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小姐》 1、殉情风波（一） 盛暑之际，烈日当头。 宏康私立医院天台，一身穿病服的青年女子站在边缘，半只脚掌悬在高空，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跳下。 楼下乌泱泱一片群众，消防鸣笛赶到，三下五除二撑起充气垫。 几个热心群众高声呐喊，生恐那女子轻生。奈何天台远在九楼，音量不及。 只见那女子站着一动不动，不进不退。 偏偏，嘴里念叨着什么。 凭借现场直播的镜头，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五行缺t：这么好看的小姐姐，怎么就想不开啊？】 【贪生pass：怕不是中邪？还是参加了什么非法组织？】 【祝英台杠：我知道，她肯定是殉情。】 【殉情？】 【轻置玉臀】 【知道什么内幕？快say！】 【祝英台杠：昨天晚上明星张慧芊直播给一个医生表白，很多人破防的好么？而且小道消息，张慧芊喜欢的那个医生，就在这家医院上班。】 【梁山伯母：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故意在这里跳楼，警示张慧芊呢。】 【张飞绣花：何必呢？天涯何处无芳草？】 【五行缺t：那她念叨那些，估计也是告白吧？张慧芊真倒霉，碰上这么个脑残粉。】 【word妈呀：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我们~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张慧芊粉丝#分秒之间冲上热搜榜首。怜悯、憎恶、惋惜......数种情绪充斥实时广场，看得人眼花缭乱。 而处于蜚语龙卷风正中心的青年女子——谈昕，此刻确实在念叨着什么。 却非告白，也非哭诉。 “可以下一步了。” 她对着眼前虚无的空气振振有词，实际上，在众人看不见的空间，那里悬空漂浮着一块巨型光屏。屏幕上罗列着长串文字，密集宛如代码，除非里面写着娱乐圈劲爆八卦，否则没几人愿意细看。 除了谈昕。 “我已经记住了。” 半空传来ai的声音： “亲爱的宝子，事关用户体验，建议您仔细核对呢。” 谈昕面无表情地报出一串菜名： “红色代表愤怒，蓝色代表恐惧，灰色代表悲伤，绿色代表高兴......” 将色谱表上对应的情绪一字不漏意义背诵，系统才终于相信，谈昕在不到10秒的时间背下了十几种情绪。 “好的。” 系统的声音在进入的那一刻被谈昕换成了最喜欢的女明星的音色，即便毫无起伏堪比ai，听来仍是悦耳。 “恭喜进入第二个环节：选择攻略对象。” 话音刚落，眼前布满小字的光屏闪烁切换，一黑一明，切割成均匀的96个小方格，每个方格皆是一个人物的视频，从头到脚，由远及近。 端庄优雅的空姐、阳光不羁的大学生、沉着冷静的律师、酷帅炫技的dj、身形柔软的舞蹈家...... 单拎某一个出来，追求者都能从中国排到法国。 弱水三千，本该豪取三千瓢。 偏偏，谈昕在一瞬间就锁定了最角落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坐着轮椅的女人，乌发披垂，神情慵懒，眼睛里透露着一种苍生皆是废物的冷漠和厌恶。 那眼神箭一般射中谈昕心口，在她空旷的心野里炸开烟火。 这女人，该死的甜美。 “我要她。” 谈昕指向第96个方格。 叮—— 随着一声windows开机的声音，第96个方格被放大，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庞占据整个足球场大小的光屏。像素之高清，几乎可以看到强光下脸上的细小绒毛。 噢...... 更甜美了。 ai的声音传来，是人物的简介，同时视频下方浮现几行小字： 「顾辞，32岁，宏康私立医院法人，日月生物医药公司总经理。」 谈昕连连点头：“非常好，年上香。” 说完赶紧改口：“我是说，有医院还开了公司，很优秀。” 系统没有点击确认，反而进行人性化劝说： “宝子，我们建议您更换攻略对象呢。” “为什么？”谈昕问。 “介于您之前没有恋爱经验，对恋爱技巧不大熟练，我们建议您换一位年龄相仿的攻略对象。” 谈昕嘲笑她的无知，“你不懂‘姐姐’这两个字的含金量。” 系统不死心，继续盘点顾辞的缺点： “根据记载，顾辞不但跟你年龄相差较大，还双腿残疾，性格孤僻。” 见谈昕没反驳，还呼吸加速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系统接着说： “同时，她会吸烟，不是电子烟，而是细长的女士香烟。还在腰部纹有大面积纹身，并且——” 谈昕赶忙打断： “——你别夸她了。” 仅仅是屏幕上那一段12秒的视频，和系统毫无波澜的ai介绍，谈昕就已经心跳飞速—— 她难以克制地去想，若是在腰间的纹身咬上一口，痛得那张冷漠的脸庞沁出眼泪，该是何等人生圆满。 系统被打断得一头雾水，光屏闪烁两下，发出运转的卡顿声。 “我就要她。” 谈昕一片丹心，恨不得马上进入系统冲到顾辞面前，看看真人是否跟视频里一样漂亮。 系统没了办法，点击了光屏下方的“确认”按钮。 「确认攻略顾辞。系统正在导入顾辞信息，请稍后。」 屏幕中央弹出一道进度条，从0%匀速往前迈进。 谈昕配合地等待，两手交握地垂在身前，真诚问道： “我可以给她充钱么？” 进度条“咔”地停了一下，好在已是成熟的系统，会面对突发情况，卡顿之后继续录入，解释道： “您已在报名时交过费用了哦。”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这个顾辞，我想给她充钱。” 就像手游里一样，给心动对象充钱抽卡，以此解锁更多情景和玩法。 奈何，这系统打算一条穷路走到黑： “本系统禁止一切氪金行为呢宝子，请看好自己钱包，若遇充钱说辞，请立即高呼‘反诈中心’，系统会及时出现帮您清理诈骗哦。” 听得谈昕当即兴致削减：“好吧。” 半分钟后，进度条拉到了100%，顾辞信息录入完成。转而出现一整屏文字： 「进入第三阶段——温馨提示： 1、本系统为恋爱体验系统，用户选定攻略对象后，不可更换，不可放弃，待好感值达到100时，视为完成体验； 2、用户进入系统后，需尽快适应新身份，对三次元真实身份进行保密； 3、为增强体验，用户在系统中拥有真实触感、快感、痛感，请保护自身安全，勿做危险行为； 4、若因用户私人原因导致攻略计划失败或中断，体验费用概不退还； 5、为协助用户更快融入世界，系统免费提供一本《5年系统，3年模拟》手册，供用户参考； 6、本系统为虚拟世界，请用户注意体验，谨防过度沉迷。」 谈昕仔细读完6条注意事项，点头，抬手在光屏右下角点击确认。 唔嗡—— 光屏收合，头顶传来计算机运作的声音。 身体被一股吸力往前吸了一步，轻飘飘的。隐约间，耳朵听见下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嘈杂声，偶尔还有两声穿破这些嘈杂白噪音的尖叫。 她这是住在了菜市场？楼下这么吵。 未待细想，系统最后一个指令出现： 「请完成第一个任务——进入系统。」 谈昕疑惑拧眉——这也算任务？她都已经听到路人的声音了，还要做什么？ 但没关系，任务轻松对她而言是好事。 所以她只心里嘀咕了一下，对系统大方挥手： “好，我知道了，你先撤吧。” 下一秒，系统撤了。 原本吸附她的力量也撤了。 那是第一次，谈昕感受到万有引力的霸道。 身体一个趔趄，以9.8的加速度垂直落下。 “啊！” 突然而来的失重感让她手足无措，眼前的楼房飞快闪过，耳中只有系统离开前那句冠冕堂皇的“任务”。 开局就让人跳楼，这就是任务？ 招呼不打一声就把她摔下去，这就是任务？ 甚至怕她摔不下去，还特意把她往外吸了一步，这就是任务？ 恐惧和愤怒从胸腔喷涌而出，化作磅礴的呐喊： “退——钱——” 与此同时，现场围观和网上看戏又掀起轩然大波。 【曹雪芹菜：她跳了！她真的跳了！】 【祝英台杠：我就说她是殉情吧！临死都还在喊张慧芊的名字！慧——芊——】 【上纲上线一级表演艺术家：绝了，姐妹你真是当代福尔摩斯啊！】 【雾漫青山人自有妙计：偶像官宣恋情，极端粉丝跳楼自杀。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请关注今晚20点的《山人说事》】 2、殉情风波（二） 谈昕睁眼时，喉咙似卡了刀子一般，疼得她龇牙咧嘴。眼皮颤巍巍掀开，惨白的天花板在头顶悬着，似一口倒扣的棺材，压得人喘不过气。 眼睛转了两圈，鼻腔飘进刺激的消毒水味，意识才缓缓恢复，从茫茫沧海捡到关于恋爱系统的那一粟。 “唔......咳咳！” 四肢尝试动了一动，脚腕却传来剧痛——右脚打了石膏高高吊起。 好个系统，进来第一天就把腿给她弄断了。 右手挂着点滴，右脚吊着绷带，好在其他地方没什么异样，撑着病床坐起，打量一圈10平米的病房。 孤零零的病床旁边只有一个不锈钢床头柜，此外只有墙上挂着的一个电视。没窗，没洗手间，一时分不清这是病房还是停尸间。 “你好？” 她靠在床头尝试叫了两声，没人。 “系统？” 她忘记问系统的名字了。 “小爱同学？小度？小迪？siri？” 系统没有出现，看来做贼心虚，怕她退钱。 谈昕腹诽，思忖着要怎么见到从96个选秀面孔中脱颖而出的顾辞，播放城市新闻的电视就切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面孔。 画面里，顾辞坐着轮椅，乌黑的长发绑在脑后，银色西服冷漠且疏离，眼神淡淡地平视前方。 就是这个眼神。 看垃圾的眼神。 即便隔着屏幕，谈昕心跳加速，不知觉攥着棉被。 顾辞面前举了一支长管话筒，记者不在画面里，只能听到采访的声音： “顾总，我们了解到昨天上午有一位病人跳楼轻生，并且在跳楼时还在喊她的名字。有传言说她是为爱殉情，原因是女星张慧芊前一天公开表白贵医院的医生，她为此大受打击。想问下这个传闻是否属实呢？” 屏幕左侧切到跳楼画面，那以张牙舞爪之难看姿势跳下去的，不是谈昕又是谁？ 但张慧芊是谁？ 什么殉情？ 她什么时候喊她的名字了？ 这系统里的媒体怎么一点职业操守没有，虚空造谣？ 谈昕有口难言，想写差评的念头愈来愈烈。 屏幕里，顾辞眉心微动，音色冷得似冬日结冰的湖面： “轻生的原因稍后会由警方调查清楚。现在病人还没苏醒，请大家理性围观，切勿偏听偏信。” 她说话时，脸上没有丝毫起伏，仅是挂着从一开始出镜就有的厌世。 不错。 谣言止于智者，顾辞没有听信网上那些假料，不愧是她谈昕看上的女人。 正欣赏着大屏幕上的美颜，病房的门冷不丁被人从外面打开。 “你醒了？” 谈昕狐疑看去，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女人。头戴鸭舌帽，脸挂黑口罩，鼻梁一副黑墨镜，进门瞬间就把门关上，来势汹汹，颇有电影里女杀手速战速决的势头。 红色30 系统的金手指在那一刻发挥作用，谈昕瞄到女人头顶的数字，心下了然。 红色代表愤怒。 眼见女人快速走近，谈昕眉梢跳了一跳，嗅到三分杀气——很好，恋爱系统加了武打升级副本，刺激，她喜欢。 谈昕曾是全国跆拳道亚军，看这女人怒气冲冲心神不宁的样子，不是她的对手。 于是被子里的拳头悄悄攥紧，冷声一笑： “刚醒就来了，这么着急？” 女人摘下墨镜，露出尖锐的丹凤眼，盯着这张写着“不认识”的脸，质问： “你不认识我？” 谈昕目光平淡：“我需要认识你么？” 认识与否，不影响她出拳的速度。 谁知对方愤怒值更上一层楼： “不认识你还跳楼！跳了还喊我的名字！” 名字？ 谈昕愣了一愣，目光在对方脸上停滞，半晌，眼珠似有自己的想法，挪到正在播放新闻的画面。屏幕正中央显示的女明星的照片，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在宁静中带着一股凶狠，跟面前这人一模一样。 “你是......张慧芊？” ^^^^^^^^^^^^^^^^^^^^^ 谈昕费了好半天劲，才跟张慧芊解释清楚，跳楼跟殉情没关系。 意外的是，张慧芊不但很快就信了她，还扯出一个秘密。 “你也是进来谈恋爱的吧？”张慧芊问得平静，似乎已经知道答案。 谈昕一怔——她清楚记得系统温馨提示的第二条就是不能透漏自己的真实身份。 思索着要怎么天衣无缝地反驳，张慧芊下一句就来了： “我也是。” 并且大方地告诉她： “我攻略的对象是卢医生。” 谈昕回想了一下刚才播过的新闻，整理出一条说得通的逻辑链： “噢......所以你才要在直播的时候跟她告白？” “没错。”张慧芊打了个响指，“我的好感值已经20了，本来打算告白之后继续上分，谁知道你一个跳楼给我搅黄了。” “系统把我推下去的。” “所以系统不当人啊，好多设定都特别不合理，出去我必须给一星差评。” “怪不得你先前那么生气。” “也还好了。” “你愤怒值都30了。” 侃侃而谈的张慧芊终于停了下来，眼睛看向谈昕，放慢语速： “愤，怒，值？” 谈昕谨慎地点了点头：“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愤怒值？” 张慧芊一下子窜上来，她是看不到情绪指标的，更别提30这样如此精确的数值。于是上前追问。 谈昕身在局中，原因只能靠猜。 “可能我是至尊闪钻会员。”谈昕说。 “这么土的会员名是谁想出来的？” “作者吧。” “所以你充钱了？” “就是刚进来交的学费。” “嗯......也行，5千块钱买一场恋爱不亏。”张慧芊安慰她。 这一安慰倒是有用，因为谈昕花的不是5千，是2万。 花4倍的钱，享受一样的待遇。 至于安慰的作用......副作用也是作用。 好在谈昕看得开。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还能挣。 于是翻过这一页，她问张慧芊： “听你刚才的意思，你没交钱？” 张慧芊坦然：“嗯，我志愿者，出去给他们写一篇2千字的用户体验和改进建议就行。” 说着，她打量眼前眉目姣好的谈昕，问道： “不过说真的，你干嘛到这个系统里来谈恋爱啊？你这小脸蛋，这身材，不愁没对象啊。” 谈昕黯然垂眸：“我没谈过。” 张慧芊诧异：“啊？那你之前干嘛去了？” 谈昕不假思索：“打拳。” 张慧芊肃然起敬：“是该打。现在社会环境对女性特不友好，本来挺正面一件事儿，被网络风气搞得，好像我们争取一下自己的权益都不行。你这是为广大女同胞做贡献，唤醒更多沉睡的灵魂，我挺你。” “还行，现在女生学跆拳道的也挺多的。” “......物理打拳啊？” “还有化学打拳？” “没有，就是我更佩服你了。”张慧芊端详着她眸中的澄澈，反思觉着自己有点过激了。 谈昕平日不怎么上网，对网上的流行词不敏感，自然也不知道张慧芊心中那一百八十个弯弯绕。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问： “对了，你今天来找我，有事吗？” 张慧芊为人也爽快，直截了当说： “就你跳楼这件事，不是被人误会了么。现在网上风言风语的，人肉出咱俩是高中同学，非说我跟你有一腿。我就想着，趁你还在这家医院，你的主治医生恰好就是卢苒。我就想麻烦你，帮我跟她解释一下。” 谈昕欣然答应：“没问题，这是应该的。等我见到她，我同她说。” 张慧芊喜笑颜开：“得嘞，还是咱三次元的人靠谱！” 二人正说着，病房外传来脚步声，以及，精密轮胎转动的如表盘行走的嗒嗒声。 “——病人现在情况比较稳定，应该今天下午就能苏醒。” 声音隔着门板传进，张慧芊立即上了发条，紧张地压低声音： “是卢苒！” “那个医生？”谈昕问。 “对！糟了糟了，外面本来就传我俩有事儿，要是被她撞见我来看你，就更说不清了！”张慧芊急得跺脚。 “没事，不说咱们是高中同学么？同学探望一下也正常。”谈昕冷静地宛如机器。 “可是——” 张慧芊还要说什么，卢苒之外的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外界对她的关注度很高。公关刚出了方案，要好好应对，否则对医院的影响很大。” 那声音冷冽、清透，似冰冻湖面凿开的一捧湖水。 听得谈昕心神荡漾，朝张慧芊抛了个得意的眼神——我对象的声音比你的好听。 叮咚—— 半空传来windows运行的音效，一张庞大的光屏出现在面前。 「您有一个实时任务：结识顾辞，澄清跳楼误会。」 谈昕抬手按下确认按钮：“好。” 系统没走： 「请选择澄清理由—— 【身体柔弱】【追求爱情】【家庭所迫】」 谈昕审视这简短的12个字，努力从字缝中看出端倪。然能力有限。 转头望向一旁的张慧芊，问： “选哪个？” 张慧芊一头雾水：“什么？” 谈昕指了指半空的光屏：“这个任务，选哪个？” 张慧芊汗颜：“姐妹，你的任务我是看不到的。” 谈昕心如平湖：“噢，那我给你念。” “别别别！” “怎么了？” 张慧芊如临大敌地解释： “这个系统做的是个人体验，要是你找我帮你选，我们俩都要受惩罚的。好感值直接降到0！” 谈昕悻悻放弃，“好吧。” 重新看向那三个选项。 追求爱情——这个应该不能选。这不就承认网上说的，她为了追求张慧芊殉情么？ 家庭所迫——这个大概跟原生家庭有关。但那本《5年系统3年模拟》她还没来得及翻，不清楚这身体原先的家庭环境如何。要是乱编的话，万一被戳穿，暴露自己的身份，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大概也只有【身体柔弱】这个理由比较保险。于是大手一挥： “我选【身体柔弱】。” 下一刻，眼前一阵眩晕，好端端坐在病床上的谈昕就这么摔到地上。 “哎！”谈昕猝不及防。 “我靠！”张慧芊去接，没接住。 偏偏这个时候，大门打开，一辆轮椅出现在眼前。 顾辞按停轮椅，瞥了眼金鸡独立身体前倾又火速站好的张慧芊，垂眸，看着趴在地上的女人。 只见她右手连着输液管，右脚裹着石膏，左手掌心朝下抓着地板，喉咙里发出难受的呜咽声。 不禁疑惑： “这是醒了还是没醒？” 3、殉情风波（三） “这是醒了还是没醒？” 清冷的声音传进耳膜，将谈昕从昏迷边沿拉回。 系统的外力消失，绵软的身体恢复力气，眼前的白雾也尽数消失，视觉如常。 从地上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坐到床沿，眼睛偷摸看向迎面的顾辞。 那是谈昕第一次见顾辞，真人的美貌冲击比平面荧幕多出十倍。尤其那双桀骜的眼睛，眉峰高耸而眼窝深陷，在冷漠之间藏着一股深不可测。 颇像圣母大教堂浮雕的神像，绮丽忧郁，让人忍不住想探知她的故事。 主治医生卢苒简单检查了一下，确认谈昕没有摔坏，于是介绍说： “顾总，这位就是谈昕女士。谈女士，这位是我们医院的创始人，顾辞，顾总。” 谈昕坐直身体，硬着头皮打招呼：“顾总，你好。” 顾辞浅浅点头：“你好，谈小姐，之前见过。” 这句话的信息量颇大。什么时候见过，在哪里见过，印象如何，皆有可能影响今天的“初次见面”。 谈昕思索着，扫描仪似地在她身上逡巡，无奈，头顶未出现情绪值。看来这顾辞心平如镜，内核颇强。 “是吗。”她勾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我可能最近身体太虚弱了，很多事情都不是很有印象。我们见面是在？” 顾辞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副看什么都淡淡的模样：“一面之缘而已，谈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看来没留下什么坏印象。 谈昕在心里松了口气，转而问： “那顾总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顾辞档期拥挤，挤出来的时间不多。于是开门见山道： “昨天谈小姐在我们医院轻生，所以我来看看情况。” 果然，还是为了这事。 谈昕两手并用摆动：“没有，我没轻生，就是去天台透气的时候，然后身体一下子不舒服，不小心掉下去了。” 顾辞未置可否，没有质疑，却也没相信。 一旁，医生卢苒将手放进白大褂的口袋，意有所指地问： “有传闻说你是因为殉情，殉情的对象，正是今天来探望你的这位——张小姐。” 张慧芊赶紧往前蹿了两步：“没有没有，我俩根本不认识。” 卢苒不信：“网上扒出了你们的高中毕业照，你们是同班同学。” “那，那是高中同学，也很多年没联系了么。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不然，我好好的女明星当着，干嘛要在直播的时候跟你告白？” 谈昕看准时机，进一步解释： “我们俩真的没什么，她今天过来，也是让我帮她解释，怕你误会。” 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我昨天掉下去的时候，喊的不是她的名字。” 到底是哪路人才，把“退钱”听成“慧芊”？ 一通解释之下，二人的误会才终于打消。 然，一旁的顾辞始终没有开口。谈昕心里微微生出几分不安，谨小慎微地看向轮椅上的人，只见她眼神清冷，眉眼之间皆透着上位者掌控全局的沉稳。 眼神骤一对视，谈昕不知道说什么，便重复了一遍： “失足还喊高中同学的名字，太奇怪了，所以不可能的嘛。” 兴许看出她的窘迫，顾辞接过她的话，答复说： “我知道，你喊的是‘退钱’。” 谈昕一怔，刹那喜笑颜开，左脚金鸡独立往前一蹦握住顾辞的手，猛烈一晃： “要不怎么说知音难觅呢！” 有了，不但找到一个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对象，还找到知心的知己。 单凭这系统塑造的高水平角色，出去她得给5星好评。 心里荡漾三秒，仅仅只有三秒，顾辞下一句就来了： “但我之前已经跟你说过，第一轮手术已经做完了，那笔费用是不会退给你的。” 嘀！ 半空传来音效。 顾辞头顶出现情绪——紫色+10。 紫色：轻蔑。 握手摇晃的动作一僵，谈昕无形被人扇了一巴掌。僵硬的脖子机械地拧了一下，讪笑： “手术费？” 手术做完之后，要求退手术费？ 顾辞没有接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瞧着她，头顶的紫色10坚如磐石，似乎在看这位老赖还有什么新花招。 谈昕没想到有这么多坑还有坑，扭头看向张慧芊，对方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显然，系统在邂逅之前会挖很多坑。 较月球表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宇航员登陆，还是女娲补天，各凭本事，各安天命。 没关系。 谈昕在心里安慰自己。 左右这系统不是真实世界，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拼就拼的谁脸皮厚。 轻蔑是么？ 无非就是认为她抠门爱占便宜，那她主动认错，承担责任就行。 于是转过头来，重新看向顾辞，大方解释道： “之前是我不懂事，顾总，您见谅。手术既然已经做了，就没有退手术费的道理。” 于是，代表轻蔑的紫色10消失。 算是勉强过关。 一旁，医生卢苒肯定道： “谈小姐能想通就好。我倒是觉得，您出了一次意外，整个人变了很多。” 谈昕颔首，解释说： “去鬼门关走了一圈，心境肯定有变化了。因果轮回么，你看，我之前无理取闹，现在也付出代价了，浑身都疼，尤其是这双罪恶的双手。” 顾辞面冷心冷，漠然提醒： “都回血了，能不疼么？” 回血？ 谈昕顺着她的目光将手翻过来，果然，猩红的血液已经顺着输液管倒流一大截。 “呵呵......” 谈昕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戳穿了她的厚脸皮，在她脸门上啪地扇了一巴掌。 “那我蹲会儿。” 借着回血的理由蹲了下去，一边咒骂这个到处挖坑的系统一边想接下来怎么圆场。 好在她学跆拳道的时候腿功不错，左腿单腿蹲着也不晃。 一旁围观的张慧芊光是听着就已经用脚趾抠出一座北京四合院，更何况亲身经历的谈昕。 系统也是，顾辞这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哪有那么好攻略？谈昕都没谈过恋爱，就不能给人家推荐一个容易点的？ 小小的病房陷入太平间的死寂。 顾辞瞥了眼地上的人，没有安慰的意思，只重申自己的来意： “谈小姐，我今天来，一是确认你的身体状况。二是确认你昨天坠楼的真相，稍后警方会来给你做笔录。如果你真的只是失足，那么，在失足之前，为什么会在天台逗留那么久？” 谈昕实在没脸再面对顾辞，等输液管里的血终于回干净了，才低声解释： “就是失足。” 不都说了「身体柔弱」么？ 怎么还追着不放？ 该死的系统，都给她出些什么破选择题。好不容易挑了个逻辑稍微顺畅些的，顾辞却丝毫不信。 要是再摔一次就好了。 像先前那样，身体不受控地扑倒在地，全身失去力气，冷汗如豆，面如缟纸，那种货真价实的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柔弱，胜过一切花言巧语。 正想着，身后赫然传来猛烈的推背感，蹲着的身体保龄球般飞了出去。 没等谈昕反应，人就已经扑到顾辞的轮椅上。 “哎！” 她惊呼，身体条件反射地避开，没有跟顾辞面对面冲突，只是撞到轮胎。若非顾辞的轮椅有智能防撞功能，恐怕会被她撞飞出去。 谈昕彻底失语。 庆幸的是，系统听到她的心声，又安排了一次摔地。 不幸的是，这次并没有那种呼吸困难的病感，脸上红润，手脚有力，气色好得能去春晚包饺子。 最过分的莫过于——谁家柔弱的身体能差点把别人轮椅掀翻？ 没关系。 谈昕第三次安慰自己。 这只是个系统，不是真实世界。虚构的社死不是真的社死。 摔都摔了，脸也丢了，半吊子系统把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不能不演下去。 于是，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抓紧两分，撑着身体勉强从地上坐起，抬头，朝顾辞挤出一句虚弱的腔调： “我就是......身体不大好。” 嘀！ 又是一记音效，顾辞头顶的情绪颜色变换，由紫变红。 红色+10。 红色：愤怒。 顾辞居高临下，眼帘一垂，被那拙劣的演技和跟台词毫不匹配的表情刺得眼睛疼，目光落到抓着扶手的手，冷冽的眼眸一虚： “你，弄脏我的轮椅了。” 后方，张慧芊同情地闭上眼睛，心说这对象要是不好攻略，咱就强制退系统吧，没必要给自己找罪受。 哪知被系统反复扔油锅里炸的谈昕却一脸受用，脸上春风荡漾—— 有洁癖？ 更喜欢了。 4、洗白（一） 「现在进行好感值结算」 系统蹦出这句话时，谈昕心里未有泛起丝毫涟漪。 托两次摔倒的福，顾辞能对她产生好感才是天下奇闻。 没有好感，没关系。起码见到了顾辞，还得知了她有洁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成就感不一定要体现在分数上。 “嗯，算吧。” 无非就是0分，她有心理准备。 「好感值【-10】，总值【-20】」 昂？ 光屏冒出这么一句话，着实让谈昕失去理解能力。 擦亮眼睛，三番五次确认数字前面的符号是“-”而非“+”，不禁发出疑问： “怎么还能是负的？” 系统对答如流：“亲亲宝子，好感值代表攻略对象的好感程度，正负皆有可能哦。” “你能别叫我‘宝子’吗？” “好呢亲亲，你想我叫你什么？” “叫我名字就好。” “好的，我名字，好感值设定就是有正有负的哦。” “嗯......” “怎么了？我名字？” “你可以叫我‘谈昕’。” “好呢，谈昕。好感值就是动态变化的呢，有正所以也可能有负哦。” 谈昕指向20：“那这个20呢？就算这次见面她对我不满意，扣了10分，还有10分扣在哪了？” 接下来的回答更是匪夷所思： “根据设定，顾辞有厌世情节，平等厌恶世界上每一个人。所以，你的初始好感值为【-10】。” 谁说成就感不一定要体现在分数上？ 谈昕一时没反应过来： “初始值这个事，你一开始没跟我说。” “我们一开始已经提醒了呢，顾辞攻略难度大，所以不建议哦。” 谈昕这人没什么心眼，最好的朋友曾评价她：老了被骗去卖保健品还要帮着数钱。 这话是真的。 若初始值这事落在旁人身上，譬如张慧芊，定要跟系统闹上三天三夜。毕竟攻略难度大不代表可以设置初始值【-10】，就像公司招聘时的一句“工作强度大”不代表可以扣工资。 而谈昕却认可这解释：“也是。” 她满心想着顾辞，只觉得心里那片荒芜的原野冒了一颗小绿芽，痒痒的，每日都要挠上几次。甚至冒出一句古早霸总文的一句台词：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然后呢？下一步是什么？”她问系统。 “接下来进行任务结算。” “刚不是结算了么？” “刚才是好感值结算，每次出现好感值变化，会在当晚12点之前结算。现在要进行的是任务结算，每次任务结束，系统会评估完成与否，进行奖品派发哦。” 奖品派发。 这几个字让谈昕愉悦不少。 “好，评估吧。” 光屏切换，几串代码扫过之后，显示一行大字： 「经评估，用户谈昕顺利完成任务——结识顾辞，澄清跳楼误会。」 结识=互相碰面并且自我介绍。 澄清跳楼误会=否定殉情说法。 虽然“身体虚弱”这理由也没能让顾辞相信，但看谈昕与张慧芊二人澄清误会那样子，也不像有染。更别提跳楼殉情。 “现在进行奖品派发。” 系统的声音传来，光屏切换至下一页—— 「请选择您想要的奖品： 【轮椅】【病危通知书】【录取通知书】」 三样东西，看起来都挺有用的样子。 谈昕努力用她的理科思维进行分析。 轮椅——可以拿去送给顾辞，万一系统给开个挂，在轮椅上加一些高科技设计，没准能讨顾辞欢心。 病危通知书——这也没说谁病危。但应该不是自己，毕竟这东西一般是通知家属的。谈昕来系统一整天，还没碰到家属。就算拿到手，该把谁送进去？谈昕没有人选。 录取通知书——应该是大学的，要是公司应聘的话，发的一般是offer，很少有人说录取通知书。就是不知道系统给她设置的年纪多大，是本科的还是研究生的。 一番分析之下，病危通知书没有人选，录取通知书么，这是恋爱系统又不是学习系统，用处不大。看起来，只有轮椅能帮她追求谈昕。 “我选轮椅。” 她爽快决定。 下一秒，系统确认退出，病房墙角就出现了一架轮椅。 二手轮椅。 原本的黑色支架掉漆后痕迹斑斑，靠垫的人工皮掉了大半，似附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更别提，其中一个轮胎漏气，已然瘪了。 这东西送给顾辞，估计好感值径直落到-100。 张慧芊看到轮椅的瞬间就笑得趴到上面: “哈哈哈！不是，这玩意儿就是你的奖品？还精挑细选？” 谈昕不服气：“这是我的战利品。” 张慧芊还在笑：“好好好，战利品，哈哈哈......不过说真的，你是不是得罪系统了？感觉她每一步都在整你。” “是我自己没选对。” 谈昕认为有果必有因。 选个录取通知书，万一跟顾辞一个母校，说不定还能创造一些交集。 张慧芊对她生出几分敬意：“可以，你这心态很不错。反正这系统就是带你谈恋爱的，其他没必要太计较。” “嗯。” “那你这战利品，你打算怎么处理？” 谈昕盘算着，心生一计： “我有办法接近顾辞了。” 说这话时，她两眼发光，斗志昂扬，戴张红领巾能去做国旗下讲话。 谁说轮椅一定要送给顾辞？ 她身家几千万，缺轮椅么？ 系统给这个奖品的含义别无其他，只有一个——让谈昕自己坐上轮椅，跟顾辞来一场同病相怜的爱人对话。 只有真正坐上轮椅，才能体会每天坐着轮椅的顾辞是什么心情。 知己知彼，感同身受，方能以平等的角度切入，开启追妻之旅。 她将这方法同张慧芊讲，果然，张慧芊也觉得这办法妙。 “就是，没有条件咱们就创造条件。刚好你的腿骨折了，坐轮椅也有理由。” 她说着拍了下谈昕的肩膀： “可以啊姐妹！你这脑瓜子挺灵光啊，小窍门一套一套的。” 谈昕沾沾自喜： “我刚看了《5年系统，3年模拟》，里面第一讲，就是要用对方的视角去感受世界，这样才能投其所好。” “这么厉害？” “当然，我还看了人物简介，我在这个系统里命运很坎坷，就拿原生家庭来说——” 刚要分享她这苦不堪言的家庭背景，病房门口就传来一对中年夫妇的怒吼： “——谈昕！你怎么还赖在这儿呢！” 转头，一对穿着讲究的中年夫妇站在门口，推门就冲了进来，指着谈昕的鼻子破口大骂： “那笔钱是给你哥做投资的，你怎么能拿来做手术呢！你让你哥怎么办？良心让狗吃了你！” “之前不是让你去把手术费要回来吗？这都三天了，微信也不回，电话也打不通，你想干什么！” “还跑去跳楼，现在全网都在议论你，谈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一通咒骂下来，即便没看《5年系统，3年模拟》的张慧芊也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明白，但不理解。疑惑地给谈昕飞了个眼色—— 你是不是真得罪系统了？否则上哪去给你安排这么抽象的父母？ 谈昕这人情商不高，看不懂那眼神背后的弦外之音，还以为张慧芊被吓到了，大方地拍拍她的肩，说： “不用怕，能解决。” 谁知，中年男人气得眼睛都圆了，吼到： “能解决？你怎么解决！” 谈昕目光淡淡地看着他：“没跟你说话。” 中年女人听到这话，一下子窜上来：“你什么态度？怎么能这么跟你爸爸说话呢！怎么这么没素质了！我们可是你的亲生父母，你——” 刚要开启长串道德绑架，就被谈昕抬手打断： “——我没素质，所以别打断我说话，因为你打不断。” “你太——” “——我太阳女神转世，专门来人间收拾你们这些祸害。” “我——” “——你想得美，那笔钱是我自己挣的，给我心脏搭桥做手术，你们还想抢去给你们儿子做投资，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 “你！你！” “那笔钱我做手术交了，还有我名下所有的财产，我全都做了财产公正。还有给哥买的那辆车，当初你们说的是借，但一直没还。我现在要求你们立即偿还，包括这一整年的利息。借款和流水我都交给律师了，一个月内要是不还，我就起诉了。到时候，别说哥跑不掉，爸，您名下那家半吊子公司，恐怕也要受影响。” 谈昕其实不擅长吵架。 但胜在好学。刚才看《5年系统3年模拟》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脑子里打好了草稿，甚至演练了几遍。这一招连现实生活中逼她让座的大爷都没办法，还愁对付不了两个系统里的npc？ 她一口气说完，中年男人就倒了下去，一下说身体不适，一下又说心脏病犯了。 谈昕扫了下演技堪忧的容光焕发的老脸，心下了然—— 她知道奖品里的【病危通知书】是干什么的了。 要是选了这个，现在就能直接把这老头打包到icu。 失策了。 中年女人见状，扶着亲亲老公坐起，指着谈昕的鼻子破口大骂： “谈昕！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都是一家人！你，你这样的，还好没去读研究生，要不就算读完，也是社会的败类！” 谈昕拧眉—— 没选【录取通知书】，不然就能马上拿出来，扬眉吐气地摔二人面前。 正当她反思自己奖品是不是选错之际，房门再次推开。 冷漠疏离的顾辞，以及神色悲悯的医生卢苒。 红色+20 顾辞上方飘着一个数字。 好好好，整整20的愤怒值，比弄脏轮椅还要生气。 谈昕深藏功与名地在轮椅上换了个坐姿，舒舒服服地靠上靠垫，满脸写着——我老婆来了。 5、洗白（二） 病房的门是突然打开的。门口天花板的灯亮得刺眼，硬生生跟光线阴柔的病房切割出亮度差。 顾辞位于亮度差的中间，她坐着轮椅，长发绑在脑后，逆光的光线切割出头颅的轮廓，从里到外透出一股干练和阴冷。 “你们是谁？” 轮椅迈进病房，柔软的光线在顾辞脸上铺开一层霜。她垂眸看向地上的中年夫妇，声线冷如冰刃。 “大吵大闹做什么？” 一旁，张慧芊为报恩，唰地窜上去告状： “顾总，他俩来闹事的，非要谈昕给钱，太过分了！” 进屋前，顾辞与卢苒在门口听了个大概。 卢苒生性正义，之前对谈昕不满，是以为她是殉情的狂热粉丝，既影响了张慧芊的路人缘，又害了医院的声誉。没想到，身世这么凄惨。 卢苒看向地上不起的二人：“身为父母，女儿生病了不来探望，反而还来闹事，你们怎么做父母的？” 张慧芊狠狠应和：“就是！你们根本不配有孩子！” 中年夫妇见来的都是年轻人，除了轮椅上的那个看起来不好惹，面前这俩一个医生一个明星，都不怎么厉害。于是在地上开始打滚，一边滚一边喊，把一整条走廊的人都喊了过来，围得水泄不通。 顾辞创业多年，见的撒泼打滚的戏码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眼前这段位顶多算青铜。 “小李，来两个人。901病房有人闹事，给我扔出去。” 一个电话叫来6个保安，把大吵大闹的中年夫妇扔出了医院。 特助闻讯赶来，熟练地报了警。为防对方反咬一口，把病房和走廊的监控都调了出来，一并交给警方。 一通闹剧终于结束，狭小的病房恢复宁静。 谈昕觉得心脏的位置有点痛，低头一看，伤口裂开的血液渗透纱布，俨然浸了出来。 “应该是伤口裂开了，我带你去处理一下。” 卢苒到底是医生，对病人的身体甚是关心。 谈昕摆摆手：“没事，不严重。” 这手术做好几天了，在跳楼之前就做了。跳楼都没裂，吵架吵裂了，不科学。 而且，顾辞好不容易又出现在她面前，要是现在走了，那第二次见面的机会不就被她浪费了？ 于是转着轮椅到顾辞面前，以平等的高度看向她： “顾总，刚才的事，谢谢你。” 顾辞扫了眼这架堪称废铜烂铁的轮椅，眉间微动，说道： “举手之劳。” 一个简单的四字成语将她打发，没有半点继续交谈的空间。 谈昕大脑白了一瞬，找不到新话题，于是僵硬地看向卢苒： “还有卢医生，也谢谢你。” 卢苒的声音十分温和：“不客气，我是你的主治医生，照顾你是应该的。” 说着朝门外指了指：“走吧，我帮你处理下伤口。要是皮肉伤还好说，就怕里面的伤口也裂了。” 谈昕拼命给她使眼色，强烈要求再跟顾辞待一阵。伤口裂了就裂了，大不了就是死了重头再来，可顾辞主动来她的病房关心她，这机会千载难逢！ 卢苒接到她的眼神，善解人意地点头，表示懂了： “顺便帮你检查下眼睛。” 谈昕急得呼吸加速，连忙看向顾辞，企图创造点交集： “顾总，你放心，他们之后绝对不会来闹事了。还有手术费，我也不会再让医院退。之后不还有一次手术么？你放心，我保证准时交钱。” 顾辞只是淡淡地瞧着她，幽深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只让人一头陷了进去，钻到深处，想看清楚。 “是他们逼你的么？” 她问谈昕。 “嗯？” 谈昕愣了愣，没明白她什么意思。抬眼看向顾辞头顶，也没出现任何情绪数值。 “之前让医院退手术费，是他们逼你的么？” 顾辞把话说明。 “噢。” 谈昕总算明白她的意思，解释道： “不是。” 一旁，卢苒听不下去了： “顾总和我都听到了，你就别再瞒了。” 谈昕急了：“真不是，那都是我的问题。” 就算原生家庭不好，也不是做完手术让医院退手术费的理由。谈昕真觉得这是原主的问题。 但这话落在旁观者耳中，便是“懂事的女儿替令人发指的父母挽回颜面”。 卢苒连连摇头，头顶嘀地冒出【蓝色+30】——她陷入强烈的悲伤。 “他们那么对你，你还为他们着想。” 谈昕赶紧解释：“我真没有。之前手术费那事，的确我不对。” 她正对顾辞心动，可不想靠卖惨推进感情线。 谁知，她越解释，就越描越黑。所有人都坚信她深受原生家庭迫害还与人为善。 谈昕有口难辩，心说千万别给她架到圣人的道德高地，一来她本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二来，善良的人设要是坐实了，以后本性暴露不就崩了么？ 她努力解释，身后的张慧芊突然一嗓子哭了出来： “呜——谈昕，你实在是太惨了！” 谈昕咬牙切齿地回头，从牙齿缝挤出几个字：“你又是在干什么？” 张慧芊戏瘾爆发，眼泪说掉就掉： “顾总，你看谈昕，都没钱做手术了还想着别人。她跳楼肯定也是受不了原生家庭的迫害，无奈才跳下去的！” 谈昕瞪圆了眼睛——还能这么洗白？ 伸手去抓张慧芊，叫她别说，谁知她一下子蹿到卢苒身边： “卢医生，谈昕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一定要帮帮她！她的手术费我包了！给她搭最好的桥！呜呜......太可怜了......” 谈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慧芊实在会哭，去湖南卫视做观众一天300那种。 而且，这场闹剧的中心不是她吗？对张慧芊追求卢苒也没什么帮助，她这么卖力做什么？ 年轻的谈昕百思不得其解，张慧芊已经飞到了大气层。只见她哭着哭着，脚下一个打滑，被刚好站在身边的卢苒扶住。 “卢医生，我突然好不舒服，胸口好闷，你能帮我做个检查吗？” 谈昕豁然开朗：很好，在这等着呢。 眼见事态剑走偏锋，谈昕不得不放弃跟顾辞独处，以处理伤口的理由，把张慧芊赶紧带走。 谁知，三人刚走到门边，沉默不语的顾辞开了口： “谈昕，你第二轮手术的费用，医院可以承担。” “什么？” 谈昕连忙操纵轮椅往后退，由于右边的轮胎没气，晃得她险些摔倒。 “你说真的？” 顾辞看向她，眼神虽还是冷冷的，但声音已经比昨天柔和许多： “嗯。” 谈昕喜不自胜。 这跟钱没多大关系。这系统里的钱无论多少也带不出去。关键的是，顾辞愿意帮她承担手术费。医院这么多人，偏偏选中的就是她。 这说明什么？说明顾辞根本不是系统评价的那么冷漠无情，是个外冷心热的好姐姐。 发癫的人，碰到心软的神。 谁能不爱呢？ “谢谢顾总。”谈昕得寸进尺，“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顾辞的嘴唇微微一勾，眼中分明在算计，可落在谈昕眼中，只看到唇角那一抹笑意，只觉得冬日冰川融成了水。 “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稍后我助理会找你，你先去处理伤口。” 谈昕心跳加速——她还关心我的伤口。 “好。” 她欣然答应。 “不管什么条件，只要你说，我都答应。” 要是以身相许就更好了。 6、澄清（一） 顾辞免了谈昕第二轮的手术费，作为条件，谈昕需要帮她澄清跳楼事故。 三夫成市虎。 谣言已经从原本的殉情，演变成了“谈昕窥知了医院的秘密，被顾辞威胁，不堪重负选择跳楼”。 而她跳楼那句被纠正的“退钱”，恰好说明，谈昕窥知的交易，有经济纠纷。 恰逢医院成立5周年。 十几家媒体嗅到风向，联名申请采访。顾辞便示意助理，在周年庆典中间安插一个记者会。 由她本人和舆论中心的谈昕亲自出席，澄清谣言。 叮咚！ 百无聊赖之际，半空传来开机的声音，视野蒙了层白纱，浮现庞大的半透明光屏。 「您有一个实时任务——提升顾辞口碑。」 谈昕想也没想就接了下来。 她本就是要去周年庆帮忙的。顺手完成任务，拿个奖品，何乐而不为？ “顾总，谈女士。” 助理上来帮二人把收音器别到前襟，指向前方： “等下你们就从这道门进后台，进去后上台很方便，是一段无障碍斜坡，轮椅可以直接上去。” 顾辞点头：“好，辛苦了。” 助理指了下门槛：“这里有个门槛，过去的时候当心点。” “好。” 助理很快离开，去后台对接记者会的整体流程。候场区只剩了谈昕和顾辞二人。 谈昕的心跳微微加速—— 候场区只剩了她们二人。 顾辞生性清冷孤高，颜色浅淡的薄唇总是抿着，每每眼帘半垂，睫羽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时，总让谈昕想起去年冬天在北海道看到的冰雕神像。 实在漂亮。 “顾辞。” 她谨小慎微地打破沉寂，顾辞循声朝她看来，呼吸刹那凝滞。 眉眼如画，红唇皓齿，怎么有人生得这么好看？ 不，她不是人。 顿了顿，谈昕有些清醒。 顾辞是杜撰出来的，不属于真实世界，是五官身材都按照精妙比例塑造的虚拟人物。 不怪手游里给攻略角色充钱的玩家那么多，若是顾辞可以充钱，谈昕怕是要把身家性命都搭上去。 眼睛慌乱瞟向别处，避开自带电流的眼神接触，过滤一遍大脑，找到刚才在脑子里打好的草稿： “我知道，之前没给你留下好印象，但那是误会。我会让你重新认识我。” 这是系统给她的第二个任务，更是她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绝好机会。 只要清除糟糕的第一印象，一切都有重来的可能。 说这话时，谈昕有些紧张，抓着轮椅的手用力，指尖泛白。 她盯着一旁的墙砖，等着顾辞的反应。 但余光之间，只看到顾辞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 心口似有猫爪在挠，瘙痒之间有点疼。谈昕忍了又忍，没忍住。驱着眼睛重新看向顾辞。 只见她淡淡坐在轮椅上，黑白条纹西服流畅笔挺，脖颈一条深色丝巾，乌发用抓夹盘在脑后，两侧垂下一缕，透着一股都市人干练果决的气质。 “嗯。”顾辞发出一个音节，算是回应了她。 谈某人花枝乱颤，颇像冷宫的妃嫔第一次被宠幸。 眉眼舒展，腼腆的笑容绽开粉花： “那走吧。” 等下一定好好表现，舌战群儒，把那负得可怜的好感值赚回来。 如此想着，转动轮椅的手不知觉地用力几分。一个冲刺跑到顾辞前面，却忘了方才助理叮嘱过的“门槛”。 砰！ 轮胎突然撞上门槛，那辆轮椅款式老旧，机能迟钝，没有顾辞那架的防撞系统，就简简单单一个铁架子。 撞了，就翻了。 “哎！” 轮椅倾翻，卡在门槛之外，谈昕被惯性弹出，面朝下趴到地上。 她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摔跤，一个堂堂三次元跆拳道全国亚军，进系统以来，反倒成了弱不禁风的林黛玉。 像话么？ 她撑着地板勉强坐起，望着门槛对面的破轮椅，再看看自己打着石膏的右腿，长叹一口气。 好事多磨，好事多磨。 她如是反复安慰自己。 “还好么？”顾辞的智能轮椅轻松跨过门槛，停到谈昕面前，好听的音色短暂驱走谈昕的坏心情。 谈昕抬手一挥： “没事。” 在老婆面前，决不能表现出自己的窘迫。于是她潇洒一笑： “你先走吧，我马上就来。” 顾辞颔首，干脆果决地走了。 毫不拖泥带水。 要落到张慧芊头上，指定将顾辞骂得狗血淋头——我让你走，你还真走了？有没有风度？有没有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礼貌？ 谈昕却不会，她只觉着，她这摔跤的样子像极了路边的垃圾，不给垃圾多余的眼神，不愧是顾辞。 更爱了。 小小的插曲发生得很快，谈昕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重新坐上轮椅跟上顾辞时，网上却发生了变故—— 有人拍到刚才摔倒的照片。 照片里，她面朝下趴着，顾辞坐在一旁的轮椅旁观。 配字： 【我奶常扇赵子龙：我就说谈昕得罪顾辞了吧？看，故意把人家推倒。事后还一溜烟走了，管都不管一下】 昂？ 谈昕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汉字，明明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怎么看也看不懂。 “胡说八道。” 她把手机扔桌上，看向顾辞的助理： “这不造谣么？逮起来，截屏留证，起诉他诽谤。” 助理却见怪不怪，试探地看向顾辞，只见这人面如平湖，波澜不惊： “三流媒体一向这样，习惯就好。” 谈昕好奇：“你不生气？” 顾辞轻瞥一眼：“生气做什么？” 谈昕仔细端详她一阵，确定没在头顶看到象征愤怒的红色字体，于是放心点头： “好吧，没生气。” 这一举动引起顾辞的兴趣，尤其端详她这几秒，似乎她脸上写着字。于是她问： “会读心术？” 谈昕下意识想否定，但转念一想，她的确能看到npc的情绪值，于是本着对老婆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诚实的原则： “嗯，一点点。” “哪里学的？”顾辞问。 “之前看小说学的，专门讲微表情分析的。” 既不能欺骗老婆，又不能暴露自己身负系统加持的buff，只能避开情绪值，讲了另一个渠道。虽然看小说也没学会，但她也算是“学过”。 谁知，顾辞却不以为意，语气多了几分轻蔑： “那些小说作者连房租都交不起，还能教你读心？” 谈昕一凛： “你骂得有点脏了。” 7、澄清（二） 记者会在公关部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一是澄清医院进行灰色交易等谣传，二是回应谈昕跳楼真相。 会场内，谈昕与顾辞坐在台上，一人一支话筒。 台下的折叠椅摆放成整齐的棋盘格，42家媒体记者按事先排好做到自家媒体指定的位置。 伊始，由顾辞出面，澄清一系列天马行空的谣传。 她坐在轮椅上，从容地一边看着台下的记者，一边有条不紊地澄清谣言。 “最近，我院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各位媒体朋友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网上也众说纷纭，现在，我在这里统一澄清......” 从谈昕的方向，恰好能看到她的侧颜。 她发现，顾辞的鼻梁非常好看。并非是少数民族那种高高耸立的立体感，而是隆起玉峰的弧度，不高不低，线条流畅，将侧脸的角度撑得立体又不觉着突兀。 谈昕想，用食指的指腹在鼻梁上滑动，从山根到鼻尖，再从鼻尖到山根，指腹跟鼻梁的肌理滑动摩擦起来该是什么触感？ 想到这里，心尖就痒痒的，偷偷用食指挠了一下。 还是痒。 顾辞说了什么，她一个字没听。只知道佳颜在前，应当及时品鉴。 第一个环节结束，主持人顺理成章把流程往后走： “相信听了顾总的解释，各位媒体朋友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接下来是提问环节，我们一共有6个问题的机会，请大家把控好时间。” 记者最擅长在提问环节煽风点火，趁顾辞在风口浪尖的时候加大力度，制造噱头，便有潮水般无休无止的流量。 角落的一个男记者率先站了起来，接过工作人员手里的话筒。 “顾总，据我所知，贵医院一直主推骨科。但你们的治愈率一直很低，业内不少人士都说，您一位伤残人士，如果治不好自己的腿，那么，你们医院的骨科是不能相信的。对此，您有什么想说的么？” 不得不说这人用心之险恶。不但把医院的治愈率推到风口浪尖，还把顾辞的残疾扯了进来。如此一来，双重话题，双重流量。 谈昕听得直心疼——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伤残搬到台面上来讲，更何况顾辞心性孤高。 正担心着，顾辞上半身微微前倾，凑近话筒，回应道： “宏康医院的骨科平均治愈率高出国内三甲医院5%，这个数据可以在每年的医学报上查询。此外，我院的骨瘤科室非常出名，不少国外的病人不远万里到我院进行治疗。这一点，您身为记者，应该也听说过。” 先摆数据，再摆案例，两方面力证骨科的专业性。 同时，避开伤残的话题。 那记者当然知道宏康的骨科水平一流，但他问话的目的不是得到一个数据，而是让顾辞本人亲自讲述自己的伤残，撕开伤疤。 “顾总，我觉得您在避重就轻，关于你自己伤残治疗的事情，你还没解释。” 顾辞面冷如冰： “一个记者只提一个问题。你的第一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了。” 那人还想说什么，谈昕护妻心切，连忙凑近话筒，说： “你是一个专业的记者，请你注意自己的提问素质。” 提问素质。 真着急的时候，谈昕嘴里会蹦出一些自己都想不到的词汇。 并且，听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对方看她开口，肉眼可见地愉悦起来——比起油盐不进的顾辞，这个刚跳过楼脑子不大正常的人看起来更好拿捏。 “谈小姐，我知道你。你几天前跳楼大喊‘退钱’，我们都相信，你在宏康遭受了非常不公的待遇。今天所有媒体都在，你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我们。我们会如实帮你报道出去。” 谈昕盯着他：“真的？” 对方自信点头：“当然。我用我的记者证向你保证，从现在开始，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帮你报道。任何权力、任何势力，都不会阻挡这篇报道问世。” “好。” 谈昕要的就是这句话，指向后排的镜头： “这些镜头可以推近点么？给我特写。” 不许把她身娇体弱的老婆拍进去，否则网上那些人又要用放大镜去审视。 于是，六架摄影机同时推近，从左到右、从头到脚把谈昕拍了进去。 全网直播。 “我今天来这里，是澄清几点： 一、我跳楼并不是殉情或者受人逼迫，就是单纯在天台失足，不小心掉下去的。 二、关于那句‘退钱’，并不是所谓的‘跟顾辞有经济纠纷’，而是原生家庭导致的。具体原因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说，但跟顾辞没关系。这件事她也是被牵连进来的，是受害人。 三、顾辞人很好。我这次在宏康进行心脏手术治疗，她在得知我后续手术费没凑够之后，主动帮我免除了手术费用。 所以，请各位媒体和网友，停止你们的无端揣测。顾辞是一个很成功的企业家，她不仅很有能力，很漂亮，还很有爱心。她创办这家医院，是为了帮助更多的病人。请大家不要用险恶的居心去曲解她。” 一番话行云流水，不愧前一晚打草稿背了十几遍。 说完觉得不够，重新凑近，补充道： “还有，刚刚网上传的我摔倒的照片。确实有这件事，但不是顾辞推的我，是我自己摔倒的。她只是刚好在旁边而已。虽然她已经见惯风言风语，不会生气，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们可以随便用恶意去揣测她。” 谈昕是真动心了，说的话也有些上头。 等她反应过来时，那记者双手攥着话筒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不仅他，台下一众记者和工作人员都瞠目结舌—— 一个跳楼的精神不正常的人，怎么这么能说？ 红色+10 蓝色+5 黑色+10 一个个头上冒出的情绪跟股市大盘似的噌噌变动，看得人眼睛疼。 谈昕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 也不知道这番话对不对，说没说到点子上。 这些人一百个情绪，琢磨不透。 顾辞呢？ 她怎么想？ 身侧传来“嘀”的一声情绪值变动的音效。 谈昕潜意识抿唇，想看顾辞的反应，目光抛出去又撤回来，终是不敢。 镜头此刻是对准她的，若是她转头去看顾辞，镜头肯定也会跟过去。 忍一忍，等下结束了，看个够。 谈昕的回应颇有力度，顺着直播的镜头传到网上，不少看戏的人都纷纷看清真相。 【江南pig厂：我就说嘛，2025年了，怎么可能有人殉情】 【关你pease：还有人说是顾辞推下去的，要整死谈昕。拜托，现在是法治社会诶】 【颜皇子孙：我就说么，颜即正义。顾辞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坏人？】 【丘比特价：没人发现谈昕眼神在拉丝么？她是不是对顾辞有意思？】 【孙悟太空：楼上，顾辞这个级别的美貌，很少有人不拉丝吧】 澄清不仅在网上迅速取得信任，现场，大多数记者也表示，回去后会如实撰稿，当天就发送出去。 澄清的达到目的，挖料的满载而归，所有人的兴奋值掀到顶峰。 偏偏，还有一人，瞄准了这破天荒的流量时机。 “各位媒体朋友，请大家先别走。” 快结束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会场侧门走进。 他一手握着话筒，一手捧着鲜花，头发用发蜡打理得一丝不苟，甚至头顶还画蛇添足地点缀了零星的彩带碎末。 谈昕被彩带的反光闪得眼睛疼，这男的怕不是走秀来错了会场。 台下的媒体却嗅到了话题热度，纷纷把镜头对准突然出现的男人。 “是汤先生。” “汤总，听说您跟顾总是青梅竹马，您今天是来帮她的吗？” “您还带了捧花，是有好消息要跟我们分享吗？” 一连串嘈杂的问话似粪坑的苍蝇，谈昕只听到四个字—— 青梅竹马。 糟了，这波冲她来的。 还没等她思考对策，汤家安下一句话就来了： “我今天来，是来表白的。” 谈昕眼前一黑，狠掐了一把人中。 “表白？” “是对顾总吗？” “汤先生看镜头，这边这边！” 汤家安捧着红玫瑰走近，在会场讲台停下，望向台上的顾辞，朗声高呼： “顾辞，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你了。今天，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我决定向你表明心意——” 拔高声音： “我！喜欢你——” 谈昕一顿胸闷。 这男的八成走错了系统。 异性恋在隔壁。 而且，顾辞怎么会沾上他？ 什么青梅竹马？ 顾辞倾国倾城，这男的贼眉鼠眼。顾辞一笑是六宫粉黛无颜色，这男的一笑是地崩山摧壮士死。 哪门子的竹马？ 猪吗？ 嘀！ 顾辞头顶传来情绪值的声音。 红色+20 很好，比她弄脏轮椅还生气。 顾辞没有说话，眸底一片冰冷。汤家安却似什么也没看到，继续他的表白。 他的公司最近运营出了点问题，不出来蹭点流量回血，恐怕要破产。 于是，更加激烈地高喊： “你还记得十岁那年，我们一起去楼顶看烟花吗？那时，我就发誓，我这辈子一定要娶哔————” 深情的表白陷入刺耳的电流音，随后，便是话筒失灵的沉寂。 怎么突然没声了？ 所有人朝音响看去，只见谈昕坐着一架堪比废铁的轮椅，拔掉了音响的插头。 “不好意思，我刚出院，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听噪音。” 8、澄清（三） 「汤家安现身记者会，高调表白顾辞」 「手持捧花盛装出席，汤家安是表白还是求婚」 「惊！高岭之花顾辞竟有青梅竹马」 汤家安有备而来，几乎他现身的同时，网上事先安排的水军便铺天盖地开始运转。多家营销号联动刷新词条，热搜很快就有了他的名字。 网友只有7岁智商，网上说什么便信什么。 尤其，当天乃是记者会，汤家安身前身后十几个镜头同步直播。 等表白完，把顾辞架在几百万人的直播间下不来台，只能当面答应他。 这样，他不仅能收获一批直播流量，指不定还能搭上顾辞这条快船，拿个几百万的投资，彻底把他那家废物公司盘活。 顾辞啊顾辞，你可别怪我，要怪，只能怪小学你住我家隔壁。虽没有青梅竹马的情分，但把家庭住址曝出来，你百口莫辩。 他这么计划着，顺着会场一步一步走近讲台。 哪知，他刚要开启他长篇大论的表白，音响突然就被人拔了。 那是一个同样坐着轮椅的女人。 很瘦，脖子很长，脸色白蜡似的看起来营养不良。右脚打着石膏，一副轮椅破得不成样子，身上的衣服一看也没过百，穷酸至极，跟他身上这套意大利手工正装没法比。 “不好意思，我刚出院，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听噪音。” 说这话时，谈昕斜着眼睛看他，眼尾似一把柳叶弯刀，不偏不倚地刺中汤家安为数不多的人格。 “这位小姐。” 汤家安端出一副大度的样子： “我对顾辞表白，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你突然插手算怎么回事？” 他在网上查过，现在流行低音炮气泡音，花1800特意报了班，每一个字都能说出气泡的感觉。 在场大部分都是女性，稳了，都会拜倒在他的气泡音之下。 “靠，想吐。” 一名记者偷偷对摄像说，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小声的话没有传到汤家安耳中，却顺着直播镜头流传到网上。 【互联网洗洁精：这男的好油，不能好好说话是吧？】 【大湾区代购假一赔十：大陆男的这么喜欢拿腔作调？我也想吐了】 【黑龙江大貂：这孙子真特么给咱老爷们儿丢人！我声明啊，我们绝大多数男的不这么说话。】 【cos想要tan：这个声音，配上这个表情，绝了。他不会以为这样很迷人吧】 【90岁美妇：楼上，我sin啊，我看咱俩ip一个地方的，要不要见个面】 【cos想要tan：可，私你了】 会场现场，汤家安的表白还在继续，甚至还引用了苏轼的一首诗，一度声泪俱下。 劣质的表演让现场每个人如坐针毡，助理想叫保安驱逐，被顾辞抬手拦下，示意静观其变。 汤家安见状，以为自己的表白有戏，于是更加声情并茂地演讲：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是我人生追求的灯塔，你是我漂泊无依的港湾，你是......” 越是疯癫的表演越是有人喜欢。 直播间原本500万人的流量，顷刻涨到2000万，甚至还在往上冒。热搜词条也飞窜榜首，力压当天发布新歌的某知名男歌手。 但谈昕却无法静观其变。荒诞的无实物表演让人作呕，她忍无可忍，差点站起来给他一个过肩摔。 偏偏，系统在这时候找上了门。 叮咚！ 面前出现上一块巨型光屏，将视野蒙上花白，却又能隐约看到一点人影。颇像ps的蒙版加了20%的透明度。 但，她听不见声音！ 透过模糊的光屏，她只看到汤家安一会儿转圈，一会儿抬手，俨然把会场当成了个人舞台。 不行，顾辞现在水深火热，她必须去救她。 「谈昕你好，现在进行任务结算，请点击“确认”按钮，进行结算」 系统的音效出现，急得谈昕跺脚。 “等下弄，你先下去。”谈昕扭头去看顾辞，茫白的视野里，顾辞坐在轮椅上，看不清表情。 系统是死的，什么时候完成任务，什么时候出现。 “现在进行任务结算，请你点击‘确认’。” 谈昕急得不行：“没看现在是关键时刻吗？什么结算这么着急？” 她跟系统之间的对话，不用嘴，只消在心里默语便成。如此也不会引来系统其他npc的怀疑。 “系统结算是实时的，除非用户放弃奖品。”非人性的设计让人火大。 “什么实时？你们应该挑一个不影响我攻略的时间，现在这么着急，你出来就是在捣乱！”谈昕咬牙，在心里疯狂输出。 “攻略计划由用户自行制定，系统无法捣乱。” “你就是在捣乱！” “没有。” “你有！” 谈昕口才有限，能把事先准备好的稿子背得流畅通顺，跟人当面锣对面鼓的争论却占不了上风。 她甚至吵不赢ai。 “你现在，马上退出去，我要把这个男的解决掉。” “抱歉，没有结算，系统无法退出。” “那你快结算，最快的速度！” “据统计数据表明，任务结算最快时间为8分13秒。” “那你现在就退出去，我等下结算！” “抱歉，系统没有这样的先例。” “那你想怎么样？” “请进行任务结算。” 谈昕左说不行，右说也不行，心急之下，气沉丹田一声怒吼： “滚啊！” 这一声咒骂不再心里默念，而是打开嗓门，彻头彻尾用胸腔共鸣发出的嘶吼。 嘀！ 系统骤然闪退，视野回归清晰。 只见偌大的会场鸦雀无声，人人静默，都看着突然勃然大吼的谈昕。而那企图成为流量中心的汤家安，也显然被她这一骂吓得愣住，手里的捧花一个打滑，险些掉下去。 “你，你......怎么骂人呢你？” 一旁，作壁上观的顾辞眸底微动，瞥了眼气急败坏的谈昕，眸中闪过玩味。 嘀！ 绿色+5 可惜，谈昕没瞧见，否则这象征开心的情绪值足以支撑她一整周的愉悦。 一声“滚啊”，骂的本是系统，阴差阳错也骂到了汤家安。 一举两得。 然，不知是她冲撞了系统，还是系统突然闪退卡了bug，怒吼之后，心脏便传来剧痛。 单手攥紧心脏的位置，企图缓解痛感。 不行，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 她的老婆，由她来守护。 刀绞的剧痛让她整个人都在抽气，额头沁出一层黄豆大小的汗珠。 剧痛之间，她颤着手，恶狠狠指向跳梁小丑汤家安： “你离顾辞远点......” 说完这句，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晕倒过去。 刹那间，鸡飞狗跳。 “天呐！她晕过去了！” “快！快打120！” “打什么120啊！医院就在楼下！送抢救室！” 镜头一窝蜂冲到谈昕面前，又被工作人员挡了回去，直到医护抬着担架把人抬走。 汤家安整个人连着捧花被挤在人群之外，二手皮鞋也挤掉一只，发蜡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被挤变形，狼狈不堪。 “喂别踩我脚！” “我来表白的，我才是事件的主人公！” “我手表58万，领带夹1万2，你们不好奇吗？喂！” 事态沿着荒诞的方向发展，直播间人数突破4000万。 风头无两，经过这次直播，宏康医院势必声名大噪，甚至，顾辞名下的那家生物公司，也可以顺势搭乘一阵东风。 但，这还没完。 顾辞淡淡勾唇，没有一个商人会放弃免费的广告。 于是，她看向台下跳脚的汤家安，冷声开口： “汤先生。” 汤家安见她叫自己，说明顾辞也愿意利用这波流量，要是趁直播官宣恋情，就可以双赢了。 “阿辞。” 他用十足十的低音炮叫出让人后槽牙发酸的称谓。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这么多人，这么多记者，你不会让我下不来台的。” 闻言，顾辞怜悯地摇了摇头。 她坐在演讲台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身狼藉的汤家安，言语冷漠： “今天鄙院开记者会，多谢你不请自来，帮忙宣传。” 不请自来——你是自己舔着脸跑来的，我没请你。 帮忙宣传——表白就算了，看在你帮医院搏了一笔流量的份上，我不与计较。 汤家安没听出弦外之音，大方地笑了一声：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我马上就是你的男朋友了。” 顾辞见他得寸进尺，冷笑，转而说： “至于表白，恕难接受。汤先生，您该不会不知道，我是喜欢女人的吧？” “什么？可是你之前从没说过。”汤家安闻言色变。 “我身边的人都知道，汤先生，你自诩是我的青梅竹马，怎么，这点都不知道？” “你，我......” “再者，今天会场，是我包下来办记者会的。你不请自来，是为擅闯。加上你在这里搭台唱戏，让我的病人受了惊，现在有生命危险。这笔账，我们慢慢算。” 汤家安吓得冒了汗：“你想怎么算？” 顾辞眼睛一眯：“等我律师找你。” 随后，她面向镜头，眸中多几分笃定： “各位，我向大家承诺，凡是来我宏康就医的病人，我，顾辞，就是她永远的后盾。” 心疼谈昕么？ 大概有一点。 更重要的，是这一句“后盾”的宣传语，是对无数病人就医的承诺，更是十年难遇的庞大商机。 9、怀疑（一） 谈昕因为生理性病情复发，不得不提前开始第二轮手术。 好在系统比较人性化，终究以“恋爱体验”为主题，一些没必要的情节可以直接跳过。 于是，谈昕下一次睁眼，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 彼时，系统再一次出现，进行任务结算。 「谈昕你好，现在进行任务结算，请点击“确认”按钮，进行结算」 谈昕整个人还是麻的，躺在病床上不能自理，尚未从手术过后的虚弱中恢复。 手无力地抬起，在半空的光屏戳了一下“确认”键。 嘀嘀！嘀！嘀嘀—— 光屏飞速滚动长串的代码，密密麻麻的小字远看只如一滩有形状的俄罗斯方块，不断往上拨动。 几十秒后，一声到站的音效传来： 叮咚！ 光屏画面切换，公布此次任务的结果： 「恭喜你，完成任务——提升顾辞口碑。现在，她的口碑指数从20%升至80%，大众好感度明显提高。」 谈昕欣慰：“那就好。” 在脑中复盘整个记者会的经过。 也就前面对记者提问时发挥得不错，把前一天准备的草稿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 到后面，汤家安出现的时候，系统总是出来捣乱，她一句“滚”把系统骂跑，可以正面跟汤家安对上时，不争气的身体又突然掉链子，晕了过去。 “其实，感觉我做的也没多少。” 她平心而论： “顾辞的口碑逆转，她本人的作用更大。前面澄清谣言，后面应急处理。她口碑好完全是因为她本人好。” 系统一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智能移交给人工客服，于是人工关切地问： “宝子，所以现在是想取消任务奖励吗？” 谈昕严肃否定：“倒不是这个意思。” 人工继续：“好的，那我们继续结算哦~如果有什么问题，大喊三声‘人工’，我们就会出现，帮你解决问题。” “好，谢谢。” 于是，四个任务奖励选项浮现—— 【手机】【车】【社保卡】【身份证】 不得不说，都是日常所需。 设计系统的人一看就有生活经历。 “我能都要吗？”谈昕问得真诚。 “不行。”答案显而易见。 “可是这几个，感觉都是日常生活的必需品。除了车，但也是因为我现在腿没好，开不了车。万一系统里的世界交通很不方便，肯定得要一辆车的。” “生活背景与21世纪无异。” 谈昕眼睛一亮。 也就是说，交通非常方便。 否则，系统肯定不会说设定贴近21世纪，而是故作高深来一句“请自行选择”。 “好，那我排除车。” 经历了上次的轮椅，这次她得好好选。 “其他三个选项，有提示么？” 系统机械回复：“没有。” 谈昕犹豫，如果没坑，她当然想选手机。 身份证和社保卡，这两样随时可以去相关部门挂失重新办理。 但，她又怕这个手机跟之前的轮椅一样，表面风光靓丽，实际暗藏大坑。 要是到手一个二手老年机，还不如出院了自己出去买一个。 “你们让我选奖品，我总得了解清楚，这才好选，不然就跟诈骗一样了么。” 她是来谈恋爱的，又不是来参加极限挑战整蛊大赛的。 “这样，我问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可以么？” 系统陷入沉默，显然，这超出了ai处理的范畴。 谈昕见状，高喊三声： “人工，人工，人工——” 叮咚！ 光屏界面跳转，闪出人工客服的统一头像呵对话框。 “哈喽宝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 谈昕开门见山说明缘由，人工比ai好说话很多。立即答应可以给谈心解释奖品。 但由于系统设置，一个用户只享有一次解释权。 换言之，以后再发放奖品，就不能再问了。 “这个手机是智能手机么？” 本着有便宜要趁早占的原则，谈昕当即就问了。 很快，人工客服给出回答： “是的哦宝子~本次的奖品是最新款智能手机，市场售价8800。” nice 谈昕非常满意： “那我选择手机了。” “好呢~这边查询到您还有一个好感值结算还没进行，需要现在为您结算么？” 好感值？ 也就是说，顾辞对她的好感值有了变化？ 谈昕欢喜，又透着几分谨慎。 顾辞心性难猜，之前她就因为不小心摔到轮椅上，触碰了她的洁癖逆鳞，痛失10分。 这次变动，不知是好是坏。 “需要现在结算么？” 客服见没反应，又问了一遍。 谈昕不再犹豫：“算吧。” 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 不如痛快点。 “恭喜你，顾辞好感值+10。当前好感值【-10】。” 谈昕感动得热泪盈眶。 终于，她变成顾辞厌世视角里，普通讨厌的普罗大众了。 有进步，值得庆祝。 ^^^^^^^^^^^^^^^^^^^^^ 手机的用处很多。 譬如，谈昕可以看到自己银行账户里有多少钱。 10000.00 一万整。 6个0 就不能是11111.11么？ 没事，账户0多没关系，等往后跟顾辞深入发展，在床上别做0就可以。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亲吻顾辞腰间的纹身了。 第二次手术，顾辞授意免除了手术费。 后续的理疗费用还是要交的。 算下来也不贵，一周3千出头。 顺着缴费路标去一楼大厅交钱，刚调出二维码，手机震了一下，弹出一个正红色的感叹号。 “什么东西？” 谈昕觉得奇怪，在屏幕上划拉好几下也没退出去，只得关机重启。 “不好意思啊，我手机有点问题。” 她抱歉地跟收费人员解释。 收费人员对她说没关系，一瞟眼，就看到后面的顾辞： “顾总。” 谈昕愕然回头，还真是顾辞。 坐着轮椅，侧面悬挂了一只电脑包，应该是有公事。 不知道是不是谈昕的错觉，她刚回头时，似乎看到顾辞眼睛里闪过刀子一样的光。 嘀！ 红色+5 好了，谈昕平静地确认那不是错觉。 红色=愤怒。 顾辞就是在生气。 但铁定不是跟自己生气，她这老实巴交缴费呢，什么格没出。 多半是医院的事情，或者又是手底下的人做事不上心。 “顾总，早啊。”她本本分分地打招呼。 “早。”顾辞面色不改，“在这里做什么？” “来缴费，这两天理疗的费用。” “缴好了么？” “还没。”谈昕扬了扬刚开机的手机，“刚手机卡了，我重启了一下。” 顾辞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颇为凝重，但那凝重的根源是什么，谈昕看不出来。 “好。” 只扔下这一个字，驱使轮椅去电梯间了，留下清冷的背影。 谈昕一头雾水，但想着，刚才顾辞来缴费端口什么也没干，似乎是专门过来跟她打招呼的。 这么一看，她在顾辞心里，跟那些普通路人还是有明显区别的。 心里甜滋滋的，嘴咧成一朵茉莉花，拿着她刚到手的智能手机把费用缴了。 与此同时，顾辞已经到了顶楼会议室。 会议还没到点，只有她和卢苒两个人。 卢苒看到了方才二人打招呼的一幕，眸光里冒着一层浅浅的粉： “那个叫谈昕的病人，好像对你有意思？” 10、怀疑（二） 顾辞容貌出众，业务能力也强，自小追求的人不少。 像谈昕这种程度的献殷勤，她早已免疫。 “看惯了，不足为奇。” 她冷淡地将电脑放到会议桌上，摁一下遥控器，打开投影。 卢苒身为她的发小，认识二十多年，知道她不会因为那天记者会的良好表现就喜欢上谈昕。但方才，她在楼上看得一清二楚，顾辞对谈昕，跟对其他人不一样。 “刚刚，好像是你接近她的。她在窗口缴费，开始没看到你。” 顾辞嗯了一声，眼底冷冰冰的： “她手机里有追踪软件。” “追踪软件？”卢苒诧异。 “对。”说到这里，顾辞的表情更冷了，“她手机上有个红色的感叹号，就是目标出现在10米范围内的提示。” 恰好，顾辞一过去，手机就响了。 追踪软件不是闹着玩的。宏康这两年风头无两，除了传统优势的骨科，她主治的心脏内科也开始崭露头角，研发出不少科研成果，拿到的基金经费也名列国内前茅。 并且，顾辞手里还有另一家生物医药公司，也是主研发的产品，上市的几款反馈都很好。 如果真有商业间谍，那这些科研数据...... 卢苒的神情也严肃起来，试探着问： “你怀疑，她是商业间谍？” 顾辞默认：“我身上有她的追踪器，可能在手机里，也可能是电脑。我叫了小郑，等下她带团队过来，把我们几个的电子设备检查一遍。” 卢苒同意：“行，还有办公电脑，也都查一查吧。” 说完，卢苒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推了一下镜框，欲言又止。 顾辞看了她一眼：“你不相信？” 卢苒的五官较顾辞更加柔和，心性也是如此： “我觉得，谈昕不太可能。” 顾辞一面同她说话，一面打开电脑里等下开会要用的文件： “她母亲叫李霜，是正药集团的员工。上个月抓的间谍就是正药集团的。不然，你真以为他们会为了十几万的手术费，到医院来大吵大闹？” 卢苒仔细回想这些天见到的谈昕： “小心点是对的，但我觉得她看起来不太......聪明，不大像。” 顾辞做事一向谨慎，纵然她也觉得谈昕不似商业间谍，但最不像的，往往就是。 “谨慎点好。你是她主治医生，多留神点吧。” 卢苒犯难：“她下午就出院了。” 顾辞诧异：“下午？” “对，而且，现在的舆论，好像有点微妙。” “怎么微妙？” “那天记者会，不有个男的跟你表白么？她病发，就算晕倒也要让那个男的离你远一点。所以，网上很多人说，你俩是地下情侣。” 顾辞不太相信这个说法，掏出手机，搜索自己的词条。 果然，很多人将她跟谈昕相提并论，把记者会当天的视频剪辑成cp向，一个简单的镜头要经过无数次慢动作回放，连眼神似乎都有一眼万年的韵味。 冰霜般的眸子一垂，某个念头应运而生。 这边，对间谍说法一无所知的谈昕交完了费用，回到病房开始玩手机。 新款就是好用。 她在三次元每次买手机都是旧款，等16出来买15，等plus出来买常规，每次都能省个一两千。 在走廊尽头的小窗拍了几张自拍，又对着花园里的小鸟拍了一会儿。 嘟——嘟—— 手机又响了起来，屏幕再次出现红色的感叹号。 这次谈昕看清楚了，下方写着一长串字符。 “怎么都是英文？” 胡乱戳了两下，感叹号开始闪烁。 中病毒了。 谈昕睿智地得出这个结论。 再次关机重启，把手机里所有软件都翻了一遍，终于找到图标跟红色感叹号一样的app。果断长按，拖进垃圾箱。 顺道还清理了软件携带的缓存垃圾。 她就知道，系统里没有免费的午餐。 送手机还种了个病毒。 防不胜防。 走廊的位置有监控，恰好，顾辞就站在此刻的监视器后面。 删了是么？ 谈昕，你也知道，你露出马脚了。 拨通助理的电话： “小谢，稿子准备好了么？” “顾总，准备好了。但......您确定要发吗？” 顾辞没有半点犹豫： “发。” 谈昕将自己住院的东西收拾好。 一个单肩包鼓鼓囊囊，有两身换洗衣服和一些日用品。 系统好歹有点良心，给她置办了一些东西。 出院还不知道去哪里。 《5年系统3年模拟》写了，家里很穷，没有她的房间。 投奔张慧芊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自己帮她澄清了殉情误会，她跟卢苒医生的进度应该挺顺利的。 “我好感值已经40了。”张慧芊沾沾自喜。 “这么快？”明明几天前才20。 “你也不赖么，不都官宣了么？” “官宣什么？” “顾辞啊。” “她怎么了？” 张慧芊在电话里愣了一下，问： “姐，你不看大博的？” 大博，系统里的微博。 据说为了防止版权纠纷，所有的软件都取了相应的另一个名字。 挂断电话，谈昕点开橙色大眼睛的软件。刚一点开就被热搜吓了一跳。 #疑似顾辞恋情# 恋情？ 什么时候？ 跟谁？ 那天那个地崩山摧壮士死的汤家安？ 唰一下从长椅站起，比她当年高考忘带准考证还急。 “记者爆料，顾辞疑似有交往对象。而这个人正是前几天在记者会上，硬刚汤家安的、宏康医院的病人——谈昕。据了解，谈昕的手术费全免，并且住的豪华顶级病房，这些都是顾辞本人的授意。” 【疯子恋爱一级爱好者：我嗑嗑嗑！一个病娇跳楼，一个身患残疾，这人设好带感！】 【五指山美甲：怪不得谈昕跳楼呢，我看就是小两口吵架啦】 【名侦探柯北：还有记者会那天，谈昕都要不行了，还拼死去阻拦汤家安，就是不想让亲亲老婆受委屈】 【你在想peach：小道消息。谈昕原生家庭很不好，前几天去医院闹过，结果顾辞护妻心切，直接把一对老东西扔了出去】 谈昕一条一条往下翻，越翻越感动—— 谁说网友智商低啊？这网友可太棒了！ 不用她出手，单凭这些好事网友罗列出来的事迹，都能拍电视剧了。 希望顾辞也能看到，不要再拒她千里之外。 她可是一片冰心向明月，请苍天辨忠奸！ 正兀自脑补一出大戏，门口传来敲门声。 是顾辞的助理，小谢。 她穿着深色西服，下面并非职场短裙，而是同色长裤。 《5年系统3年模拟》写了，顾辞觉得职场女性穿短裙和丝袜办公很不方便，无论是宏康医院，还是她名下那家生物公司，即便是前台，女职员都穿裤子。 “谈小姐，我是顾总的助理小谢。” 她熟练地自我介绍，身后跟了一男一女，都是低调颜色的西装，一看也是本本分分的打工人。 “现在外面的舆论闹得很厉害，顾总听说你无处可去，所以，邀请您暂时住到我们顾总的公寓，您看行吗？” 同居？ 谈昕一下子被幸福砸晕了脑袋，天上的星光花团锦簇，恍惚看到上帝开了一扇门。 不行，上帝突然给你开一扇门，就会给你关一扇窗。 尤其这系统步步陷阱，连给的奖品手机都有病毒，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可是我跟顾总才见过几次，突然去她家里，是不是有点不大好？” 她努力表现得矜持，甚至把打着石膏的右腿扶正，端端正正坐在轮椅上。 小谢从容微笑：“可能我今天是有点唐突。但谈小姐，顾总也是一片好心。您不是说么，顾总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现在全国都知道您在宏康就医，您后续的疗养，顾总当然也要给您安排好才行。不然传出去，有人会揪着我们的小辫子不放的。” 这理由有理有据。 不愧是顾辞，考虑得就是周到。 如果她得到更好的治疗和安排，医院的口碑也会进一步上升。就跟顾辞那天记者会说的，凡是来宏康看病的病人，她都会成为其坚实的后盾。 聪明，实在是聪明。 更喜欢了。 “行，那就麻烦你们了。” 她爽朗地把行李包交给小谢后面的打工人，抓着轮胎用力一转，踏出病房。 顾辞想做好医院口碑，恰好她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两全其美。 11、同居（一） 顾辞家住在河西一个顶层公寓，一梯两户，地段好，视野开阔。 从电梯到门口的路很平，轮椅走得很轻松。 门槛也设计了无障碍斜坡，玄关除了鞋柜，还增设了一个小房间，是顾辞平时换轮椅用的。 出门换在外的轮椅，进门换在家的轮椅。 跟普通人进出门换鞋一个道理。 谈昕只有一架轮椅，还是系统给的。 小谢心思细腻，轻车驾熟从仓库取出一架旧轮椅： “谈小姐，你可以用这架。虽然时间有点久了，但功能还是完整的。” 谈昕道谢，在她的帮助下从生锈的铁架子挪到那辆隐约带着顾辞香味的旧轮椅。 公寓平时只顾辞一个人住。 有个住家佣人，叫王姨。40出头的样子，干起活来手脚麻利。很快收拾好客房，还带谈昕把家里的构造跟电器使用都讲了一遍。 顾辞还没回家，据说出了医院，又去生物公司，处理项目去了。 看来总裁都是忙碌的。没人可以天天坐着在家里数钱。 一个忙碌到没时间享受生活的千万富婆，好心疼。 心疼过了，谈昕开始操心正事。 近水楼台，这条件来之不易，得好好利用。 如今好感值维持在【-10】没动，她还任重道远。 给张慧芊发消息，半个多小时才回，直接省事打的电话。 “姐妹，又怎么了？我拍戏呢。” 谈昕好奇：“你怎么还要拍戏？” 张慧芊诉苦：“对啊，我演员啊姐妹。” “我以为你就负责谈恋爱攻略卢医生就可以了。” “本来是这样没错。但现在的都市人，哪有喜欢每天在跟前打转，没有一点自己事业的人？我要是不好好干工作，当个废物，卢苒也不会喜欢我。” “说得有道理，那我还得找点正事做。” “对，必须要有自己的正事儿。对了，你找我干什么？” 终于说到了主题。 谈昕问：“就你现在好感值不是40了么，想跟你取取经。” 张慧芊应答如流：“不跟你说了么？找个班上，要么就找个学上。你不学霸么，这个挺容易啊。” “但我现在好感值还是负的，她好像还不愿意去了解我的事业。” “还是负的？！” 张慧芊尖叫，谈昕推远手机，等对面不说了，才重新贴近耳朵。 “就，顾辞的性格就稍微高冷一点么。” 张慧芊想了想，回忆自己刚开始吸引卢苒注意力的时候，开始排兵布阵： “这样，你利用一下你的特长，引起她的兴趣。” 谈昕悲从中来：“我特长是跆拳道。现在腿都断了。” 张慧芊说：“这个你就别想了。而且你坐轮椅，跟顾辞增加点共同语言，比跆拳道好使。别的特长呢？你之前不喜欢看书么？” “背元素周期表算么？” “你怎么不说背圆周率？” “圆周率我也会。” 张慧芊：“......” 谈昕：“2千位呢。” 张慧芊：“特长算了，还是找共鸣吧。” 谈昕好学：“你当初怎么找的共鸣？卢苒是医生，你人设是演员。” 提到这个，张慧芊沾沾自喜： “这有什么的？卢苒一直读研读到29岁才参加工作。我三次元不也混了个硕士么？就跟她聊学术。” 谈昕震惊：“你是硕士？” 张慧芊正身：“干嘛？很奇怪吗？” 谈昕改口：“没有，就觉得真人不露相。” 张慧芊语气骄傲：“哼，那不然你以为，系统干嘛找我当志愿者，结束之后给他们写体验报告？硕士最会写文章了好么？比本科专业，又没有博士那么枯燥，一整个通俗易懂，条理清晰。” 谈昕羞愧——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本科生。当初大四，倒是申请到了硕士推免的资格，但当时发生了一些事情，就没去成。 现在事情解决了，生活压力也小了不少。 大概还是想重新考研。 所以在特种兵学习计划开始之前，来系统里放纵放纵。 正想着，顾辞回来了。 回来先去了玄关的小房间，进去关了门，小谢跟王姨都在外面等着，没进去帮忙。 谈昕理解—— 《5年系统3年模拟》里说过，顾辞的自尊心非常强，能自己做的事绝不让人插手，尤其跟轮椅有关。 长发有一缕散了下来，软绵绵地搭在外套衣领。顾辞留意到，便拆下抓夹，长发簌簌垂下，修长的手拢了几下，拧两圈重新盘了上去。 顾辞的头发很好看。 没有染色，也没有烫卷，就是黑色的带一点自然的深棕，发顶蓬松，颅顶高，简单这么盘在脑后，头颅的形状就十分完美。 洗完手出来，顾辞看到客厅里坐在轮椅上盯着自己看的谈昕，眼神里看不出喜怒，头顶的情绪值也没有变动。 “去洗个手吃饭吧。” 谈昕立即听话地去了，不知怎的，在住的地方说这样家长里短的话，就有种两个人同居的感觉。 心脏像是被羽毛填满，怪充实的。 出来后，顾辞已经坐到餐桌上。接到她的目光，顾辞用眼睛指了下餐桌，示意她过来吃饭。 于是老实本分地转着轮椅过去。 “那个，谢谢你收留我。”谈昕争取不看顾辞，这会让她忘记要说什么。 “不用客气。”顾辞喝了口王姨刚榨的橙汁，“你没地方住，刚好我家里有空房间。” 一跟顾辞讲话，谈昕就会下意识扬起唇角，眼尾也跟着上翘，整个人都甜滋滋的。 “我还是第一次去陌生人家里住。你放心，我肯定听话，不给你添麻烦。” 顾辞嗯了一声： “你的客房是第二间，洗手间、浴室、阳台，这些你可以随意使用。但是，书房不可以。” 说着加重语气，半警告半提醒： “里面有公司和医院的商业机密。” 如果说删掉追踪软件是察觉到自己露出了马脚，那么谈昕，我现在直接告诉你，机密在什么位置，你待如何？ 谈昕不知道她心里是这么盘算的，本着尽量不给心仪对象添麻烦的原则，她立即答应： “你放心，我不进书房。” 顿了顿，又说： “但是......我有个问题。” 顾辞坦然：“你说。” 谈昕问：“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让我住进来吗？” 如果只是为了安顿病人，大可不必让她住到家里来。 而且，顾辞本身是一朵清冷的高岭之花，现在好感值还是【-10】，哪会给她开后门？ 一定一定，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顾辞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白。 让你住进来，当然是为了监视你。 要真有什么动作，可以直接调监控取证。 身为一个合格的间谍，这点警觉性是要有的。还是说......现在的间谍喜欢装傻充愣，迷惑对方，以此来取得信任？ “你觉得呢？” 顾辞没有回答，把问题抛了回去。 谈昕哪里知道？ 她飞快瞟了眼顾辞，在惊鸿一瞥的美貌中什么都没看出来。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总得图点什么。 顾辞想从她身上图到点什么呢？ 嘀！ 情绪值变动的音效！ 赶紧朝顾辞再看去。 白色+10 白色=好奇。 顾辞对她产生了兴趣？ 哪方面的兴趣？ 学识？ 不会，她还没开始卖弄她的学习能力。 特长？ 也不大可能，她一没施展跆拳道，二没展示过圆周率后2000位。 难道是...... 谈昕的思维跳脱，想到今天突然爆发的网络传言—— 破案了。 顾辞看到网上那些愈演愈烈的传闻，心一动，想把她带回家，当床伴。 “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以身相许吧？” 谈昕开始期待。 12、同居（二） “我不至于饥不择食。” 顾辞说这话时，好看的脸上波澜不惊，头顶的情绪值纹丝不动。 好吧，真的没兴趣。 谈昕自卑地得出这个结论。 但好奇值+10是货真价实发生了的。 顾辞在好奇什么？ 遇事不决，翻资料。 重新打开那本已经读过3遍的《5年系统3年模拟》，翻到第4章的时候，稍微找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顾辞跟医生卢苒是同学，卢苒学医，顾辞多少也跟医学沾边。 何况，她还是宏康医院的创始人之一。 想要制造共同话题，单凭一个轮椅是不够的，得专业契合。 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头顶嘀了一声。 是系统。 「您有一个任务：进入医科大学」 看来这个想法没错，连主线任务都触发了。 “怎么算进入？” 她得问清楚。 从字面意思来讲，她参观一下走进去，也算“进入”。 系统立即规定了进入标准： “入职或入学，二选一。” 还不错，在情理之中。 谈昕抬手按下确认键，接受任务。 做任务有奖品，运气好了，跟记者会一样，能让顾辞刮目相看，提升点好感值。 系统退出后，她开始研究进入大计。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1月份，无论高考还是考研都来不及了。 看来只能走仕途这条路。 她学过跆拳道，可以做保安。 但腿脚还没好，得坐轮椅，应聘估计够呛。 在招聘网站找到医科大学，刚点开招聘职位列表，就感受到世界深深的恶意。 行政处——要求硕士学历。 科研助理——要求硕士学历。 辅导员——要求博士学历。 谈昕虽没读过研究生，但高校运作还是懂的。 科研助理就算了，要求专业知识。辅导员这个岗位，每天跟进学生的学习住行情况，凭什么要求博士学历？等学生打架去警察局捞人的时候，把自己的博士论文打出来给警察同志看吗？ 比生气更多的是无奈，面对一整个社会的剥削，普通人压根没什么办法。 人在社会飘，哪有不挨刀？ 她把招聘界面从头翻到尾，凡是稍微跟办公室沾点边的职位，都要求硕士学历。唯只找到一个实验室的科研助理，写的是“硕士学历以上，优秀者可放宽要求”。 很好，她就是那个“优秀者”。 ^^^^^^^^^^^^^^^^^^^^^ 次日下午，顾辞刚下班从公司回来，便看到谈昕坐在客厅等她，腿上放着一个文件夹。 “顾总，回来了。” 谈昕笑着迎上去。经过一天的适应，她已经可以熟练操作顾辞给她这辆智能轮椅了。 顾辞把电脑包交给王姨，问她： “有事？” 《5年系统3年模拟》里说了，顾辞行事干脆果决，不喜欢拖泥带水。 于是谈昕开门见山地说： “我想申请医科大的科研助理，做了个简历，你能不能帮我看下，哪里可以改改？” 顾辞看了眼她手里的文件，把轮椅开进玄关的小房间： “稍等一下。” “好。” 谈昕心里美滋滋的，顾辞的声音像清晨山涧里捡起来的银铃，轻轻拨动一下，铃声带着清脆的水声一起响动，清透极了。 待顾辞换了轮椅出来，谈昕立即就把简历递了上去。 框架是从网上下的当年最新的简历模板，白底蓝边框，按照学历经历一个个填上去。 顾辞接过简历，修长的手指捏着纸边，从头开始往下读。 姓名：谈昕 年龄：24 学历：江城药科大学药学学士 任职经历：跆拳道社长1年 获奖经历：校级三好学生一等奖学金；全国跆拳道亚军；省运会最美志愿者。 自我介绍：本人乐观向上，态度积极。生活上，为人正直，跟同学相处愉快。学习上，刻苦努力，吃苦耐劳。是一名合格优秀的大学毕业生，能够胜任科研助理一职。 谈昕美化简历的能力有限，原模板满满当当的一页纸，落到她身上，这里删一点，那里改一点，没剩多少字。把字体调大一档，才勉强看上去没那么空。 顾辞一面看，她一面等。 说实话，纵然近距离欣赏顾辞的美颜是她一大爱好。但此时此刻，还是更希望从顾辞医院创始人的角度，帮她改一改。 顾辞没有说话，贫瘠的简历几秒钟就可以看完，她却看了许久。仿佛上面长了朵花，又仿佛洞穿这张薄薄的纸，看到白纸后面的字眼。 掌心在裤腿上搓了两下，谈昕胆战心惊地打破沉默： “这个简历是不是糟透了？” 顾辞收回凝视的目光，上下又扫了一遍，问： “你自己看这个简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谈昕自咎地挠了下脸颊：“这我还是美化过的。” 顾辞直截了当问：“大学学什么的？” 谈昕脱口而出：“药学。” “你真是药科大的学生？” “当然。”这点谈昕是笃定的，三次元她就是药科大的。 “那你学了些什么？” “忘了。” “忘了？” 谈昕心虚低下头：“就，本科学的，很多毕业就忘了啊。我都毕业两年了......” 顾辞接着问： “那如果面试的时候要考专业知识，你怎么办？” 说到这个，谈昕这才稍微找到一点自信： “我找到了他们专业的考研资料，面试之前，我可以学。” “一周的时间，来不及。” “来得及。我跟你说，我记忆力很好，光是下午等你这会儿，我就已经背了好几章。不信，你可以考我。” 顾辞重新看向简历：“没必要。你自己的工作，你心里有数就行。” 然后指出简历不合理的地方： “你要应聘的是科研助理，跟跆拳道有关的东西可以删了。任职经历那一栏留着，可以证明你有学生工作经验，对你应聘助理有帮助。” 谈昕赶紧把要点记下来：“嗯，好，还有呢？” 顾辞又扫了眼：“整体内容有点少，你还有其他经历么？” 谈昕虎躯一震：“就......有的人，她的人生比较简单。” 顾辞摇头：“把电子版发我，我给你改。” 谈昕如获盛宠：“真的啊？那我发你！” 说完嗖一下蹿出轮椅，单脚蹦回卧室，用正充电的手机发送了在线文档。 顾辞亲自帮她改简历，她心里有她！ 等她在卧室发文件的空隙，顾辞把简历放到桌上，转身，问正把晚餐摆上桌的王姨： “王姨，她这个简历，是从哪里打的？” 王姨笑着说： “她早上发给我，我出去买菜的时候，去菜市场隔壁的打印店打的。” 顾辞半信半疑：“没进书房？” 王姨说：“没有。你昨天不是让她别进书房吗？她今天一整天都在卧室里。” 顾辞沉思： 这不可能。 昨天已经说过，书房里有医院和生物公司的研发数据，她如果是商业间谍，没道理不行动。 还是说，趁王姨出去买菜这段时间，悄悄动了手？ 说着，她驱动轮椅去书房，调出监控。 在卧室发简历的谈昕尚不知这些怀疑和猜忌，看顾辞马不停蹄去了书房，心中疯狂心动—— 这么着急帮她改简历？ 看看。 这就是爱情！ 13、入职（一） 顾辞修改过后的简历丰满不少，尤其添加了几项科研经历，很是加分。 那几个实验谈昕没做过，但又不能在顾辞面前表现出来——毕竟，她自诩药科大学高材生。 撒谎她不是很擅长，心里总有罪疚感。 但转念一想，这是系统，又不是三次元，不就是主打一个爽文逻辑，弥补很多人三次元缺失的遗憾么？ 接下来几天，她发疯似的看书。不仅把医科大考研资料刷了一遍，还去学术网站视频学习那几个简历上的实验，把sop从头到尾背了下来。 “就一个星期，全背下来了，哄谁呢？” 面试那天，恰好在学院门口碰到张慧芊，对方一百个不相信。 “那些考研资料，可是人医科大的学生四五年的知识储备。” 谈昕高深莫测的一笑：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在这个系统里的人设是学霸，过目不忘。我脑子里就好像装了磁铁，书一翻开，那些专业名词生化反应就自动被吸进去了。不信你考我？” 张慧芊也是学医的，便随口问了一个： “那你背一个磷酸戊糖途径。” 谈昕脱口就来： “磷酸戊糖途径是生物化学三大循环之一，它葡萄糖代谢的一个分支，主要发生在细胞质里面。主要作用是产生磷酸戊糖和nadph，磷酸戊糖是合成核酸的原料，nadph则是细胞内还原力的重要来源，还会参与合成脂类和胆固醇以及相关的解毒反应。” 张慧芊竖了个大拇指： “那你再来一个crispr/cas9？” 这在教材里没有，是近年发展起来的前沿技术。谈昕也倒背如流： “crispr/cas9是第三代基因编辑技术，2013年开始应用于哺乳动物细胞系的基因编辑。它主要通过一个叫sgrna的短序列识别基因组靶标序列，把编辑系统带到目的位置。然后通过cas9蛋白对dna双链进行剪切，最后依靠细胞自身修复功能，对目的序列进行人工改变，实现基因编辑。” 张慧芊瞠目结舌，眼睛一虚，审视道： “你以前学医的吧？” “不，我药科大的。但自古医药不分家么。” “那你之前还说，本科的知识忘得差不多了。” “是忘了，但我学得快啊。好多研究生的科研项目，我也是看一遍就会。” “你最强大脑啊？” “你也发现这一点了？” “滚吧。” 两人到了面试大厅。 好家伙，一个普普通通没有编制的科研助理，招2个，200人报名。 一个接一个大排长龙，谈昕在最后一个。 负责人拉了个面对面的应聘群，叫到谁了，谁再进去。 谈昕便到张慧芊的车里休息。 “我刚看了，有个问题。”谈昕关上车门。 张慧芊看破红尘：“紧张啦？紧张也对，毕竟你没有读研，来应聘科助的，大多都是硕士学历。” 谈昕摆手：“不是，我是发现，他们的头发都好少。” 甚至有两个秃顶。 张慧芊噎了一下：“也......正常么，读研压力大。” 谈昕深感不安：“读研会秃头吗？好恐怖。” 张慧芊心里的硕士帽滑了一下，抓了抓自己系统里蓬松浓密的长发： “......你骂人有点脏了。” 200人的面试进行了一下午，轮到谈昕时，太阳已经掉下地平线一半。 面试主要分两个部分：文献翻译和专业知识提问。 刚好，她把顾辞帮她加的那几项科研经历的原文献看了几遍，基本的专业词汇印入脑海，再加上本身不错的英语基础，非常漂亮地翻译了摘要。 专业知识拷问环节，她又凭靠这几天的刻苦学习，成功让面试官眼前一亮。 果然还是系统里舒服，连学习都能开挂。要三次元也能这么开挂，她还不得拿诺贝尔奖？ 专业拷问完成得非常漂亮。 但，面试官落到她石膏包起来的脚，还是有顾虑： “看起来，你的腿脚好像有点不方便。” 谈昕坦然解释：“这是我前段时间不小心摔的，但不影响工作。” “可是做实验的话，很多时候要在实验室走动，你坐在轮椅上，有些试剂都拿不到。” “所以我应聘的不是实验科助，是文件科助。” “噢？” “你们招两个科助，一个做实验，一个写文件。我的应聘志愿是文件。一来，我的脚可能还有一个月才能好（其实是怕上手的实验会搞砸），二来，我对理论知识的掌握比实验技能更出色。所以，我更能适应文件科助的工作。” 还好提前料到会问这个问题，在车上打了草稿。不然临时应变，她可说不了这么流畅。 唉，追老婆不仅要学术过硬，还得口齿伶俐。 顾辞啊顾辞，赏我10分好感值吧。 5分也行，求求了。 谈昕是当场被录取的。 相比硕士应聘者7k起步的工资，身为本科生的谈昕只有4k，花一半的工资，招聘一个能胜任这个岗位的人才。 何乐而不为？ 走出学院大楼，张慧芊已经走了。 她本来就是来学校接开讲座的卢苒，讲座结束，即将成为情侣的两人自然扬长而去。 谈昕转着轮椅，打开导航，去最近的一个校门。 专为残障人士提供的无障碍出租车不多，谈昕等了8分钟才终于打到一辆，远在2公里之外，她便在路边买了根烤肠。 该说不说，系统虽然不靠谱，但实景设计得都很真实。 操场上为体测准备的运动大学生，骑着自行车穿梭在树荫大道的小情侣，校门口不正规但味道不错的小摊。 以及，碰瓷的大爷。 当时她正在伸懒腰。觉得后面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一扭头，差点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就是你把我推倒的，你还不承认！” 头发灰白的老头坐在地上，指着谈昕破口大骂，那叫一个中气十足。 谈昕连忙收回伸懒腰的手，百口莫辩： “我一个坐轮椅的，怎么推你啊？” 老头不依不饶：“你仗着自己是残疾人，就出来报复社会，你简直是社会的败类！” 谈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你，你才是败类！残疾人的钱都要讹！” “我怎么讹钱了？怎么讹钱了？我告诉你，这是光明正大的医药费。你今天要是不给钱，我把你送警察局去！” 一旁围观了十几号人，大多都是医科大的学生，要么就是准备去跳广场舞路过的大妈。 “小姑娘，这个老头就是专门讹钱的，碰到这种自认倒霉了。” “就是的，你要不给钱，等会儿他要做这个检查那个检查的，500块都不止。” “你这个老东西，不是我说，人小姑娘坐个轮椅，你也下得去手。” 路人虽对碰瓷老头指指点点，但事态如此，没有办法。 正如其中一个大妈说的，不如早点给钱，不然拖得久了，乱嚷嚷去做检查，四五百还搞不定。 “你想要多少？”谈昕试着问了一下。 碰瓷老头往地上一躺，板板正正，死尸一般： “700。” “700？” 囊中羞涩的谈昕顿时坐不住了，从轮椅上单脚跳起来： “你知道700什么概念吗？” 700都能上北大了。 她蹦到老头面前，金鸡独立： “本来两三百就算了，你还要700，你怎么不去抢呢！” 碰瓷老头看她站起来了，一把老骨头一骨碌坐起，怕了几分： “你，你想干什么？你还想打我吗你？都来看啊！不得了了！大学生打人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指责老头碰瓷的，也有不明真相数落谈昕的。 一时嘈杂不堪，谈昕见事情越闹越大，便跳回轮椅拿手机（主要金鸡独立脚酸了）。 “你，你要闹大，我马上报警，我让警察抓你！” 谈昕吵架词汇有限，用得最多的就是“让警察抓你”。 她单脚蹦啊蹦，蹦啊蹦，谁知脚下突然踩到一块长了青苔的鹅卵石。 “哎！” 她第四次，在系统里摔了个底朝天。 气死了气死了。 不但被一个老头子碰瓷，还在大庭广众摔得这么难看。 个破系统，1星差评！ 撑着草坪坐起，面前却不知何时停了一辆轮椅。 那是跟她用的这架全然不同的，全自动防滑轮椅。 而轮椅上坐着的女人，一身杏色风衣，广口长裤配白色皮鞋，气质孤高，神态清冷—— 这不是顾辞又是谁？ 顾辞向她伸手，示意要扶她起来。 谈昕没想到顾辞会突然出现。 更没想到，一向冷漠的她，会向她施以援手。 鼻尖一酸，拍掉手上的泥土，用力在衣服上擦干净，搭了上去。 还是老婆好。 等下出去，5星好评。 14、入职（二） 顾辞的出现在意料之外。 仔细一想，却也有那么几分必然性—— 如果折腾了这么久都没有顾辞，系统干嘛要设置这个任务？ 握着那只纤细劲瘦的手起身，谈昕单脚站起，拍拍身上的灰尘，蹦跳着坐回轮椅。 碰瓷老头以为她要跑，一骨碌坐了起来： “哎！你不准跑啊！钱还没给呢你！” 谈昕有了靠山，一下子硬气不少： “你个碰瓷的，谁要给你钱！” 猛转两圈轮胎，跑到顾辞面前： “顾辞，他就是碰瓷的，我们走。” 碰瓷老头眼看不对，忙爬起来躺到二人轮椅前方： “不准跑！什么碰瓷？我告诉你啊小姑娘，你年纪轻轻的话不能乱说啊！刚本来就是你把我撞倒的，我找你要医药费，那是天经地义！” 谈昕一口气上来，又气又急，偏偏这次碰瓷不在她事先准备的草稿里，没法像面试的时候倒背如流： “你，你就是无赖！” 嘀！ 紫色+10 紫色=轻蔑。 好好好，激发起顾辞的情绪值，死老头你完了你！ 顾辞创立两家公司，类似事件遇到不少。 严格来说，这个碰瓷老头是她创业以来，遇到的段位最低的无赖。 “要钱，是么？” 顾辞冷冷开口，似一片雪花飘入闹市，周遭议论的声音都低了下来，不约而同看向她。 她垂眸，眼帘下方流露出看垃圾厌恶： “既然你认为她推了你，那么我帮你报警。警察到了，就会调取路口的监控，还有那边的地铁口的监控，一样可以拍到这里。如果她推了你，医药费、诊疗费、疗养费，我全部承担。如果没有推你，那我会正式起诉你敲诈勒索。到时候你不但要在拘留所待一个星期，还要面临官司的索赔。怎么？要试试么？” 一番话下来不疾不徐，不卑不亢，似法庭上陈述事实的律师，每一句都能找到坚实的法律依据。 谈昕在一旁听着，腰杆挺直了几分，一副“我有老婆撑腰”的不值钱模样。 碰瓷老头起初不买账，指着顾辞就吼： “少拿那一套糊弄我！老子不是被吓大的！我告诉你们，今天你们要是不赔钱，我就不走！” 于是顾辞摸出手机： “110么？我要报警。我现在在药科大学北门地铁站附近，遇到一个老人碰瓷......对，没碰到他，自己摔的。这附近有两个监控都可以拍到案发地点......5分钟是吧......” 老头越听越不对，惴惴地打量了顾辞一眼，隐约从这个轮椅上的身体看出几分修罗的影子。看这穿着和轮椅的配置，跟刚才那个几乎一个铁架子的轮椅完全不是一个级别，搞不好是上市公司高管。 这种人不好惹。 于是骂骂咧咧又吼了两句，跑了。 谈昕感恩戴德地抓住顾辞的轮椅： “顾辞，还好有你！不然我就完了！” 顾辞淡淡垂眸，落到轮椅上的手。 谈昕闪电撤回，歉然笑笑： “那个，不好意思啊，激动了。” 顾辞不喜欢别人碰她的轮椅。 谈昕忐忑，偷瞄了眼顾辞头顶，很好，没有出现红色，没生气。 围观的路人散得差不多了，两人的轮椅面朝马路，对着川流不息的车流。 太阳彻底落下，天空陷入忧郁的深蓝色，一轮皎月挂在半空，北部一颗明星。 路灯点亮整条蜿蜒小路，穿梭的车灯快到出现残影，在水泥马路留下光纤细线。 其中一盏路灯恰好在头顶，广口玻璃一样撒下来，鹅黄的光线铺了满身，显出几分神性。 顾辞点了一根女士香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烟身纤细，烟尾一点火星，萤火微光似的，漂亮极了。 她说： “以后碰到这种事，先找监控，再拍视频，不要发生口头上的争吵和肢体碰撞，以防二次碰瓷。只要有证据，就不怕对方胡搅蛮缠。” 谈昕瞧着她，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只夹着香烟的手，手腕凸起的腕骨精巧且圆润，似刚从蚌肉里剥出来的珍珠，反射着大海倒映月光的色泽。 她完全没听顾辞在说什么，只愣怔地回应： “嗯。” 太漂亮了。 顾辞的一切都太漂亮了。 顾辞回头，发丝凌乱，被她单手拢到脑后。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似白玉莹润，却又透着活人微红的肤色。 不食烟火，却又本身就是烟火。 “想吸？” 顾辞问。 谈昕盯着纤细瓷白的手指，诚然： “嗯。” 点头过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耻—— 她在说什么？ 顾辞的手指是很漂亮，但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虽然她的确很想吸。 随后，一支香烟递到面前。 谈昕如获大赦。 这个吸啊。 她迟钝地接过香烟，含在嘴巴里。 不知道为什么，烟身被顾辞捏过，有种她身上那种独特的香气。 这么想着，含烟的嘴唇收拢，用力抿了一下。 嗒！ 打火机被点燃，谈昕转头，就看到一簇小小的火苗，以及火光葳蕤里的顾辞。 烛光里的妈妈固然伟大，火光里的爱人亦然美丽。 “过来。” 顾辞点着打火机，举在二人轮椅中间的位置，道出简短的一句命令。 谈昕便如获至宝地凑上前去，用烟尾巴去接那簇小火苗。 须臾间，她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就像常年关押在地牢里的囚徒见到公主，公主抬手，将手里的酒杯稍稍倾斜，赏赐她一滴琼浆。她便抬起枷锁禁锢的脖子，张大嘴巴，将那滴琼浆吸入嘴中。 盯着瓷白手指的眼珠快要着火。 谈昕承认，她想吸的不是烟。 公交车飞速掠过，留下一声尖锐的鸣笛，火车似的，叫声贯穿耳膜。 呼啸之间，她听到顾辞问她： “你没事吧？” 谈昕仓皇扭头，避开目光： “没事。” 猛吸一口烟，不会过肺只能让烟雾短暂在嘴里停留一下，尽数吐出。 下一刻，身侧的轮椅靠了过来，下巴被冰凉的手指捏起，强迫对视。 谈昕听到心脏猛烈的撞击声。 太近了。 真的太近了。 她控制不住地想要亲吻顾辞，咬着纤细的手指一根一根在舌尖舔舐。然后再恶趣味地咬下一口，顾辞就会疼得吸气，她就会放过手指，亲吻那两片薄而软的唇。 “你流鼻血了。” 一句话把谈昕从云端击落，九十度坠机。 15、爱人之名（一） 谈昕流鼻血了。 起因并非顾辞，而是生病。 “她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两次手术，元气大伤，这段时间要好好休息，不能太辛苦。” 卢苒仔细看了一遍检查报告，得出如此结论。 顾辞面冷心冷，评价道： “这话你该跟她说。” 卢苒对着检查结果开药，一面在电脑系统里选药一面说： “我肯定会跟她说，但她未必会听。” “这么了解她？”顾辞反问。 “听说，她为了科助那个岗位，挺拼的。”卢苒道出缘由。 “听谁说的？” “张慧芊，她那个高中同学。” “你们还在联系？” “嗯。”提到张慧芊，卢苒的眼中浮现笑意，“她还不错。” 顾辞从她眼睛里看出几分独属于爱情的蜜意，装没看见，继续刚才谈昕应聘科助的话题。 “我刚准备跟周教授合作，她就成了科助，这么巧？” 卢苒停下手里的工作，从电脑屏幕里抬头，果然，顾辞脸上没有半点感动或者不忍，反而一脸戒备。 不用问，疑心病又上来了。 “你还在怀疑她？”卢苒问。 “嗯。” “你前两天不还说，她到你家之后，一点动作都没有，连书房也不进么？” “所以，她想通过做科助，直接参与我的项目，拿到机密数据。” “据我所知，她应聘的不是实验科助，不会参与你的项目。而且，她之前不是医学的，短短一周就通过了面试，周教授可是出了名的严苛。可见，她是真下了功夫。” “下功夫，也可能是为了完成任务。” 卢苒抿唇，手在办公桌抬了一下，收回，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换了另一种说辞： “但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她真的就只是喜欢你，想跟你有点共同语言。” 这是谈昕跟张慧芊交好，而张慧芊攻略卢苒吹枕边风唯一的收益。 顾辞有一点动容，但也只有一点。 若她那么容易被感动，当初系统也不会在谈昕选角色时加以制止。 “不管她是做什么的，她做她的，我做我的。” 病房，做完检查的谈昕等候着自己的检查结果，心如止水。 张慧芊攻略卢苒正到关键时期，每天都接送卢苒上下班。听说谈昕流鼻血病情加重，忙赶来探望。 “姐妹，你这进来之后就没好过，系统里生病会不会影响你三次元啊？” 她是真的担心。 毕竟痛觉触觉可以同频传递，要真一直生病影响了身体状况，就得不偿失了。 谈昕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那不可能。” 然后压低声音，道出一个惊天秘密： “我流鼻血不是生病，是被顾辞迷到了。” 张慧芊反手一个问号： “什么？” 谈昕沾沾自喜：“你看过顾辞吸烟么？” “她还吸烟？” “酷吧？” “不是，谈昕，你不是最讨厌别人吸烟么？” “顾辞不一样。” “她怎么就不一样了？” “等等。” 谈昕抓到对话的重点，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讨厌别人吸烟？” 张慧芊说：“资料上说的啊。” 谈昕疑惑：“你也有资料？” “那不然呢？《5年系统3年模拟》，就只许你有？” “也不是，你之前没提过，我以为你没有。” “唉，那是我之前不怎么看。后来看你天天翻，跟做作业似的，我也回去看了下。原来，有个章节是专门讲你的。我要是之前看了，早就来找你了。” “噢，原来是这样。” “你还没说呢，别人吸烟不行，顾辞吸烟怎么就跟给你下了蛊一样？” 想起先前路灯下的一幕，谈昕仿佛掉进蜜糖罐，唇角高高扬起，连打着石膏的腿也跟着翘了一翘。 “她不一样。” 她说。 “那根烟在她手里燃烧，腕骨被路灯照出艺术品的阴影感，你只要看一眼，就明白，为什么我会爱上她。” 张慧芊听着她描述，感叹道： “要老命了。” 谈昕找到知音： “你也觉得很要命是吧？” 张慧芊油盐不进： “不，我是觉得你没救了。这系统是要人家爱上你，你可倒好，进来没两天，在这表演坠入爱河呢？” 谈昕却心满意足：“可是我觉得，比起被一个人爱，爱一个人，那种感觉更幸福。” 被别人爱，会想她今天说什么，做什么，怎么还没动心，还不来表白，还不来哄我开心。 爱一个人，不会管她说什么，因为不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开心。要是觉得更喜欢了，就积极点，要是觉得累了，就放松一点，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 出院已经是晚上，卢苒开的药是主调理的，两大口袋。 谈昕一路转着轮椅出来，脸上喜滋滋的。不知道的，以为摞在腿上的两个袋子不是药，而是哄老婆大赛一等奖。 上了车，顾辞已经坐好了，正用平板开线上会议。 顾辞工作的时候很认真，一面听着线上汇报，一面在分屏做笔记，梳理对策和方案。 谈昕轻手轻脚上去，把药袋子放地上，为了不打扰她，没有说话。 助理在驾驶座，也没有开车，转头跟谈昕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先等等。 谈昕明白的，公事为先。 她两手放到膝上，乖乖巧巧地等候。 会开得很快，但内容却不容乐观—— 顾辞最近的重心放到医院这边，名下另一家生物公司被竞品针对，业绩出现严重下滑。 “当务之急，是夺回干细胞治疗市场。” 市场经理说出最关键的一点。 “我建议，找一位流量比较大的代言人，代言升级的新品。” 打开市场的第一步，就是要有足够的关注度。 换言之，流量。 会议结束后，顾辞的脸上多出几分疲累。常年在医院和生物公司两头奔波，让她身心俱疲。 一旁，谈昕偷瞄一眼。 只见顾辞放低轮椅靠背，斜躺上去，筋疲力尽地用手背搭在眼睛上。 救命，好有战陨的感觉！ 谈昕收回目光，强行遏制自己心里不过审的颜色念头。 颜色恋爱系统。 原来是这个颜色。 主驾，助理安慰道： “顾总，你也别太担心。不是要推新品么？如果销量能上去，还是没问题的。” 顾辞嗯了一声：“问题在于，短时间内，去哪找合适的代言人？” 助理叹息：“也是，要跟公司形象贴合，要有热度，还要有档期，不那么容易。” 一旁，谈昕冷不丁插了进来： “那个......一定要明星吗？” “嗯？” 顾辞放下搭在眼睛上的手，转头看她。 谈昕谨慎建议： “我觉得你就挺好的啊。” 停顿一下，见两人都没反驳，于是接着说： “论气质，你这么好看，而且本身跟公司形象也很搭，因为公司就是你的啊。论档期，你腾一天的时间出来，去把广告拍了，应该来得及。热度的话，可能差一点，但可以炒作嘛。张慧芊先前跟我说，他们娱乐圈，很多明星有新电影上映的时候，都会炒恋情什么。” 谈昕一直不擅口业，但若是夸老婆，她可以三天三夜不重样。 说完，她自己声音弱了下来，有点心虚—— 人家两位高管在讨论公司层面的抉择，她瞎凑什么热闹？ 又不是老婆夸奖大赛。 于是识趣闭嘴，规规矩矩坐到轮椅上： “我就是......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你们继续。” 没有继续。 顾辞盯着她，睿智的眸子在这副平凡的躯体洞悉出什么，似暗夜闪过的一颗流星，一闪而过，但她抓到了。 谈昕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眨眼的速度快了起来： “看，看我干嘛？” 顾辞勾起嘴唇：“谈小姐。” 谈昕忠诚回应：“到。” 顾辞凑近她：“你，愿意跟我炒作恋情么？” 16、爱人之名（二） 天上是不可能掉馅饼的——系统除外。 谈昕当天呼唤系统，确认此刻顾辞对她的好感值只有【-10】，但却愿意跟她营销恋情。 “你们的显示器是不是坏了？” 谈昕合理怀疑： “我能感觉到，顾辞现在已经很喜欢我了。” 系统无暇听她自娱自乐，反手光屏熄灭，退了出去。 破防了。 谈昕平静地得出这个结论。 指出他们显示器坏了，破防了。 当天晚上，日月生物医药公司公众号和各平台官方账号发布一条讯息—— 总经理顾辞官宣恋情。 “玫瑰是红的，紫罗兰是蓝的，糖是甜的，你也是——辛波斯卡。” 配图，是顾辞跟谈昕两人并肩坐在路灯下，手牵手，谈昕靠在顾辞肩上的背影。 消息一出，大博立马瘫痪。 【手机飞机轰炸机：我震惊到四脚朝天！什么情况！】 【爱尼玛麻花情：不是吧我就是随便嗑一下，还给我搞到真情侣啦？】 【全款买了两套刮刮乐：有猫腻，直觉告诉我有猫腻】 【饿死比尔：好家伙，两个都坐轮椅，要不怎么说你俩是一对儿呢】 一夜之间，顾辞的搜索量指数上升，连带着谈昕也走进了大众视野。 甲公司：“谈昕小姐是吗？我们这边是xx娱乐，想问下您有没有接广告的计划呀？” 谈昕：“有。” 甲公司：“那好，我们找时间商讨一下合作方式，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方便呢？” 谈昕：“随时。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甲公司：“谈小姐您说。” 谈昕：“必须拍日月生物医药的干细胞产品，最好能突出重点，让人眼前一亮，产生购买欲。” 甲公司：“谈小姐，我们做化妆品的。” 谈昕：“对，干细胞也可以美容，现在很多美容医院引进了干细胞，他们......喂？喂？您还在听吗？” 乙公司：“谈女士，我们公司发布了一款游戏软件，想跟您合作一下，您档期方便吗？” 谈昕：“方便。” 乙公司：“好的好的！那您对合作方式有没有什么要求？” 谈昕：“我的要求很简单，在玩游戏的时候，我加一句台词。” 乙公司：“这个好办，您想加什么台词？” 谈昕：“要买干细胞，就来日月生物医药有限公司。” 乙公司：“......” 一传十，十传百，坊间对这位横空出世的谈昕便有了定位—— 恋爱脑。 最后，谈昕一个广告也没接到。 好在，顾辞那边一切进展顺利。 不仅当季的干细胞产品销量激增，预交费用的客户排队也排到了年底。 「您的好感值出现变动，请点击结算。」 系统出现时，谈昕正在淋浴。 打着石膏的腿搭在洗手台上，金鸡独立地冲着水。 “哎！” 她下意识捂胸，拉过一旁的浴巾裹紧： “我在洗澡！” “你在洗澡？”系统问。 “对啊！” 系统反应两秒： “那么点击按钮之前，请擦干手上的水渍，以防系统进水。” 谈昕拿起花洒就呲向光屏，水柱透过光屏喷到墙上： “一个虚空投影，装什么电子产品？” 系统滴滴响了两声：“我进水了，我进水了。” 谈昕无语：“你脑子确实进水了。” “倒水，倒水，倒水。” “......能别演了么？” 说着抬手按了下光屏上的“结算”按钮，中断拙劣的戏精表演。 画面切换，系统回归正常，照着系统流程念到： “恭喜你，顾辞好感值+10。好感总值【0】。” 终于。 经过好几天日以继夜的努力，好感值从一开始的-20涨到了0。 谈昕第一次拿0分这么高兴。 “知道为什么吗？” 谈昕开始分享自己的成功经验。 “为什么？” 系统今天抽风，非常配合她。 谈昕关掉花洒，说： “因为，我仅靠一个星期就背下了所有的专业资料，拿下科助这个职位。她看到了我的闪光点。知识改变命运，懂不懂？” 系统没说，如果谈昕没表现得这么亮眼，本来的好感值加分应该是15。 不能说。 身为系统，必须尽一切可能维护用户自尊。 于是不予置评，进行下一流程—— 「下面进行任务结算——进入医科大学，请点击结算」 对，还有这件事。 谈昕逐渐摸到了系统的套路，能在结算之前猜到结果是好是坏。 于是大手一挥，点击按钮。 「恭喜你，顺利完成任务——进入医科大学。请选择任务奖励。」 光屏嗡了一声，折叠的画面切换特效过后，几个选项呈现在屏幕中间。 【腿伤痊愈】【心脏痊愈】【眼睛痊愈】 终于，这次的奖品实打实能看懂了。 眼睛没什么毛病，心脏已经做了手术，只剩一个腿伤还打着石膏。 于是谈昕顺理成章选了腿伤。 屏幕上的【腿伤痊愈】被选中后发出一声音效，下一刻，右腿的骨头仿佛自己长了手脚，在皮肉里机关似的捣鼓几圈。 尝试扭了扭，不疼，不适感也荡然无存。 nice 她放心地踩到地上，享受进入这个系统以来，第一次双脚落地身体平衡的感觉。 妙，妙不可言。 次日，谈昕去骨科拆了石膏。 医生奇怪她的痊愈速度，担心有什么风险。毕竟，谈昕现在不仅是谈昕，还是顾总的女朋友。 于是叮嘱一周后复查，在这期间，仍不能下地走动，在轮椅上坐着。 这正中谈昕下怀——跟顾辞一起坐轮椅，拉近两人距离，指不定哪天好感值就又上去了。 “所以，你打算装瘸？”张慧芊洞悉出这一操作背后的小心机。 “对。”谈昕承认，“而且我在医生面前还装疼来着，他让我继续坐轮椅。” “可以啊姐妹，很上道啊。” “一般般了。” “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好好干科助。” “啊？你说啥？” 谈昕想，这人年纪轻轻耳朵怎么聋了。于是重复一遍： “我打算好好干科助。” 张慧芊怀疑这人脑子出问题了： “你想工作，去三次元打工不就成了，来系统里干嘛？这里是让你谈恋爱的。” 谈昕：“你不懂。” 张慧芊：“我好感值60了我有什么不懂的？” 谈昕解释：“就，闪光点你知道吗？闪光点。” “什么意思？” “我这次好感值加了10分，全靠我努力学习，背完了专业资料。顾辞赏识我，所以对我才有好感。” 张慧芊还是觉得不对： “你确定是因为学习，不是其他的？我听说这次你们炒恋情，是你出的点子。很可能她欣赏你的商业头脑啊。” “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知识改变命运，商业头脑算个屁？” 张慧芊：“......”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谈昕以为网不好，喂了两声，张慧芊的声音才再次传来： “所以，你打算好好干科助？” “嗯。” “但我听说，那个教授对研究生很狠，每个月就给200补助，还得从早到晚做实验。更别提科助了。” 谈昕心如止水：“这不是国内研究生现状么？” 张慧芊噎住：“倒也不用这么直白。” 于是，谈昕开启了努力工作模式。 每天8点准时到办公室，从调研文献到项目书撰写，从值日排班到sop修改，事无巨细，样样精通。 但，好感值偏就跟扎了根似的，在【0】的位置一动不动。 这天，她终于忍不住了，趁吃午饭的时候，对顾辞说： “我最近工作很努力。” 无头无尾的一句，顾辞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抬头，咽下嘴里饭团： “怎么了？” 谈昕接着问：“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或者对我有什么想法？” 顾辞：“加油。” 谈昕：“......” 这个女人真是，无聊透了。 午饭过后，她把这事跟张慧芊说了，谁知，对面比她还要着急：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谈昕，你有情敌了！” 谈昕腾地站起，又想起自己在装瘸，连忙坐回轮椅： “你说什么？” 张慧芊语速飞快： “我助理说，看到昨天顾辞跟一个女人吃饭，然后单独去了酒店。” 谈昕回忆，昨天她睡得早，睡前好像的确没见顾辞回来。 头顶长出一串草丛： “是谁？叫什么？干什么的？” 张慧芊消息灵通：“我助理闺蜜的上司，新闻总监。” 可恶，还该死的门当户对。 “长得挺知性的。” 连长相也这么般配。 “比顾辞还大几岁。” 还是无敌年上。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我助理打听到，她们今晚还要见面。” 怎么还搞连续剧呢？ 谈昕深觉不安，正当这时，顾辞在门口敲了敲门。 叩叩。 “我晚上有饭局，不回来吃了。” 谈昕硬挤出一个勉强算是笑的表情： “好呢。” 等顾辞走后，连忙给张慧芊发了一条消息： 【地址发我】 她今天必须得去捉奸！ 17、掉马（一） 顾辞要去夜会女人。 还是个事业有成的年上姐姐。 谈昕深觉危险—— 《5年系统3年模拟》她看了十几遍，都没提到顾辞有女朋友或者暗恋对象。这突然出现的女人要么的系统安排的npc，要么，就跟她一样，同样攻略顾辞的三次元情敌。 不科学，不合理，不人性化。 像那些风靡全球的恋爱游戏，谁不是一手一个老婆？哪还有二女争妻的？ 顾辞怎么看那个女人？ 好感值多少？ 也跟她一样突破了0分大关么？ 不，这不可以。 分明才刚跟她官宣恋情，转头就跟另外一个女人夜会，还连续两个晚上。说轻点，要是被狗仔拍到了，顾辞的口碑又会跌入谷底。 说严重点，她谈昕斥巨资进系统体会恋爱，反手却亲眼见证别人的爱情。 她不能接受。 “顾辞。” 待顾辞到玄关换轮椅时，谈昕追了出来。 “那个，我有点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手术后遗症，胸闷得很。” 茶茶技巧第一招——扮柔弱。 顾辞转身回来，打量她一眼，头顶传来“嘀”的一声。 橙色+10 橙色=疑惑。 “手术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有后遗症？”她问。 谈昕不擅长说谎，只能苍白地捂着胸口： “我不知道，我想去医院看看，你能送我过去吗？” 好歹把车占住，到医院再扮演一个羊癫疯，这样顾辞就出不去了。 好在顾辞人美心善，立即就答应了： “我打电话，叫司机过来。” 欧耶。 谈昕计谋得逞，偷笑。 “不好意思啊，耽误你办事了。” 一定要表现出愧疚，营造出善解人意的表象，如此可以激发对方的同情心。 谁想到，顾辞却说： “不耽误，你去医院，我还是可以去饭局。” “诶？” 谈昕虎躯一震： “你不送我去吗？” 顾辞说：“我就不去了，司机马上来接你。” “那你怎么去饭局？只有一辆车。” 顾辞以神女之姿淡淡说到： “她来接我。” 她？ 她？ 她！ 谈昕的世一片空白，唯只头顶一个泰山压低的“她”，压得喘不过气。 当天晚上，一辆低调的宝马停到宏康私立医院后门。谈昕健步如飞脚下生风，子弹般嗖地冲进后座。 张慧芊全副武装，口罩鸭舌帽加墨镜，还裹了一个看不出身形的外套： “你怎么就这么出来了？轮椅呢？” 谈昕急得不行：“不管了，先去再说。” 张慧芊给司机报了地址，然后问：“那要是真撞见了，怎么办？没有捉奸在床，也没证据啊。” 谈昕也没对策：“我先去看看，要真的很亲密，再想办法。要是人家本来没什么，我这边敲锣打鼓不是浪费时间么？” “你就这么相信她？” “也不是相信吧，就是担心。” “担心什么？” “要真有一个那么好的人喜欢她，我争不过人家。” 这话听得张慧芊怒火中烧，猛拍了一把她的肩： “你给我自信一点！” 然后问司机：“师傅，咱们去这个ktv要多久啊？” 师傅：“40多分钟吧。” “能快点儿么？” “咋了，有事儿？” “就是，我朋友她老公出轨了，我们赶着去捉奸。” 师傅：“啥？！” 张慧芊哽咽：“就是欺负我朋友怀孕呢，孕期出轨。今天我俩说什么也得把渣男的面具撕掉，让他净身出户！” 世界上最热衷于帮别人捉奸的，无疑是出租车司机。 别的不论，单就张慧芊这话说完，油门嗖的就踩到了底。平日45分钟的车程，不到20分钟就闪到了。 那是一个豪华ktv，怎么分辨呢？就是大门口写着“豪华ktv”几个大字。 张慧芊是公众人物，不方便进出娱乐场所，下车前，在原本的鸭舌帽外面裹了一张丝巾。前台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拿着座机话筒当武器，防备的挡在胸前： “这位女士，请问您是要订房间还是找人？” 张慧芊摘下墨镜，一张金卡拍桌上： “帮我订下8892隔壁的房间。” 大厅改成了酒吧，一个驻唱歌手抱着吉他在台上唱民谣，下面左一桌右一桌的聊天。舞台左侧有条走廊，顺着一路进去才是包间。 张慧芊先一步进大厅，扫一圈没看到顾辞和她手下的助理，便发消息让谈昕进来。 “你助理这么厉害？还打听到了包间？”谈昕被张慧芊的buff震撼。 “这有什么？事关顾辞背着你偷吃，我必须挺你。” “也......不算偷吃了，她跟我本来就不是情侣。官宣是为了宣传公司的产品。” “所以啊，都官宣了，她还不注意点。要是被人拍到，她其实另外有女朋友，她公司还做不做了？” “那等下你先别冲动，万一弄错了就尴尬了。” “嗐，你放心，我打辅助贼牛。你不动，我保证不动。” 二人一路往里走。 路黑，认不出人，张慧芊便把口罩也摘了。 这一摘不要紧，却被一个擦肩而过的醉汉认了出来。 “哎？你不那谁吗不是？” 男人满嘴酒气，走路偏偏倒倒，眼神扑朔迷离。 “你不是那张慧芊吗？” 张慧芊忙用丝巾遮住脸： “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哎等等，不准走，陪哥聊会儿。” 走出去被醉汉拽了回来，掐着细瘦的手臂不让人走。 “啊！”张慧芊被抓痛，“你放手！” 谈昕见状，赶紧上去推醉汉： “你干什么？别动手动脚的，放手！” 谁知那醉汉不但不松手，反而一个倾身贴了上去，油腻的脸反射出猪油的腥光。 “跑什么啊？不明星么？老子碰一下是要掉块儿肉还是——哎哟！” 他一个尖叫，抓着张慧芊的手吃痛松开—— 谈昕找准了他手腕的穴位，手刀一劈，迫使他放手。 疼痛驱散了醉气，男人甩了两下头，看着眼前两个清瘦娇小的女人，肥脸气成猪肝红。 “操，敢打老子？不知道老子是谁是吧！” 谈昕双臂展平拦在张慧芊面前，大有一夫当关的气势： “这里是公共场合，请你注意素质，赶紧离开，不然我马上报警。” 男人冷哼：“吓唬我？他妈明星了不起啊！今天老子就让你看看，老子是谁！啊——” 说着，大叫地朝谈昕冲去。 谈昕气定神闲把张慧芊挥到一边，瞄准男人冲过来的速度，在仅剩两步时一个前冲，擒住男人的手臂猛然转身。 跆拳道全国亚军，不是开玩笑的。 只见走廊的灯忽然明亮，男人被谈昕高高甩起，肥胖的身体在半空划了一个半圆，重重摔在地上。 砰—— 二百斤的肥猪肉在地板砸出猛烈的巨响，吧台驻场的歌声骤停，所有人纷纷朝走廊望去。 一个男人痛苦呻吟地蜷在地上，一旁，一个身形清瘦的女人拍拍手里不存在的灰尘，另一个头裹丝巾的女人仓皇地抓着手机报警。 于是，本来计划的捉奸大计，演变成惩奸除恶。 “好样的姑娘！” “上去帮忙啊，别瞎站着。” “就是要坚决对性骚扰说不，你们放心，刚我全看见了，我给你俩做证人！” 刹那间，谈昕只觉佛光万丈，荣耀满身，坦然地接受来自普通路人的真心夸赞。 直到，尽头最远处的房门打开，一辆轮椅闻声出来—— 对上那双眸子，谈昕才猛然想起今天来ktv的原本目的。 一时间，身体从头到脚被冻住，愣愣望着顾辞，又顺着那双冷冽的眸子看向自己站立的挺拔的双腿。 “啊~” 她苍白地坐到地上，捂着已然痊愈的右腿，贫瘠的演技在那一刻雪上加霜： “腿好痛~” 18、掉马（二） 深夜的警局灯火通明。 顾辞和卢苒办完手续从里面出来，负责的警察还再三叮嘱： “这次还好，对方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下次碰到类似的情况，还是要首先保护好自己的安全，然后迅速报警。” 顾辞停下轮椅，转身朝警察颔首：“嗯，谢谢警官，麻烦了。” 卢苒微笑地跟警察握手：“谢谢您警官，我们下次一定注意。” 随后看向大厅，谈昕和张慧芊在排椅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怎么形容呢？ 家里的花瓶被打碎了，你想对两条哈士奇兴师问罪，问“谁干的”，它俩就会像眼前这两人一样端正坐直。 轮椅停到跟前，谈昕讪讪挤出一个勉强算笑的表情，讨好地说： “都处理好了吗？你真厉害。” 张慧芊连忙捧哏：“要不怎么说我们顾大总裁神通广大呢？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走吧。对了谈昕，今天还好有你在，帮我解决了变态，改天有空请你吃饭啊。” 谈昕说：“要不今天吧。” 顾辞头顶飘颜色了。 红色20 这要是跟她单独回去，她都活不过明天。 她直勾勾盯着明显做贼心虚的谈昕： “你不是不舒服么？” 谈昕抓着长椅下面的不锈钢边，低着头，仿佛顾辞不是坐在她面前，而是躺在地上。 “不，不舒服，对啊，是不舒服。” 张慧芊在说谎这件事上显然更加擅长： “那个，她之前是说不舒服来着，这不是去医院一趟，治好了么。” 这下换谈昕捧哏：“对，没错。” 顾辞又问：“轮椅呢？” 谈昕下意识想说：轮椅变成蝴蝶飞走了。 话到嘴边，忍住了。 这系统是虚构的没错，但人物又不像还珠格格里那么天真。 而且，就算是还珠格格，皇阿玛也没信。 “轮椅就......忘医院了。” 谈昕嗫嚅着说。 “腿好了？能走了？”顾辞又问。 谁一天到晚在家装腿疼，谁又有事没事跟她聊轮椅话题？ 张慧芊再次出来救火： “那什么，我背她过来的。俗话说么，姐妹同心，其利断金。不过顾总说的也对，谈昕，现在你石膏虽然拆了，但医生嘱咐不能下地行走，我看这样，你别回家了，直接去医院，拍个片子检查一下。” 她一通解释行云流水，谈昕却不敢抬头——顾辞头顶不断冒出“嘀”“嘀”的情绪值变化的声音，她不敢看现在愤怒值到底升到了什么段位。 直到系统一骨碌跑出来，暂时解救她。 「顾辞好感值-10，当前好感值【-10】」 得，努力这么久，又回到跟普罗大众一样的厌恶值。 “那个，你也别太难过。” 出门时，张慧芊安慰谈昕。 谈昕理所当然地目视前方：“我不难过啊。” “你不难过？” “对啊。才降10分而已，我最差的时候是-20，那时候都过来了，现在怕什么？她就是还不喜欢我，又不是厌恶我。” 听完，张慧芊对她肃然起敬： “我有点佩服你了姐妹，你这心态，别说攻略角色了，你干啥都会成功啊。我要是你的仙女教母，你要啥我都给你！” “那你能不能把钱分——” “——夸你两句，别得寸进尺。” 谈昕：“......” 好感值略有波动，没关系。 起码不用假模假样地坐轮椅了。 光明正大走在大路上，那感觉也不错。 就是不能再创造一些轮椅话题了，跟顾辞少了点共同语言。 也没关系。 以前有共同语言的时候好感值也没见有什么变化。 「您有一个实时选择副本，请选择——【跟顾辞见家长】【带顾辞见家长】【跟顾辞一起创业】」 谈昕对着两行字的光屏沉默了足足五分钟。 跟顾辞见家长，见的应该是顾辞的家长。 带顾辞见家长，见的应该是她自己的家长。 一起创业么......倒是可以展示自己过目不忘的最强大脑和商机洞察力，但，顾辞会不会太累了？ 顾辞本身就要经营日月生物医药公司，医院一大堆事也等着她去处理。 要是创业，相当于她名下就有三家公司。 要么，把顾辞累死。要么，顾辞挂名，创业的工作都她来做，把她累死。 在累死爱人和累死自己之间，谈昕果断选择—— 不创业。 “我选【跟顾辞见家长】。” 反正还没见过，万一顾辞的父母喜欢她，帮她一起攻略顾辞呢？ 就算父母不喜欢她，那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肯定喜欢她。 俗话说得好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刚确定选项，房门就被人敲了两下。 是顾辞。 门本就没关，顾辞敲两下示意自己有事找她。轮椅停在门口，绝色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依然冷冷的，似乎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 “有事吗？” 谈昕明知故问，却还是因为顾辞主动来找她而感到开心。 “你明天有空么？”顾辞问。 “有啊，怎么了？” “我爸看到网上的消息了，说，想见见你，你想见他们么？” 嘀！ 平淡的对话激起了顾辞的情绪值。 蓝绿色+10 蓝绿色=自卑。 提起原生家庭，顾辞的第一反应是自卑？ 谈昕一瞬间就不想去了。 不是不想面对顾辞都觉得棘手的原生家庭，而是，她觉得，要是顾辞回去面对那样的原生家庭，会不开心。 她不想让亲亲老婆不开心。 “他们好相处吗？”谈昕再一次明知故问。 顾辞头上的蓝绿色从10变成了20。 答案呼之欲出。 “不大好。我妈在我12岁那年去世，我爸很快再婚，那之后，我跟他们的感情就淡了。” 造孽。 谈昕从心底深处悲伤起来，她的亲亲老婆居然在原生家庭遭受那样的经历，丧尽天良。 没关系，接下来就由她，谈昕，去治愈她前半生所有的创伤和痛苦。 有了后妈就会后爸，那就不去见他们。 于是她说： “这样啊，那就——” 她想说，那就算了吧。 谁知“算”字死活说不出来，半空突然传来用她谈昕一模一样声线说的： “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谈昕：“？” 不是，她刚没说话啊。 谁帮她说的？ 这系统里有鬼？ 过审了吗？ 建国之后不能有鬼神妖怪，这么简单的基础设定系统不知道？ 后来，谈昕找系统算账，才被告知： 但凡确认了选择的副本，就不可以反悔。 即便她悬崖勒马，系统也会虚构一个声音，硬把顾辞的话接下来，将她推下悬崖。 “那我跟司机说一声，明早回去。顺利的话，吃过午饭就能回来。” 顾辞头顶的自卑消失了，大概自卑过后，就开启了备战模式，想着明天如何对付那对中年男女吧。 妇唱妇随。 谈昕当晚也开启学霸模式，打开电脑，切屏左右两分，左边搜索“如何回怼亲戚”，复制粘贴到右边的文字编辑器。然后再按问题类型整理成8个章节的文档。 1万2千字，足足24页的怼人资料。 谈昕一条一条往下背—— 颤抖吧老公婆，马上就让你们看看，一个用命保护老婆的女人，到底有多强。 19、发力（一） 顾辞的设定是财阀之女。 财阀，一定这两个字就有种权威和压迫。 以及，豪门恩怨。 《5年系统3年模拟》更新了版本，新的章节详细介绍了顾辞的原生家庭。 12岁母亲去世，很快再婚的父亲娶了新太太，并且带了一个比顾辞只小1岁的弟弟。 顾辞18岁考上大学后就搬了出去，在大学期间，她开始学习创业。研究生的时候，跟一个基础医学专业的学生一起创业。 资料上没说那个学生是谁，多半就是卢苒。 起初只是外包一些生物实验，做着做着，顾辞发现细胞治疗技术发展迅速，便火速联系更多的专业人士，共同创立了日月生物医学有限公司。 没多久，生意越做越大，后妈怕生意日渐壮大的顾辞以后跟弟弟争夺家产，于是吹了吹枕边风，让顾辞的父亲立了份遗嘱，事后95%的财产给弟弟。 顾辞的父亲耳根子软，但顾辞却不是逆来顺受的乖宝宝。 知道这事，她立即声明要创立宏康私立医院，日后是发扬光大还是倒闭，都凭她个人造化，与顾家无关。 否则，她立即提起诉讼，起诉父亲婚内出轨。最好的证据，就是只比她小1岁的弟弟。 最后，顾培生不得不拿出一笔钱，帮她创立宏康。加上顾辞这些年开公司结交的人脉，很快就拉到了新的创始人，三人一同创立了宏康。 卢苒，就是其中一个。 读完这些，谈昕热泪盈眶—— 她那身患残疾、意志坚定、能力出众的美强惨老婆啊！ 私家车沿着上山的水泥路停到一处别墅门口。 那是一座独栋别墅，四层楼高，古罗马建筑的设计，屋檐浮雕十几个不认识的希腊小神仙。前院绿树高耸，从大门望去，只能看到屋顶那群小神仙。 “大小姐回来了。” 佣人不冷不淡，将顾辞和谈昕引了进去。 “先生和太太有事出去了，请你们稍等一下。” 大老远叫顾辞谈昕过来，又假装有事出门。 好个下马威。 谈昕在心里盘算——这对中年夫妻的心理年龄加起来不超过20岁。 嘀！ 顾辞头顶传来音效—— 红色+10 不好，老婆生气了。 顾辞抬腕看表：“那我先走了。” 佣人惊慌失措，赶忙拦在面前： “别别别啊！大小姐，先生太太就出门一小会儿，马上就回来。” 顾辞冷冷抬眼：“让开。” 谈昕狗仗人势挡在佣人和顾辞面前：“就是，让开。你们先生太太自己叫我们来的，现在客人到了，他俩还跑出去了。这是正常的待客之道吗？” 押题正确，这句话在【初次见面】章节的第二段。 佣人急了，忙说了三个“不是”，见两人去意已决，不得不说实话： “其实，是先生昨天在酒局喝多了，跟人打起来了。” 嘀！ 红色-10 顾辞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谈昕旁侧一步让开，“对，说。” 佣人坦白：“就......两边打得头破血流，对方还把吃剩的鸡骨头插先生鼻孔里。警察当场就把人带走了，一整晚都没回来。太太今天去交保释金，刚给我打电话，说还有一会儿就能走了。” 嘀！ 绿色+10 很好，老婆开始高兴，谈昕心里也乐滋滋的。 “这样啊。”扭头看向顾辞，“那咱们就等一会儿吧？” 顾辞点头，调转轮椅，驶向大厅的沙发。 佣人很快上了两杯热茶，一个闪身撤回茶水间，再没出来。好像多跟顾辞说一句话，都能被那双凌厉的眼睛扎死。 房子的设计参考欧洲中世纪的教堂，一楼大厅层高格外夸张，顶普通居民户的两层半。空间宽敞，摆的东西却都是中式的屏风跟香炉，甚至还有一桶老姜，寓意“一统江山”。 大清都亡了，谈昕委实不知道还有什么江山需要顾培生去统一。但这物品摆设确实考究，似乎找风水大师来看过。 稍一琢磨，琢磨出顾培生被诈骗的味道。 那瞬间，谈昕觉着，顾辞的妈妈一定很聪明，才能跟顾培生生出顾辞这么聪明伶俐的女儿。 趁大厅里没人，谈昕赶紧从包里取出昨晚整理出来的回怼亲戚108式。今早起床她特地跑出去打印，厚厚的一沓。 这都是知识的力量。 “你做什么？”顾辞问。 “复习。” “复习？” 要放在昨晚，谈昕一定慷慨地跟她分享自己的劳动成果，将自己吹成一朵小黄花，以博顾辞青眼。 但现在时间紧急，马上就要开考了，她可没心思跟同学闲聊。 “别打扰我。” 顾辞：“......” 欲擒故纵，谈昕一定在欲擒故纵。 顾辞心里很快下了判断，趁谈昕闭眼背诵段落的时候伸脖子瞟了眼，什么“关心我一个月挣多少钱，不如关心自己还能活多少年”，什么“我这辈子还长，但你这辈子就这样了”，什么“你说话直，没关系，我下手重。” 什么乱七八糟的？ 偏偏谈昕还背得津津有味，比考研学子还要努力。 飞速过了一遍，合上资料，重新装回包里，拿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两口。 茶杯是电热杯，插着电，茶水就不会冷。 谈昕把一整杯都喝光了，又从旁边的热水壶倒了一杯，捧在手里。 顾辞看她一眼：“你准备这么充分？” 谈昕点头：“当然。你不说他们不好相处吗？我得给点力，不能让你受委屈了。” 嘀！ 绿色+5 嘿嘿~ 老婆高兴了。 顾辞殊不知情绪值出卖了自己，脸上还装作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 “不用紧张，他们几个很好对付。” 谈昕不信：“怎么可能？顾培生就算再蠢，毕竟经营这么大家业呢。” 顾辞坦言：“已经被风水师骗得差不多了。” “真的啊？”她刚就是随便猜一下，没想到猜对了。 “所以他跟我说，要跟我断绝父女关系，让他儿子继承他的家业，我才会答应。” “噢......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他们欺负你，就像小说里那样，把悲情女主赶出家门。” “呵......” 顾辞笑了，她难得笑。 准确来说，难得从内心发出这种欢愉的，被某个人逗乐的笑。 她看向谈昕，眼中多了三分自傲： “我就算是小说女主，也是开局一把刀，砍爆装备不断升级的终极boss。” 谈昕直勾勾盯着她，她爱死顾辞脸上这傲视群芳的眼神，以后在床上亲起来，把人亲哭，那种反差感光是想想就让她心神荡漾。 “对，你是~” 顾辞瞟了眼她这不值钱的样子，眼眸一虚： “你盯着我做什么？” “你好看啊。”谈昕十分诚实。 “那为什么一直捧着杯子？” “噢，这个？这是为了缓解紧张。” “紧张跟杯子有什么关系？” 谈昕解释：“杯子是热的，我紧张得手有点麻，就热敷一下。” 都说考试最紧张得就是靠前的10分钟，这话一点没错。 一想到顾培生夫妇随时随刻都会回来，掌心的酥麻感就越发强烈。 奇怪，以前真考试的时候，也不见紧张成这样。 大概是太在乎顾辞了，想表现好点。 手都麻得失去知觉了！ 顾辞将电热杯从她手里抽出，放到桌上： “这杯子漏电。” 谈昕：“？” 20、发力（二） 二人在大厅坐了半小时，没等来顾培生，却等来了那位比顾辞小一岁的弟弟—— 顾骨。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有点拗口。”这种不重要的npc不一般都叫“傲天”么？ “他几个月的时候做检测，骨质不好，就取这个名字，缺什么补什么。”顾辞解释。 “那要是脑子不好，就叫‘顾脑’？”谈昕合理推测。 顾辞：“......” 顾骨是从二楼走廊出现的。 一身深紫色的竖条纹西装，头发用发胶喷出大背头，外面一件人造皮草大衣，造型设计大概参考了90年代的暴发户，像极了北极熊。 “哟，顾辞回来了？” 瘦高的男人把墨镜抬到头顶，露出惨白的面孔，看起来的确不怎么健康。他抬头挺胸地从旋转楼梯下来，每一步都充满自信。 谈昕只觉得眼睛被一千根针扎了，小声问顾辞： “他身体差成这样？” 这才刚秋天，就把大貂穿出来了。 顾辞冷笑：“所以跟你说，他们很好对付。” 没脑子，但有乐子。 随后抬高声音，对楼梯上的男人说： “小骨，这么晚才起，最近怎么样？” 顾骨摸了摸皮草肩上柔软的皮毛，眉梢吊起，懒洋洋说： “我可不是刚起，我忙了一上午，处理了一个8千万的项目。你知道的，爸要把他的公司继承给我，我得好好干，不能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谈昕觉得奇怪，老实巴交问： “你不是刚从卧室出来么？” 咔！ 脚下的皮鞋一滑，越了下一级台阶。顾骨不受影响，继续说： “呵，那间可不是卧室，是书房。你就是谈小姐吧？我在网上见过你，听说你们家是普通职工家庭，这样的话，你不理解大别墅的构造，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吧。” 他走近二人，瞥了眼茶几上电热杯里的茶水，冷笑： “他们就给你们喝这个？” 随后高声一喊： “顺妈，把我上次从牙买加带回来的皇室咖啡拿出来，现磨，记得要用今天早上刚回来的极地冰泉水冲，那样口感才好。” 谈昕求助地看向顾辞——光是这一段出现的文字，她发誓她在所有霸总小说和短剧里都没听到过。 “冰泉水还能冲咖啡？”她问。 顾骨发出轻蔑的笑： “呵，这你就不懂了吧？冰泉水不能，但我带回来的冰泉水可是利用美国最新的小分子技术保存的，加热后能保持泉水的清香。姐，你下次谈恋爱能不能找个稍微见过世面的？跟她说话我累得很。” 顾辞冷冷拆穿：“穿这么厚，跟谁说话不累？” 顾骨冷冷一哼，怜爱地抚摸自己的皮草：“你们懂什么？这是wh家的冬季新款，不仅贵，还要有关系才买得到。像谈昕啊，她永远也买不到。对了，几点了？” 谈昕摸出手机：“10点42。” 顾骨夸张地抬起左手，袖子网上撸一大截，手腕转了好几圈，煞有介事地说： “不对吧？我这怎么显示10点50了？” 说着，他走到谈昕面前，把表往前一怼： “你看，是不是50？” 谈昕瞄了眼表盘，繁复的机械指针和零件设计喧宾夺主，花了好几秒才找到正确的分针，的确是50，于是说： “这表快了。北京时间是42，噢，现在43。” 顾骨心满意足：“就知道你要问我的表有什么特别之处。” 谈昕差异地看向顾辞——我没问！ 顾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这块表，是正宗的手工表，相当于你父母半辈子的工资。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华而不实，所以后来我又叫人改装了一下。改装表，你知道什么意思么？你懂不懂什么是改装？” 谈昕点头：“我知道。” 顾骨不信：“你知道？” 谈昕实事求是：“阿笠博士做的，可以把麻醉针装进去，一破案就射别人。” “阿笠博士是谁？” “你没看过《名侦探柯南》？” 这人不光脑子不好，还没童年。 顾骨脸色一僵，什么也没说，站着好一会儿，又挤出大少爷的表情： “算了，不跟你这个乡下人计较。我原谅你了。” 谈昕不明白：“你原谅我什么？” 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顾骨掏出名片，高高在上： “别问，女人，反正我就是原谅你了。这是我名片，以后有急事，给哥打电话，哥帮你摆平。” 谈昕无话可接，看向顾辞，顾辞向他微微摇头。 别管，别理，别较真，当个乐子看就行。 表演一长串的顾骨没有收到观众的反馈，有点无聊，于是从皮草里掏出手机，开启新篇章： “喂？卢瑟教授？噢对，是我是我。那幅画只是我的一时起兴，如果您喜欢，我下个月会办一个画廊，到时候邀请您来参观......噢，我何其有幸能跟您的女儿，美国国宝影后罗曼小姐共进晚餐？什么？我不出席，罗曼小姐就不动筷？噢天呐，看来我必须得出席了......” 他握着手机高谈阔论，跟电话另一头的卢瑟教授相谈甚欢，然后—— 他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正在通电话的顾骨，手机铃声响了！ 他尴尬地继续表演： “噢卢瑟教授，普兰达先生给我打电话了，请允许我暂时中断这次聊天，请你见谅。” 然后飞快接起这个没有来电显示的电话： “普兰达先生？您好您好，关于您先前说的项目，我觉得8千万投资不够，想追加到1个亿，您觉得如何？” 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可以。” 不光是听筒里，现实空间的耳膜也传来近在咫尺的声音。转头一看，谈昕一手拿着名片，一手拿着手机，朝他讪讪一笑： “就，我试试名片上这个号码对不对。” 至此，顾骨终于装不下去，硬着头皮扔了句“我记错号码了，现在，我就去给普兰达先生打电话”，匆匆逃窜上楼。 还在拐角的时候摔了一跤。 望着仓皇逃遁的背影，谈昕感叹： “他确实该叫‘顾脑’。” 顾辞耸肩：“早说了，他们很容易对付。” 21、倒反天罡（一） 顾骨离开后，大厅重回二人世界。 虽然这房子的装潢生硬地结合了中西方审美，但顾辞在身边，那些被风水大师贴的符纸都变得可爱起来。 深呼吸一嗅，能嗅到顾辞身上的香水味。很淡，似乎是茶花和木质香料调出来的，不似单纯茶花那么浓郁，又不是乌木的刺鼻，巧妙中和了两种香味，清淡低调，让人忍不住想多闻几次。 “不舒服？”顾辞淡淡问她。 “嗯？没有啊。”谈昕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你一直在深呼吸。”顾辞道出缘由。 “这个么，就......”谈昕不敢解释深呼吸真正的原因，“有点闷。” 顾辞愣了愣，转头看向大敞的大厅房门，秋风一阵接一阵刮进来，闷？ 谈昕眼看不知道怎么圆，迫切地想，系统要不要出来解救她一下？闲聊也好！ 叮咚！ 半空突然传来仪器开机的音效—— 系统来了。 仙女教母，说来就来。 “你好谈昕，你有一个实时任务。” 谈昕觉得奇怪：“我已经在一个任务里了。” 系统对答如流：“【跟顾辞见家长】属于副本任务，眼下要做的是实时任务。” “那什么任务？说来听听吧。” 光屏闪烁切屏，中间浮现一行文字： 「请完成实时任务——拯救顾辞」 拯救顾辞？ 怎么就到“拯救”这个环节了？ 怎么拯救？ 帮她那个傻子弟弟恢复智力？ 要真是这样，谈昕立马就去跳崖自杀，强制退出系统。 嘀！ 系统离开。 没说明“拯救”的范围，更没给任何相关提示。 直到，顾培生和许秋心二人回来。 “顾辞都到啦！” 许秋心扶着顾培生进门。 顾培生被人打得不轻，头上包了厚厚一圈纱布，鼻子也做了包扎，右眼肿成青紫的鸡蛋，整个人狼狈极了。 “不好意思啊，去接你爸爸花了点时间，等久了吧？见过小骨了吗？” 许秋心把他安顿到楼上，下楼就拉着顾辞的手唠家常，顾辞厌恶地抽出手。 嘀！ 红色+10 顾辞生气了。 谈昕立即说：“阿姨，您有话就说，顾辞不喜欢拉手。” 除非她拉。 嘀！ 红色+20 许秋心也生气了。 顾辞的厌恶和冷漠写在脸上，许秋心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脸上仍笑盈盈的。 “行，那我们坐下慢慢说。” 谈昕询问地看了眼顾辞，顾辞淡淡点头，示意她先别声张，坐观其变。 一坐下，许秋心便开启了倒苦水模式： “小辞，你是不知道。你爸爸现在摊上大麻烦了！昨天跟他打架的，是上市公司老总的公子，人家不仅要断了我们公司所有的供货渠道，还要起诉你爸爸！我们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啊！” 顾辞抿了口热茶，眼神冷漠： “这房子卖了，应该能抵个上千万。” 许秋心跳了一下：“那哪成？没了这个房子，我们住哪？小辞，你看你现在也事业有成，感情也很顺利，你看......能不能借我们一千万，等我们周转过去了，就还你？” 顾辞冷笑：“心姨，您这算盘打得精妙，不是您自己的主意吧？爸呢？一大把年纪了，只敢躲在女人后面，把老婆推出来，吸女儿的血。这还指望我把钱给他？” 谈昕迟钝了一下—— 她以为，顾辞会毫不犹豫地斥责许秋心。从普罗大众的视角来看，这个女人破坏了她的家庭，抢走了她的父亲，还生了一个私生子的弟弟，同她争家产不说，还要以“借款”的名义讹她一千万。 这样的女人，顾辞没骂。 炮火瞄准的是花心的男人，让私生子登堂入室，有钱想着私生子，没钱想着女儿的自始至终躲在女人身后的男人。 她顷刻觉着，顾辞跟那些普通手游里的npc不一样。 她是活的。 “你爸......” 许秋心陷入为难，犹豫了好几秒才说： “你爸现在身体不舒服，我们就别去打扰他了哈？小辞，一千万对你而言不多，你就看在你爸爸这么疼你的份上，帮我们一把，好吗？” 说着，脸上掉下泪来。 谈昕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头顶，没看到半点情绪值变化，连最起码的悲伤都没有。 不行，窝囊花心的父亲纵然是坏蛋，别有用心的后妈也是个不省油的灯。 顾辞那边只是冷处理，不借钱，不同情，不搭理。 但像顾培生和许秋心这样走投无路的人，一定会天天骚扰顾辞，直到她给钱。 谈昕悟了——任务里的“拯救”是指帮顾辞摆脱原生家庭的纠缠。 得到这点启示的谈昕迅速回想回怼亲戚108式里的重点内容—— 亲戚卖惨，记住，比她还惨。 于是狠掐一把大腿，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泪眼婆娑地看向许秋心，哽咽道： “阿姨，您不知道。其实我和顾辞，我们也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许秋心那头刚擦掉眼泪，转身就看到谈昕哭得声泪俱下，一时手足无措——她本来想这么哭的。 只能勉强先摆出慈母的胸怀，问： “孩子，你怎么了？” 谈昕抽出一张纸巾，兰花指一翘，古代千金抹泪似的娇软无助地在脸上擦了擦： “我的身体一直不好，光心脏手术都做了两次，已经把家里的钱都花完了呜呜！” 许秋心两手抬起，在半空僵着不知道干什么： “这......你没钱没关系，小辞有啊，小辞有医院还有公司，她有钱的。” 谈昕哭声更大了： “她的钱都被股市套进去了！” 许秋心：“什么？！” 顾辞：“嗯？” 谈昕转身，趁擦眼泪的动作给顾辞飞了个眼色，让她将计就计，别打岔，然后又开始哭： “还不是她听说新型材料的心脏桥很有希望，就把所有的钱都投进去了，结果血本无归！都怪我，要是我不生病，阿辞就不会想办法帮我联系最好的心脏桥，就不会被骗，把钱都投进股市里了呜呜呜......” 许秋心开始揪心。 嘀！ 蓝色+10 蓝色=恐惧。 看来她信了，生怕顾辞没钱。 “全部的钱都投进去了吗？有没有留一点呢？”许秋心负隅顽抗。 谈昕抽噎：“现在就我的卡里还有点。” 许秋心松气：“那就好那就好，还有多少？” “5块3毛2。” “什么！” “阿姨你什么意思？你也觉得我们没钱了吗？” “不不不，阿姨不是这个意思，阿姨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好奇我们今天来找你们干什么吗？阿姨，我话都说这份上来了，您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谈昕用纸巾擦掉脸上的泪水，说： “要是您手上有钱，能借我们一点吗？我们不要一千万，也不要一百万，就要十万。” 许秋心上气不接下气：“你问我借钱？” 这不倒反天罡了？！ 谈昕真诚地望着她：“您有多少就给多少吧，苍蝇腿也是肉，我和阿辞不嫌弃。” 嘀！ 顾辞身上传来音效。 绿色+10 噢耶，老婆绿了。 22、倒反天罡（二） 最后那钱当然没借成。 许秋心揣着满肚子话上楼去找顾培生，一去就是一个小时，半天没动静。 楼下，重回二人世界的谈昕心花怒放，鬼灵精怪地朝顾辞抛了个wink： “怎么样？我厉害吧？” 顾辞头顶的绿色从10变到15，冷漠的眼眸都春风拂过般融了开来。 “想不到你那资料真有用。” 骤一被夸，谈昕乐得花枝乱颤： “当然，机会都留给有准备的人，有备无患么。” 顾辞提醒她：“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谈昕不以为意：“没事，我也不善罢甘休不就成了？我那资料24页，现在1页的知识点都还没用完。” 一模考试发挥良好，谈昕对二模信心十足。 下一刻，墙上的挂钟显示过了一个小时。 嗯，不错，任务时期，还会自动快进没有营养的时间段。 很人性化。 但下一秒，谈昕就收回了自己的想法—— 许秋心搀扶着一头纱布的顾培生下楼，两人头顶皆有颜色： 顾培生：黑色80 许秋心：黑色60 黑色=杀气。 谈昕心里轰的一声，手下意识攥紧，攥在胸口。 顾辞发觉她的异样，便问：“怎么了？” 谈昕才知自己挂相，连忙放下手，收敛不自然的表情，对顾辞低声说：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了钱，会不顾父女之情？” 避免泄露系统机密，她只能旁敲侧击。 顾辞却了然：“他什么时候顾过父女之情？” 低语间，楼梯上的二人已经走近。许秋心热情招呼： “小辞，我跟你爸说过了，既然你们现在手头紧，那也确实没办法。好不容易回家，一起吃个午饭吧？” 吃饭？ 不活生生被你们下毒了？ 谈昕紧张地挤出一个假笑： “阿姨，我们就不吃了。等下还要回医院复诊呢。” 许秋心松开顾培生，上前抓住谈昕的胳膊，强势地不容拒绝： “吃个饭而已，能耽误多少工夫？我让佣人现在就做，很快就好了。” 身后，顾培生也开了口： “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吗？还是说，你的公司根本没出事，你要回去处理项目？” 顾辞面色清冷：“没项目，就是单纯不想跟你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谈昕在心里扬眉吐气——老婆骂人真带劲！ 嘀！ 红色+20 在顾培生黑色80的上方又多了一个情绪值。 又生气又有杀气。 个死老头。 昨天打架那个公子哥就该一拳把他送走，省得来耽误她的攻略进度。 “行，不吃饭也行。” 顾培生给许秋心使了个眼色，那眼神之露骨，生怕谈昕看不到他想杀人。 “你心姨昨天做了点心，尝尝再走。秋心，去拿点心。” 说着，门口突然传来一串脚步声，听声音，少说七八个人。大概都是保镖或者打手。 谈昕不想吃秋心做的点心，培生偏要她们往生。 眼睛一垂，头脑风暴，脑中闪过无数个电视剧女主角避险的画面。假装摔倒掀翻盘子、天生神力打了人就跑、突然把东西塞对方嘴里让他毒发身亡...... 似乎都行不通。 打完人就跑，这点对它而言很简单。但问题是，还带着一个腿脚不便的顾辞。到时她倒是跑了，留顾辞一个任人宰割。 不行。 假装摔倒掀翻盘子。顾培生跟许秋心下定决心要她们死，打翻一个，还有下一个。 不行。 突然塞对方嘴里。这个似乎稍微靠点谱，但，谈昕细想了一下，顾培生两人真的会蠢到在自己家里给自己的女儿下毒？ 如果毒发身亡，到时候法医尸检，不就穿帮了？ 而且，顾培生说点心是昨天做的，也就是说，他们几个应该都吃过，那么，点心应该是没有毒的。 正当这时，半空突然传来系统的声音—— “水里有安眠药。” 谈昕愣了一愣，这系统虽然没什么细节，但关键时刻还是很顶用的。 胸膛一挺，生出几分开挂的作弊快感。 果然，许秋心端点心的同时准备了两杯水。 顾辞看看点心，又看看水，纹丝不动——即便她没有谈昕的开挂视角，单凭她这么多年对二人的了解，也知道盘子里的东西不干净。 虽然直接下毒很蠢，但，如果真的鱼死网破，要在破产前先杀了她，霸占她的遗产，那么，她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顾培生二人摆弄。 多半有毒。 顾辞沉默不言，这一幕被谈昕看在眼里，心里被针刺了一下——自己的亲生父亲想杀死自己，一边承受亲情的背叛，一边还要想办法脱身，这太残忍了。 于是她一马当先，抓着点心就塞到嘴里： “谢谢叔叔阿姨，我正好饿了！” 扭头，接到顾辞错愕的眼神，朝她大方一笑，乐呵呵说： “看我干嘛？你不是不饿吗？你那块我也帮你吃了。” 说完，又把顾辞那一份也塞嘴里，三两下咽了下去。 许秋心头上冒了冷汗，僵硬地挤出一个笑说： “谈昕，噎着了吧？来，喝口水。” 说着把托盘往前一送： “小辞也喝点水吧？这是蜂蜜水，解腻的。” 谈昕的脑子转得飞快，昨天看的都是怎么跟亲戚吵架，却没人教她怎么死里逃生。 万事只能看自己。 一定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保住自己，还能保住顾辞。 脑中灵光一闪，说： “阿姨，您帮我再冲一杯成吗？” 许秋心不明所以：“怎么了？” 谈昕笑着说：“噢，因为阿辞的助理一直在车上等我们，估计也渴了。她今天一大早送我们过来也挺辛苦的，把她叫进来呗。” 许秋心忙跟顾培生交换了一下眼神—— 怎么忘了顾辞的助理！ 于是赶紧把托盘放到茶几上，说：“那是得叫进来！我去叫。” 顾培生抬手让她别去：“我去吧，你去冲蜂蜜水。” 于是，二人分头行动，一个去厨房，一个去停车场。 踏出大厅的下一秒，谈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抄起两杯水倒到沙发上。 那沙发是布艺的，倒上去一片水渍，好在沙发上都是顾骨装逼买的各种土耳其花纹抱枕，三两个一挡，什么也看不出来。 噔。 火速放回托盘，然后跟瞠目结舌的顾辞说： “舔嘴巴。” “嗯？”顾辞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 “舔啊。”谈昕飞快说着，并立即舔自己的嘴唇示范，浅红的唇肉多了层水色，看起来就像刚喝了水。 顾辞清除了一下脑子里的颜色废料，学着她的样子将嘴唇舔湿。 后一步进来的朱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真的喝了那杯加了安眠药的蜂蜜水，没几分钟，三人便都倒了下去。 许秋心慌了，忙拉住顾培生： “老公，现在怎么办？” 顾培生看着人事不省的顾辞，眼中格外阴狠： “怎么办？叫保镖过来，把她们搬到车上去，上山。” 许秋心没明白：“上山干什么？埋起来吗？” 顾培生恨铁不成钢：“埋什么？顾辞有车！直接让人固定油门，把她们三个连人带车从山上摔下去，制造意外不就行了？到时候，顾辞一死，公司、医院，就都是我的了。” 谈昕听得怒火中烧——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个老不死的顾培生，竟为了钱要杀亲生女儿，简直可恶！ 她在心里狠狠咒骂，手指条件反射地动了一下。 “啊！” 许秋心吓得尖叫： “老公，我好像看到她的手动了一下！” 23、逃生（一） “啊！老公，我好像看到她的手动了一下！” 许秋心的尖叫在空旷的大厅里发出两声回音，被顾培生低声呵斥： “你叫什么！哪动了？你自己心理作用！给我小声点儿，等下把她们喊醒了，我看你怎么办！” 两人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顾培生朝门外招了招手，两个黑衣人跨了进来。 “顾总，您吩咐。” 顾培生已经提前跟二人说过杀人计划，无需再赘述，轻飘飘朝地上躺的几人扔了个眼神，说： “按原计划，把她们弄上去。” 于是，谈昕和助理朱莉被抬到车上，顾辞则是连同轮椅一起被推了上去。其中一个黑衣人在发动车子之前拆除了行车记录仪，确保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轿车一路开上山顶，在盘山公路尽头靠近峭壁的位置停下。那里是监控盲区，黑衣人将朱莉搬到驾驶座，启动发动机，让汽车缓慢朝前方滑行。 随后，二人去山顶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水，贩卖机旁边有监控，二人假装闲聊跟保洁大妈吐槽这几年过于阴沉的天气，制造不在场证明。 汽车滑行的速度很慢，从停车的位置到坠崖大概七八分钟。等到最后一刻，黑衣人大喊，引起大妈的注意，三人一起作为目击者见证整起事故，连带着黑衣人自己也可以脱身。 “哎！那车干嘛呢！” 眼看汽车就要坠下，其中一个黑衣人大喊。 保洁大妈转头看去，大惊失色，笤帚慌乱一挥，意外抽了黑衣人一个大嘴巴，拔腿朝黑色私家车跑去： “停车！停下快停下！” 两个黑衣人慢吞吞跟在大妈后面，稳操胜券——没用的，这里过去起码100米，汽车离峭壁就2米，就算1米/秒的速度，2秒就得掉下去。就算是博尔特也追不上，更何况一个普通的中国中年妇女？ 保洁大妈跑得脚底生风，眼看追不上，急得挥舞笤帚大喊： “巴啦啦能量！呜呼啦胡——定！” 黑衣人在后面发出爆笑——这大妈还有一颗少女心呢？这是现实社会，又不是魔仙堡，一句招头不招尾的咒语有什么用？ 下一秒，山头就传来一声尖锐的刹车声。 吱—— 本该顺着山崖冲下峭壁的私家车，硬生生停了下来！ 黑衣人面面相觑——难道轮胎被石头卡住了？ 交换眼神，决定过去看看，实在不行再推一把。 哪知保洁大妈被唤醒了年轻活力，跑得越来越快。 “定住了啊！给我定住了！巴啦啦能量——” 身后，盘山公路传来高亢的警笛声。 呜儿——呜儿—— 回头一看，两辆警车沿着盘山公路飞驰而来，甚至在拐弯的地方玩出了漂移，弧线比拉力车还要漂亮。 悬崖边，轿车内部。 从后座起身拉住手刹的谈昕吓出一身冷汗，确认车子彻底固定住之后，脱力地瘫回后座，大口大口地出气： “呼——吓死我了......” 扭头，看向旁边面色清冷的顾辞，问： “你还好吧？没事吧？” 顾辞的神情跟往常无异，只是嘴唇些微抿紧了一些，本就单薄的唇显得格外凌厉。 “没事。” 修长的食指在车门内侧摁了一下，车窗匀速下沉，交相啼鸣的警笛声越来越近，中间夹杂着一两句中气十足的“巴啦啦能量”。 ^^^^^^^^^^^^^^^^^^^^^ 顾家别墅，顾培生跟许秋心在警察面前声泪俱下： “警察同志，小辞好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就算猪油蒙了心，也不会害她啊！” “就是啊警察同志！你们明察啊！我一向把小辞当成我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她比对我亲生儿子还要好！小时候她没瘫痪的时候，我还带她去报舞蹈班呢！” “我今早刚从警局回来，你们是知道的，我哪有时间去害她呢？” “对对对，顾辞根本就没有回家，她们只是碰巧去山上玩儿，碰巧差点出事，跟我们没关系啊！” “我发誓，我们一家都没见过顾辞！” 另一个房间，面对警察同样的提问，顾骨大放厥词： “顾辞当然来过，还有那个谈昕，一起来的。我给她们展示了一下我新季度的商业版图，她们都非常崇拜我，顾辞还说要把全部身家投资给我做项目，我拒绝了，毕竟她只出得起9千万，而我要的是9个亿。” 得益于顾骨的诚实，一家三口都被带回警局问话。 看着几人被警察带走，谈昕一时五味杂陈——佛口蛇心的后妈，又蠢又坏的亲爸，既蠢还蠢的继弟......顾辞小时候过得到底什么日子？ 跟这么一家妖魔鬼怪生活在一起，顾辞还能出落得如此美貌动人能力超群，不愧是她一眼相中的亲亲老婆。 更爱了。 叮咚！ 系统突然出现。 “谈昕你好，恭喜你完成任务——拯救顾辞。请选择你的任务奖励。” 果然，拯救顾辞不是一开始的借钱，而是后面的逃命。 谈昕朝半空的光屏望去，四个选项悬浮半空。 【茶叶样本】【财务流水】【标书】【房产证明】 很好，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谈昕一个头两个大，既没有所属人，又没有内容，她很难从字面意思推测出这些东西真正的用途。 茶叶样本——既然是茶叶，那就是直接泡水喝的，跟个“样本”是什么意思？ 财务流水——谁的财务？顾辞的还是顾培生的？还是她谈昕自己的？拿到了有什么用？自查交税情况还是举报顾培生偷税漏税？ 标书——看不懂，过。 房产证明——如果是顾辞的，那不需要证明，她老婆的房子越多越好。如果是她谈昕自己的，那不可能，穷鬼一个哪来的房子？如果是顾培生夫妇的......那拿到证明有什么用？又不能直接把房子给她。 难，真的难。 系统不做人，真的不做人。 谈昕不得不拿出当年高考猜题的功力——属性不一样的就是正确答案。 茶叶样本——关乎个人休闲。 财务流水——关乎个人财产。 标书——看不懂，但应该跟公司财产有关。 房产证明——关乎个人财产。 这么看来就清晰了，只有【茶叶样本】是日常休闲相关的，跟其他三个格格不入。 越离谱的选项，往往越接近真实答案。 “我选「茶叶样本」。” 谈昕十分确定自己的选择。 下一秒，系统退出，眼前的光屏消失，手里多了一只巴掌大的茶叶袋。末梢的棉线连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纸片，上面印着一个“秋”。 这个标志...... 谈昕灵光一闪，跑去顾家厨房，打开茶叶柜，里面四整排的茶叶袋，每一个袋子的棉线都吊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秋”。 也就是说，她千辛万苦做完任务才拿到的「茶叶样本」，其实一开柜就有几百袋？ 早知道做什么任务？出柜不就行了？ 她在心里咒骂系统的敷衍，却未察觉，一辆轮椅跟着她走进了厨房。 顾辞停下轮椅，望着在茶叶柜面前鬼鬼祟祟振振有词的谈昕，眉头微蹙，问： “你在做什么？” “嗯？” 谈昕虎躯一震，颤巍巍回头，瞄到这人头顶的【橙色+10】。 橙色=疑惑。 还好，只是疑惑，没有生气。 于是拿起手里的茶叶袋晃了晃，硬着头皮说： “没，就是觉得这个茶叶有点奇怪。” 说完，脑中不知为什么，条件反射划过刚才许秋心回答警方的一句话—— “小时候她没瘫痪的时候，我还带她去报舞蹈班呢！” 也就是说，顾辞小时候没有瘫痪，是后来许秋心进门之后，才瘫痪的？ 《5年系统3年模拟》对顾辞的瘫痪没有详细描述，只提了一句“因病瘫痪”。 那这个病，究竟是天生，还是人为？ 24、升温 茶叶样本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各项指标正常，除了其中一个带了3个+的元素。 那个字谈昕不认识，大概在元素周期表后几排，但可以确定的，是对人体骨骼生长害处极大。 “我问过卢医生。” 谈昕拿到报告之后，第一时间去找了顾辞。她把轻飘飘的报告单放到顾辞的办公桌上，轻轻推到她面前，说： “如果在青少年时期经常服用，会导致骨骼发育受损，严重的，会直接瘫痪。” 顾辞扫了眼报告单，眼帘一动未动，神色一如既往的清冷，似乎瘫痪的不是自己： “你想说什么？” 这下换谈昕不知所措了。 她盯着顾辞的头顶，几乎把那里盯出一朵花。 “不对啊。” “怎么不对？” 谈昕盯着没有任何颜色出现的头顶，百思不得其解，琢磨道：“你应该生气啊，他们给你下药，害你瘫痪。或者你不生气，悲伤也行，甚至可以有杀气，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这头顶也太干净了，只有头发。 顾辞不知道她的buff加成，只以为又是从小说里学来的读心术，冷笑： “少看点小说。” 谈昕怒其不争：“这跟小说有什么关系？这关乎到你的腿，你的生命，他们这么害你，你就不想报复回去吗？而，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听说，昨天晚上顾培生跟许秋心就保释回去了。明明是谋杀，最后居然能保释。” 要不是她有系统的外挂，知道蜂蜜水里有安眠药。 要不是她急中生智，把蜂蜜水倒到沙发里。 要不是她找准时机，听到警车声后拉起手刹。 她早就在系统里一命呜呼了。 而同样跟她经历了这些危险的顾辞，竟心如止水。 “警方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强行拘留，保释是肯定的。” 顾辞全然从第三方的视角分析，比公司做项目还要冷淡。 谈昕着急：“那你就咽得下这口气？他们害你瘫痪，还想杀你。” 闻言，顾辞从报告单缓缓抬头，语气平淡： “你以为，顾培生怎么破产的？” 一语激起千层浪，谈昕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惊喜地试探着问： “是......你弄的？” 顾辞耸肩：“他自己投资失算，不关我的事。” 说完，就看谈昕跟春天的小黄花似的满脸荡漾，想笑又想忍耐，拼命压着嘴角，硬生生把嘴唇憋成了一个倒扣的小括号。 全程冷淡的顾辞终于浮出一丝疑惑： “你......笑什么？” 谈昕回神，看向顾辞的眼神清澈无比：“啊？没有啊，我笑了么？” 顾辞无情拆穿：“脸憋红了。” 谈昕据理力争：“没有，我刚扇了自己两个巴掌。” 顾辞：“？” 谈昕转头又说：“对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啊，你要是下班了早点回来。” 说完，压抑着内心的狂喜退出办公室—— 她就知道，顾辞这么有手腕有野心的女人，怎么可能对欺负自己的原生家庭一再退让？照她的性格，应该早就知道顾培生两人不安好心，一直在暗中排兵布阵。不然，顾培生破产的速度不会这么快。 啧，还是老婆给力。 小白花pass，蛇蝎美人摩多摩多。 一边窃笑一边关办公室的门，门扉合拢前一秒，清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谈昕，谢谢。” 谈昕愣了一下，心口被粉色泡泡机砸出九千九百九十九朵小桃花—— 老婆谢她了。 一直冰冷的高高在上的老婆谢她了。 而且还叫了她的全名，如此郑重，如此正式的谢！ 再也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 “嘿！小事啦。” 关门，走出去200米还在笑，笑完之后，恋爱脑关闭，大脑启动： “她谢我什么来着？” ^^^^^^^^^^^^^^^^^^^^^ “谈昕你好，现在进行好感值结算。” 系统跳出来时，谈昕刚洗完澡，穿着粉色泡泡袖的睡裙享受想想软软的大床，幻想以后跟顾辞一起躺在床上耳鬓厮磨的情景。 “嗯，算吧。” 脸上洗澡的红晕还没褪，双颊带着晚霞，比睡裙的泡泡袖尚更粉嫩。 光屏切换，长串的密集代码自下而上飞快滑动，两声“嘀嘀”的数值运算音效之后，光屏显示最终结果： 「恭喜你，顾辞好感值【+10】，好感总值【0】」 谈昕蹦了起来，落下后被床垫弹得惯性颠了两下。 “nice！” 她就知道这次一定会涨，虽早有预料，但等系统官宣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兴奋。 “你知道，0意味着什么吗？” 系统在用户问答里搜索答案： “0通常是同性恋中被压的一方，1则是上面的一方。在床上，通常——” “——谁问你这个了！” 谈昕一个枕头扔过去，抛物线穿透光屏落到飘窗上。 “而且我是1，你才是0！你全家都是0！” 光屏画面切换，变成正红闪烁的感叹号： “警告，辱骂系统，惩罚，惩罚。” 谈昕一头雾水：“你干嘛？” 下一秒，身体就腾空飞出床垫，重重摔到地上。 “哎！” 谈昕眼明手快做出抗摔反应，谁知还是迟了一步，美臀跟地板亲密碰撞。 “嗷......” 她疼地蜷在地上，要不是练跆拳道这些年臀部肌肉结实，这一摔还不得摔出个好歹？ 愤恨地指向光屏，咒骂道： “你别忘了，我进来交了两万会员费，我是消费者！” 系统嘀嘀运转两圈，回答道： “我是1。” “你是锤子！”谈昕破口大骂，“我还是1呢！猛1铁1金刚1！” 这也就是仗着好感值不够，要是以后把顾辞小美人拐上床，她必须召唤系统来一场现场直播，亲眼见证她绝世猛1的历程！ 一想到顾辞，心里就涌出一股暖流，耳边回响，还是下午办公室门缝里那句“谈昕，谢谢”。 怎么会有人的声音这么好听呢？ 清而不冰，像清澈的山泉冲洗风铃时发出来的，好听极了。 说出这句话的那两片嘴唇是怎样的呢？ 是跟山泉一样自带清冷，还是，拥有炽热的体温，绵软纤柔？ 不行，脑中的世界已经控制不住往颜色的方向发展。 这难道就是颜色恋爱系统的真谛？ 赶走系统后，谈昕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头发跟枕头摩擦出的静电几乎可以贡献给三峡大坝水电站了，胸口仍有三昧真火灼烧似的，胸腔滚烫。 眼睛一闭就是顾辞一身西装坐在轮椅上的样子，两片嘴唇一开一合，说出那句“谈昕，谢谢”。 人怎么可以勾人成这样？ 谁让她谢的？ 谁让她说话这么好听的？ 谁让她说谢谢的时候音调变得别扭的？ 这不拿着一根大金钩明目张胆地钓她么？ 不行，出去喝点凉水冷静一下。 不然今晚没法睡了。 开门出去，对面就是顾辞的卧室。 房门紧闭着，这个点，应该已经睡了。 谈昕直勾勾盯着结实沉重的房门，恨不得魂穿门板，冲进房间，疯狂撕咬顾辞那两片柔软的唇。 该死，这个破系统为什么不看她的好感值？她保证第一天就飙升100，当天晚上就全垒打，大战三百回合。 不，不行，不可以。 追老婆要一步一步来，她现在刚刚突破0分大关，比普通讨厌的普罗大众多出10分，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稳住，一定稳住。 绕过走廊，却发现茶水间的灯亮着。 并且，亮的不是头顶的照明灯，而是桌上的氛围灯。 暗金的颜色将狭小的房间照得暖黄，物体表面铺上细腻的金纱，色调浓郁，宛如油画。 画卷之中，顾辞坐着轮椅，单手托着高脚杯，绯红的酒液在玻璃杯中摇曳生姿。 她听到声响，朝谈昕看去，冷冽的眼眸被灯光照出几分暖意，唇角一勾，帐中生香。 “过来。” 她对谈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