个月就27了。”
“单身?”
赵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没摸准她意图:“怎么,你又看上我了?哥不单身,老婆在楼上呢,你注意点分寸,不然我要回家跪搓衣板了。”
赵懿宁笑得不行。
“那个穿蓝衣服的。”明初指了指调酒师旁边趴着看手机的一个女生,“你老婆吧。”
赵吉“靠”了声,“你他妈到底干什么的,别给我搞神神叨叨这一套啊。”
明初扯了下唇角,“说了随便聊聊,我只是看见她手上的钻戒了,跟你手上的是一对儿。”
“眼神这么好?”
明初点点头:“当然,飞行员的视力,如果不是我爸的公司缺我这个顶梁柱,我就去开飞机了。”
扯淡,但确实心细眼细。
赵吉看她一本正经胡扯八道笑了下:“你挺有意思,但不是许嘉遇的菜。”
这种大小姐的自尊心都强,受不了世界不围着自己转的感觉,上次那个白富美就是,被拒绝后辱骂许嘉遇:“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
不过长得是真美啊,撒泼也可爱。
眼前女生更美,说一句肤如凝脂都不过分,尤其那脸蛋,建模都建不出来这么有张力的美貌,就连酒吧五颜六色的光照在她身上,都跟别人不一样。
但她并不可爱,大概太冷静了,那种运筹帷幄万事在心的感觉反而因为过分的美貌让人有点发毛。
明初却只是笑了笑:“说来听听。”
“我跟他聊过,他理想型大概是那种温柔可爱邻家小妹型的,而且我觉得吧,他这个人大概是有点变态嗜好的,控制欲很强,你这种正好踩在他雷点上,别招惹他了。”
“哦?你不是说跟他不熟。”
“这么说吧,他看场子我很省心,因为再浑的人在这种地方都怕,一闹起来就容易躲,许嘉遇不,我甚至感觉他有点兴奋。出手狠,会平事儿,我加他小同学也是为了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病,”他指了指脑子,“他说他就是有点压抑,需要发泄,上个兼职是在拳馆陪练来着。”
明初若有所思点点头,赵吉这才注意到她一直塞着耳机,这会儿似乎在认真听什么。
气氛安静半分钟。
明初把耳机摘下来递给赵吉,赵吉迟疑了一下,贴在耳边,正听见许应舟在破口大骂。
陈抒宜有些不耐烦说了句:你跟个傻子似的。赵吉是你表姐夫的表弟的同学啊,这关系够绕的。许嘉遇知道吗?应该不知道。
明初合上手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歪着头打量赵吉:“我今天确实是来找你的,追人嘛,忌讳穷追不舍。偶尔做点好事,将来好邀功。”
赵吉搓了搓手指,额角青筋直跳:“什么好事?”
赵懿宁这会儿抱臂看热闹。
明初有点无聊地往后靠了下:“酒吧转让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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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
赵吉噗嗤一声笑了:“妹妹,跟我开玩笑呢?做过生意吗?认识几种酒,跟那群混混打过交道吗?嘴皮子一张一合,过后你爸妈找来,把我告了,我往哪里说理去。”
明初举起手招了招,不知道从哪里过来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两个律师,合同已经拟出来了。
“你不用管,我知道你缺钱,就够了。酒吧还是你的,但以后我是你老板。”
赵吉翻了翻,这些臭有钱人真踏马都是混蛋。
一个毛没长齐的小资本家都已经长獠牙了。
赵吉也不装了,嗤笑一声:“大小姐追人下血本啊。”
明初笑了笑:“谬赞,小钱。我爸要知道我这么努力,一定会很欣慰的。”
赵懿宁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定会把你腿打折的。
许嘉遇今晚的眼皮一直跳。
夹杂一些没来由的烦躁。
从那天之后,明初就没再理会他,大概已经腻了吧。她每天的乐子太多了,太多人围着她转,明鸿非最近都回家,因为那天白曼清在餐厅堵她,她这两天都没回家。
她有个公寓,还在酒店有长期的房间,不管去哪里都不会委屈自己。
学校里最近风言风语,连苏黎都知道了,今天早饭的时候,母亲突然问他:“小初最近跟你走很近?”
许嘉遇垂眸喝汤,思索片刻:“嗯。”
“保持点距离吧,她爸爸知道,会生气的。”
许嘉遇沉默,没回答。
“再有两个月,你就十八岁了。”苏黎满脸担忧,“真的不想出国吗?”
许嘉遇摇头,他没办法留她一个人在国内,而她是不会跟他一起出国的,许家就像座矿山,两个人守着它,既挖不走,也舍不得离开。
“不出就算了,你成绩好,考个好大学不成问题的。”
“嗯。”
“以后找个家境普通一点的女孩子吧,你觉得你魏叔叔的女儿怎么样?”
“还早。”
“早点好,那些人就不打你主意了。”
许嘉遇蹙眉,扔下一句:“因噎废食。”
“可是你不是挺喜欢小雪的吗?她也很喜欢你。”
——喜欢什么样的?
脑子里突兀冒出来明初的问话。
不知道,但一定不是魏书雪。
砰——
一杆入洞,台子清了。许嘉遇靠在边儿上喝了口水,又进来一群人,人群更嘈杂了一些,音乐声鼓噪耳膜,一只手突兀地出现,从后绕过来,手指插进他指缝,呈交握状态。
许嘉遇下意识扣紧,想要撇过去,侧头就看见明初笑得跟八九点钟的太阳似的。
她“啧”了声:“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
许嘉遇还没从惊诧中回过神,眉头紧锁:“没人像你这么无聊。你来这里干什么?”
明初挨着他站在那里,肩膀抵着他的肩膀,手还是握着他手,突然有些落寞地笑了笑:“今天是我妈的忌日,我去看她了,跟我爸打电话,但他没有接,我回家的时候他也不在,只有那个女人,觉得那里好陌生。我感觉我好像没有家了。我今天很不高兴,别皱着眉看我,好吗?”
她看起来那么悲伤,许嘉遇也不好把手抽出来,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以及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安慰她。
只好沉默陪着她站了会儿。
陈抒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这会儿跟赵懿宁一人拿了一根球杆,想着来都来了,怪无聊的。
赵懿宁拿巧粉磨着杆头,靠在陈抒宜肩膀上:“女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她好装啊,我好想揍她。”
陈抒宜笑了声:“我也想。但许少爷似乎当真了,这男的认识她这么多年就没看出来她是个创死全世界的性格吗?明大小姐真不是个东西。”
“真不是个东西。”
7. 衣服脱了
7.
周一周二明初都没来上课,她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风格就连老师都见怪不怪。
明德私中是不排名的,只有各科的成绩百分比区间,明初的成绩各科都在前百分之一。
这种雷打不动的稳定让她拥有很多的宽容和理解。
就连明鸿非都并不苛刻要求她。
至于她不上课去干嘛,谁也不知道,她其实很忙,不上课也没有太多自由,明鸿非对她某些方面的纵容,来自于她在他希望的方面的绝对优秀。极端的自律换来相对的自由,有多大限度的自由,就有多长的锁链在后面拽着。
没有绝对的自由,这一点她倒是从小就明白。
比如她让乔叔以个人名义买下一个急于脱手的酒吧不会让明鸿非生气,但她必须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以及看得到的价值。
爱情是一种多余的情绪产物,恋爱脑更是该死,情绪的失控是所有麻烦的开端,只有财富是排忧解难的尘世硬通货。
周二下午的体育课在室内游泳馆,今天游泳月度考测。
陈抒宜在更衣室门口的物品寄存处看到许嘉遇,他没穿校服,黑色T恤和休闲裤,肌肉轮廓若隐若现,线条清晰但不贲张,显出年轻健硕身体蓬勃的张力。
明初还真是个色批。
陈抒宜颔首打了个招呼。
许嘉遇脸上有伤,贴着创可贴,赵懿宁盯着他脸看了会儿。
那天在台球厅,有人突然摔东西,两拨人毫无征兆开始打架,许嘉遇护了明初一下,利器擦着他脸过去。
明初当时的脸色,啧,有点吓人。
不知道有几分愧疚和心疼,以赵懿宁对她的了解,她大概率只是把许嘉遇当所有物了,觉得这张脸万一留疤了可惜。
赵懿宁“哎”了声,叫住许嘉遇:“明初今天来不来学校?”
许嘉遇回头看两个人,心道你们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摇头:“我这两天都没见她。”
而且也并没有联系。
“她不是在家吗?”赵懿宁惊讶。
许嘉遇的表情更不解了。
她是在家,又不是在我被窝里。
陈抒宜挥了挥手,示意许嘉遇走吧。
然后回头搂着赵懿宁离开,“他俩又不住一个房间,你以为那是我家啊,喊一嗓子全家都能听见。”
陈抒宜家里就她和她奶奶,她爸进去了,她妈改嫁了,她还有个叔叔,在外市,不常回家。所以祖孙俩人从别墅搬出来,住在一栋小房子里。但即便是原来的大房子,都还没明家五分之一大。
“他俩在自己家都能谈出异地恋的感觉。”赵懿宁怕明鸿非,即便明鸿非不常在家,她也几乎没去过明家,这会儿才回过味儿,感慨。“不过她最近到底在干嘛,神出鬼没的。”
赵懿宁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有时不知人间疾苦。
陈抒宜想了想:“其实每年她妈忌日前后她都很不正常吧。只是她本来就浪,很难看出来。要不是她那天提她妈妈忌日,我真没反应过来。”
赵懿宁也愣住,半晌才“啊”了声,“好像是有点。”
许嘉遇没走,靠在那里等蒋政宇,听着陈抒宜和赵懿宁的声音渐远,他拧着眉,抬手触碰了一下脸上的伤口。
“干嘛总板着一张脸,觉得认识我挺倒霉的?”那天从酒吧出来,上了车的时候,她找出便携药箱,给他涂药。
他没拒绝,看她靠过来,两个人离得很近,好像稍微动一下就能碰到她的脸。
雨势有点大了,滴答的雨声敲在车窗玻璃,霓虹晕开无数光影,车厢里很安静,她一手固定他的下颌,一手给他消毒擦药,说话的时候笑着,眼底却一片冰冷。
他没回答。
按照社交礼仪,那几乎算默认。
“我妈也这么说过。”明初却没在意,再次笑了下,“新闻报道她是空难意外去世,其实不是,她没坐上那架回程的飞机,她是病逝的,高烧,肺炎,她拒绝就医,死在我外婆留给她的小院里。那一年我爸爸答应和她离婚,但还有一些财产需要分割,她一个人去国外散心,然后再也没能回来。”
许嘉遇对明太太的印象很模糊,一个温柔体贴善良美丽的富家太太,像一个符号一样完美,缺少点人气儿。
他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佣人都叫她太太、夫人,外人称呼她明太太。
记得很久之后才知道,她姓初,初知瑾,名字有些拗口。
“我姥姥姥爷心高气傲一辈子,因为巨额债务把女儿卖了,所以她嫁给我爸后就拼了命的赚钱,想要还了钱换自由,可惜一脚踏进泥沼的人都以为自己有回头的余地,但最后只是越陷越深,她欠我爸的越来越多,我爸看她越来越郁郁寡欢,终于决定放手了,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他们的事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爸很讨厌,我妈很温柔,我爸什么都要管,我妈不管我,她不在乎我是不是考第一,不在乎我钢琴练得怎么样,不在乎我是不是聪明、优秀。”
明初给他贴上创口贴,依旧手撑在那里,看着他,“她爱我,她希望我自由,但她也很讨厌我,她第一次想要离婚并且快要成功的时候,发现怀孕了,我爸就开条件,说孩子生下来,就帮我姥爷还八百万的债务。”
明初说话的时候一直笑着,好像笑着,就不算悲情:“我早产,差点夭折,一直待在保育箱,我爸就一直拿根胡萝卜吊着她,生完孩子就离,孩子平安稳定就离,孩子周岁了就……后来我妈妈一次一次妥协了,她也觉得做明太太似乎会轻松一点,只要不挣扎,就不会痛苦。他们也有过几年温情的。我爸妈要离婚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妈其实讨厌我,她说我总让她觉得很倒霉。说以后就不要见了。”
许嘉遇呼吸滞了一下,下意识说:“不会的。”
明初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没那么笨,她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但她确实不想再见我了。她去世的时候是我爸去接她的骨灰回国,我没有去,我记得她说以后不要再见了。过了大概一个多月,我收到一张跨洋明信片,是她去世前一周寄的,她说对不起,妈妈不该说那句话。”
明初捂着脸,声音抑制不住的哽咽:“我本来不恨她的,但她跟我道歉,我就好恨她。”
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许嘉遇还很小,印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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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一个普通的深秋,突然有一天别墅里传出消息,说明太太在国外去世了,骨灰在三天后由明先生带回过,吊唁仪式在家中进行,那天来了很多人,苏黎带着许嘉遇也去了,明初不在,佣人四处找她,最后是明先生说:“不用管她。”
很快,一切又恢复如常,这世界每天有无数人新生、死亡。
一个生命的消逝,感觉到痛苦的也就那么几个。
许嘉遇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背,知道她不是恨母亲,只是迷茫、无措,害怕自己是她的拖累,想要还她自由,带着愧疚或者还有一点赌气,不去参加葬礼,结果却发现她早就已经道过歉,连赌气都变得可笑,只剩下愧疚和不甘,以及再也无法弥补的痛。
明初转瞬就恢复如常,只是身体微侧,微微张开手:“能抱一下吗?我妈去世后就没人抱过我了,想知道是什么感觉。”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悲伤的天真,许嘉遇沉默片刻,抬手拥抱了她一下,明初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柔软的身躯嵌在他的怀里,让他整个人都有点僵,她在他耳边吐气,微微叹息说:“你真的很好骗啊。”
许嘉遇觉得自己本该愤怒,可却莫名觉得她似乎在逞强,于是沉默着没出声。
“我以为你会推开我。”她说,“你这样我都觉得我强吻你你也不会拒绝的。”
他终于开了口,却是问:“好点了吗?”
明初微微抬起头,和他对视,然后突然笑了下,转身下了车:“圣母玛利亚附体吗你。”
似乎有一点生气。
她吩咐司机送他回去,自己上了另外一辆车,然后就不见了。
许嘉遇体育课一直心不在焉,下午放学回家,苏黎问她待会儿有空没有,去和魏叔叔吃顿饭,顺便提一句,魏书雪也去。
“有事。”他说。
苏黎拧眉:“你有什么事?是不想见小雪是吗?”
许嘉遇想说是,想说很烦,想说能不能不要再因为这些算计来算计去了,但他最后还是没说出口,抿了下唇:“明初找我,她这两天都没去学校,我带一些资料给她。”
苏黎张了张嘴,这才点头,明家的恩情她还是记挂着,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还是会积极回报。
许嘉遇去主楼的时候,其实没抱希望明初在家。
但她今天竟然回来了。
“小姐在影音室看电影,您自己过去吧!她不喜欢别人去那边。”小兰笑着说,“她看见你一定很高兴,她刚还说很想你呢,好几天没见你了。吃饭的时候还跟先生说想让你搬过来这边住,不过先生骂了她。”
许嘉遇前进的脚步莫名顿住,甚至还想后退两步,这人到底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简直有种无法无天的感觉。
小兰生怕他跑了,连催带请地把他带去了影音室。
整个三楼都是她的,她的卧室通向影音室,过一扇门,还有一扇隔音门,里面黑漆漆的,只有屏幕一点微弱的光亮,明初蜷在沙发上睡觉,半梦半醒看见许嘉遇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又做春梦,于是含混不清说了句:“衣服脱了。”
正在低头找路的许嘉遇顿时绊了一跤,蹙着眉,突然后悔来了。
8. 玩不起
8.
许嘉遇踉跄这下,把明初摔清醒了。
她睁开眼,坐起来,迷茫看了他一会儿:“你这两步走的,跟要献身似的。”
声音慵懒,带着点笑意。
黑漆漆的影音室,他的脸被屏幕的光映照着,朦胧昏暗,那双眼看不清,隐没在阴影里,反而显得专注。
光影在他脸上变幻,他站在那里进退未决,像个误入歧途的羔羊。
气氛莫名沉静而暧昧。
也不怪她脱口而出。
许嘉遇:“……”
也不知道她怎么看出来。
淫者见淫?
明初忽略他又要蹙起的眉,笑了笑,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来坐这里。”
不想去,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来。
她看起来情绪不错,应该没有很伤心。她本来就神出鬼没,还在国际高中的时候就经常不见人,有次一消失半个月,去东非大草原看动物迁徙,但途中也能顺便做十几张卷子。
对她来说都谈不上刻苦,她擅长多线程,也善于从压榨自我中获得快乐。
她也不是那种随便交心的人,示弱大概也是一种手段,她那天说他好骗,有一半假,但应该也有一半真。
但……来都来了。
他走过去,太暗了,一盏灯都没开,脚下像深渊,踩每一步都没有安全感,走得很慢。
她也不说话,就那么一直盯着他,目光直白坦荡,像紧盯猎物的野兽。
他离她半米远坐下来,又开始想,自己为什么像个提线木偶,对她的指令竟有种本能的顺从。
“你最近缺课太多。”许嘉遇提醒。
虽然她有自己的家教老师,且自学能力很强,甚至已经开始接触大学的内容,但缺课太多还是不太好。
私立本身没有保送名额,明德每年出国留学的更多,通过竞赛和高考升学的都是门面生和少数学生。她的个人综合素质再强,也无法保证能在现有体系里拔得头筹。
明初往他那边挪了挪,挨着他坐,她只穿了一件吊带睡裙,轻薄的纱好像能无风自动,蹭着他的皮肤,软而轻,痒。
他想挪开,但感觉她还是会挨过来,有些无能为力地叹了口气,微微偏过头。
影音室里暗冷,这天气夜里本就凉,她还穿着吊带,身体是冰的。
他手下摸到盖毯,想递给她,但又觉得这行为似有暧昧不妥,于是指尖僵在那里。
“我爸让你来的?”明初问。
“不是。”
“还是小兰去找你了?”
“没有。”他看出她略带玩味的目光,敛眉轻叹,自己承认了,“我自己过来的。”
“哦……”她拖长音调,意味深长,“你想我了。”
他沉默,没反驳她的话,倒也不是默认,就是觉得她也没正经问,他太较真又掉进她的坑里。
有点烦,但又不知道烦什么。觉得她没正经,却有点讨厌不起来。
周围人对她的评价褒贬不一,很多人说她跋扈、任性,甚至梁笑天讲她瘟神,因为只要她出现的地方就是焦点,说众星捧月也不为过,常常有人为了哄她高兴而献祭其他。
太阳是耀眼的,光芒四射的,也是灼热的,焚毁一切的。
但许嘉遇觉得她其实什么也没做,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人,讨好她她也不会多高兴,不讨好她也不会被讨厌,一视同仁的漠不关心。
而且最近他总想起她那天在车上说话时的笑,她的笑很悲伤,那如果也是演出来的,她可以直接去考中戏了。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竟然有点看不清。
“在躲我妈。”他最后还是开了口,“顺便看看你还好吗,不过看来我多虑了。”
他想,她那天在他面前表露了一番悲伤,即便只是作为朋友,一个寄人篱下的客人,理应也应该表示关怀。
这无关男女之间的感情。
她却坦然道:“不好,失眠,烦躁,噩梦,吃不下饭……好不容易看着电影睡一会儿,又被你吵醒。”
那双眼睛盯着他,并没什么埋怨的情绪,似乎只是很好奇他的反应。
许嘉遇张了张嘴:“抱歉,那你继续睡……”
明初拽住想要离开的他:“都吵醒了你想跑。陪我说话。”
“说什么?”他神色还是有点紧绷。
“说说你是不是得赔我睡觉。”
许嘉遇深呼吸,再次后悔自己过来。
“赔偿的赔。”明初笑,拍拍他手,“你看你想哪儿去了。”
显然,她是故意。
这人耍起流氓得心应手,于是许嘉遇忍不住好奇:“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这样。”
假正经,大概想说她太浪。
明初靠在沙发椅背,整个背舒展开,陷进去,她手指不安分地拽他衣角,整个人懒洋洋的:“我就对你这样,第一次,让你不舒服了我道歉,但不逗你我浑身难受,你又天天在我面前晃。你虽然不接受我,你也没拒绝呢。你还抱我,今天又主动来找我。”
最后两句话,声音像钩子。她笑:“我都没动手动脚,已经很礼貌了。不过我真的挺高兴,谢谢你来看我,被吵醒我也认了。”
理直气壮得过分,好像错的是他。
而且未免也太渣女发言了。
我就对你这样……
第一次……
可能吗?骗鬼呢。
许嘉遇觉得生气,隐隐有种无处可逃两眼发黑的感觉,他深呼吸了一下:“我确实不讨厌你。但我有时很较真,玩不起,我们不合适。你继续下去,容易给自己添麻烦。”
“哦?”明初坐直身体,好奇看他,“什么麻烦?说来听听。”
她倒是有点感兴趣的样子。
许嘉遇:“……”
明初看他真要生气了,才又继续靠回去,不咸不淡开口:“我突然想起几件事。”
一件事是苏老师给她做钢琴老师的时候,他经常待在三楼的小会客厅,中途休息的时候,明太太会让他进去和母亲待一会儿,和明初玩耍。
少时的明初一直不大喜欢他,大概就是开了个很差的头。
他沉默寡言,冷冷淡淡的,苏黎对他很严格,期望很高,大概也是怕他长大了无法面对那么多豺狼虎豹。
毕竟怀璧其罪。
明初琴房连着的活动室里有一个城堡积木,拼了三分之一,懒得玩,就一直堆在那里。
有一天许嘉遇默默在她练钢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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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拼完了。
其实明初也没有生气,甚至她一向是慷慨大方乐于分享的孩子,但那天莫名看他冷冷的面容闹心,于是起了点逗他的心思:“你拼好了我玩什么啊?”
他蹙眉,似乎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于是沉默片刻后表示:“我重新买一个还你。”
他太认真,那并不是明初期待的答案,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期待他什么反应,只是瞬间有点扫兴,激发了她性格里的劣根性,明知道他谨慎较真,还是施压:“可我就想要我的这个怎么办。”
他抿着唇,不说话,若有所思。
没劲,明初决定放过他。
后来有一天,她一转身,突然发现那座城堡又恢复了三分之一的状态,就连零件似乎都按照原来的摆放位置摆着。
他用便签纸留言:抱歉,以后不会了。许。
从那之后她就很少再理会他了。
——我有时很较真,玩不起。
她听到这句脑子里就瞬间闪过的就是那画面。
第二件事是她刚转到明德的时候,有天司机排不开时间,两个人坐了一辆车。
明初从小被伺候得娇贵,司机开车送她都是开那辆宾利,宽敞,空间大,他的司机开的那辆奔驰她觉得不舒服,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
临下车的时候,转弯时一辆车横冲直撞,司机避让,猛打方向盘,她没坐稳,一手按在他腿上,被他抬手托了下才坐起来。
“谢谢。”她说。
然后降下车窗,压不住一点脾气,臭着一张脸骂:“赶着投胎呢?会不会开车。”
司机把车停在侧门,明初下车的时候,拿错他手机,点开看到屏保才意识到不是自己的。但却意外发现屏幕上是哈比。
那条狗和初女士差不多时间去世的,好几年了。
那条狗是有一天误闯家里的,大概是被遗弃,捷克狼犬长得太像狼了,它那时又瘦骨嶙峋浑身是伤,不太好认,管家报了警,确认是条小狗,本来是要送走的,初女士心软,把它留下来了。
家里全是冷血动物,没几个喜欢宠物的,佣人每天勤勤恳恳出去遛它,但真正陪它玩的大概也就是后来的许嘉遇。
初女士看他喜欢,就送给他和母亲养在小白楼里。
哈比是病死的,许嘉遇陪它在宠物医院待到咽下最后一口气,葬在小白楼后院的红豆杉下。
呢呢是哈比的后代,本来已经由宠物医院送养了,被退回给宠物医院,又被许嘉遇带回家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长情。”明初把手机还给他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
许嘉遇一向面瘫死人脸,说话更是一个字一个词蹦,那次却难得说了个长句:“不长,是你太喜新厌旧。”
似乎因为她的调侃有点怨气。
明初回忆完,忍不住笑起来:“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纯情。”
认真,执拗,慢热,轻易很难被打动,但投入感情就会一根筋。
“那算了,不招惹老实人是基本道德。”明初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瓶红酒,又摸出来两个杯子,各倒了半杯,递给他一杯:“陪我看完电影吧,以后不骚扰你了。”
许嘉遇沉默,缓缓吐出一口气,半晌才“嗯”了声。
9. 开心点
9.
“脸上伤好了没?”她把昂贵的红酒暴殄天物般一饮而尽,突然想起来他那个总共不到两公分的伤。
许嘉遇摇头:“没事。”
“我看看。”
她突然放下酒杯,半跪在沙发上,扭转着身子趴在他身上看,她坐在他右侧,伤在他左脸,她差一点就要趴他身上了。
许嘉遇下意识抬手撑住她,明初却觉得痒,躲他的手,失去重心,砸在他身上。
或许也有点故意的成分,因为她下意识先笑了。
明初身上有很淡的酒气,烂熟的葡萄发酵的香味混着酒精,让她像一颗熟透的果子。
她确实很美,美到没有人会拒绝这么一个人,她的坏脾气才像是正常状态,因为哪怕只是稍微和颜悦色,就会让人受宠若惊。
许嘉遇的喉结又滚动,那颗小痣上下晃了晃,暗影里模糊,但她眼神太好使,笑意更深了些。
她身体很软,笑笑的一双眼,玩味地看着他:“你身上好烫,怎么办,刚说完我就后悔了。”
她隔着衣服戳他的胸肌:“你还没给我摸。”
他垂眸,呼吸发紧,大脑一片空白,无形中好像脑子里有一个警铃,此时正疯狂提醒他要逃。
“你喝醉了。”他试图提醒她,也警告自己。
明初软软地靠在他身前,胳膊肘抵在他的肩膀和锁骨之间,看着他摇头:“哪有那么快。虽然我也很想趁醉占便宜,但可惜酒量还可以。”她戳了戳他的小痣,“但你从始至终连推开我的意图都没有。”
许嘉遇微微偏过一点头,避开她的视线:“非要这样吗。”
他的愠怒多少带点挫败。
“那你非要那样吗,提醒我你玩不起,是在威胁我吗?将来不管你做什么,是我强求在先,是这个意思吗?”
许嘉遇拧眉:“不是。字面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她声音好软,带着钩子一样。
许嘉遇想离开了。
“没什么意思,就是我玩不起,而且之后几年我日子都不会太好过,我们不合适。没必要开始。”不知道是在劝她,还是劝自己。
认真,执拗……
他的特质太明显,也很好懂。
明初压住他,眼神微微眯起来,拆穿他:“你对我感兴趣,你只是在找借口。”
许嘉遇闭上眼,身子往后靠,近乎颓丧地靠在那里,胸口起伏两下:“所以呢?”
所以就该没有尊严地躺下来任你调戏,做你的玩具,等你腻了抬抬手丢了,是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愤怒,甚至也觉得不该预设这种结局,但她给人的感觉就是那样,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兴趣消失的时候。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慢热,多疑,拥有的东西很少,所以攥在手里的就不会丢。掌控不了的东西一开始就不要接触。
明初觉得扫兴,“啧”了声:“你真的很没劲,人生那么短,快乐是很短暂的,你已经夺走了我今天为数不多的快乐。你这种试图把所有喜欢的东西攥牢在手里的,才是耍流氓。”
她从他身上起来,离他半米远坐下来,拉了一个抱枕蜷在那儿,没骨头似地瘫着,专心去看电影,懒洋洋说:“滚吧。”
许嘉遇起身走了,推开隔音门,外面灯光明亮,他眯着眼,几乎看不清路,小兰凑过来,没什么眼色,高兴地说:“小姐心情好点了吧?真好,这还是第一次她不高兴的时候有人陪她呢。”
她拍着身边的位置让他过去坐的时候,好像确实很高兴。
“今天明先生骂小姐骂得很凶。”小兰小声说,“她今天去医院见许家那个孩子了,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许家长辈找来了,说小姐威胁他,明先生就很生气,不过不是气她多事,只是觉得她这事做得太明显了。她刚当着明先生的面说喜欢您呢,哈哈哈,先生气坏了,说她轻佻呢,不够稳重。”
医院……许家的孩子……许应舟?
小兰继续道:“小姐就是脾气坏了点,但对身边人很好的。而且我觉得小姐很稳重呢,她考虑事情总是比别人多想几层,很厉害的。”
许嘉遇敛眉,心不在焉“嗯”一声。
她经常在他面前摆出一副不正经的样子,让人很容易忽略她其实是个心思很缜密的人,年纪轻轻就很有城府,从小跟着他爸爸在各种宴会和活动上混迹,出入各种商业会议,就连集团开股东大会明鸿非都带着她。
她不是个没有分寸不懂分寸的人。
满口不正经地撩拨他,也没有强迫他做什么过。
就连那个短暂的拥抱也是他主动愿意的。
她……
许嘉遇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刚刚过分了点。
他可以拒绝她,可以说不喜欢,可以避开,但他偏偏不闪不避,却又责怪她轻佻不认真。
回去的时候,苏黎正在琴房录视频,他径直回了房间,洗完澡躺下,却迟迟无法入睡。
——你真的很没劲。
——人生那么短,快乐的时间很短暂。
——你真的很没劲。
——以后不骚扰你了。
——你真的很没劲。
——滚吧。
“给我摸一下。”半梦半醒,耳边突兀响起她的声音,猝然惊醒,只有沉寂的夜色。
是梦。
他起身,倒了杯水喝。
把窗帘拉开,外面是大片的蔷薇花丛,深秋花还开着,婆娑的树叶在夜风里沙沙作响。
“这里视野很好,峥峥以前喜欢在这里看书。”刚搬过来的时候,明太太说。
峥峥是明初的小名。她的大名其实最开始是三个字,明太太取的,叫慎初。明鸿非觉得寓意不好,现在想大概也觉得里面含着一点初女士一些悲观的念头,最后去掉了慎字,改为单字。
初字略显柔软,用了个峥峥的小名来提一下气场。
峥,本意是山高峻的意思,引申为不平凡、不寻常。
确实她是那样的人。
不过长大了,就很少有人再叫她小名了。
她其实是爱里长大的,不管父母感情究竟如何,都很爱她。
但父母之间的不和睦,对孩子来说,大概也是一种打击吧。
他又想起那天她在求拥抱时候的笑,很悲伤,还有点可怜,就算明知道她可能装出来为了骗他亲近,可还是无法拒绝。
一杯水喝干净,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琢磨她。
他敛眉,忍不住骂自己一句。
他到底在不爽什么。
她调侃他不情愿还是没拒绝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斩钉截铁说一句,我不喜欢,不要这样了。
他确实对她感兴趣,甚至有点享受她的靠近吧。
所以他在不爽什么。
明明是去关怀恩人的女儿,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到最后却剥夺了她今天为数不多的快乐。
而在这之前,她刚刚出面帮他解决许应舟,她可以不必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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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摸一下逗一下他,不需要做这些,她对身边人确实很好。
看起来脾气很差,但他和母亲在这里生活这么久,享受着明家的一切,她其实并不喜欢自己的地盘闯入陌生人,但从来没说过什么,甚至偶尔给予关照和体贴,对苏黎始终敬重,到现在见面还是会叫一声苏老师,常常问她身体如何。
她几天前跟明鸿非因为白曼清的事吵了一架,她厌恶透了这个拎不清时不时跳她脸的女人,但因为明鸿非喜欢,她还是给予了基本的尊重,不然以她的手段,她有一万种办法可以赶走她,或者让她不好过。
她没有,她很少迁怒任何人,觉得这件事即便有错那也是明鸿非的错。
她比很多同龄人要冷静自持稳重得多。
许嘉遇彻底睡不着,起身,翻箱倒柜从抽屉里找出一包烟,点上。
他站在露台上,黑夜掩盖掉他眼底浓重的戾气。
压抑的情绪像是不断压缩的氢气球。
体内的暴戾到了快要失控的边缘。
他有点不正常,那种长期压抑下的扭曲心态会在特定的时刻几欲冲破皮囊,所以他不得不去找一个发泄途径。
我玩不起。
他确实玩不起,不是威胁,不是警告,不是示弱,更深层次,大概是一种恐惧,恐惧失控,恐惧被爱过又被抛弃,更恐惧自己变成一个和他父亲差不多的人。
哦,只能算养父吧。
但从出生就被他捧在手里长大,许敬宗给了他完整且超出寻常的父爱,苏黎精神一直不济,身体也弱,许敬宗几乎没让她带过孩子,在许嘉遇眼里,许敬宗就是他的父亲。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许敬宗和苏黎之间充满强迫和控制的感情。
从这一点来讲,他能理解明初的感受。
那些美好如此真切,撕开里面却是烂絮。
就像花开得那么艳,你却告诉我根系早就要腐烂了。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分不清。
那就都不要。
都不要就不会被欺骗。
可有时候,那么美好的东西,也会想要触碰。
一根烟抽尽,许嘉遇更躁了,他拿出手机,企图找点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仿佛是一种缘分。
明初的消息突然跳出来。
明初:没想骂你。
明初:我道歉。
明初: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了,我都道歉。
明初:就是喜欢你而已。
明初:真的。
明初:没想耍你。
明初:但也到此为止了。
明初:我从来不强人所难。
明初:不用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明初:那句话是真的,人生苦短,开心点。
明初:我不欠你,但你欠我挺多。
明初:不过不用还了,我大发慈悲。
明初:你还是第一次得到我这么多解释的人。
明初:你很特殊呢。
许嘉遇就那么看着聊天框,她的话一句一句冒出来,然后铺满整个屏幕。
躁动好像找到了出口,他沉默片刻,突然很想听她亲口说。
于是他拨了语音通话过去。
“嗯?”她倒是很快接了,似乎有点意外,“你干嘛呢,大半夜不睡觉,被我气着了?”她似乎完全忘了刚刚的不愉快,又露出那种不正经的调调,笑着说,“不至于吧。”
许嘉遇不说话,只是呼吸越来越重。
10. 看看脸
10.
情欲来得莫名其妙,许嘉遇觉得自己大概越来越不正常了。
夜晚总是理智最薄弱的时候。
或许此刻才是他内心最真实的诉求。
明初听着他的呼吸声,笑他到底是快要气昏头了,还是半夜发情,听着不怎么正经。
“用不用我唱首歌给你助助兴?”
原本是为了逗逗他,怕他那较真的性格,真把自己气昏过去,可下一秒他就挂了电话。
明初反应了几秒钟,忍不住呵了声,打字:惯的你。
明初:还没人这么挂我电话还能在我列表里躺着。
明初: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要不要给我一个解释。
明初:或者麻利点儿主动把我删了。
头昏沉沉,困了,但不想睡,指尖敲着屏幕,等。
明初觉得自己确实挺不是东西,一边说不骚扰他,一边又想骚扰。看出他摇摆,于是撒一下手,其实根本没打算放过他,脑子里琢磨了无数个点子,等着招待他。
通话拨过来的时候,她的笑意都藏不住。
他比她想象的好搞多了。
觉得有趣啊,还没到手的东西,怎么都有趣的。
但恍惚又想起他那个眼神……
要不……真的算了吧。
语音通话第二次拨过来的时候,明初其实已经不想接了。
没劲,哄个傻子玩干嘛,亲一下都费劲。
但她最后还是接了,挑着眉,依旧是懒洋洋的调调:“说话。”
许嘉遇靠坐在躺椅上,眼底一片晦暗,夜风吹不散燥热,情绪却突然变得很静。
觉得自己大概有点受虐倾向,被她骂两句竟然会觉得心痒。
想听她说话。
看到她的消息,觉得自己不该理会。
回归礼貌互敬的疏离状态,才是对的。可有那么一秒,不愿意做那个主动划清界限的人,她最近情绪本来就就不好,今天还跟她爸爸吵了架,白曼清最近求子心切,又一直试图劝服她……
在这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不该做那个插一刀的帮凶。
可无论给自己找多少借口,都不能否认,他并没有划清界限的愿望。
于是最后还是拨了回去。
“你说唱歌,唱吧。”他的声音沙沙的,有点低沉。
暗示意味太足了。
明初脑子有点混沌,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啧”了声,觉得新奇:“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就在干这个?精力这么旺盛呢。”
“不可以?”他声音压着怒火。
理智和本能在拉扯,到最后还是本能占了上风,他以为自己厌恶她,细究却是一种浓重的自我厌恶。因为听到她的声音,身体不可抑制地变得兴奋,那骗不了人。
“当然可以。”明初扯了下唇角,“你现在在房间?”
“露台。”
“嗯,外面月季还开着。”
“开着。”
“开灯了吗?”
“没有。”
“洗澡了吗?”
“洗了。”
“那待会儿要再洗一次了。”
“嗯。”
“左手还是右手?”
“右。”
“许嘉遇。”
“嗯?”他的声音有点迟滞。
“现在是在想我吗?”她语调夹杂几分蛊惑。
许嘉遇沉默。
明初笑了声,问他:“要不要打个视频?我想看你表情。”
他手机掉了,然后仓促挂断了。
这次明初没再计较,只是觉得有点扫兴,他确实挺没劲的,连句好听话也不会说,面瘫酷哥也就远远看着带劲,什么情趣也没有,大半夜好心替他抒解,连句谢谢都没有,自个儿主动打电话给她,又装模作样的。
假正经。
明初没想多久,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她拿了三明治和牛奶,车上吃。
路过小白楼的时候,正好看到老陈在擦车,于是降下车窗,问:“许嘉遇还没走?”
“没呢,许少爷今天起晚了。”
说着,许嘉遇走了出来,一身校服,晨光下显得干净俊朗。
明初刚觉得他没劲透了。
这会儿又觉得还是有劲的,想把他那身假正经的皮给脱了。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觉得他骨子里应该没那么清纯。
许嘉遇看到明初的车,愣了下,略垂着头,不情不愿地颔了下首,就算打了招呼了。
长了一张禁欲冷淡的脸,其实背地里偷偷发情还主动跟她打电话呢。就在他拒绝她之后,在她同意到此为止之后。
算了吧?
到此为止?
想得倒挺美,挂了她两次电话,还真以为她好说话了了吗?
明初招招手:“过来,你坐我的车。”
“不……”许嘉遇眉头微蹙,但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她冷着声音说,“别让我说第二遍。”
她正经的时候气场又很强,带着点不由分说的压迫感。
而且她或许还在生气。
连他自己很难解释为什么拨那通电话。
被精ye控制大脑的动物罢了。他故意用词恶劣地自我讽刺。
他沉默上了车,等着接受质问和调侃,垂着眸,浑身紧绷,依旧觉得愤怒,恼恨的却不是她,是自己,且难以消解,他又犯病了可能,想发泄,身体每个细胞都带着躁意。
明初却只是咬着三明治,她吃相很斯文,从小得体的礼仪习惯让她不太适应餐桌以外的地方吃东西,吃得很慢,单手控制着平板在看财报,明鸿非一大早给她的,要她做一份分析给他看。
她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看出来。
倒也不是完全看不懂,只是她太了解明鸿非,如果只是一份正经财报,根本不必要拿给她看。
就好像老师总喜欢拿看似简单的易错题来考验学生。
于是明初拨了个电话,直接丢给外援。
“出个分析报告,明天给我。”
这么一会儿功夫,车就要到学校了。
许嘉遇被冷落了一路,忍不住自嘲自己自作多情。
她每天忙得跟皇太女即将登基似的,明鸿非对她寄予厚望,而她确实也充分继承了明鸿非的头脑,甚至连脾气都有几分像。
恐怕只是拿他当调剂的甜品,他倒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这么想着,他反倒平静了下来,也没那么紧绷了。
只是看她利索地给那人转账,忍不住提了句:“你直接用明伯父的卡,作弊?”
明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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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喝了两口牛奶,才把注意力落在他身上,仿佛昨晚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似的,她依旧那副不太正经的调调,笑笑的一双眼,懒倦的语气:“真是个乖孩子。我爸这个人向来只看结果。他对我的能耐十分了解,死磕自己不懂的东西并不会让我显得多用功,你以为作弊很容易吗?知道钱该花在哪里,也是个学问呢。”
明初嚼了片口香糖,递给他一个。
许嘉遇摇头。
“吃。”
许嘉遇接过去。
明初觉得他这样子很有趣,忍不住笑了声。
车子停在正门,司机开得熟练,早到了几分钟,还不算太迟,校门口还有很多人。
明初拽着许嘉遇书包上的带子,歪着头跟他讲话:“昨晚没睡好?”
还以为她根本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是刚没顾得上。
在车上还只有两个人,这会儿周围都是人,许嘉遇忍不住咳了下,嗓子有点发紧:“嗯。”
“挂我两次电话,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许嘉遇听着她明显逗弄他的语气,气压顿时低得发寒,她明知道他为什么挂,只是为了让他难堪吗?
大概不是,她只是觉得好玩,有趣,像喜欢一条小猫小狗,总是忍不住伸手挠两下。
许嘉遇又觉得丧气。
她都让他滚了,说到此为止了,他明明高高兴兴拿着赦令退避三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拨那个通话。
真是贱啊许嘉遇。
“抱歉。”许嘉遇沉默许久,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学生会的查学生证和校服,两个人进门的时候许多人扭头看,大概前几天论坛和社交媒体议论多,好奇他俩关系。
明初又开始觉得没意思,松开他,声音也冷下来,挪开半步走在前面,丢下一句:“下不为例。”
说完回头瞥他一眼:“没有下次了,好学生,以后没人骚扰你了。”
许嘉遇没来由觉得心口堵了一下,一边觉得她阴晴不定,一边又厌恶自己反复无常,到最后根本分不清究竟是她更过分还是自己更可恶。
但他沉默片刻,还是下意识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臂,总觉得自己应该解释清楚:“我说抱歉是真的抱歉,我昨晚……不太理智。而且昨晚那样,也很不合适,我不应该拨给你,不是想冒犯你,挂你电话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羞愧。”
——我这个人有时很较真。
是的,还是个道德标兵,不记得她三番五次撩拨他,倒怪自己不该在那种时候给她拨电话,哪怕是她主动要求开个视频观赏一下他情动的脸,但还是会因为挂掉电话愧疚。
明初还以为他会发脾气呢。
真是有意思。
她侧着头,就那么看了他足足十几秒,才开了口:“没事,多几次就习惯了。”
她扯了下唇角:“下次我想看你脸。”
她声音放轻,“你声音很好听。”
说完,倾身附在他耳朵,语调放缓:“喘起来更好听。”
许嘉遇喉结那颗小痣又在上下滚动,他表情复杂又痛苦地凝视她。
欲言又止。
明初略显无辜地摊了下手:“啊,我又冒犯你了是吧?不好意思,我真的控制不住,你要实在不想,下次就不要这么巴巴地跟上来。”
11. 你很在意吗
11.
她对他的反复无常许嘉遇都看出来了。
但他沉默着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确实是他凑上去的。
但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明初却真的没再骚扰过他。
她不知道在忙什么,倒是很少再旷课,按时上学下学,但几乎没回过家里。
两个人不在一个班,不刻意联系,几乎可以做到没交集。
许嘉遇也没刻意回避她,但确实也没主动联系过她。
两个人竟然就莫名其妙又回到最开始的状态了,甚至之前偶尔他还会去主楼陪她一起写作业,现在连那点交集也没有了。
这难免叫人气闷,像是一个电影演到一半突然没了下文。
但许嘉遇也实在找不到气闷的理由。他又在期待什么后续?
没后续不就是最好的结果。
最后只能只当自己受虐倾向加重。
……
好像昨日还是秋天,转眼下起了雪。
时间流水般过去,没留下什么痕迹。
这天周末早晨醒过来的时候,许嘉遇看到露台外飘起的雪花,莫名想起上次站在这里看外面景色的时候,一些月季品种还没开败。
那天做了件很荒唐的事,竟然也恍若隔梦了。
内心深处忽然涌起复杂的情绪,觉得明初这个人阴晴不定,十分可恶,对人和对待宠物也没分别,高兴了逗一逗,不高兴了理都不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放过他,他应该高兴。
可他还是觉得气闷,没来由的愤懑萦绕心头。
许嘉遇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怨怼感到羞耻,下楼时情绪也十分不好。
他没想到会在这边看到小兰。
小兰来送珠宝,她瘦瘦的,很年轻,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也有一双笑笑的眼,看起来很单纯,没有城府的样子,负责照顾明初的起居。
但她此时面对苏黎时,礼貌得体,少了平时在明初那里的随性和呆笨,好像从一个小孩子突然变成大人一样,让许嘉遇惊了一下。
转瞬又觉得是自己太自以为是,明家就没有好惹的人。
许嘉遇迈下最后两阶楼梯,明知故问:“是谁送来的?”
小兰抬头看到许嘉遇,挺高兴的样子:“是小姐,她说您生日快到了,但她没什么好送你的,那天托人去了趟拍卖行,但没看到什么合适的,就拍了这套翡翠送苏老师做礼物了。”
小兰思索片刻,“小姐很少给同龄人挑礼物,更别说异性,如果是别人,她肯定就随便送点游戏机球鞋高达之类的了,但她肯定是想要你高兴的,但又不太了解您的喜好,想来苏老师高兴,您也会高兴。”
小兰狡辩着,因为这实在很牵强。
事实上苏黎并没有很高兴,只是觉得有点受之有愧,这太贵重了。
许嘉遇倒是没说什么,点了点头:“替我谢谢她。”
小兰笑了笑,没说什么,微微欠身就告辞离开了。
许嘉遇拧眉,突然叫住她:“她最近很忙?”
小兰笑着说:“应该是忙的,小姐最近偶尔会跟着先生去集团开会。”
许嘉遇一无所知,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倒是苏黎从白曼清那里听来一些消息,等小兰走了,小声说着,明初爷爷一年前去德国疗养,最近低调回国了,据说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大有回天乏力的趋势,最多也就两年时间。
话题戛然而止,许嘉遇却也差不多明白了。
明家目前是明鸿非掌权,但明初还有两个叔叔和一个姑姑,几个董事会成员也都不容小觑。
老爷子如果离世,手里的股份和资源的分配却可能打破平衡。
明初大概是帮他爸争权去了。
她是孙辈里最优秀的孩子,明老爷子虽然对她不是个男孩颇有微词,但明鸿非非常固执地一定要培养她。
而且明家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她比几个兄弟姐妹都要优秀得多。
“妈妈待会儿要出去一趟,你有什么安排吗?”苏黎看儿子心不在焉,问了句,“不舒服吗,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呀。”
马上是他十八岁的生日,然后他就有资格继承许敬宗留下的家产,但律师那边,集团那边,保险公司那边,都有很复杂的牵制关系,他想完全继承至少需要四到五年,而这四到五年的时间,许家会不会让他安稳地度过,都是未知数。
苏黎对一切都抱有乐观的想象。
她的儿子聪明稳重,前途无量。
虽然有时候她会惊讶于,许嘉遇明明不是许敬宗亲生的,却和他越来越像。
“我没事。”许嘉遇摇头。
苏黎轻叹了口气,她这个儿子,她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小雪想给你庆生,但那天你们要考试。我们晚上和你魏叔叔一起吃个饭,可以吗?”这个饭局她提过不下五次了,每次都被他搪塞过去。
但许嘉遇觉得她这次铁了心,不接受就会没完没了。
“好。但我对她没意思,你不要乱来。只是吃饭。”
餐厅是魏叔叔订的,闹中取静的一栋法式建筑,像商业区的住宅,不像个餐厅,进门走很长一段路,又上了个楼梯,餐厅在四楼,沿着装饰繁复的走廊走了大约十几米,引路的侍应生推开一扇门。
走廊安静得听不到一丝杂音。
许嘉遇要进门的时候,却无意识转过头,在走廊尽头看到正在打电话的明初,她也看到他,抬眸时笑了笑,挥了下手,大概意思是:知道了,去忙吧。
许嘉遇只觉得胸口堵着点什么,不上不下。
他记得在学校见过她几次,她出现的地方仿佛总有个无形的结界,只有赵懿宁和陈抒宜还能闯进去,其他人都被隔绝在外。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才会发现她的疏离和冷淡。如果不是她主动靠近,他可能这辈子都和她说不上几句话。
有次在学校也不远不近碰见了,对视的时候,隔着一段距离,她也像这样朝他笑了下,那时他想上前说句话,但她好像只是礼貌打个招呼,转头就跟人聊起来了。
那天他以为她会联系他,像从前那样调戏他几句,但什么也没有。
自作多情,他忍不住自嘲。
然后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受虐倾向,为什么最近对她有种超出寻常的关注。
她不随意撩拨他了,不是挺好吗?
又过了几天,他竟然在新闻上看到她,一场商业性质的酒会,她陪在明鸿非身边,记者采访她,问了十分冒犯的话,她抬眸,投去锐利压迫的视线,然后很轻地笑了:“我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重复一遍。”
记者竟然卡壳,那篇报道却在避重就轻地暗示她性格强势,缺少悲悯。
第二天,她又照常去学校。
许嘉遇突然觉得她挺不容易。同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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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还在吃喝玩乐,烦恼假期去哪里玩,刻苦用功些的,也顶多多参加几个竞赛或者活动,学几项技能。
明初要学的更多,考虑得也更多,每天被各种人期待,又被无数人挑剔,明明还是个少年人,却要被用各种苛刻的标准要求。
她应该过得挺累的。
隔了这么久,许嘉遇想起那些点滴,竟然感觉到带着酸痛的心悸。
她真的很过分。
他再一次生出一些不合时宜的怨恨。
包厢人等了许久不见他进来,魏书雪出来,见他:“嘉遇哥哥,怎么不进来?”
他蹙眉,下意识回过头看那个身影,对方靠在装饰物的夹缝里,身影被遮住,低着头正专注地讲电话,她应该也是在吃饭,包厢里有人叫她,她便讲着电话进去了。
魏书雪顺着他目光往那边看,她没见过几次明初,而且就匆匆一瞥,她没看清,问了句:“谁啊?认识的吗?是要去打个招呼吗。”
许嘉遇摇了摇头,避开她靠过来的身体,走了进去。
冬天下第二场雪的时候,许嘉遇迎来了自己十八岁的生日。
而苏黎出了个不大不小的车祸,腿摔断了,在家里养伤,他没心情过生日。
或者草木皆兵,他总害怕任何的意外是人为。
虽然理智告诉他许家不会那么蠢。
许敬宗耗费极大的心血做成了这份保额巨大的信托,来确保许嘉遇可以拿到全部的家产。
如果他出什么事,许家什么也得不到。
但他不能掉以轻心。
十八岁就像一个分水岭,彻底把他从象牙塔里拽出来,直面成人世界的风雨。
但暴风雨来临前,总是让人不安的宁静。
虽然不想过,但总归是十八岁生日,蒋政宇送了一双球鞋,觉得不够代表对成人礼的尊重,又送了他一盒套。
被许嘉遇骂了句有病。
“这是基于兄弟对你的信任,别人都觉得你是个性冷淡,只有哥们儿坚定认为你有颗火热的心,毕竟资本雄厚,浪费了可惜。不要小看这盒套,这种尺寸是我专门为你定制的好吗。”
当然最后只换来许嘉遇一句“滚”。
梁笑天倒是没作妖,送了他一根钢笔。
还有其他地方零零碎碎一些礼物,他都懒得拆开看。甚至连送礼物的是谁都不知道。
蒋政宇感慨:“要不是很多女生已经默认你是大小姐的所有物了,不然这礼物能翻个倍,你这种冰山脸,确实招人喜欢。”
许嘉遇听到大小姐这三个字,又是一阵没来由的烦躁。
小白楼灯火通明,苏黎吩咐厨房做了几个菜,让他和朋友一块儿庆祝。
刚开始因为在家里放不开,但苏黎看起来非常随和,又适时找了借口上楼,给他们留空间,一群人才越玩越嗨。
明初进门的时候,抱了很大的一个纸箱,笑着说:“这么热闹呢?”
她穿着略正式的套装,像是刚从什么会议上下来,笑起来又懒洋洋的。
许嘉遇下意识起身,比佣人还快一步,沉默地接过去箱子,问:“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礼物啊。”明初笑得很好看,“生日快乐。”
许嘉遇竟莫名感觉有点委屈,于是连语气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作,“不是不给我礼物了么。”
明初笑起来,声音很轻:“你很在意吗?”
12. 以后不抽了
12.
——你很在意吗?
她的眼睛含着浅淡的笑意,声音很轻,并不咄咄逼人,甚至带着一点温和和耐心,却仿佛千斤重,一下子砸在他颤动的神经上。
许嘉遇抿着唇,胸腔不由自主地上下起伏了一下,好像只有深呼吸才能过滤掉那突如其来的滞闷。
那些懵懂纷乱的心思,似乎在这一刻有了一丁点明朗的迹象。
明初看着他,并没有追问,只是很轻地笑了下。
她确实觉得逗他很好玩,但仅限于两个人的时候,没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他尴尬。
但刚想略过这个话题,就听见他沉声回了句:“嗯。”
明初倒是有些意外,明显愣了下,半晌才笑了声:“那记得拆礼物,告诉我喜不喜欢。”
她看向远处一群震惊呆滞的目光和惊讶的脸,微笑着颔首:“玩得开心。”
回过头又看许嘉遇,“不打扰你们了,结束后过来找我。”
她和这些人都不熟,许嘉遇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留她。但还是觉得莫名失落和不甘,追着她走出客厅门。
房间门的一切被隔绝。
门廊下橙黄的壁灯将她的面容映照得分外柔和。
她又笑了:“不用送了吧。这么舍不得我?”
许嘉遇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调侃,竟连反驳的欲望都没有,但让他承认这句,他是做不到的。
大脑像是被迫下达了某种指令,须臾间高速运转几百次,从无数蹩脚的话题中找到一句还算合适的转场。
“最近很忙吗?”他问。
话说完才觉得大脑那片刻的精密运算,似乎约等于徒劳无功。
明初没再笑他,手揣在口袋里,姿态有些懒散,眉眼中显出几分疲倦,但唇角弯起的弧度却很温和。
她很少有这么柔静的一面,于是就那么站在那里似乎就有一层暧昧的东西透出来。
她说:“还好,主要做做吉祥物,就是不太自由,有点烦。”
问出口却发现自己接不上话。许嘉遇有些焦躁,半晌也只能“嗯”一声。
沉默几秒,明初说:“回去吧。”
她看出了他的不舍和迷茫,不知道是不是那天隔着电话做手工打破了他心中的某种隔阂。
这转变是不是有点大?
还是说这么久没见,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明初觉得挺有趣,这段时间被她爸折磨得想砍人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一些。
许嘉遇也知道自己该回去,该放她走,但脚下却像是生了根。
不想走,但也的确没有什么话跟她说。
或者说,不知道能说什么。
疯了么许嘉遇。到最后只能在心底骂自己有病。
“你呢,最近在忙什么?”明初看他没动,于是随口反问了一句。
许嘉遇回答:“我不忙。”
语速之快,回答之铿锵,像是在证明什么,又像在埋怨她的敷衍。
“是吗?”明初挑了下眉,“那就是把我忘了,这么久,连个消息都不给我发啊,能加我好友的可不多,你就把我当空气?”
她这么理直气壮,好像她理他了似的。
那莫名的幽怨让许嘉遇大脑空白了两秒。
一瞬间心湖翻腾,找不出应对之策。
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竟因这近乎无理取闹的质问而生出一丝窃喜。
“你不是忙么。”他轻声说。
你忙,怕打扰你。
明初笑着盯着他看了会儿,像是对他回答还算满意,然后再次说:“回去吧。”
那一丝窃喜变成一种模糊的委屈,甚至有发展成愤恨的趋势。
肆意撩拨的是她,为什么乱成一锅粥的却是自己?
她那气定神闲和游刃有余有点刺眼,让他忍不住怀疑她确实只是耍自己玩。
“结束会很晚,去找你,会不会打扰你休息?”他甚至不敢说不去了,怕她真就随口一句,真不让他去了。
明初还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来也行。”
许嘉遇从小性子就冷,情绪不外放,压抑久了都憋出病了也难改,可这会儿却根本控不住表情,几乎顷刻间沉了脸,满脸都写着怨气。
明初慢吞吞说:“那就给我打个视频吧!”接着刚刚话说的,说到一半看他变脸还有点莫名,反应过来忍不住挑了下眉。
他抿唇,因为气恼和自厌,迟迟没做出回应。
“不要电话,视频,我要看你脸。”她说。
许嘉遇的情绪又突兀地转向羞愤,脑子里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天明初说的话。
——你声音很好听。
——喘起来更好听。
——下次让我看你脸。
许嘉遇的耳朵烧成赤红色,明初没忍住,笑得肩膀都微微耸动起来。
“字面意思,这次真没调戏你。”她说。
但他一百个不信。
“当然,你要是非要给我表演,我也很乐意欣赏。”
许嘉遇终于转身走了,被气的。
大步流星,背影决绝。
其实落荒而逃。
进去客厅的时候,一群人还在面面相觑,互相咬耳朵,好奇到底怎么回事。
蒋政宇看许嘉遇那个样子,忍不住调侃一句:“魂儿被勾走了?”
他倒是忍不住回味了一下,刚明初走进来的样子,那几步路走出别样的感觉,她脾气差是出了名的,每天都一副方圆十里的人都该死的不爽脸。
偶尔面容温和带笑起来,像是带着香气过来的。
如果她是给自己来送礼物,蒋政宇觉得自己可能会当场心脏老鹿撞死。
不过许嘉遇他是个情感封闭七窍不开一窍的牲口。
他会追出去还是太出人意料了。
许嘉遇回过神,骂了句:“滚蛋。”
“哎呦,还急了。”蒋政宇觉得他很不对劲,眯着眼观察了好一会儿,突然盯他裆,嘀咕一句:“还以为你发情了。”
许嘉遇听到了,拿抱枕砸他。
一群人嘻嘻哈哈闹起来,又想看大小姐送的到底什么礼物,不过许嘉遇莫名不想给别人看,推脱了,没拆。
很快所有人就忘了这个插曲,毕竟明大小姐还是太遥远了,即便大家家境都不错,相差也不至于太多,但明初仍旧是他们伸伸手也够不到的存在。
“听我舅舅说,明老爷子最近精神似乎好了点,去见了不少旧友和合作伙伴,包括各界商业精英,教授,代表……乱七八糟的,全程都带着明初,估计已经在给她铺路了。她的生日在年后,但明家打算在年底办一个盛大的成人礼宴会,到时候会请很多人,那会儿人应该会更齐。”
有人“啧”了声,不免感慨道:“上帝到底给她关了哪扇窗?我听说明初她爷爷很传统的一个人,一直都觉得儿子孙子才有资格做继承人,我还以为他会固执地扶持他那个长孙呢。”
明初上头有好几个堂兄,最大的那个今年已经三十岁了,能力不算特别突出,但已经高出普通人一大截了,胜在踏实稳重,虽然没有过硬的头脑和手段,商业见解也比较保守,但却是个守成的大将,不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而明初毕竟还年轻,看起来再前途无量,也终究羽翼未丰。
蒋政宇思索片刻,笑了,“可能因为她爸也年轻吧。”
明老爷子最看重也最倚仗的就是明鸿非这个儿子,而明鸿非铁了心要培养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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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做继承人,明初本身也确实能力出众,即便年纪还很轻,但锋芒已经很难掩盖了。
不管如何,她的确称得上是天之骄女,还是个天运追着走的命格。
许嘉遇始终没有参与讨论,且觉得在明家议论人家家事实在有点失礼,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但之后没人提她,他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了。
直到送走朋友,跟母亲道了晚安,回房间匆忙洗了个澡,他便迫不及待拆了礼物。
他没想到是套定制的西装,刺绣的logo上有设计师的名字。
他几乎是下一秒就把视频拨了过去,速度之快他都没来得及不自在。
明初也刚洗完澡,头发散着,可能是困了,眼神有些迷离,笑着看他的时候显得更不正经了。
“试了吗?”她像是知道他为了礼物来的似的,直接问了这个。“想着送礼物提前让你知道了就没意思了,尺寸是我问你常去的服装店要的,还有些细节是我主观推断的,可能不太准确,下次带你一起,再选一套。”
“喜欢吗?”明初看他不说话,眼神聚焦了一点,凑近屏幕,凝神看他。
许嘉遇被突然凑近的脸惊得心滞了片刻,然后才点头:“喜欢。”
“是吗?”明初又忍不住逗他,“看你表情,我还以为不喜欢呢。”
“没有,”许嘉遇清了下嗓子,语气郑重了些,“喜欢,我成年后的第一套西装,你送的。”
连他母亲都还没想起给他备一套正式些的西装。
虽然他可能也的确没有多少机会用得上,但意义非凡。
明初笑了笑:“试试,不合适送去改。联系方式我给你塞进去了。报我名字就行。”
“嗯,”许嘉遇轻声说,“谢谢。”
“别这么客气,实在想谢……把衣服脱了,让我睡前开心一下。”
许嘉遇的眉头又蹙起来。
“开个玩笑,你看你总这么严肃。”明初托着脸,“没想你谢,也不是为了占你便宜才送礼物的。单纯祝你生日快乐,恭喜你成年。”
“嗯,”他又不是傻子,感受得到,又想说谢谢,但又觉得这样显得很生疏,莫名不想那样。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情绪,于是沉默了。
“那挂了吧。晚安,好梦。”她看着他。
许嘉遇觉得自己又犯病。
不想挂,但也没什么话要说。
大脑开始高速转动,想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好让这通视频通话能顺理成章延长几分钟。
明初今天第二次发现他异常的情绪反应了。她好奇地挑了下眉,“有话跟我说?”
很好的时机,许嘉遇觉得自己应该顺着这个台阶下去,话题就可以自然而然延续下去了。
但他那个还算过得去的大脑此刻像是在跟他作对,无论怎么调动都处在停摆的状态里。
沉默的时间太漫长,最后他只能带着浓重的焦躁说了句:“没有。”
那种情绪在压抑到极致找不到发泄口的感觉又来了。
他下意识拿过烟,叼进嘴里才意识到在和她通视频,心口一惊,颓然地扔掉了。
“好学生,还抽烟呢?”
“偶尔,”许嘉遇抿唇,情绪十分低沉,强撑着,强调,“很少,刚有点心烦,它正好在手边。”
“不许抽烟,”明初说,“我不喜欢烟味。”
许嘉遇看着她,没吭声,倒不是想抽,只是觉得她语气似乎别有深意。
果然,她轻笑,又说了句,“算了,你又不跟我接吻。”
许嘉遇心脏微微颤动一下,他深呼吸,理智告诉他不该接她话茬。
但他最后还是说了句:“以后不抽了。”
13.该怎么罚你
13.
那话的意味太明显,明初愣住。
两个人的目光触到一起,对视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许嘉遇观察着她,一向对他没个正形的明初,神色却突然神祇般肃穆庄严,略垂的目光带着悲悯,俯瞰着他,近乎冷漠。
有那么一瞬间许嘉遇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在一切悬而未决之前,在未散的浓雾里,他率先交出了自己的底线。
话已出口,现在收回去未免小家子气。
况且他也不想收回。
只是沉默的半分钟里,他仿佛能感受到脸上的血色正在极速褪去。
倏忽,她叹了口气:“给我亲的意思吗?好烦呐,能不能现在去找你。”
她托着脸,真诚地烦恼着。
许嘉遇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气,此刻才得以喘息。
如溺水得救的人。
他清了下微哑的嗓子:“我妈还没睡。”
他确实是个较真的人,哪怕明知她可能只是一句玩笑话。
但还是认真思索了下,不合适,她爸今晚也回来了。别墅里上上下下都是人,再冠冕堂皇的借口,也不是深夜两个男女见面的理由。
明初笑了笑:“是吗?”那笑容里没有询问,全是揶揄,恐怕她也不是真的想见他,只是确认他那句话是否是她想的意思。
他不擅长拉锯战,如果这是博弈,他输得一塌糊涂。
许嘉遇却不想计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那张脸美得不像真人,框在屏幕里像一张精美的画卷,让人不舍得移开目光。
她笑起来眼睛会微微眯起来,卷翘浓密的睫毛打下一小片阴影,显得那双眼更加深邃,恍惚带着点情深意浓的意味。
但她真的对他有情吗?
还是闲来无聊的消遣,随口的逗弄?
许嘉遇不知道,此时也根本不想知道,只是沉溺在虚幻的泡沫里,觉得目眩神迷。
“明初。”他叫她的名字。
明初抬眸,“嗯?”了声。
明明只是个抬眸的动作,他却不自觉心悸了片刻。
“明天可以见吗?”他如坠云端,连声音都仿佛飘着。
“恐怕不行。”明初笑着说,“我要跟我爸去一趟澳洲。”
许嘉遇难掩失落,“嗯”了声,“那算了。”
“回来给你带礼物?”她仿佛在哄他。
他刚想说不用,她就慢悠悠补了句:“买部手机给你吧!我怀疑你的手机不好用,我都接不到你的消息。”
许嘉遇觉得自己心脏又荡了一下,唇角带上些笑意:“会发的。”
明初满意地点了下头:“可以挂了吗?我有点困了,除非你要给我表演手艺,我勉强可以再陪你聊会儿。”
许嘉遇神色略僵,说了句晚安,下一秒挂了视频。
明初在这边笑出声,躺在床上的时候却睡不着了,想到自己撩了这么久,连个嘴巴都没亲上,就觉得亏得慌。
但他是个开句玩笑都认真的纯情好学生。
唉。
最近连个梦都没做过,寡淡得无聊。
想起这个,她就忍不住腹诽明鸿非,周扒皮没人性,把他女儿当牲口用。
-
许嘉遇没想到没想到自己下一次见她已经是她成人礼的时候,她的成人礼办得格外盛大,出席的都非富即贵,宴会邀请标明携带家眷,整个宁海市有头有脸的人都到了,包括他们的伴侣和孩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明老爷子过八十大寿。
许嘉遇跟着苏黎到场之后,被引去主厅,苏黎同一些太太们交谈,许嘉遇看到蒋政宇,走了过去。
年轻人大多凑在这边,热闹得有点聒噪。
蒋政宇也穿了正装,但仍旧显出几分学生气,看到许嘉遇,忍不住挑了下眉,端着手中的果汁跟他碰了下,“哥,这身西装man爆了啊。”他拍了下他宽阔的肩膀,不无嫉妒地说,“草,酸了,回去我就练。”
许嘉遇穿着明初送他那套衣服。
剪裁合体的西装衬得整个人格外有型,掩盖掉青涩,整个人显得成熟内敛。
果然人靠衣装。
许嘉遇却有些心不在焉,因为进来后就没看到明初影子,手机聊天框里最后一条消息已经是一周前。
他答应发消息给她,但其实两个人没什么聊的,他记得自己搜肠刮肚发给她的第一条消息是给她看狗。
明初回复他:手好看,拍来看看。
他便拍给她看了。
照片里,右手微微侧着张开,青筋凸起,修长笔直的指节,关节处略微膨起,指腹有些薄茧,大概是打球和运动时留下的。
明初:哦,右手呢。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上次那次语音通话她问他左手还是右手。
这人就没一会儿正经的。
许嘉遇:……
显得他没误解她,她笑得不能自已。
大多时候她很忙,不能常回复他,偶尔闲了一个电话或者视频就拨过来,往往也说不了几句话,大部分还都是她在调戏他。
后来他有点怕接她视频,那种没来由的焦躁充斥胸腔,想要见面,想要看着她的脸说话,不想隔着屏幕。
想……
可脱离屏幕,他真的到了要见面,却仿佛和她隔着千山万水。
不亚于一盆冷水浇下来。
她是认真的吗?
他忍不住再次叩问。
没有答案,理智告诉他她没那么闲,费了不少心思,就为了逗逗他的话,不太符合她的价值观。
但像她那样的人,又真的不好说。
明鸿非那样被各种赞誉加身的所谓精英、成功企业家,也会在一个貌美无脑的女人身上费心。
大概成功人士偶尔也需要一些廉价的消遣。
“这哪里是成人礼,这分明是皇太女亲政前的见面会,目的是为了让大家认识一下,这位,是我们宁海市首富之家的第三代继承人。”
想要获得董事会成员的认可,股东们的信任,以及合作方的尊重,光靠血缘可不够,但血缘关系是最核心的纽带。
“而且我听说,明老爷子想给大小姐选个乘龙快婿,你没看见吗?各大适龄男青年都到场了,我那个堂哥,甚至专门从国外连夜飞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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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我们家里长得最俊的一个,我婶对他寄予厚望。真的太搞笑了,他那智商,出国买东西,零钱都算不明白。他爸妈还说说不定明初就喜欢那样的。”
蒋政宇知道明初对许嘉遇感兴趣,但这么久没见俩人有联系,他以为这件事早就翻篇了,毕竟他天天和许嘉遇一块儿,根本没见过俩人有什么交集。
这会儿说起这个也只当个笑话听。
许嘉遇却有些失神,忍不住想,她到底怎么想的。
商业联姻,然后外面养个小白脸?对她这样的身份,似乎也很寻常。
可她不是那样的人。
但是他又怎么敢认为自己了解她?
明初没有穿裙装,是一身略显正式的白色西装,只是衬衣是粉色的,衣领夹着一件硕大的宝石蝴蝶,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她转头,循着人群看到许嘉遇,略微抬了下手里的酒杯。
许嘉遇的心跳便漏了半拍。
“哇,大小姐好亲民,还给我们打招呼呢。”蒋政宇略显浮夸地说。
她在跟我打招呼,许嘉遇沉默地想。
那些浮躁不安的心绪突然间安定下来。
他觉得自己有点荒唐,那种晕头转向的感觉让他生出一些烦躁,长这么大,无数鲜血淋漓的例子告诉他感情用事只会损失惨重,为了一个男人或者女人神魂颠倒无法自拔更是蠢不可及。
寻了个僻静处,许嘉遇一个人走过去,角落里有雪茄存放,许嘉遇捻起一根,侍应生走过来,用雪茄剪切开茄帽,用长柄火柴帮他点上,然后又无声退开。
许嘉遇推开小门出去,靠在那里,有些出神地望着外面。
一座很大的中式庭院,明家的老宅,据说明清时候就存在了,一度被收编,但太过高昂的维护费用和不太方便规划的地址,最后又让它回到了明家。
夜色缓缓降临,入目是大片的山水草木和恰到好处点缀的灯光。远处碧波荡漾,就连冬日的萧索在这里都看不见。
很美很安静的地方,但太大了,好像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
就好像明初,她太盛大了,仿佛不是他能够拥有的。
“不是以后不抽了吗?你骗我,我该怎么罚你。”身后突兀地响起声音。
许嘉遇回过头,略显僵硬的的动作和迷茫的目光让他看起来像一头受惊的鹿。
明初笑着抽掉他手中的烟,横放在鼻尖嗅了嗅,上好的古巴雪茄,但明初依旧不喜欢。
“我……”他声音干涩。
从上次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摸烟。
但向来言出必行的人,这么郑重地答应过她的事,却食言了,好像无论如何都是不可饶恕的。
明初看着他,不说话,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这么站在这里的明初和聚光下那个人似乎是两个人,她在远处看,是很疏冷的一个人,唇角的笑似乎都带着点冷意,但眼前的人又是笑笑的一双眼,好像天生就这么会蛊惑人。
他觉得自己病了,他一边被狂喜笼罩,一边又被悲伤浸透。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因为我觉得……你好像并没有想要跟我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