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反应》
1. 第 1 章
车拐进一条林荫路,路两旁种着整齐的梧桐树,树干粗细匀称,连树枝分叉方向都很相似。
司机把车停好,下车绕到另一边帮未来的董事长夫人开车门。
能搬进陆家,‘未来’这两个字基本就可以去掉了,家里的人听到车声,都出来帮着把行李箱拿进屋。
“陆总下午有个会,大概晚饭前到家,房间都收拾好了,太太和小姐可以先休息。”
“辛苦了,”杨露摘下墨镜,先上楼。
后进屋的苏夏被挂在院子里的鸟笼吸引了注意力,多在树下站了几分钟,她是第一次来陆家,显然有些拘谨,桌上放着鸟食罐,她很想走近去看看,但又觉得不好意思,只远远站着。
梁琴在陆家待了十年,陆家全都是男人,突然来了个小姑娘,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这么看着,倒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梁琴问,“喝水吗?冰箱里有鲜榨果汁。”
陆家人都喝茶,因为这对母女要搬过来,她才准备了果汁。
苏夏礼貌地笑笑,“谢谢,白开水就可以了。”
梁琴去倒水,出来时看到苏夏把换好的鞋整齐地摆在鞋柜里,“我带你去看看房间吧。”
“好啊,”苏夏跟着上楼。
“房间重新布置过,陆总还让人给你添了些新衣服和新鞋子,前几天刚送过来。”
“都很漂亮,”苏夏站在衣柜前,“陆叔叔的儿子也住在这一层吗?”
“阿诚在国外,跟着董事长一起住,小川回来得少,不住主楼,看见后面那栋小楼了吗?”梁琴指着窗户外面的一栋楼,“小川单独住。”
苏夏的卧室有个隔间,可以当小书房用,窗户朝里开,正好能看见主楼后面的小楼。
“小川喜欢清静,我们都是等他不在家的时候过去打扫卫生,夏夏,你也注意点,尽量别去小楼,有什么事找我就行,我办不到的,再帮你去跟陆总说。”
“我知道了,谢谢梁姨。”
梁琴下楼,苏夏关上房门,走到窗前看着后面的小楼。
小楼有两层,和主楼之间连着一条石子路,没有后门,要去小楼只能从主楼大门进。
在陆镇安到家之前,苏夏换上了衣柜里的新衣服,杨露看她还算懂事,吃饭的时候给她夹了几次菜。
等了又等,菜都有些凉了。
电话只通不接,陆镇安放下手机,没有当着这对母女的面发脾气,“夏夏吃得惯吗?”
“吃得惯,梁姨做菜很好吃。”
“别只夹自己面前的菜,多吃点,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尽管提。”
杨露给他倒了杯茶,“不要太惯着她。”
“女儿嘛,”陆镇安笑笑,“也在咱们身边待不了多久了,等高考完上大学,一年都见不到几次,现在不疼她,以后更没机会。”
杨露看了苏夏一眼,“考不考得上还不知道。”
“换个环境好的学校还是不一样的,再说,咱们家夏夏也不比别人笨,努努力还是赶得上,”陆镇安不再聊这个话题,“吃完早点休息,明天送你去新学校。”
苏夏点点头。
晚饭后,杨露看时间很晚了,外面还没有动静,“让厨房给小川准备点夜宵?”
陆镇安搂着她上楼,“不用管他。”
苏夏也回屋,关上房门。
一个月前,陆镇安就通知陆川,说陆家要添两个人,让他准时回家一起吃顿晚饭。
从晚上七点开始,手机的震动声几乎没有停过,一直到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晚上十点,陆川完成了电影的初步剪辑,开车去和秦淮提前约好的地方。
秦淮叫了关系不错的兄弟,开了几瓶酒,也算热闹。
两人是发小,秦淮知道陆川和他们这群狐朋狗友不一样,平时很少喝酒,然而今晚过来之后一句话没说就坐在角落里喝了半瓶。
“没你这样糟蹋好酒的,咱们玩点有意思的?”
陆川喝完杯子里的酒,拿着车钥匙起身,“走了。”
秦淮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分钟就过零点,“诶!不是,你还真打算回去啊?”
陆川没理他,开门走了出去。
酒吧有代驾,陆川把车钥匙丢给司机,车开到陆家别墅外,停了半个多小时,陆川才下车。
三月,江城最舒适的季节。
家里的人都休息了,陆川扯松领带,穿过主楼,去后院的小楼。
陆夫人去世后,他就在没有在主楼住过。
客厅漆黑一片,从厨房散出一缕昏黄的灯光。
陆川停下脚步,往厨房的方向看过去。
站在冰箱前的女孩穿着睡衣,露出纤细修长的小腿,赤着脚,嘴里咬着半块面包。
听到响声后扭头看向门口,发现陆川后脸上毫无慌乱的表现。
陆川想,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你好,我叫苏夏,你的……”她停了几秒,似乎是在斟酌措辞,“我是……嗯……你的便宜妹妹。”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客厅没有开灯,陆川仿佛融在黑暗里,投在地面上的影子极为暗淡。
妹妹?
她也配?
“如果没人叮嘱过你这个家有哪些地方不能去,那我现在告诉你,这里是我的,我不喜欢外人进来,第一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和想象中的情景差不多,苏夏低头笑出声,“啧,这么凶啊。”
她站在原地把那块面包吃完了才一步一步走到陆川面前,抬手勾住松松垮垮挂在他身上的领带。
“梁姨是说过你不喜欢外人进来,但我不是外人啊,”苏夏微微踮起脚尖靠近他,闻到了酒精的味道,“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按理说,我也得叫你一声哥哥的。”
她用一种无辜纯粹的眼神看着陆川,言行却又十分大胆,因为捕捉到他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脸上笑意越发明艳。
“哥哥喝酒了。”
她越靠越近,睡衣裙摆被晚风吹起,拂过陆川挂在臂弯的外套,仿佛都能听到布料摩擦产生的细微声响。
她踮起脚尖,唇与唇之间只剩一指的距离,呼吸缠绵在一起,却又不碰。
“什么酒,我可以尝尝吗?”
陆川似乎下一秒就会掐死她,她却丝毫不懂收敛,就在即将亲到他的前一秒突然撤离,看起来有些泄气和失落,但眼里狡黠的恶意藏也藏不住。
“好吧,不讨人嫌了,哥哥晚安。”
苏夏从陆川身边绕过,她往外走。
石子路两旁种了几棵桃树,正是开花的季节,花开得繁盛,香气过于浓郁,只是从中间经过,身上都会带上些花香味。
门开着,屋里也能闻到,清凛凛的空气里混着丝丝缕缕甜腻,但又和外面的花香不太一样。
陆川知道不一样在哪里。
鼻息间还残留着她身上的牛奶香。
“我们做吧。”
凌晨五点四十分,陆川猛得从睡梦中惊醒,天光微亮,卧室里光线昏暗。
只是闭上眼,梦里荒唐香艳的画面就仿佛要破笼而出,他似乎还能闻到那股甜腻的奶香味。
被褥里闷热的潮湿感让陆川烦躁不已,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隔着窗帘,他看到对面主楼一间卧室亮起了灯。
苏夏起得够早了,但有人比她更早。
杨露准备了一桌西式早餐,看似普通,但样样都花了心思,很和陆镇安的口味。
“小夏没睡好吗?”陆镇安看苏夏一直在打哈欠。
苏夏走神了。
桌布下,杨露掐了一下她的腿,“一大早想什么呢,陆叔叔在跟你说话。”
苏夏回过神,朝陆镇安甜甜一笑,“没想什么,我第一次住那么大的房间,太兴奋了,所以睡得晚,谢谢陆叔叔关心。”
她确实是睡得晚。
因为她那个便宜哥哥不太好搞。
“这孩子,”陆镇安笑笑,余光瞥到从后门过来的陆川,冷声呵斥,“站住!”
上一秒他还在和杨露说笑,下一秒便眉头拧紧威不自盛。
苏夏安静坐在旁边,目光落在陆川身上,深色西装裤配简单的白衬衫,显得他腰窄腿长,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冬日里的水杉树,外面挂满冰凉的白霜,里面却是一片红。
“早就让你昨天晚上回来跟你杨姨和妹妹一起吃顿饭,你干什么去了?一晚上不见人影,电话也不接。”
陆川头也不回,“忙。”
“忙忙忙!我看你是想造反!”
杨露温柔劝道,“老陆,别冲孩子发脾气,年轻人事情多,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吃饭。”
陆川脚步未停,他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少女甜腻的声音:“是啊,来日方长。”
就是这个声音。
一声一声地叫他哥哥,恬不知耻地说:我们做吧。
衬衣袖口被人轻轻拽了两下,陆川下意识将对方挥开,苏夏往后退了半步,手还僵在半空,嘴角却已经扬起。
原来,昨天晚上不止她一个人没睡好。
“陆叔叔说,哥哥顺路,刚好可以送我去学校。”
陆振安在客厅发话,“送小夏一趟,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
苏夏折回去拿书包,校服也穿得规规矩矩,“哥哥,我们走吧。”
她背对着两位长辈,和刚才乖巧懂事的模样判若两人。
明艳的笑意让她眼尾那颗浅浅的美人痣有了灵气,彰显出野心勃勃的欲望。
对陆川的欲望。
他转身往外走,“不顺路。”
“司机今天都不在,小夏刚搬过来,还不熟悉路,又是新学校,”陆镇安直接命令,“你送她!”
“谢谢叔叔,叔叔再见,”苏夏快速换好鞋,提着书包小跑几步追上去。
杨露搬进陆家,苏夏不可能每天跨越半座城市去上学,陆镇安就帮她转到附近的一所私立高中,那是以前陆川读过的学校。
车停在路边,是辆黑色的宾利,车牌号也好记,苏夏在陆川接电话的时候坐到副驾驶。
“滚下去。”
苏夏对陆川的冷漠毫不在意,有条不紊地系好安全带之后,甚至伸手拿了一瓶水拧开喝。
“下去,别弄脏我的车。”
“对不起,”苏夏靠着车座,诚心诚意地道歉,“关于昨晚的事,我道歉。我晚饭没吃饱,饿得睡不着,怕吵醒他们才去小楼找吃的,以后我会注意。”
一滴水顺着下巴滴在腿上,她用手擦了擦,突然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陆川,“哥哥有黑眼圈,为什么没睡好?”
陆川沉默不语,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发白。
她还不懂眼色,又问道,“是做了什么梦吗?”
一分钟后。
那辆黑色宾利绝尘而去,被赶下车的苏夏站在树下笑得灿烂,她没有回屋找陆镇安,而是坐公交去了学校。
能在这所私立高中就读的只有两种学生,要么家里有钱有势,要么学习成绩拔尖。
距离高考只剩三个月的时间,苏夏转学过来,连老师看她的眼神都略显异样。
陆镇安只是找人给苏夏安排了学校,并没有关系她分到什么样的班级。
无论阶级高低,欢迎新同学的手法都差不多,而苏夏即使混在人群里也是个很亮眼的异类,转学第一个星期,她就被锁进洗手间两次。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她出去得太快,让对方不爽,第二次就没那么容易了。
星期五放假后学校很安静,她听到脚步声,“同学,麻烦你帮个忙。”
洗手间有回音,外面的脚步声停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声不确定的声音,“你……遇到麻烦了吗?”
是个男同学。
“嗯,是有一点麻烦,你可以进来一下吗?厕所里面只有我,没有别人了。”
男生犹豫片刻,还是进去了。
厕所隔间的门被人从外面上了锁,男生试了,很难打开,“我打不开,帮你去找老师吧。”
“不用不用,你帮我搬一张桌子过来就行了,我从上面翻出来。”
“太高了,你可以吗?”
“没问题,就是出去的时候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好,那你等我几分钟。”
男生跑回教室,把自己的课桌腾空,搬进厕所。
苏夏让他站远一点,从隔间上面翻了出去,踩着课桌跳到地上,站稳后回头看,男生的耳朵都还是红的。
是一个班的,她有印象,但不记得叫什么名字。
这显然不是单纯的意外,而是一场恶作剧,男生把桌子搬到外面擦干净,低声问了句,“是谁做的?”
“是谁都无所谓,”苏夏笑笑,“谢谢你。”
肖齐早就等得不耐烦,远远看见从后面小路绕过来的苏夏就开始问候苏家列祖列祖。
学校大门锁了,苏夏是翻墙出来的。
“有钱人可真有意思,一件破校服都能做出花儿来,”肖齐笑着调侃。
他几步上前,一把勾住苏夏的脖子,摸到她校服后背的湿气,眉头皱了下,“你衣服怎么湿了?有人欺负你?”
“空调太热,出了点汗,”苏夏没当回事,不耐烦地催促道,“到底还去不去?不去我就回家了。”
肖齐等了她这么久,当然不能白等,“去去去,上车!”
苏夏接过头盔戴上,一条腿从摩托车后座跨过去。
肖齐没考上高中,中考完念了职高,这辆摩托车是他从修车店买的。
他把外套脱下来扔给苏夏,“披着挡挡风,别感冒了。”
他几天没回家就几天没换衣服,味道并不算好闻,苏夏也不嫌弃。
两人共同的朋友今天过生日,在KTV定了包厢,其他人早到了,就等他们俩。
昨天下了雨,地面还是湿的。
拐弯的时候苏夏没坐稳,身体因为惯性前倾,绵软地贴在肖齐背上,肖齐心神恍惚,回过神后猛地急刹车。
“操!刚才好像刮着旁边的车了。”
江城遍地都是豪车。
苏夏连忙跳下去,摘掉头盔往回走。
几百万黑色宾利的车门被刮了两道,很明显。
“让你骑慢点不听,非要出点事才能长记性。”
肖齐挠头,“我刚才就是想让那个老太太先走,怕碰着她,这也不一定是我刮的。”
苏夏多看了两眼。
这车牌号……有点眼熟。
苏夏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车牌号,回忆起她被陆川扔在陆家大门外的那天,陆川开得就是这辆车。
“不是你刮的?用不用把监控调出来给你们看看?”一道慵懒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肖齐心里慌了,把苏夏拉到身后,警惕地盯着对方。
秦淮眯着眼从上到下打量面前的人,不禁觉得好笑,毛都没长齐的小鬼,逞什么英雄。
秦淮点了根烟,看向被男生挡在身后的少女,她还穿着校服。
“学生啊。”
漂亮姑娘在他这里任何时候都有优待。
“谈恋爱呢?”秦淮笑着问,“车刮成这样,还是得赔吧,报警还是私了?”
十七八岁的大男孩正是好面子的年纪,肖齐意识到自己惹出了大麻烦,但怎么都不想在苏夏面前丢脸,装作无所谓的模样硬刚,“多少钱?我赔给你。”
苏夏看着肖齐的后脑勺,在心里骂了句傻逼。
“诶呦,大气,”秦淮夸张地拍手鼓掌,回头朝一个方向喊道,“陆哥,人家学生问呢,赔多少钱啊?”
傍晚时分,站在台阶上的男人西装革履,俊朗矜贵,连头发丝都散发着荷尔蒙气息。
他刚接完一通电话,手机屏幕还亮着。
苏夏忽然回忆起那天早晨被扔下车的细节,这个男人的手堪称艺术品,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青筋凸起但并不夸张,大概是常年和摄像机打交道的原因,指腹粗粝感明显,压在她手腕上,留下了很重的红印。
肖齐猜出对方身份不简单,将苏夏的手握得更紧,侧过身完全挡住对方的视线。
靠着车门抽烟的秦淮看戏不嫌事小,他纯粹是闲的,“陆哥,怎么解决?别吓坏了小情侣。”
陆川淡声开口,“报警。”
从始至终,他没有多看苏夏一眼。
秦淮真的报了警。
酒吧里未满十八岁的少男少女们被警察一锅端走,一顿思想教育之后,排队等着家长来签字。
趁没人注意,肖齐走到苏夏身后,小声对她说,“你一会儿就装不认识我,车是我刮的,跟你没关系。”
“你卖肾都赔不起,”苏夏把外套扔给他,“老实待着别惹事。”
肖齐还想说什么,被警察严厉呵斥。
肖齐被带去另一间办公室,刚打完电话的警察朝苏夏招手,让她过去。
“学生,你家长电话是多少?”
所有被带过来的学生里,就只有这个小姑娘有正经学生的样子,没化妆,黑色长发简单扎成马尾,露出一张漂亮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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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蛋,指甲也修剪得整齐,没有涂那些红红绿绿的颜色,校服也穿得规规矩矩。
“你不是自愿跟那些混子去酒吧的吧?没事,别害怕,待会儿等你父母来了我跟他们说,这不是你的错,以后再有同学欺负你,你就打电话报警。”
“谢谢警察叔叔,”苏夏乖巧地笑了笑,小心翼翼询问,“我妈在外地,我爸二婚,孩子刚出生,现在顾不上管我,可以打电话给我哥哥吗?我没有别的亲人,只有他能来接我了。”
警察叹气,又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可以,把你哥的电话告诉我吧,我给他打电话。”
陆川手里这部电影拍完六七个月了,后期剪辑制作都是他亲手操刀,他这种工作狂半年约不出来几次,秦淮刚回国,正是有新鲜劲的时候,陆川一是被他烦得不行,二是不想回家,就开车过来了。
结果车停在外面不到十分钟,就被蹭掉好几万。
“陆哥,你电话。”
秦淮把手机递过去。
“请问您是苏夏同学的哥哥吗?”
他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两秒。
“您好,我是派出所的民警,是这样的,苏夏同学出了点小状况,需要家长过来签个字,您现在有时间吗?如果方便的话就尽快过来一趟吧,早点带她回去,喂?喂?请问您还在听吗?……挂了?”
“八条,”秦淮扔出一张牌,一双桃花眼吊着兴味满满的笑,“谁的电话?是不是那女孩打来的?”
十几年的兄弟,他对陆川的性格很了解。
都还是学生,也不是故意的,没必要弄到报警的地步,陆导可不缺那点钱。
“认识吧?你如果不认识她,我把脑袋砍下来给你玩。”
旁边的贺昭听出了点门道,“谁谁谁?”
秦淮神秘地朝他摇摇头,“处男少问这些。”
恼羞成怒的贺小公子当场就要掀桌子,“秦淮我操你大爷!”
陆川拦住他,动了下手指,将面前的牌摊开。
清一色,自摸。
“啧,陆导这是情场失意赌场得意,”秦淮笑道,“看来今天被刮坏的车是我出钱修了。”
贺昭年龄最小,最沉不住气,也最单纯,“你们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贺家的小少爷叛逆期来得晚,周围的朋友都已经开始搞事业了,只有他还在玩离家出走这一套。
秦淮笑而不语。
他越是这样,贺昭就越好奇。
秦淮气定神闲,“我可不敢乱说话,问你陆哥。”
贺昭就把注意力转移到陆川身上,不问出来他不甘心,“谁谁谁?为什么秦淮都知道。”
陆川只是说,“他看见了。”
“为什么不喊我去看?”贺昭立马就跳起来,“好啊,我就知道,你们俩把我当外人!”
不到两分钟,陆川就拿起车钥匙走人了。
这招百试不灵,秦淮朝贺昭竖起大拇指,贺昭反手重重给了他一拳,“你刚才说谁是处男?”
“谁处男我说谁。”
“靠,老子今天非得揍死你!”
警察看了看时间,快十二点了。
学生家长还没来,总不能让她在办公室过夜,可如果就这样让她走了,又不符合规定。
正当警察左右为难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原本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的少女轻轻叫了声哥哥。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门外的人,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却又有恃无恐。
陆川厌恶这张脸,以及她眼尾勾着笑轻声叫他哥哥的语气。
他甚至没有进屋,一只脚还在办公室外面,听到那声‘哥哥’便转身就走。
衣角被一只白嫩的手拽住,“别走。”
“我一直在等你。”
“等你来接我。”
他不来,她就会一直等。
警察没认出陆川也正常,他很少出现在媒体网络上。
“在这里签个字吧,今天也不怪她,她不是自愿去酒吧的,当哥哥的,还是应该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妹妹。”
不是自愿的?
陆川觉得好笑,侧眸看着苏夏,苏夏得逞般朝他眨了下眼。
签完字后,陆川离开派出所,苏夏跟警察道完谢,拿着书包追出去。
还是那辆被刮花了的车。
这一次,陆川没有赶他下车,但说话也并不算客气,“以后再有这种事不要给我打电话。”
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她就原形毕露,“不给你打,给谁打呢。”
“随便谁,你又不是没妈。”
“你可以不来啊,反正我不回那个家更和你的意,”苏夏知道他很讨厌她。
陆川面不改色,“知道就好。”
“那没办法,谁让我妈和陆叔叔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她脱掉潮湿的外套,闭眼靠着车窗,“可以放点音乐吗?”
陆川没说话,苏夏就当他默许了。
放了音乐,她又开始在车里找能吃的东西,但只有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瓶盖紧,她用手拧开的时候磨到了手掌心的擦伤,火辣辣的疼痛感让她轻呼出声,但被音乐声盖住了,也不知道陆川听没听见,反正他再没理过她。
回到陆家已经过了零点,陆镇安在外地出差不在家,杨露等苏夏等得心烦气躁。
梁琴听到声音出去看,“回来了回来了,夏夏回来了。”
苏夏刚进屋,迎面而来就是一巴掌,梁琴都被吓了一跳。
她们母女俩的关系并不好。
“苏夏,你多大了?叛逆期还没过?马上就要高考了还不收心,你陆叔叔把你安排进重点高中容易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学校学费有多贵?你再这么不听话,妈妈就真的不要你了!”
苏夏低着头认错,“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认错倒是快,也不见你改过一次,”杨露正在气头上,“今天又是跟谁一起玩到这么晚?”
苏夏说,“跟陆哥哥一起的。”
“……谁?”
梁琴连忙帮苏夏说话,“夏夏是跟小川一起回来的,车还在外面。”
杨露一听是陆川,脾气就压下去了,交代几句后冷着脸上楼。
梁琴悄悄问苏夏疼不疼,苏夏笑着摇头。
陆川接完电话才进屋,直接穿过客厅去后面的小楼,梁琴知道他并不想知道苏夏母女的事,也就不多嘴,煮好咖啡准备送过去。
在三楼等了好一会儿的苏夏拿着习题册下楼,似是无意问起,“梁姨,这么晚了,怎么还喝这么浓的咖啡,是陆叔叔回来了吗?”
她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了,站近一些才能看出来脸还有点肿。
“陆总没回来,咖啡是给小川的,他今天晚上应该不会睡了,要忙工作的事,夏夏你早点休息吧,作业明天再写。”
苏夏叹气,“睡不着,醒着也是醒着,数学题好难,我不会做,梁姨你能不能教教我?”
“我哪儿会哦,”梁琴笑笑,“小川读书的时候每次考试数学都是满分,要不,我明天帮你问问他。”
“他没睡,我能自己去找他吗?”
“这……好吧。”
陆川洗完澡就在书房工作,这是他第一部电影,光是剧本就准备了三年。
苏夏站在唯一亮着灯的房间门外,轻叩房门。
“进来。”
他以为是梁姨。
苏夏推开房门,端着咖啡走进书房,男人穿着简单的深色家居服,短发还是湿的,有些凌乱,他平时穿衣服扣子都要扣到最上面一颗,遮得严严实实,这会儿放松下来,稍稍敞开的领口也只露出一点锁骨。
喉结轻微滚动,光线的阴影都会随之改变。
成熟男人的魅力,真是让人心痒啊。
咖啡不加糖不加奶,浓烈的苦涩味蔓延开来,掺杂着少女花香,陆川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
“知道,滚,我马上就滚,”苏夏在陆川‘滚出去’三个字出口之前就先开口,“我是来说谢谢的,不打扰你工作。今天谢谢你,如果你没有去接我,我可能真的要在派出所过夜了。”
她已经看够了,适可而止的道理不需要别人叫她,把咖啡放到桌上就转身往外走。
只是再门口多站了一会儿,看着陆川的眼神很复杂,眉头也皱着,似乎是在纠结什么。
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熬夜杀精,早点休息。”
‘咔嚓’一声轻响,是陆川折断了一支笔。
房门关上了,他仿佛还能隐约听到苏夏踩着楼梯蹦蹦跳跳下楼的声响。
2. 第 2 章
杨露虽然不怎么管苏夏,但觉得她如果考不上大学会很丢人,尤其是在陆家,连念书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大概也没什么前途了,陆老爷子还没死,就算陆镇安爱屋及乌,以后能分点什么给苏夏,那也得先过老爷子那一关,老爷子连她都容不下,更何况她和前夫生的女儿。
和陆川搞好关系,也是一条捷径。
但陆川连续很多天都没有回家。
杨露也不是没有主动示好,只是陆川单方面拒绝接受而已。
苏夏住在陆家,除了偶尔晚归之外,倒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那天晚上陆川和她一起回家,杨露虽然当时没多问,但事后不止一次提起,苏夏只是说放学遇到了,她跟着陆川去见世面,忘了时间。
杨露信也好,不信也好,她不可能去问陆川,苏夏说什么就是什么。
肖齐最近一直都心神不宁的,蹭坏的车要赔,那不是一笔小数目,可几天过去了,没人去家里要钱,也没人去学校找他。
他想起那个男人看苏夏的眼神,心里越发烦躁,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索性翘掉晚自习,去找苏夏,可苏夏电话关机了,他等到学校大门关闭都没看见人影。
肖齐不知道,苏夏是避开他从另一个出口离开学校的,因为他在会坏事。
天气渐暖,苏夏把校服裤子换成了裙装,这在贵族学校并不算特殊,大部分女生早就换了,有的甚至把裙子改短,虽然晚上的气温还是有点凉,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谁不爱漂亮。
秦淮是典型的天秤座,十足颜控,交往过的每一个女朋友要么颜值高要么身材好。
十几岁的少女安静地站着就很引人注目,校服裙摆下两条笔直纤细的长腿白得晃眼,笑起来眼尾那颗美人痣格外勾人。
“妹妹,”秦淮点了根烟,慵懒散漫地靠着车身,“你找谁啊?”
苏夏记得他,上次就是他报的警。
“我找陆川。”
“找陆川啊,他忙着呢,你有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我还是单独跟他说比较好,能麻烦你帮我叫他出来吗?”
“我可叫不动,要不,我带你进去?”
秦淮忽然倾身靠近,苏夏也不躲不避,只是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
“没关系,我在外面等。”
秦淮站直身体,看着苏夏走远,不禁觉得好笑。
还挺记仇。
秦淮刚进去就有人开玩笑,“秦大少爷,你这才刚回国就有美少女找上门,魅力不减当年啊!”
“我倒是想,”秦淮拉开椅子坐到陆川左手边,故作遗憾,“可惜,人家找的不是我。”
“不找你找谁?”
秦淮挑眉,笑得意味深长,旁边的人秒懂。
“诶呦,陆导!!”
“今天什么情况,铁树都开花了。”
他们这样起哄不是没有原因,如果不是因为陆川以前有过女朋友,身边这些发小甚至会怀疑他有问题。
一个成年男人,总是有生理需求的。
娱乐圈从不缺漂亮姑娘,陆川什么样的没见过,虽然他去年才拍完自己的第一部电影,但之前没少拍广告,私生活却干净得让人误会那方面有问题。情伤倒不至于,当初他和前女友是和平分手,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多喜欢,分开了更不至于为对方守身,陆家个个都是薄情寡义的主,没听说出过情种。
陆川烦他,“又来?”
秦家家教严,每次秦淮在外面惹一身骚,女方找上门闹,他都往陆川身上推。
“冤枉,真是来找你的,”秦淮笑道,“你自己招的桃花债,心里没点数?”
男人之间百无禁忌,关上门什么话都能说。
尤其是一向清心寡欲的陆导有了桃色绯闻,大家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纷纷调侃打趣说一定要出去瞧瞧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这么厉害。
然而当事人陆川却连头都未曾抬一下。
“真不去看看?”秦淮看热闹不怕事大,“这种地方人来人往,漂亮姑娘可是很容易被惦记的。”
然而苏夏还没被谁惦记上,就被人堵在了餐厅附近的拐角处。
站在前面的红发女生是几次三番把苏夏锁在洗手间的人,叫吴晴,和一家大公司董事的儿子青梅竹马,苏夏转到她竹马的班级,两人同桌,开学几天就有风言风语传到了她的耳朵。
吴晴一下一下推着苏夏的肩,“这么巧,在这里都能遇到,有钱人都在七楼吃饭,你不是不要脸么,上去啊,站在外面恐怕钓不到凯子,哦,我忘了,这家餐厅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苏夏没有退路了,索性靠着墙壁。
“说话啊,哑巴了?”吴晴嘲讽道,“都是出来玩的,你装什么可怜,这里可没有男人心疼你。”
“是因为赵志么?”苏夏抬起头,轻轻缓缓地笑,“难怪他说,你不怎么好玩。”
吴晴愣了几秒,脸上的表情挂不住了。
“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附近的保安跑过来,大声呵斥,“干什么!再闹事就报警了!”
吴晴扭头骂了句脏话,拉起苏夏,一只胳膊勾住苏夏的脖子,看似很亲密。
“我们是同学,闹着玩呢,警察叔叔连这也管?”
“闹着玩?”保安怀疑地看着苏夏,“学生,有没有人欺负你?”
苏夏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笑了笑,“我们是同学,闹着玩。”
“都说了是同学,真是的,烦不烦啊,”吴晴离开前,笑着对苏夏说,“苏同学,我们明天学校见哦。”
苏夏也笑,“好,明天见。”
吴晴那群人走远,苏夏捡起书包,蹲下去的时候膝盖有点疼,是刚才摔的。
餐厅前台是个大学生,晚上出来兼职,很年轻,二十岁左右,苏夏轻而易举就从他嘴里套到话,陆川的车在地下车库,他带苏夏进去。
车库里灯不多,光线不算亮,气温比外面低,苏夏没等太久,远远看见一行人有说有笑地从电梯出来,停在她身边的车也接连亮起车灯。
陆川走在前面,和沈如归说着什么,他脚步突然停下来,眉间那抹转瞬即逝的情绪是厌恶。
人傻钱多的贺昭就是莽夫一个,别人都没动,只有他探出脑袋,似笑非笑地打量车旁的少女。
“陆哥的小女朋友?”
苏夏也不否认,只是看着陆川笑,眼里情意缠绵。
老人说,嘴唇薄的男人薄情寡性。
苏夏才不关心老话是否有道理,她只是在想,陆川的唇形应该很适合接吻。
“还穿校服,学生啊!陆哥,我看错你了,你简直是人性泯灭!”
“哈哈,小贺,你已经四岁了,别这么不懂事。”
秦淮和贺昭两人一唱一和,变着法子地调侃陆川低调奢华一鸣惊人。
沈如归也觉得新鲜,他认识陆川到现在,这么多年也没见过陆川身边有过女人,至于那个活在朋友们嘴里的前女友,他也是只问其名未见其人。
“小女朋友?”沈如归难得有兴致。
有人已经上车,打开了车前灯,苏夏被笼罩在灯光里,光源在她身后,仿佛是她整个人在发光,耳边的碎发都被清晰勾勒。
有那么一瞬间,沈如归以为自己看到了慕瓷,却又在下一秒否定那一瞬间的错觉。
他的瓷宝贝没这么乖,只是眉眼有几分像。
这姑娘也不是真‘乖’,绵里藏刀,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都到停车场堵人了,陆哥到底把人家怎么了?”
所有人都盯着苏夏看,或调侃,或哂笑,眼神也不怎么干净,毕竟陆川没有护着,而且,他们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听秦淮说苏夏就是上次找陆川去派出所捞人的那个学生,就已经没什么好印象了。
男人之间向来荤素不忌,越说越离谱,苏夏只是笑,一幅纯良无害的模样,陆川冷眼旁观,目光淡漠,仿佛藏了刀刃,像是要将她的皮肉一寸一寸从身体骨架剖离。
“陆哥要发火了,我们赶紧撤吧。”
并排停着的车陆陆续续开出停车场,几分钟后,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苏夏还站在那里,双手提着书包背在身后,校服外套并不贴身,处于青春期的少女就像树上的第一颗水蜜桃,即使知道会被表面的绒毛惹得浑身痒,还是会想尝一尝到底是甜还是涩。
苏夏皮肤白,灯光照着她膝盖的擦伤就更明显,流血了,她没处理。
陆川想起第一天在小楼客厅见到苏夏那晚的梦。
没有别人了,苏夏朝陆川走过去,看她的口型是要叫‘哥哥。’
“你叫什么?”陆川很反感那个称呼,在她开口前先说话。
苏夏很是无辜,“哥哥啊,你比我大,我叫你哥哥不对吗?”
陆川神色冷淡,“我是在问你名字。”
苏夏愣了一下,又蓦地笑开。
可真是伤自尊啊,连她叫什么都没记住。
“苏夏,我叫苏夏,夏天的夏。”
他没抽烟,也没喝酒,身上有种冷调香,很淡,让她想入非非。
“这么简单的两个字,有那么难记吗?”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在亲到她觊觎已久的薄唇之前被捏着手腕甩开,苏夏揉揉手腕,笑意不减。
“好,苏夏,”陆川耐心有限,“在陆家聪明点,别动歪心思,该是你的都不会少,懂了么?”
苏夏偏过头,笑意浅淡,“哥哥已经接受我了吗?”
有点失望呢。
“可那个家没有你,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她丝毫不懂得掩饰自己的野心,她是为他来的。
“好吧,不说这些让你不舒服的话了,”她情绪变化很快,那点落寞转瞬即逝,“我只是很久没见到你……有点想你,你别生气,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不来了。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惹你烦,我同学刮坏了你的车,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解决?”
陆川说,“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他不是故意的,其实也是因为我,就算赔也应该是我赔。”
“想说什么?”
苏夏拙劣的演技被戳穿,她索性就直说,“我拿陆叔叔的钱赔给你,你会要吗?”
陆镇安对她还算大方,没少给零花钱。
陆川听了都想笑,“你拿陆家的钱,替别的男人给我付赔偿金。”
“我刚才说了,他会刮花你的车都是因为我,应该我赔,”苏夏耐心解释,“你如果不接受,可以让陆叔叔不要给我零花钱,这样我就没钱赔了,当然,也有更省事的办法,打个欠条,就当我欠你的,等我以后有能力不花陆家的钱了,再慢慢赔给你。”
陆川收敛笑意,重新审视面前的人,或许他一开始就把她想得太简单了。
“你哪来的底气跟我讨价还价?”
“我没有底气啊,不确定你会不会答应,所以想了这么多天还是决定当面跟你商量,我同学拿不出那么多的赔偿金,你找他也没用,他家里不管他的。”
“你把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叫商量?”
苏夏沉默片刻,她走近半步,在陆川有所防备之前踮起脚尖。
“那……这样呢?”
见到他的时候心里想了什么,她就做了什么,反正做不做都会被他讨厌。
陆川脸色沉下来,手背擦过唇角,冷冷地看了苏夏一眼,直接开车走了。
苏夏心情很好,从停车场绕出去,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回陆家。
她比陆川先到。
主楼客厅亮着灯,有笑声,远远听着确实有几分温馨感。
苏夏把书包提前前面,挡住膝盖处的擦伤,打开门,先礼貌叫了声,“陆叔叔。”
陆镇安放下手机,“小夏回来了,现在高三学生的晚自习都要上到九点了吗?”
“嗯,要补课。”
“压力别太大。”
苏夏点头说,“好。”
一身洁白婚纱的杨露脸上显现出少有的窘迫,她避开苏夏笑意浅浅的目光,不太自在地整理婚纱裙摆,梁姨在旁边夸她年轻漂亮。
杨露今年三十八岁,以前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没有让她受苦,家务活基本都是苏成新包了,所以她看着比实际年纪年轻很多,皮肤紧致,只有眼角有几条细纹,身材也保持得很好,眉眼温婉优雅,这套带有复古元素的婚纱很衬她的气质。
陆镇安和杨露的婚礼定在七月份,暂时还没有领证,一是不影响苏夏高考,二是陆家老爷子还没有回国。
门没关,苏夏换好鞋,陆川走进来。
陆镇安没想过到陆川会和苏夏一起回家,苏夏说,“我和哥哥在小区门口遇到的。”
陆镇安点了点头,继续看财经新闻。
杨露主动和陆川打招呼,“小川,晚上吃饭了吗?我下午做了点心,镇安说你小时候喜欢吃绿豆糕,给你拿几块当夜宵好不好?”
“不用了,”陆川脚步未停,从杨露面前走过。
父子俩没有一句交流。
这是常态,陆镇安早就习惯了,也不生气。
男人背影挺拔,手腕上的银色手表露在衬衣袖口外面,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亮,他打开后门,渐渐没入黑暗,苏夏也自然地收回视线。
杨露多少有些尴尬,脸色讪讪地上楼换衣服。
陆镇安这次出差时间长,给苏夏带了礼物,“小夏啊,听你梁姨说你最近总睡不好,要不然晚上就不去学校了,我给你请个家教,在家里学,考不上也有考不上的办法,你尽力就行。”
“哥哥比那些家教厉害多了。”
说起陆川的成绩,陆镇安难掩骄傲,“他从小到大也就是学习没让我操过心,高考的时候还是那一年的高考状元,数学和理综全都是满分,但他那猫狗都嫌的脾气,嘴里没一句好话,你忍受不了。”
苏夏笑笑,“陆叔叔工作忙,早点休息吧,我就在学校上晚自习,学校气氛更好。”
陆镇安只是说说,苏夏不愿意,他也没有坚持。
苏夏回到房间,手机开机后全是肖齐的未接电话,她把书包随手一扔,身体往后直直地倒在床上,看到后面的小楼亮起灯后才给肖齐回电话。
“姑奶奶,你还知道联系我啊!”
苏夏看着那盏灯,他应该洗完澡了,在书房做些什么呢?
肖齐愁赔偿的事,担心车主为难苏夏。
“烦不烦,都说了让你别管。”
“……我担心你嘛。”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管好你自己,少惹事。”
“听你的行了吧,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肖齐知道她要考大学,“最近还能出来吗?”
对面那间书房的窗帘合上了,苏夏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坐起来脱衣服,“我妈不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电话那边的肖齐嗤笑,“说得好像我妈很喜欢你一样。”
苏夏脱得只剩最后两件薄的,“没事我挂了。”
“诶诶诶别急着挂!再聊两句。孙浩不读了,准备去深圳打工,估计下个月就走,到时候一起送送他?”
“再说吧。”
肖齐东一句西一句,苏夏简单处理了一下擦伤,贴上防水创可贴,挂了电话去洗澡。
苏夏那天没上晚自习,也没请假,被罚打扫泳池,夏天快来了,高一和高二的课表里有游泳课。
苏夏每次生理期都很难受,吃药才能勉强缓解那种下坠的痛感。
苏夏拎着扫把下楼的时候,听到操场那边传来一阵欢呼声,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成熟男人和青涩的高中生站在一起,还是很不一样的。
“班长,你跟着我干什么?”
上次苏夏被反锁在厕所,帮了她的那个男生就是许景然,他是凭成绩特招进来的,学费全免,还有高额奖学金。
那件事之前他们没说过话,那件事之后两人也没什么交集,苏夏在班里的存在感很低,该交的作业准时交,上课下课都很安静,不拉帮结派,也不交朋友。
“泳池太大,你一个人打扫不完。”
“你帮我,别人会误会的。”
“这个时间,大家都吃饭了,没人会注意。”
“那……谢谢你。”
许景然摸着发烫的耳朵,等苏夏走远了才跟上。
下过雨,泳池里又湿又冷。
苏夏就近开始打扫,许景然绕到最远的地方,他虽然长得白白净净,做事情还算利索。
苏夏先看到吴晴,她那句‘难怪他说你不怎么好玩’把吴晴气得不轻,吴晴本来就看她不顺眼,当然不会就那么算了,她下楼前,吴晴就说了,让她等着。
吴晴故作惊讶,“苏同学真是厉害,一天换一个,个个都跟丢了魂一样。”
许景然起初没想理会这些人,但她们越说越难听。
“苏同学身体不舒服,我只是帮帮她,你们别乱说。”
“哦,苏同学身体不舒服啊,哪儿不舒服?上面还是下面?这位同学的脸怎么这么红,你也不舒服吗?没事就回避一下吧,我们女生之间的事,男生别掺和,”吴晴让一个朋友跟着许景然出去,“看着那个书呆子,别让他告状。”
苏夏从头到尾都没开口,无论吴晴说什么,她都是一张笑脸。
赵志电话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打到苏夏的手机上,吴晴最熟悉不过的号码,看一眼就知道是谁。
吴晴把手机砸得稀巴烂都不解气,“我警告过你吧。”
苏夏笑了笑,“自己没用,怪谁呢。”
她太懂如何自保,棉花再怎么捏也不会痛,这些人觉得没意思,也就过去了。
现在和那天在餐厅附近一句话就把吴晴气得扭曲的动机一样,因为陆川会看见。
苏夏不会游泳,不懂如何在水里憋气。
泳池如深海,她好像……要掉下去了。
“我们学校的泳池对外开放,很多人在篮球场打完球后都来这里洗澡换衣服,苏同学不是喜欢男人吗?这里是多好是地方啊,你身体不舒服,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吴晴鄙夷地俯视着苏夏,离开时后面跟了好几个姐妹,很像宫斗剧里正宫娘娘给死对头赐完毒酒摆驾回宫。
浴室里安静空旷,只有滴水的声音。
天色渐晚,学生们吃完饭都回教室上晚自习,球场没几个人,秦淮接到家里电话连澡都不洗就往回赶,他走了,陆川也没有再打一场的想法。
他是这所高中毕业的,对这里很熟悉,发现自己存放衣物的隔间被人锁住了,就打电话找管理员来开门。
管理员来得慢,到了之后发现钥匙不对,又折回去拿开锁工具,来来回回耽误好长时间,终于把门打开,被吓得差点丢了魂。
隔间里有人。
苏夏抱着膝盖缩到墙角,校服裙摆下大腿内侧血迹斑驳,她慢慢抬起头,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一双狐狸眼却弯成了月牙,轻声叫陆川,“哥哥。”
陆川先反应过来,推开愣住的管理员几步上前,抱起苏夏大步往外走。
“帮忙叫救护车。”
管理员这才回过神,“好的好的!”
“我没有受伤,”苏夏双手抱紧陆川的脖颈,贴在他耳边低声解释,“是……生理期。”
男人急促的步伐停了下来。
管理员的电话还没有拨通。
陆川习惯性在车上放一套备用衣服,苏夏校服湿透了,裙子染了经血没办法再穿,陆川从后备箱拿出一件外套丢给她,关上车门后走远了几步。
他背对着车的方向,在抽烟,指间点点火光忽明忽暗。
苏夏突然很想笑。
陆川的本意是让她先用外套盖着下半身,但她脱掉校服后直接把那件西装外套穿在了身上,外套对她来说过于宽松,袖子要多挽两圈才能把手声伸出来,长度几乎可以当裙子穿,车里开着暖气,倒没那么冷。
陆川抽完一根烟,转身走到车旁,抬手敲了两下。
苏夏放下车窗,听到他说,“你在车里等,半个小时后司机过来送你回去。”
“车里太冷了,我肚子疼,”苏夏打了个喷嚏,她拢起外套,脸色苍白的模样显得可怜兮兮,“而且,陆叔叔和我妈都在家,我不能这样回去。”
她不打算告诉家里人。
陆川想起上次她去找他的时候膝盖擦破了皮,校服也脏兮兮的,显然今天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你不说,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知道又怎样呢,他们又不关心,”苏夏并不在意,“再过两个月,高考完谁还认识谁。”
“随便你,”陆川语气平淡,“等司机到了,让他带你去买衣服。”
他转身就走,苏夏心里一急,也不顾自己身上只披着一件外套,推开车门就追了上去。
衣摆被人拽住,陆川低眸看着女孩纤细白嫩的手,心里莫名一阵烦躁,“还有什么事?”
“你不是交过女朋友么,怎么不知道……不知道女孩子生理期……”苏夏低着头,耳垂红晕蔓延,“赵叔都四十岁多了,我说不出口,那个……卫生巾。”
她不仅毁了陆川的衣服,还弄脏了他新换的车垫。
陆川当着她的面拆掉副驾驶的坐垫,和她那套校服一起丢进垃圾桶。
苏夏泡着热水澡,腹痛缓解了很多,浴室里热气氤氲,泡久了头有些晕,她回想半小时前陆川开好房间抱着她上楼的时候,前台看他的眼神,心情格外得好。
外面隐约传来‘嘀’的一声,苏夏知道是陆川买完东西回来了,她从浴缸里站起来,打开花洒。
淅淅沥沥的水声在寂静夜晚成了最隐蔽的讯号。
黑色的购物袋被扔在沙发上,从里面掉出一包卫生巾,陆川别开眼,走到阳台上点燃了今天的第二支烟,他没有烟瘾,平时偶尔抽一支也只是为了提提神。
其实她用的方式很低端,总是以猎物的角色出现在他面前,笨拙且直白,一眼就能识破,这样低劣的手段偏偏就让陆川记住了。
见鬼。
陆川抽完一根烟,准备离开,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浴室里突然响起玻璃杯破碎的声响,随后便是苏夏吃痛难忍的惊呼声。
“好疼。”
“陆哥哥,你在外面吗?我的手流血了。”
“哥哥?”
花洒还开着,少女低低的哭声隐隐约约传出来,陆川闭了闭眼,扯松领带,冷着脸推开了浴室的门。
一条浴巾盖在头上,挡住了视线,苏夏微微怔住,浴巾掉下去露出一张干净的小脸,热水泡过,气色好了很多。
她左手的食指割破了,还在流血,就只能用右手,很笨拙。
“地太滑了,我没站稳。”
陆川没说话,弯腰把她抱起来走出浴室,又给前台打电话,让她们送创可贴。
苏夏坐在椅子上,右手按着左手流血的地方,头发还在滴水,裹在身上的浴巾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自己把衣服穿上。”
“你要我怎么穿呀?”苏夏声音闷闷的,“真的疼,手腕都肿了,没有骗你。”
房间很安静,浴室里滴滴答答的水声就显得格外明显。
她又说,“我成年了。”
她之前耽误过一年的时间,就比身边的同龄人晚一年。
至于原因,陆川现在就算问起,她也不会告诉他。
“真的,我真的成年了。”
两分钟后。
陆川从袋子里翻出一件毛衣,苏夏看着他走过来,面无表情地把毛衣兜头套在她脖子上,握着她的手腕把胳膊从袖子里拉出来,另一只手也一样,绅士又冷漠。
“下面。”
陆川有些僵硬。
苏夏轻轻踢了他一下,“要流出来了。”
他全都买齐了,一次性内裤和卫生巾都有。
“先拿一个出来,把塑料纸撕掉。”
苏夏指挥陆川做这做那,配合着穿好了衣服。
“明明可以请个服务生帮我穿的,陆哥哥怎么回事啊,”她娇声抱怨,“你都把我看光了。”
刚才那短暂却又无比漫长的几分钟已经耗尽了陆川最后的耐心,他甚至不用半分力气,就足以让苏夏疼得神经末梢都被麻痹。
“手不想要了?”
“要冒着被拧断手的风险才能亲你吗?”她惊讶过后思索了一会儿,“那你拧断吧。”
他抽过烟,气息间淡淡烟草味侵略性极强。
有那么一瞬间,陆川好像回应了,苏夏来不及分辨是错觉还是什么就被用力推开。
她摔在沙发上,后腰撞到了桌角,再抬起头的时候,就只看到男人离开的背影,他掩饰得再好,也还是从急促的步伐中泄漏出几分狼狈。
苏夏自己去医院。
陆川在带她去酒店的路上就给朋友打过招呼,她到了就直接去找那个医生,医生叫程临越。
他问,“一个人来的?陆川不是说家里的司机带你来吗?”
苏夏说,“他生气了。”
“没别的意思,就随便聊聊,你和陆川是什么关系?”
“兄妹关系。”
程临越听完就笑了,“陆家这一辈就没有女孩,你是他哪门子的妹妹?”
苏夏也笑,“就……那种妹妹啊。”
“你在追他?”
“他太难追,都有点想放弃了,”苏夏毫不扭捏,“你们是朋友?”
“算是吧,认识得早,同学过几年,”程临越给她开药,“想从我这里套话?”
“因为你看起来脾气很好。”
“干这一行,脾气不能不好,”程临越笑道,“你怎么把他惹生气的?”
苏夏无奈地摊手,“我亲了他。”
程临越都想关掉电脑站起来给这位勇士鼓掌,“你和他前女友在性格上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别的我也没什么能透露给你。”
“你知道他最喜欢什么吗?我次次都走偏了,投其所好说不定还能给他留下点好印象。”
程临越认真地想了想,这么回答:“男人都好色吧。”
苏夏忍不住笑,“你竟然这么说自己的朋友。”
程临越很坦然,“我说过了,我不了解他。”
“那有没有办法让他来医院接我呢?”
“劝你松一松,追太紧可能会适得其反。”
“好吧,谢谢你。”
梁琴告诉苏夏,陆镇安带杨露出去了,还没回来。
苏夏自己回房间复习,她习惯把窗帘拉开,对面小楼一直都是黑漆漆的。
第二天早上,杨露才发现苏夏下巴破了道口子,“苏夏,我最后再说一次,不准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天天带着一脸伤,别人会怎么想,我和你陆叔叔虐待你了?”
早饭是杨露做的,陆镇安还在楼上,苏夏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等着。
“别人如果问,我会说是我自己摔的,跟你没关系,不会影响你当豪门贵太太。”
“我是这个意思吗?”杨露一跟她说话就控制不住要发火,“怎么就生出你这种没用的祸害。”
陆镇安下楼了,看起来心情不错,杨露没再说什么,盛了碗粥给他。
“小夏的脸怎么弄伤了?”
苏夏说,“不小心摔了一跤。”
“注意别感染,”陆镇安简单关心了两句,转头问梁琴,“陆川还没起来?”
梁琴叹气,“小川昨晚没回家。”
“又没回家,真是不像话!你打个电话让他晚上回来吃饭,不回来以后就都别回来了,我死之前别想要家产。”
杨露打圆场,“他工作忙。”
“你不用替他说话,惯得他,半个月都不见人影,也不知道谁是老子。”
苏夏等他们聊完才开口,“陆叔叔,我想住学校宿舍。”
“住宿舍?”陆镇安放下筷子。
杨露瞪了她一眼,“苏夏,你陆叔叔对你不好吗?饭有人做衣服有人洗,哪点不如你的意,你又闹什么脾气?”
陆镇安倒是温和,“小夏,怎么突然想住宿舍了?”
苏夏说,“我在家,你们不方便。”
陆镇安笑笑,“都是一家人,哪里不方便?”
“前天晚上你们在露台,我看到了,”苏夏语气平淡,“不小心的。”
陆镇安想起什么,面露尴尬,杨露也说不出话,陆镇安喝醉酒后和平时不太一样,也更难满足,她刚搬到陆家,处处都是新鲜的,听几句情话,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让他胡来。
苏夏拿起书包,“妈,陆叔叔,你们慢慢吃,我吃好了先去上学,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学校有宿舍,生活用品我会自己买好。”
行李箱放在门口,只是杨露没注意而已,苏夏上周就在学校申请了住宿。
晚上陆川准时到家的时候陆镇安还觉得很稀奇,平时叫他回来吃顿饭比什么都难,“还知道回来。”
“小川回来了,”杨露很高兴,从厨房端出来一盘切好的水果,“累了吧,先洗手,晚饭马上好。”
梁琴接过陆川的外套挂在衣架上。
周五学校不上晚自习,早过了放学时间,陆川在门口多停留了几秒,鞋架上没有苏夏的鞋。
陆镇安上楼接电话,杨露在做晚饭,梁琴泡好茶就准备去帮忙,新太太只能做些简单的菜。
餐桌上只有三副碗筷。
陆川问她,“苏夏呢?”
“小夏搬去学校住宿舍了,下午打电话说周末补课,不回来,”梁琴看杨露还在厨房,就小声多跟陆川说了两句,“她在家里估计是住不习惯吧,我看她每次吃饭都只夹摆在自己面前的菜,不说话也不添饭,跟她妈妈关系也不好,这个年纪正是敏感的时候,容易多想。”
陆川神色如常,也不知道听没听。
杨露把汤端上桌,她提前问过陆川的口味,桌上都是他喜欢的菜。
“梁姐,叫他们吃饭吧。”
梁琴尴尬地说,“小川走了,说是在外面吃过晚饭,回来拿点东西。”
杨露难免失望,“这才六点,他吃那么早。”
陆川这个时间回家,杨露以为他就是回来陪陆镇安吃晚饭的,她来这么久,还没和陆川在一个桌上吃过饭。
“算了,日子还长,一会儿镇安问起,就说他突然有急事,不然又要发脾气。”
后妈都不好当,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秦淮看到陆川走进包厢,就知道他又有心事,平时最难约的人就是他,“不是回家应付你爸么?怎么又出来了?”
“待不下去,”牌桌上空了个位置,陆川补上。
“照我说,不如搬出来单住算了,眼不见为净。”
程临越提醒秦淮,“荔枝上火,吃多了小心流鼻血。”
秦淮吹了声口哨,“上火怕什么,有泄火的办法。”
“我接个电话,”陆川只打了一圈。
包厢门关上,秦淮跟程临越两个人随口聊聊,“这事够膈应他一辈子的,别看他什么都不在乎,但真要看着另一个女人搬进他母亲的婚房,住在他母亲住过的房间,不介意才怪。”
程临越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如果只是因为这事,他今天一开始就不会回家。”
秦淮听出了点言外之意,“什么意思?”
“前段时间,一个女孩去我那里开药,是他提前打过招呼的。”
“什么药?避孕药?堕胎药?”
“就是普通的消肿化瘀药,你猜她说什么?”
“别卖关子了,赶紧的。”
程临越还记得那女孩的长相,“她说她在追陆川,因为亲他一下惹恼了他。”
秦淮眯着眼,“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比她漂亮的没她胆大,比她胆大的没她漂亮,比她漂亮比她胆大的没她那么会来事儿。
程临越笑问,“你也见过?”
“见过两次,印象很深。”
“不简单吧。”
“何止是不简单,说起来,最近确实没在陆哥身边看到那姑娘了,哪有这样追人的,一点都不上心,”秦淮拿起手机,“来吧,咱们赶在陆哥回来之前问问那姑娘在哪儿。”
“你连电话都存了。”
“没存,我存她电话干什么,”他想找个电话号码还不简单。
没过多久,就有人把苏夏的号码发到秦淮手机上,他拨出去,第一次没打通,第二次终于打通了,挂断前几秒钟才接。
“你好。”
“晚上好啊……挂了?”
秦淮刚开口苏夏就把电话挂了,再也打不通。
程临越远远看着,“被拉黑了吧。”
“诶!我今天非得问出来。”
选择住宿的都是同一类学生,家境一般,但学习成绩优异。
苏夏的三个室友性格都不算开朗,她们会在休息时间给家里打电话,说到委屈的事会哭,也会跟家人撒娇。
周五不上晚自习,苏夏回宿舍放东西,发现桌上多了一份炸鱼块。
对床的女生朝她笑笑,“我妈做的,今天刚托亲戚带到学校,分给你们尝尝,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苏夏在宿舍住了快一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在教室或者图书馆,回宿舍洗漱完就睡了,和室友没说过几句话。
桌上空落落的,那份炸鱼块很显眼。
苏夏拿了一块,鱼刺多,鱼肉也干巴巴的,只有咸味。
“谢谢你,很好吃。”
室友有些腼腆,“不客气,我妈怕坏了,盐放得多。”
“我口味重,觉得正合适。”
苏夏又吃了几块,室友去阳台洗衣服,苏夏从抽屉里拿出几块巧克力放在室友桌上,她不擅长处理这样的人际关系。
肖齐和孙浩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面馆等苏夏,还有另外两个朋友。
周五放学时间,陆陆续续有学生离校,接送的车一辆比一辆贵。
孙浩往碗里加了一大勺辣椒,几口吃完一碗面条,“齐哥,你想过以后去哪儿混吗?”
他们都不是学习的料,每天在学校也就是混日子,高考对他们来说什么都不是。
“没想过,”肖齐擦掉溅在手臂上的一滴油渍。
隔着马路,他看见从校门口出来的苏夏,嘴角上扬,“她去哪儿我去哪儿。”
苏夏只是出来吃个饭,没带什么东西,在人少的地方给肖齐打电话,还没拨通,抬头就看到肖齐在马路对面朝她挥手。
他就坐在那辆旧摩托车上,一件纯黑色的T恤,运动裤,短寸头,嘴里咬着根烟,在来来往往的富家子弟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坏得让人兵荒马乱。
高中生对肖齐这个名字都不会太陌生,职高最出名的人。
有女生去找他要微信,苏夏等她们走了才过去。
“刚才那可是班花,你怎么不把微信给人家,不就是你的菜吗?还不好意思啊。”
肖齐把头盔丢给苏夏,笑着骂了句,“狗屁。”
他说,“比你差远了。”
这句彩虹屁苏夏很受用。
“吃什么?”
“烧烤?”
“吃了一碗面还能吃得下烧烤?”
“我没吃,空着肚子等着陪你吃,孙浩也是先垫垫,他怕待会儿上桌五分钟就□□趴下。”
孙浩就是典型的人菜瘾大,“今天必须一雪前耻,谁先趴下谁是孙子。”
“行啊,爷爷等你磕头认输。”
“呸,你个臭不要脸的!”
晚上夜市热闹,七八家烧烤店都开在一条小吃街。
孙浩父母都在工地干活,家里还有两个姐姐,大姐初中读完就进厂打工了,二姐学习好,在读大学,据说年年都拿国奖,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保送研究生。
肖齐也意识到这是他漫长人生里最后一个可以肆意潇洒的夏天了。
“剩那么多准备带回去养鱼呢,孙狗,你是不是玩不起?”
“先存着,”孙浩脸皮厚,能赖一次是一次,“再来。”
“来啊。”
路上买了副扑克牌,抽牌比大小的酒桌游戏全靠运气,孙浩就是菜,相比之下苏夏简直就是欧皇附体,她接到一通陌生电话,听出是谁后就挂了。
“谁找你?”
“诈骗电话,问我买不买保险。”
孙浩说,“我一个亲戚去年就上当了,那点养老钱全被骗光光。”
“嗯,我拉黑了,这花生不错。”
肖齐喊了一嗓子,“老板,再来一盘花生,毛豆也加一盘。”
孙浩问苏夏,“新学校还习惯吗?”
“就那样,”苏夏专心剥花生,“你哪天走?”
“14号的票。”
苏夏14号有月考,“可能没空去送你了。”
“没事,还有肖狗呢。”
“我送你?你想得倒挺美,”肖齐笑道,“先叫声爷爷。”
“你这孙子一天不占我便宜心里不舒服是吧。”
“谁让你菜。”
这两个人说不了几句话就能扭打在一起,打完拍拍屁股又坐起来该吃吃该喝喝,苏夏早就习惯了。
秦淮没有再换手机打过来。
旁边的客人换了一桌又一桌,孙浩还在为了半杯啤酒耍赖皮。
“上次那件事后来怎么解决的?车主一直没找你?”
肖齐摇摇头,他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是看着苏夏的。
苏夏也不避讳,“我认识车主。”
“修车得不少钱吧,亲兄弟都要明算账。”
“算呗,我等着他算好账找我赔,”苏夏转移话题,“姜瑶还来不来?”
孙浩早早就剥好了一碗小龙虾,姜瑶最喜欢吃这个,“悬,估计是被她妈盯着呢,就她那成绩,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她也没用。”
这个时候,高三学生都在紧张的复习。
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学习是一条成本最低的捷径。
苏夏就只有三杯啤酒的量,她说了句什么,周围太吵,肖齐的脚勾着她的椅子,拉近了听。
从远处看,像是在接吻。
“你们俩干嘛呢!”孙浩不怀好意地起哄,“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亲亲我我有伤风化!”
肖齐故意抬起一条胳膊搭在苏夏身后的椅子上,“怎么着,嫉妒啊。”
“有本事热吻十分钟,别来这些虚的,谁怂谁是孙子。”
“靠,你懂不懂文明礼貌。”
苏夏擦擦手,“全是油,我去洗洗,你们俩别打到其他人。”
苏夏刚走,肖齐就踹了孙浩一脚,“你这孙子是不是欠抽!”
“我看你是乐在其中吧,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装个屁啊,”孙浩天天跟他混在一起,对他那点心思了如指掌,“苏夏跟我们这些臭鱼烂虾不一样,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以后不会留在江城的,说不定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你能追她三年五年,能追十年吗?”
肖齐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
高考对于苏夏来说就是鲤鱼跃龙门,过了那道坎,他们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烧烤店里的厕所不分男女,苏夏顺着路边走了几百米,拐来拐去才终于找到没人排队的洗手间,刚洗完手出来,忽然被人从后面攥住手腕,很疼。
她扬起手,巴掌落到对方脸上之前,双手就被折到身后,下一秒就被粗暴地推进角落里。
“苏夏。”
路灯不算亮,但足够苏夏看清对方轮廓分明的五官,她放软身体靠着墙,就这么一直看着陆川笑。
然后就听到陆川又重复叫了一遍她的名字,“苏夏。”
他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淡。
“玩儿我呢?”
苏夏很困惑,“陆哥哥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懂。”
陆川当然知道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和他什么关系?”
她雾蒙蒙的双眼越发茫然,“谁?”
“不止一个?”
“哦……你是说肖齐啊,你觉得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苏夏穿着运动鞋,又站在坑坑洼洼的地方,有明显的身高差,“你弄疼我了。”
陆川丝毫没有退让,“疼能醒酒,疼着吧。”
“我没喝酒,清醒着呢,”苏夏偏过头,眼角突然落下一滴眼泪,“一厢情愿得不到回应,等了也是白等,我没那么不要脸,反正你从一开始就很讨厌我,我做什么都没用,你回陆家住吧,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的家,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烦你了。”
“你觉得我不回去是因为不想见你?”
“难道不是吗?”
他沉默许久,才给出一句模棱两可的回答,“你说是就是。”
“干嘛学我说话,”苏夏试图推开他,然而用尽力气都没能将他推开半步,她明知男女力量悬殊,却还是做出了抵抗挣扎的姿态,其实就是想知道他能失控到哪一步,跟着她来这里就已经超出她的想象。
“我不姓陆,以后也不可能改姓,我说我不是贪图陆家的钱,你不信,我说我为了你才搬进陆家,你还是不信,不信就算了,反正你也不稀罕。”
陆川几乎就要相信了。
这一个月来总在深夜跑到他梦里作祟的苏夏像个妖精一样缠着他,现在真实地在他面前,却又想跟他撇清关系。
脑海里闪现出她和那个男生靠在一起耳鬓厮磨的画面,陆川瞬间清醒,捏着她手腕的力道渐渐收紧,骨节都泛着白色。
“好痛,你轻点,”苏夏示弱,声音低低的,“那天在酒店是我不知深浅,我道歉,你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最好,如果不能……那也没办法,亲都亲了,你再生气也没办法,你总不能亲回去。”
苏夏说完这些,再次在陆川眼里看到了厌恶,和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她忽然就笑了。
“不过,陆哥哥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这里又脏又吵,从旁边经过都能染上一身烟酒味,你不会是跟着我来的吧?”
她越靠越近,没有给陆川丝毫喘息的时间,像是在逼他承认什么。
“原来马路对面那辆车真是你的,盯着我看了很久吧,是陆叔叔让你来找我的?他做那种事被我撞见,现在应该没脸叫我回去,我妈就更不可能了,那就是你自己想要找我,我搬出陆家你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发脾气?我只是和同学一起吃顿夜宵而已,你就算是我哥哥,也没必要管这么多,更何况咱俩又不是真兄妹,能不能当继兄妹都还不一定,或者……你是吃醋了?我和你什么关系呀陆川,你吃哪门子的醋?”
苏夏眼角流露出得逞的笑意,对着陆川宣判:“陆川,承认吧,你已经没办法无视我,并且,会想我了。”
这样的烧烤店开到凌晨都还很热闹,苏夏回烧烤店拿手机,姜瑶还没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
“不好找,排队的人也多,就多等了一会儿,你们吃,我有点事先走。”
肖齐嘴里的肉串还没咽下去就跟着起身,“我送你。”
苏夏摆摆手说不用,跑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麻烦跟上前面那辆宾利,他往哪里开,你就往哪里开。”
出租车司机看苏夏这个年纪,也不像是正宫出来捉奸的,“不敢跟太紧,万一碰着了算谁的,那么好的车,我可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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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跟丢了就行。”
不算高峰期,道路通畅,几乎绕了半座城市,出租车司机看了看计费表,越开心里越没谱,十一点半左右,那辆宾利终于在一家酒店门前停下了。
出租车刚停下,苏夏推开车门就往前跑,司机怕她逃单一直注意着,很快反应,骂骂咧咧地追上去。
“陆哥哥。”
陆川被迫停下脚步。
苏夏双手缠上他的手臂,半弓着身子大口喘气,“我没带钱,你借我点。”
司机在后面喊,“六百八十八块七,不给钱我就报警了!”
这家酒店是秦淮家里的产业,陆川在这里常年都有房间,泊车小哥认识他,场面一度很尴尬。
陆川神色冷漠,“放开。”
“我放开你就走了,”苏夏抱得更紧,“手机没电开不了机,不信你检查。”
陆川推开她,对司机说,“我不认识这个人,要报警就快点。”
“小气鬼,你先帮我垫付,我冲上电开机了再还给你行吧,”苏夏这次直接绕到前面,双手抱住他的腰,“我为什么会花这笔冤枉钱,还不都是因为你把我扔在马路边不管我,我们是一家人,谁付不都一样。”
僵持五分钟后,陆川败给了她的厚脸皮。
司机收到转账才离开。
“你听到他刚才说什么吗?”苏夏笑盈盈地看着陆川,“他骂你呢,骂你人模狗样始乱终弃是个渣男。”
陆川扯开缠在他腰上的手,迈步走进酒店。
苏夏跟着进电梯,跟着走到房间门口,还要跟着进去,被陆川推了一下,顺势跌坐在地上,走廊铺着地毯,摔不疼她。
“学校门禁时间过了,我没地方睡。”
“去找你男朋友,别烦我。”
“他不是我男朋友,就只是之前学校的同学,”苏夏抱着他的腿,“我可以睡沙发,打地铺也行,求求你了。”
陆川用她说过话的质问她,“我和你什么关系,你要进我的房间。”
“现在确实没什么关系,明天就不一定了,”苏夏直接从他腿边的缝隙挤了进去,“毕竟一个晚上足够做很多事情,我先去洗澡啦。”
她一身烧烤油烟味,在夜市闻不出来,换了个环境就很明显了。
手机被她丢在沙发上,没过几分钟就开始响,陆川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撒谎,听到震动声也没太在意,只是对方打了一通又一通,几乎是震动声刚停下就又响起,他才过去看了一眼。
屏幕上的备注是:肖齐。
陆川想起那个桀骜不训的少年,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回过神时,已经按下了接通建。
“姑奶奶你终于接电话了,我差点以为你上了黑车被拉到没人的地方勒索敲诈,到学校了吗?”
“她在洗澡。”
“……”电话那边安静的几秒。
“操!你他妈谁?敢动她老子一定不会放过你!”
浴室玻璃门被推开,从里面探出一颗脑袋,陆川挂断电话,关机后把手机扔回原来的地方。
“洗完了?”
“谁洗这么快,”苏夏只是以为他发现她的手机有电,没有想别的,“地好滑,你帮我拿双拖鞋。”
陆川看都懒得看她,给前台打电话让他们再重新开一个房间。
他没有理会,苏夏就只好自己出来找拖鞋,“再开一间多浪费,这么大的床,再来两个人都睡得下,你走了我多孤单。”
“把你那两个同学叫来一起睡就不孤单了。”
“闻到酸味了吗?”苏夏在空气里嗅了两下,“好酸呀,也不知道是谁又打翻了醋坛子。”
她只围了条浴巾出来,脸上还有水珠,陆川垂眸凝视着那双狐狸眼,心里翻涌的浪潮慢慢归于平静。
找到了。
从那晚一场香艳诡异的春梦开始,连续失眠这么多天的原因,他找到了。
她还不知道收敛,“这么酸,不洗洗吗?一起洗比较省水,也省时间。”
“再不把嘴闭上就出去。”
“好吧,”苏夏耸耸肩,穿着拖鞋进了浴室。
她洗了很长时间,陆川不懂是不是所有女孩子洗澡都这么慢,还是她故意的,在特定的环境下,那若隐若现的潺潺水声也成了催化剂,寸寸灼烧着房间里的氧气。
浴室里只有简单的洗漱用品,但也够苏夏用了,她吹干头发,把贴身衣物洗干净,其它能机洗的都一起扔进洗衣机,站在镜子面前看了一会儿,才走出去。
“我洗好了。”
陆川没有要去洗澡的意思,他坐在沙发上,腰腹肌线的轮廓显现出来,衣服虽然薄,但也将他遮挡得严严实实,旁人窥探不到半分。
真可惜。
“我还要继续住在宿舍吗?”
“随便你。”
“那就随便我了哦……”
苏夏话音未落,就被陆川扔到床上,陆川看穿了她的意图,比她先一步行动,捡起领带三两下就把她绑在床头,然后粗鲁地扯开被子甩到她身上,从头盖到脚。
她试着挣脱,除了把手腕勒出一圈红痕之外,没有任何改变。
“为什么绑着我?”
“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就是想亲亲你,至于吗?你给我解开,我保证不靠近你总行了吧。”
陆川甚至能百分百确定解开领带的那一刻她就会扑过来,“你的保证坚持不了三分钟。”
苏夏折腾出一身汗,头发也乱了,“不能怪我,谁让你是我喜欢的人呢,我不止想亲你,我想得多着呢,比如……别走别走!我不想了,求求你快帮我解开,这样我睡不着,我明天还要复习。”
她最擅长装可怜。
上一秒还在挑衅他,下一秒声音就软了下来。
陆川关掉屋里的灯,这才回头看了看她,“还知道学习。”
苏夏长长地叹了声气,“不能想你,就只能想学习。”
陆川差点被气笑。
“解开一只手总可以吧,一只手也对你做不了什么,”她不死心,“血液不流通,手好麻,再绑几分钟,我真的要瘫痪了。”
无论苏夏怎么说,陆川都没理她,她都做好心理准备就这样被绑着双手将就一晚上,陆川静静地走到床边,手指在她腕间缠缠绕绕,解开了那条领带。
如果不是因为她身体僵硬暂时动不了,她一定会吻他。
“老实点。”
“我已经很老实了,”她满足地闭上眼睛,“陆川,晚安。”
这一次她没再耍心眼,说睡觉就真的睡觉,房间里没开空调,她大概是觉得热,被子全踢到旁边。
陆川几乎在阳台抽了一晚上的烟。
他最近抽烟频繁,像是上了瘾。
早上六点,秦淮享受完夜生活回来补觉,他也住这里,房间就在陆川对面。
秦淮站在走廊,手插在裤兜里摸房卡,陆川刚好从房间里出来。
“早啊陆哥,诶?你昨天晚上九点就撤了,身上烟味怎么比我还重?操!门卡丢了,陆哥,我先去你屋里睡会儿啊。”
他刚要进去,门就被陆川关上了。
“重新开一间。”
秦淮愣了几秒,论占有欲和胜负心,身边那些兄弟们当中沈老板排第一,陆哥紧随其后。
无论是人是物,但凡是打上这两人的标签,别人碰都不能碰。
“你这不太对啊陆哥,”秦淮突然反应过来,昨晚他打听到苏夏在哪里之后,有意无意地说给陆川听,没过多久陆川就找借口先走了。
秦淮把陆川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虽然看着既不像吃饱喝足,也不像欲求不满,但以他敏锐的洞察力来看,肯定有问题。
他笑着挑眉,眼神意味深长,“里面有人?”
陆川面不改色,“有你妈。”
秦淮,“……”
怎么还骂人呢?
苏夏睡醒后屋里没人,她睡得好,不知道陆川是几点走的。
手腕还有点疼,陆川对她动手的时候是半点怜香惜玉的觉悟都没有。
衣服都干了,苏夏换好,离开前留了一件在房间里。
“夏夏,”司机看到苏夏从电梯出来就迎上去。
“赵叔?”
肯定是陆川让他来的,苏夏心想,还算有点人性。
司机说,“先吃早饭,吃完我送你。”
苏夏笑了笑,礼貌道谢,“好,辛苦赵叔。”
一楼餐厅人不多,穿着校服的少女坐在靠窗位置很显眼,秦淮蹲了一个小时才蹲到夜宿在陆川房间里的人,果然如他所料。
“啧,陆哥是真的狗,未成年都能下手。”
“秦先生不要瞎说,那是我们家新小姐,还在上学呢,”赵叔小声道,“您可别开这种玩笑,万一被别人听到了,会说闲话的。”
“谁?”秦淮睁大眼睛,“你说她是谁?”
“夏夏是新太太的女儿,很懂事,以为少爷不回家是因为她,所以搬去学校住宿舍,她来找小川,应该是想让小川回家吧。”
秦淮心里万马奔腾,原来她是陆哥的便宜妹妹,白激动了。
苏夏没有去陆家,回了学校。
她在教室学习不怎么看手机,也就没注意是什么时候不小心关机的,晚上回宿舍之前才开机看了眼时间,几十通未接来话提醒,还没来得及细看,杨露的电话就打过来。
苏夏顺手接了,“妈。”
“苏夏,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跟那些不学无术的人在一起玩,你全当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糊弄我?”
“我没有。”
“没有?那个姓肖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你还撒谎!管不了你了是不是?明天把上次月考成绩带回家,我倒要看看你学了些什么。”
电话挂断,苏夏点进通话记录,有三十七通肖齐的未接电话,苏夏回拨过去。
“肖齐,你发什么神经。”
“我张季,”对方打断苏夏,“齐哥手机在我兜里,苏夏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肖齐手机怎么在你那里,他人呢?”
“我跟齐哥都在配出所,你昨天晚上电话一直关机,也没回学校,齐哥以为你出事了,跟疯了一样到处找你,就……就惹了点麻烦。”
张季在派出所外面等着。
看到苏夏付完钱下车走过来,心里虽然有怨气,但也没敢说什么,他们这群人,谁不知道肖齐从初一开始对苏夏就死心塌地。
“来了,”张季简单打声招呼,“齐哥去厕所了。”
“他怎么回事?”
“还不都是因为你……算了,我懒得多嘴,你自己问他吧。”
张季跟肖齐说了一声就走了,昨晚一晚上没睡,脑袋都是疼的。
肖齐坐在台阶上,苏夏轻轻踢了他一下,他没动,也没说话。
苏夏看得出他情绪很糟糕,“你在跟我生什么气?”
肖齐想起昨晚那通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在心里骂自己自作自受。
“不说话我走了。”
苏夏刚走出半步,就被扯着手腕用力拽回去,后脑勺撞到墙,苏夏痛得叫出声,“神经病。”
“对!我他妈就是有病!”肖齐双目腥红。
他死死盯着苏夏,发了疯似地想质问她昨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跟谁在一起,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质问她的身份,就算发生了什么,也轮不到他多管闲事。
肖齐一拳打在墙上,转身大步离开。
苏夏也被他气到了,朝相反的方向走。
十分钟后,又原路返回追上去。
“你又跟谁打架了?”
“不用你管。”
“去医院。”
“不去。”
“不去以后就别找我,永远别再找我。”
一句话就肖齐再也迈不开半步。
他也想有点自尊,他也想洒脱一点,可他没有办法,一见到她,就什么都不想了,只要能在她身边就好。
都是皮外伤,医生就只开了些药膏。
晚上医院人少,苏夏帮肖齐擦药,眉骨的位置一大片乌青,嘴角也破了,他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外表,别扭地低着头,不知不觉间目光又粘在了苏夏脸上。
“嘶……”
“疼?”苏夏故意使劲摁了两下,“不,你不疼,你哪知道疼。”
肖齐疼得龇牙咧嘴,她还关心他,多少有点心理安慰,“我怎么不知道疼,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知道疼还惹事。”
“你先说你昨晚跟谁在一起。”
苏夏手上的动作停顿了几秒,“你别管。”
“是那天的车主吧?苏夏,我就算再没用,也不会让女人替我还债……”
“乱说什么,”苏夏打断他激动的话。
肖齐心里不舒服,越想越难受,苏夏看他又开始闹别扭,没好气地往他脸上肿着的地方摁了一下,肖齐顿时‘嗷’的一声大叫,从椅子掉了下去。
他揉着脸控诉,“苏夏,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你最好长点记性,再有下次,你就算缺胳膊少腿了我都不会来看你。”
“知道了知道了,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几米远外,陆川冷眼看着他们。
“啧啧,小情侣就是黏糊,”一声调侃传来。
苏夏抬头看过去。
秦淮站在陆川身边,手指勾着一串车钥匙把玩,“晚上好。”
“你来干什么!”肖齐顿时就要冲过去打人。
“来陪医药费的啊,现在的学生脾气怎么这么大,动不动就挥拳头,”秦淮拿出一张银行卡,拍在肖齐身上,“拳头解决不了问题,懂?”
他这种行为有侮辱人的意味,肖齐捞起旁边的垃圾桶就要往对方身上砸,苏夏心里一急,没想后果就跑过去挡在秦淮前面,最后一秒被陆川拽到身后,动作快得秦淮都没反应过来。
垃圾桶砸到墙角,发出刺耳的声响,果皮纸杯到处散得都是,走廊一片狼藉。
苏夏扑到陆川怀里,手还被他握着,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秦淮嫌弃地站远了些,“年轻人就是冲动。”
肖齐朝他竖了个中指,伸手想要把苏夏拉过去,“苏夏,我们走!”
下一秒就被一股力道隔开。
掌心空无,肖齐回过头,男人袖口露出一只银色手表,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又是他。
秦淮把陆川护着苏夏没让肖齐碰到的那一幕看在眼里,后背突然有点发凉,意识到陆川迟早会报他那句‘小情侣’的仇,赶紧想办法挽救,“陆哥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看在你们是同学的份上,上次的事和这次的事都可以不计较,以后最好还是少联系。”
妹妹?
肖齐知道苏夏的妈妈要嫁进豪门了,所以苏夏才会在临近高考三个月的时候突然转学。
眼前这个男人,是苏夏在那家的哥哥?
陆川身高将近一米九,完全隔开了苏夏和肖齐,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指腹压着苏夏手腕缓慢摩挲,然而看着肖齐的目光却冷漠得有些不近人情。
“吃晚饭了么?”
苏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陆川是在跟她说话,“还没。”
“回家吃。”
“啊?哦。”
“夏夏,”肖齐眼睁睁地看着苏夏被带走,着急了,“我药还没擦完,你不管我?”
然而回来的人是陆川。
他挽起袖口,随便翻了翻塑料袋里的药膏和棉签,“坐着,我给你擦。”
肖齐,“……”
秦淮快笑吐了,骚还是陆哥最骚。
肖齐搞不懂这个人到底什么意思,“不用你。”
陆川认真地说,“放心,我比她专业。”
肖齐刚才喊疼喊得那么凄惨,是因为给他擦药的人是苏夏,换成其他人,他连一分钟都不想多待,“都说了用不着,烦不烦。”
陆川擦擦手站起身,“既然不需要,那你就自己处理吧。”
苏夏乖乖上车,关上车门的下一秒就变了样,眼里的笑都快溢出来,“你怎么会来医院?”
“安全带。”
“哦,”她低头系安全带,“又是跟着我来的?这么不喜欢我和他在一起啊。”
陆川目不斜视。
苏夏才不会轻易放过他,遇到红灯,车停下来,她又继续问,“不是跟着我来的,那就是知道我在医院,特意找来的,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她说的是早上故意落在酒店房间的那件贴身衣物。
陆川还是不理会苏夏,就像车里没她这个人,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影响不到他。
“没有吗?可我怎么记得落了一件,”苏夏故作惊讶,“你不会是想私藏吧,陆哥哥还有这种癖好?”
陆川清隽冷漠的脸庞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苏夏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挑衅他,她解开安全带,靠过去,慢悠悠地在他耳边说,“你有一种方式很简单的方式就可以让我闭嘴,要不要试试?”
然后一件外套就罩在了她脑袋上。
陆川始终不为所动,苏夏玩累了就消停了。
“真没情趣。”
杨露和陆镇安去参加酒会,都还没回家,梁琴简单炒了两荤两素,她陆家做了十年的饭,对陆川就像对自己儿子一样,陆川难得回来吃顿饭,她很高兴。
有苏夏在,梁琴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就问了问他的工作和身体。
“不算忙,身体也挺好的,”陆川不嫌她唠叨,态度始终耐心温和。
梁琴帮他添饭,让他多吃点。
忽然,他夹菜的动作僵了一瞬,筷子‘啪’的一声掉在桌上。
“我再去给你拿一双干净的。”
苏夏趁梁琴不注意,朝他眨眼。
她是在报复回来的路上陆川对她的冷淡。
梁琴又煎好几根香肠端上桌,“夏夏,尝尝这个。看你瘦的,学校食堂没营养,周末回家吃饭多好,我今天去超市买菜,听她们说这个肉肠不错,小孩子都爱吃。”
“谢谢梁姨,”苏夏夹了一根,她吃过几块辣椒,嘴唇呈现出饱满鲜艳的红色,一口还没咬下去就被烫到,“好烫!”
“刚煎好的。”
“……好像烫出泡了。”
梁琴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到餐桌旁,“我看看。”
苏夏乖乖地仰着头,舌头伸出去。
“没事没事,没起泡,晾一会儿再吃。”
陆川放下筷子,梁琴知道他的习惯,洗干净杯子泡茶,“小川,天气热了,你别仗着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少抽点烟,我闻着你衣服上的烟味可比以前重。”
他只是点头,“嗯。”
苏夏关心地问道,“陆哥哥有什么烦心的事吗?你以前很少抽烟的,最近怎么了?”
陆川看着她,平静的眼眸里多了层隐蔽的暗色,表面却依然风平浪静毫无波澜。
“工作是重要,你们这个年纪也正是奋斗的时候,但是小川啊,你能谈女朋友了,遇到合适的就试试,身边有个知冷暖的人还是不一样,天冷了有人提醒加衣服,工作太晚有人让你早点睡。”
“好。”
陆川向来沉默寡言,即使跟秦淮那种性格的人在一起,一天也没几句话,回家了更是如此。
他对梁姨倒是耐心。
苏夏在旁边听着,等梁姨进了厨房,才又开始作乱。
“你理想中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
她背地里的小动作放肆又大胆,陆川从容应付,丝毫不显狼狈,“就那样。”
“大部分男人都喜欢年轻的,漂亮的,身材好的,会撒娇的,”她舔了舔手指上的油渍,就用那根手指指着自己,“像我这样的。”
她又说,“但我不是那种天冷提醒男人加衣服,男人加班提醒他早点睡的类型。”
陆川配合地问,“那你是什么类型?”
苏夏看向厨房,确定梁琴不会突然出来后,笑盈盈地对上陆川的目光。
“我是天冷天热都要男人脱给我看,早睡晚睡都得先跟我睡的类型。”
梁琴看见陆川竟然笑了,心里还有点怵,她在陆家这么多年都没见他笑过几次,“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苏夏说,“我们在聊哥哥以后会和什么样女生的谈恋爱。”
梁琴笑笑,“谁看好都没用,他自己喜欢才行。”
苏夏赞同地点点头。
梁琴看她背起书包,“夏夏,你还要回学校吗?都这么晚了,今天就住家里吧,小川,你说呢?”
苏夏停下脚步,回头一眨不眨地看着陆川。
陆川起身穿过客厅,朝后面的小楼走去,“随便她。”
“梁姨再见,”苏夏关上门。
家里的司机给陆镇安开车,苏夏刚好在大门外遇到应酬完回来的陆镇安和杨露,两个人都喝了酒,心情也不错。
杨露早忘了昨天打电话命令苏夏把月考成绩带回陆家给她检查的事,她不年轻了,但不能否认她依然是漂亮的,如果身体允许,她甚至还想再给陆家生一个孩子。
“回来了怎么不在家住一晚?”
“明天要上课,住学校方便。”
“吃饭了吗?”
“吃过了,梁姨做了很多菜,我吃得很好。”
陆镇安没多说,只是吩咐司机送她一趟,“老赵,你送夏夏去学校。”
苏夏也不拒绝,“谢谢陆叔叔。”
路边的梧桐树比她刚来的时候更茂盛,路灯光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影子落了满地。
3. 第 3 章
泳池那件事之后,许景然再也没有主动跟苏夏说过话,虽然在那天之前两人也极少有交集。
他怯弱胆小,不敢和那些同学结仇,平时避着苏夏,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却又忍不住望向她。
吴晴还是总找她的麻烦,她有的时候能躲掉,有的时候正好撞上。
天气越来越热,她大部分时间都穿着长袖,他知道是因为她身上一直有被掐过的痕迹,赵志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却从不帮她,甚至把女生为他争风吃醋的事当成私下谈笑的资本。
月考成绩出来了,许景然考进全市前三名,父母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他却并不开心,他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吴晴是不是又在欺负她,她会不会又被锁在某间空教室或者厕所。
他几次已经到家又跑回学校,确定她没事,还安安静静在教室自习后依然不能安心。
旁观者,也是施暴者。
他迫切地渴望被她理解,却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让一下。”
许景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正挡在门口,苏夏经常都是晚自习后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人,她和室友的关系似乎变亲密了,又好像很普通,始终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对不起!”他终于喊了出来。
这一瞬间,浑身都轻松了。
“苏夏,对不起。”
苏夏茫然地看着他,她只是请他让个路而已,“你在为什么道歉?”
跨过那条障碍,有些话就没那么难以启齿了,“为我的胆怯和自私道歉,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很愧疚。”
苏夏很平静,“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义务帮我。”
“你可能会觉得我道歉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他急于解释,“苏夏,我是真的后悔,如果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丢下你。”
他不是会说谎的人,只是不善言辞。
“我并不想重来一次,”苏夏笑了笑,“不用担心,她们被退学了。”
许景然满脸错愕,“退学?”
苏夏点头,“学校还没有通报,但估计已经出国了吧。”
吴晴家里很有钱,父母都是开公司的,虽然被退学也不会影响她的人生,但传出去还是不太好听。
“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我要回宿舍休息了,再见。”
苏夏走出教室,许景然看着她的背影,许久都没有离开。
“班长今天终于睡醒了,”有人打趣道,“天天熬夜复习,身体扛不住吧,早跟你说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许景然笑笑,没有反驳。
他下意识地往教室后面看,苏夏的座位整整齐齐,不像之前那样总是被人翻得乱七八糟。
距离高考还有三十天,学校给高三学生开会,校领导请到一些往届的优秀毕业生回来。
“听说了吗?陆学长今天会来!”
“哪个陆学长?”
“就是咱们学校历届高考总分排行榜第一的陆川学长啊,家里有钱脑子又很聪明的大帅逼!我小姨当年跟他一届的,整整暗恋他三年,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听说校长每年都想请他回来,但他一次都没答应,今年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
“……你小姨的同学?那也太老了吧,再帅有什么用。”
“怎么了怎么了!又不是亲小姨,她也没比我大几岁,这个年纪的男人有几个像陆学长这样成熟稳重事业有成的?而且人家现在是导演,电影明年就上映了,肯定会火的。啊啊啊啊我快激动死了,也不知道陆学长是第几个上台讲话,台上这个人的稿子怎么这么长,什么时候才能念完,我要看陆学长!”
隔壁班几个迟到的女生在往前挤,苏夏站在班级队伍的最后面,正好听见她们说话,不止她们这么激动,班里甚至还有举着相机等陆川上台的。
陆川整个高中期间获奖无数,他的照片到现在还贴在学校荣誉榜上。
“接下来,有请优秀毕业生陆川。”
校长话音未落,掌声和欢呼声便爆炸般响起。
走上台的男人五官清隽俊朗,轮廓立体分明,一身白衬衫配黑色西装裤,配饰仅一块手表,最简单的搭配穿在他身上就是很不一样。
前面的人都带演讲稿,只有他空手上台,举手投足礼貌谦和,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清贵。
苏夏远远看着,隔着人群和他短暂地对视了一秒钟。
衣冠楚楚的外表,斯文败类的作风。
“切,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傻子,”站在树下的男生极其不屑,“苏夏,你打算考哪儿啊?江大?”
苏夏笑了笑,“还没想好。”
她笑起来极美,晒久了脖子皮肤很红,出了些汗,碎发站在脸上,眼睛周围湿漉漉的,男生有点脸红。
“你考哪里应该都不是问题,我舅舅是江大的教授,”男生靠近苏夏,胳膊搭在她肩上,“到时候我找他帮你选个好专业。”
苏夏像是真的在考虑,“这么好啊,谢谢。”
“一点小事,别跟我客气。”
隐约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苏夏抬起头,正好对上男人那双喜怒难辩的深眸,下一秒他就移开了视线,扶正话筒开始讲话,仿佛那一眼对视只是苏夏的错觉。
男生又在问,“你晚上一般干什么?”
“上课。”
“上完课不吃点夜宵吗?我知道一家好吃的小龙虾,带你去尝尝?”
“下次吧,我最近肠胃不太舒服,医生说最好不要吃刺激性食物。”
“那行,等考完了我再约你。”
两个小时后,大会结束,各自回班级。
课代表收作业,除了那些不用学习的学生之外,苏夏的位置也是空的。
“苏夏呢?”
“不知道,人太多,我没注意她。”
“她作业没交,你帮她找找,上课前我得送到老师办公室。”
“苏夏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你先交吧,等她回来了我跟她说。”
此时忘记交作业的苏夏正在陆川车里。
他拒绝了饭局,车停在停车场最不起眼的地方,苏夏晒了很久的太阳,上车就找水喝。
那是陆川喝过半瓶的水。
“陆哥哥今天很帅哦,把我同学都迷得无心学习了,”她话题转得很快,“是不是你让吴晴主动退学的?”
不主动退学,就只能被退学,虽然结果没有区别,但后者是会被写在档案里的。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川也很自然地转移话题,“宿舍几个人住?”
“四个人住,但有两个室友经常回家,我不是拍给你看过吗?”
某天陆川收到一条微信好友添加请求,他知道是苏夏,第二天才通过验证,当天晚上就收到了一条视频。
苏夏突然提起,陆川就想起来了。
“陆导,”她故意拉长声线,“我拍得很差吗?你比较擅长拍摄,什么时候有空现场指导我。”
陆川揉揉她的头发,“回去上课,下周末我回家检查你月考成绩。”
“考得好有没有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要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临近高考,学校考试频繁,考完成绩很快就能出来,周五下午上完课,苏夏收拾好东西坐公交车回陆家。
手机里没有一条短信,也没有一通电话,陆川从来不会主动联系她。
公交到站后,要再走二十分钟才能到陆家。
院子里多了两辆车,有钱人换车和换衣服一样简单,陆镇安又是很爱车的人,换车很正常。
苏夏进屋之后才意识到,似乎不怎么正常。
杨露最喜欢的一个花瓶被打碎,弄脏了地毯,陆镇安神色凝重,佣人们做事也格外小心。
“陆叔叔。”
听到苏夏的声音,陆镇安有些僵硬,不自然的情绪从眼里闪过,像是在掩饰什么。
“夏夏回来了,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倒也不算责怪,只是不像平时那样温和,“周末不用补课?”
这样的气氛,苏夏以为陆镇安和杨露吵架了。
“可以休息两天,我回来找几本书,”苏夏在他面前乖巧,不该问的事不会多问,免得彼此尴尬,“我先上楼了,陆叔叔。”
陆镇安点了点头。
梁琴在擦地板,苏夏绕过那片狼籍上楼。
陆镇安心思沉重,目光跟着苏夏,思量再三,还是开口叫住她,“夏夏。”
苏夏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陆镇安说,“阿诚回国了,今天在家里吃饭。”
他口中的阿诚是他的大儿子。
苏夏搬到学校宿舍住之后很少回来,陆镇安没想到她今天会突然回家。
“夏夏,我知道你不想见到阿诚,他待不了多久,你先去学校住着,下周我再接你回来,好不好?”
苏夏还站在楼梯中央,提着书包的手微微收紧,脸上却没有半点异样,“阿诚哥是陆叔叔的儿子,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我没有理由不想见到他啊。”
陆镇安有些意外,但很快就静下心来。
那一年她还小,什么都不懂,应该早就忘了。
可能是他想太多。
“阿诚喜欢粘着你,小时候不一样,但你现在是个大姑娘了,叔叔怕你不喜欢,”陆镇安暗自松了口气,笑道,“是我多虑了,我们夏夏性格好又讨人喜欢,肯定不会嫌弃阿诚的,你上楼休息吧,我让梁琴多做几道你喜欢的菜。”
苏夏笑笑,在陆镇安的注视下回了房间。
房门关上那一刻,她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消失殆尽。
陆家有两个儿子。
哥哥陆诚和弟弟陆川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陆川被称为天才,陆诚却是个傻子,他今年快三十岁了,但智力还只维持在七八岁孩童的水平,陆家人对他溺爱至极,老爷子出国定居都要把他带在身边才能放心。
这次陆诚先回国,老爷子六月中旬才能办完国外的事回来。
刚才楼下客厅的花瓶是陆诚打碎的,佣人们没有照顾好他,所以陆镇安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空调温度太低,苏夏手脚发凉,她背靠着房门滑到地毯上坐着,有些恍惚。
她已经想不起那张脸的样子。
晚饭前,陆川到家。
客厅过于安静,桌上半杯茶还冒着热气,旁边整整齐齐摆着玩具,陆诚有强迫症,什么东西都要摆整齐,也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位置稍微有点不对,他都能看出来。
“大哥呢?”
“阿诚玩累了,在房间休息,”梁琴说,“夏夏也回来了,我去叫他们下来吃饭。”
“我去吧,”陆川解松领带,走上楼。
苏夏的房间在最角落,陆川只在门外轻敲了两下,房门就打开了,不等他说话,苏夏就跳到他身上,两条腿缠在他腰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
“你怎么才回来?”
陆川很快反应,他单手搂住苏夏,两步跨进卧室,反脚踢上门。
“有工作,耽误了时间。”
苏夏被扔到沙发上,爬起来后又扑进他怀里,急躁地想要得到回应。
陆川眉头皱起,“苏夏。”
“对不起嘛,”她很快道歉,像个犯了错的小孩,“我就是太想你了,可你一直都不回来。”
陆川很清楚她是在装模作样,谁乖都轮不到她乖。
“你都不想我吗?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为什么不回我微信?”她垮着脸,手指一下一下戳着陆川的胸膛,问一句戳一下,语气闷闷的,“有那么忙吗?”
陆川的目光在她脸上巡视,等她安静下来才开口,“又被欺负了?”
苏夏笑笑,“没有啊,讨厌的人都被你弄走了,谁还会欺负我。”
陆川不好在她房间里待太久,“换衣服,下楼吃饭。”
苏夏赖在他怀里不肯松手,“晚上你在家住吗?我可不可以去小楼?”
“看你表现。”
苏夏在长辈面前一向乖巧,陆川并不担心,老爷子还没有糊涂,他只是对杨露有看法,不会牵连其他人,只要老爷子还活着,陆镇安和杨露的婚礼就一定办不成,陆川懂这个道理,陆镇安心里自然也明白,定下婚期不过是给杨露吃一颗定心丸。
陆诚常年定居国外,突然换了环境很不习惯,再加上他起床气很严重,被叫醒后脾气异常暴躁,大喊大叫砸了一屋的东西,坐在地上撒泼。
“这像什么样子,阿诚,你快起来!”陆镇安既生气又担心他弄伤自己,几十岁的年纪竟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付。
杨露更是手忙脚乱,一不小心踩到了陆诚的手,陆诚叫得更大声。
“阿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坏女人!”陆诚不懂得掩饰,喜欢和讨厌都十分明显。
陆诚下手不知轻重,杨露被推得摔了一跤,陆镇安急忙去扶她,却又被陆诚的脚绊倒,场面十分滑稽,陆诚却笑了,脸上露出恶作剧得逞之后狡黠得意的表情,“哈哈哈,你们都是笨蛋。”
苏夏刚下楼,陆诚就发现了她,眼睛瞬间亮起来,“夏夏!”
他兴奋地跑到苏夏面前,有些委屈,“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他们把你藏起来对不对?都是坏人,我打他们!”
几分钟前还在撒泼闹腾的陆诚,在苏夏身边变得格外温顺。
陆川对此很意外,但他向来不是情绪外露的人。
苏夏对上陆川深邃的目光,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看向陆诚,牵唇笑了笑,“不是的,没有人把我藏起来,我是去上学了。”
她走到哪里,陆诚就跟到哪里,“能不上学吗?”
“不能哦。”
“可是你去上学,我就见不到你了。”
“我会放假的啊,放假就可以见面。”
“夏夏你长高了,好漂亮。”
“你也很帅。”
“……”
算起来,陆诚有五六年没见过苏夏了,他被老爷子带出国后就很少回来,大部分时间都是陆镇安去探望他们。
见到苏夏他就不闹了,只是黏着苏夏,吃饭也要和她坐在一起,就连她去洗手间都在门外守着。
陆镇安被他闹怕了,打不得骂不得,从下午把他从机场接回家到现在,除了他睡着的那两个小时之外,家里就没安生过,闹得陆镇安头疼,终于消停下来,陆镇安就随他去了,没说什么。
晚饭后,陆诚和老爷子打视频电话,老爷子观察了苏夏一段时间,她话不多,就连陆镇安应付陆诚过于充沛的精力都会有些力不从心,她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但也不像杨露那样殷勤。
“你就是阿诚天天念叨的夏夏。”
苏夏过去打招呼,“陆爷爷好,我叫苏夏。”
陆诚喊道,“夏夏是我的好朋友,我要娶她当老婆!”
“混账!”陆镇安没忍住发了脾气,“她以后就是你的妹妹,妹妹怎么能当老婆?这种话不准再说第二遍。”
老爷子护着陆诚,“他懂什么?玩笑话而已。”
杨露也在旁边帮腔,“是啊,镇安你别吓着阿诚。”
“夏夏,不要理他们,”陆诚很不喜欢杨露,挂掉视频电话后拉着苏夏往外走,“我们去玩游戏吧。”
陆川站起身,“她不会,我陪你玩。”
陆诚不太乐意。
苏夏为难地看着他,“我还要写作业,不能一直跟你玩。”
陆镇安严肃道,“夏夏快高考了,阿诚你别闹她,让她写完作业早点休息。”
“可是……”
老爷子发话,“行了!你弟弟陪你玩游戏,夏夏又跑不了,明天早上还能见的。”
陆川带陆诚上楼,他下午睡了一觉,不觉得困,总想去找苏夏,陆川哄着他玩游戏,等他睡着已经将近十二点。
小楼亮着灯,卧室没人,陆川转身去了影像室。
影像室外面有个大阳台,主楼那边看不到,苏夏坐在藤椅上,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听到脚步声,也不藏不躲,那模样让陆川心头一动。
他问,“大哥一直在国外,怎么会认识你?”
苏夏想了想,“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杨露是婚内出轨,十年前就和陆镇安搞在一起了。
苏家明是大学教授,最忙的时候半年才回一次家,但杨露当时的工作在江城,她不想放弃,短时间内也没有调动的机会,就只能分隔两地,苏夏跟着她生活。
陆诚的主治医生和杨露住在同一个小区,陆镇安每次说带陆诚去看病,其实是去私会杨露。
苏夏等啊等,陆川也没有要继续问的意思。
“你不想知道吗?哎,真可惜,没有机会亲我,”她装得有模有样,眉眼生动,又开始动手动脚。
她就算不说,陆川也能猜个大概。
陆诚能认识苏夏,无非是通过陆镇安,陆镇安年轻的时候并不是感情专一的人,现在也算不上专一。
陆川只是对陆诚喜欢苏夏的程度感到意外。
“这次考了多少分?”
苏夏比了两个数字,刚刚及格。
“这种成绩也好意思要奖励,卷子呢?拿给我看看。”
“切,真没情趣,”苏夏白了他一眼,“我回去睡觉了。”
没走两步就被握着手腕拽回去,跌坐到沙发上,男人一只手撑在藤椅扶手上,离她很近,她能清晰地在他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再次暗示他可以更进一步,“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是错的,我真的成年了。”
“没见过错这么离谱的。”
“那是你见识短。”
“是么?”陆川冷哧。
苏夏瘪了瘪嘴,“没意思。”
男女力量差异大,陆川没怎么用力她就动弹不得。
“干什么呀,想和我看星星看月亮,谈诗词歌赋和人生理想?那你还是找别人吧,我不喜欢这一套。”
陆川没把她的气话放在心上,“为什么不高兴?”
“你从哪里看出我不高兴?老爷子今晚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杨女士注定进不了陆家的门,我很高兴啊,”苏夏别开眼,“你和你哥关系好吗?”
“亲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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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什么好与不好。”
“也是哦,我电视剧看多了,以为豪门家族里的兄弟姐妹都会明争暗斗抢家产,你害我,我害他,他又报复你,我初中的时候很流行这种狗血电视剧,女主角一般都是灰姑娘,和男主角分分合合,最后圆满大结局。”
陆镇安就只有两个儿子,陆川从出生就拥有了一切。
陆诚一起床就楼上楼下到处找苏夏。
“夏夏呢?你们又把她藏起来了!”他大声吼叫,找不到人就砸东西,“坏女人,你快点把夏夏还给我。”
杨露有点怕他,“梁姐,去把苏夏叫出来。”
梁琴小声说,“夏夏去学校了,天还没亮就走了,也没让老赵送,自己坐出租车。”
“走这么早,”杨露冷着脸埋怨,想着陆诚还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她就很头疼。
公司有事,秘书一个小时前就在院子里等着了,陆镇安走不开身,仿佛一天老了好几岁,他在商场雷厉风行,果断狠厉,可面对自己的大儿子却毫无办法。
“李医生还没到?”
“李医生路上出了点意外,可能还要半个小时。”
陆镇安的耐心快要耗尽了,“再打电话催催。”
陆川蹲在陆诚面前帮他擦手,“苏夏去学校了,她还是学生,要上学。”
“今天是周六,学校都不上课,”陆诚没那么好糊弄,“小川,你带我去找夏夏吧,她喜欢吃糖,吃糖就会笑,我有好多好多,全都给她。”
他衣服兜里鼓囊囊的,装满了糖果。
陆川扶着他站起来,给他整理衣服,“大哥这么喜欢她?”
“喜欢啊!我最喜欢夏夏,别人都说我是傻子,只有夏夏愿意跟一起玩,”陆诚转过身指着杨露,大声控诉,“可那个丑女人把夏夏藏起来了!”
杨露吓得一抖,陆镇安不敢训斥陆诚,怕他闹得更厉害,只能先搂过杨露安抚,“别往心里去,他不会在家里待太久,下周我让人带他出去旅游。”
杨露看得出来陆镇安已经很烦躁了,她体贴地倒了杯茶,坐下来给他捏捏肩,“我受点委屈倒没什么,就怕老爷子对咱们有意见。”
“爸那边我去说,你让夏夏最近先在学校住着,等阿诚走了再回来。”
陆诚没见过苏夏还好,见过就很麻烦了,“可他这样天天闹,也不是办法。”
“那也不可以让他再跟夏夏待在一起,绝对不能再发生那样的事了。”
陆川刚好走进来,只听到后半句,“发生过什么事?”
陆镇安警觉地看向他,很快恢复镇定,解释道,“阿诚以前拿玩具弄伤过夏夏,差点就在脸上留了疤,女孩子都爱漂亮,阿诚现在玩闹还是没轻没重的,我们担心影响夏夏高考。”
好再陆川没有多问,等他出门后,陆镇安提醒杨露,“以后在家里注意点,不要再说这些了。”
“我知道。”
秦家二老出国旅游,没人在秦公子耳边唠叨,他比以前更潇洒,有朋友新开了个酒庄,秦淮约了几个朋友去捧场,酒后玩牌,陆川也在牌桌上。
距离上一次秦公子哐哐给陆川送钱也就只过去两个月,今天依然被惨虐,不仅没有挽回面子,里子也被摁在地板上摩擦。
“陆哥你说你是不是人,跟我们几个一起打牌还记牌,两个小时了我胡过一把吗?啊?啊?我胡过吗?你缺钱缺疯了吧!”
陆川承认,“我缺钱,缺疯了,转账还是现金?”
秦淮,“……”
他不就是知道了那点事,陆哥至于么?
有什么大不了,又不是亲妹妹。
关系好的朋友都知道陆川拍电影没用陆家的钱,开机当天就被嘲富家少爷出社会历练人生,如果扑街了只能回去继承亿万家产,初期确实步步苦难,但也不至于穷,谁缺钱都轮不到陆川缺钱,秦淮被针对,也不是毫无理由,谁让他嘴欠,动不动就拿陆川开玩笑。
被撞了一下,烟灰掉在裤腿上,秦淮一巴掌拍在贺昭后脑勺,“我输钱,你抖什么?”
贺昭惦记安萝,一整晚都有些心不在焉,“明天就要高考了,我紧张。”
秦淮嗤笑,“自己考的时候也没见你紧张过,你是替家里的童养媳紧张吧。”
“滚你妈的,”贺昭反手还他一巴掌,“不玩了,我回去陪安萝,陆哥,我先走了啊。”
“你陆哥今天杀疯了,没空理你,赶紧走吧。”
陆川不怎么喝酒,烟也抽得少。
秦淮输得憋屈,故意找茬,“陆哥,你家妹妹也是今年高考吧,不用回去陪她吗?你看贺昭,他多殷勤。”
“妹妹?哪个妹妹?是不是上次在车库见到的那个?”有人兴起,开玩笑道,“陆哥,我能不能追?”
陆川头都没抬,“追谁?”
“你那个漂亮妹妹啊,笑起来贼甜。”
“陆家这一辈没有女孩,我哪来的妹妹?”
陆川神色冷漠,开玩笑的人突然意识到什么,有些尴尬。
秦淮见气氛不对,出来打圆场,“喝酒喝酒,对了,你之前谈的那个项目怎么样了?”
“上面的文件还没有下来,只能等。”
“早晚的事,到时候可别忘了分一杯羹给兄弟。”
“好说好说。”
牌桌上又热闹起来。
陆川叫人过来替他,秦淮打完一圈过去找他,酒庄晚上的夜景很漂亮。
“你不太对劲啊。”
“怎么了?”
“你心里想什么,我还是能猜到的,”秦淮没有说破,但彼此都懂,“想她就去见她,关心就打个电话,多简单的事,何必把自己折腾得这么不痛快。”
“很明显?”
“就差用笔写在脸上了,你回去照照镜子。”
陆川拿着车钥匙离开包厢。
“你又不高考,走这么早?”
“回去照镜子。”
秦淮,“……”
陆川没有喝酒,自己开车,拿手机看完时间后点进了微信,和苏夏的聊天界面显示最后一条消息发送日期还是回陆家那晚,她问他什么时候到家。
他不联系她,她也没再给他发过消息。
老爷子最近几天会回国,陆诚被陆镇安的助理带去欧洲旅行,应该也快回来了。
陆川现在回想起那天晚上陆诚对苏夏的态度,依然觉得有些过分亲昵,但他不能去挑一个智力不健全的人行为举止哪里不妥,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的亲哥哥。
【承认吧,你已经没办法无视我,并且,会想我了。】
他确实会想她了。
很烦。
但没办法。
那所学校就是考点,这个时间她可能已经准备休息了,陆川在车里坐了很久,抽完一根烟后,自我妥协般拨通了苏夏电话。
“睡了?”
虽然苏夏没存备注,但肖齐还是听出对方就是上次带苏夏去酒店的男人。
“她在吃夜宵,没空接电话,你有事跟我说吧。”
陆川也听出肖齐的声音,他没兴趣玩这种游戏,“把手机还给她。”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都说了她正在吃东西……”
“谁啊?”
苏夏突然过来,肖齐被抓个正着,有些心虚,“额……不知道,你没存号码。”
“你干嘛接我电话?”
“……手机一直响,你没回来,我怕有急事,顺手就接了。”
苏夏看了眼电话号码,“你去帮我买瓶水。”
肖齐看出来苏夏是找借口支走他,他就要听听她和那个男人到底能聊什么。
他把自己的水拧开,放到苏夏面前,“先喝我这瓶,吃完再去买。”
“你喝过的我不要。”
“给你擦擦总行了吧,”肖齐又拿纸巾把瓶口擦了一遍,“不冷不热不甜不酸的矿泉水最适合你现在喝。”
苏夏留了钱在桌上,“我吃饱了,你也早点回学校。”
“诶!苏夏!你就这么走了?苏夏!”
吃饭的地方就在学校附近,苏夏朝肖齐挥了挥手,穿过马路。
电话还没挂,陆川能听到她和门卫大叔说话的声音。
苏夏走进校门后才把手机拿到耳边,故作惊讶,“哇,这是谁想我了?”
“这么晚还乱吃东西,小心明天闹肚子。”
“饿着睡不着,我就是出来吃碗面而已。”
“下午没吃饭?”
“吃了啊,没吃饱,”她笑着说,“这还是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如果明天不重要,我现在真想去找你。”
陆川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缓缓慢慢地问,“你有人陪,还找我干什么?”
她捏着鼻子嗅了嗅,“啧啧,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酸味。”
“好好考,考完有奖励。”
苏夏顾不上笑话他,“真的假的?”
“你可以认为是假的。”
“那不行,假的多没意思,先说好哦,奖励不能太普通,别想随便买个什么糊弄我。”
陆川温声笑了笑,过了许久才承诺苏夏,“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4. 第 4 章
考场外有很多家长陪考,杨露对苏夏没报太大希望,苏夏高考这两天,杨露忙着和她新认识的那些贵妇朋友们打麻将做美容。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考生们陆陆续续离开学校,和平时放学一样。
苏夏在宿舍的东西不多,陆家司机来学校接她,一个行李箱就收拾完了。
很多同学在操场合影留念,苏夏坐上车,甚至没有回头多看一眼,这个学校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陆家很安静,就说明陆诚不在家,被他摔坏的花瓶又换了个新的摆在那里,杨露喜欢百合花,插几支就很香,后院那条石子路两旁几颗桃树也结了果子,有拇指那么大,远远看着就很酸。
苏夏回房间,从箱子里找到手机,开机充电,她洗完澡躺在床上,苏家明的电话打过来。
上一次通话还是一年前,苏家明准备结婚了,打电话让苏夏去他那里玩,苏夏没见过他的新妻子,也没去他们的新家,更没有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她只知道他们年初生了个女儿,苏家明的微信朋友圈从只转发学术科研文章变成了晒娃日常。
“爸。”
“小夏,考完了吧。”
“嗯。”
“高三这一年学习辛苦了,暑假就好好放松,有时间来我这边玩,我给你订机票。”
“好。”
“生活上缺不缺什么?我买了给你寄回来。”
“我不缺什么。”
法院把苏夏判给杨露,苏家明虽然每年都按时给赡养费,偶尔回去探望老人,也会去见见苏夏,但身为一个父亲,他自知很不称职。
苏家明走到阳台,无声地叹气,“小夏,爸爸虽然有了新家庭,但你也永远都是我女儿啊,别这么见外。”
苏夏平静地说,“我没有跟您客气,我是真的不缺什么。”
“你妈的未婚夫对你好吗?”
“挺好的,我都这么大了,您不用担心我。”
是啊,她都这么大了,分开的时候还在读初中,现在高中都毕业了。
电话那边传来孩子的哭闹声,算是解救了苏夏和苏家明之间沉默之后的尴尬。
“小夏,你休息吧,我改天再联系你,”苏家明匆匆挂断电话,回屋哄女儿。
苏夏闭着眼,身体往后倒在床上。
杨露上楼敲门,让她去客厅。
陆镇安提前下班回家,给苏夏带了礼物,是一块手表,价格不便宜,“我看我朋友的女儿天天闹着要这个,就托人从国外给你买了一块。”
他送什么苏夏都收。
“谢谢陆叔叔,这很贵吧?”
“小饰品,不值多少钱,你戴着玩玩,”陆镇安又拿出一张卡给她,“跟同学们出去放松一下,多买几件新衣服。”
杨露嗔怪,“她还小,别给她太多钱。”
陆镇安笑笑,“零花钱,夏夏也需要交际。”
婚纱店把改好尺寸的婚纱送过来,晚饭后,陆镇安陪杨露上楼试婚纱,她还要选几件礼服。
苏夏换了条裙子出门。
梁琴告诉她,陆川在工作室。
公交车只能到附近,导航导了一条小路,连续好几家酒吧,人不算多,路灯也不亮,几个衣着暴露的女人站在门口抽烟聊天,听口音像是外地人。
苏夏拐过路口后突然停下脚步。
喝醉酒的男人拦住了一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女学生,色眯眯的眼神恶心又丑陋,没说几句话就想动手。
附近没有监控,苏夏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结果那个背影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女生武力值却不一般,直接拎起啤酒瓶就往酒鬼脑袋上砸。
砸完就走,酷得不行。
酒鬼捂着头骂娘,苏夏收起手机,绕开他走了。
半个小时后,苏夏靠着墙看着他像条狗一样蜷缩在地上求饶,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几分快感。
企图猥亵未成年,就该受到惩罚。
苏夏和当时的两个目击者待在一起,一个皮肤很黑的男人问她们在酒吧后街看见了什么,苏夏很快就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那个女生把酒鬼的脑袋砸流血了,她虽然是合法自卫,但事情如果闹大了,对她会有影响。
苏夏本来就不想多管闲事,她不笨,知道应该怎么应对,本来已经可以走了,但对方接了个电话之后又让她待着,对她的态度稍微好了一点。
苏夏等了十分钟左右,进来一个男人,她其实见过一面。
那天在地下车库,陆川身后的人很多,沈如归和那些富家子弟不一样,和刚才那些人也不太一样,但和那个小女生拎起啤酒瓶子往人脑袋上砸,砸完就走的酷劲儿倒是如出一辙。
黑子往苏夏那边看了一眼,“沈哥,她好像是陆哥认识的人。”
苏夏是在陆川工作室楼下被带走的,陆川会找到沈如归也不奇怪。
“陆川二十分钟后会来接她。”
“那我先带她去后院?”陆哥的人,总不能怠慢了。
“嗯。”
苏夏看着沈如归的背影失神。
摸一下就被揍得亲妈都不认识,如果真的做了什么,下场大概会生不如死吧。
他是黑色的,但他身上有光。
那女孩走的是夜路,但路是亮的。
这里不是沈如归的住处,黑子带苏夏去后院,还给她拿了杯果汁。
苏夏看出来他们不会把她怎么样,算时间陆川也快到了,就指着沈如归的酒杯,“我也想喝和他杯子里一样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说话还有点娇气,却不会让人反感,黑子从不伺候脾气臭的大小姐,但面对这样会撒娇小女生,不太忍心拒绝。
“那酒度数高,你趁沈哥不在尝一口就行了,别倒太多。”
苏夏点头保证。
她只抿了一小口,喉咙都是火辣辣的。
沈如归过来了,黑子就去处理其他事,苏夏起初只远远坐着,看见沈如归喝完一杯又倒第二杯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不觉得辣吗?”
他说,“多喝几次就习惯了。”
苏夏又问,“你想她,怎么不去见她?”
“她会来找我的。”
“万一她不来找你怎么办?”
沈如归和慕瓷打赌,谁先找对方谁就输了。
“她不来,我会想办法让她来。”
“你算计一个比你年纪小的女孩子,不觉得心虚吗?”
“我能算计到她也是我的本事,为什么要心虚?”
陆川到了,黑子出去接他。
陆川和沈如归是通过贺昭认识的,算是朋友。
“发生什么事了?”
“一点小麻烦,对不起啊陆哥,我们不知道那妹子是你认识的人,其实也没怎么着,就是问了几句话,你放心,”黑子笑着解释,在前面给陆川带路,“沈哥在后院等你。”
苏夏坐在泳池边上,两条腿晃来晃去,风轻轻一吹裙摆就会飘起来。
沈如归那张脸最会勾引年轻无知的少女。
她还在笑。
对着沈如归笑。
陆川脚步停住,脸色慢慢沉下去。
苏夏和慕瓷有那么几分相像,这是事实,就连沈如归第一次见到苏夏都有片刻的恍惚。
黑子纳闷陆川怎么不走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沈如归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苏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脚被绊了一下,直直地往沈如归身上摔。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是苏夏被沈如归扔进了泳池。
她不会游泳,最后被陆川捞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半昏迷的状态了。
陆川给她做人工呼吸,黑子连忙去叫人,等他找到人,陆川已经开车去医院了,沈如归还坐在那里,神色淡定,一点都不着急。
“沈哥,你刚才跟她聊什么?陆哥好像不太高兴。”
沈如归说,“她问我怎么才能让陆川主动吻她。”
这不是吻到了吗?
苏夏被送到医院当晚,醒来后并没有见到陆川。
她呛了水,半夜有点发烧,陆镇安听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就放心了,他有饭局,没有在病房里待太久,苏夏一直在睡觉,杨露陪到晚上十点左右也回了陆家。
陆川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住院部晚上很安静,值班的医生和护士都在办公室,苏夏的病房在走廊最角落。
开门进来的陆川提着两个保温饭盒,看着像是陆家的东西。
目光对视,陆川在她眼里看到了失望。
失望什么?
她以为是谁?
苏夏像是感觉不到陆川进屋后的低气压,伸着脖子往他身后看,“你那个朋友差点害我淹死了,都不买个果篮来看看我?”
陆川关上房门,冷冰冰地奚落道,“你就算真的淹死了他也不会来,别做梦了。”
“这么绝情,”她几乎刚睡醒,再加上还在发烧,声音沙沙的,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他是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
她刚开心不到一分钟,却又听到男人说,“但是有老婆。”
“啊?都结婚了?”苏夏惊讶地瞪大眼睛。
“不信就自己去问他。”
她靠着枕头叹气,满是遗憾,“你说的我当然相信,就是觉得很意外,看不出来他年纪轻轻还是个英年早婚的,真遗憾,那么帅的男人已经别人的老公了。”
男人挺拔颀长的身体立在病床边,冷漠地俯视着她。
“沈如归不仅有老婆,还有七个情妇,你去了就是小八。”
苏夏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那个女生不会是……不会是他女儿吧?”
然后,她看到陆川点了头。
“他还有三个儿子,怀孕的有四个,分家产都轮不到你。”
苏夏,“……”
她闷闷地翻了个身,趴在病床上,“可惜了,白长那么帅的一张脸。”
桌上的晚饭没有动过,梁琴说她睡了一天,晚上什么都没吃。
陆川盯着露在被角外面的那颗后脑勺,分不清她故意的还是真的难过。
苏夏趴着躺了一会儿,又翻过身躺着,她那点失恋的悲伤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陆哥哥,我想喝水。”
他冷笑,“昨晚没喝够?”
话里的讽刺意味明显至极,苏夏也不生气,就那么看着他,“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我有点饿了。”
她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去,想牵陆川的手,然而还未碰到他就被挥开。
苏夏没设防,手背砸到床边的柜上,刚好是扎过针的位置。
“好疼。”
陆川看都没看她,转身离开了病房。
他的车钥匙还放在桌上,应该不是走了。
苏夏揉揉手背,把空调温度调低两度。
枕头下面的手机震动,是肖齐问她在哪个病房,苏夏坐起来给他回微信消息:14楼,1421。
肖齐就在住院部楼下,五分钟就到病房了,还给苏夏带了一份小馄饨。
他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往里看,“你妈没在吧?”
苏夏神色恹恹,“她早走了。”
肖齐这才放心,“我去三中后门那家粉面馆给你买的馄饨,还是热着,你吃点。”
以前读初中的时候,苏夏经常在那家店里吃早饭。
“我头疼,没什么胃口,”苏夏拉起被子把脸盖住,“先放着吧。”
肖齐一把抓住苏夏的手腕,“你手背怎么有这么大一片乌青?”
苏夏虽然刚醒不久,但吃了退烧药,又有点犯困,“撞到桌子了。”
肖齐搬了把椅子坐到病床边,“你睡吧,我帮你揉揉。”
“不疼,”苏夏把手缩回去。
“你怎么会溺水?”
“不小心的。”
“幸好有人在旁边把你救上岸,等你好了,我教你游泳,保准一个星期就让你学会。”
“我不想学狗刨。”
“狗刨怎么了?别瞧不起狗刨,关键时候能救命的,”肖齐看她病得难受,就没再逗她,“好好好以后再说,你睡吧。”
苏夏在发烧,肖齐悄悄把空调关了,她被子盖在脸上,肖齐怕她把闷得不舒服,感觉她好像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把被子掀开,却愣住了。
因为发着烧,她连脖子的皮肤都透着一层潮红,鼻尖渗出细细的小汗珠,睫毛很长。
桀骜叛逆的少年曾经也是听着爸妈讲故事入睡的孩子。
肖齐想起童话故事里有个睡美人,书上说,王子的亲吻唤醒了睡美人,最后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肖齐忘了反应,怔怔地看着苏夏。
病房里很安静,他的心却乱了,他像是被迷惑了,头越来越低。
再近一点,就要吻到了……
病房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肖齐猛得站直身体,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男人神情淡冷,手里拿着一杯水。
他记得,是苏夏在那个家的哥哥。
“苏夏想吃馄饨,我给她送过来,”肖齐倒也没有太慌张,坦荡自如,只是耳朵红得不太自然。
陆川移开视线,淡声道,“她需要休息,你可以走了。”
“我明天再来看她,”肖齐走出病房,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看了两眼。
他怕遇到杨露,很晚才来医院。
这个男人只是苏夏名义上的哥哥而已,这么晚了,怎么还会在医院照顾苏夏,他们的关系有那么好吗?
房门被关上,隔绝了他窥探的目光。
一声轻响,是门被反锁的声音。
肖齐答应过苏夏不会再给她惹麻烦,就忍住了敲门的冲动。
苏夏睡得浅,准确地说,陆川走到病床边的那一刻她就醒了,他应该是在外面抽过烟的,烟味不重,但能闻到一些。
肖齐在她睡觉的时候关了灯,病房里光线昏暗。
苏夏躺着没动,感觉到男人的视线久久落在自己脸上,刚要睁开眼,男人捏住她的下巴,指腹重重地压在她唇上,像是要擦掉什么。
“……疼啊,嘴唇都要被你弄出血了。”
苏夏蹙着眉推他,没有推开,却反被抓住手腕摁进枕头里。
男人的呼吸逼近,攻击性很强,强势又霸道。
“你看,这也是你刚才弄的,”她露出手背上的乌青,“你亲亲我,我就原谅你。”
陆川没有吻她,而是一口咬在她脖子上,另一只手直接伸进她空荡荡的病号服,她发着烧,身体很热。
“你就是活该。”
感觉到他要走,苏夏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仰头靠近他。
一下一下,从下颚亲到嘴角。
陆川偏头避开。
苏夏也不在意,笑着凑上去吻,他越是不让她碰,她就越亲到他。
纠缠几次后终于惹恼了陆川,他反客为主。
这个吻来势汹汹,许久后才有几分唇齿厮磨的缱绻。
苏夏偏过头喘气。
十四层高楼,窗外是寂静无边的夜空。
陆川捏着她的脸转向面对着他,强行将她虚无的注意力拽回来,“不愿意?”
苏夏弯唇浅笑,“愿意呀,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不愿意呢。”
这一刻,她眼里满满都是陆川。
后来陆川无数次想过,如果没有关灯,如果他没有鬼迷心窍,如果窗外的月光再亮一点,他是不是就能发现藏在她盈盈笑意之下的讽刺和厌恶。
敲门声让陆川清醒过来。
“苏小姐,我再给你量一次体温。”
是护士。
苏夏有点缺氧,迷迷糊糊地看着陆川,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谁都没出声。
没人回答,护士又敲了两下,“苏小姐,您休息了吗?”
“苏小姐?”门外的护士格外耐心。
苏夏回过神,看陆川这么淡定,应该是锁了门。
她贴在陆川耳边,小声问,“早上查房的时候,她就忘了给我量体温,说中午再量一次,结果到下午都没来,陆哥哥刚才是不是去过护士站?”
她要喝水,陆川抽完烟去给她倒水,问了她的情况。
“你怎么这么招蜂引蝶?”
陆川握紧她作乱的手,“谁招蜂引蝶?”
苏夏戳着他的腹肌,“你啊。”
陆川不紧不慢地反问,“我没有和仅仅见过两次的男人打情骂俏,没有假摔摔倒男人怀里,更没有深夜让男同学单独到医院探视,怎么招蜂引蝶了?”
苏夏没忍住,笑出声,“你好爱吃醋啊陆川。”
门外护士刚离开,她就嚣张不起来了,陆川整她从来都是下死手。
“嘀——暂停键,”苏夏在他身上摁了一下,用仅剩的力气踹了他一脚,被踹到地上的陆川脸色比进屋看到肖齐的时候还难看。
她却拉开被褥把自己盖住,翻身睡了。
陆川开灯,简单收拾干净,耐心地把苏夏叫醒,“吃点东西。”
“不想吃。”
“梁姨说你白天没吃饭,晚上也不吃,你想把自己饿死?”
“哦,现在想起来关心我了,刚才怎么不说?”
陆川恢复理智后也意识到今天晚上是他欺负她了,她还病着,她一只手露在被子外面,手腕上的红痕都在无声控诉他太过凶残。
他生硬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起来把汤喝了。”
“你好像一个爽完就翻脸要给我喂毒药送我去西天的渣男。”
“好好跟你说话的时候,你最好乖一点。”
“我要洗澡,”苏夏小声哼哼,“你抱我去厕所。”
她出了汗,睡着不舒服,但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她现在不能洗。
陆川先哄着她,“吃完让你洗。”
“你帮我洗?”
“想得美。”
“那你去帮我买一套衣服,尺码你自己看着挑吧,”苏夏看着身上皱巴巴的病号服,幽幽地说,“反正你也摸过了,应该不会买错。”
陆川,“……”
最后苏夏没洗成,陆川也没有去给她买衣服。
病房里只有一张床,陆川回了陆家。
客厅有玩具,就说明陆诚回来了。
早上陆诚最先起床,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陆川从小楼过来还很高兴,他不发脾气的时候,和普通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知道自己是哥哥,会关心弟弟最近的工作和生活。
梁琴从厨房出来,把一杯热牛奶递给陆诚,他的生活习惯很固定。
“小川在家吃早饭吗?”
“不吃了,帮我打包一份。”
“夏夏今天出院吧,我差点都忘了,小川你等一会儿,顺路也给她带一份早饭。”
陆诚问,“夏夏病了?”
“她有点发烧,在医院打针。”
“我要去看她,小川,我坐你的车去。”
陆诚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去医院,无论是去之前还是去之后都闹得很厉害,陆镇安每次都是请医生来家里。
“她晚上就回来了,你在家里等。”
“晚上几点?”他一定要知道明确的时间。
“晚饭前后,输完液才能回来,不然病情会加重。”
“好吧,我听话,就在家里等夏夏,小川你一定要早点带她回来,我有礼物要送给夏夏。”
陆川点点头,“嗯。”
医生早上八点查房,肖齐来得早,帮苏夏倒水让她吃药。
“好点了吗?”
苏夏浑身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头还有点疼。”
肖齐坐在床边,“你昨天睡那么早,怎么眼睛这么红?”
像熬了一夜似的。
“少年,你发烧眼睛也红,”苏夏揉揉干涩的眼睛,声线沙哑,“这药好苦,再帮我倒杯水。”
病房里没有饮水机,肖齐还是去水房接水。
苏夏哈欠连连,精神不太好,陆川唯一的一点人性就是离开之前把房间收拾了,肖齐买来的那碗小馄炖进了垃圾桶,早上阿姨来打扫病房还觉得可惜,一口都没动过,肖齐早上又买了一份。
肖齐回来后把杯子放桌上,苹果滚到床底下,他弯腰去捡,苏夏偏头就看到他脖子上的伤。
像是被鞭子抽的,还有血迹,皮往外翻,肉都烂了。
“骑摩托车来的?”
“没骑车,你不让我骑,我哪敢骑,和张季一起坐公交来的。”
“他人呢?”
“在楼下,他懒得上来,”除了孙浩之外,肖齐和张季关系最好。
苏夏随口问道,“你又挨打了?”
肖齐没说话,坐下来削苹果。
他爸是个赌棍,嗜酒如命,喝醉了就发疯,输了钱更疯,经常连着他妈一起打。
认识肖齐的人都说他打架不要命,但不知道他是被从小打大的。
“去找医生开点药擦擦吧,天气热容易感染。”
他开玩笑,“你给我擦?”
苏夏暂时顾不上他,“你没长手吗?杨女士今天会来,你赶紧走。”
肖齐没在意,勾唇痞笑,“再陪你一会儿。”
“不行,现在就走,”苏夏催他。
“好好好,我走,我走行了吧,”肖齐妥协,杨露如果看见他,苏夏估计又会挨骂,“你记得把剩下的药吃了。”
张季没上楼,在住院部外面坐着,百无聊赖打起了游戏。
肖齐从电梯里出来后到了陆川的车,就是上次他骑摩托车不小心蹭掉漆的那一辆。
豪车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张季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看着车主走近。
肖齐没有主动打招呼,他总觉得这个男人对他有敌意,从第一次见面就有这种感觉。
他和苏夏相处得很好吗?
昨天那么晚还在医院,今天又来这么早。
肖齐若有所思地看着陆川的背影,没听清张季啰嗦了些什么,也懒得听。
张季收起手机,跑了几步跟上,“齐哥,苏夏怎么样了?”
“退烧了,今天出院。”
“她是不是考前复习太辛苦,累病的?她肯定能考个好大学,我说真的,你再不表白,等苏夏去了大学你可能就更没机会,她那么漂亮,追她的男人会更多更有钱。”
肖齐不耐烦,“你能不能少说几句。”
“我也是为你着想,谁看不出来你喜欢苏夏,我就不信她一点都感觉不到,”张季拍拍他的肩,“朋友当太久,可就只能到朋友这一步了,齐哥,等等我啊!”
“烦,别跟着。”
肖齐不是不想告白,没有开口是因为他知道苏夏不会答应和他在一起。
他曾经是苏夏最厌恶的一类人。
三中分初中部和高中部,两个校区中间只隔着一排铁栅栏。
他认识苏夏那年是在初二下学期,高年级的女生来找她的麻烦,放学后带了人把她堵在角落。那个时候他玩得开,和很多高中部的人都是朋友,男生不参与女生之间的矛盾,就在旁边看着,说说笑笑,却在不经意回头时猝不及防撞上一双清凛凛的眼睛。
那眼神让人心悸。
用张季的话来说,肖齐对苏夏不是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如果苏夏长得难看,那天他根本不会帮她。
苏夏是第一次见陆川穿休闲服。
比起西装衬衣看起来更随性,也更年轻,上身是圆领白色T恤,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他脖子上贴着创可贴。
苏夏昨晚是故意的,专挑显眼的地方咬,留下的印子几天都消不下去。
陆川带着梁琴做好的早饭走进病房,苏夏正在吃肖齐买的那份小馄饨,陆川手里的饭盒就显得有些多余。
苏夏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淡定地喝了口汤,“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在陆川生气离开之前,她又说,“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正好我没吃饱。”
梁琴煮的粥,还有几份小糕点。
陆川摸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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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的额头,退烧了。
他坐在床边看苏夏吃东西,她吃什么都很香。
“你吃了吗?”
“没有。”
“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苏夏拿了块米糕喂到他嘴边,“张嘴。”
陆川想让她拿开,还没说话,她就把米糕塞进嘴里了。
“梁姨做饭真好吃,我以后吃不到了。”
陆川以为苏夏这话是在说陆镇安和杨露的婚礼办不成,她不可能一直在陆家住着,“想报哪里的学校?附近的城市放假也能回来。”
她擦擦嘴,脱了病号服,准备换衣服。
“不知道啊,等成绩出来了再看吧。”
护士来送药,看见陆川脖子上的创可贴,“陆先生,您脖子怎么伤的?”
陆川面不改色,“不小心被猫挠了。”
“天气热伤口容易感染,需要帮您开点药膏吗?”
“不用。”
“……好吧。”
等门关上,捂在被子里的苏夏才翻身坐起来,伸出一只脚踹他,“衣服呢?拿过来给我穿。”
“光着吧,”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身上沐浴露清冽的气息很干净。
对视几秒,苏夏忽然笑了,“你又生什么气?”
一条裙子迎面飞过来盖在她脸上。
是新的,吊牌还在。
贴身衣物也是她穿的尺寸,大概男人都有这种神奇的能力。
苏夏靠着枕头不动,放软了语气,“我没力气,你给我穿。”
陆川转身往外走,“那就光着。”
二十分钟后,办好出院手续,陆川拿着药回到病房,苏夏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边等他。
“裙子拉链在后背,我真的够不着。”
她很擅长装可怜,刚退烧,整个人病怏怏的,眼神无辜又懵懂,看起来很乖。
陆川沉默着走近,苏夏顺势往他怀里靠,感受到他身上不正常的温度。
“安分点,”陆川眉头皱起。
苏夏不以为意,他是属于体温偏低的那一种,昨晚她烧得头晕脑胀,被他抱着就很舒服。
“陆哥哥也发烧了,是被我传染的?”
少女后背光洁白皙的皮肤上有几道红痕,是她穿不惯病号服,觉得痒,抓了几下,陆川视而不见,只把拉链拉好,正要直起身体的时候少女双臂挂在他脖颈,眼里笑意促狭,“啧啧,原来我这么厉害啊。”
陆川身体一僵,扶着苏夏的腰把她推开,“还想不想出院?”
苏夏见好就收,医院不是调情的好地方。
“本来我觉得这些药都用不上,还是带着吧,可以给你吃。”
陆川开车,苏夏坐在副驾驶,发现不是回去的路线。
“不回陆家吗?”
“晚上再回。”
“那你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睡觉。”
苏夏差点被呛到,很佩服他能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你的身体……还能行吗?”
陆川腾出一只手捏她的脸,“少想这些。”
到酒店后,苏夏才信了陆川是真的带她来睡觉的,单纯地睡觉,还是上次她住过的房间,陆川有工作要忙,在外间。
苏夏去里间的浴室洗澡,腰上青一块紫一块,热水洗过后显得触目惊心。
陆川喜欢她的腰。
应该是。
苏夏拿毛巾擦头发,坐到沙发上,靠着陆川的肩膀看他工作。
“去睡觉。”
“为什么要在酒店睡觉?”
陆川说,“酒店清净。”
“家里也没人会吵到我啊,”苏夏忽然反应过来,“你哥回来了?”
“嗯。”
她没什么太明显的反应,“我也不能一直住酒店吧。”
“晚上回去。”
“你呢?”
陆川今天晚上是有安排的,本来打算等苏夏休息好,让司机过来接她。
过了好几分钟,他说,“我也回去,安心去睡,饿了叫我。”
苏夏开心地扑到床上。
她入睡很快,房间里开着空调,陆川忙完一件事就去里间看她,她睡姿不太雅观,睡袍腰带松了,卷到腰上,下面光溜溜的。
陆川帮她盖好被子,又出去忙其它的事。
午饭是在房间吃的,苏夏看了会儿电影,吃完药又在沙发上睡着了,被陆川抱到床上都没醒,像是要把高考前缺的觉一次性补回来。
她被叫醒的时候还有点起床气,腿压在陆川身上。
“几点了?”
“五点半,再睡下去,晚上会睡不着。”
“要回去了吗?”
她睡眼惺忪的模样很招人,陆川低头亲她,“你如果不想,也可以不回去。”
“没有不想啊,”她手伸进他衣服里,“你好像还在发烧。”
陆川并不想聊这个,“起来穿衣服。”
苏夏跳下床,光着脚走进浴室洗漱。
陆诚早早就在院子里等着,太阳还没有落,他被晒得满头汗,梁琴温声细语地哄了好几次都无济于事,只好把鸟笼挂到院子里让他逗着玩玩。
“夏夏!”他看到苏夏从车上下来,高兴地跑过去,“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苏夏差点被他扑倒,陆川从后面扶着她的腰,不动声色地隔开了两人,“外面热,进去吧。”
陆诚拉着苏夏进屋,“夏夏,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礼物?”
“你先闭上眼睛,心里默数十下。”
苏夏配合地闭上眼,陆川看着陆诚绕到沙发后面,抱出一个半人高的玩偶,期待地站在苏夏面前,等她睁眼。
“哇!谢谢。”
“你喜欢吗?我从机场背回来的。”
“喜欢啊,特别喜欢,”苏夏从他手里把玩偶接过来,“梁姨叫吃饭了,你去洗手,我把礼物放到房间。”
陆诚很听她的话。
他看不出来苏夏是真喜欢还是装喜欢,但陆川看得清楚,她就算讨厌也不会当面表现出来。
苏夏上楼回到房间,把玩偶塞进衣柜。
杨露等苏夏从医院回来吃完饭就出去了,老爷子即将回国,她光是准备礼物就得花很多心思。
陆诚今天没有闹,到时间就睡了,把他哄好了梁琴也能轻松一点。
苏夏等家里人都休息之后去了厨房,冰箱里有半块生姜,她又拿了几根小葱,从后门去小楼。
陆川睡得早,被助理的电话吵醒时也才十一点,他平时这个时间都还在工作。
“陆导,您不会是在休息吧?不好意思啊。”
被吵醒就很难再入睡,陆川伸手捞过一件衣服穿上,走出房间,“什么事?”
“两个月前合作过的李台长您还记得吗?他们电视台要拍一个公益宣传片,关于未成年遭遇性侵题材的,想找您合作,我看了提案觉得很不错,陆导您感兴趣吗?”
“把提案发给我。”
“好的,您看完给我个信儿,能行的话我就找时间约他们负责人详谈。”
“嗯,”陆川挂断电话后打了个喷嚏。
他上一次感冒发烧还是去年。
是他妈挺厉害的。
身后突然有奇怪的声音响起,陆川回头看向厨房的方向,刚走近就闻到一股很浓的葱姜味,他以为是家里新来的阿姨不懂规矩,却没想到厨房里的人是苏夏。
她背对着他切姜片,头发半挽在脑后,漂亮的天鹅颈弯出美妙的弧线。
光线很柔和,她上身穿着黑色吊带衫,配了条同色系半身裙,面料上绣着一朵又一朵的红玫瑰,露出一截腰线,白得晃眼,一枚吻痕隐匿在左侧,她弯腰时会露出来。
陆川别开眼,喝了口杯子里的水。
苏夏回头刚好看到男人喉结上下滚动那一瞬间,他刚醒,短发也稍显杂乱。
他先说话,“在干什么?”
“煮姜茶啊,效果比那些感冒冲剂好,我包售后的,你不吃药,只能这样了。”
锅里的水开了,苏夏把姜片放进去,陆川不喜欢姜的味道,她就没切成沫,姜片最后都还可以挑出来。
等水完全煮开,调成小火。
“当然,你可能并不怎么想喝这种看颜色就很难喝的东西,其实还有更有效的办法。”
陆川不动声色地走近,“什么办法?”
“其实运动运动出身汗就好了,但我看你的样子应该没力气运动。”
男人低头吻下来,舌尖探入齿间扫荡了一圈。
苏夏提醒他,“关火。”
陆镇安回来得晚,主楼客厅灯全都亮着,陆川克制地往后退了半步。
“下来,把台子擦干净。”
她往窗外看,偶尔能看见陆镇安走动的身影,“陆叔叔如果发现了应该会很生气吧。”
“知道后果还勾引我。”
“你可以不上勾啊。”
手机震动声响起,有新邮件,是助理把公益广告的提案发过来了,陆川简单看了两眼,转身走出厨房。
苏夏无所谓地耸耸肩,跳下台子。
姜茶煮得差不多了,关火倒出一杯,挑出里面姜块和葱段,她尝了一口,确实很难喝。
陆川在书房看邮件,他的手是真的好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
苏夏端着杯子进去。
她也不打扰陆川工作,只是躺在落地窗旁边的沙发上翻看他的书,姜茶的味道不太好闻,蔓延性却极强。
“什么时候弄的?”
“嗯?”苏夏百无聊赖,脚也翘起来,“就刚才啊,你不是看见了嘛,趁热喝吧。”
陆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看了她很久。
“我是说,你的纹身。”
苏夏胸口纹了朵玫瑰。
她用手摸了摸,“哦,这个啊,好长时间了,当时就是单纯觉得好看,还差点打了耳洞,但是那天店里打耳洞的姐姐不在。”
看,她从来都不是听话的乖乖女。
“晚上一个人别穿这种衣服出门,”陆川说完,又补了一句,“现在的天气也没那么热。”
苏夏轻哼,“什么叫‘这种’衣服,年轻女孩子都这样穿,三十多度还不热吗?都快热死了。”
男人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似乎并没有看她。
苏夏忽然站起身,笑着走到他身边,“你是不是吃醋啊?你怎么这么爱吃醋,以前听人说表面越冷淡的人醋劲越大,原来真是这样。”
陆川眉目不动,淡声陈述,“再纯良温厚的男人也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在警察没能厉害到可以随时随地保护穿裙子穿吊带的女孩们的时候,要自己学会保护自己。”
苏夏唇边的笑意凝固。
像是坠入了无底黑洞,脚下空荡荡,不断往下掉,失重感让她恍惚。
“我走了。”
“回来,”陆川冷硬的心被那杯姜茶软化了,第一次耐心地解释给她听,“不是训你,也不是管着你不让你穿你喜欢的衣服,我的意思是我不可能像沈如归那样总让人在慕瓷身边保护她一样天天跟着你,谁让你长这么漂亮,多担心总是没错的。”
她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你亲我一下我就听你的。”
陆川握着她的手腕拉近,手掌覆在她后颈压向他。
他接吻的方式并不温柔,侵略性很强。
“回去睡觉。”
“不够,”苏夏缠着他,想要更多,“你摸摸我。”
陆川克制的时候就绝不会让她得逞,“我现在是重感冒,你又想回医院输液?”
“不想,拜拜!”苏夏从他怀里出来,走出书房。
书房是落地窗,陆川看见她在石子路边的桃树上摘了个青果子,只用手擦擦就吃了,那果子又酸又涩,连鸟都不吃,她咬了一口就想吐掉,但还是忍着咽了下去,小脸皱成一团的模样格外生动。
陆川看着她回到住主楼,看着她房间里亮起灯,没过多久又灭了,心才静下来。
5. 第 5 章
杨露避着陆诚,很少在家里待着。
陆诚是真的讨厌她,又故意摔坏了她新买的咖啡杯,梁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把碎渣扫干净,别让杨露回来看见。
“老李,你忙什么呢?”
“小夏刚才说想荡秋千,我给她做一个,正是玩的年纪,小夏太安静太乖了,也不跟同学出去放松放松,不像我邻居家的孩子,出考场就野飞了,玩到昨天半夜才回家,喝得醉醺醺的。”
梁琴笑道,“这大热天的,怎么想起玩秋千了。”
“女孩儿嘛……”
李叔家里有两个孙子,没少自己做玩具,对他来说树上绑个秋千很简单,找一块不用的木板,再加一根结实的绳子就行了。
苏夏没在班级微里,也没加学校里任何一个同学的微信,更不会去参加他们的聚会,她一直待在陆家,陆诚喜欢黏着她,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她房间里送。
陆诚睡午觉的时间,苏夏绕到后院草坪,树荫底下没那么晒。
李叔踩着据木板,抽空说,“小夏再等一会儿,绑上绳子就能玩。”
“好,”苏夏在旁边帮他递工具,“您的手受伤了?”
“提这个我就来气!我兄弟家好几条狗,我孙子见了一次,喜欢得不得了,我就要了一条回来,但那狗太凶,第一天就把我咬了。”
“被狗咬了得去医院打狂犬疫苗。”
“打了,”李叔叹气,“小夏,你养过狗吗?”
苏夏回忆起还没搬进新房子之前的那几年,那时候还住在家属院子里,“养过一条,刚开始也特别凶,我也被咬过,后来就听话了。”
“怎么养的?快给李叔传授点经验,我孙子护得紧,不让打也不让骂,我都快气死了,”李叔绑好麻绳,拍了拍木板,“来,坐上来试试。”
苏夏笑着坐到秋千上,脚尖点着地蹬了一下,慢慢荡起来。
“也没什么,狗通人性,其实很聪明,先给它吃一顿,别吃太饱,然后饿它几天,煮碗肉让它闻个味儿,等它完全臣服于你的时候再把肉给它,狗和人一样,越惯越得寸进尺,不能饿太久,也不能吃太饱,吊着性子磨它一阵,再给它点甜头,只要它心里有欲望,它就会上钩,上钩了,主动权自然是你的。”
李叔也没听明白,憨厚地挠挠头,“读书就是不一样,说话一套一套的。”
“谢谢李叔,您去忙吧。”
陆镇安最近在忙一个大项目,难得能回家吃顿晚饭。
陆诚说要给苏夏做蛋糕,下午就待在厨房,也不让梁琴帮忙,失败了再重新来。
他其实很会玩魔方,茶几上摆了好几个,有粽子形状的,有镜面的,杨露随手拿着拧了几下,怎么都复原不了,又趁他不注意小心翼翼放回原来的位置,去给陆镇安泡茶。
陆镇安忙工作,疏忽了对苏夏的关心,该问的还是要问,“夏夏,高考成绩出来还有几天吧,你估分了吗?如果觉得你的分数很难上个好大学,我提前联系国外的朋友,送你出国,国外条件好,出去见见世面也不错。”
苏夏低着头,“我没对答案,可能考得不太好。”
杨露本来就没有抱太大希望,“该学习的时候瞎玩,现在抬不起头了?你看你哥哥,从不让人操心。”
“哥哥聪明,我比不上,”苏夏也不反驳。
“都长一个脑袋,怎么就你笨?”
“好了,别家的女儿也没咱家的漂亮,夏夏刚出院,”陆镇安不在意地笑了笑,陆家人脉广,出国留学是很简单的事,“夏夏你去看看陆川,他如果烧得厉害就叫医生来家里,多大的人了心里一点数都没有,生病也不知道吃药。”
“嗯,”苏夏起身去小楼。
陆家人不会随便进出陆川的卧室,他没有锁门的习惯,开了盏台灯,苏夏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睡着的样子,他长相像他的母亲。
手心刚碰到他额头就被攥着手腕拽到床上。
陆川眼睛闭着,长腿压着她,埋首在她颈窝,嗓音沙哑模糊,“哪里来的狐狸精,鬼鬼祟祟想干什么?”
他还在发烧,苏夏像是抱了个火炉。
“给你量体温啊,难受吗?”苏夏笑了笑,“我关空调了,一会儿再把窗户给你打开,外面有点热,你忍忍。”
“太闷了,开着。”
苏夏把遥控器丢到一边,“我发烧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对我的。”
陆川松开她,“你走吧。”
“哦,那我走了,”苏夏爬下床,找到飞到窗户旁边的拖鞋穿上。
经过床沿的时候,手腕一紧,又重新跌到床上,脸朝下,砸在他胸口。
苏夏疼得鼻腔发酸,没好气地给了他一拳,“鼻子都要撞歪了,你赔。”
“嗯,赔你一巴掌,”陆川不轻不重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随后熟门熟路地往衣服里摸。
他体温高,连手掌都是烫的。
苏夏不能待太久,“手拿开,我怕你被榨干了明早直接进抢救室。”
“呵,”男人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对她的挑衅很不屑。
苏夏推不开他,就作罢了,安静躺在他怀里。
“陆叔叔要送我出国。”
“你多有能耐,国内几千所大学都容不下你,”他平时嘴里就没有半句好话,现在病着不舒服,脾气更差。
苏夏也不在意,慢悠悠地说,“我要是出国念书,近几年可能就不回来了,陆哥哥正值壮年需求旺盛,我可舍不得让你独守空房。”
“你就是欠。”
“别,别了,我怕你硬件跟不上,我演技再好也没用,多尴尬。”
陆川被她气笑了,“你还是走吧。”
“晚饭还没好,你先量体温,”苏夏把温度计递给他。
沉默几分钟后,她忽然问了句,“他们要在老爷子回国前先领证,你什么想法?”
陆川什么想法都没有,“无所谓,我跟他各过各的互不干涉,只要法律允许,他娶十个八个我都零意见。”
苏夏心想,这样的父子关系也是蛮和谐。
“等他们领完证我可就真成你的妹妹了,”轻飘飘的语调,勾着尾音上扬,“陆哥哥?”
陆川根本不在乎。
陆镇安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他也不会顾忌陆镇安,老爷子顾不上他,至于陆家其他人,更没有资格管他感情上的事。
“38度6,吃完饭得吃点药了,是去主楼吃,还是给你送过来?”
“你送过来。”
“要送也是梁姨送,我送算什么,兄妹情深?”
“那你现在这样算什么?”
她还躺在他怀里。
“算……知恩图报?毕竟我生病的时候你也照顾我了,现在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陆川淡淡道,“那就感恩地给我送过来。”
苏夏也很好说话,“好吧,看在你病重娇弱的份上。”
一只手顺着腰线摸上来,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谁娇弱?”
“你啊,”她换了个姿势,很认真地看着他,手指轻轻从他眉眼间划过,“你看你,眼睛红红的,脸也红红的,声音这么哑,一点力气都没有,你不娇弱谁娇弱。”
她说完就跳下床,快速跑出卧室,连房门都帮他关上了。
主楼餐厅里,饭菜碗筷都已经摆好了,苏夏坐到自己的位置,“哥哥还在发烧,说不过来吃。”
梁琴连忙说,“每样菜都留了,我待会儿给小川送到房间。”
陆镇安还是关心他的,“叫医生来一趟。”
“好的,我现在打电话。”
饭后,杨露熬了润喉的梨汁,也是梁琴给陆川送过去,苏夏从头到尾都没有插嘴。
陆镇安在看新闻,杨露按照他的习惯泡了茶,两人对视会心一笑,陆镇安牵着她的手吻了一下,被陆诚看到了,他也学着去握苏夏的手。
苏夏看着手背上的口水印,心里有种反胃的恶心感。
陆镇安不经意间看过去,陆诚在给苏夏演示怎么玩魔方,苏夏虽然不感兴趣,但还是认真地看着陆诚表演,给他鼓掌,他们以前也是这样,苏夏从小就很乖,给她一包零食,她就能陪陆诚玩一下午。
“阿诚,夏夏过段时间就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学了,你别总是缠着她,让她好好休息。”
陆诚紧张地看着苏夏,“还会回来吗?”
苏夏点头,“会的。”
“多久回来一次?”
“我不知道,可能要很长时间,也可能很快就能回来。”
陆诚听完闷闷不乐地上了楼,他所有情绪都很直白,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摄影师把精修后的婚纱照发给杨露,杨露想要选几张做大尺寸,挂在卧室,陆镇安有些心不在焉,每一张都说好。
杨露佯装生气,“又在应付我。”
“好好好,再重新看一遍,”陆镇安哄着她,“你还是跟年轻的时候一样漂亮,每一张都做大尺寸,换着挂。”
“一百多张,家里哪有地方放啊。”
“我专门腾出一个房间给你放这些行吧。”
杨露‘哼’了一声,很娇俏。
她是真的很期待她和陆镇安的婚礼。
准备婚礼其实很麻烦,虽然都是二婚,但陆家有条件大办,要提前很久选婚纱,等婚纱做好了才能拍婚纱照,要确定宾客名单,提前寄发请帖,还要一遍遍确定婚礼流程的细节,礼堂怎么布置也要她操心,整体什么风格,选什么花,灯光的明暗等等问题,为了让自己有最好的状态穿上婚纱,她还要定期去美容店做保养,练瑜伽保持体态。
可即便过程这样繁琐,她也没有抱怨过。
有时候苏夏也会想,如果杨露和陆镇安在彼此结婚前就认识相爱,说不定也能长久,那样就不会有她了。
陆诚似乎已经接受杨露这个‘坏女人’总是住在家里的事实,因为他知道只有她在这里,他才能见到苏夏,她走了,苏夏也会走。
陆川病好后很少在家,每天走得早,回来得晚。
这天下了雨,助理来家里搬走他的拍摄器材,梁姨看见就多嘴问了一句,“小川啊,怎么把摄像机都搬走了?”
她以为陆川要搬出去住。
“我要去外地拍公益广告,半个月左右,地方偏僻,信号差,可能联系不上。”
苏夏在客厅看电影,回头刚好对上男人的视线。
只对视了一秒,她就能确定陆川这些话是说给她听的。
“去外地?哪天走啊?”
“明天。”
梁琴不懂他工作上的事,“出发之前我帮你收拾几件衣服,偏僻的地方买什么都不方便。”
陆川说好。
机器很重,也很贵,两个助理小心翼翼抬上车,进屋跟陆川打了声招呼才走。
下雨地湿,小楼地板被踩脏了,梁琴过去打扫,客厅就只剩陆川和苏夏两个人,她在看一部新上映的悬疑片,剧情进行到最精彩刺激的部分。
“老爷子后天回来,你明天走,真孝顺啊,婚礼前还能赶回来吗?”
陆川扯松领带坐到她旁边,淡声道,“不能最好。”
苏夏笑笑,“我也这么想,眼不见为净,说不定根本办不成。”
电影里播放着男女主生死离别的场面,梁姨把小楼打扫干净后,回主楼处理食材,晚上要用的鱼得提前腌制,不然会腥,陆诚口味极其挑剔,稍微有点不如他的意,他就能摔盘子。
陆诚在睡午觉,客厅没有其他人,苏夏看着电影,悄悄把手蜷进男人的手掌心,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挠他,他不为所动,只是在她有下一步企图之前收拢手指,裹住她柔软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像是警告,又像抚慰,有种隐蔽的快感。
“走之前陪我去逛街吧。”
“不去。”
“我想买个相机,随便拍拍,但我不懂这个,不太会选,陆导是专业的,帮我挑一个呗。”
“我房间里有,自己去拿。”
陆导有一个巨大的储物间,放满了价值不菲的拍摄器材和各大摄影大赛的奖杯。
“你那些都太重了,我想要一个轻巧的,”苏夏用手比划了一下,“手掌大小最好,方便携带,像素不用太高,我就随便拍拍记录生活,保存一些视频以后还能回看,而且你不在家我会很无聊,就找点事情做打发时间。”
陆川也知道她平时不爱出门,同学之前也基本不联系,“跟你那些‘朋友’飙车没意思?”
意有所指。
“我最近很乖的,你不高兴,我就跟肖齐保持距离。”
苏夏刚要起身就被陆川捏住下巴面朝着他,他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里阴森森的。
“我什么时候提过肖齐这两个字?你活这么大就他一个朋友?”
“小心眼!算了不要你了,你走吧,我自己逛。”
她换了张沙发,专心看电影,陆川也没再说话。
电影结束前十分钟,陆川拿着车钥匙出门。
苏夏把电影看完,上楼换了件衣服,梁琴问她回不回来吃晚饭,她说回来。
陆川的车停在路口,车窗降下一半,他在抽烟,虽然平时没什么耐心,但等人的时候很少催。
苏夏知道他会等她,陆川也知道她会出来。
苏夏坐副驾驶关上,以为陆川没开车是要等抽完烟再走,就拿出玩手机玩游戏。
“安全带。”
“哦,”苏夏只是嘴上应了一声,但眼睛还看着手机屏幕,手也没动,“游戏开了,我没空,你帮我系吧。”
她清楚陆川烦这一套,又继续解释自己真的不是在耍他,“坑队友要被问候家里人,杨女士会在他们嘴里反复去世好几次,她毕竟是要办喜事的人,我良心不安。”
陆川把烟咬在嘴里,倾身靠过去。
下一秒少女温软的唇便亲在他脸上,那半根烟也被她拿走了,吻落在唇角,一点一点往里深入。
陆川也不客气,把人收拾了一顿将才启动车子。
显然陆导不太会陪女生逛街。
进了商场就直奔主题,在某个品牌摄像器材专卖店挑了一款适合女生用的相机,苏夏没有体会到任何逛街的乐趣。
其实她也不是来逛街的。
店员拿样机演示了一遍,苏夏决定就要这一款,陆川挑中的,怎么都不会差。
结账的时候,陆川习惯性拿自己的卡。
“不花你的,”苏夏比他动作还快,把银行卡还给他,重新从包里拿出一张递给店员,“麻烦刷这张卡。”
高考完陆镇安给她的,她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也没花过,陆镇安对她大方,买相机肯定是够的。
陆川看着那张被退回来的银行卡,似笑非笑,“不花我的钱?”
花他的钱拿他的东西,挺像她是出来卖的。
这些话苏夏当然不会真的说出口。
“你和陆叔叔是一家人,花你的还是花他的不都一样嘛,”苏夏颇有兴趣地摆弄着新到手的相机,“我用他的钱买相机,你请我吃饭。”
陆川被气得没了脾气,“我缺这点钱?”
“不,不是,陆导缺的是大钱,”苏夏镜头对着沙发上的男人,他随便坐着都是一张海报,“我可以拍你吗?”
陆川朝她伸手。
苏夏很茫然,“什么意思?”
“先给钱,”陆川说,“拍一张五千,签名翻倍。”
苏夏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当众勒索,“不要脸,你怎么不去街上抢啊?我又不是你粉丝。”
陆川面不改色,“不是粉丝才要收费,谁知道你背地里拿我的照片干什么。”
结完账,店员把银行卡递给苏夏,苏夏顺手拍在陆川面前,一副阔太太折辱失足少男的模样,“这些够买你不穿衣服的照片了,晚上给我等着。”
“谁等着?”
“嘻嘻,我等着。”
车停在地下车库,前面有辆车堵住了出口,司机是新手,开得很小心,陆川也没催,等对方把车倒出来。
苏夏抱着相机研究说明书,“这么小的东西还挺复杂。”
陆川打转方向盘,“傻瓜机,够你用了,每个按键有什么功能说明书上都写得很清楚,如果看不会,等我回来再教你。”
他话说到一半,秦淮打电话过来,“陆哥陆哥,到哪儿了啊,都等着你呢。”
“我不去了,你们自己喝。”
“寿星本人不来有什么意思!赶紧的!别逼我们找上门。”
陆川应付几句后挂断电话,坐在副驾驶的苏夏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情绪很复杂,意外之中又有些抱歉。
“你今天过生日啊……”
“不是今天。”
苏夏松了口气,“那你朋友怎么说要给你庆祝。”
“下周我不在江城,他吵着要提前喝两杯,”陆川简单道,“先送你回家。”
苏夏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
她对相机比较感兴趣,一路上拍了很多照片,有窗外的风景,有开车的陆川。
大部分都是陆川,她没有拍到脸,很多都是糊的,
到陆家别墅门外,陆川不进屋,等苏夏下车后就直接掉头往外开。
陆镇安和杨露都不在家,他们有应酬,说是哪家公司的千金订婚,陆镇安多年的老朋友来安城,难得见一面,晚上应该不回来。
雨还在下,空气很潮湿,天气预报说凌晨两点后会有红色预警大暴雨。
陆川离开后,苏夏又自己打车出去了一趟。
梁姨照顾陆诚很辛苦,吃完晚饭时间早,她就回自己家了,她儿媳妇怀孕,儿子在外地工作不能常回来。
肖齐叫苏夏上游戏,她玩了几局,大概十一点的时候,撑了把雨伞去小楼,树上的桃子明显长大了,但摸着还是很硬。
断断续续下了一天的雨,晚上的风很凉爽,陆川的卧室是极简北欧风格,过分干净整洁,床头柜上甚至没有一本乱放的书。
他口中的傻瓜机并不‘傻瓜’,苏夏晚饭前鼓捣了好久才弄明白,卧室面积大,每样东西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
苏夏要找一个合适的角度,不能太近,他会发现。
阳台有一盆绿植,树叶茂盛,不知道是什么树,苏夏试着把相机卡在树杈中间,拿胶带固定好就不会掉。
窗帘拉上,留一条缝隙,镜头对着床的方向,开一盏台灯亮度就足够了。
苏夏又下楼烧水,煮好一杯醒酒茶后,往里面加了点东西。
把杯子放在卧室床头柜上,最后再检查一遍相机。
被褥和床单都换过新的,但她还是能从洗衣液的味道里分辨出哪一缕是属于陆川的气息,他身上总是有种很干净的味道。
秦淮还是在老地方组的局。
男人聚会无非就是那些消遣方式,他们几个好就好在没人有那种癖好,最多就是玩玩牌喝喝酒。
“贺昭怎么没来?”
“他在家陪媳妇儿呢,说晚上超过八点就不跟我们这些人出来鬼混。”
“别总瞎说,小心他知道了又跟你急。”
安萝很小就被贺昭的母亲收养,一直住在贺家,在别人嘴里就成了贺家的童养媳。
秦淮只是会在贺昭面前逗逗他,在外面还是有分寸的,倒不是贺昭爱面子,是因为安萝脸皮薄,有些话传来传去就传到了她耳朵里,她不喜欢听这些。
“秦老身体怎么样了?”
秦淮说起这件事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根本没病,上次是故意装病骗我回家结婚,怕哪天有女人挺着大肚子找上门,催我尽快定下来。”
“纪舒什么想法?”
纪舒就是被逼婚的另一个人,她和秦淮青梅竹马,互相看不上,分分合合数十次,最后还是逃不过双方父母。
秦淮根本不想提起这个女人,“你看她像是想结婚的样子吗?”
“你看起来更不想结婚,”陆川说出了事实。
秦淮给他倒酒,拿起杯子碰了一下,仰头喝尽,“没劲,我们俩就算结了迟早也得离。你们家老爷子不催你?”
年纪到了就得结婚成家,事业稳定了就应该开始考虑生孩子的事。
老一套的观念根深蒂固,一天两天改变不了。
秦淮是秦家独子,陆川的处境也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等老爷子回国,肯定少不了在他耳边唠叨。
陆川神色自若,“我看起来很想结婚吗?”
“谁想结婚谁就是有毛病,”秦淮跟他碰杯,“你不是早就不拍广告了么?”
“题材挺有意义的,拍摄周期也不长。”
“什么题材能请动你?”
“未成年遭遇性侵,这种事其实很多,尤其是偏远落后的地方。”
“我去年还听说过,说是哪个村里的女孩怀了养父的孩子,跳楼自杀了。”
“……”
酒局在暴雨前散场,陆川叫了个代驾。
平时他喝了酒一般不回家,直接住酒店,今晚代驾司机开车前询问他地址的时候,他却鬼使神差地想回陆家。
鞋柜上有双凉鞋,陆川对于苏夏不打招呼就往小楼跑这件事已经习惯了,密码她知道,她也不怕他,从一开始就不怕他,明知道他讨厌外人进入自己的领域,偏偏就要挑战他的底线。
果不其然,卧室亮着一盏台灯,床上被子鼓起了一团。
她喜欢侧躺着睡,黑色长发铺在枕头上,安静睡着时眉眼温婉的模样倒是有那么点良家少女的样子。
桌上放了杯醒酒茶,陆川看了看玻璃杯,又看了看苏夏,竟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两人之间有种无形的默契,就像下午他虽然嘴上拒绝陪她去买相机先走了,她也知道看完电影出门车就停在路边。
这种默契不会让陆川心烦。
陆川喝完醒酒茶,拿着睡衣进了浴室,十五分钟后出来。
一声惊雷在夜色里破空炸开,白光闪现,雨势骤然变大,床上的人被吓得缩成一团。
陆川走到床边,把毛巾挂在肩上,俯身揉揉她的脸,“怕打雷?”
“不怕,”苏夏闭着眼伸懒腰,顺势抱住他,“是被你吓的,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是雨声盖住了他的洗澡声响。
苏夏倒打一耙的本事陆川领教过,他喝了酒,懒得跟她扯,“回自己房间睡。”
她拒绝,“不要,你的床睡起来更舒服。”
又一声惊雷,一道白光将夜空里的幕布撕开裂缝。
杯子空了,苏夏自然地移开视线,等雷声停了才开口问,“你们吃蛋糕了吗?”
“谁吃那玩意儿,”陆川伸手掀开薄被,“往里面一点。”
他突然停住,目光从苏夏脖子往下,再往上,彻底扫荡了一圈,眼底暗色浓稠,表面却不动声色,手指勾着她腰上那条丝带,轻轻一抽就散开了。
“生日礼物?”
“你说是就是。”
她存了蛊惑的心思,眼角笑意浅浅,烟视媚行。
“那么,现在要拆礼物吗,陆哥哥?”
话音未落,下颚就被抬高,阴影笼罩下来,陆川吮着她的绯唇轻咬了一下,听到她低低的声音后哑声低笑,舌尖探入她齿间。
雨势越来越来大,电闪雷鸣。
石子路被雨水冲刷干净,两旁桃树的树叶和果子落了一地。
天色大亮,陆川睡得深沉,眉目温和。
苏夏穿上穿上衣服,拿着相机回主楼,在楼梯口和梁琴面对面碰上,梁琴来给陆诚准备早饭,陆诚已经起了,在洗漱间刷牙。
“夏夏,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昨晚睡得早,屋里太闷,去外面散步了。”
“还在下雨,可别着凉,”梁琴无意间看见苏夏膝盖那处青青紫紫的,她皮肤白,很明显,“摔跤了?”
苏夏低着头,有些窘迫,“嗯,路太滑,我玩手机没看路不小心踩空了,回房间抹点药膏。”
梁琴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爱面子,不喜欢听人啰嗦,就没多说。
她拎着一串钥匙自言自语,“咦,这是小川的车钥匙吧,他昨天晚上是不是回来了?”
“我不知道,梁姨你忙,我再去睡个回笼觉,”苏夏说完就上楼。
她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到房间就反锁房门,确认相机正常工作后勉强撑着去洗了个澡,明明很累,倒在床上的时候却毫无睡意。
陆诚在外面敲门,苏夏没出声,没过一会儿就听见梁琴和陆诚说话的声音,陆诚被带下楼,耳边才清净下来。
苏夏再睁开眼,是被手机震动声吵醒的。
雨停了,苏夏等系统自动挂断后关了机,翻身继续睡。
梁琴在小楼帮陆川收拾行李,苏夏没接电话,陆川准备去她房间,却看见陆诚坐在房间门口玩魔方。
“声音小一点,夏夏很累,还在睡觉,不要吵到她。”
陆川大脑里的记忆虽然很乱,但也知道昨天弄到很晚,醒来身边空荡荡的,乱糟糟的房间提醒他那不是梦。
“等她醒了打电话告诉我,我有事情要跟她说。”
陆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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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什么事?”
“小事。”
“好吧,等夏夏起床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嗯。”
陆川赶时间,他从来都不是会因为私事耽误工作的人。
开车去山区需要六个小时,这还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路上一直没有接到电话,进山后信号就时有时无,陆川忙起来,就暂时忘了苏夏。
老爷子回国,陆镇安和杨露带着陆诚去机场迎接。
家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都是知道老爷子回国过来探望的,苏夏没见过他们,安安静静地待着也免不了被拉进话题中心。
飞机晚点,老爷子晚一个小时到家,他一身深色中山装,威严肃穆,鹰眸锐利,即使被扶着进屋,气场也十分凌冽。
晚辈们都整齐站着,恭恭敬敬跟老人问好。
老爷子一个个问话,学习怎么样,工作是否顺利。
“小川不在?”
陆镇安说,“他在外地拍一个公益广告,过几天就回来了。”
老爷子本来念着陆川6月20号的生日,回来一起吃顿饭,却不想他刚好在前一天去了外地。
陆诚把苏夏拉到老爷子面前,“爷爷,这是夏夏!”
老爷子似是这才注意到苏夏,但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随后看向陆诚,十分宠溺,“我知道,上次在视频电话里见过。”
陆诚用力点头,“对的。”
苏夏礼貌问好,“陆爷爷好。”
“你好,”老爷子大手一挥,“别都站着了,开饭吧。”
梁琴为了这顿饭早上六点就在准备,几乎忙活了一天,大人们坐主桌,不能喝酒的小一辈坐一桌,老爷子最疼陆诚,身边给他留了一个位置,陆诚本来想让苏夏和他坐一起,但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旁边都是陆家亲属,杨露的身份显得有些尴尬,只能叫声‘董事长’。
饭桌气氛热闹,新添了曾孙,老爷子高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会儿自然给杨露留了脸面,但没喝她敬的酒。
陆镇安替杨露解围,“爸身体不好,最近在吃药,心意到了就行。”
杨露就算心里再委屈,也不会在这种场合表现出半分,“是我疏忽了,董事长路上辛苦,您多吃点菜,这锅乌鸡汤炖了六个小时。”
苏夏吃自己的,不在乎其他人等着看好戏的眼神。
拍摄地在很偏远的山区,要爬到山上手机才有信号,第一天拍摄结束后,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演员都往山上爬。
小助理刚新婚,也要给家里报平安,他在下山的路上遇到陆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陆导以前可是能在山里待半个月,不通网也不开手机只专注工作的人!
“陆导,路不好,我帮您照着灯?”
“不用,你先回去,”陆川走了两步又叫住他,问道,“哪里信号好?”
助理指着山上说,“再往上走二十分钟吧,山头有块大石头,网络还行,能视频。”
陆川不需要视频,能接个电话或者收条信息就可以了。
天黑了,路上没灯,夏天山上虫鸟多,陆陆续续有人下山,等陆川爬到那块大石头的时候,周围就只剩两三个人。
手机有信号。
工作上的事如果联系不到他都会直接找助理,朋友们也都知道他进村失联,生日也提前聚过,这几天没人会找他。
昨天走得匆忙,路上也忘了打电话。
老爷子今天回国,家里应该很热闹。
陆川打开微信,找到苏夏的头像,点进去,聊天界面最新一条消息还是昨天他走之前发给她的。
她就算没看手机,陆诚也会告诉她。
陆川拨了通电话过去。
没接。
今天晚上她肯定在陆家,不接电话的原因就是不想接。
黏的时候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骚扰他,冷的时候不接电话不回微信像是要断干净。
陆川心里烦躁,有点想抽烟。
前天晚上喝太多,酒后失控,大概是弄疼她了。
她是在等着他哄?
小辈这一桌吃饱就散了,各自玩自己的,只有苏夏还坐在桌上,大人那一桌还在敬酒,不知道谁讲了件趣事,惹得老爷子哈哈大笑。
杨露也在旁边陪笑,脸都快笑僵了。
“爸,大哥和嫂子的婚事,您表个态吧,”说话的人是陆镇安最小的弟弟,同父异母,平时关系也一般。
老爷子脸上的笑意淡去,目光从杨露身上掠过,沉思了许久。
手机震动,苏夏看了一眼,没接,调成静音。
“夏夏,”陆诚嫌人多太吵,“去外面玩,我给你推秋千。”
“好啊,”苏夏笑着答应,从衣服里拿出储存卡给陆诚,“你把这个东西插到电视上,里面有个动画片,打开看完了,我就陪你玩。”
“什么动画片?”
“嗯……特别有意思的那种。”
“好,我去放出来,”陆诚接过储存卡,去客厅开电视机,他会弄这些。
杨露泡好茶,双手递给老爷子,陆镇安说了点什么缓和气氛,但依旧很尴尬。
老爷子开口道,“按道理说,我是不同意的,但是……”
忽然一阵奇怪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在谈正事,陆诚弄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打断老爷子的话,陆镇安神色不悦,起身往客厅走,正要说陆诚两句,余光瞥到电视机上的画面,蓦地变了脸。
陆诚不懂,看得很认真,他还没有认出视频里的人是苏夏和陆川。
“阿诚,你在看什么,还不快关掉!”
陆诚被吓了一跳,陆镇安挡住在前面。他不高兴地大吼,让陆镇安让开。
陆镇安双目猩红,拎起椅子砸到电视屏幕上,那些暧昧的声音暂停,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餐桌上的陆家人神色各异,苏夏微微低眸,掩着嘴轻笑。
“哎呀,人这么多,有点害羞呢。”
陆诚注意不到周围气氛的变化,电视坏了,他开始大哭。
“混账东西,你闭嘴!”陆镇安大声呵斥。
陆诚闹得更厉害,陆镇安气得给了他一巴掌,他先天缺陷,是老爷子最心疼的孙子,从小溺爱,养了一身脾气,被一巴掌打得发疯砸东西,在客厅撒泼尖叫。
老爷子被气得血压升高,有人跑去拿药,有人倒水,有人打电话叫120,客厅被陆诚砸得乱七八糟,混乱不堪。
而始作俑者苏夏还坐在餐桌上,闲适散漫地看着一屋混乱,眼角蓄着漫不经心的笑,仿佛觉得还不够。
“苏夏!”陆镇安指着苏夏的手颤抖不止,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我自问对你不差,花钱让你读最好的学校,无条件供你吃喝!你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陆川是我亲儿子!也就是你以后的哥哥!你做出那样的事,还录下来,到底有没有廉耻心!”
苏夏不在乎地轻笑,“陆叔叔啊,您怎么会指望我能懂礼义廉耻这一套呢?我小时候被您宠爱的大儿子侵犯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教我的。”
闻言,陆镇安整个人僵住,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
苏夏看着还躺在地板上撒泼的陆诚,“已经忘了吗?”
陆镇安和杨露是大学时期的恋人,陆家不同意,分手后各自嫁娶,苏家明因工作需要常年在外地,有了苏夏之后也很少有假期回来,某次陆镇安带陆诚去一个退休老医生家里,恰好遇到杨露,慢慢地两个人又有了联系。
苏夏那时候还小,总有一个叔叔来家里,每次都待一个多小时,会给她带玩具和零食,还有一个大哥哥陪她玩。
她能感觉到,妈妈一天比一天开心。
她也是开心的,但是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爸爸打电话回来的时候,一句关于那个叔叔的话都不可以说。
陆诚是先天缺陷,生下来智力就有问题。
说他命苦,但生在一个不愁吃穿的大家族,说他命好,但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外人背地里都叫他傻子,苏夏觉得他很可怜,每次他来家里,都愿意陪他玩。
有一次陆镇安和杨露忘了关门,陆镇安那时候还算年轻,有点特殊癖好,杨露被他哄着也愿意配合,但被陆诚不小心看见了。
陆诚是个很固执的性格,不告诉他为什么就会一直追着问,陆镇安就只能编谎话。
“阿诚别闹,爸爸不是在打阿姨。”
“不是打她,喜欢一个人都会这样。”
“阿姨也不是真哭,是觉得舒服,爸爸在跟阿姨玩游戏,她喜欢得不得了。”
陆诚最喜欢玩游戏,但没人愿意跟他玩。
那一年,他的玩伴只有苏夏。
不久后陆镇安又带陆诚去杨家,他偷偷去阳台趴在窗户往里看,想看看他们是不是在玩游戏。
果然是。
他也想玩。
苏夏在房间睡觉,等杨露和陆镇安听到叫声跑到她房间,已经晚了,苏夏昏迷着被送去医院,在她醒之前,陆诚就被陆镇安送到老爷子身边。
苏夏看着陆诚那张因为撒泼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回想不起当年陆镇安是怎么给她洗脑的。
他好像是说,陆诚那么做是因为喜欢她。
“陆叔叔小时后教过我,喜欢一个人就会这样,很正常,我确实是很喜欢陆哥哥啊,做的不对吗?”
“您看您都不记得了,是不是以为我也忘了?”
“但是很遗憾,我没有忘。这是我去医院做的□□检验报告,按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算,我还没有成年,就算陆家权势滔天,陆川也要里面待三年,再有才华又怎样,这个污点一辈子都洗不干净,到死都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一份检测报告递过来,陆镇安如梦初醒,是他低估了苏夏。
“你想要什么!”
苏夏微微一笑,“陆叔叔这么快就妥协了?您还挺让我失望的。其实,我也没想要什么,只是看你们都过得好,我不太开心。”
陆镇安怒吼,“那你用这张检测报告威胁我,到底想干什么!”
他熟悉的苏夏乖巧懂事,少言寡语,一直很听话,几乎不用操心。
可她却无声无息地给他了致命一击!
“是!当年是我不对,没有教好阿诚,他不懂那些,无意伤害你,补偿我也给了,给你家换了新房子、新车,你爷爷奶奶病重也都是我从国外请的医生,大把大把的钱往里扔,你还要我怎么样?难道要我把自己的儿子送进监狱才满意?”
“那陆叔叔对刚才看到的还满意吗?”苏夏轻轻浅浅地笑,“您最骄傲的小儿子像条狗一样求着我,你看他多喜欢我啊,去了那么偏僻的地方,十分钟前还在给我打电话。”
老爷子被背上车送往医院,杨露疯了似地跑进屋,抓着苏夏又打又骂,“苏夏!你是不是疯了?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没疯,”苏夏看向陆镇安,缓缓道,“检验结果不止你撕的那一份,给我道歉,我就放过陆川。”
“你是个女孩子,你以为把这些发到网上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吗?”
“谁认识我呢,陆哥哥可就不一样了,其实还有更刺激的,我觉得给你们看很浪费,珍藏起来了,你千万别激怒我,就算鱼死网破最后后悔的人也一定是你。”
陆镇安头晕恍惚,她蓄谋已久,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毁了陆川也搭上自己,就只要一声迟来的道歉。
老爷子情况不好,进了抢救室。
杨露精心打扮的妆容花了,头发也乱了,像丢了魂一样坐在椅子上,陆镇安接到电话匆匆往医院赶,留下来照顾陆诚的人对他毫无办法,只能看着他闹,客厅被砸得乱七八糟。
苏夏走出陆家,将是非黑白统统扔在身后,一直往前走,没有回头,仿佛终于卸掉了身上沉重的枷锁。
她提前买好车票,去京都。
手机里还有一通陆川的未接电话,上车前,苏夏关机取出电话卡,折成两半扔进了垃圾桶。
苏夏身边坐了一个中年妇女,带着孩子,车窗外光线忽明忽暗,六小时后会到达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小朋友指着苏夏小声问自己妈妈,这个姐姐为什么哭了。
苏夏才意识到自己满脸泪水。
她为什么哭、为谁难过,这些都不重要。
苏夏戴着耳机,火车经过隧道时眼前一片黑,玻璃窗上仿佛映出一张脸,很快又消失。
陆家被闹得人仰马翻,陆镇安在陆家人面前那副无地自容的样子很解气,她应该很轻松,可又很茫然,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意。
6. 第 6 章
陆川从山区回到江城已经是十天后,陆镇安和杨露的婚礼取消,老爷子在重症监护室。
没有一个人告诉陆川这十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说老爷子突发脑梗。
他到江城后直接去医院,等到晚上医生通知老爷子脱离危险期,没有生命危险了,陆家所有人都来医院探望,唯独不见苏夏和杨露母女,她们不是陆家人,按理说不来也没什么,但以杨露的性格,一定会第一时间来医院。
陆镇安仿佛老了十岁,也变得更沉默,和陆川坐同一辆车回家,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挑他的毛病。
回到陆家,陆川上楼去了苏夏房间,什么都在,连她用过的纸笔课本都还在桌上。
陆川问梁琴,“苏夏去哪里了?”
“小川啊,你还是别问了,”梁琴躲避着他的目光,不敢和他对视,“以后也别在你爸面前提起她。”
陆川有预感苏夏已经离开江城。
“她到底做了什么,能把陆家折腾得这么乱。”
梁琴只是摇头,“别问了。”
陆川找谁问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答,就连陆诚也说不出什么。
老爷子醒了之后,陆川被叫到病床前训话,老爷子看他的眼神很复杂,几次欲言又止。
陆川心里想着,陆家人应该是知道了他和苏夏之间的事,他一直在山区,没有见面也没有联系,不存在无意间被发现的可能性,只可能是苏夏主动透露给老爷子,彻底毁掉陆镇安和杨露的婚礼后一走了之。
她的电话再也没有打通过,之前的微信账号也注销了。
七月底,学校公布学生高校录取名单。
苏夏理科全省第一,考进了京都最好的医学院,总分排行榜上,她的名字就排在陆川后面。
学弟学妹们提起她时,既不屑又艳羡。
陆川等到学校开学,买机票直飞京都,通过学校找到苏夏新的联系方式,借了一个学生的手机拨通那个号码。
肖齐跟着苏夏来京都,也找了一份工作,苏夏刚开学,要军训半个月,下雨才休息一天,肖齐来学校找她,一起在周边小吃街吃夜宵。
苏夏满手油,周围太吵,她接通后开了免提,“喂?哪位?”
“我在你学校图书馆前面,敢不来试试。”
说完就挂了。
苏夏当然听得出陆川的声音。
肖齐看她发愣,就问是谁的电话,“你室友?”
“不是,”苏夏继续吃东西,“一个很烦人的人。”
苏夏只有三杯啤酒的酒量,已经喝了两杯,肖齐没敢让她再多喝,把啤酒瓶全收到她够不着的地方,“你们学校食堂的饭怎么样?”
“还可以,挺便宜的,种类也多。”
“改天带我去尝尝呗。”
苏夏擦擦手,“行啊。”
“吃饱了?我送你回学校,”肖齐一口气把剩下的啤酒喝完,起身去结账。
每次一次吃饭他结完账苏夏都会往他手机转钱,他如果不收,就没有下次了。
小吃街离学校不算太远,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肖齐跟着进校门,准备把苏夏送到宿舍楼下。
“那是图书馆吧?”
“嗯,”苏夏往那边走,远远看到一个很像陆川的人,走近了才确定是他。
苏夏让肖齐等她几分钟,然后朝陆川走过去,他能找到学校,就说明陆家的人瞒着那晚的事没有告诉他。
陆川的目光只在肖齐身上停留了一秒,他站在原地看着苏夏走近。
苏夏笑着跟他打招呼,“嗨,好久不见啊陆哥哥。”
在她出现之前陆川心里一直很平静,就连看着她和肖齐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也没什么情绪波动,她就爱玩这种低级的把戏。
“为什么一声招呼不打就消失?”
“什么为什么?就玩玩喽,”她无所谓地耸耸肩,笑看着他,“你不会当真了吧?千万别,你的新鲜感还没过去吗?”
“玩玩?”他也笑,“你有什么资本可以跟我玩?”
“我是没有什么资本,可你这样突然来找我,会让我很困扰,以后别再来了,我不想再和姓陆的人有任何联系。”
陆川脸色沉下来,他点了根烟,“苏夏,你喝酒了脑子不清醒,有些话想好了再说。”
他很少叫她的名字,抽烟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冷漠。
“我一直都很清醒,不清醒的人是你吧。”
“跟他在一起了?”
“没有啊,我想跟谁谈恋爱是我的事,别人管不着,”她又补了一句,“反正不会跟杨女士外遇对象的儿子谈。”
她对陆川的定位就是母亲外遇对象的儿子。
“我要回宿舍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学校十一点之后会有门禁。”
苏夏就这样走了,陆川没有说话,也没有留她。
肖齐走远几步回头看了一眼,“他来找你干嘛?”
苏夏说,“问一点小事,我换了电话,他联系不到我才来学校。”
“事情说清楚了吗?”
“说清楚了,他应该晚上就会回江城。”
苏夏说得没错,陆川抽完那根烟就去了机场。
秦淮有好几个月完全见不到陆川,连电话都打不通,还是听陆川助理说他去了趟京都,回来后就再也联系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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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有朋友说在一家会所碰到了陆川,陆川醉得不清,和人动手了,秦淮本来不太相信,陆川就算跟熟人喝酒也会留一半清醒,动手更是不可能,他向来不多管闲事,也没人能惹到他头上,虽然秦淮觉得对方有夸大其词的嫌疑,但还是去看了一眼,结果还真的伤了人,事情闹得不小。
秦淮是这方面的老手,很快就处理妥当。
“陆哥,你怎么跟那种人动手了?”
陆川只是说,“看不顺眼。”
秦淮无语,他心想,这不是他的台词吗?
“那小子确实嘴贱,算了,别跟他计较,我给苏夏打个电话,让她回来一趟?反正也方便……”
他话还没说完,走在前面的陆川忽然转身揪着他衣领往车上摔,“别他妈在我面前提这个人!”
秦淮看出来陆川心情不好,“行行行,不提不提,以后再也不提了。”
看来这是情伤啊。
至于么,一个小丫头片子,再精明又能又多大能耐。
但显然不是他想得这么简单。
秦淮把车开到酒店,这里常年留着房间,他本来还想跟着进屋,却被陆川关在门外。
越是安静,就越空旷,苏夏在这个房间里住过一晚,到处都有她的影子,陆川心里烦躁,走动时碰倒了桌子,在桌上放了几个月的小锦盒掉到地上,滚到墙边,里面的项链掉出来,他踩了一脚,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对苏夏到底是什么感情,新鲜、刺激、诱惑、不甘,还是……喜欢?
去他妈的喜欢。
活了这些年,第一次那么窝囊。
秦淮担心出事,一晚上都没睡,早早就在陆川房间门口等着,房门打开的时候他哈欠连连,说话都说不清楚,“陆哥,起这么早。”
陆川昨晚醉成那样,秦淮还以为他会睡到中午。
“你在我门口蹲着干什么?”
秦淮动了动发麻的双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陆川的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
“没干什么,鞋带松了,”秦淮笑笑,“准备去医院?”
陆家老爷子还在医院。
“去工作室,顺便再去医院一趟,”陆川走进电梯,直接按下关门键,“你别跟着我。”
秦淮就只能看着电梯门合上。
物极必反,陆川昨晚大闹一场,纯粹就是在发泄情绪,过了一夜,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止是今天,这之后的很长时间陆川都表现得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越平静就越不正常。
秦淮总觉得迟早有人能把陆川脸上戴着的面具揭下来。
7. 第 7 章
腊月二十七。
苏夏送走最后一个室友,等她进站检票后,拎着行李箱原路返回。
宿舍四个室友的老板一个比一个严厉,春节都只放半个月的假期,还有课题组只休息十天,对比起来半个月假期还算是多的。
学校过年期间不许留宿,苏夏租了间房子,租七天,四百块钱,离她当家教的那家不远,四站公交的路程。
肖齐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了,看到苏夏就掐灭烟头几步走过去接她的行李箱。
苏夏大学毕业后又考研究生,肖齐也一直待在京都,这几年他成熟了很多,虽然没考上大学,但靠着那还不错的张脸在京都也混得开。
他在酒吧上班,白天有大把的时间。
“你跟我回家过年吧,”肖齐故作随意道,“家里就我和我妈两个人,你去了也热闹,年夜饭还能多加几道菜。”
这不是肖齐第一次让苏夏跟他回家,因为她没地方去,每年都是孤零零一个人,肖齐如果留在京都陪她,他妈妈就只能一个人过年,他也不忍心。苏夏高考那年是江城的理科省状元,可谓是一鸣惊人,肖齐妈妈对她的态度就转变了。
苏夏知道他什么心思,“姜瑶把车票都买好了,你妈盼了一年就等着你带女朋友回家过年,我去捣什么乱。”
肖齐听到姜瑶的名字就觉得烦,特别烦,差点朝苏夏吼出一句:‘老子这么多年一直在等你哪儿来的女朋友’。
“她不是我女朋友,”肖齐别开眼,“你不想回江城就当我没提过,少拿她来当借口。”
苏夏笑笑,找钥匙开门。
肖齐拎着行李箱进屋,“这么旧,能住吗?”
“说得好像你住的地方比这里好一样,”苏夏来看过才租的,房东打扫了,比上次还干净一些,“我收拾收拾,你赶紧去车站吧,别晚了。”
“我陪你买点吃的。”
“附近就有超市,我收拾完再去。”
肖齐还要说什么,姜瑶的电话打过来,催他快点,时间确实有点赶,他只能先去车站。
苏夏送他到楼下,想着已经下楼了,就懒得再跑一趟。
小区里没有便利店,买东西要去外面的超市。
超市里人很多,应该都是在为春节囤货,苏夏在货架旁边多站了几分钟,就有阿姨过来给她推销。
“小美女,这款啤酒今天买三送二,买三提送两提,可以买回去跟家里人一起喝。”
苏夏就只拿了两提,阿姨热心地给她拿了一提,还要再往手推车里加。
“我一个人,喝不了这么多,买了也是浪费,”苏夏又把那些多余的放回原位。
她推着购物车往前走,去找泡面,那个阿姨还在后面嘟囔,“大过年的怎么一个人。”
苏夏买的东西不多,站在每一个人的购物车都堆得高高的队伍里显得有些寒酸,排了十分钟才结完账。
回到出租屋烧水泡了碗面吃,把单人床擦干净铺好,时间差不多了就去那个学生家里给她补课,今天是最后一天,过完年再继续。
小女孩是个追星族,房间里贴满了她喜欢的明星海报,学习成绩垫底,但追星一把好手,从国外的男团女团到国内的小鲜肉,就没有她不认识的。
性子很活泼,一点都坐不住,学五分钟玩十分钟,做题的时候嘴也没停过。
苏夏看着她把卷子写完,到时间后去赶公交。
城市里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关起门来年味很淡,这几天她几乎没有出门,等学校能住了就回宿舍。
实验室里一共二十号多人,平时挺热闹,提前放假的人就得早点返校进实验室,反正假期就只有半个月,苏夏虽然是最后一个离校的,但却是第一个打开实验室大门的人。
刚过完年回来,大家都带了家乡特产分着吃。
苏夏也给她们分了,超市里买的。
“苏师姐,张老师找你有事,让你去他办公室,”小师妹陈橙转告苏夏。
“好,”苏夏应道,“我马上去。”
她摘掉手套,脱下实验服,把手洗干净,拿着笔记本去导师办公室。
“张老师。”
“进来,先坐,”张老师摘下眼镜,“苏夏,我记得你老家好像是江城的吧。”
苏夏点头,“是的。”
“那我就没记错,是这样,我有个新课题要交给你做,和江大合作,江大那边的老师可以提供实验技术和一部分科研经费,你的家乡你比较熟悉,她们几个都没去过,所以我希望你跑一趟,去把技术学会,路费和食宿都报销。”
苏夏刚做完的课题是从已经毕业的一个师姐手上接下来的,投出去的文章第一作者是那个师姐,她的名字只能加在后面,算共同第一作者,这还达不到张老师定下的毕业要求。
但是,让她回江城……
“有困难你直说,不行我就换别人,”张老师看她犹豫,也不强迫。
苏夏深吸一口气,“我可以去。”
张老师把具体安排告诉苏夏,并给了她江大那边老师和一个学生的联系方式。
苏夏回实验室就准备订机票。
张老师什么都好,本科生和硕士生都很喜欢上他的课,就是有一点老古董,重男轻女,尤其反感女生化妆打扮,苏夏刚进实验室三个月的时候,一个博士师兄跟她表白被张老师抓了个现场,那之后张老师对她的态度就很迷。
课题难做是一码事,毕业最重要。
没有文章的研究生就像深宫里没有子嗣的嫔妃,苏夏就算再不想回江城,也还是得回去。
“苏师姐,你下周天有空吗?最近新上的电影评分特别高,我买了两张票。”
“小季昨天还在念叨,你跟她去看吧,我明天去外地。”
“……那好吧,”师弟难掩失望,又把电影票拿了回去。
等他走了,陈橙凑到苏夏身边,贼兮兮地笑,“师姐,不愧是你,咱们实验室最后一个男生最终还是沦陷了。”
陈橙和那个男生本科都还没毕业,刚考完研,在实验室里实习。
研究生院的院花在这个实验室,她的零食就没断过,总有人送,苏师姐好像是有男朋友的,穷是穷了点,但对苏师姐很好,挣一千能给苏师姐花九百的那种,她见过几次,性格不错,长得也帅,但也不一定是男朋友,苏师姐从来不在实验室里聊这些。
“他说他大三就认识你了,我觉得他人品还可以,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别瞎说,”苏夏买好票起身穿实验服,飞机没有合适的时间,她改坐高铁,“快去做实验,汇报的时候没有数据别找我哭。”
陈橙立马就蔫了。
从京都到江城,高铁六个小时。
苏夏到的时候天快黑了,出站后在路口等车,手机响起,是肖齐的电话。
肖齐也只在家待了一个星期就回京都,刚到就联系苏夏。
“还忙着呢?我买了点水果,葡萄草莓火龙果什么的都有,倍儿甜,给你送到宿舍楼下?门卫那老大爷每次都跟防贼一样防着我,有我这么帅的采花贼吗?”
“肖齐,”苏夏把手机换到左边,拉着行李箱,“我回江城了。”
电话那边的肖齐愣住,好一会儿才开口,“怎么突然回江城,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我导师交给我一个任务,要去江大一趟。”
“待多久?住哪里?跟谁一起?”
“待不久,顺利的话明后天就回京都,我一个人,住酒店。”
“我回去陪你?”
“不用,你好好上班。”
挂断电话,肖齐看着手里的那一大袋水果,心情很不好。
他不爱吃这些,扔了又浪费,就给姜瑶送去了。
姜瑶和他同一天回京都,她高考成绩一般,只能勉强上个三本学校,毕业后就留在京都工作。
“算你还有点良心,”姜瑶让肖齐进屋,“我也不白拿你的,请你吃饭。”
“不吃了,”他打算回去睡觉。
姜瑶关上门,没让他走,“放心,我厨艺不差,毒不死你,坐啊?我去给你拿喝的。”
沙发上堆了几件她换下来的衣服。
肖齐扭头看向窗外,“把你的沙发收拾一下。”
“沙发上有什么啊?”
“你自己看。”
姜瑶突然反应过来,脸颊通红,连忙过去起那一堆衣服往房间跑。
苏夏到酒店后,想着提前联系合作实验室的同学,就打了通电话约时间,但对方过于热情,非要招待她,她是来学技术的,也就是求人的,不好拒绝。
对方也是女生,研一同级。
以为苏夏是外地人,不熟悉路,就约在酒店房间见面。
“你好,我叫陈可。”
她画着很浓的烟熏妆,羽绒服拉链开着,露出里面的亮片吊带裙,光着腿,穿了双五厘米的高跟长筒靴,身上还有酒气,笑起来看着倒是蛮舒服。
“苏夏,”苏夏跟她握手,侧身请她进屋。
“我就不进去了,你想吃点什么吗?周边餐厅很多,味道都还可以,吃完我再带你随便逛逛。”
苏夏半小时前吃了一碗面,“我吃过了,不用太麻烦。”
“那……去喝杯酒?”陈可朝她眨眼,“这附近有家酒吧今天开业,我朋友说会有翘臀美男跳脱衣舞。”
苏夏看向她。
陈可秒懂,“有衣服换吗?”
“有,你还是进来等吧,走廊没开空调,”苏夏笑笑。
她带了条黑色裙子,和穿着过来的高跟鞋也配,化妆费时间,她只涂口红提气色,皮肤白,几乎没什么瑕疵,这样就可以了,反正酒吧里光线暗。
至于她收拾行李的时候为什么会往行李箱里放一条不太日常的裙子,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陈可看着苏夏在镜子前涂口红,不禁啧声感叹,“皮肤这么好,你都不熬夜的吗?”
女人看女人最准,她见苏夏第一眼就知道是个会玩的。
“偶尔,平时都不怎么忙,”苏夏随便整理了一下头发,“可以走了。”
陈可挽着她的手,“不远,打车十分钟。”
六年过去,苏夏觉得这座城市好像没什么变化,抬头是高楼,往前看是车流,白天车来人往热闹忙碌,夜晚万家灯火通明。
“哦呦,赶上了!”刚进酒吧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陈可很兴奋,“我朋友在里面那桌,给我们留了位置,人好多,从那边绕过去吧。”
苏夏点点头,走在后面。
大厅中央摆了个台子,应该是专门为开业准备的,四周围满了人,有男有女。
正在表演的男人五官很秀气,皮肤偏白,苏夏坐到位置上朝台子看过去的时候,他正解开最后一颗扣子,露出腹肌。
气氛顿时高涨,陈可也在旁边鼓掌尖叫。
“喝酒吗?”
苏夏说,“我只能喝一点点。”
陈可就先给她倒了半杯。
秦淮去完洗手间回到卡座,不经意间看到一个人,瞪大眼睛,“诶!那妹子看着眼熟啊!”
秦公子看漂亮姑娘都觉得眼熟。
有了来了兴致,手搭在他肩上,“哪儿呢,指给我看看。”
“谁让你看了,”秦淮嫌弃地推开他,“要看也是让陆哥看。”
陆川顺着秦淮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隔着人群,一个模糊的侧影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定格。
气氛突然就不一样了。
明明台子周围叫声此起彼伏,秦淮这个卡座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
就像几年前沈如归辛辛苦苦任劳任怨给自己家的白菜施肥除草,就等着白菜长大,好挖回家,却后知后觉发现白菜被野猪拱了的那晚一样,谁嘴贱谁倒霉。
秦淮悄悄从旁边离开,绕到后面,叫服务生过去,“看见那桌最漂亮的妹子吗?对,就是穿黑色衣服的那个,把这杯酒给她,就说是客人请她喝。”
“好的。”
苏夏还是不太能喝酒,陈可喝的酒烈,她一杯就有点上头。
“美女,有位客人请你喝酒。”
苏夏没碰酒杯,也没有拒接,“替我谢谢他。”
周围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偏偏就抬头看向了二楼,和那人冷漠的目光对视。
耳边喧嚣,恍惚如梦。
“老天,小哥哥的手好欲,在线杀我,”陈可的视角看不到正脸,她碰了碰苏夏的胳膊,“啧啧,你还要盯着人家看多久,熟人啊?”
“就是觉得帅,随便看看,不认识,”苏夏回头,笑意不减,“他可不小。”
陈可眨眼,“只要颜值高身材好,忘年恋黄昏恋我都可!”
苏夏笑笑没说什么。
陈可的朋友个个都很会玩,酒桌游戏花样多,苏夏纯粹是手气好,没输一杯酒。
“陆哥,换个地方?”朋友的酒吧开业,他们只是来捧个场。
陆川起身去洗手间“你们先走,我接个电话。”
秦淮给他哥们使眼色,几个人先走了。
苏夏头晕,跟陈可说了一声后往人少的地方走,在洗手间外面被人拦住。
“美女,留个电话吧,微信也行,认识一下,就当交个朋友。”
苏夏醉眼朦胧地望向男人身后的陆川,笑着说,“我男朋友在你后面,你先问他同不同意呀。”
几米远外,陆川还在接电话,余光落在男人搂在苏夏腰间的手上,没有丝毫波澜。
男人闻言,讪讪离开。
陆川仿佛没有看见苏夏,直接从她身边走过。
苏夏也原路返回,气氛正热闹,尖叫声嗨翻全场。
又有一个表演者上台,这次是个肌肉男,苏夏站在人群外看了一会儿,看见有人往她酒杯里放了颗药丸之后转身往外走,发消息告诉陈可她先回酒店。
高跟鞋卡在下水道排水管里怎么都拔不出来,苏夏狼狈又尴尬。
陆川就是这个时候出来的。
岁月在他身上沉淀出一股矜贵疏离的气场,他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就给这个夜晚的风添了丝丝凉意。
苏夏一手提着裙摆,微笑着跟他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陆川目光淡漠,“我说过,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那刚才为什么还请我喝酒?”她表情很无辜,“城市再大也有偶遇的可能,我又不是故意的,陆哥哥这么大火气,是对我还有幻想吗?”
半小时后。
苏夏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脑袋昏沉沉,心想她身上这条裙子到底是多余的,又回想起陆川扯着她进酒店时前台异样的目光,还有卡在排水管里的那只高跟鞋。
“在想谁?”
脖颈皮肤传来的痛感让苏夏回过神,“想先洗澡。”
她一身酒味,陆川推着她进了浴室,取下花洒直接对着她的脸冲。
苏夏呛得咳嗽不止,小脸涨红,‘神经病’三个字还未出口就被堵回到喉咙里。
“这里不舒服。”
陆川捏着她的脸冷笑,“我他妈是让你舒服的?”
外界对于陆川的形容大多都是什么清风霁月、孤傲疏离、天才导演高岭之花之类的,苏夏心想,只看外表倒是很贴切。
“为什么回来?”
“因为,想你了啊……”
她还是这样,谎话张口就来。
陆川嗓音冷却,“有定期体检么?”
“嗯?”苏夏茫然,这个时候提什么体检?
黑暗里,听到他说,“我不想得病。”
苏夏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唇角弯起,笑倒在他里,“现在才问,是不是有点晚了。”
从两人在酒吧目光对视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晚了。
“担心我有病,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对你来说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念念不忘。“
“你是没有遇到比我更好的,还是就只喜欢我?”
她还有更伤人的话,只是没力气说出口就昏睡过去。
像陆川这样有点人生阅历,并且生活圈子并不算简单的男人,已经不会把情绪表露出来,但苏夏总能轻易挑起他的好胜心。
早上五点,城市开始苏醒。
房间凌乱,跟打过架似的,空气里烟味很重,苏夏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儿又重新闭上,陆川应该是在她睡着之后抽了很多烟,浴室里有水声,也不知道他是醒得早,还是一夜没睡。
地上那条黑色裙子已经不能穿了,苏夏只能勉强把长款羽绒服裹在身上,扣子扣得严实,高跟鞋也只剩一只,她索性就穿着酒店的拖鞋走。
开门之前停顿了片刻,她有在手机壳里放一百块钱现金的习惯,拿出来放在桌上才走。
陆川听到关门声脸色就变了,快速披上浴袍走出浴室。
床上没人。
他下意识要追出去,走到门口才想起自己身上只有一件浴袍,神色阴沉地找到手机开机,翻到号码拨出去,低头时看到桌上压着的那一百块钱现金。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这个旧号码早在六年前就打不通了。
压在现金上面的是一张酒店服务满意度的打分卡片,有一行手写的评价:一般般,也就那样吧。
字迹很清秀,只是最后那个‘吧’字写得有些潦草,明晃晃地挑衅他。
陆川被气笑了,反而不急着去找人。
六点左右,助理把衣服送到房间,陆川打开门走出去时又恢复了那副清冷衿贵的精英模样。
苏夏是住酒店,所以不难找。
她不是为陆川回来的。
也不是为别人。
秦淮打算送佛送到西,毕竟昨晚他用一杯酒就把苏夏和陆川送上了床,所以今天也想用一句谎话把苏夏送到陆川家门口,然而他等到半夜都没见人。
陈可上午十点带苏夏去实验室学习技术,下午又学了两遍,有些细节很难把控,导师同意苏夏用手机录下操作过程,让她回去多练习,遇到问题随时联系。
从江城回京都六个小时车程,苏夏是睡回去的,她只在酒店住了一晚,房间可以从网上退。
到学校已经是晚上,苏夏给张老师打完电话就去实验室,大概半小时后,她就收到了杂志社编辑的邮件。
之前投的那篇文章被接收了。
“师妹,恭喜啊,这个杂志今年的影响因子好像升高了,请吃饭啊!”
苏夏笑了笑,“周末大家一起去吃火锅。”
“海底捞!”
“可以啊。”
“大气!”
小师妹陈橙还加了场电影,这是实验室传统,谁发文章都会一起出去庆祝。
“苏师姐,你跑这趟不亏吧,李师兄那篇文章投了一年,还要补数据,你这篇也太顺利了。”
苏夏其实很累,没睡好,又有点感冒,但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
倒霉了一年突然转运了。
“大家今天都要加班,去买点喝的吧,”苏夏准备拿钱给陈橙,突然想起手机壳里面那一百块钱现金留在了江城,改用支付宝给她转账,“我好困,早退了啊。”
“谢谢师姐,”陈橙眉开眼笑,“老张如果来查岗,我帮你掩护。”
她很可爱,是那种男生和女生都喜欢的那种可爱,父母恩爱的家庭环境里长大的小公主,真诚又灵动,苏夏其实有些羡慕。
“谢了。”
另外三个室友都回去得晚,苏夏洗完澡给量体温。
抽屉里还有退烧药,苏夏吃了一颗,睡觉前把手机调静音,室友回来用热水壶烧水,她被吵醒,才看到姜瑶给她打了很多电话。
苏夏给姜瑶回电话,接通后听见她在哭,哭得苏夏头更疼了。
“你先别哭,我听不出清楚。”
“苏夏,肖齐出事了!”
“又打架了?别管他,让他长长记性。”
“不是,”姜瑶哭着说,“这次不是打架这么简单……”
苏夏喉咙疼,下床喝水,“那是怎么了?”
“有人指控他……指控他□□!他个王八蛋!那女孩家里有权有势,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混蛋,人家整死他也是他活该!”
杯子里的水是凉的,苏夏的心也凉了。
“他被警察带走了,”姜瑶近乎崩溃,泣不成声,“苏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警局。”
苏夏挂断电话换衣服,跑着去校门口打车。
姜瑶坐在警局外面,眼睛都哭肿了。
值班工作人员根本不松口,把她们往外赶,姜瑶不肯走,苏夏只能陪着她。
“他昨天还跟我联系过,就一天的时间而已,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姜瑶哭着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昨天是在我那里吃的晚饭,吃完就去上班了,我还有两天假期,在家闲着没事,今天早上就去接他下班,到酒吧才知道他出事了。苏夏,怎么办?他是不是要坐牢?”
“我早就劝他换一份工作,他就是不听,说酒吧赚钱快,接触的人也多,现在好了,把自己搭进去了。”
“昨天晚上我如果不让他去上班可能就不会发生这些,都怪我。”
苏夏没说话。
没见到肖齐,不知道前因后果,也不确定他是被人算计还是他没管好自己伤害了别人,她不擅长安慰人,姜瑶现在情绪不稳定,说什么都没用。
“在这里守着也无事于补,先回家。”
姜瑶心里很乱,只要想着肖齐可能会坐牢,她就没办法冷静,“苏夏,你想办法帮帮肖齐,他没上大学,如果再坐牢,这辈子就毁了。他其实不坏,说不定是别人陷害他,对,一定是这样!”
苏夏只是一个学生而已,“这里是京都,我能怎么帮。”
“苏夏我求求你,算我求你了,肖齐喜欢你这么多年,也是为了你才来京都,他不是那种管不住下半身的人,肯定是有什么隐情,苏夏,你别这么冷血,求你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帮帮他吧。”
姜瑶就差给警察跪下了,对比起来,苏夏确实很冷血,她离开江城之后一直都是这样。
可程家就一个宝贝女儿,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肖齐?
苏夏找肖齐的朋友问过,肖齐和程家小姐其实是认识的,至于那天晚上发生过什么,只有当事人心里最清楚。
姜瑶天天去程家,但连小区大门都进不去,就只能在路口等着拦程家的车,想给肖齐求个情。
程家人根本不听她说什么,直接报了警。
连续半个月,她吃不好睡不好,工作丢了,也把自己折腾进医院,苏夏还有学业,做不到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她,她身体刚刚恢复就自己出院,又去了程家。
苏夏赶过去的时候,姜瑶就跪在小区门口,物业怕惹出麻烦,准备找警察来解决。
“不好意思,能不能先别报警。”
“她在这里影响很大,已经有业主投诉我们了。”
“我马上带她走,”苏夏给物业赔礼道歉,强行把姜瑶拉到旁边。
姜瑶坐在椅子上哭,苏夏沉默着等她哭完。
一辆车开出来,苏夏认出车里的人,她对秦淮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虽然拿捏不准秦淮会不会帮这个忙,但总要试试。
苏夏上前,稍稍弯腰跟车里的秦淮打招呼,“秦先生。”
巧的是秦淮这次来京都也是找程家办事的,但他提前不知道程家最近出了点事,算是白跑一趟。
秦淮看到苏夏先是一愣,随后也笑了,“哟,这谁啊?”
“我是苏夏,您应该还记得我吧。”
他摘下墨镜,头往车窗外探,“哦,是你啊,刚才突然一下没想起来。”
苏夏松了口气,“幸好您对我还有点印象,不然就太尴尬了。”
“想不记得都难,”秦淮余光瞟了眼姜瑶,“那是你朋友?”
“嗯,”苏夏走近两步,“想请秦先生帮个忙,我知道很唐突,但这不是赶巧了嘛。”
秦淮开车进去的时候姜瑶就跪在路边,他多多少少也听了几句。
山不转水转,缘分未尽的两个人迟早还是会因为某件事牵连在一起。
“我也是来求人办事的,一件都没办成,哪儿还敢再揽一件。”
他起来有些为难,思量过后才勉强给苏夏指了条路,“你不如直接去找陆哥,程明志是陆哥大学老师的丈夫,陆哥比我能说上话,至于他愿不愿意帮你,这我就说不准了。”
苏夏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很快就恢复自然。
“谢谢您,麻烦您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吧。”
她这么薄情寡义,秦淮也不意外,随便找了一张便条,写下陆川的号码递给她,“这是他的电话,你自己联系。”
秦淮的车开远,姜瑶才回过神,期待地看着苏夏,“怎么样?有办法了吗?”
苏夏说,“我去求人,你别再给我添乱。”
把姜瑶劝回家比在实验室熬一天一夜都累。
肖母联系不到肖齐,电话打到苏夏这里,苏夏只能编谎话瞒着她。
苏夏感冒还没好,抽空去拿了点药,收拾东西的时候一张纸条掉出来,小师妹偷瞄了一眼,打趣苏夏去趟医务室都有人搭讪给电话。
苏夏没解释什么,扣出一粒药片喂到嘴里,拿着水杯去休息室。
药味很苦,苏夏看着纸条上的那串电话号码,有些想笑。
陆川的号码还是六年前用的,
苏夏又看了一会儿,把纸条塞进抽屉就去忙别的事。
十点之后,实验室里的同学陆陆续续离开,苏夏忙完脱掉白大褂挂好,拿药的时候又看见了那张纸条。
姜瑶发了好几条消息,苏夏没看,退出微信,回宿舍的路上拨出了那个号码。
对方最后几秒钟才接。
“哪位?”
“经常有漂亮姑娘半夜给你打电话吗?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凶,我打扰到你休息了?”
电话那边静得连呼吸声都格外清晰。
几秒钟后,电话被挂断。
苏夏又重新拨过去,怕他又挂了,刚接通就开口,“我在江城丢了一百块钱,是不是被你捡到了?”
陆川喝了半杯水,安眠药残留的困倦才清醒几分。
明知她又在玩心机,明知道她为什么找上他,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走进她的圈套。
“是我捡了。”
“还我,”她笑声娇俏,“微信还是支付宝?”
陆川闭上眼睛,手指按着太阳穴,“没有,酒店支付额外消费用完了。”
额外消费是指什么,不言而喻。
“那么贵吗?真坑,”苏夏感叹完酒店消费如抢劫后就开始骂他,“你要不要脸?这个钱竟然让我出。”
陆川由着她骂。
“你难道没有享受到?”
“嗯……好吧,那就AA,你还一半给我,还有我的鞋,”她嚣张得有恃无恐,“你下周不是要来京都拍戏嘛,顺便把鞋给我送过来吧。”
陆川起身走到阳台,点了根烟。
夜色中,白烟无声无息地漫过他修长的手指,烟味被风吹散,他似乎闻到了桃花的香气,但他并不在陆家小楼,窗外也没有那片桃园。
他轻笑,“做梦呢?”
苏夏也笑,“那晚虽然是你情我愿,但你难道就不担心我借机去陆家闹吗?”
几年前她闹得陆家上下不得安宁,老的进了抢救室,少的本来就傻,被刺激得更傻了,连亲爹都不认。
“陆哥哥别生气,我乱说的,”她有意讨好,撒娇也自然,“这次算我求你总行吧。”
秦淮回到江城当天就把肖齐和程家的事告诉陆川,他当然知道苏夏求什么。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苏夏既然已经打了这通电话,就不能白打,“那你想怎样?”
“是你求我还是我求你。”
“是我求你啊……”
她总要先见肖齐一面,“你放心,我不让你为难,是他做的,按照法律规定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等着吧。”
陆川没让苏夏等太久,第二天下午,警局就打电话通知苏夏可以去见肖齐。
苏夏在外面,姜瑶先进去,肖齐始终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姜瑶失望透顶,打了他一巴掌,哭着跑了出去。
苏夏进去的时候,他还是那副样子,眼神灰败,人也颓废。
“是你得罪了人,还是被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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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齐还是不看她,他抹了把脸,许久才开口,“我喝多了,糊里糊涂的……”
苏夏不知道还能问什么。
“姜瑶说你去求陆家的人了,”肖齐低着头,眼角泛红,“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不要为我委屈自己。”
“我只是怕你被人冤枉吃闷亏,有机会给阿姨打个电话吧,她联系不到你,很担心。”
“苏夏,”肖齐不耐烦地吼道,“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犯不着为了我去求陆川!”
苏夏认识肖齐很多年,他这个时候说狠话是想和自己撇开关系,她当然明白。
“不是为你,我只是被姜瑶闹得心烦,她天天去给人下跪,我看不下去,至于求陆川帮忙,是正好赶上了,”苏夏把袋子放到桌上,“我去你住的地方给你拿了几件衣服,先将就吧。”
她帮不了,也不会帮。
至于陆川……
他那么恨她,这次怎么可能轻易就算了。
苏夏离开警局,照常回学校,她耽误了大半个月,很多事情堆着没做,导师从国外回来,说下周五要开组会,她得尽快做出一些数据出来。
姜瑶再也没有给苏夏发过消息,肖齐不坏,但也不算什么好人,他只是对苏夏好而已,姜瑶喜欢他这么多年,跟着他来京都也受过很多委屈,但总觉得也许某一天他能看到自己,但这次是彻底放弃了。
陈橙跟着苏夏做课题,也走得很晚,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她问苏夏,“苏师姐,你最近心情不好吗?”
苏夏只是说,“遇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别担心,总会过去的,”陈橙安慰她,“回去好好睡一觉,睡好了才有精力去想那些。”
走出实验楼,陈橙先注意到路口那辆车,老师们的车都会停在停车场,实验楼前面都是学生的自行车,一辆跑车临时停在那里就很显眼。
“苏师姐,那个人……那个人好像在看你诶!他是在等你吗?”
苏夏顺着陈橙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研究生实验楼建在学校最里面,周围是植物园,晚上这附近很安静。
陆川靠在车头抽烟。
陈橙兴奋地摇着苏夏的胳膊,“他竟然还在,下午吃饭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咱们学校老师哪个敢开几千万的豪车,所以肯定不是老师,看着眼熟,像明星,但又叫不出名字,苏师姐,他是不是追你的人啊?这次厉害了,比去年那个开迈巴赫的富二代还要帅,从下午等到现在,真有耐心!”
下午吃饭时间,从实验楼出来去食堂的学生,无论男女,都会往停车场的方向多看几眼。
几千万的跑车即使停在角落也很吸睛。
苏夏下午忙得连楼都没下,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陈橙很爱八卦,“苏师姐,你是因为他不开心啊?”
“你先走,”苏夏把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
陈橙很识趣,骑着自行车从旁边那条近路回宿舍了,还有学生陆陆续续从实验楼出来,苏夏也不避讳,朝陆川走过去。
京都不比江城,夜晚的风很凉。
苏夏在距离车头一步远的位置停下脚步,笑盈盈地看着陆川,“这么快就来了,有那么想我吗?”
陆川没理她,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绕到另一边坐上副驾驶。
“好饿,去吃夜宵。”
陆川抽完烟才上车。
路灯不多,有学生在路边打闹,他开得慢。
苏夏边看手机边问,“你想吃什么?”
陆川打转方向盘,“随你。”
这边位置偏僻,这个时间也就只有附近的小吃街还开着,苏夏侧首看着陆川,他长得就不像是能坐在人均几十块钱的小吃摊吃东西的样子,苏夏稍微想象了一下,还是决定找一家环境好点的餐厅。
“我睡一会儿,你跟着导航开吧。”
餐厅在繁华地段,霓虹灯闪烁,电子广告屏绚丽,对很多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四十分钟车程,车刚停下她就醒了,陆川在心里冷笑,她不是困,是懒得跟他说话。
苏夏饿得胃疼,都是京都特色菜,菜上齐后她就全程埋头猛吃,期间也象征性地给陆川夹了两次菜。
“挺好吃的,你尝尝。”
陆川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拿起筷子陪她吃饭。
甜点最后才上,是一份草莓味的冰淇淋。
苏夏喜欢吃甜食,冰淇淋对她来说不够甜,但她想,这个甜度对陆川来说应该很腻。
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
事情已经先帮她办了,她还没付钱。
进来的时候她选了包厢,视野宽阔,能看到京都漂亮的夜景,最后一道甜品已经在桌上了,店里的服务生不会再进来。
苏夏喝完被子里的柠檬水,起身绕到另一侧,坐到陆川身边,她先含了一勺冰淇淋,然后扯着男人的衣领让他低头。
这是一个牛奶草莓味道的吻。
陆川是个高级洁癖,以前从不在苏夏吃东西的时候吻她。
现在也是。
苏夏亲到他的那一刻,在他眼里看到了熟悉的厌恶,但她偏要强行把融化的冰淇淋喂给他。
陆川原本要推开苏夏的手突然收紧,他单手扯松领带,解开两颗扣子,一幅要上床的模样。
“我的鞋呢?”
“在车里。”
“一只还是两只?”
“新的。”
苏夏也不意外,她那只鞋卡在下水管缝隙里,应该早就被清洁工人扔进了垃圾桶。
“你知道我穿多大码吗?如果买错了不合脚,我可不要。”
“37码。”
她惊讶,“我没说过,你怎么知道的?”
陆川淡声道,“摸过就知道了。”
苏夏愣了几秒,开始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陆川忍不住再次低头,吻却只落在她手心。
她笑累了,说开口的话显得没心没肺,“我不当小三,要么你分手,要么你就自认倒霉,我就这样,不喜欢就别来找我。”
最近导演陆川和他的女主角慕瓷的绯闻在网络上流传,还上过热搜,有媒体甚至放出两人深夜同回‘爱巢’的照片,虽然双方都没有回应,但网上已经有他们的CP粉了。
陆川神色自若,并不打算解释。
“我也不当男小三,你要么分手,要么一年后直接去给他收尸。”
她从善如流,“行啊。”
“忙我帮了,还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那也不能在这里吧,你连去酒店都等不及吗?”苏夏起身坐到对面的位置,“我又不会赖账。”
陆川神色平静,手指缓缓敲打着桌面,“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
“那就说得更清楚一点,我没有发展仅仅满足彼此需求这种关系的习惯,你最好尽快把今晚之前的麻烦都处理干净,别等着我动手,那样不会太好看。”
苏夏看着窗外模糊的路灯发呆,她想着等陆川拍完戏回江城,自然而然就断了,几个月,或者半年,男人的新鲜感维持不了太久,他不是长情的人,只是因为当年那点事不甘心而已。
却没想到他是想和她谈恋爱,难道不担心陆家那几位心脏不好的长辈被气死吗?
尤其是陆镇安,他如果知道陆川又和她搞在一起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没必要吧,”她有自己的人生,并不想重复那些已经被她放下的过去。
“是你求我,有没有必要,你说了不算。”
就近找到最近一家酒店,陆川先下车,从后备箱拿了东西,拉开副驾驶的门站在旁边,苏夏才回过神。
她想明白了,反正也不会长久。
进房间准备去洗澡,被陆川握住手腕,带到沙发上坐着。
陆川在她面前半蹲下去,从盒子里拿出一双高跟鞋,脱掉她脚上的运动鞋和袜子后握着她的脚踝微微托高,把高跟鞋给她穿上,然后换另一只。
“合脚吗?”
“要多穿几次才知道,”苏夏踩在地毯上,脚尖晃了晃,鞋面细小的白钻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真漂亮啊。”
这是某品牌夏季新款,有明星在机场穿过。
“是你选的,还是你助理选的?”
他避而不答,“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这直接决定时长和次数以及我配合的程度。”
沙发往下陷,她的身体也随之落入一个温热的包围圈。
还是那股草莓冰淇淋的味道。
外面有人敲门,陆川短暂地离开这个沙发,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盘水果。
他挑了一颗饱满的车厘子喂苏夏吃,“甜么?”
“挺甜的,也很新鲜,你可以尝尝。”
陆川现在并不想尝尝。
他问她,“明天几点去学校?”
苏夏实话实话,“八点半之前要准时打卡,迟到一次就得单独负责整个实验室一个星期的卫生,你看着办吧。”
但很显然,陆川并没有听进去,他只是象征性地问一句而已。
第二天早上,苏夏睡醒的时候将近九点钟。
她平时作息很简单,这段时间因为肖齐和姜瑶的事没有休息好,昨晚耗尽力气反而轻松了,一夜无梦,直接睡过头。
已经晚了一个小时,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二十分钟后,苏夏站在镜子前吹头发,越想越觉得奇怪,她怎么都不至于连闹钟都听不见。
她关掉吹风机回头看着陆川,他正在整理袖扣。
“你是不是动我手机了?”
陆川手上动作未停,只是抽空回想了几秒,“一直响,我摁了一下。”
苏夏差点想把吹风机砸在他脸上,“那是我定的闹钟!”
“难怪那么吵,”陆川面不改色,“你动作快点,还能早点回学校。”
苏夏吃了个闷亏,心气不顺地瞪着他,“你是不是故意报复我?”
“糟糕,被你看出来了,”男人低声叹气,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过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下次换你报复我。”
苏夏郁闷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她换好衣服,准备先给师妹发条消息说自己晚点到,打开微信就看见姜瑶问她肖齐的事,姜瑶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骂肖齐活该,却还是抱有一线希望。
早高峰时间已经过了,路上不算堵,等到学校苏夏才开口,“肖……”
“没消息,等着吧,”陆川并不想从她嘴里听到肖齐的名字。
苏夏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去,推开车门准备下车。
男人的手臂伸过来把刚推开一条缝的车门拉回来关上,腕上的银色手表在阳光下闪着低调的光芒。
苏夏不耐烦,“别告诉我还有吻别这一项流程。”
“美得你,”陆川冷哧,“是有事跟你说,反正已经迟到半天了,也不差这几分钟。”
“那你快点说。”
“这两天我助理会在附近小区租下一间公寓,你是搬过去住,还是打算承包你们实验室半年的卫生?”
苏夏拒绝地很干脆,“都不想,新课题刚开始,以后有得忙,没那么多时间陪你。”
陆川也没指望她现在就答应,“求我的时候怎么没这么硬气?”
“求人志短,”苏夏很有自知之明,“我如果想着过河拆桥,昨天晚上就不会上你的车,但你总得有个度吧,太频繁了真的不好。”
“你想多了,我比你忙。”
剧组开机之后,十天里陆导会有九天都住在剧组。
“所以就更没必要,我一个人住搞不好还会藏男人,到时候多尴尬,”苏夏推门下车,“走了。”
刚好在路口遇到去快递回来的陈橙。
“师姐,苏师姐,吃车厘子吗?我男朋友给我寄的,应该跟去年那箱差不多,又大又甜,还很新鲜。”
苏夏无法避免地回想起昨天晚上酒店那盘车厘子最后是怎么被陆川喂进去的,她再也不想听到这三个字。
“不吃。”
“诶?师姐这怎么了……”陈橙看苏夏脸色不太好,有些纳闷,偷偷回头往那辆车的方向看。
车窗缓慢升起,从喉结往上,到棱角分明的下颚弧线,她还来得及看一眼男人唇角上扬的笑意。
“苏师姐牛逼!”
苏夏很少迟到,张老师早上查岗的时候也没说什么,实验室的规矩摆在那里,大家都有自觉。
晚饭后,陈橙又端着一碗车厘子来问苏夏吃不吃。
“师姐师姐,这次洗过了,真的特别甜,你尝尝嘛。”
苏夏手里那张A4纸被捏成一团,电话那边传来男人低哑的笑声,“不尝尝?”
父母恩爱的富裕家庭养出来的天然傻白甜,苏夏就算再想发脾气,对着陈橙那张奶呼呼的笑脸,连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都觉得不应该。
“哦哦,师姐在打电话啊,你先忙,我给你留着,”陈橙注意到苏夏拿着手机,识趣地溜了,先拿去给其他人吃。
苏夏滑动鼠标,电脑屏幕上是最新的文献。
她一般都不怎么生气,“有事没事,没事我挂了。”
“急什么,你不是刚吃完饭在休息么,”陆川坐在监控器前回看拍摄画面,光影笼罩在他周围,五官轮廓越发显得立体深邃,“一个人打扫卫生累不累?”
“前面迟到的同学还没打扫完,我包下个月的某一周。”
“明天干什么?”
“很多事情,还要陪姜瑶去趟医院,她身体不舒服,一直犟着不肯去看。”
“哪家医院?”
“附近的一家,不远,坐公交几站就能到。”
陆川又问,“大概几点能忙完?”
“不好说,去完医院我还要回实验室跟导师讨论方案,”苏夏困得打哈欠,“没别的事我挂了。”
和以前完全相反,时不时就发短信打电话的苏夏现在说两句就要挂电话,能不能接到她电话全看缘分的陆川现在反而是主动的一方。
“挂吧,”陆川话音刚落,通话就被挂断。
机位调整好,助理跑到导演椅旁边,看陆川对着手机出神,小声问了句,“陆导,可以开始吗?”
陆川收起手机,神色如常,“开始。”
8. 第 8 章
姜瑶读高中的时候就有肠胃炎,东西不干净或者饮食不规律都可能引起呕吐和腹痛腹泻,她上班不敢请假,每次都是吃点消炎药。
现在工作没了,人也很消沉,晚上睡不着,白天也不按时吃饭,身体不舒服就忍着。
苏夏给她回电话的时候听出她不对劲,问了几次她才说肠胃炎犯了,不想自己一个人去医院,只吃了点药,苏夏只能请半天假,陪她在医院的输液区打消炎针。
姜瑶是独生女,普通家庭,父母早就想让她回江城,努力考编制,或者考公务员,有个稳定工作,但她自己不愿意,毕业后一直留在京都,生病都不敢告诉父母。
有小朋友在输液,电视里播放着他们爱看的动画片。
“苏夏,我其实挺嫉妒你的。”
姜瑶习惯了苏夏的冷淡和沉默,自顾自地说着,“我没你聪明,没你漂亮,没你学习好,没你上进,方方面面都比你差,也不怪肖齐这么多年还是看不上我,我如果是个男的,也会更喜欢你。”
“我有时候也会羡慕你。”
“不用安慰我,你也说不出违心的话。”
苏夏看着动画片,偶尔也会被逗笑。
“叔叔和阿姨每个季度都会给你寄衣服和零食,在你过生日的时候给你打电话,发红包,过年前天天盼着你回家,给你准备各种好吃的,这些我都很羡慕。”
高三住宿舍那段时间,舍友给她尝过家里做的炸鱼块,那个味道她到现在还记得。
“感情只是生活里的一部分,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不要妄自菲薄。”
姜瑶苦笑,“你真的很不会安慰人。”
“所以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我就是觉得这些年白过了,没赚到多少钱,工作能力没有得到多大提升,人际关系也很糟糕,连一次正经的恋爱都没有谈过。”
“很多人都是这样,你才刚毕业两年而已,慢慢来。”
苏夏低头回了条微信,姜瑶猜到对方是陆川,“他是真的喜欢你,还是只想玩玩?”
“谁知道呢,”苏夏笑笑,没再说什么。
陆川新剧在京都取景不是什么秘密,网络上已经有粉丝拍到演员的路透照,他确实很忙,但每天都会给苏夏打通电话或者发条短信。
苏夏的新课题刚开题,也没闲着。
如果刚好看到他的电话会接,错过了也懒得回,这样过了大半个月,他突然让人送来一束花。
负责送花的人是他助理,“苏小姐,陆导说晚上一起吃饭,让您等他电话。”
“他不忙吗?”
“今天晚上能休息,大概六七点钟。”
苏夏把花接过来,也没再问什么。
陈橙在写毕业论文,看见苏夏抱着一束花上楼,顿时就兴奋了,“哇!”
“小点声,”苏夏并不是高调的人,没扔进垃圾桶只是觉得可惜。
陈橙捂着嘴小声问,“师姐师姐,这花是不是那个导演送你的?”
“不能是别人吗?”
“别人送你都不收,”她一幅看透本质的样子,“确定在一起了吧,什么时候请客?”
苏夏也不否认,“想吃火锅?”
“嗯嗯!我馋很久了,就等毕业前师姐脱单这一顿大餐。”
“今天不行,等他忙完这阵子。”
“太好了!恭喜师姐!”
张老师习惯下午三点左右开组会,正常情况下两个小时能结束,今天因为要确定本科生毕业答辩的时间和其它事情,多讨论了半个小时。
苏夏准备先回宿舍换件衣服,顺便把那束花带回去,刚走出实验楼就看到了肖齐。
他以前每次来都是这样,也不打电话,就蹲在路边抽烟等她。
那辆摩托车是他来京都第二年国庆节那天买的,当时送了两个头盔,粉色的是女款,他等她的时候总把那个头盔挂在车头,粉色很亮,她远远就能看见。
“也就稍微帅了那么一点点,不至于认不出来吧。”
今天风大,他穿得薄,又瘦了很多,身上的衣服就显得过于宽松。
苏夏走到他面前,风吹得她鼻腔酸酸的,“你冷不冷?”
“这都几月份了,哪还会冷,”肖齐站起身,把烟咬在嘴角,拿过头盔给苏夏戴上,“走,带你去吃饭。”
苏夏怀里还抱着那束花,“给姜瑶打电话了吗?”
“一会儿再打,咱们先去点菜,你是不是要先回宿舍?”
“嗯,回去放东西。”
“抱紧了啊,摔下去了我可不负责。”
苏夏坐上车,风从耳边刮过,他像是又说了句什么,但很快就被风吹散。
一条街都是火锅店和烧烤摊,肖齐直接把摩托车停在最熟悉的那家,六年前他来京都,苏夏请他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在这里。
附近是大学城,店里几乎都是学生。
姜瑶晚到十分钟,她肠胃炎刚好,不吃能辣,肖齐点了个鸳鸯锅,又勾了些菜,把菜单递给她。
她比肖齐瘦得更厉害,下巴都尖了。
菜单上点过的菜毫不例外全是苏夏喜欢的,她曾经无数次明示暗示告诉过肖齐她喜欢吃火锅涮香菜,他永远都记不住,或者是因为苏夏讨厌香菜的味道,他从来不点这个菜。
“我喝啤酒,”肖齐给苏夏换了杯热茶,“你就喝茶。”
“老板,来瓶白的!”姜瑶别开眼,哽着嗓子吼。
她不吃辣,清汤锅里的菜却一口没动,只挑辣锅吃,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喝什么啤的,你是不是男人?”姜瑶夺过肖齐的杯子,几口就把啤酒灌下去,给他倒了杯白的,自己直接抱着酒瓶喝。
肖齐拦住她,“行了啊,女孩子要多吃菜,少喝酒。”
姜瑶突然哭得很大声。
肖齐愣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
“我去趟洗手间,”苏夏起身往外走,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肖齐在姜瑶背上拍了拍,“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不就是香菜嘛,待会儿单独给你涮一锅,涮到你吃饱为止,看你瘦的,脸上的肉都没了。”
姜瑶捂着脸,又哭又笑,“肖齐,我真的恨死你了。”
她大学毕业那年,因为被肖齐伤透了心,喝酒喝到去医院洗胃,室友戳着她的脑门骂了她一晚上,说她不值得。
但她怪不了任何人,这些年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说难点点就是她自找的,非要喜欢一个不喜欢她的人,肖齐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丁点希望,是她自己不肯死心。
幸好,她还年轻。
“你个王八蛋,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肖齐没说话,对他来说,不见也好。
苏夏忘记带手机,在小吃街附近绕了一大圈,给姜瑶买了瓶酸奶带回去解辣。
她回到烧烤店的时候,姜瑶趴在桌上,眼角还挂着泪。
周围很热闹,有两桌的客人几句不合马上就要打起来,老板跑过去当和事佬。
苏夏挑着锅里的虾滑,平静地问肖齐,“你怎么出来的?”
“两条腿走出来的呗,”肖齐咧着嘴笑笑。
隔壁已经打起来了,都是学生,骂得不算难听。
肖齐抽完一支烟,把剩下的半瓶啤酒一口气灌下肚,盯着苏夏的眼睛微微泛红,“苏夏。”
“嗯?”苏夏没胃口,拿着筷子拨弄碗里的丸子。
“你喜欢过我吗?”
他终于问出口。
“我们认识十年,我追了你十年,哪怕一秒钟,你有一秒钟对我动过心吗?”
旁边有人被砸破了脑袋,嚷嚷着要报警。
一个酒瓶滚到苏夏脚边,苏夏捡起来放到不挡路到地方。
她说,“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包括你。”
肖齐自嘲地笑了笑,明知道结果,竟然还会有所期待。
“程欣怀孕了,她身体不好,如果打掉这个孩子以后就很可能没办法再生了,我的命真他妈比石头还硬,马上就是程家的上门女婿了,多风光,但是苏夏,你千万别跟我说‘恭喜’这两个字。”
人生就是这样,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苏夏在学校见到肖齐的时候,就想到了可能是这种结果,陆川不会帮他脱罪,只可能是程家那边情况有变。
“吃完送姜瑶回去,别骑摩托车,打车。”
苏夏结账走人,路边停着一辆跑车,她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衣服上有火锅味,她索性把外套脱掉。
陆川启动车子,打转方向盘掉头,“有那么好吃么,电话都不接。”
“太吵了,接了也听不清楚,”苏夏拢起长发,随意挽在脑后,“我其实没吃几口,留着肚子陪你吃。”
远离闹市,车里静下来。
陆川清隽的五官隐没在黑暗里,看不出喜怒。
“聊了些什么?”
“聊分手啊,你难道还想继续当男小三?”苏夏笑笑,“我倒是不介意。”
她想拿瓶水喝,看到了江城的特色糕点。
陆川从不在车里放吃的东西,就算把车借给别人开,自己用之前也会送去里里外外都清洗一遍。
“我可以吃吗?”
“随便你。”
苏夏拆开盒子,这种现做的糕点保质期都很短,放三四天就不能吃了,她看了一眼,日期是昨天的。
“你回江城了?”
“嗯。”
“其实你可以先忙自己的事,不用管我。”
“想得美。”
苏夏无所谓地耸耸肩,把糕点掰开两半,一半自己吃,另一半喂给陆川,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些,但还是张开嘴。
车开到一家泰国餐厅,助理提前订好了位置。
陆川把车钥匙递给泊车小哥,带着苏夏往里走,几个年轻男女刚好也从另一边过来,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看到苏夏之后反应不小,陆川才会注意到他们。
年纪不大,就算不是学生,也是刚毕业不久。
巧的是,他们的包厢就在隔壁。
苏夏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看一眼,坐下后就认真地翻看菜单,“我想吃青木瓜沙拉和菠萝炒饭,你呢?”
陆川随意道,“你看着点。”
苏夏就按照他的口味加了几道菜。
她每次和陆川一起吃饭胃口都很好,上次也是,直到吃饱才放下筷子。
“风好大,好像要下雨了,”她看着窗外,“你住哪里?”
陆川在京都不会待太久,“住酒店。”
苏夏点点头,“我吃饱了,走吗?”
陆川结账,苏夏去了洗手间。
刚才在门口遇到的那几个年轻人在外面抽烟,陆川等服务生刷卡的时间,从他们口中听到了苏夏的名字。
“是你大二那年花了半学期都没追上的妞吧?叫什么来着?苏什么?”
“苏夏。”
“对对对,苏夏,医学院的嘛。”
“还以为有多清高呢,原来是钱砸少了,早知道她图这个,当初再多送几个包说不定就泡到了。”
苏夏从走廊另一边过来,等她走近,陆川把挂在手臂上的外套递给她,她虽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穿上了,随后手也被陆川握住。
陆川也不在意身后那几个人的眼神,牵着苏夏走出餐厅。
外面风大,男人的手掌温热干燥,苏夏不自觉地往他身边靠,等上了车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他那些不正常的行为可能是做给别人看的。
“跟他们认识?”
“不全认识,但有两个还挺熟的。”
“熟到什么程度?”
她想了想,“嗯……前前前男友吧。”
陆川也不戳穿,顺着她的话往下问,“既然这么熟了,怎么不打声招呼?”
“都已经是过去式,没必要,”苏夏还没系安全带,顺势凑到男人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吃醋啊?你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吃醋?”
她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陆川把那一缕碎发勾到她耳后,顺势捧着她的脸亲了一下,“谁让你这么漂亮呢。”
苏夏适时推开他,“虽然你把我夸得很开心,但车里不行。”
“那就去你行的地方。”
最后车停下的位置并不是酒店。
陆川把苏夏送到了宿舍门口,她从车开进校门的时候表情就很茫然,大概是觉得今晚的流程脱离了她的规划。
“下周末晚上的时间归我。”
“哪天?”
“两天。”
她又问,“多久?”
陆川想了想,“不一定,看心情,我让小刘把公寓地址发给你,你忙完了就过去。”
“好吧,”苏夏下车。
她走进苏夏大门,又转身回到车旁,陆川以为她有什么东西落在车里,降下车窗后听到她说,“我好像还应该跟你说一声‘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他可能没听清,“什么?”
苏夏走近半步,弯腰俯身,头刚低下去,就被他大手扣着后颈压向他。
原来他不是没有听清,只是在陪她玩点幼稚的小把戏。
这个吻太纯粹了。
“这才是最后一步。”
陈橙把毕业论文的初稿写好了,还不敢发给张老师,先找苏夏帮她看看。
“师姐,上次我们聚餐你没去,李师兄新学了一个酒桌游戏,那天玩得特别有意思。”
“多有意思啊?”
“就是一副牌,比大小,纯看运气和胆量,输了的喝酒。”
苏夏把有错误的地方给她标出来,“我酒量不好。”
“没关系啊!带上你男朋友,让他帮你喝。”
苏夏听出陈橙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陈橙凑过去傻笑,“师姐别误会,我不是对大导演有意思,我就是想要一个签名。”
“谁的签名?”
陈橙说了一个明星,苏夏以前也听她提过。
“他这两天在大导演剧组里客串一个角色,师姐,求求了,你可怜的师妹愿意给你带一个星期的早饭。”
苏夏想了想,觉得不划算。
她找陆川要签名,绝对不止一个星期早饭这么简单。
“你不是买了有他签名的写真集吗?”
“那不是亲签,是印签,师姐,拜托拜托!”陈橙真的很会撒娇。
苏夏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还是没忍心说出口,“行吧,我帮你要,如果要不到别怪我。”
“师姐我爱你!晚上的聚餐一定要参加哦!”
“晚上我要去陪他,你们吃吧。”
“啊?”陈橙本来有些失望,但不知道她心里想到什么,看苏夏的眼神就不太对劲了,“师姐明天还能来实验室吗?”
“为什么不能?”
“我姐妹分析过,大导演的性格、星座和长相都表明那方面的需求很旺盛,”她很难想象那样冷若冰霜的男人和苏师姐谈起恋爱,私底下会是什么模样,“师姐你明天会不会下不来床啊?”
苏夏,“……”
“下午一定要多吃两碗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战到最后!咱们大美女绝对不能输!”
苏夏,“……”
去找陆川之前,苏夏还有一件别的事。
姜瑶要回江城。
她买了打折机票,只有一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比高铁便宜省事,有些必要的东西不能扔,她已经提前打包好寄回家了,剩下的全塞进行李箱里准备托运。
苏夏赶去送她。
姜瑶把头发剪短了,显得脸更小,她前段时间瘦得太厉害,脸颊都凹下去,今天看着好很多。
“我以后不来京都了,你肯定也不愿意回江城,说不定这是咱俩最后一次见面,抱一下。”
苏夏笑了笑,张开双臂抱住她,“刚才你应该多点几道菜。”
“等你以后赚了大钱,我保证不跟你客气,”姜瑶说,“苏夏,你有时间去看看心理医生吧,不管有用没用,能好一点是一点,一辈子太长了,总不能一直就这么过。”
先发现的人其实是肖齐。
那是刚来京都的第一年,苏夏总是睡不着,每半个月就要去医院开一次安眠药,肖齐知道后也没有当面问她,只是找机会认识了一个心理学医生,用能帮她改善睡眠的借口骗她去见了几次那个医生,后来医生说她可能有潜在性抑制症。这几年虽然没再继续吃安眠药了,平时也没什么不正常的,但医生说抑郁症外人看不出来。
苏夏点点头,“一路平安,到了发条消息。”
“再见。”
姜瑶排队安检,进去之前还在往回看,苏夏知道她是在等肖齐。
肖齐不会来的。
时间差不多了,苏夏打车去陆川租的公寓,小刘告诉过她密码,可以直接进屋。
一百多平的房子,家具齐全,周围很安静,苏夏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今天结束的早,六点就收工了,小刘把陆川送到公寓后又开车去超市,把单子上的东西都买齐。
他拎着两袋新鲜食材和生活日用品进屋的时候,看见一个小时前还在片场骂人丝毫不留情面的陆导坐在沙发旁静静地看着苏小姐睡觉。
?一道破碎声把苏夏被吓醒,她差点从沙发上滚下去。
陆川反应快,接住了她。
“陆导对不起,怪我手笨,苏小姐吓着了吧。”
是东西太多,袋子的手提绳断了,摔碎了一瓶醋,小刘手忙脚乱地收拾完,又风风火火地出门,“陆导,我再去买一瓶!”
屋里又恢复安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苏夏揉揉眼睛,问是什么味道,她睡眼惺忪的模样让陆川心尖发软。
“醋味,开窗吹吹风味道就散了,就当消毒,”陆川低头亲亲她,眉目间是少有的温和,“做梦了?”
苏夏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轻轻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热。”
她额头一层细汗。
“去床上睡,”陆川抱起她往房间里走,“床单换过了,是干净的。”
“睡够了,浴室能用吧,我先去洗澡,”她没睡糊涂,知道过来是干什么的。
陆川停下脚步,换了个方向,把她抱进浴室。
“别用冷水洗。”
“嗯。”
苏夏洗澡的时间不算短,她带了睡衣过来,头发吹到半干才往外走。
头顶的灯突然闪了两下,过一会儿整间屋子都黑了,苏夏定定地站在原地,她还没有仔细看过房间里的摆设。
“陆川,是停电了吗?”
她吹头发的时候好像听到了关门声,不确定是小刘买完东西回来,还是陆川出去了。
“陆川,你还在不在?”
“在,”男人应了一声。
苏夏心里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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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口气,她刚才声音都在抖,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
她听到脚步声,然后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声响。
房门开着,陆川在沙发上摸到手机打开手电筒,那束光很亮,苏夏抬手挡住眼睛。
“可能是跳闸了,总开关在外面,我出去看看,你坐着别动。”
“我也去!”
苏夏一着急就直接往外跑,脚趾撞到床尾,疼得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陆川几步走进房间,在苏夏身边半蹲下去,用手机照着她的脚,她刚才没穿鞋,脚背擦破了一层皮。
苏夏脸都白了。
“不疼,贴个创可贴就没事了。”
陆川也是第一次过来住,什么都没准备,把人抱到床上后打电话给小刘让他再去趟药房。
“别乱跑,我去检查电路。”
“我也去,”苏夏下意识抓紧男人的袖口,“帮你拿着手机。”
陆川反握住她的手,她手小,很软,能完全包裹在手掌里,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她本能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让他舍不得推开。
过了一会儿,苏夏被陆川揽进怀里,他的心跳声就在耳边。
“你怎么又不去了?”
“等小刘回来,这是助理该干的事。”
“他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很快。”
“醋味怎么还这么浓?”
“擦过地板的抹布还在垃圾桶里,一会儿让小刘带出去扔了。”
“别人的助理都是大美女,你怎么找了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男助理?”
“谁让我找不到比你更漂亮的大美女,只能将就着用。”
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苏夏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和陆川吻在一起,他接吻的方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过于温柔缱绻,这感觉让苏夏有些心慌,反而应付不来。
小刘快速买完东西,喘着粗气跑进屋后迎来的是陆导的冷眼,漆黑的房间里只有一个手机亮着光,着实瘆得慌。
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回来得太快。
“杵在门口干什么,腿没断就把东西拿进来。”
“哦哦,”小刘不敢再乱想,“陆导,我买了棉签,碘伏,还有防水创可贴。”
“断电了,去找物业来看看。”
“好的。”
小刘连忙出去把物业找过来,电路没问题,就是跳闸了。
屋里的灯重新亮起来,苏夏抱着膝盖看自己的脚,脚趾破皮的地方流出来的血都干了,陆川拿出一根棉签,泡进碘伏里,然后给她消毒。
她疼得往后躲。
“现在知道疼了,”陆川握住她的脚,“别乱动,我尽量快一点。”
苏夏忍着没有出声,用其它的事来转移注意力,她好像闻到烧焦的糊味,“这又是什么味道?”
醋味还未散,不太好闻。
陆川想起什么,把创可贴贴在她脚趾上,起身往外走。
苏夏单脚跳到窗边,把卧室的窗户推开,风吹进来,还能听到钢琴声,应该是附近的小朋友吃完晚饭开始练琴了。
那股烧焦的糊味来自于厨房。
锅里那一团漆黑的东西真实面貌是可乐鸡翅,陆川本来要调小火收汁,被苏夏一折腾就全忘了,鸡翅被彻底烧焦。
食材都还有多余的,陆川把锅洗干净再重新做。
苏夏靠在门口看了十分钟,他这样的清清冷冷的贵公子待在厨房竟然也毫不违和,洗菜切菜有条不紊,两道菜一起做也不显慌乱,看他做菜是一种享受。
“是做给我吃的?其实可以跳过这些流程。”
陆川淡淡道,“我找你不是只有解决生理需求这一件事。”
“好吧,那是我太狭隘了,”苏夏观察男人的脸色,不禁有些担心,“你会做菜吗?别毒死我。”
陆川在调酱料,头都没回,“去把拖鞋穿上,电视可以看,手机里也有游戏。”
“那我去看电视了。”
苏夏一只脚跳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综艺节目看,节目嘉宾里有喜欢的那个明星。
六七个男团成员一起跳舞,有个撩衣服秀腹肌的动作,撩得随意但很性感,后期很懂女性观众,特意把镜头拉近,还把那几秒回放了一次。
“好看么?”男人不紧不慢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好看啊,最小的成员才十九岁,撩完衣服还有点害羞,蛮可爱的,”苏夏不追星,认不出这是哪个组合,现在这样会唱会跳的小鲜肉太多了,但从那些粉丝的尖叫声判断应该还挺红。
她靠在沙发上,仰起头笑看着陆川,“他是不是在你的剧组客串,帮我要个签名吧。”
陆川想都不想,“他戏份少,早就拍完了。”
“你骗人,”苏夏听陈橙说今天早上还有新鲜的路透照,“签名照而已,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张签名照也是人情。”
他话音未落,就被苏夏勾着脖子吻上来。
陆川身子压低,一手撑在沙发上,一手捧着苏夏的脸。
苏夏乖乖地让他亲个够,算是弥补刚才被小刘打断的那个吻,“我师妹最近很迷他,你就帮帮忙呗。”
原来是她师妹想要,不是她,陆川心情好了很多。
“吃饭。”
他找到遥控器关掉电视,苏夏慢吞吞地跟着去餐厅,“我就当你答应了。”
四道菜,一个汤,卖相不错,味道也不差。
苏夏太久没有吃过这样的一桌家常菜了,她平时都是在学校食堂吃,过年在外面租房子也只是随便泡碗面凑合,和同学出去吃饭也都是吃火锅烧烤这些,外面的菜和家里做的菜始终不一样。
陆川给她夹菜,“签名照下次带给你,感冒药在饭后吃,先把饭吃了。”
苏夏笑着打趣,“陆导,别在我脆弱的时候温情攻击,太容易让人误会。”
陆川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满嘴谎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已经分不清。
“对你有用?”
“一般一般,我又不是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少女,一顿晚饭感动不了我。”
“那就吃你的。”
以前在陆家都是梁姨做饭,她做什么苏夏吃什么,苏夏也不挑食,偶尔遇到喜欢的菜会多吃半碗饭。
她其实在陆家没住多久。
提前腌过的鸡翅没有腥味,肉质软烂,筷子轻轻一拨就直接脱骨,苏夏尝了尝,食欲就被勾了起来,刚才质疑陆导的厨艺是她太草率。
他做什么都不会差。
第一部电影就被捧上神坛,被电影学院当教材讲解,有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这话说得就是陆川。
“谁洗碗?”苏夏抽空问了一句,不经意地抬头发现男人在看她,“嗯……吃人嘴短,饭是你做的,讲道理我应该自觉揽下洗碗的活,但我讨厌洗碗,我可以用别的‘劳动’抵这顿饭。”
陆川先吃完,泡了杯茶等苏夏。
“用不着你,有洗碗机。”
“哦,那还挺方便。”
“所以可以闭嘴了?”
苏夏比了个OK的手势,闷头继续吃,她每次和陆川一起吃饭都像饿了好几天似的,最后撑得实在咽不下去了才放下筷子。
饭后陆川收拾厨房,苏夏又继续看电视。
两片感冒药吃下去没多久就开始犯困,她先刷牙上床,脑袋昏昏沉沉的,却又睡不着,浴室里的水声格外清晰。
他洗完了。
他在床边换睡衣。
他在擦头发。
他掀开被子被子躺上床,睡在另一边。
他在翻身。
他靠过来了。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边,烧得她身体燥热,他却没有更进一步,只是从后面抱着她。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动什么?”男人的手臂横在腰上,稍稍收拢,她又被他揽进怀里。
苏夏睡不着,心里烦躁,“我想去外面抽根烟。”
陆川冷着脸训斥,“信不信我抽你。”
“那你别抱着我,我快热死了。”
陆川伸手开灯,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空调遥控器,跳到合适的温度。
“现在不热了,睡吧。”
苏夏刚坐起来,就被搂着腰带进被窝。
“你是不是有毛病,这才几月份你就开制冷。”
她一直在动,陆川被闹烦了,“非要被收拾一顿才肯安分是么?”
黑暗中,男人的呼吸像一张网,悄无声息地扩散、收拢,将她笼罩在这方寸之间,她反而静下来了。
苏夏也不反抗,低低的笑声里暗含深意,“有本事,你别有这么大反应啊。”
陆川对她向来没什么耐心,所谓的‘温情攻势’仅仅持续了两个小时就彻底宣告失败。
他挣扎过,也自我抵抗过,一次次克制,却又一次次失败,还是只能向她妥协。
“没本事。”
他很快就暴露出脆弱的一面,苏夏应该得意,可她低估了陆川的自制力,只是稍稍放慢进攻的节奏,就被他找到从这场博弈中逃脱的出口。
最后没有做。
等他洗完冷水澡,苏夏已经睡着了。
她能安心睡觉,就代表在她心里陆川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一顿晚餐也好,一夜相拥而眠也罢,都不足以让她卸下防备和伪装。
9. 第 9 章
第二天早上陆川先走,苏夏甚至不知道他是几点醒的。
桌上有做好的早饭,软糯的小米粥配两道清淡素菜,感冒药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我去工作了,下周再过来。
苏夏一边喝水一边把纸条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吃完早饭把厨房收拾干净后回了学校。
“师姐师姐!”陈橙兴奋地跑进休息室,“好消息!”
苏夏在看文献,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什么好消息?”
“有两个,师姐你想先听哪个?”陈橙故意卖关子,“一个是和你有关的,另一个主要也是和你有关的,但我沾了点喜气。”
苏夏早就习惯了她过于乐观的个性,“按顺序说吧。”
“行,”陈橙坐下来喘了口气,“前段时间不是评审附属医院的奖学金吗,最后落在王老师实验室的一个研三师姐头上,但昨天她申请休学了,名额作废,院里重新审核,把名额给了你,已经公示了,师姐你没看通知吧,五万块呢!”
苏夏愣住。
奖学金她争取过,最后结果出来的时候不是她,她也心平气和地接受。
“还有就是我的毕业课题,之前一直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错,总是做不出理想的结果,上周你改了方案重新做了一批,测序公司刚才把数据发给我,成了!师姐,我们的苦日子终于结束了!”
陈橙的毕业课题算是从苏夏课题里单独抽出来的一部分,苏夏带着她一起做。
苏夏笑了笑,“这么高兴啊。”
“那当然,高兴死了,”陈橙抱着苏夏的胳膊,笑得意味深长,“师姐,你最近的运气有点好哦,文章发了,奖学金拿了,实验也顺利了,是不是因为交了新男朋友呀?你看你去年多倒霉,看来大导演很旺你,师姐,大胆上,狠狠地榨干他!”
苏夏手里的笔尖在纸上停顿,留下一圈墨迹。
这么一想,她最近的运气确实很好,而且好消息每次都在和陆川见面之后到来。
他大概也就只有这点用处。
手机震动声让苏夏回神,苏家明偶尔出差来京都,也会抽空联系她。
“师姐你接电话吧,我去买奶茶,帮你也带一杯,”陈橙离开休息室。
苏夏已经记不起上一次接到苏家明的电话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那年是他女儿念幼儿园,开学前带妻女出来旅游,顺便看看她,那天一起吃了顿饭,她单独坐,期间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尴尬得很像是一个不太熟的外人,她也确实是个外人。
苏夏接起电话,“爸。”
“夏夏,在忙吗?”
“在休息。”
苏家明说,“我明天要去京都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议,你晚上有没有时间?”
“还不知道,如果导师来实验室,我就不能出去。”
“没关系,你先忙自己的事,见一面就行,我给你带点你阿姨做的炸酥肉。”
他们给的任何一样东西都会让苏夏有心理负担,“不用麻烦,路程远,也不方便,我最近肠胃不舒服,只能吃一些清淡的食物,您带过来我也吃不了。”
苏家明也不强求,“好吧,那就先这样,明天再联系。”
他是跟着学校的教研团队一起出发,到京都后先去会场签到,和相关负责人对接,晚上还有饭局,时间排得很满。
第二天他抽空给苏夏打电话,苏夏正在准备跟导师汇报课题进度,没办法去见他,他也只能说下次有机会再见面。
陈橙喜欢的那个小鲜肉在陆川剧组的戏份不多,拍完后就要去赶下一个通告,他临走前,陆川找他要签名照,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神色怪异地看着陆川,觉得无比荣幸,又怀疑自己的咖位到底配不配得上,公司给他争取到这个角色已经很不容易。
陆川抬起头,“有没有最近新拍的照片,我女朋友的师妹很喜欢你。”
小鲜肉反应过来,连忙说,“经纪人那里应该有,我问他要一张,一会儿签好给您送过来。”
“谢谢。”
“不客气,这几天的拍摄我学到很多,应该是我谢谢陆导。”
陆川点点头,继续回看拍摄视频,他工作的时候很专注。
小鲜肉去问经纪人要照片,签好名后又去找陆川,“陆导,请问您女朋友的师妹姓什么,或者昵称也行,我给她写一句祝福。”
陆川当时没问这些,“稍等,我问问她。”
小刘在旁边暗搓搓地想,陆导终于有借口给苏小姐打电话了。
陆川放下手头的工作,走到安静的地方,拨通苏夏的电话。
“喂?”
“感冒好了吗?”
“好了,”苏夏在忙,接电话容易分心,“什么事?”
陆川打电话之前甚至把每一句话怎么说都想好了,不到五秒钟就被苏夏的冷淡击退,也没了体贴的心思,“你师妹叫什么?她偶像等着给她签名。”
陈橙今天没来实验室,她男朋友来京都看她,苏夏这会儿也顾不上联系她,“如果不麻烦的话,就给她画一个小橙子吧,她名字里有个‘橙’字。”
“好。”
苏夏听出男人说话语气有了变化,“我替她谢谢陆导。”
“陆导不接受口头感谢。”
“那先给陆导攒着,下次我连本带利一起还。”
‘下次’来得很快,周日是苏夏去陆川公寓的日子,她每周就只有这一天可以休息。
小刘开车来学校接苏夏,天气热起来了,苏夏昨晚没睡好,又早早去了一趟实验室,上车没几分钟就睡过去,到地方才发现不是公寓,是剧组。
小刘不可能自作主张,陆川怎么交代的,他就怎么办事。
今天拍外景,拍摄地是一个还没有完全开发的景区,小刘说拍摄不是很顺利。
陆川在跟演员讲戏,苏夏就没过去,小刘给她搬了把椅子,她坐在阴凉处等。
苏夏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陆川工作,他眉头紧皱冷漠严肃的样子有种距离感,那个女演员好像都快被他训哭了。
陈橙的电脑屏保是她偶像的写真照,苏夏虽然错过了在剧组见到小鲜肉的机会,但看过他的电视节目,确实很帅,长相很符合东方人的审美,可苏夏这样看着陆川,并不觉得他比小鲜肉逊色,甚至要更有魅力,小鲜肉热舞露腹肌固然很撩人,但陆川老干部似的穿衣风格有种独特的清冷禁欲气息,即使衬衣扣子扣得一丝不苟,也依然令人心痒,这是岁月偏爱他的证据。
许是苏夏的目光太直接,丝毫不懂得收敛,陆川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挑衅地看回去。
陆川嘴角的笑意一闪即使,但还是被站旁边的小刘发现了,他不得不服苏小姐这种胆大美艳又无比嚣张的性格。
苏夏又等了半小时,陆川给演员讲完戏朝她走过来。
“吃午饭了吗?”
“吃过了,”苏夏说,“你忙你的,这里风景真好,我无聊了就自己转转。”
陆川还要拍几个特写镜头,提前让小刘接她过来,只是因为单纯地想她了。
“别去危险的地方,草丛里有虫子,你就这里待着。”
苏夏觉得没意思,“哦。”
陆川拿出一张签名照递给她,“很快了,再等我一个小时。”
他回去继续工作,苏夏把签名照放在腿上,拍了张照片发给陈橙,陈橙像中彩票一样疯狂尖叫,给她回了六七条语音。
苏夏收起手机,远远看着摄像机前的陆川,一直到他忙完。
工作人员留着收尾,陆川开车带苏夏去江边。
傍晚日暮时分,夕阳如火,天空与江面相接的地方被染成赤色。
江边人来人往,天色渐暗,山与水的轮廓变得模糊,连晚风都很温柔。
苏夏很多年没有这样安静地坐下来看过一场日落,更不知道原来她身边就有这么美的地方。
“不走吗?”
陆川握住她的手,“再坐一会儿。”
她高考作文里有一句话:一起吹过晚风的人,能记很久很久。
苏夏坐在江边,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陆川的手伸过来,帮她把长发勾到耳后。
苏夏回过神,扭头时额头碰到男人微凉的唇。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川,目光专注深沉,藏了很多她看不懂也不想懂的情绪,可她第一反应不是紧紧抓住他,而是推开。
“我以为你会觉得很无聊。”
“一个人看可能会有点无聊,两个人感觉不一样。”
“你这戏还要在京都拍多久?”
“进度比预想得要快,差不多再有十来天就能收尾了,”陆川拧开一瓶水给她,“最近能请到假么?”
苏夏想了想,把‘不能’两个字咽进喉咙里,改口道,“能吧,但也不一定,得看我导师怎么安排。”
“如果能请到假,跟我回趟江城。”
她眼里多了一丝警惕,“……干什么?”
“回去分手,”陆川面不改色,用苏夏说过的话搪塞她,“你要想继续当女小三我也不介意。”
苏夏放松身体,忍不住笑,“你这人真没意思,我回学校了。”
车停得远,她走过来的时候不觉得远,往回走就嫌累。
陆川腿长,几步追上她,“今天周日,回什么学校。”
“打扫实验室啊,”提到这个苏夏就来气,“上次害我迟到的事你已经忘了是吗?”
时间太久,陆川确实不记得了,这些事不在小刘的工作范畴之内。
陆川看了看时间,“还早,看场电影吃顿饭再回去。”
苏夏冷哼,“陆导自己看吧。”
陆川打开车门,把她塞进车里,开车前搜索附近的电影院,买了两张票。
周末电影院人多,热门影片的票一般都要提前买,他这种临时起意的,只能看那些冷门电影,他也不在意看什么。
他还买了爆米花和可乐,苏夏一只手被他牵着,只能拿可乐,他就抱着那桶爆米花,从头到尾无视路人的目光。
影片放映之前有很长的广告,陆川看她捧着那杯可乐没喝,“怎么不喝?”
“没气儿了,就只剩甜味,而且还是常温的,一点灵魂都没有,”苏夏喂到他嘴边,“你尝尝。”
陆川买的时候就说了要常温的,他含着吸管喝了两口,确实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难喝。
“还有瓶矿泉水,你渴了喝这个。”
“嗯,”苏夏不是挑剔的人,有口喝的就行,“你以前上大学经常出来看电影吗?”
“偶尔会看,平时没那么多时间。”
“和谁一起看?”
陆川知道她又在下套,索性从源头斩断,“反正不是女朋友。”
“那岂不是少了一半乐趣,”苏夏遗憾地叹气。
“坐好,”陆川握紧她的手,不许她暗中作乱,“除了牵手之外不要想别的。”
“可是电影院就适合干点别的。”
“摄像头后面有人看着,你想表演给他们看?”
苏夏,“……”
文艺片一直都很冷门,整个厅里就没有多少人,苏夏静下心之后也看进去了,结尾时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因为她还要回学校,陆川就带她在外面吃,如果回公寓做,可能就不止是吃顿饭这么简单。
苏夏到最后才意识到,陆川让她等他下班,陪她看日落吹晚风,一起看电影吃晚饭,都像是在告诉她这才是正常谈恋爱。
周日晚上实验楼没什么人,车也没几辆。
“我走了。”
“嗯。”
苏夏下车,电梯直达十八楼,实验室的同学们去聚餐了,灯都没有开。
门锁了,苏夏把包翻了两遍都没有找到钥匙,正想着是不是落陆川车上的时候,转身就看到他从电梯里出来,手指勾着一串钥匙朝她晃了晃。
实验楼是电子门,有门卫大叔值班,学生和老师刷卡才能进,平时外卖送过来都只能放在外面。
苏夏怀疑地看着他,“你怎么进来的?”
陆川坦然自如,“刷脸。”
“这都行。”
“压了手机和身份证,就让我进来了。”
苏夏接过钥匙开门,只把最外面的灯打开了,换上白大褂准备打扫卫生,陆川也跟着走进实验室。
“你不走吗?”
“陪你待一会儿,”他随便看看。
苏夏就没再管他,两间实验室,她只是拖完地就累得喘气,还要擦实验台,整理器材,休息室平时有阿姨负责打扫,她只需要检查插线板。
她站在水池旁边洗抹布,男人从身后靠近,绵密的吻落在后颈。
苏夏被骚扰得心烦,手肘往他腹部撞,却被折着手腕转了个方向面朝着他。
“你是不是有毛病?”她身子往后仰,避开男人的吻,“在车里的时候假正经,这也不要那也不许,现在又犯病了。”
“谁让你在我面前喘个没完。”
“你倒是会给自己找借口,快让开。”
“这里有没有监控?”
“有,360度无死角,你就算在这里踩死一只蚂蚁都会被记录下来。”
“骗谁呢?”陆川下颚靠在她颈窝低笑。
突然想起电梯的声音,紧接着高跟鞋的声响也在走廊里激起回音,越来越近,实验室门把手被人从外面拧动,第一下没有推开。
肩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陆川低头和苏夏对视一秒,在门被打开之前抱起她往旁边走了两步。
今天有人过生日,吃完饭又准备去唱歌,陈橙和李师兄回来拿桌游。
吃的玩的东西都放在隔壁休息室,李师兄发现实验室里开着灯,以为是谁最后走的时候忘了关。
他站在门口往里看,里面没人,关灯之前,看到实验台上有一滩水渍。
“肯定是苏师姐来打扫卫生了,你看,地板都是湿的,走走走,他们该等着急了,一会儿又要催我们。”
陈橙从休息室拿上桌游就去按电梯,李师兄也没多想,把门关好后也去等电梯。
“苏夏今天怎么没去?”
“苏师姐去陪大导演了啊,她周天都不在学校的,”陈橙同情地拍拍他的肩,“我见过陆导一次,真人比网上照片还要帅,对师姐也特别好,还帮我要了偶像的签名照,师兄,你还是放弃吧。”
李师兄脸色不太自然,“瞎说什么,她没参加聚餐,我就是随口问问。”
“师兄别害羞,苏师姐那么优秀,又很漂亮,喜欢她又不丢人。”
“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知道啊,你去年情人节不是打算跟师姐表白吗?那天师姐和她朋友一起吃饭,你还伤心地去喝酒买醉。”
“……”
电梯上来,两人一前一后进去,李师兄为自己辩解,陈橙全当他是不好意思外加心里不服气。
他们下楼后,外面安静下来,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转的声响。
苏夏放松身体靠在陆川身上,呼吸很乱。
男人最了解男人,刚才陈橙一句话就让李师兄方寸大乱,前言不搭后语,越解释暴露出来的端倪就越多,陆川咬着苏夏的脖子,低声问,“他追过你?”
“你不是听见了吗?”
“我要听你说。”
“追我的人太多了,连这种醋都要吃,”苏夏推开他,“那你别活了。”
陆川整理好衣服,“快点弄完,我下楼等你,晚上去公寓睡,不用回宿舍拿衣服,那边有。”
苏夏回头看着他,“一个小时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改主意了。”
“男人也这么善变?”
陆川没理她,出去等电梯。
苏夏收拾完下楼,跟他去附近那套公寓。
房门一关他就露出本性,如果在去看电影之前就直接快进到这一步,这个时间苏夏应该已经昏睡过去了,可现在才刚刚开始,尤其是他心里有怨气,不发泄完就绝对不会放过她。
为了防止第二天迟到,苏夏努力爬起来定闹钟,并想和陆川分床睡。
陆川在她洗澡的时候把隔壁房间的被子和枕头收了起来,她怎么过去的,又怎么回来,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他捞进怀里,用最后一点力气骂他阴险。
晚上不做人,早上却又提前起床给她做早饭。
苏夏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洗漱完被摁在餐桌上,男人坐在对面,一副‘她敢不吃今天就别想走出这里’的模样,明晃晃地威胁恐吓她,她不想迟到,只能吃完。
陆川送她去学校,车开到实验楼。
李师兄刚好看到苏夏从陆川车里下来,脸上的表情很难准确形容,几次在苏夏面前欲言又止,陈橙以为他受了刺激,春心不死,想再一次跟苏夏表白。
“师兄,天涯何处无芳草,苏师姐和大导演正处于热恋阶段,感情特别好,你暂时先放弃吧。”
他闭了闭眼,很无奈,“师妹,你想多了。”
“真的吗?”陈橙看他的眼神带着深意,“我不信。”
“我只是担心苏夏被骗,那个人一边跟女明星传绯闻,一边跟苏夏谈恋爱,能是什么好人,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
“娱乐圈的绯闻哪能当真,很多都是媒体为了博眼球乱写的,那个女明星有男朋友,大导演不是那种脚踏几只船养鱼的人,苏师姐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恋爱脑傻白甜,你别瞎担心了。”
陈橙再怎么为陆川解释,在李师兄眼里都是在为那张签名照报恩,毕竟拿人手短。
“你了解他多少?有些人藏得深,表里不一,说不定私底下其实是一个爱玩弄感情的渣男。”
她低着头小声嘟囔,“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
李师兄突然情绪激动,“我嫉妒他什么?”
陈橙吐吐舌头,抱着电脑去找苏夏,“师姐,你要搬到学校外面住了吗?”
“没有啊,”苏夏抽空回答她。
“我还以为你要和男朋友一起住呢。”
“他不是京都人,只是来这边工作,过几天就回江城。”
“哦哦,我25号答辩,师姐你去听吗?”
“你是希望我去,还是不希望我去。”
陈橙立刻表明心意,“当然希望你去啊,你可是我亲师姐。”
苏夏点头,“好吧,我会去。”
陈橙又问,“师姐,你周天晚上是不是来打扫实验室了?”
苏夏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镇定,按照小师妹的性格,那晚如果发现她和陆川在冰箱后面的角落里接吻,憋不到现在,早上到实验室的时候就应该表现出来了。
“是啊。”
“几点来的?”
“七八点吧。”
“啊!好可惜,我和李师兄快九点的时候回休息室拿桌游,如果早一点就能遇到,还可以叫你一起去唱歌。”
“等你答完辩,我请你唱个够。”
“谢谢师姐!”
“你继续准备答辩材料,我去找张老师,”苏夏有预感陈橙会提起李师兄的事,她并不想在工作时间聊这些,于是在陈橙转移话题之前就起身离开。
苏夏提前和张老师约好了,还没到时间,她先在休息区等。
李师兄不知道从哪边绕过来,面色凝重地坐在苏夏对面,苏夏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她向来冷淡,李师兄在她脸上看不到半点心虚的表现,他也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但总是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早上在楼下看到的画面,再加上最近身边那些不太好听的流言蜚语,他很难不往那方面想。
他避开苏夏的目光,深吸一口气,“苏夏,我有话跟你说。”
根本不给苏夏拒绝的机会,或者说,他是怕自己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什么都没说被她击退。
“你如果缺钱,我可以帮你介绍兼职,除了家教之外还有很多赚钱的办法,就是可能会辛苦一点,但没人能在背后说你的闲话。我知道你不是贪财的人,肯定是生活中遇到了难处,被有心人趁虚而入花言巧语哄骗,一时失了分寸才做出错误的决定,虽然那个姓陆的导演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有一副好皮囊,但他……”
“我没有遇到难处,我确实就是贪财,”苏夏打断他教导主任式的长篇大论。
李师兄提前准备好的说辞被打乱,短时间内没反应过来,“什么?”
苏夏语气平和,“我说,师兄误会了,我不是被生活逼迫的失足少女,我只是单纯地爱钱和有钱的帅哥。”
“你……”李师兄脸色绷不住,“别人不了解你才会背后议论,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苏夏笑了笑,男人心里都会有点英雄主义,想着拯救失足少女于水火,“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
李师兄一句话都说不出,盯着苏夏的眼神很复杂。他对苏夏的认知还停留在她初进实验室那天,她漂亮、独立、优秀、上进,喜欢她的人很多,就连附近几所高校都有男生为了偶遇她总来医学院闲逛,其中不乏出手阔绰的富二代和官二代,但她一直没有接受过任何人。
“谢谢师兄关心,我先去见张老师了。”
苏夏起身,朝导师的办公室走过去,李师兄坐在那里,心里久久不能平复。
张老师刚吃完晚饭,回办公室泡了杯茶,苏夏敲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准备给她发消息,告诉她可以来找他了。
“张老师。”
“进来,坐吧。”
苏夏在办公桌旁坐下,张老师喝了口茶,适当关心了一下她的学习生活后开口说正事,“我这边有一个去科研所实习四个月的名额,你愿意吗?”
“当然,我很愿意,”苏夏立刻答应,去实习是很好的机会。
张老师知道她能吃苦,“那好,我就把你的名字报上去,到时候两边跑肯定是要比平时累,我再安排两个师弟师妹在实验室帮你做一些简单的实验,能减轻你的压力。”
“谢谢张老师。”
“不客气,还没吃饭吧,快去吃点东西。”
“好,”苏夏走出办公室。
她忽然记起前几天答应过陆川,暑假陪他回一趟江城。
苏夏想了想,决定还是先跟陆川说一声,于是边走边给他发消息。
陆川在片场,小刘注意到,几乎是震动声响起的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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秒,陆川就已经把手机拿在手上看消息了。以前陆导在片场工作的时候,私人手机都是放在他这里的,如果真的有什么急事,再由他转告。但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陆导不再把私人手机交给他保管,看手机的次数也更频繁了,像是一直在等什么人的电话或者微信,等不到的时候心情不好,等到了心情也不好。
微信聊天界面只有一句话:导师介绍我去科研所实习,暑假不能陪你回江城了。
陆川脸色沉了下来,就在旁边的小刘以为自己要遭殃的时候,他眉间那股阴郁的不悦又缓和了。
手机里又进来一条消息:我把暑假攒到寒假用,过年能多休息一段时间。陆导别生气哦,晚上如果有档期的话,我请你吃饭。
小刘善于察言观色,对让陆导在短短两分钟的时间内多云转晴的原因也猜到七八分。
除了那位苏小姐,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陆导,”小刘凑过去献殷勤,“有什么好事吗?”
陆川平静地反问他,“什么好事?”
小刘挠挠头,笑着说,“我看陆导心情不错,以为是有好事。”
苏夏从不主动联系陆川,他看到苏夏给他发微信的瞬间心里确实有那么一丝隐隐的期待,然而她只是冰冷冷地通知他,她不能跟他回江城了,虽然谈不上生气,失落是有的,但很快又弹出一条消息,从字里行间里看出她至少还有点良心。
他不能对她期待太多,换句话说,她只要能付出一分真心,他这段时间就没有白费力气。
陆川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很明显?”
小刘重重地点头,“嗯,很明显。”
陆川收敛神色,“晚上的聚餐我不去了,让副导主持,你带上我的卡最后结账。”
今天有个演员杀青,晚上有杀青宴。
“好的,”小刘嘿嘿一笑,“陆导,您晚上是不是要和苏小姐见面啊?”
他话音刚落,陆川冷眼扫过来,他被吓得一激灵,再也不敢多问。
苏夏走了不到二十米,手机就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没想到陆川这么快就回了消息。
只有一个字:好。
她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又发来一条:等我过来接你。
苏夏给他发了个表情包,然后回宿舍换衣服,有一个舍友买了晚饭在宿舍吃,看苏夏吹头发化妆,捧着半个西瓜问道,“要出去约会吗?”
“算是吧。”
室友用勺子挖吃瓜吃,越看越羡慕,“你皮肤真好,又白又嫩,随便画画都好看,不像我,用什么粉底液都卡粉。你平时怎么护肤的,也教教我呗。”
虽然住在一个宿舍,但大家作息时间不同,有的回来得晚,有的睡得早,她和苏夏上一次说话还是四天前。
苏夏换好衣服,想了想,又把陆川上次送她的项链找出来戴上,“美女大部分都是天生的。”
舍友恶狠狠地往嘴里喂了一大块西瓜,“你好毒!小心我孤立你!”
她又打开一包辣条,“晚上回不回来?”
“不一定。”
“好啊,我今天就要在你床上铺钢钉!”
苏夏收拾完,陆川也到了。
车停在宿舍门口,来往的学生总会多看几眼。
对面是男生宿舍,苏夏在各种异样目光的注视下淡定地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陆川等她的时候没有抽烟,车里的味道很好闻。
苏夏没有立刻系安全带,而是倾身往陆川那边靠,在他身上嗅了嗅,“你喷香水了?”
陆川动作一僵。
她呼吸很近,给了他一种她会吻上来的错觉。
“没有。”
“那是什么,”苏夏也知道他做不出这么骚包的事,“很好闻。”
她正要退回去,一只手伸过来覆在她后颈,将她压向他,吻落在唇上。
车里很安静,连衣服摩擦窸窸窣窣的声响都听得清清楚楚,苏夏意识闭上眼睛,男人握在她后颈的动作有种很强势的掌控欲,这个吻也是,意图直接,虽然短暂,但也让她乱了呼吸。
口红白涂了。
分开后,他又靠过来在她唇角亲了一下才启动车子。
“片场有很多鲜花,我没有回去换衣服。”
“哦,粉丝送你的?”
“送演员的,”陆川问,“去哪里吃?”
苏夏拿出手机定位,“跟着导航开吧。”
刚拿到一笔奖学金,可以吃顿贵的,但前提是不点酒,她记得陆川以前不常喝酒,而且他今天没带司机。
到餐厅后,苏夏让陆川点菜,陆川也不跟她客气。
“导师今天下午突然找我谈实习的事,我没办法拒绝,也不想拒绝,你能理解的对吧。”
陆川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总得弥补我。”
“所以请你吃饭啊。”
“一顿饭就想把我打发了?”
苏夏理所当然,“不然呢?”
然后她就看着陆川在菜单上勾了瓶酒,最贵的。
一顿饭就让她破产了。
苏夏在他唇上咬了一下,她自己送上去,陆川更不会客气,在服务生过来之前分开,苏夏坐并没有坐回自己的位置,反而抱住他的胳膊。
“哥哥,如果爸妈发现我们的事了怎么办?我好害怕。”
正准备确认菜单的服务生愣住了。
陆川低头,在她眼里看到了挑衅般的笑意,神色自如地把菜单递给服务生,摸了摸她的脸,“没关系,你不是他们亲生的。”
服务生走远,苏夏泄气似地甩开男人搂在她后腰的那只手,起身坐到对面,“没劲。”
陆川看着好笑,“请我吃饭,还给我摆脸色。”
苏夏看着窗外夜景,小声哼哼,“谁让你一点情趣都没有,不想跟你说话。”
他作势要起身,“那我走了。”
“走走走。”
桌底下,一双穿着高跟鞋的脚勾住了他的腿。
这双高跟鞋是陆川送的,她还戴了他送的项链,大概是想让他高兴。
脚踝被他握在手掌里,苏夏看过去,他衬衣领口蹭了点口红。
“磨脚么?”
“有一点,脚后跟有点疼,”她穿上后没走多少路。
陆川头低下去,看到她脚后跟的皮肤被磨得泛红,就找服务生要了创可贴,刚好是帮他们点菜的那一个,陆川也不管旁边的人怎么想,在苏夏面前半蹲下,像当初在酒店给她穿上这双高跟鞋一样,帮她在脚后跟贴上创可贴。
他神色自若地坐到对面,拿起湿毛巾擦手,服务生倒好酒后就走远了。
苏夏酒量很差,第二杯的时候白皙的皮肤就慢慢透出红色,她今天胃口不好,吃得少,大厅里有人弹钢琴,气氛很好,她喝了酒,整个人都懒洋洋的,目光始终都在陆川脸上,陆川每次抬头都会对上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
甜点上桌之前,他解松了一颗扣子。
“你导师让你去哪家医院实习?”
“问这个干嘛?”
“不能问?”
“不能问。”
那就换个地方问。
结帐的时候遇到陆川的粉丝,对方看他和苏夏的眼神很有深意,显然是那个服务生把她的恶作剧讲给同事们听了。
不等苏夏走近,陆川就已经拿出银行卡递过去。
苏夏看着他,“说好我请客的。”
陆川说,“对你弥补我的态度很不满意,所以不接受。”
苏夏,“……”
“陆导,这是你妹妹吗?原来你还有个妹妹,”就是不知道是堂妹还是表妹。
“不是。”
“……我听见她叫你哥哥,还以为你们是兄妹呢。”
苏夏无辜地眨了下眼,陆川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手扶在她腰上,“情侣之间的小情趣而已。”
对方神色尴尬,“呵呵,难怪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两人走出餐厅,苏夏还挽着陆川的手,“你晚上有事吗?没事的话在附近随便逛逛。”
“脚不疼了?”
“贴了创可贴就还好。”
“往那边走有夜市,去看看吗?”
“嗯,”陆川来京都这么久,还没有好好逛过。
路边有很多情侣,越往江边走越热闹。
苏夏喝了酒头晕,无意识地往陆川身上靠,陆川一开始只是牵着她,后来那只手还是放在了她的腰上,低头时在她唇角吻了一下,“累了告诉我。”
她稍稍踮起脚尖,勾住男人的脖子,低低的声音模糊在唇齿间。
他们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接吻。
艰难分开后她软在陆川怀里,眼角泛着水色,陆川就知道她是有点醉了,“回去?”
“回哪里?”
“你想回哪里?”
苏夏想了想,“明天早上不能迟到。”
陆川带她原路折返到停车场,开车回公寓。
苏夏洗完澡,抱着枕头躺在床上,十分钟后陆川洗完从浴室出来,边走边用毛巾擦头发,睡衣是很有垂感的真丝材质,他抬头弯腰时,隐约露出一点腹肌的轮廓,身上却又是一贯的清冷的气质,这种反差感让苏夏总觉得他是在有意勾引她。
“应该不会再断电了吧。”
“不会,小刘找人来把电路检修过一遍,”陆川把毛巾挂好,随意拨了拨半干的短发,“喝水么?”
苏夏早就渴了,因为懒得动,一直没去厨房。
她埋在枕头里的脸仰起来,朝他笑,“谢谢陆导。”
陆川不常来,小刘买的水都在冰箱里,他重新烧了一壶,各倒半杯刚好是能喝的温度,等他把水拿进卧室,苏夏已经睡着了,她侧躺着,一条腿从被子里伸到外面,睡裙卷到大腿上。
水被喂进嘴里,苏夏无意识地吞咽,一杯水喂到最后她才醒,被勾着缠上对方汲取水分。
房间里关了灯,她眼睛睁开,又闭上。
“还渴么?”
她摇头又点头,晕晕乎乎地,“我要早起。”
“知道,”陆川忍了一晚上,不会甘心就这样让她睡着。
早上,陆川叫了苏夏四次,她才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吃早饭。
小刘订好机票跟陆川汇报,苏夏神色恹恹地打哈欠,陆川旁若无人般揉了揉她的脸,“给我改签,推迟两天。”
“啊?陆导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在京都的戏份拍得差不多了,下周就可以回江城,小刘已经订好全剧组工作人员的机票。
陆川只是说,“我还有别的事。”
小刘看看苏夏,心里想着陆导肯定因为舍不得苏小姐。
苏夏没睡醒,迷迷糊糊地问了句,“什么事啊?”
“秦淮要过来,让我等他两天,”陆川给她倒了杯牛奶,“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小刘脚步一顿,他怎么从陆导口中听出了一股怨气?
但显然,苏小姐并不会哄陆导,甚至有些冷淡,可等他把车开到学校,又看到苏小姐下车前亲昵地靠在陆导怀里耳鬓厮磨,吻得难舍难分。
真是令人费解。
10. 第 10 章
秦淮确实来了京都,他要参加一个慈善拍卖会,不打算带女伴,就提前约陆川一起去,他看上的东西在后面,前面也象征性地举过几次牌,但都兴致缺缺,陆川只拍下了一幅画,对其它拍品也不感兴趣。
“看来你这几个月过得不错啊,”秦淮笑着说,“想好回去之后怎么应对了么?陆家那两位不会同意,苏夏应该也不是能为你委曲求全的人,你想两全其美,恐怕很难。”
当初苏夏把陆家折腾得鸡飞狗跳,老爷子差点没有抢救回来。
“还有简西的事,你打算怎么跟苏夏解释?”
陆川淡声开口,“你是专门来给我找不痛快的?”
秦淮耸耸肩,“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别贪图一时的快乐不顾后果。她妈妈虽然和陆叔叔一直没有结婚,但这几年都是以陆夫人自居,就算你不在乎,陆家人也要顾忌自己的脸面,到时候反对的人就不止是一两个了,你的处境会很艰难。”
陆诚这辈子只能是那个样子,老爷子不可能不干涉陆川的婚姻,倒也不是非要讲究什么门当户对,但最起码得过陆镇安那一关。
“我已经按照他们的要求做过一次,算是尽了孝,结果他们也看到了,并不如意。”
“你那是尽孝吗?你那是……”秦淮听了都想笑,“算了,你想清楚就行,到时候别弄得不好收场,两边都为难。”
屏幕上开始播放秦淮等的那件拍品的视频,他斜了陆川一眼,“别跟我抢啊,我要带回去哄纪舒的,她已经一个月没理我了。”
结果陆川还是举了两次牌。
他说,“多花点钱才更有诚意。”
秦淮多出了两百万,反正是做慈善,他也不在乎这点钱。
他们没有参加拍卖会结束后的晚宴,和另外两个认识的朋友去外面吃,秦淮说的那些话虽然不太好听,但每一句都是陆川迟早要面对的问题,他情绪不高,多喝了两杯酒。
“不走?”
秦淮推着他一起进商场,“等会儿,刚才只有一条项链,再去看看别的首饰,凑一套。”
“你哄女人倒是用心。”
“谁让我后知后觉现在才发现纪舒的好,如果再不用点心,搞不好就没我什么事了。”
秦淮直奔珠宝首饰专柜,店员看一眼就知道这两个男人非富即贵,“您好。”
“把你们店里的戒指拿给我看看。”
店员很快从柜台里拿出两款,“都是刚到店的,还没有来得及摆出来。”
秦淮不了解女人的首饰,但知道纪舒的喜好,“还有别的款式么?简单一点的。”
“有的,先生这边请,”店员让同事去泡茶。
秦淮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想跟陆川说话的时候,才发现他还在柜台那边,盯着刚才那两款戒指看,另一个店员在旁边介绍设计理念,秦淮过去的时候,正好听见她说其中一款很适合用来求婚。
“你要买?”
陆川把尺寸报给店员,面不改色地反问,“我不能买?”
秦淮靠在柜台边,似笑非笑,“你买钻戒干什么?打算求婚啊?这么说我之前都是白费口舌,你其实早就想好了。”
陆川不置可否。
秦淮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过了几分钟,突然笑出声,“陆哥,你完了。”
陆川并不是那种能按照既定的人生轨道按部就班进行的人,陆家经商,高考时希望陆川报考管理方面的专业,他自己报了导演系,后来的成绩足够证明他没有选错。
爱情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
既然遇到了,他就不会错过。
“要是成了,得感谢我吧?”秦淮笑着说,“那次她和程家的事,可是我在中间给你牵的线。”
“没有你也一样。”
只是没这么快而已。
“呦,这么有信心,我感觉一次可能成不了,要不要赌一把?”
陆川不会拿自己和苏夏之间的感情当赌注,也不喜欢别人多嘴,他冷冷地扫了秦淮一眼,“管好你自己。”
店员把包好的戒指递给他,他没要包装袋,只把那个小锦盒装进西装裤口袋里。
离开之前,又往秦淮气管上插了一刀,“听说纪舒最近和蒋家大儿子走得很近,他们是同一个老师门下的师兄妹,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比起你,纪舒的父母应该会觉得他更适合当女婿。”
秦淮,“……”
等他结完账,陆川已经把车开走了,不用想,肯定是去找苏夏。
苏夏几次缺席实验室聚餐,今天是本科生答辩,晚上张老师请大家吃饭,陈橙早早就跟苏夏说好了。
二十多个人坐在一个大包厢,轮流去跟张老师敬酒,张老师在大家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先走,他知道自己在,学生们会不自在,每次都是提前找借口离开。
陈橙是苏夏的师妹,光是毕业论文就帮她修改了三次,她单独跟苏夏干了一杯。
苏夏只喝两杯啤酒,其它人再怎么劝,她都没再拿杯子。
接到陆川电话的时候,陈橙正在跟她吐槽男朋友的直男行为。
她那边很吵,陆川听着不像是在宿舍,“不在学校?”
“嗯,在外面吃饭,”苏夏刚接通电话的时候,陈橙就在旁边挤眉弄眼,她就随便问了一句,“你要来吗?”
“地址发给我。”
“……好。”
苏夏没想到陆川真的会过来,慢悠悠地给他发定位。
陈橙兴奋地抓着她的手摇晃,“师姐师姐!大导演来吗?”
“他来接我。”
“哇!终于有机会近距离跟大导演打个招呼了,还要谢谢他帮我要偶像的签名照。师姐你真的太牛了,要么不谈恋爱,要谈就谈个大的!”
苏夏笑笑没说什么。
陈橙知道苏夏喝不了酒,苏夏去外面等陆川,她就在旁边陪着,远远看见陆川朝这边走过来,她都想偷拍几张。
“好帅!腿真长,有腹肌吗?”
“……有吧。”
“几块几块?”
苏夏想了想,“摸过,但没数过。”
陈橙默默地竖起大拇指。
陆川还没走近,苏夏就两步跑到他面前抱住他,陆川握住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喝酒了?”
“一点点,”苏夏给他介绍陈橙,“这是我师妹,今天毕业答辩。”
“姐夫好,我叫陈橙,谢谢你帮我要签名照。”
“不客气,”他只是礼貌地和陈橙打声招呼,注意力始终都在苏夏身上,“我可以把她带走么?”
陆川征求陈橙同意,陈橙立马表态,“当然可以,师姐拜拜!”
苏夏跟着陆川上车,他打开顶棚,吹着晚风很舒服,苏夏喝了酒,脸颊和脖子的皮肤都红红的,嘴唇也透着一种饱满的水色,陆川把车停在江边,关上顶棚的同时靠过去吻她。
顶棚关上后,车里一下子安静了。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她说你很帅,问你有几块腹肌,我之前没注意。”
柔软的手从他衬衣下摆钻了进去,“现在想数数。”
陆川呼吸微重,“数清楚了?”
“数不清楚,没心思数,”苏夏埋在他胸口笑,“我才不想告诉她呢。”
车里有些热,陆川又把顶棚打开了,一分钟前在他衣服里作乱的那只手被他握在掌心把玩,她很瘦,手指纤细修长,摸着却是软软的。
“我明天早上的飞机。”
“要我送你吗?”
“不用,还有秦淮,”他说,“下半年我会很忙,有空就过来。”
苏夏凑过去亲他,“那多辛苦。”
在她说要去研究所实习的时候,陆川就做好了两边跑的准备,就算她不去实习,过完暑假也得进实验室,最后的结果还是他要在两座城市之间奔波,也不差那半个月。
“所以你要乖一点,别总想着甩我。”
“有吗?我没有总是想,只是偶尔想一下而已。”
陆川在她侧颈咬了一口,听着吃痛的轻呼声,知道会留下痕迹,“你试试。”
现在还在外面,车棚开着,苏夏可以肆无忌惮的挑衅,“你就这么喜欢我啊,被甩过一次还不死心,我有那么好吗?”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陆川缓缓摩挲着装着戒指的小锦盒,“谁知道呢。”
苏夏总觉得他可能误会了,他愿意在她身上花心思,她也乐于享受,你情我愿而已,这并不代表会有结果。
在她开口之前,就被压下来的唇堵住了,他甚至不在乎从旁边经过的路人异样的目光,吻势也和温柔毫不沾边。
“我……”
“闭嘴,不想听你说话。”
没有一个字是他想听的。
第二天早上,刚到机场,秦淮就注意到陆川心情不佳,就以为陆川昨晚求婚失败了,他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如果苏夏能安安分分地跟陆川在一起,当初就不会那么绝情。
陆川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对苏夏当年大闹陆家的事绝口不提,也没有追问其中缘由。
秦淮安慰他,“慢慢来,女人的心就算再硬也能化成绕指柔,苏夏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别太悲观。”
“你懂什么。”
“我比你了解女人,我又不是没见过她和你在一起的样子,她又不是演员,能演得滴水不漏,总有几分真心。”
他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让陆川很烦。
陆川下飞机后回陆家看陆诚,他这两年脾气好了很多,抱着当初送给苏夏的那个玩偶一个人能玩很久。
陆镇安不准任何人提起苏夏,每次陆诚想起苏夏,吃饭念叨,睡觉也念叨,被骂过无数次。
后来时间长了,他也忘记了,但还是不许别人碰这个玩偶,就连看电视也要把玩偶放在旁边坐着。
老爷子被扶着下楼,看见陆川后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变化,“诶呦,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早就忘了自己还有这个家。”
陆川问梁姨,“爷爷身体怎么样?”
梁琴说,“血压有点高,一直在吃药。”
“还能怎么样,”老爷子看陆川这个态度心里就不舒服,“反正一个星期之内死不了。”
梁琴担心爷孙俩又吵起来,连忙缓和气氛,“中午在家吃饭吧。”
陆川只是把那副画送回来,“不了,我还有别的事。”
梁琴想留他吃饭,老爷子憋着一口气吼道,“别管他,让他走!”
“天气热,注意身体,少抽点烟,”陆川说完就走了。
梁琴送陆川出门,转身时看到老爷子气冲冲地望着门外,听到引擎声后知道陆川是真的走了,更是生气。
“小川还是关心您的,他刚从外地回来就赶回家看您,还给您带了礼物。”
老爷子看都不想看,“拿出去扔了,眼不见为净。”
梁琴不敢说什么,静静地送上楼放到书房。
陆川早就搬到外面住了,平时很少回陆家,这几年亲情越来越淡。
苏夏进研究所实习,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陆川也很忙,在两座城市之间往返的次数并不多,算起来一个月能去一次,一次大概待两天。
这样的见面频率对苏夏来说刚刚好,太频繁反而会有负担。
十月份的时候,苏夏见过肖齐一次,程欣预产期将近,提前住进月子中心,月嫂做的饭菜太清淡了,她总吃不饱,肖齐偷偷出来帮她买零食。
苏夏在路边等车,一辆车开过去,又从十字路口绕回来,在苏夏面前停下。
肖齐降下车窗,“去哪里?”
苏夏没想到是他,愣了几秒,“……回学校。”
“我送你,快上车,这里不能停太久。”
前面有交警,苏夏没有再跟肖齐客气,上了车,肖齐刚要开口,程欣的电话打过来。
苏夏看他眉头皱着,“你有事先忙,把我放到车站就好。”
“没事,她要吃麻辣烫,让我多加点辣。”
“快生了吧。”
“嗯,快了,你吃晚饭了么?一起随便吃点?”
苏夏说,“我在食堂吃过了,回去拿份材料。”
肖齐笑道,“前两天我妈来了,还问起你。”
“阿姨的病好些了吗?”
“程欣的舅舅在医院,先做检查,过段时间安排手术。”
苏夏点点头,“那就好。”
“孙浩年底也要结婚了。”
孙浩来过京都一次,那时候苏夏还在读本科,肖齐也还在酒吧上班,后来苏夏就没再见过他,“我看见他在朋友圈发的婚纱照了。”
“年底一起回去喝喜酒?”
孙浩的婚礼肯定是在江城老家办。
“到时候再说,我不一定能去。”
肖齐能感觉到苏夏疏远他,刚才如果不是后面有车按喇叭催他快点把车开走,她不会上车。
程欣知道肖齐喜欢过苏夏很多年,偶尔吵架的时候也会提起苏夏。
“你和陆川还在一起?”
苏夏想了想,“算是吧。”
肖齐嗤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就不聊他,”肖齐对陆川的印象实在谈不上好,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年他不小心把陆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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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车蹭掉一块漆,陆川冷漠地看着他和苏夏,直接让朋友报了警,“你最近还在吃药么?”
苏夏说,“压力大的时候吃一颗能睡好。”
“周医生说你上半年都没有去开药,怎么又开始吃了?”
苏夏每次去医院都是找那个姓周的医生,肖齐上个月陪程欣产检遇到他,顺便问了两句。
“研究所的要求很严格,我压力大,也不经常吃,偶尔睡不着才会吃。”
肖齐皱眉,看起来很严肃,“不是因为他不在你身边?”
她没去开药的那几个月,刚好是陆川在京都拍戏的那段时间。
苏夏看着窗外,大脑几分恍惚,但很快就清醒了,“你想太多。”
“最好是我想多了。”
“本来就是。”
苏夏让肖齐在校门口停车,“谢了。”
“跟我客气什么,”肖齐本来想送她进去,想到程欣的时候犹豫了几秒钟,苏夏就已经下车了,“小心点,注意安全。”
苏夏朝他挥手,“拜拜。”
宿舍离校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天气已经不热了,晚上的风还有点凉,苏夏听到手机震动声,拿出来看微信。
陆川:给我打电话。
于是苏夏就没有上楼,坐在楼下的花坛旁边给他打电话。
“在干嘛?”
手机屏幕亮起,陆川唇角上扬,起身去后院,“参加一个晚宴,很无聊。”
刚刚还在舔他舔得起劲儿的人又过来找秦淮攀谈,秦淮将陆川接到电话后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也想去找纪舒。
苏夏以为陆川在忙,或者是遇到麻烦的人急于找借口脱身才让她打电话,他既然很无聊,为什么不直接打给她?转念一想,好像又明白了。
“不会还要让我说想你这种话吧?”
电话那边的男人似乎很勉强,“可以听听。”
苏夏撇撇嘴,“那也要我愿意说才行。”
以前‘好想你’‘只喜欢你’这种话她挂在嘴上说,但没有一句是真的,现在就算说了,话里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她甚至都不屑于演,就像这通电话,如果陆川没有发那条消息,她不会主动。
“但……今天确实有点想你。”
轻飘飘的声音落在耳畔,陆川脚步停顿,竟然有种想要立刻订机票飞去京都的冲动,他早就过了热烈的年纪,短暂失神后,又冷静下来。
“你忙成那样,还有空想我?”
她说,“手里有事情的时候自然顾不上,但现在我坐在楼下看月亮,周围只有猫的叫声,有两只猫在打架,你听到了吗?”
陆川抬起头看着夜空里的月亮,似乎能想象到她现在的模样。
“听到了,你不要靠太近。”
“我就只是远远看着。”
“李叔说你以前养过狗。”
“养过啊,后来送人了,因为我要住校,我妈没空遛它,就送给亲戚养,”苏夏话题转换太快,“你那边几点结束?”
陆川看了看时间,“还要再待半个小时,这么早就困了?”
“早上四点钟起床的,没有午休,有点累。”
“上楼休息吧,”挂断电话之前,他说,“我下个月抽空过去。”
“好啊。”
陆川回到宴会厅,秦淮给他留了位置,这个桌上都是他熟悉的朋友。
纪舒是有话就说的性格,秦淮嘴巴严,问不出什么,但她能看出陆川接完那通电话后不太一样,“陆导谈恋爱了?”
陆川看向秦淮,秦淮立马撇清自己,“我可什么都没说。”
纪舒饶有兴趣,“他是没说,但铁树开花哪能藏得住。”
这几年她一直在国内,圈子里不缺爱玩的公子哥,但像陆川这样清心寡欲的并不多,她身边好几个小姐妹都在陆川这里碰过壁,所以她很好奇到底是谁有这么大能耐。
“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呗?”
“你这么闲?”
“不闲啊,认识一个新朋友的时间还是有的,月底我组个局,你带她一起来。”
秦淮帮着陆川说话,“别瞎好奇,以后肯定有机会见。”
纪舒听出了点什么,“呀,还没追上呢?那我更得认识一下了。”
陆川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她。
她眨眨眼,“我得提醒她千万别太轻易答应,最好能让你尝尝爱情的苦。”
“行了行了,”秦淮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你气人,我倒霉。”
纪舒最近不太想理他,“给你赎罪的机会你不要,晚上就别想进我房门。”
秦淮连忙说好话哄着她,身边的人听见了,笑着调侃,“诶呦,原来秦总怕老婆。”
“懂什么啊,这叫疼老婆。”
结束后,秦淮送纪舒回家,陆川没喝酒,自己开车。
刚才有位长辈托陆川给陆镇安带个东西,他从公司附近经过,正好送到陆镇安的办公室。
陆川走出电梯,看见办公室还亮着灯,心里也猜到是谁在里面,就没进去,把盒子放在外面的秘书办公桌上,留下一张便签,简单写明情况,字还没写完,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先出来的孙秘书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变得僵硬,下意识低头检查衣服扣子有没有扣好。
陆镇安的目光和陆川对上,双方都很平静。
“你怎么来了?”
“王伯的儿子想来公司实习,他让我先把简历带给你,”陆川指着秘书桌上的一份文件袋,“放这里了。”
陆镇安对孙秘书说,“把简历拿到我办公室,明天提醒我看。”
父子俩前后脚走进电梯,中间却仿佛画了条分割线,陆镇安在外面怎么样,陆川从不过问,就算面对面撞上了,也不会多说半句,更不会提醒他衬衣领口沾了秘书的口红。
“环锐的周总你认识吧,他总提起你,改天一起吃顿饭?”
周总有个女儿。
陆川拒绝地很直接,“没必要,我有在发展的结婚对象。”
陆镇安上次见他还是两个月前,“哪家的?我怎么没听你说过?什么时候开始的?”
电梯到达一楼,陆川先走出去,陆镇安叫住他,追问他口中的‘结婚对象’。
“总之就是有这样一个人,您不用再操心我的事。”
陆川这么说,陆镇安就怀疑其实并没有什么发展中的结婚对象,只是用来搪塞他的借口。
“我不操心谁操心?周总的女儿是从戏剧学院导演系毕业的,你们之间也有共同话题,年轻人见见面多个朋友有什么不好,我又不是非要把你们凑成一对。”
陆川头都不回,“还有事,先走了。”
11. 第 11 章
苏夏实习结束,又回到实验室。
陈橙被分到另一个课题组,有时候还是会去找苏夏吃饭,她男朋友毕业后来京都找了一家公司上班,周末如果不加班都会来学校看她。
陆川在京都和江城之间折腾了半年,终于等到苏夏放寒假,算上暑假,她能休一个月,以前春节假期十天半个星期都觉得长,现在休息一个月,她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舍友先回家,陆川来接她的时候,宿舍里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京都比江城冷,车开到宿舍大门外,陆川才打电话让苏夏下楼。
苏夏去值班室找宿管阿姨登记,阿姨送了她一个烤红薯,“跟男朋友回家过年?”
苏夏笑笑,“是啊。”
“正好去看看他父母对你的态度,别让自己受委屈。”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没带太多行李,行李箱很轻,陆川接过去放进车里,开车的人是小刘,副驾驶也坐着一个司机,两个人换着开。
“路上大概十三个小时,先去吃饭。”
“你累不累?”
陆川低头亲亲她,“晚上可以在车里睡。”
但其实睡不着,苏夏也没有睡意,后半夜换到副驾驶休息的小刘都开始打呼噜了,陆川还在玩她的手。
夜间路况比白天稍微好一些,堵车不算严重。
早上八点到家,苏夏睡得浅,陆川抱她下车的时候她就醒了,迷迷糊糊地搂着他的脖子,小脸往他怀里埋。
小刘把行李箱送上楼就回到车上,另一个司机也回家休息。
苏夏连澡都不想洗,闭着眼睛脱掉衣服,翻身睡过去,再醒来是在陆川怀里。
他睡着的样子比平时温和很多,短发凌乱地遮住眼睛,但还是能看出睫毛很长,网上有他带着剧组走红毯的照片,有一次陈橙看到一条评论,还拿给苏夏看过,那个网友说要在陆导鼻梁上滑滑梯。
陆川握住在脸上滑动的那只手,送到唇边轻咬,“饿了?”
“想喝水。”
被褥里的苏夏没有穿衣服,陆川掌心所触是一片温软的滑腻。
“白开水还是牛奶?”
“……白开水吧,”她现在才注意到周围环境很陌生,“这是你的新家?”
“不算新家,已经住了很久。”
“你什么时候搬出来的?”
陆川在她脸颊亲了一下,掀开被子下床,“你不会想知道。”
苏夏确实没那么想知道。
卧室里开着暖气很舒服,她刚睡醒,身体没力气,等陆川倒好杯水回到房间,她才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准备去翻行李箱,一只脚刚落地,就被陆川重新塞进被窝。
“……我没穿衣服。”
“摸得出来。”
然后苏夏就看着陆川走到衣柜旁边,从里面拿出一套米白色的睡衣递到她面前,布料很柔软。
“那些衣服都是你的尺码,洗过一遍了。”
不仅仅是衣柜里的衣服,还有她用的洗漱用品和生活用品都早就准备好了,就好像她不止是只在这里过个年。
苏夏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陆川说,“来做饭的家政阿姨,她打扫完厨房就走。”
“可是我想吃你做的菜。”
“晚上给你做,”陆川揉揉她的头发,“想吃什么?”
苏夏想了想,“糯米藕,在学校吃不到。”
陆川没做过糯米藕,但应该不难,“下午去逛超市买食材,再买点你喜欢的水果和零食。”
家政阿姨把饭菜端上桌,跟陆川说了一声,离开时带上了厨房垃圾。
苏夏不习惯吃早饭,睡到中午也不是特别饿。
“这个小区是不是有很多明星啊?”
“不太清楚,只见过几个,周恒夫妻住在楼下。”
“慕瓷不住这里吗?”苏夏随口说道,“很多人都说我和她长得像,我也觉得。”
慕瓷是唯一和陆川传过绯闻的女明星。
陆川放下筷子,看了苏夏一眼,“等你见到她,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阿姨做了一盘白灼虾,苏夏因为不想剥虾,想吃也懒得动,眼巴巴地盯着陆川的碗。
陆川剥好几只虾,把碗放到苏夏面前让她先吃,又继续剥剩下的。
苏夏捏着虾尾去蘸蘸料,喂到陆川嘴边,脸上笑意浅浅,“我和她,谁更漂亮?”
陆川咽下嘴里的虾肉,慢条斯理地道,“没办法客观评价。”
“为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就已经主观性偏向你了,没办法再客观。”
这比直接回答更让人心动。
苏夏本来就只是开玩笑,如果再继续这个话题,会不好收场。
她吃完午饭又回卧室补觉,傍晚的时候被陆川叫起来,去逛超市,买了做蜜汁藕的食材。
这是江城的特色小吃,制作过程不算麻烦,苏夏只能帮着把糯米装进藕孔里,然后就在旁边等着,因为汤汁是用红糖和冰糖熬煮的,满屋子都是甜腻的糖浆味,煮熟放凉后切成稍微有点厚度的藕片,淋上汤汁就可以吃了。
苏夏晚饭没吃主食,配着几道菜吃了小半盘糯米藕。
“过年了,你不用回家吗?”她看见陆川还买了饺子皮。
陆老爷子还在,陆川怎么都要回去一趟,“挑一天晚上回去吃顿饭,其它时间我自由支配。”
“那我呢?”
“你想跟我一起回去?”
“当然不想。你回家,我去找朋友。”
陆川擦干手上的水渍,走到她身边坐下,“你还有朋友。”
电视机里播放着他早期的电影,那时候他注重画面美感,将光影美学发挥到了极致,关了灯,外面的城市灯火显得遥远,他的手搭在苏夏肩上,苏夏就情不自禁地往他怀里靠。
“一个两个总还是有的吧,”她没心思看电影了,“你身上怎么甜甜的?”
陆川目不斜视,“有么?”
“有啊,”苏夏跪坐沙发上,舒服的家居服不像古板的衬衣,遮不住他的锁骨。
她不去陆家,就要在他身上留点什么,让他带着回陆家。
所以,当陆川在回陆家之前换衣服,把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遮住锁骨处那枚颜色很深的吻痕的时候,苏夏笑得格外开心。
陆川走到床边,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重重吻了一通才出门。
房门一关,屋里就彻底安静下来,苏夏抓了抓头发倒在床上,给姜瑶回消息,约在一家火锅店见面。
姜瑶在一家小公司上班,工资不算高,但离家近,不用租房,开父母的车上下班,也算安稳。
她今天如果没和苏夏约,就要去见父母安排的相亲对象。
“去年在机场,还说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呢,这才不到一年,你就来宰我了。”
“怕你忘了啊,”苏夏笑笑,“总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感觉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苏夏点了一大份香菜,她不吃,姜瑶喜欢,“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你现在这样很好,”姜瑶说,“孙浩结婚的时候,肖齐也去了,他也和以前不一样。”
苏夏没去参加婚礼,只在微信上给孙浩转了礼金,“人都是会变的。”
“是啊,所以我也想开了,日子总要过,一直留在回忆里的人很没出息,我其实也见过几个不错的男人,各方面的条件都还行,有房有车,也是本地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继续发展的想法,甚至连心动都很难。不过,想想一个人也挺好的,除了要忍受我爸妈的唠叨之外,几乎没什么缺点。”
在这方面,苏夏给不了姜瑶任何建议,她自己都过得乱七八糟。
吃完饭,姜瑶想去商场逛逛,春节期间很多品牌都在打折。
遇到在化妆品专柜值班的初中同学,姜瑶没去打招呼,只是想起了前几天班群里的消息,“元宵节前后有同学聚会,初三的班长组织的,你去吗?”
“不去,”苏夏早就退群了,以前的同学也没有联系过。
“去年夏天我在家,班长叫我,我就去了,挺多人问起你的,”姜瑶看着迎面走过来的几个学生,感叹道,“小男生可真幼稚,喜欢一个女生的表达方式就是欺负她,扯头发,藏作业本,抢零食,其实就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哎,青春一去不复返啊,苏夏,如果给你一次机会回到过去,你会想回到什么时候?高中?初中?还是小学?”
两个男生一个女生,大概十三四岁的年纪,其中一个男生偷偷站在女生后面,突然抓住她卫衣的帽绳勒紧,女生的脸被包在里面,男生笑着跑去奶茶店,女生追上去报仇,另一个男生捡起她落下的东西跟在后面,青春洋溢,干净又美好。
苏夏远远看着,情绪很平淡,“我只会往前走。”
“去我们家坐会儿?我妈最近沉迷烘焙,别的不太行,就只有蛋挞勉强能吃……”
她话还没说完,姜妈妈的电话就打过来。
“瑶瑶,草莓丢了!”
“丢了?你不是带它去逛公园了吗?”
“就是在公园丢的,你杨阿姨喊我去跳广场舞,我就把草莓的狗绳拴在树上,等我从厕所回来就不见了,草莓那么可爱,不会是被狗贩子偷走了吧!早知道我就不带它来新公园玩了,它以前没来过,都不认识路。”
草莓在姜妈妈心里就是二女儿,急得都快哭了。
“你别着急,我马上回来跟你一起找,”姜瑶挂断电话,回头跟苏夏说,“我家的狗丢了,如果找不到,我妈估计要伤心死。”
“赶紧回去吧,”苏夏陪她下楼打车,“我反正也没事,多一个人,也能早点找到。”
姜瑶把存在手机里的照片找出来给苏夏看,草莓是一只摩萨耶,姜妈妈养了四年,公园面积大,傍晚人也多。
陆川回家陪老爷子吃饭,杨露就出门逛街,这几年她从不和陆川在同一个场合见面,眼不见心不烦,陆川回去得少,一年当中也就那么几次而已。
杨露花着陆镇安的钱去喝下午茶,逛街购物。
她最近看上一款包包,去店里试完很满意,又买了两件大衣和几套贵妇护肤品。
梁琴帮她牵着宠物狗,狗在路边踩了脏东西,回家的路上顺便送去宠物店洗澡,梁琴抱着狗先下车,天色暗,远远看见宠物店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姑娘,只觉得眼熟。
“夏夏?”一道不确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夏回头,梁姨抱着一条棕色的贵宾犬站在车旁。
几个人绕着公园找了两个小时才在一个垃圾桶附近找到草莓,家里太冷,姜瑶带着它来宠物店洗澡,苏夏本来是准备回去的,姜瑶没带手机和钱包,苏夏就一起过来帮忙付钱。
“真的是夏夏,”梁姨惊喜万分。
梁琴好多年没见过苏夏,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很想上前问问她好不好,却又回忆起七年前那天在陆家发生的事,一时心境复杂。
苏夏笑着打招呼,“梁姨。”
她目光看向梁琴身后,司机正在给杨露开车门,杨露戴着墨镜,半张脸被遮住,唇线勾勒得很完美。
“怎么不进去?”
杨露催促梁琴,梁琴只能把狗抱进宠物店,从苏夏身边经过的时候也只是低着头,苏夏就在店门口,杨露很快就注意到了。
她摘掉墨镜,眼里的厌恶几乎要将苏夏淹没,“你还有脸回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
杨女士因为苏夏至今都没能嫁进豪门,当初那般风光,现在只能以尴尬的身份住在陆家,沦为上流社会茶前饭后的笑料,人前叫一声‘陆太太’,人后就是‘那小三’。
可不就是仇人。
“我没有做亏心事,更没有当小三,为什么不能回来?”苏夏浅浅微笑,“杨女士这么在意我,我挺意外。”
她虽然面带微笑,但杨露听得出来句句都在讽刺自己。
“在意你?早知道你会变成这样,当初我根本不可能把你生下来。”
苏夏依然在笑,“可惜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你再怎么恨我,我也比你活得久。”
杨露气得脸色发白,下午新做好的指甲都折断半截,“你又想干什么?毁了我的后半生还不够?”
“没想干什么啊,”苏夏眼神很无辜,“就是回来看看,在这里遇到你,我也觉得很晦气,本来心情挺好的,从早上起床到五分钟之前都很好,可惜了。”
杨露怒目而视,“我警告你,别打钱的主意,我就算把钱捐出去也不会留给你。”
“没关系,你不给,有人愿意给就行了。”
“你又想拿那些视频去威胁陆镇安?”
“对呀,拍的时候不太容易,费了我很多心思,自然要捞回本,”苏夏打量杨露身上的衣着首饰,“陆叔叔对你还好吗?他这两年不常回家吧,你所追求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杨露抬起手,朝着苏夏的脸扇过去。
姜瑶知道苏夏和她妈妈关系不好,苏夏在京都这些年,都是边读书边做兼职,本科的时候夸张到一星期打三份工,她妈妈也一直不闻不问的。
苏夏站在路灯下,头偏向一侧,散落的碎发挡住了半张脸。
“怎么能打人呢!”
杨露还不解恨,要打第二次,姜瑶连忙跑过去挡在苏夏前面。
“阿姨您是长辈,再怎么样也不应该当众动手,这里有监控,您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拍下来!”
杨露死死盯着苏夏,转身上了车。
草莓冲着车开远的方向叫了两声,姜瑶拽着狗绳没让草莓追上去,“苏夏,没事吧?”
苏夏摇头。
姜瑶看她半张脸都红了,越想越愤恨,“真是的,哪有这样的妈。你住哪里?我和草莓送你回去。”
“不用,我想自己走走。”
陆川陪老爷子吃完晚饭后去了趟警局,沈如归出事前把慕瓷托付给了他,慕瓷怀着孕,身边没有可靠的人能护她周全,陆川只能先带她回家。
打开门,客厅一片漆黑。
陆川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苏夏还没回来。
慕瓷住客房,陆川安顿好她之后给苏夏打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都没人接。
正要出去找人的时候,一条微信消息跳出来,是秦淮发来的视频。
陆川点开视频,炸裂的音效震耳欲聋,灯光闪得刺眼,女人随意的舞姿将气氛推到高潮。
视频很短,就已经能看出她身边围着三四个男人。
秦淮盯着秒表,视频发送过去不到三分钟,陆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啧,两分三十七秒。”
“操!”
“都把钱交出来,认赌服输啊,谁都不许跑,我一会儿回来点数,”秦淮得意地亲了纪舒一口,拿着手机去稍微安静点的地方接,“喂,陆哥。”
“把苏夏从台上拽下来送到我家,一个小时应该足够了,”陆川言简意赅,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秦淮挑眉,故意用为难的语气回答,“不是,我这才刚来,纪舒是什么脾气你也知道,我如果敢在她面前跟别的女人拉拉拽拽,她能连夜把我的枕头扔出家门,你还是自己来吧,正好一起喝一杯,你家苏妹妹这舞跳得可有点东西……”
“我叫不动秦公子是吧,那我让沈如归过来请您。”
提起沈如归,秦淮态度立刻就变了,“马上马上,保证一个小时之内给陆哥送回去!”
秦淮回到酒桌,去找苏夏之前,先跟纪舒报备一下。
“原来她就是陆哥的小女朋友啊,”纪舒惊讶,她很难想象陆川那样清冷的人会喜欢热辣美女,气场也太不搭了,“这姑娘不太正常。”
秦淮笑了,“那你觉得陆川前几年正常吗?”
“……好像也不太正常。”
“这不就得了。”
两个不正常的人,凑在一起反而正常了。
“老婆,我帮陆哥把她送回去。”
“去吧,批准了。”
“你不跟我一起走?”
纪舒优雅地拿起酒杯,“走什么走,我才刚来。”
秦淮给旁边的人使眼色,让他们帮忙盯着纪舒,苏夏那边如果再不去过去就得出事,秦淮也不敢耽误,强行把苏夏带出酒吧塞进车里。
突然安静下来,苏夏像是掉进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底洞,什么也抓不住。
她醉得神智不清,却无比渴望一场毁灭。
电梯门打开,秦淮看着苏夏跌跌撞撞地走到陆川家门口,她忘了密码,只能靠着墙按门铃。
陆川开门接住苏夏,秦淮简单打了声招呼就下楼,他还得回去陪纪舒。
苏夏一进屋就挂在陆川身上,想去厨房喝水的慕瓷眼睁睁地看着她把衣服丢得到处都是,连忙回到房间当透明人。
“怎么解不开啊……”苏夏含糊地抱怨男人衣服的扣子太紧了,“你自己解。”
陆川冷着脸避开她毫无章法的吻,捏着她的肩稍稍往外推,拉开距离。
“苏夏,你坐好了!”
“疼……你干嘛啊,”苏夏根本不听他的,她身体软得站不住,上一秒被推开,下一秒就重新黏上去,“吻我,我想要。”
陆川本就压着火气,他只是半天时间没有看着,她就进了酒吧,一想到视频里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陆川就恨不得弄死她。
也不知道是谁的嘴唇被咬破了,陆川先停下来,攥紧苏夏的手腕强行拉开她。
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粗暴。
“不怕自己认错人了?还是说,随便遇到一个男人你就能脱,把眼睛给我睁开,看清楚我是谁。”
苏夏这才安静下来。
灯光明亮,她皮肤上手指印很明显,那是刚才陆川掐着她的下巴深吻留下的。
她眼神恍惚混浊,长发凌乱散在脑后,眼角泛红,却干涩。
明明是在看陆川,眼里却又没有他。
陆川的心往下沉,也不管苏夏的反应,一手拿过桌上的杯子,一手捏着她的脸让她张开嘴,把水灌进去。
“咳咳……”苏夏呛得眼泪都流出来,“……放开,你有病……咳咳……陆川你混蛋……”
被子里的醒酒茶洒了一大半,她越是闹得厉害,陆川身体里那股暴戾的血性就越压不住,仅剩的耐心早被消磨干净,他不跟醉酒讲道理,把醒酒茶含在嘴里,粗暴地堵住她的唇,把水渡给她,等她咽下去才继续含下一口。
重复了四次。
最后一次,他没有很快离开。
苏夏没有力气反咬回去,男人横在她腰上的手换了地方,突然失去支撑力,身体软下来,一头栽进他怀里,鼻梁撞在他肩骨上,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眼泪一颗一颗从眼眶往外滚。
温热的液体浸透衣料,无声无息却声势浩大。
陆川僵住,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焰蓦地被一盆水浇灭。
那些眼泪像是穿透皮肉落在了他心上,化成滚烫的岩浆,寸寸烧灼着他的心。
已经过了春节,这是陆川认识苏夏的第七年。
她跟着杨露搬进陆家的那几个月,无论受了多少委屈都只字不言,在他面前也总是笑着的,偶尔被欺负狠了才会掉几滴眼泪,大多时候都在假装乖巧,时而狡黠灵动,时而娇媚勾人,什么样他都见过。
从七年前那晚她溜进陆家小楼从冰箱里拿面包,到现在泪流满面地趴在他肩上,七年时间里有六年是空白的,他在江城,她在京都,谁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如果没有发生肖齐那件事,不知道还会有几个六年。
陆川深眸低敛,半张脸落在阴影里,脖子都是她的眼泪,被她咬过的地方火辣辣得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扶在苏夏腰上的手握紧又松开,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不对,不该那么说你,我跟你道歉。”
“你跑去那种地方喝酒,还不接电话,我才会生气。”
“如果不是秦淮刚好看见你了,我最少要多花两个小时才能找到你,你一个三杯酒就走不了路的人知不知道那破地方有多危险?”
“慕瓷暂时只是住在这里,她家被记者围住了,沈如归把她托付给我,他现在生死不明,我不能不管,慕瓷跟你不像,我也没有把她当成你,那些绯闻都是媒体捕风捉影乱写的,你哭成这样,我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你吃醋了。”
“那六年,没有别人。”
“至于简西的事,等你酒醒了我再解释,反正你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在你心里我也不是一个长情的人,不过……你说对了一点,我那么恨你,才不会轻易放过你。”
“知道我把你骗回来是想干什么吗?”
“再给我几天时间,等处理好慕瓷的事,我就去跟爷爷摊牌,你也别想逃避。”
喝醉的人更像是陆川,平时除了工作之外他很少会说这么多话。
然而苏夏始终沉默安静,没有给他半句回应。
表盘上的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陆川动了动胳膊才发现苏夏早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陆川唇边牵起一抹淡笑,她睡着了更好,如果醒着,指不定会出说什么难听的话往他心上扎。
他捡起落在地上的毯子裹住苏夏,抱她上楼,用热毛巾帮她擦洗身体的时候她都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拨开她散乱的长发,陆川手上的动作停住,低头仔细查看,她左脸确实有些肿,
苏夏翻了个身。
她喜欢抱个枕头趴着睡。
陆川没有动她,只是帮她把被子盖好,留了一盏台灯,关门下楼。
在客厅地板上捡起她的手机,密码很简单,通讯录里的电话号码也少得可怜。
她在江城没什么朋友,初中和高中的学校生活都过得不好,还在联系的同学也就两三个,陆川甚至不用多想,找到姜瑶的电话拨通。
“苏夏,你回去了吗?”
“她已经睡了。”
姜瑶愣住,她把手机拿到面前看备注,没错啊,是苏夏的电话,怎么是男人的声音?
“你是哪位?苏夏的手机为什么在你那里?”
“很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我是她男朋友,苏夏下午去见你了对么?”
姜瑶没见过陆川,但隔着电话都让她有种压迫感,连忙从床上坐起来,“是的,我和她一起吃了顿饭。”
“她情绪不对劲,你们认识很多年,应该知道她一般不会单独在外面喝酒,更不会喝醉,所以我想知道你们见面之后发生过什么。”
姜瑶说,“苏夏遇到她妈妈了,被打了一巴掌,她心情肯定不好。”
陆川眸色暗了下去,“谢谢,我知道了。”
看来等不到在陆家做客的那位长辈离开了,杨露知道苏夏回了江城,忍不了几天就会告诉陆镇安。
陆川并不在乎陆镇安同不同意,唯一让他底气不足的人是苏夏。
她太容易放弃了。
陆川抽完一根烟,回到房间给苏夏擦药,她睡得不舒服,总是翻身,陆川耐着性子把药膏抹匀,他这一夜几乎没怎么睡。
慕瓷起得早,做早饭的钟点阿姨还没来。
陆川下楼,慕瓷注意到他脖子上的痕迹,又想到昨晚苏夏进屋就往他身上扑的画面,有些不好意思。
“陆导,对不起啊,我给你添麻烦了吧。”
“别想太多,不是因为你,”陆川拿着外套直接走到门口,“我有点事要出门,她还在睡觉,中午才会起床,你不用觉得不自在。”
慕瓷也不多问,“哦……好。”
她孕期反应大,喝水都想吐,勉强吃了点早饭,就回房间休息,也不知道陆川十点半又回来了一趟。
苏夏睡醒的时候以为才七八点,但其实已经中午了。
是阴天,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最近几天大概都是这种天气。
旁边放着一杯水,苏夏头疼得很难受,艰难爬起来又重新倒回床上,连眼睛都睁不开,只把手伸过去摸杯子。
结果把杯子碰倒了,水洒得到处都是。
苏夏烦闷地长叹一声,掀开被子下床去收拾,水流到抽屉里了,她担心里面有重要的东西,也没想太多,就拉开翻了翻。
抽屉里全是药。
助眠药。
他睡眠不好吗?
苏夏拿纸巾把水擦干,想起陆川有点强迫症,连浴室里的毛巾都要把每一个边角对其叠放,她又把药盒都摆整齐,无意间看到里面的一个小盒子。
深蓝色丝绒外壳,很精致的样子。
苏夏看了一会儿,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关上抽屉,起身去浴室洗澡。
家里很安静,苏夏边擦头发边下楼,餐桌上有饭菜,都还是热的。
杯子底下压了张纸条:晚饭前回来。
他应该刚走没多久。
苏夏倒了杯水喝,没过几分钟,慕瓷也下楼了。
“吃饭吧,你喝牛奶吗?”
“谢谢,我喝水就可以了,”慕瓷走到餐厅,惊讶地看着这一桌菜,“这都是你做的?”
钟点阿姨来会按门铃,她一直醒着,没有听到门铃声。
苏夏摇了摇头,“我做的菜只有我自己咽得下去。”
慕瓷很意外,她没想到陆导还是个居家好男人,“不等陆导吗?”
“他不在,咱俩吃。”
“陆导又出门了。”
“可能有事吧,”苏夏没什么胃口,只是坐在餐厅陪慕瓷。
她身边不止一个人跟她说过,她长了张明星脸,和新晋小花慕瓷有五分相像,尤其是眼睛。
“我见过你。”
苏夏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慕瓷也不觉得意外,“嗯,我演过陆导的电影。”
“不是电影,我几前和你有过一面之缘。”苏夏把水递给她,“那时候你还穿着初中校服。”
慕瓷初中和高中那几年被家里的巨额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每天都过得很累,对苏夏口中的一面之缘毫无印象。
“在潼关路那边一条小巷子,有天晚上一个喝醉的色狼乱摸你,你抢过他的酒瓶直接砸他脑袋上,”苏夏现在都记得清楚,“砸完就走,酷得不行。”
慕瓷努力回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苏夏继续说,“当时我就在你后面,不到半小时就被沈如归身边的人带进小黑屋威逼利诱。”
提起沈如归,慕瓷也没了胃口。
苏夏看出她眼神很茫然,“这事儿你不知道吗?真没想到啊,沈如归竟然是一个在背后默默付出不求回应的闷葫芦,我以为按照他的作风一般都是硬抢,管你喜欢谁呢。”
慕瓷确实不知道,她只模糊地记得那个酒鬼被她砸破了脑袋,事后也没去找她的麻烦,后来好像还因为什么事进了监狱,她以为是别的受害者报案了。
原来是沈如归。
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为她做了很多。
“……他其实也没有那么不讲理。”
苏夏还在感叹,“啊,这么一想,沈老板就更帅了,我当时还想跟他认识一下呢,不过他把我扔水里了,白便宜了陆川那个老混蛋。”
慕瓷是面对着客厅方向的,她给苏夏使眼色,苏夏扭头,原本晚上才回来的‘老混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屋,正站在客厅眸色沉静地盯着她。
“我吃饱了,”和昨晚一样,慕瓷把自己当成透明人,安安静静地上楼。
慕瓷一走,餐桌上就只剩下苏夏。
她碗里的饭没动几口,现在气氛很尴尬,她反而有了食欲,“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怎么知道你嫌我老?”陆川冷笑。
他走进餐厅,苏夏见势不对就要起身,却被按着肩膀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我不回来怎么知道你到现在还对沈如归记忆深刻?”
苏夏仰头看天花板。
“这么念念不忘,我送你去陪他,”男人一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从苏夏肩膀摸到后颈,俯身靠近她的唇,要亲不亲的,“好不好?”
明明是威胁,却一幅温柔宠溺的模样,苏夏露在空气里的皮肤起了一层小颗粒,没好气地推开他。
“你有病啊,”她骂人的语气倒也不是生气,更多的是娇俏,“我就是逗逗慕瓷,她都快抑郁了,饭吃不下,也不说话,沈如归没那么坏,别到时候把自己作死了老婆儿子都是别人的,那多心酸。”
“你总共才见过他几次,他女人甩他关你什么事?”陆川捧起她的脸狠狠吻了一下,“你心疼他,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苏夏一巴掌拍开即将摸进她睡衣的那只手,“滚开,别影响我食欲。”
“你有没有良心,”陆川的手改了方向,往她腰上搂,直接把人抱到餐桌上坐着。
他十点多回来的时候赶时间,就只做了四道菜,餐桌很大,另外一边都空着。
“昨天晚上谁给你卸妆洗脸洗澡?谁半夜起床给你倒水?谁给你当抱枕抱了一夜?你醉成那个鬼样子进屋就脱往谁身上扑?”
他每问一句就朝着逼近苏夏一寸,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危险,苏夏懒得搭理他,双手撑着桌面往后躲,却被他抓住手腕拉高搂住他的脖子,她差点就躺平在餐桌上。
“还有,这些菜是谁给你做的?”
苏夏扭着头避开他的吻,“有毛病。”
“再说一遍。”
“贱不贱,骂你的话还要听两遍。”
“你以为骂完就没事了?”陆川冷哧,“做梦呢。”
吻到锁骨,咬着睡衣扣子扯开两颗。
苏夏瞪他,“你想干嘛?”
陆川这才想起家里还有第三个人,他抱起苏夏,一步一步走上楼梯,“昨天晚上没收拾你,你不知好歹,非要往我嘴里送,我还跟你客气什么。”
“明明是自己想,却反过来找我的茬,你要不要脸?”
“我就是想,怎么了?”
苏夏意识到陆川没有在吓唬她,是真的要做,她也不是矫情,只是身体有点不太舒服。
“我还没吃完!”
“做完会更饿,吃得更多。”
“……”
陆川走进卧室,反脚踢上房门。
苏夏被扔到床上,颠得她头疼,外面的天色比她刚起床时更暗了,窗帘拉到一半,她身上那件柔软舒服的睡衣就被陆川单手脱掉了。
苏夏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陆川很欲很性感,只要他想,就能轻易调动苏夏麻木的神经。
“嫌弃老,喜欢小的?”
“小的哪有我好。”
苏夏呼吸乱了,红着脸骂他,“不要脸。”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卧室里的暖意让人沉溺。
“你好烦……你今天真的烦死人了,还有完没完?”苏夏闭着眼,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别逼把你踹下床。”
陆川也不生气,收拢手臂把她揽到怀里,“去洗澡?还是想睡?”
“我求求你了,别理我,我躺一会儿自己去洗,”苏夏有气无力地推他,暖气开得足,她一身汗,“好热,你离我远点。”
她也不是第一次拔屌无情,且越做越娴熟。
“你把别的男人挂在嘴上夸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陆川开灯点了根烟,看她像个小动物一样趴在被窝里,就忍不住逗她,“给谁甩脸色,你没爽到?”
苏夏拿起枕头砸到他脸上,“滚。”
陆川把床单被罩扔进洗衣机,下楼重新给苏夏做饭。
她进浴室洗澡,地板上的水流里混着几条红血丝。
难怪肚子这么痛。
陆川倒了杯水上楼,打开房门就看到苏夏只围着一条浴巾蹲在床边翻行李箱,背对着他,头发还在滴水,也没穿鞋。
“光着脚乱跑是什么臭毛病,等你年纪大了浑身痛的时候,养老院都嫌弃你,”陆川走过去,把杯子放到桌上,“找什么?”
苏夏没理他。
她明明记得自己带了姨妈巾,行李箱不大,也没装多少东西,但翻来覆去都没找到。
陆川在旁边把她翻乱的衣服拿起来重新叠好,“以为你多厉害,这就连说话的劲儿都没了,还想上位。”
苏夏头都懒得抬,“嗯,陆导最厉害,把我大姨妈都弄来了。”
陆川僵了一瞬,脸上万年不变的表情难得出现一丝裂痕。
她今天确实不太正常,平时即使不想也不会拒绝,今天也只是在最后的时候想快点结束才说了两句软话,前几次都很不配合,他以为她是故意的。
“抱歉,”他俯身把苏夏抱起来放到床上,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去买。”
接她回来之前,所有东西都备齐了,唯独忘了这个。
超市里有一整个货架都用来摆放女性生理期健康用品,阴雨天气来逛超市的人不多,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售货员从陆川站在货架前就开始给他讲解各个款式的优点,陆川面不改色地拿了最贵的两包去结账,看似熟练,但耳根悄悄透出可疑的红色。
一直到晚上,苏夏都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雨势不大,慕瓷的经纪人在晚饭前来了一趟,是个脸圆圆的姑娘,叫方方。苏夏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穿了一件浅色的V领毛衣,头发高高挽起,方方没想到陆川家里还有别的女人,苏夏侧脸像慕瓷,方方看见她脖子上的吻痕,当场吓得脸都白了。
“陆导!”
“陆导你怎么能做趁人之危这种事!你你你你……兄弟妻不可欺!你这个时候挖墙角也太过分了吧,就算你喜欢小瓷……陆导!陆导!您别关门啊,是我误会了对不对,哈哈哈蚊子!那一定是被蚊子咬的!陆导我错了,您放我进去吧……”
门突然打开,方方还没来得及挤进去,她刚换下的鞋就被陆川丢了出来,下一秒门又关上了。
陆川的脸色不太好看,苏夏笑得肚子疼。
慕瓷接到方方的电话连忙下楼,方方好不容易进了屋,看清苏夏的正脸后才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
方方尴尬地道歉,“对不起啊,我来之前喝了点酒,全是胡说八道。”
苏夏止住笑,“没关系,我不介意。”
她上楼休息,陆川也没兴趣管别人的事,只要慕瓷在他这里是安全的就可以了。
苏夏从洗手间出来,闻到卧室里有一股很浓的生姜味,她从陆川面前经过,被他拉到怀里坐着,“用红糖熬的姜汤,趁热喝。”
陆川把毯子盖在她腿上,手掌覆在她小腹轻揉,“我下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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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陆家。”
“哦,回去呗,”苏夏并不在意,“我可以帮你照顾慕瓷。”
陆川眉头皱起,“帮我?”
“好吧,是帮沈老板,”苏夏笑了笑,“这样等他处理完自己的事还得亲自来感谢我……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陆川眸色平静深沉,不仅仅只是因为她故意惹他不痛快这样简单。
苏夏站起身,“我要睡了。”
还没迈开一步,就被他重新拉到怀里。
陆川收拢双臂,下颚靠在她肩上,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六年前你不告而别,是不是觉得在陆家和你之间,我一定会舍弃你?”
苏夏脸色寡淡,低着头像是在回忆什么。
她自以为洒脱,可悲的是那些她早该遗忘的人和事却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难道不是?”
“是,”陆川没有否认,“六年前你确实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孰轻孰重我心里很清楚。”
“那你想聊什么?讽刺我吗?我告诉你陆川,你选择我还是选择陆家都……”
她话没说完,耳边响起一声沙哑低沉的叹息,“可谁知道你这么坏呢。”
是无奈,也是挣扎之后的妥协,化成柔情千丝万缕将她困住,让她有种窒息的错觉。
苏夏脸色发白,捂着小腹蜷缩成一团。
陆川知道她听懂了,把她抱到床上,“睡吧。”
苏夏翻身背对着他,没有给任何回应。
沈如归的事很麻烦,虽然陆川嘴上不留情面,但私下没少帮他走动关系。
连续好几天,苏夏早晨醒来身边都是空的。
今天早上也只模模糊糊记得他出门之前说晚上有事要告诉她,这几天她身体不舒服,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陆家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陆川在忙什么,她也不问。
又把床单弄脏了,屁股下面一片血迹,肚子很疼,以前生理期也没这么夸张,她想着可能是天气阴冷,着了凉的原因。
把床单换下来用水泡着,先去洗澡,洗漱完把床单上那坨脏血搓干净,再整件丢进洗衣机,气色很差,又简单化了个妆。
慕瓷已经搬回去住了,今天过来拿东西。
她看苏夏穿好衣服,像是要出去,“你出门吗?陆导的助理刚买好早饭了,我在楼下遇到他,顺便帮他拿上楼。”
“先放着吧,我不太想吃,”苏夏什么都吃不下,“不用关门,我跟你一起走。”
慕瓷知道陆川准备今天晚上跟苏夏求婚,担心被苏夏看出来,就没有多说什么。
两个人一起下楼,慕瓷有司机,“你去哪里?”
“想去买个蛋糕。”
“谁过生日吗?”
“我啊。”
慕瓷心想,陆导真会选日子,“我什么都没准备,只能跟你说声生日快乐了,改天再补上礼物。”
连续下了几天雨,气温很低,苏夏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就有些难以忍受小腹的坠痛感,“谢谢,方便让我蹭个车吗?”
“这有什么问题,”慕瓷听她说话的声音很虚弱,“不舒服?”
苏夏叹气,“生理期。”
慕瓷了然,“这个只能忍着了,我以前痛得厉害的时候会吃一颗止痛片,怀了孕之后就没继续在包里备着药。”
“我生理期很乱,自己也忘了。”
“买完蛋糕早点回家吧,上次陆导打不通你的电话很着急。”
苏夏点点头,这个生日还能不能过都不一定。
慕瓷把苏夏送到一家蛋糕店,看她进去了才走。
苏夏没有提前预定,要在店里等一段时间,并不知道此时的陆家正因为她和陆川的事起了争执。
陆镇安喝了口茶,勉强控制住怒气,他怎么都没想到,陆川口中的结婚对象是苏夏。
“陆川,我不管你是一时鬼迷心窍还是从一开始心里就想了不该想的,都必须跟苏夏断干净!虽然你和简西的事情过去之后,老爷子就说了以后不再干涉你的婚姻,只要别给他带回来一个男人就行,但我今天把话放这里,我不同意,你跟谁好都可以,唯独不能是苏夏。”
陆川回陆家之前就预料到陆镇安会是什么态度,反正他总要知道,早一天还是晚一天也没什么区别。
“她那个时候还小,就算做了让你和爷爷生气的事,也情有可原,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耿耿于怀,有必要么?”
“她小?你知道她小还能……”陆镇安及时收住话音,不太自然地错开视线,气得砸了杯子,“陆川!你不要被她骗了!”
茶水溅得到处都是,陆川始终平静,他并不想闹得太难看。
“她既不要我的钱,也不要我的爱,能骗我什么?”
陆镇安疾声厉色,“总之我不允许你再跟她联系,你如果还认我这个父亲,就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想让我同意,除非我死。”
“我诚心争取过了,”陆川屈膝跪在地上,“爸,感谢您的养育之恩,我近期会把户口迁出去,以后没有重要的事就不回来了。”
陆镇安满眼错愕,反应过来后踉跄着后退,重重跌坐在软椅上,难以置信地盯着跪在面前的儿子,手都在颤抖。
“你……陆川你什么意思?你要为了一个女人离开陆家不认我这个父亲了?你是不是疯了!啊?陆川,你说你是不是疯了!”
陆川脊背挺得笔直,“没疯,考虑得很清楚。”
陆镇安捂着心脏怒吼,“没疯能说出这种话!”
陆川深知苏夏对他的那点感情太脆弱,经不起陆镇安的手段,陆镇安甚至不用做什么,说几句让她难堪的话,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甩掉他一走了之。
“我坚持,你也坚持,就只能这样,如果还有更好的办法,我也不愿意把事情弄得太复杂。”
“好啊,真好,想不到我陆镇安还生了一个情种!”
陆川头也不回地离开陆家。
老管家劝慰道,“您消消气,少爷只是一时冲动,想通了肯定会回来的,您是他的亲生父亲,他肯定不是真的想跟您断绝关系……”
“闭嘴!”陆镇安现在没心情听这些。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脾性他最清楚不过,陆川能把话说出来,就绝对会一条路走到黑。
就好比陆川毕业时拒绝进公司,坚持要走电影这条路,他不同意,陆川就再也没花过家里一分钱,即使问别人借,找外人投资,也没有回家求过他。
陆镇安死死盯着陆川跪过的地方,眼底狠戾,“老陈,给医院打电话!”
阿诚已经那样了,他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夏再毁了陆川。
十分钟后,陆川接到护士的电话,三天前陆诚因为高烧不退住进了医院。
“陆先生,您的哥哥出了点意外,我们联系不到你的父亲,您方便过来一趟吗?”
陆川眉头皱起,“发生什么事了?”
“他摔了一跤,情绪很激动,一直闹着要回家。”
“我马上过来,”陆川打转方向盘,赶去医院。
此时陆镇安已经出了门,他让司机把车开进某个小区,接到一个女人。
助理查到苏夏的位置后,司机快速往那边开,在一家蛋糕店门外拦住了她。
苏夏等她手里的这个蛋糕等了很久,因为是现做的,样式并不算好看,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蛋糕,早上她看到厨房有很多新鲜的食材,陆川晚上应该是打算下厨,她想着如果能和他一起简单过个生日好像也不错。
司机撑着一把很大的黑色雨伞,“苏夏小姐,好久不见。”
苏夏礼貌点头,“陈叔。”
“您还记得我,”司机笑笑,“董事长想和您谈谈。”
“好啊,”苏夏提着蛋糕上了车。
天色朦胧,车窗外道路两旁的街景匀速后退,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苏夏身体以为惯性前倾。
有个孩子突然从路口跑过来,司机才会急刹车。
车继续往前开,苏夏低头看着脚边,好几分钟才弯腰把因为急刹车翻扣在车座底下的蛋糕捡起来。
外包装完好,里面的蛋糕肯定是毁了。
“苏夏小姐,不好意思,蛋糕摔坏了吧。”
“没事,反正也没有胃口了。”
司机把车开到一家古色古香的茶馆,大厅里每一个雅座都用屏风隔开,包厢更具古典韵味,苏夏跟着司机走到一间包厢门口,司机轻轻敲了两声,然后打开门请她进去。
桌上点着熏香,茶味香浓。
陆镇安坐在主位,目光凌厉地看着苏夏走进包厢,
他苍老了很多。
身边还有一个女人,看起来很年轻,她懂茶,泡茶动作娴熟优雅。
“坐吧,”陆镇安沉着嗓音开口。
苏夏拉开椅子在他坐下,脸上还带着笑意,“陆叔叔身边的人越来越年轻了,杨女士也真是不容易。”
陆镇安忍着怒气介绍他身边的女人,“这是简西,陆川的妻子……前妻,他们俩因为一点小矛盾离婚了,但是迟早会复婚,苏夏,我直接说了,我希望你能离开陆川,他不年轻了,跟你耗不起。”
苏夏眼尾的笑意凝固,滚烫的茶水洒了几滴,在红木桌面上落出一圈一圈的水痕。
“他……结婚了?”
陆镇安深知苏夏的胆量,他越是反对她和陆川在一起,她就越不会离开陆川,所以才会直接把陆川结过婚的事告诉说出来。
“没错,两年前结的,这件事你可以找陆川和他身边的朋友确认,只是没有办婚礼而已,他在娱乐圈混,公开了对小简不好,小简不介意,家里人就随他们去了,”陆镇安在苏夏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拍了拍简西的后背,暗示她配合,表面依旧不动声色,“夏夏,过去的事是叔叔对不起你,这几年我一直活在愧疚里,很想弥补你,但又不敢去打扰你的生活,陆川不知情,他是无辜的,你放过他吧,就算是我求你。”
他放低姿态,看似很诚恳,并且将一张银行卡推到苏夏面前。
简西静静地打量着苏夏,她刚才开口就把陆镇安气得面红耳赤,却在听到陆川结过婚之后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任由陆镇安说教。
“小简怀孕了,已经六个多月了,你可以恨我报复我,但不能对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这么残忍。”
简西脱掉厚重的外套,六个月的孕肚很明显,她看着苏夏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有些于心不忍,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被陆镇安一个的眼神拦住。
“夏夏,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善良的孩子,是我对不起你,你还年轻,人生还很长,别过得这么辛苦,你对陆川没有感情,越和他纠缠就会越糟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不痛快,你也更难熬,夏夏,把过去的事忘了吧,找个地方好好生活……我话到此,你再想想,小简,我们走。”
简西扶着陆镇安走出包厢,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忽然觉得苏夏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陆镇安找到她的时候就明确说了要她帮忙的原因,陆川这样的身份,总会有一些别有用心的女人缠上他,陆家对简家有恩,到现在为止她父母都还是依靠着陆家而活,她当然不敢拒绝。
车停在路边,简西上车前又往茶馆里看了一眼,苏夏坐在靠窗的位置。
她想起来了。
是照片被陆川放在钱包里的女孩,有一次她无意间看到了,开玩笑般问起,陆川还为此对她发过脾气。
简西突然有些后悔。
等她送走陆镇安后再次回到那家茶馆,包厢里的茶水还热着,但苏夏已经不在了,那张银行卡还在桌上。
她想替陆川解释。
解释她和陆川的那段婚姻其实不是陆镇安说的那样,她是同性恋,两年前陆川答应她结婚纯粹是为了应付陆家老爷子,那时候老爷子病重,一定要陆川点头才肯接受治疗。
双方在婚前就达成协议,期间各住各的,互不干涉,不到半年就办了结婚。
她肚子里的孩子和陆川没有任何关系,陆川甚至根本不知道她怀孕了,是她和伴侣商量之后做的试管婴儿,未来会一起抚养。
简西看着苏夏坐过的位置叹气,左右思量,还是决定打电话给陆川。
陆川还在医院,陆诚闹得很厉害,咬伤了两个护士。
简西打了四通电话,他才接到。
“哪位?”
“陆先生,是我,简西,我先跟您说声抱歉,刚才陆伯伯带我见了一个人。”
陆川走到安静的地方,“别告诉我是苏夏。”
简西深吸一口气,“是的。”
电话那端的陆川语气出乎意料的冷静,“说了什么?”
“陆伯伯说了我和你的那段婚姻,还说……我现在怀着你的孩子,给了苏小姐一笔钱,让她离开你,苏小姐没有收他的钱。”
“她呢?”
“苏小姐从头到尾都没有问什么,只是在得知你结过婚之后脸色很差,对不起,我刚开始没有认出她,等我想起来她是谁之后,她已经走了……对不起。”
五分钟后,停在医院停车场的车极速驶出大门,车速快得惊人,几次被交警拦下。
苏夏订好机票,只回去拿了行李和证件,在机场拆出电话卡扔进垃圾桶的心态比六年前更决绝。
登机时间还早,苏夏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休息,她这次生理期格外难受,早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再加上淋了点雨,小腹那股坠痛感比第一天还严重。
身边一个年轻人看她满头冷汗,关心地问了句,“小姐,你还好吗?你脸色看起来很差,需不需要帮你打求助电话?”
苏夏摇头,“谢谢,我没事,喝点热水就好。”
那人也没再问什么,只是多看了她几眼,机场大厅的暖气很足,他都觉得热,她的身体却在发抖。
苏夏去洗手间换了个干净的卫生棉,出来时之前的位置有人坐了,她就坐到另一边,拿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靠着椅子休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一滴一滴的水落在手背上,冰凉刺骨。
苏夏差点睡着了,她坐着没动,慢慢睁开眼睛后,最先进入视线的是地板上那一滩水渍,以及男人的黑色皮鞋。
陆川浑身湿透,短发凌乱,他在赶往机场的路上发生了交通事故,额头还有血迹,棱角分明的五官淡漠如初,一双阴沉的深眸暗色浓烈,寒气侵人。
苏夏混沌的目光渐渐恢复清明,她起身要离开,被陆川攥着手腕推回到椅子上。
周围的人频频往这边看,默认是男女之间的情感纠纷。
“别这样,”苏夏甩开男人的手,“没意思。”
“那你告诉我什么有意思,”他衣服还在滴水。
“都没意思,”苏夏别开脸,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来的路上陆川反复告诉自己,是他的问题,他早该把简西的事情跟她解释清楚,不应该让她从别人口中得知,可她这样冷淡,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态度让他没办法再冷静。
“苏夏,我自问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六年前你甩过我一次,我没长记性,六年后又重蹈覆辙,明明想着弄死你却反而越陷越深,想跟你好,想让你知道见面不仅仅只是为了那档子事,想和你慢慢来,我们可以结婚,可以有未来,知道你把感情看得淡,随时可以割舍,没关系,我慢慢教你,你年纪小,我应该多点耐心迁就你,可你呢!你对我有没有一丝信任?”
他起初还沉着气,一字一顿,越往后越克制不住心里的怒气,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朝苏夏吼出来,脖子涨红青筋暴起,将一贯的清隽矜贵彻底撕裂,甚至不在乎会不会被围观的人拍下来发到网上。
“你来机场干什么?手机呢?电话明明通了为什么不接?为什么关机?为什么扔了电话卡?对我没有半点信任,觉得我和你在一起的这一年里还跟其她女人不清不楚,没关系,可以直接问,问我是不是结过婚,问我是不是有过别的女人,问我是不是不爱你,为什么不问?哪怕当面甩我一个巴掌质问我跟那个女人什么关系,为什么不问!为什么还是和六年前一样说走就走?你到底是天性冷血薄情学不会爱,还是根本就没有心!”
他嘶吼,他愤怒,他失望,而苏夏始终平静。
“既然你追来了,那就说清楚,免得你以后管不住自己又去找我。”
“首先,我来机场当然是为了离开江城,关机是不想接你的电话,扔了电话卡是不想跟你再有任何联系。”
“其次,为什么不当面问你,是因为根本我就不在乎,你真应该听陆镇安的话,离我远一点。”
“最后,爱是本能,我为什么学不会?学校的樱花开了我觉得很漂亮,老东街有一家可乐鸡翅特别好吃,猫这种小动物又高冷又蠢萌我也挺喜欢,过年的时候有人放烟花很美,别的女孩觉得美好的东西我也会觉得美好,我会爱人,会爱这个世界,将来遇到合适的人也会好好跟他谈恋爱,陆川,我只是不会爱你而已。”
“所以你结过婚这件事对我来说唯一值得在乎的是我到底是不是当了小三,而不是你跟谁结婚,什么时候结的婚,因为什么结婚。”
“你和你那个傻子哥哥一样让我觉得恶心。”
陆川瞬间僵硬,“什么?”
苏夏平静地看着他,声音很低,“陆川,我不爱你,也不会爱你。”
12. 第 12 章
陆镇安得知苏夏离开江城后也没有放下警惕,还找过简西让她守口如瓶,简西心里内疚,但一直打不通陆川的电话。
助理也小刘联系不到陆川,他有很着急的事,就直接去了陆川家。
小刘敲门没人理,本来都准备走了,不知道怎么的,又折了回去,他知道密码,打开门后一股刺鼻的烟酒味道铺面而来。
陆川躺在沙发上,额头还有血迹,小刘吓了一跳,走近才发现他是高烧昏睡过去了,还喝了很多酒,赶紧叫车送到医院。
小刘也不敢联系陆家的人,一直在医院守着,陆川第二天早上才醒,拔了输液针就离开医院,小刘拦不住,更不敢多问什么,只在心里猜测陆川这么反常应该是和苏夏有关。
陆川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去工作室,小刘只能用邮件跟他沟通工作。
秦淮知道苏夏和分手的事也没有太意外,他早就看出来苏夏的心挺狠,反而是陆川在她面前一次比一次心软,最后被反噬的人当然是陆川。
纪舒问秦淮,既然知道他们的结果不会太好,为什么当初还要给他们制造机会?
秦淮说,陆川如果不试一次,是不会甘心的。
纪舒又问,试过之后难道不会更不甘心吗?比如树上结了一颗桃子,吃不到的时候会惦记着它到底是甜的还是酸的,等吃到了,甜的也好,酸的也好,以后再提起那个桃子就会想起它的味道,可怕的不是肌肉反应,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别的桃子又没办法替代。
秦淮只能说,陆川注定有这一难。
这两个人一旦分开,绝对不会再联系对方。
就连小师妹陈橙都感觉到苏夏过完年回来整个人都不太好,心情不好,身体也不好,好像一直再吃药,每个月都会去医院。
五一假期,要去陪男朋友或女朋友的人早早就买好了票,陈橙也准备填写离校登记表,只有苏夏留在实验室。
大导演已经好几个月没来过她们学校,她就猜到可能是分手了。
“师姐,你不出去玩吗?”
“玩啊,”苏夏抽空回答她,“实验室自助三日游。”
陈橙也不好直接问,怕让苏夏伤心,毕竟她和陆川好的时候是真的好,“师姐,你如果有心事……可以跟我讲讲,我嘴可严了。虽然可能帮不了你什么,但我可以逗你开心啊,不要总闷在心里,张老师都说要劳逸结合,你也去散散心嘛。”
苏夏笑了笑,“好。”
“我请你吃火锅吧!”
“你男朋友晚上不来了?”
“来啊,咱们俩负责吃,让他负责涮。”
“还是你们俩吃吧,我可不当电灯泡,而且我下午要去医院。”
“师姐你怎么还在吃药啊?生了什么病?”陈橙心想,不会是狗血电视剧里演得那样,苏师姐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不想拖累对方才决定分开。
苏夏简单说,“气血不足,喝点药调理身体。”
她忙完手里的活才回宿舍换衣服,预约的时间是下午三点钟,还来得及去食堂吃顿饭。
路上耽误了二十分钟,结果在医院碰到肖齐。
肖齐看见苏夏手里拿着妇产科的挂号单,愣了几秒,把手里的遮阳伞放到椅子上,朝苏夏走过来。
“你哪儿不舒服?”
“这种让人尴尬的问题就不要问了,”苏夏也没想到会遇到他,“你怎么在这里?”
“陪程欣来做检查,”肖齐说话的时候,余光往苏夏肚子上瞟了一眼,“你到底哪儿不舒服?”
苏夏望向他身后,“医生叫你呢,赶紧过去吧。”
肖齐回头应了一声,去检查室之前对苏夏说,“你就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回来。”
苏夏不可能等他,拿了药就走。
肖齐出来没见到人,觉得不放心,还是去找了给苏夏开药的那个医生想问问情况。
医生不会透露病人的信息,只告诉他苏夏有一些妇科方面的问题,在吃药调理身体。
肖齐很少联系苏夏,因为程欣会不高兴,今天也是碰巧遇到了,而且还是在医院,他才会多问了几句。
程欣坐上副驾驶,轻轻叹了声气,“真可惜。”
“可惜什么?”
“又错过了,不然就能看看你喜欢的人长什么样。”
“别胡思乱想,”肖齐皱起眉头。
程欣认识肖齐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卖酒的,因为长得帅,业绩很好,但因为脾气差,赔的比赚的多是经常的事,大三那年她偷偷跟朋友去酒吧玩,被不认识的男人骚扰,肖齐帮了她,事后被领班扣了半个月的工资,还差点被开除。
“如果你上次喝醉没有叫她的名字,我也不会乱想。”
遇到红灯,肖齐一脚踩下刹车,“不可能!”
他侧头看过来,脸上没有一丝急于掩饰的慌乱,程欣心里舒服多了。
她又长叹了一声,“好吧,又没有骗到你,本来是想让你觉得对不起我,同意陪我去吃麻辣烫的。”
程家把她养得娇气,从小就不允许她在外面吃这些不健康的食物,但她就是喜欢,总说家里阿姨做不出小摊的味道,肖齐带她吃过几次,有一次去的那家店可能不干净,食材也不新鲜,她当晚就肠胃炎发作进了医院,那之后肖齐也不敢轻易带她在外面吃。
肖齐判断不出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他握住她的手,“欣欣,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确实喜欢过苏夏,但跟你在一起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不该有的念头,现在只想跟你好好过。”
程欣俏皮地眨了下眼,“晚上吃麻辣烫,我就相信。”
肖齐刚要说不行,可又不想看她失望,又改口了,“买食材回家试一试吧。”
“我不会做菜。”
他当然知道,她只会烧壶开水,“我试一试,你在旁边看着。”
红灯变绿灯,肖齐松开程欣的手,握住方向盘开车,程欣忽然没那么生气了,就解开安全带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苏夏离开医院,坐公交车回学校,有空座位,她习惯性坐在最后一排。
中途经过另一家医院,上来一拨人,其他人抢了座位,一个女生就只能站着。
苏夏无意间抬头,发现那个女生是她认识的人,叫高洁,和她同一年进的实验室,被分到另一个课题组。
高洁是很内向的性格,一直独来独往,苏夏也只跟她沟通过工作,就算是同一个导师的学生,两人之间也几乎没有什么交情。
她看起来很虚弱,脸色有点病态的苍白,天气不算热,她整个后背都汗湿了,公交车晃得厉害,她像是随时都能晕倒。
苏夏在到达下一站之前拿起东西,走过去,用手碰了碰高洁的肩,示意她可以去后面坐着。
高洁被吓了一跳,苏夏并没有看她,她很快也低下头,从苏夏身边经过的时候说了声谢谢。
到站后,很多人上车,车里被挤满。
苏夏也不关心高洁是不是回学校,她该下车的时候就直接下车了。
明天就是五一假期,学校里的人明显比平时少很多。
苏夏坐在湖边,微信里有一条未读消息,姜瑶问她有没有去看医生。
“我有个学霸亲戚,在国外进修完回国,去你们那边的医院上班了,我把他的微信推给你,别说没空,总能挤出点时间。”
苏夏刚听完这条语音,姜瑶就把她亲戚的微信发了过来。
苏夏回了两个字:谢了。
她打开对方的微信头像,点了【添加】。
通讯里的好友不到五十个,百分之九十都是工作需要,她没有发过动态,只是偶尔闲下来才会看看朋友圈,苏家明也不常发动态,他朋友圈的内容全是和妻女相关的,最近一条是他们夫妻俩陪女儿去听音乐会。
苏夏退出微信,从药盒里抠出两片药片咽下去,喝了两口水,那股苦涩感依然存在。
假期结束第一天,张老师没有来学校。
苏夏在做事,她背对着实验室大门,没看到隔壁实验室几个女生站在门外面,听见说话声之后也没有理会。
“都跟你说了千真万确,我姑妈是妇产科的主任医师,能说假话吗?就因为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她觉得可惜,回家的时候多说了几句,我无意间听到的。”
“天呐,真没想到有些人平时清高自傲,私底下竟然偷偷去做人流,估计她自己都不知道怀的是谁的孩子。”
“说话别这么难听,万一人家有隐情呢。”
“都去医院了还能有什么隐情啊?难怪跟男朋友谈了没多久就被甩,别说人家有钱有名,就算是个普通男人,也忍不了头上戴绿帽。”
1801和1806这两个实验室向来不对付,不知道是从哪一届开始结下的仇,互相看彼此不顺眼,后来又因为共用一间细胞房,矛盾越来越大,每一届新生进实验室都会被同化。
门口那几个女生一唱一和,嗓门大得生怕谁听不见似的,1801实验室内部吵吵闹闹都是关上门解决,但有人来找茬必须一致对外。
平时最护短的一个博士师姐气得不行,拿着拖把就把人往外怼。
“我要打扫卫生了啊,都让开,诶?这是哪来的狗在乱吠!师弟,下去找物业,问问他们怎么把狗放进来了。”
一个短发女生脾气大,才不管对方是不是师姐,“喂,你干什么,脏水都蹭到我鞋上了。”
“眼瞎啊,我在拖地倒垃圾!”
“你骂谁呢?”
“谁嘴臭我骂谁,要演戏滚回你们自己的狗窝演,少来1801犯贱,”博士师姐几下把人撵出去,关上门后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老张今天不在,咱们一起看电影呗?”
“OKOK,我去开投影仪。”
师弟很快就把平时开组会用的投影仪搬过来,连上电脑后打开了一部电影,陈橙贡献出刚买的零食,叫苏夏过去一起看。
苏夏应了一声,摘掉手套和耳机去洗手。
高洁蹲在洗手台旁,猛得回神发现苏夏在看她,脸色惨白。
“我……我生理期,”高洁努力扯出一抹笑,解释道,“肚子太疼了,蹲一会儿。”
陈橙给苏夏留着位置,“苏师姐,电影开始了,你快来。”
“来了,”苏夏洗干净手,过去看电影。
高洁从不参与实验室里任何娱乐活动,安静地从后门离开了。
选的是一部很多年前的老电影,讲一个大学教授和他收养的一条狗的故事,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很感人,陈橙没顾上吃零食,后半段一直在拿纸巾擦眼泪,连博士师兄都红了眼眶,被调侃的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
苏夏是实验室里唯一养过狗的人,这部电影她看过很多遍。
“苏师姐,你想起自己以前的狗会不会很难过啊?”
“不会。”
陈橙把安慰的话都想好了,又默默地咽回去,她哭得稀里哗啦,苏夏从头到位都很平和,“……电影真感人。”
“嗯,是很感人。”
陈橙给大家倒可乐才发现高洁已经不在实验室了,“高洁师姐最近好像有点奇怪。”
“没有吧,她不是一直这样吗?”
“她以前虽然也不跟我们一起玩,但还是会说说话,这几天我跟她打招呼,她低着头像没看见我一样。”
“可能是心情不好。”
陈橙也没在意,她和高洁的关系不怎么样,“苏师姐,我们打算再看一部恐怖片。”
“你们看吧,我有点事先走了,”苏夏关上门,去休息室拿了钥匙下楼。
苏家明带老婆和女儿来京都,约苏夏一起吃饭,地点就在学校附近。
工作原因,他每年总会来一两次,这是第二次带家人一起来,苏夏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苏家明叮嘱女儿,让她一会儿要叫姐姐,要有礼貌。
点菜的时候才发现他不记得苏夏爱吃什么,只好全点招牌菜,再加了两道他女儿平时喜欢的。
公交不方便,苏夏打车到餐厅,苏家明坐在靠窗的位置,她还没走近就看见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听不清小女孩说了什么,但他们笑得很开心。
苏太太先看到站在几米远外的苏夏,她不确定是不是,就提醒苏家明回头,苏家明愣了一下,起身朝苏夏招手,苏太太客气地帮她倒茶,小女孩站起来叫姐姐,刚才他们一家人聊得很开心,苏夏来了之后,气氛有些尴尬,苏太太是很温婉的性格,父母都是知识分子,苏家明不了解苏夏的生活,就把话题转向他擅长的领域,他是大学教授,懂的东西多,不至于冷场。
小女孩每天十点要睡觉,吃完饭,苏家明就说先送苏夏回学校。
苏夏没让苏家明送,而是看着他们手牵手离开,自己一个人在餐厅坐了很久。
江城。
秦淮开完会给陆川打了通电话,沈如归要服刑五年,秦淮和贺昭都很照顾慕瓷,纪舒跟朋友逛到母婴店,觉得小孩子的东西很可爱,就把能买的全买了。
“陆哥,我老婆给慕瓷买了点母婴用品,有奶瓶,玩具,帽子什么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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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路给她带过去啊。”
“我没空,”陆川拿着车钥匙进电梯,“今天要带大哥去墓园。”
秦淮突然想起来,今天是陆老爷子去世后的第一百天,老爷子今年过完春节突发脑溢血,没熬到一个星期就走了,陆诚现在很认生,除了陆家的人之外,谁都不理,最近情况更严重了,陆镇安才把他送到医院,老爷子的百日,他怎么都该去墓园祭拜。
“那算了,你忙你的,先放在我车里,改天让贺昭跑一趟。”
“嗯。”
结束通话后,陆川开车去医院。
陆诚单独住一间病房,无论去哪里都要拿着那个玩偶,玩偶很旧了,他坐在病床上看电视,就把玩偶放在枕头旁边。
护士事先知道陆川今天要来接人,已经把近三天的药量单独装好,被陆诚一把抢过去扔到地上。
“不要吃药,真苦,真难吃。”
陆川习以为常,捡起药瓶收起来,“要吃。”
“不要吃!”
“不听你的,”陆川关掉电视,“换衣服回家了。”
陆诚低着头小声说,“家里有坏人,没有爷爷,也没有弟弟和夏夏。”
突然提起苏夏,陆川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陆诚在他面前很少发脾气,因为知道自己是哥哥,犟了一会儿就慢慢开始换衣服了,最后也不忘抱起玩偶。
阴雨天气,从墓园回陆家的路上陆诚并不开心,他不说话,陆川也沉默着。
陆川把车停在大门外,梁琴就出来接陆诚进屋。
陆诚站在车旁,一动不动地看着陆川。
“梁姨,我不进去了。”
“饭都做好了,吃完再走。”
陆川说,“还有工作。”
到家门口了都不进屋,梁琴心里酸涩,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再忙也别忘了吃饭,路上注意安全,慢点开。”
陆诚也很失落。
“阿诚,我们进去吧。”
陆诚几步一回头,陆川看着他进屋了才离开。
陆镇安在家,杨露就算再讨厌陆诚,也不会表现得太明显,陆诚只是心智不全,但并不迟钝,杨露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踢了玩偶一脚,他就抱起玩偶上楼,把杨露衣柜里的新衣服全都剪坏。
老爷子去世后,杨露一直在等陆镇安主动提起和她领结婚证的事,她对婚礼已经没有执念了,只要名正言顺。
傍晚,秘书来家里给陆镇安送文件,杨露看不顺眼,连晚饭都不想吃了,准备换衣服出去,结果打开衣柜发现没有一件能穿的。
杨露气冲冲地下楼,把那些被剪坏的衣服扔到地上质问陆诚。
陆诚没理她,自己玩自己的,他要让陆川知道这个女人真的是坏人,以前打夏夏,现在还想打他。
陆川接起电话后只听到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陆诚对着手机念念叨叨,陆川就知道是陆诚把手机拿着玩,随便拨给了他,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那边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
陆镇安护着陆诚,“就几件衣服而已,再买新的不就行了,你有必要对阿诚发那么大脾气?他刚从医院回来,你是长辈,就不能让让他?”
“几件衣服?陆镇安,这只是几件衣服的事吗?我没名没分地跟了你这么多年,在外面被人笑话,在家还要被这个傻子气,我真是受够了!”
下一秒,响亮的巴掌声在客厅激起回音。
“阿诚是我儿子,这种话别再让我再听见第二次。”
杨露捂着半张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陆镇安,眼眶渐渐泛红湿润,“……你打我,陆镇安,你竟然打我。”
陆镇安正在气头上,杨露碰到了他的底线,他现在也没有心情哄她,“不要闹了,今天是父亲的忌日。”
“那是你爸,不是我爸!陆镇安你没良心,你们姓陆的根本就没有把我当一家人,这么多年我就是个笑话!当初是老爷子不同意,好,我忍,他是陆家的当家人,他看不上我,我忍,现在呢,现在没人反对了,你为什么还不娶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秘书那点恶心的事,人家的年纪都能当你女儿了,你老不要脸!”
“杨露,当着孩子的面,你冷静一点。”
陆镇安转身就走,杨露哭着拿起茶杯往他身上砸。
“我冷静不了!陆镇安我算是看透你了,苏夏说的没错,你根本就不爱我,当初在医院花言巧语哄骗我,是怕我报警!怕陆诚这个傻子的丑闻影响陆家!你根本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伪君子,活该两个儿子一个傻一个贱!这都是你的报应!我早该看清你的本性,在这个傻子伤害苏夏的时候就应该把你们告上法庭。”
“别碰我,我今天就要让大家知道你陆镇安生了一个□□犯!”
杨露把客厅砸得满地狼藉,陆诚捂着耳朵尖叫,陆镇安吼了他一句,狼狈地上楼。
二十分钟后,陆家别墅大门外传来一道刺耳的刹车声。
杨露拉着行李箱要走,梁琴追上去拦。
两人在客厅拉扯的时候,大门突然被人踹开,梁琴还没看清对方是谁,就被推到一旁,头晕眼花,踉跄几步,差点没站稳。
陆川一手抓住杨露,力道重得让杨露以为自己会被掐死,哭得更厉害。
反正已经撕破脸,她也不在乎面子了,朝着楼上大喊,“陆镇安!陆镇安!你的好儿子要打死我!到时候你们全家人一起去吃牢饭!”
陆川神色冷漠,却一身戾气。
梁姨始终都是外人,这会儿怎么都不敢上去劝。
只有陆诚是高兴的,他跑到陆川身边,希望陆川能把杨露赶出去。
陆川没有理会陆诚的话,只盯着杨露,“你说,他怎么伤害苏夏了?”
杨露脸上露出讽刺的笑,“你是为这个回来的啊,一家人瞒了你这么久还是被你知道了,陆镇安会气死吧。我就算再不喜欢苏夏,她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要不是陆镇安花言巧语哄骗我,我怎么会那么狠心地对她,她那个时候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一直在哭……”
陆川不是回来听她忏悔的,“要说就说清楚。”
“都告诉你了,这傻子是个□□犯,你还想我怎么说清楚?把细节讲给你听吗?好啊,你也应该听一听,他为了不让苏夏跑出房间,就用绳子把她绑起来……”
陆镇安在楼梯口怒吼,“闭嘴!”
“为什么不让我说?”杨露疯笑,指着陆川嘲讽道,“陆镇安,看你儿子多心疼。”
都为是苏夏闹得陆家不得安宁,但其实陆家才是罪恶本身。
13. 第 13 章
从江城到京都,十三个小时的车程。
陆川的车却在医学院实验楼楼下停了将近二十个小时,他是凌晨五点半到的,看着天色亮起,又沉入黑暗,想了很多,可脑袋里又是一片空白,车里的一包烟都抽完了,还是不知道见到苏夏该说些什么。
他的人生过于顺风顺水,从未有过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
原来他每一次出现在她面前都是在揭开她还未愈合的伤疤,哪怕她只能付出万分之一的真心,他都应该满足。
陈橙认识陆川的车,她早上来实验室上班就看见了,中午去食堂吃饭之前还停在那里,晚上运动完回实验室也没有开走。
大导演应该是来找师姐和好的吧……
“要不,我带大导演上楼见见苏师姐,张老师开完组会就下班回家了,不在办公室,应该没事的。”
李师兄催着她快点走,“别多管闲事。”
“可是师姐这段时间就是不太好啊,她和大导演分开之后肯定很难过。”
“那也跟你没关系,他要是真为苏夏着想,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来学校,当校领导眼瞎吗?总之你别管。”
“那些都是谣言!是有人在背后乱说。”
“所以就更应该避嫌。”
“万一师姐想见他呢……”
陈橙话没说完就被强行拉进电梯,回到实验室后本想悄悄报个信,但苏夏趴休息室的桌子上睡着了。
苏夏昨晚又在实验室熬了一夜,从早到晚的三餐都是陈橙帮她从食堂打包,随便对付几口。
晚上十一点二十分,李师兄准备回宿舍的时候苏夏还没醒,知道她最近很累,凌晨两点左右还有一个实验,只能在休息室耗时间,就没有叫醒她。
李师兄从休息室出来,发现实验室里还有人,刚好看到高洁,就想起来一件事,“对了,高洁,张老师让你明天早上九点去他办公室一趟。”
高洁像是被吓了一跳,“什……什么事?”
她看起来很紧张。
“我不清楚,张老师没说,你明天去了就知道了,”李师兄打着哈欠,朝她挥挥手,“张老师提到你的时候挺严肃的,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高洁低着头,脸色惨白。
苏夏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半颗安眠药就让她陷入了深度睡眠。
她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光怪陆离,从热闹街头突然转换到幽深晦暗的森林,周围静得连呼吸声都很清晰,她跟着光的方向往前走,走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看到出口,就快要走出去了,可忽然有无数簇烟花在夜空里炸开,火光红得刺眼,火焰像是下雨般掉落,落在草地上,也落在她身上,四周火光四起,烟雾弥漫,她低头看自己的身体,手脚已经烧了起来。
苏夏被呛醒,脑袋昏沉无力,仿佛睡了一个世纪。
她拿开身上的毯子,窗外黑压压一片,玻璃窗上映着跳跃的火光,现实和梦境仿佛重叠。
强烈的灼烧感和黑色烟雾让苏夏猛得惊醒。
不是梦。
是真的着火了。
“有没有人啊,咳咳……着火了……”
苏夏把杯子里的水倒在毛巾上捂着口鼻跑着去推门,门像是从外面锁住了,她用尽力气也没能推开。
不知道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到处都是烟雾报警器的声音。
休息室就只有一个出口,这里是十八楼,某一间实验室里保存着危化品,被点燃后会引起爆炸。
人临死之前会想些什么呢?父母?爱人?曾经的遗憾?
苏夏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
恍惚中,火光里映出一张模糊的脸。
值班的工作人员睡着了,是陆川第一时间发现实验楼起火,迅速报了警。
他不知道起火的哪一层楼,火势蔓延迅速,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苏夏在里面。
电梯停运,只从走安全通道,陆川一层一层往上跑,鞋都掉了一只,跑到十八楼的时候双腿发软直接跪在地上,他不敢耽误一秒钟,在站起来之前甚至是身体爬着往前,他晚了,她会死,也许就只差一步。
1801实验室在靠近电梯的那一侧,火已经烧到了休息室,陆川大声叫着苏夏的名字,一脚接着一脚重重往门上踹。
当他踹开门看到苏夏的那一刻,无比庆幸自己来了。
凌晨一时零七分起火,消防队接到报警电话后迅速出动,在一时三十五分赶到现场,一时五十八分火灾被扑灭。
高校研究生实验楼深夜失火,造成学生伤亡,新闻很快就在网络上传播开。
学校保卫科配合警方将实验楼封锁,进一步调查失火原因。
“昨日凌晨某高校发生火灾,一死三伤,死者是一名研三学生。”
“据调查,死者生前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曾经交过一个男朋友,分手后发现自己怀孕,挽回无果就去医院做了人流,她周围的同学们都说她最近情绪很差,经常夜不归宿,学校流言蜚语传得厉害,火灾发生当晚,同实验室的师兄转告她,导师第二天要找她谈话,目前初步推测是纵火自杀,纵火时间在凌晨一时零七分,她是等学生们都走了才放的火,可能不知道休息室里还有其它同学。”
苏夏在医院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吸入烟雾过多导致喉咙暂时无法发声,警察等了两天才找她做笔录。
所有人都以为当初1806实验室那几个女生去1801挑事的时候是在针对苏夏,苏夏也没有辩解过,那段时间她频繁去医院,也总在吃药,大家都默认了,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但其实是高洁,她偷拿苏夏的身份证去医院挂号。
几天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如今成了大家口中不敢轻易提起真名的‘死者’。
“我和她平时没什么交情,知道的就只有这些。”
“好了,我们就了解到这里,”警察合上笔录本,对苏夏说,“去隔壁病房看看你男朋友吧,是他把你从火场里救出来的。”
苏夏点点头。
她总感觉的昏迷前看到的只是一场幻影,他应该在江城,不可能会出现在实验楼。
可她醒来后,身边的人都在告诉她,是陆川救了她。
保卫科老师说,陆川和消防员一样不要命。
医生说,陆川腿部肌肉拉伤,身体各个部位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比她更严重。
警察走出病房,护士进来给苏夏拔针。
肖齐和程欣来过一次,没待太久就被一通电话叫走,苏夏看着保温壶里的粥,还是下床去了隔壁病房。
病房里是空的。
他已经出院了?
苏夏转身往回走,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慢慢抬起头往前看,他站在走廊里,身上穿着和她一样的病号服,脸上的伤很明显。
四目对视,苏夏先开口说话,“你吃东西了吗?”
身边不时有护士经过,陆川朝她走过来,“没有。”
“这里有粥,还是热的,进来吃点吧,”苏夏抱着保温壶走进病房。
陆川在后面关上门。
“为什么在里面等死?”
苏夏手一僵,背过身,“没有等死,我睡着了,火烧进休息室才醒,门从外面锁住了,打不开。”
“为什么不打电话求救?”
“手机没电了。”
“靠近走廊的一侧有扇通风的窗户,你可以找东西砸碎玻璃。”
“窗户很小,而且……太高了。”
“你很瘦,窗户的面积足够让你爬出去,休息室里有桌子和椅子,你总能搬动其中一样,你连试都不试就放弃了,一个人连求生的欲望都没有,不是想死是什么?苏夏,你转过来看着我说,为什么在里面等死?”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陆川看着苏夏消瘦的背影,声音沙哑,“你告诉我,那几分钟里,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苏夏还在逃避,因为她不知道昏迷前出现在脑海里的那张脸是她的幻想还是现实。
她根本不爱他,为什么会想起他?
想了又想,也找不到能为此做合理解释的理由。
病房里很安静,苏夏捂住眼睛,声音低如呢喃,“我好像生病了。”
她很瘦,微微低着头,后背骨头的轮廓都凸显出来。
陆川别开眼,忍住抱她的渴望。
“人都会生病,病了就看医生,和感冒发烧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过了很久,苏夏才恍惚地点了点头,陆川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根本没有听他说什么,只是随意应付。
“苏夏。”
“……嗯?”
“转过来,看着我。”
她木讷地照做,眼神依然很空洞。
陆川心里的那道围墙形如虚设,本来就容易对她心软,现在更是没办法,身体比思想更快一步,在他这样想之前就已经朝她走近,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苏夏身体往前靠,陆川抬手扶住她的肩,形成拥抱的姿势,准确说是陆川单方面抱着苏夏,许久都没有放开。
苏夏在他怀里抬起头,“粥要凉了,不吃了吗?”
谈不上冷淡,就是她平常的态度,只是喉咙还有些沙哑,声音低低的,让陆川心脏某一个角落软了又软。
“吃。”
他右手缠着纱布,只能用左手拿勺子,有点别扭,但气质是骨子里的东西,他就算只是喝碗普通的粥也像在五星级餐厅里用餐。
苏夏在旁边看着,忽然说了句,“粥是肖齐送来的。”
陆川头都不抬,“我知道。”
苏夏以为他知道粥是肖齐送来的肯定不会再多吃一口,说不定都想把吃下去的吐出来,结果他并不在乎。
她又说,“我吃剩下的。”
陆川面不改色,“你吃剩下的东西我吃的还少么?”
苏夏识趣地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刚好在学校实验楼附近?”
陆川,“……”
去他妈的‘刚好’。
“喉咙不舒服就少说话。”
“是在等我吧,”苏夏直勾勾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来了。”
“我也有病,”陆川起身往病房门口走,“我会去看医生。”
苏夏,“……”
那天他在机场发了很大脾气,被路人发到网上,各种流言蜚语持续了很一段时间。
分开的时候她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他那么高傲的人,对她彻底失望后怎么不会再第三次求和。
“你不是说,再来找我就是狗吗?”
陆川没好气地回了句,“那给你来声‘旺’?”
苏夏忍不住笑,眉眼漾开几分生动,病房里死气沉沉的气氛被打破,她整个人看起来也有了点生机。
“对不起,还有……谢谢。”
陆川的心往下沉,还不如不说。
他开门出去,“喉咙不舒服就别说话。”
直接把‘少说话’改成‘别说话’。
半个小时后,他又回来了。
苏夏茫然地看着医生往这间单人病房里加了一张病床,看着陆川在她旁边躺下,又看着护士给他输液。
“我是因为你才受的伤,你要负责照顾我。”
“……哦。”
“比如帮我接电话。”
他的手机在响。
“哦,”苏夏下床去拿他的手机,也没看是谁就接通了。
秦淮找陆川有事,“你在哪儿呢?”
陆川闭着眼睛,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苏夏帮他回答,“他在床上。”
秦淮,“……”
他一开始没听出是苏夏的声音,但又觉得不可能是别人。
“苏夏?”
“是我。”
秦淮心境复杂,陆哥又去找她了?
他抬头看时间,这才几点就在床上?
“如果不方便,我明天再打电话。”
苏夏知道秦淮想多了,但也没解释,“你有事就说吧,他听得见。”
“算了,也不着急,你们继续。”
电话挂断,苏夏把手机放到陆川能拿到的地方,“我不适合干这个。”
他说,“我觉得很适合。”
苏夏摇头,“不适合。”
“那你认为自己适合干什么?”
“适合睡在你被窝里。”
陆川还是闭着眼睛,两分钟后,他掀开被子,手在旁边轻轻拍了两下,“我认同。”
话都说出来了,苏夏就脱鞋躺上去,病床不大,睡两个成年人有些拥挤,房间里开着空调,两人身体紧靠在一起倒也不会热。
她侧躺着,抱住他的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想睡一会儿。”
陆川放低声音,“睡吧。”
护士进来换了几次药,苏夏也一直没醒。
第二天早上,陈橙和实验室里的几个同学一起买了水果来看苏夏,她们敲门的时候,苏夏还在陆川怀里。
陆川先醒,听到陈橙在病房外面喊‘苏师姐’,就把苏夏叫醒。
她从茫然到清醒,意识到自己一整晚都睡在陆川怀里的时候有些窘迫,对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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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后耳根渐渐泛红,这是陆川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如此真实动人的模样。
两人挤在一很小的洗漱间里洗漱,一起刷牙,他手肘碰到她的头的时候会停下来,手掌贴在那一处帮她揉一揉再继续。
苏夏去开门,陈橙抱住她就开始哭。
“她身上有伤。”
陆川的话让陈橙止住哭声,连忙放开苏夏,“师姐,弄疼你了吗?”
“没有,进来吧。”
陈橙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地问,“师姐,你的脸……会不会留疤啊?”
“不知道,希望不会。”
病房里多了几个人,就显得很拥挤,两个男生去洗水果,陆川到隔壁病房打电话。
陈橙只要一想到高洁就很难过,幸好苏师姐被大导演救了出来,“大导演好像比你还严重,你们是不是和好了?应该是和好了吧,以后不要再分开了。”
“苏夏刚刚死里逃生,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李师兄看着苏夏,“张老师很关心你的身体,他在学校开会,让我们先来看看你,还没有告诉你父母吗?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怎么行。”
苏家明看到新闻后给学校打过电话,新闻只报道了有人伤亡,并没有公开姓名信息,苏夏也没有告诉他自己受伤的事,只解释了手机关机的原因。
至于杨露,就更没什么好说的。
“她不是一个人,有我照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完电话的陆川回到病房。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他走到苏夏身边,手自然地放在她肩上。
“早饭吃什么?”
苏夏想了想,“灌汤包和粉丝汤。”
陆川点头,这才看向对面几个人,“你们吃过了么?”
陈橙在陆川面前就是一个小迷妹,“吃过了吃过了,我们在学校食堂吃的,吃得可饱了,不用管我们。”
陆川走出病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幼稚,在情敌面前宣誓主权是他上学的时候都没做过的事。
如果秦淮在场,一定会在心里唾弃他恬不知耻。
护士来给苏夏输液,陈橙本来还想多待一会儿,博士师姐说她太吵,连拉带哄地带走了。
他们人多,打车回学校更方便,就在医院门口叫了出租车。
陈橙视力好,最先看见在对面街上排队等着买灌汤包的陆川,他在人群里太出众了,很好认。
“某些人还说大导演对苏师姐不是真心的呢,这样如果还不算真心,那世界上就没几个人有真心了。”
李师兄反驳道,“这有什么,普通人都能做到,真心不是这样定义的。”
博士师姐不紧不慢地说,“没错,排队买早餐这种事确实很普通,但有人做吗?”
李师兄没说话了。
陈橙在后面给博士师姐竖起大拇指,同时也没有忘记拿出手机拍照发给苏夏,只不过苏夏的手机在实验室烧毁了,还没时间买新的,今天就没有看到这张照片。
陆川买好早餐回到病房,苏夏刚扎上针。
这是第二针,刚上班的护士容易紧张,再加上苏夏的血管不太好找,第一针就鼓包了,从左手换到右手才扎好,她用左手吃东西很不习惯,艰难夹起一个灌汤包,还没送到嘴边就掉到地上了。
陆川用纸巾包着那个灌汤包,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回头就发现苏夏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昨天都没有喂我。”
他昨天虽然也是用左手吃的饭,但那是一碗粥。
苏夏现在有求于他,自然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
“那我中午喂你。”
“不用勉强。”
“……不勉强啊。”
陆川从苏夏手里拿过筷子,坐在病床边喂她,等她吃饱了他才开始吃,灌汤包早就凉了,外面的面皮被空调风吹得有些发硬,粉丝在汤里泡太久也不怎么好吃,他都没说什么。
苏夏突然很想吻他。
所以她在陆川起身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
陆川怔了一瞬,“我去漱口。”
“我也还没漱口,”苏夏说话的同时就已经仰起头,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许久,陆川都还维持着弯腰的动作,苏夏没有躲避他的视线,他脸上有擦伤,但并不影响,这样近距离看着还是很帅,苏夏又凑过去亲了一下,然后才含了一口漱口水,漱完吐在一次性杯子里,舒服地躺在床上闭眼休息。
“没事了,你去漱口吧。”
陆川表面看似无波无澜,然而心里已经掀起了一场海啸。
他把桌子收拾干净,进了洗漱间,两分钟后出来,直直地走到病床边,一手护住苏夏还在输液的手,一手托住她的脸,短暂温柔之后舌头探入她齿间。
苏夏尝到了柠檬漱口水的味道。
“我们回家。”
“我陪你治病。”
苏夏想了想,好像不是特别难接受,“……好。”
所以她出院后去研究生院办了休学手续,学校为她保留学籍,和张老师也沟通过,同意她休学一年。
宿舍床位也保留,不用把所有东西都带走。
是女生宿舍,陆川要把身份证压在值班室才能进去,他在楼下给苏夏打电话。
“方便吗?我上来?”
舍友都不在,苏夏要带的东西不多,但整理起来有些麻烦,陆川只在楼下等了十分钟而已。
“那你去宿管阿姨那里登记,在六楼,612,左手边靠里侧的第三间,我把门打开。”
“嗯。”
学生宿舍没有电梯,陆川登记完走着上楼,几个女生遇到他,走远了还在小声八卦他是不是某某导演。
苏夏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陆川走进宿舍。
“我再找几本书,马上好。”
“时间够,你慢慢找。”
标准四人间宿舍,完全是两个极端,一边整齐简洁,干净清爽,另外一边的两个床位跟仓库差不多,桌上的东西又多又乱,衣服鞋子到处都是,陆川连进来的时候就只看着苏夏,帮她整理行李的这十分钟更不会往其她人的位置看。
苏夏确定没有落下什么之后,陆川把行李箱拎起来。
“也不重,我自己拎,”苏夏关上门,小跑几步追上去,他手上的伤还没好。
陆川把箱子换到左手,右手从兜里摸出点什么给苏夏,“你拎这个。”
苏夏看了看递到面前的一串车钥匙,又抬头看了看男人清隽的眉目,忍不住笑了出来。
陆川和苏夏坐飞机,小刘负责把车开回江城。
14. 第 14 章
江城正是梅雨季节,苏夏睡眠不好,不吃药晚上就很难睡着,天亮后才勉强睡了两个小时。
客厅有饭香味,她直接去厨房找陆川。
他在做菜,手机放在旁边开着免提。
“陆哥,心理医生我联系好了,请他可费了我不少功夫,你先说到底是为了谁,不然想都不要想,喂?喂?说话啊,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苏夏?”
“你他妈真行,再一再二不再三,被甩两次还能回头,你打算这辈子就耗在她身上是吧,她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纪舒天天都想问她开不开班,我后半生怎么过?”
“算了,懒得说你,电话发你微信,他答应了,至于时间,你们再商量。”
陆川先挂断电话。
一方面是他没兴趣再继续听秦淮啰嗦,另一方面是他注意到了站在厨房门口的苏夏。
秦淮不会在陆川面前说苏夏的坏话,只会唾弃他,但该帮的忙还是会帮,他在回江城之前就跟秦淮打过招呼。
“还没好,再上楼睡会儿。”
“睡不着了,”苏夏走近,“我帮你干点什么。”
准备用来清炒的蔬菜还没洗,苏夏穿的少,阴雨天气温并不高,旁边有一盆放过面条的冰水,陆川看她直接把手泡在冰水里,眉头皱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活去帮她把手擦干,自己动手洗菜。
“去拿两个盘子过来。”
拿两个盘子,嗯……也算帮忙了。
他连早饭都用足了心思,可苏夏还是没什么胃口。
饭后,陆川工作,苏夏在客厅看电影,陆川想着她早饭吃的少,中途又去洗了一盘水果,在播放的是他的第一部电影,她已经看过很多遍了,每次看电影还是习惯性打开这一,但其实她的注意力并不在电影上,电影开始十分钟,她就走神了,连他走近了都不知道。
陆川把水果送到书房,又下楼关了投影仪,把窝在沙发上的苏夏抱起来。
到书房,他坐在办公桌前,她坐在他怀里,这才回过神。
“陪我工作。”
“我又看不懂。”
“你负责陪我,我负责工作,”陆川准备先看着她吃点水果和茶点,“吃不吃车厘子?”
苏夏顿了顿,抬头看着他。
目光对视,半分钟后,陆川想起什么,脑海里闪过旖旎的画面,神色有些不自然,薄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解释半个字,他想把果盘端走,苏夏却莫名地来了精神,双手勾住他的脖子,闭眼吻上去。
他身上气息清淡,是好闻的茶香。
退开一点距离,又慢慢深入。
在她企图解开那条碍事的皮带的时候,手被摁住。
“嗯?”苏夏睁开眼睛,目光迷茫无措,眼角潮湿,像是浮着一层雾气。
陆川早就应该收拾苏夏了,然而现在她都已经主动到这种程度,他却全程被动,回应也很淡,甚至没有过多碰她的身体,手只是撑在办公桌上。
他别开眼,艰难地拉开苏夏,“有电话……苏夏你别乱动,先起来。”
“不要,你才不要乱动,”苏夏含糊不清地抱怨,不想听他说话,直接堵住他的唇深吻。
陆川突然抱起她,几步回到卧室。
苏夏被扔到床上,还没翻过身,薄被就盖了下来。
“陆川……”
“你该午休了。”
“我睡不着,我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你回来!”
“睡不着也躺着,再乱来我报警了。”
他走出卧室,关上房门,并且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苏夏甚至听到他从外面把门锁了,像是在防着她霸王硬上弓。
苏夏很不能理解。
晚上又试了一次,依然无果。
她能感觉到他有明显的生理反应,但就是不碰她,之后的几天他为了避免这件事,他待在书房的时间很长,晚上更是等到她吃完药睡着了才去客房休息。
尽管他有充分合理的解释,苏夏还是不高兴,分明是有意躲着她。
秦淮介绍的医生叫江勉,心理学博士,跟陆川约好时间后准时上门。
戴着一副眼镜,是很斯文温和的长相。
陆川开门请他进屋,“喝什么?”
江勉客气礼貌,“茶就可以,麻烦了。”
陆川泡好茶,带江勉去书房,天晴了,书房光线最好,阳台通风,气温很舒适。
“稍等,她在房间里,我去叫她。”
“不着急,”江勉打开电脑,“先简单告诉我一些她的情况吧,比如平时有什么表现,特别是言行方面。”
现在没有人比陆川更了解苏夏。
“她睡不好,尤其是晚上,回到江城之后就更严重了,必须依靠药物才能入睡。白天精神很难集中,哪怕就只有两个人,你跟她说话她可能听几句就走神了。经常性两个极端,有的时候很活泼,看档综艺节目都能笑个不停,有的时候又一整天都不说话。还有,她食欲很差,做饭之前想吃这个想吃那个,饭做好后吃几口就说饱了,总之,不太好。”
江勉点头,在文档里输入几行字记录下来。
“冒昧地问一句,你们是什么关系?”
察觉到陆川不善的目光,他和善地笑了笑,“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需要了解这些基本情况。”
“你问她,”陆川丢下这三个字后走了出去。
苏夏刚午睡醒来,她大概睡了四十分钟,头很疼,不太配合,被陆川从床上抱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
陆川找了条裙子给她换上,不小心拉扯到头发,她踹了他一脚,推开他进了浴室。
昨天陆川就提前跟苏夏说过,今天医生会来家里。
江勉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单纯觉得很漂亮,是那种很明艳的美,以及,脾气可能不太好。
他站起身打招呼,“你好,我姓江,江勉。”
“江医生好,”苏夏跟他握手,“我叫苏夏。”
陆川关上门后心里无数句不合适的话自动消音,把自己的书房让给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别的男人,他还必须得回避。
事实证明,他根本没办法工作。
秦淮打来电话的时候他已经第三次走到书房门口想敲门进去,当然最后都忍住了。
“怎么样?”
“不知道,”他倒是想知道。
“你要有心理准备,这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秦淮念着兄弟情,“用不用我过来陪你喝酒?”
“用不着,”陆川倒酒的动作很随便,酒杯里放了冰块,他喝了两口酒,心才静下来。
电话那边的秦淮听到了点动静,笑道,“不会是一个人在家喝闷酒吧?”
没有遇到苏夏之前的陆川烟酒都很少碰,这几年是一样没少碰。
“照我说,你都已经为她做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别到时候把她治好了,你又出问题了,折腾来折腾去,谁都不好过。”
陆川冷嗤,“我有什么问题?”
“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你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秦淮的话让陆川陷入沉思,他站在落地窗前,眉目低垂,许久都没有回过神。
书房里,苏夏和江勉刚刚才互相认识,江勉看她神色困倦,像是慵懒的猫,“陆导给你榨了杯果汁,他说你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跟他说话了。”
苏夏知道江勉是很有名的心理医生,她曾经也去过学校的心理健康咨询中心,一般都是从聊天开始。
“不想理他。”
“他惹你生气了?”江勉笑笑,“可以告诉我吗?”
苏夏扭着头看窗外,江勉看出她不想说,就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
“好吧,既然你是自愿接受心理治疗的,那就表明你有想走出来意愿,在我这里你可以自由倾诉,想到什么说什么,不愿意提起的就不要勉强,我们慢慢来……苏夏?”
江勉叫了第三次苏夏才听到,“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江勉知道苏夏刚才走神了,她眼神是失焦的,抬头看他的时候也很茫然。
江勉想了想,合上笔记本不再当着她的面记录,而是拿起茶杯,以一种放松的姿态面对她,“喝完果汁后跟我聊聊吧。”
苏夏讲述童年那段记忆,让江勉出奇意料的是她从始至终都过于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她只是一个旁观者,而不是被施暴和被侵犯的当事人。
只是提到陆川的时候,她情绪有些低落。
江勉有些意外,也许陆川想错了,她久久不能释怀的不是陆家人对她的伤害,也不是她的母亲,而是他,他才是她的病症所在。
当然,江勉只是初步猜测,毕竟这才是第一天。
“你为了报复陆家才接近他,心里对他到底是愧疚还是……也一样觉得恶心?”
“……不知道。”
“陆家不止他一个男人,为什么挑他?当然,他确实是和伤害你的人有最近的亲属关系,我想知道有没有其它原因。”
江勉问得直白,苏夏想了想,给出的回答也极其肤浅,“因为他长得好看。”
江勉不禁失笑,她倒也真实,陆导可是江城无数未婚少女们心中的黄金男神,无论是长相还是家世都是一等的好,想挤进陆家当少奶奶的人如过江之鲫。
“那你看我,”江勉忽然倾身靠近。
距离不算唐突,只是让苏夏看得更清楚。
他戴着一副眼镜,整个人的气质都很温和,从长相到衣着再到谈吐举止都恰到好处,不会给人丝毫的压迫感,心理医生这份职业他有先天优势。
“你觉得我怎么样?”
苏夏无动于衷,“没他好看。”
“当然,”江勉再次失笑,“但也不差对不对?”
苏夏点了点头,江勉是任何年龄段的女性都会喜欢的长相。
“是的,我也不差,那如果……”江勉有意停顿了两秒,手搭在摇椅扶手上,更靠近了一些,苏夏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如果我想和你发生点什么,你还会觉得我好看吗?”
“你滚,”苏夏没办法想象那个画面,长得再清秀的一张脸也变得面目丑陋。
江勉笑着退回到礼貌的社交距离,“我只是假定,你都没办法接受。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再见,我下周再过来。”
他已经找到了突破口,物极必反,进度太快未必是一件好事。
江勉收拾好东西下楼,他和苏夏聊了三个小时,一楼客厅桌上烟灰缸里已经多了好几根的烟头,可想而知这位大导演的心情并不怎么样。
他对陆川说,“别担心,情况没你想象得那么糟糕,她需要的是时间。”
“可她在学校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回来之后状态一天比一天差。”
“也许是因为她知道这里有人能容忍她的坏脾气和小性子,吵也好,闹也好,最后还是会坚定地陪在她身边,所以她才能放心卸下沉重的枷锁,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暴露出来。”
“是么?”
江勉笑笑,“我说的是‘也许’。”
陆川送江勉出门,回屋后就上楼去书房。
苏夏躺在摇椅上玩手机游戏,房间里没有外人,两条腿就很随意地翘在椅子上,她很放松,陆川松了一口气。
“晚上想吃点什么?”
苏夏本来没想理他,一想到那天晚上被锁在卧室,这几天他像防欲女似的防着她就更烦。
可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作祟,渴望他的亲近。
“太远了听不见,你走近点。”
陆川明知道她是在故意找茬,还是过去了。
苏夏放下手机,“你从哪儿找来的医生,是不是冒牌货?”
“他不行?那就换一个,我看他也不太顺眼,”陆川从善如流,反正她说什么他都顺着她,“饿不饿?”
“都快饿死了。”
“下楼。”
她坐着不动,朝他张开双手,“腿麻了,你抱我。”
陆川俯身抱起她,不是公主抱,像抱小孩子那样,苏夏搂着他的脖子,白得晃眼的两条长腿就缠在他腰上。
他走得慢,苏夏的鼻子就在他颈间蹭来蹭去,“你是不是抽烟了?”
她又捧着他的脸在唇上舔了一下,“还喝了酒。”
“你又不是我老婆,还管我抽烟喝酒?”
“我不管啊,我就是想问问,你把你那些特别贵的酒都藏在哪里了,”她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想喝点酒,连一罐啤酒都找不到。
陆川当然不会告诉她,“埋在地下了,自己挖吧。”
苏夏看他一脸正经的模样心里就生出一股蠢蠢欲动念头开始作乱,脚尖故意蹭着他的尾椎骨,有一下没一下地亲他的脖子。
“你都没有什么感觉吗?”
陆川稳住身体,在她有所企图之前走完最后两级楼梯站在客厅。
“瘦得都没几两肉了,我能有什么感觉。”
“真是搞笑,”苏夏重重地咬了一口作为报复。
陆川把她抱到厨房,放在干净的台子上坐着,准备去洗手做饭。
苏夏不肯让他离开,原本搂在他脖子上的手改为抱住他的腰。
“饿死你算了,黏人精,”陆川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自觉地放软语气,“是不是不喜欢江勉?下周不让他来了,再找别的医生。”
他现在还不知道苏夏和江勉聊了些什么。
“他挺帅的啊,笑的时候左脸还有个酒窝呢,如果有比他更帅的就换一个,没有就算了。”
陆川,“……”
苏夏收起玩笑的模样,突然认真了起来,“他说我爱你。”
明显感觉到男人动作僵硬,她抬起头,目光平静淡然,“你相信吗?”
晚上九点十分,江勉把整理好的文件发送到陆川邮箱,只是喝口茶的功夫,对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江勉看了眼时间,就算一目十行也不能这么快吧?
江勉按下接通键,“陆导。”
陆川站在夜色里,浑身都透着冷漠气息,“你才只见了她一次,就能看出她爱我?”
江勉:?
“抱歉,我没有这样说过,”江勉捏着眉心笑道,“陆导能把苏小姐交给我,就说明是信得过我以及我的职业素养,当然,我也不是在质疑是苏小姐的人品。”
事实上,他完全可以质疑苏夏的人品。
电话那边突然沉默,江勉自然知道陆川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去陆川家之前秦淮就告诉过他,苏夏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没心没肺的,还一肚子坏水。
“这也许是个好兆头,陆导,我在邮件里也提到了,苏小姐对于几年前她住在陆家那段时间的回忆有些抵触,但对于童年经历过伤害都能心平气和地讲出来,唯独逃避和你之间的事,我和苏小姐聊了很多,从她记事起聊到大学,其实能感觉她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很多时候宁愿直接舍弃也不愿意冒着被伤害被放弃的风险踏出一步,就像她知道她的父亲在其它城市有了新家庭和一个女儿也依然还是她的父亲,血缘关系磨灭不了,但她这么多年都没有去过一次,她说,让人为难的都是负担。”
“或者,你有没有想过,病的根源其实是在你身上。”
……
苏夏洗完澡,习惯性随便打开一部老电影,她并不是为了看电影,只是想让房间里有点声音。
陆川推开房门,把枕头放好,拿着吹风机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苏夏才注意到他。
“你干什么?”
“睡觉。”
她空洞的眼神慢慢有了焦点,“……在这儿睡?”
枕头都拿过来了。
“跟我睡一张床可是很危险的,你确定吗?”
陆川让她闭嘴,走到沙发后面给她吹头发,发梢被风吹起拂他手背上,痒痒的。
吹风机的响声并不大,电影里港式对白很有气氛,两人投在地上的影子是亲昵的模样,竟有几分温馨感。
头发吹到半干,陆川关掉吹风机放到一旁,手指勾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香气,陆川很熟悉,是她护发素的味道,她高中读书那会儿夏天穿校服,腿长就显得裙子太短,朝他走近时,他闻到的就是个味道:马鞭草。
“床头柜左边第一层抽屉里的东西,你是不是看见了?”
他还站在沙发后面,苏夏被迫高高仰起头,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下来,再细小的情绪变化在他眼前都会无处遁形。
苏夏偏过头不看他,“没有。”
“我还没说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都没看见。”
“再说一遍。”
“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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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重新问,”陆川走到苏夏面前,手撑在沙发两侧,将她困在靠背和他的身体之间,让她没有逃避的空间,只能看着他,“我放在卧室抽屉里的那枚戒指,就是装在一个墨蓝色丝绒小盒子里的那枚,你是不是看见了?”
“……对,我看见了,”苏夏被问得不耐烦,松口承认,“那是你和你前妻的婚戒,还是新买的准备拿来跟我求婚?”
陆川这才满意,他关掉电影,卧室静下来。
“苏夏,你认真看着我。”
“接下来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你好好听,不许走神,不许想别的,一个字都不许漏听。”
“当时爷爷病重我才会答应和简西结婚,没有办婚礼,也没有婚戒,我和她认识得早,她的性取向我也很早就知道,没有住在一起,结婚只是为了应付两家人,半年后就办了离婚手续。”
“戒指是我去年在京都买的,骗你回江城是想在你生日那天跟你求婚,最好能再把证领了,结果你他妈把我甩了。”
苏夏想起几个月前在机场发生的事,那天陆川浑身都被雨淋得湿透,额头上还有血迹,是在赶去机场的途中出了意外。
“想起来了是吧,那刚好,趁你动了恻隐之心的这几秒种我把话说完。”
她千年难动的恻隐之心只能维持眨眼的瞬间,陆川捏住她的脸,强行把她的注意力拽回来。
“我这一生太过顺遂,几乎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唯独你让我栽了跟头,我曾经也以为自己放不下你是因为不甘心,或者,是自尊心受挫导致的逆反心理,我甚至希望是这些原因,但越是想否认对你的感情就越适得其反,分分合合几次,让我一次比一次更清楚这辈子只想要你。”
“我姓陆,身体里流着陆家的血,这是即使离开陆家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如果某一天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我肯定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知道你烦陆家的人,我能给你的承诺是:不会再让你在他们面前受委屈,逢年过节也不用回去看他们的脸色,你只是跟我在一起,和他们无关,未来我承担。”
苏夏仿佛又陷入了一脚踩空后无尽下坠的黑暗。
她闭上眼,那种让人眩晕的失重感慢慢消失,她好像抓住了什么。
不,是陆川抓住了她。
男人的手掌干燥温热,可以完全将她的手握住。
苏夏低着头,喉咙沙哑,“你说得好听。”
“不信,那就试试,”陆川从抽屉里拿出戒指,“敢戴上么?”
指尖触碰到凉意,苏夏本能地勾起手指,陆川也没有强行给她戴上,只是耐心地等着。
“我……我只知道我需要你,陆川,我需要你,但也可能是因为我病了,除了你没人能依靠才骗你,因为我从小就谎话连篇,很会演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过河拆桥利用完就扔。”
“别自卑,对自己的认知可以这么精准也是一个优点,”陆川勾唇笑了笑,“就算是,那我也认了。”
他很少笑,苏夏晃了神,反应过来时那枚戒指就已经戴在无名指上。
她抬起手,看看手心的这一面,又看看手背的那一面,“这……尺寸不对吧?”
戒指戴着很松,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被甩飞出去。
“是你瘦了,”她没有直接扔掉,陆川松了口气,“虽然已经不是当季最新款,但我不会再给你买新的,自己把肉吃回来。”
她才不在乎是不是最新款,“贵吗?”
“很贵。”
“有多贵?”
“是如果弄丢了你卖身都赔不起的那种贵。”
苏夏捏着戒指转了两圈,又想起陆川说她身材缩水的事,闷声闷气地说了句,“妖精都是吃唐僧肉的。”
陆川凝着女人的小脸,目光深沉,忽然凑近在她唇上重重吻了一下,“不管是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我都默认是那个意思了。”
他心情好的时候,格外有耐心。
“是小了。”
“你才小,”苏夏红着脸反驳。
他低声轻笑,然而只是吻她,并没有下一步,吻够了就关灯准备睡觉。
苏夏很失望,这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
“……就这样?”
“就这样。”
她不甘心,刚想做点什么,他就已经收拢手臂把她摁在怀里,动都动不了,她什么都不能想了。
“睡觉。”
“你硌着我了,这样怎么睡?”
男人心平气和,“忍着。”
“我不想忍,”苏夏抬起一条腿踹他,“你不做就滚蛋,我要一个人睡这张大床。”
陆川冷哼,“美得你。”
他一只手压在苏夏后腰,轻而易举就让苏夏彻底动弹不得。
“我还是病人,要被你闷死了。”
“知道自己是病人还这么饥渴,爽一次还不够?”
“我饥渴,一次哪够。”
“家里没套。”
半分钟后,苏夏泄气地翻了个身,“那你忍着吧。”
这是两人出院之后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
她怎么睡都不舒服,动来动去,空气里马鞭草的香味无孔不入,二十分钟后,陆川进浴室洗了个冷水澡。
他再回到床上的时候脸色不好,苏夏反而高兴了。
后半夜竟然睡着了,和在医院的那一次一样,她在陆川怀里睡到了自然醒。
苏夏在江城的朋友少得可怜,只有姜瑶和慕瓷偶尔会来看她。
陆川大部分时间都陪着她,几乎没有出去工作。
慕瓷在月子中心,家里的猫猫狗狗没人照顾,就全都送到陆川这里,其中还有一只贺昭之前买给安萝的兔子,秦淮和纪舒来家里吃饭的时候就一直想红烧了它。
纪舒早就想认识苏夏了,就以哪里有猛男跳脱衣舞这个话题顺利和苏夏聊上,她不太喜欢肌肉过分发达的男人,刚好苏夏也是。
陆川注意到时候,她们已经定好位置准备出发了,纪舒还打算叫上她那些朋友,有小明星,有富二代,有网红,总之她的社交圈是个谜。
陆川拿秦淮出气,“吃完了还不走,等我给你按摩?”
“这才几点,”秦淮不以为意,“你们俩急着办事啊?”
“你老婆要去看猛男跳舞,你不提前去帮她把椅子擦干净再倒好酒水?”
秦淮这才明白陆川突然朝他开火的原因,原来是纪舒又在给他挖坑,当着陆川的面说要和苏夏去看猛男跳舞。
“陆哥,你这种方式是不可取的,强权政治长久不了,你越拦着她不让她去,她就越想去,从根源解决问题才是关键,不就是脱衣舞吗?你比外面的野花野草跳的好,她就肯定不会再惦记外面的了。”
陆川肉不笑地讽刺道,“哦,原来秦总的舞技比外面的野花野草差。”
他停顿两秒,又补充了三个字,“差很多。”
言外之意就是秦淮不行,所以纪舒还在惦记着外面的野花野草。
秦淮见招拆招,“我和纪舒不一样啊,我们结婚了,老夫老妻之间不适合这一套。”
纪舒拉着苏夏下楼,“陆导,我把你女朋友带走了。”
陆川直接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
“她晚上要陪我。”
“成熟男人不要这么粘人,多给彼此一点空间,再说了,秦淮陪你不也一样嘛,反正是睡素觉,谁陪不一样?”
陆川,“……”
苏夏,“……”
秦淮,“……”
客厅陷入一种尴尬的寂静。
秦淮看陆川脸色不对,连忙起身捂住纪舒的嘴,怕她下一秒又说出什么损人不利己的话。
“陆哥,我们走了。”
纪舒被秦淮连哄带抱地带出去,关上门后,家里就只剩下陆川和苏夏,还有在沙发上打闹的猫猫狗狗。
苏夏刚认识纪舒,不可能会跟她聊自己和陆川在床上只睡素觉的事。
至于纪舒是怎么看出来的,她真的不知道。
她先开口打破僵局,“去散步吗?”
“不去看脱衣舞了?”
“看别人脱没意思,我比较想看你脱。”
陆川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你想得美。”
苏夏知道今天晚上又没戏了,就自己牵着慕瓷的狗下楼散步。
15. 第 15 章
江勉第八次出诊,苏夏已经能自然入睡了,精神也好了很多,开始愿意跟他聊陆川。
大概是因为她短暂的人生里已经没什么能聊的了,又或者有别的原因。
提起陆川的时候不再像之前那样有很强的警觉性,甚至会主动告诉江勉一些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
“他怪怪的。”
“表现在哪些方面呢?”
“床上。”
江勉愣了几秒,“你们床上不和谐,还是,陆导那方面……不行?”
“不是,”苏夏摇头否认。
她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在斟酌措辞,江勉也没有催促,喝着茶耐心等她,他是按时间收费的,不需要给陆导省钱。
“怎么说呢,如果我想要他会满足我,但不会做到最后一步,他明明次次都有生理反应,可宁愿忍着去洗冷水澡也不继续。”
“这种情况可能是有心理障碍,”江勉分析道,“或者,你曾经说过什么让他介意的话。”
江勉说完这句话后过了很久苏夏都没什么反应,她又走神了。
楼下传来一阵嘈杂声,书房门开着,苏夏怀里的猫被吓得叫了一声,尾巴翘起来从她脸颊扫过。
苏夏回过神,从玻璃破碎的声音里分辨出陆镇安的怒吼声。
陆家不和,尤其是老爷子过世之后,分家产争股份闹得极其难看,对此,江勉也有所耳闻。
陆镇安在外行事干净作风决断,处理家事也很强势。
江勉听了几句,之后就把注意力用来观察苏夏的情绪,他一个外人听着都觉得尴尬,然而处于矛盾中心的苏夏却没当回事,她像是习惯了,根本就不在意,连把房门关上的想法都没有。
“他不会那么小气,我没少骂他,也不见他真的往心里记,”苏夏继续刚才的话题。
江勉笑道,“不不不,男人在这方面,心眼比针还小。”
“是么?”苏夏恍惚轻喃。
她肤色很白,近几个月又很少出门,皮肤养得越发白皙细腻,低头时睫毛在眼睑投下一排清晰的倒影,微风轻起,衣服领口被吹得稍稍滑落肩头,露出锁骨处的纹身,以及一枚浅淡的吻痕。
江勉借着喝茶的动作移开视线,“当然,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会介意。”
苏夏捂着脸叹气,“我瞒了他一件事,他可能是知道了。”
江勉并不往深处问,只是她把往一个不会让她走进死胡同的方向引导,“陆导如果已经知情,但不提,也许是在等你主动坦白。”
苏夏沉默。
陆川挡在楼梯口,拦住了陆镇安。
“她就在这里,以后也都会在这里,您有话直接跟我说,不用单独找她。”
陆镇安双目通红,吼道,“我说的话你听进去一句了么?如果跟你说有用,你以为我一把老骨头了还会跑来看她的脸色?”
“那就更不用找她,她也不会听,最后生气的还是您。”
“她不要脸,你也不要脸了是不是?当初她当着全家人的面把视频放出来,现在又跟你搅和在一起,是成心让我们在陆家抬不起头!”
陆川始终都很平静,“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求和的人是我,求婚的人也是我,您不同意大不了就不办婚礼,她不在乎这些仪式,我也不在乎。”
陆镇安耗尽心力,扶着桌子勉强站稳,沉默了许久。
他大抵是失望透顶,放下狠话就当没有陆川这个儿子。
江勉找到合适的时机下楼,不至于让彼此尴尬,陆川在厨房热牛奶,江勉也有熟悉的朋友认识陆川,偶尔聚会提起这位大导演,都说他性子孤傲,在某个领域有着过人天赋的大多都是有些性格,但外人也只能看到表面,江勉每次来都会对他有新的认知。
“结束了?”
江勉礼貌地点头,“苏小姐今天状态很好。”
这当然是陆川想要的,“她上次说你觉得家里的茶不错,我给你包了一份。”
江勉挑眉,接过陆川递来的茶叶,“那我就不客气了。”
陆川送他出门。
为了把苏夏混乱的作息纠正过来,陆川白天不许她睡太久。
陆川有工作,电影后期剪辑都是他自己做,苏夏拿了本书看,随便翻几页就没兴趣了,她抱着猫坐在旁边,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陆川身上。
他工作的时候很专注,身材好,气质佳,所以穿什么都有一种独特的风格,哪怕只是最简单的一件白色T恤,他也能穿得很好看。
“无聊?”陆川抽空看了眼时间,“再等我一会儿,剪完这一段就陪你出去散步。”
苏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不无聊啊,我就看看你。”
“看我什么?”
“看你好看,”苏夏说,“我其实很早就见过你。”
陆川移动鼠标的动作停顿,抬眸对上苏夏的视线。
“就是你和邱姐姐谈恋爱的时候,我在她家楼下见过你,她是我小学数学老师的女儿,”苏夏回忆道,“当时她想亲你,你把她推开了,她的高跟鞋踩破了我的气球,你还赔了我一个新的,记得吗?”
陆川记忆里第一次见苏夏,是她偷溜进陆家别墅后面的小楼,站在冰箱旁边咬着半块面包朝他笑,叫他哥哥。
至于她口中的‘邱姐姐’,确实是他前任,谈了没多久,分手理由是他太冷淡,不像是在谈恋爱。
“没印象?”苏夏泄气,“好吧。”
她不说话了,拿过手机准备玩游戏,看到微信里有慕瓷发来的消息,点进去看,慕瓷说下周要去外地参加活动,请陆川帮忙照顾儿子,沈烬小朋友很乖,除了饿了会哭两声之外,放在摇椅上能自己玩半天都不闹,苏夏替陆川答应了。
慕瓷很拼,刚生完孩子没多久就开始工作。
外人不知道原因,她身边的朋友都能猜到,她是想多赚点钱替沈如归捐出去。
又聊了一会儿,苏夏问她:你以前是怎么哄沈老板的?
慕瓷回复:没有啪啪啪解决不了的事。
可问题就出在啪啪啪身上啊!
苏夏扔开手机趴在沙发上叹气,难道真的是她说话太狠给陆川留下心里阴影了?
可她早就忘记分手那天都说了些什么,但她向来刻薄,那种情况下必然不会有一句好话。
陆川无心继续工作,他看着苏夏,试图回想大学时期谈过一个的女朋友,确实姓邱,两人和平分手,没有后续。
“你都记得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没印象,是不是又在胡说八道?”
“真的,”苏夏懒洋洋地趴着,脸埋在抱枕里,声音闷闷地,“那会儿我不认识你,就觉得你长得好看,比我身边的人都好看,个子很高,很干净,我爸让我叫你叔叔,你没理我。”
叔叔……
无形中一刀扎在陆川心上。
苏夏心不在焉,陆川也没办法专心工作,索性关掉电脑起身,抱她去衣帽间。
“干什么?”
“换衣服。”
“去哪儿啊?”
“把你卖掉。”
陆川换衣服很快,两分钟就结束,苏夏还站在衣柜前为今天穿哪一件而烦恼。
他的耐心早就被磨平了,不赶时间,就随她慢慢挑。
苏夏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穿黑色,那我也穿黑色。”
已经入秋了,她还是挑了件夏天的裙子,贴身穿着很显身材。
她背对着陆川,把睡裙肩带从两边拨下肩头,真丝材质垂感很好,掉下去之后全都堆在她脚边,家里没有外人,睡裙里面什么都没有穿,她又从衣柜里拿了一套紫色内衣,手绕到后面弄好搭扣。
像是两颗新鲜多汁的荔枝。
镜子将她凹凸的曲线全然呈现在陆川眼前,陆川喉咙发紧,僵硬地移开视线。
“掉了,”苏夏叫他,“你过来帮我。”
陆川只能走过去,帮她重新把搭扣弄好。
他的手指带着些许凉意,存在感很强,苏夏看着他在镜子里的脸,“太紧了,松一点。”
陆川照做。
等她穿好衣服之后才从后面抱住她纤细的腰,“勾引谁呢。”
他声音低哑,伴随这温热的吻落在耳后,苏夏笑着转过身,踮起脚尖,准确吻住他的唇,笑得娇俏狡黠,“你管我。”
并未深入,陆川吻势渐缓,下颚压在她颈窝平复呼吸。
他有生理反应,而且很强烈。
苏夏心里情绪复杂,也许真的是江勉说的那样。
陆川让苏夏多穿了一件薄外套,她把头发扎起来,松散挽在脑后,耳边碎发将脸型衬得更加小巧精致。
“化妆么?”
“简单画一下,帮我那支口红,”苏夏坐在化妆桌前,“反正是你吃,颜色你挑吧。”
她不是清纯的长相,一双狐狸眼显得妖冶,只有炙热的红色最配她。
陆川挑了一只放在她手边,她却只是转过来面着他,用手指点了点嘴唇,意思很好懂,陆川认命般拿起口红,拧开盖子,勾着她的下巴微微抬高,薄薄地涂了一层。
苏夏是第一次和陆川这些朋友一起吃饭,所有人对她都不陌生,几年前停车场那一面就足够留下深刻的印象。
吃完饭,他们还要去喝酒打牌,陆川要带苏夏走,他们拦着不让,好不容易见一次,没道理这么容易就放人。
沈如归名下的私人会所还在营业,贺昭在替他管理,保密性强,也足够安全,记者狗仔混不进来,平时他们都喜欢来这里玩。
进包厢半个小时后,有家室的和单身的一眼就能区分开。
拿秦淮举例,他以前是最会玩的,结婚之后出来喝酒一定会跟纪舒报备,有想认识他的小姑娘借机来帮他倒酒,他拒绝得很直接。
趁苏夏去洗手间,秦淮挤到陆川身边,旁敲侧击,“戒指都戴上了,这是要领证的节奏?”
上次他和纪舒去蹭饭,因为是在家里,苏夏没戴戒指。
“没提过。”
陆川要开车,滴酒不沾,服务生送进来一杯果酒,是给苏夏点的,他先尝了一口,酒味很淡。
“婚都求了怎么还不提结婚的事,你俩分分合合七八年了吧,人生有几个七八年?是不是苏夏不愿意?”
“不是,她还在读书。”
“这什么破理由,只要合法,本科生都能结婚她一个研三的硕士不能领证?”秦淮点了根烟,“你都为她跟你爸闹成这样,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江勉说她好多了,你能把人带出来就说明问题不大,她收了戒指却不松口,几个意思?”
陆川丝毫不在意,“我又不是跟你过,你瞎操什么心。”
秦淮也不想天天跟个老父亲一样问东问西,主要是他有个堂妹,单恋陆川好几年,陆川一天不结婚她就一天不会死心,好兄弟和妹妹都要命,他两边做人,快被烦死了。
“不会是你的问题吧?”他试图再劝劝,“结婚其实挺好的,但你如果非要让我说出具体好在哪里,那我也说不出来,总之就是挺好的,亲身体会才能感受到。”
“秦总,”一道温软无害的声音传来。
秦淮看向门口,是前段时间给公司新产品拍过广告的小明星,他开会的时候见过一次。
“我听朋友说您在这里,所以来打声招呼,您不介意吧。”
秦淮随意地摆了摆手,并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结果这小明星直接坐在了苏夏的位置,只跟他客气了两句,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陆川身上,看陆川的眼神都在发光,就像西游记里的女妖精看到了唐三藏,说话的时候就在盘算着怎么吃。
“陆导,我看过您的新电影,很震撼。”
陆川还没开口请她换个地方,她手里的一杯酒全泼在陆川身上,一下子就慌了,又是道歉又是想帮忙擦干净。
秦淮挑眉笑看着,心想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苏美人也该回来了吧……呦,回来了!
“这边,”秦淮朝苏夏招手,“我给你让位置。”
苏夏甚至没有多往包厢里迈一步,看到自己的位置被别的女人占了之后转身就走,走到转角的时候突然停下来。
她凭什么走?
她不是小三陆川没有出轨她凭什么走?
苏夏原路返回,刚推开包厢门就撞进男人怀里。
陆川在那个小明星把酒撒在他身上的时候就起身了,是被秦淮和另一个朋友故意拖了时间。
苏夏知道是他就没挣扎,他顺势搂住她的腰,“回去跟你解释。”
“是得解释,我去趟洗手间的功夫就有漂亮姑娘来给陆导敬酒。”
“不认识,找秦淮的。”
秦淮悠闲地靠在沙发上,无奈地两手一摊,站在旁边的小明星一脸尴尬难堪,有人帮忙解围,一点小插曲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你衣服湿了,先去处理一下吧,”苏夏对上男人的视线,笑了笑,“放心,我不喝酒。”
陆川在她唇边亲了一下,“我马上回来。”
苏夏跟小明星打招呼,“你好,坐呀。”
“抱歉,我不知道陆导有女朋友。”
对方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苏夏突然来了兴致,“如果他没有女朋友,你要追他吗?”
“当然。”
“他可不太好追。”
“陆导很长时间没有露面,难得见到他,当然不能错过机会,追上是我赚了,追不上也没什么损失,不止我这么想,圈里追陆导的人多得是。”
苏夏看向秦淮,秦淮虽然对女人的话题不感兴趣,但就坐在旁边,想不听都难,他觉得这是个机会,说不定让苏夏有点危机感反而是件好事。
“这话不假,我结婚之前,还有传言我和他是一对。”
苏夏笑着问,“怎么传出来的?”
“说来话长,可能是从几张照片开始的吧。”
“什么照片?”
“就是几张采访照。”
“给我看看呗。”
秦淮无所谓,“行啊,你问纪舒要,照片是她拍的,她手机里存了。”
陆川整理好衣服回到包厢的时候,小明星已经走了,苏夏正在看纪舒发给她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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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里的陆川和秦淮都还穿着最简单的运动服,秦淮从后面追上陆川,两人勾肩搭背,一个炸了毛似的,一个全程冷漠,最后一张是两人扭打在一起,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一种蓬勃的少年气。
这是苏夏没有见过的陆川。
陆川走过去,“在看什么?”
苏夏收起手机,漫不经心地回答,“看你的绯闻对象啊。”
她喝完那杯果酒,一只手挽着陆川,“走吧,回家听你的解释。”
事实上,她根本等不到回家。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陆川很狼狈地招架着她的审问。
他没有喝酒,也没有抽烟,声音却比烟酒过后更沙哑,“苏夏……”
“我没见过你身边有别的女人,所以可能是吃醋了,”苏夏咬破了他的唇,“心里很不舒服,不做点什么很难消气。”
在陆川想开口解释的时候,她又突然退回到副驾驶,重新系好安全带,规规矩矩地坐着。
“陆导开车吧。”
陆川闭了闭眼,把车从停车场开出去,车速比来得时候快。
他穿的是一条手工剪裁的西装裤,那里很明显,苏夏心想,看你能忍多久。
她打开音乐,小声跟着哼唱。
“心情很好?”
“一般般,”苏夏故意端着,语气也很平淡,“那女明星挺漂亮。”
“整的。”
“……你还仔细看了?!”
“没有。”
“你没看怎么知道人家是整的?”
“不用仔细看。”
这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接。
四十分钟的路程半个小时就到家,门一关,灯都没开,苏夏就被陆川拽着手腕压在门后。
听到动静的猫猫狗狗全跑到玄关,围在在脚边转悠。
陆川把苏夏抱起来。
“现在,轮到我了。”
就在这点小小的空间里,苏夏几乎要被他融化。
“先等等,”苏夏留着最后一丝理智,“我有话跟你说。”
陆川冷哼,“现在求饶已经来不及了。”
苏夏笑着凑近亲她,“总得试试嘛,陆哥哥别这么急,说两句话又不影响。”
陆川差一点就掉进她的陷阱里,幸好她先叫了听,再继续下去他不一定能忍住。
“别开灯,就这样,”苏夏抱紧他的腰,“开灯我可能就说不出口了。”
陆川何其敏锐,他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心里那簇蠢蠢欲动的火焰彻底被浇灭。
她要说什么?
分手?
“苏夏,你敢说出那两个字,”陆川放开她,往后退了半步,“我永远不会再去找你,永远不会。”
苏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笑着踮起脚尖,因为看不清,吻到了他的下巴。
“什么啊,你又在脑补什么?我就在这里,你还要去哪儿找我。”
虽然她这样说,男人身上的戾气并没有消减半分,也没有回应她的吻。
“我是想问你,问你……你是怎么知道……孩子的事?”
话音未落,陆川身体就变得僵硬。
这几个月来他绝口不提孩子的事,她不说他就装作不知情,无数个她吃完药熟睡的深夜他都在书房里回想着医生那几句话。
沉默了许久,他才艰难开口,“你昏迷的时候,我让医生给你做了全身检查。”
“我猜也是,”苏夏把这件事讲出来之前就猜到了,他没有机会得知,“我不知道你心里的想法是不是我以为的那样,我先解释,唯一没做措施的那一次事后我吃了药,所以没想过自己会怀孕,不是故意的。”
春节回来那段时间,她也没感觉到身体哪里不舒服。
在她生日前一天,好像是因为她故意在他面前提起沈如归惹他不高兴,几乎做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洗澡时发现□□出血,一直等到回了学校,她意识到不对劲去了趟医院才知道不是月经,是流产了。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没恨过你,我有什么理由恨你呢?就算真的恨你,也不会用这种来报复。”
恨谁都恨不到他头上。
愧疚?
可能有那么一点点,但喝完酒就忘了。
“知道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就觉得没有告诉你的必要……对不起,还有,分手那天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以为自己是因为心疼那个一口没动就被摔得面目全非的生日蛋糕,但其实心里真正作祟的魔鬼是被陆镇安带到我面前的简西,他说你结婚了,还有孩子……我把气全撒在你身上,现在都想不起当时说了什么,对不起,陆川,对不起。”
短短几分钟,陆川心情跌宕起伏,坠入深海后又慢慢浮出水面。
像是有一只手抓住他的心脏,却只是轻轻碰了碰。
陆川收拢手臂抱紧苏夏,下颚压在她颈窝,“你骂我恶心。”
苏夏有些想笑,怎么听着很委屈的样子?
“我还甩过你巴掌呢,你怎么就只在意这个。”
“算了,再说下去要被你气死,”陆川明智地终止了这个话题。
他打开灯,客厅突然变亮,苏夏不适应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开,他唇上沾染了她的口红,从嘴角晕染到下巴,她忍着笑用手指一点点帮他擦掉。
“那时候,是不是很疼?”
“还好,就是比生理期更难受那么一点点,后来吃过一段时间的药,身体也恢复了。”
“……对不起,”他有一半的责任,“如果没有发生意外,你会不会把孩子留下来。”
陆川知道不应该问,可不问总是会想。
“没有‘如果’,所以没想过。”
“你是可怜我,还是什么?”
苏夏笑着亲他的脖子,“你是想听我说‘我爱你’吗?”
陆川不太自然地别开眼,“可以不说。”
“没爱过人,不知道什么样的感情可以被称为爱,我只知道实验楼里有很多危险化学试剂,着火之后随时都会爆炸,那天你把我救出火场的时候,我其实是有感觉的。也许在那之前没爱过你,但以后愿意学着爱你。”
苏夏一路吻到男人的唇。
“陆川,我这么不好,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尾音消失在男人炙热的深吻里。
陆川把他觊觎已久的荔枝果肉剥了出来,一口一口吞下肚之前想再听听她说话,多听几次才能确定不是错觉。
“不准再有第三次。”
“嗯。”
“再敢骗我,你就死定了……不,你这样的祸害必须要活很久,等你八九十岁连路都走不动的时候,看你还敢不敢气我。”
“……八九十岁,只是想想就很可怕。”
“两个人一起变老就不可怕了,我比你年长,会比你先到那个年纪,先经历变老之后的种种,等我适应了,就不会再让你害怕了。”
“好呀。”
“再说一遍。”
“我愿意臣服于你。”
去赴一场豪赌。
(全文完)
16. 番外
番外:
001.
陆川把求婚戒指给苏夏戴上的时候,跟她保证过不会再让她在陆家受委屈,一辈子太长,她只看眼前朝夕。
至少在这一年里,他确实做到了。
陆川和陆家的血缘关系永远都不可能断干净,这是事实,但早在他爬上十八楼把苏夏从火里救出来的那天就已经回不了头。
他也没想过回头。
苏夏曾经笃定了在她和陆家之间他一定会选择陆家,甚至连问一问的想法都没有。
她不知道,在陆川撞开休息室大门发现她还有呼吸的那一刻,所有能割舍的,他就已经全都舍弃了。
陆镇安再也没有出现在苏夏面前,彼此厌恶憎恨,无论再怎么心平气和也依然会觉得对方面目丑陋,大概是被陆川凉了心,索性眼不见为净,只当没她这个人。
陆川停了工作,几乎所有时间都陪着苏夏,第一次戴上时明显松了一圈的戒指现在刚好合适。
初春,雨后天气凉,苏夏把脚伸进陆川衣服里暖着,看他始终都在专心剪片子没有半点要搭理她的意思,就有点心痒。
“你不关心我昨天见了谁啊。”
“谁?”陆川象征性地应了一声,她朋友少得可怜,就那么一两个。
苏夏动了动,脚趾往他衣服里钻,贴着他的皮肤,“你那个前妻啊。”
果然,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倒是没什么情绪变化,也没有看她。
“都聊什么了?”
“她夸我漂亮年轻身材好,性感大度没烦恼,我夸她……”苏夏认真回忆了半分钟,“我夸她眼光不错。”
陆川关了电脑,含笑瞧着她,“还有呢?”
“就这些啊,情敌见面,还能聊什么。”
“你两点出门,六点多才回来,简西不是值得你会提前到约会地点等待的人,应该是她等你,四个多小时能聊很多,你身上的优点,两秒钟就能客气地说完。”
他刚开口苏夏就笑了,也不解释,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了声气。
“哎呀,你可真不好糊弄。”
当然也有他被糊弄到的时候,那只是他不想跟她计较而已。
“我还没到头昏眼花的年纪。”
苏夏点头,表示自己确实没有攻击他年龄的意思,“那你这么聪明,自己曾经做过什么,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陆川,“……”
他和简西的那段婚姻只持续了半年,两人都是为了应付家里人,那半年里甚至没有见过几次。
简西有感情很深的恋人,也有了孩子,她的人品不会在苏夏面前编弄是非,这一点陆川不需要打电话确认,但他也回想不起来他和简西曾经有过什么会让苏夏不高兴的事。
直到江勉上门,他才反应过来苏夏是在故意找他的麻烦。
江勉年纪轻轻却千金难请,那自然有他的本事,苏夏身体状态已经好多了,他还是会定期来,只是间隔的时间长了些,上一次来还是一个月前。
他每次过来,陆川都要把房间让给他们。
苏夏和江勉合得来,从下午聊到晚上。
她像是刚发现天都黑了,“都这么晚了,留下来吃饭吧。”
江勉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是我耽误了你吃晚饭的时间。”
“那我就不客气了。”
“千万别客气,你先坐,我帮你倒杯喝的。”
苏夏进厨房洗杯子,最后一道菜出锅,陆川盛在盘子里,让她端上桌。
“我饭前不喝茶。”
“又不是给你泡的,”苏夏顺手接过盘子,一起端出去。
陆川站在原地,很快就听到了餐厅传来的谈笑声。
苏夏这两天对他很冷淡。
江勉等陆川上桌后才动筷,“原来陆导还有这么好的手艺。”
苏夏刚准备给客人夹菜,一只手从大腿摸上来,暗含警告的意味,她侧眸看着那只手的主人,对方的余光只短暂地落在她脸上一秒。
“过奖,我平时不常下厨,她生气的时候会做几道菜哄哄她高兴。”
江勉笑道,“那我今天是沾了苏夏的光。”
苏夏是学医的,和江勉算是同行,共同话题很多,陆川听着他们聊医学界的最新发现,偶尔说两句。
江勉没有打扰太久,吃完晚饭就离开了,苏夏送他出门,她白天喝了咖啡不怎么困,看了一部电影才去洗漱。
但卧室房门被反锁了。
苏夏握着门把手试了试,没拧开。
“陆导,你什么意思?”
过了几秒钟,卧室里才传出来一句:“熬夜对身体好,宝贝晚点睡。”
苏夏,“……”
钥匙就在书房的抽屉里,苏夏知道,陆川也知道她知道。
“所以陆导反思了这么多天的结果是觉得和前妻一起睡比较舒服,行,我知道了。”
苏夏去书房拿钥匙,但不是主卧的钥匙。
等陆川从主卧出来的时候,客房的门锁了,放在书房抽屉里的备用钥匙也没了。
两分钟前是苏夏被锁在主卧门外,两分钟后陆川被关在客房门外。
“苏夏……”
“我要睡了,别烦我。”
陆川深呼吸,放缓语气哄道,“你先把门打开。”
没理他。
第二天,第三天……
江勉天天来,苏夏也天天睡在客房,除此之外的时间都在慕瓷家里帮她照顾小孩,陆川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第四天,江勉又来了。
这很反常。
陆川心不在焉,事情也谈不了,秦淮看出点什么,“在冷战?”
陆川没说话。
“多大点的事,还能冷战四五天,”秦淮跟着上楼,从书房经过的时候往里面看了一眼,苏夏和江勉聊得正开心。
“虽然苏夏有过不良前科,但她现在不是还挺依赖你的,这可是在你家,在你眼皮子底下聊几句有什么啊,再说,人家江勉是专业的,有职业操守。陆哥,咱能不能有点自信,论能力、财力、物力,江勉哪一方面比得过你?他也就是年轻点……”
话还没说完,一本书迎面砸过来,秦淮反应快,接住了,还顺手关了门。
趁苏夏接电话的时间,秦淮走到江勉身边,“你这两天来得这么频繁,怎么回事啊?”
江勉笑了笑,“患者有要求,我只能配合。”
秦淮当然听得出他是什么意思,“你可别着了苏夏的道,她坏心眼多着呢。”
江勉却说,“其实挺可爱的。”
“什么话!”秦淮吓得手一抖,被掉落的烟灰烫到了。
他刚准备给江勉提个醒就看见苏夏靠在门口,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我有什么坏心眼?”
秦淮,“……”
江勉忍着笑起身,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秦淮的肩膀。
“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慢走。”
他已经是熟门熟客,不用送。
留下的秦淮,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苏夏偏偏还很认真地又问了一遍,像是想通过他自我检讨。
秦淮试图糊弄过去,“不是说你。”
“不是说我吗?可我听得很清楚,你对江医生说:别着了苏夏的道,她坏心眼多着呢。”
“我发誓,我跟陆哥真的没有奸情!”
陆川从隔壁房间出来,“什么奸情?”
秦淮,“……”
“上次他说你们俩有过一段,”苏夏挽住陆川的手臂,往他怀里靠,幽怨地说,“还给我看过你们的亲密照。”
秦淮,“……”
陆川用一种极为嫌弃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一个已婚男人怎么这么下作?”
“我……”秦淮有苦说不出,颤抖地指着苏夏,“你你你……”
下一秒就赶出了家门。
秦淮和纪舒吵架,他结婚之后就没在酒店长期留着房间,本来是想来陆川家里凑合一晚,结果苏夏提前从纪舒那里知道了。
门一关,苏夏脸上客气的笑意就不见了,甩开陆川之后上了楼。
中午做好的糯米藕一直放在冰箱里,陆川端着一盘去书房,苏夏虽然嘴馋,但始终意志坚定没动一口。
就连陆川把她抱到腿上坐着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反应,甚至都没有挣扎一下。
她要再回学校之前把这一年落下的学业补回来,每天晚上都会看两个小时的文献,平板电脑里都是她的资料,陆川把平板从她手里抽走放到一边,在她不满地抬起头时顺势吻住她。
苏夏能感觉到他心情好了很多。
“没有睡在一起,只是睡在一个房间里,她睡床,我睡沙发,什么都没有,也不可能有什么,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他在解释。
其实那天简西的原话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还是被苏夏套出来的。
“普通朋友,”苏夏伸出一根手指抵在男人的额头,将他稍稍推远,“那你还送花给她。”
陆川眉头皱起,刚把一个误会解释清楚,又来了一个。
“什么时候?”
“你自己想。”
陆川几乎把他和简西所有的交集都回想了一遍,才勉强想起来确实有么一件事,“那是她工作室开业。”
“工作室开业为什么送玫瑰花?”
“玫瑰花?”
“你自己送的,你问我?”
陆川当着苏夏的面打电话给小刘,“简西工作室开业那天我让你给她送束花,你送的是玫瑰花?”
小刘正在吃晚饭,不明白陆川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是……是的……吧?”
简西和陆川去民政局领证那天,是小刘开的车,他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当时他并不知道只是协议结婚,陆川让他送束花恭喜简西的新工作室开业,他想着不能太普通,夫妻之间送玫瑰花既浪漫又能传达心意。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小刘连忙把嘴里的饭咽下去,肯定道,“陆导,是玫瑰花。”
电话那边突然沉默了。
小刘小心翼翼地问,“陆导,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工作能力这么出色,怎么可能做错什么。”
小刘一听,更紧张了,“陆导,您要开除我吗?”
“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再考虑。”
看来还有一线生机,他立马打起精神,“您说。”
“那束玫瑰花是你自作主张送的,还是我让你送的?”
然而他并没有听出这句话的重点在‘玫瑰’这两个字,当时他刚到陆川身边当助理,怎么可能自作主张,“是您让我送的。”
陆川挂断电话,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捧起苏夏的脸亲够了才跟她解释,“我只是让他送束花,没有特别嘱咐送什么花。”
苏夏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你都没有送过我花。”
“我没送过?”
陆川记得很清楚,在京都拍戏那段时间,每次让小刘去学校接她之前都会送束花给她。苏夏想起来之后改口,“没送过玫瑰花。”
“明天早上起床就能收到了。”
“好吧,原谅你了。”
她这才开始吃那盘糯米藕,陆川等她吃完,低头将她嘴角的糖汁一点一点舔干净。
天色渐暗,他喉咙里的声音有些模糊,“今天晚上睡主卧。”
苏夏觉得痒,忍不住笑出声。
“好呀。”
002.
在苏夏毕业之前,陆川所有空闲的时间都在两座城市之间往返。
后来苏夏回江城的一家医院实习,实习期结束后留在了那家医院,两人才结束异地稳定下来,但一直没有结婚。
不想结婚的人是苏夏,陆川尊重她,提过两次都被她一口拒绝之后就没再提了。
刚工作前两年是她最忙的时候,几乎没怎么休息。
春节前,科室主任给她调了半个月的年假,陆川也刚好拍完自己第一部电视剧,这是他和慕瓷继《长相思》之后第二次合作。
苏夏就在那半个月里的某一天怀孕了,知道的时候她和陆川在沈如归家里吃饭。
今天是沈如归和慕瓷的纪念日,本来苏夏是缠着陆川来给他们庆祝的,结果她被一道清蒸鱼弄得有点反胃,捂着嘴跑去厕所吐。
她吐完很不舒服,没什么胃口,陆川去厨房重新给她煮了一碗清汤面,她勉强吃了半碗。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周和慕瓷在外面吃饭闻到油腥味也很不舒服,苏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陆川的反应太平淡反而不正常。
苏夏看着摇头晃脑的沈烬,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不会是怀孕了吧?”
陆川避开了她的视线。
“我怎么可能怀孕呢?”
虽然他们是准备要孩子了,但还想现在就要,没做措施的那次事后她吃了药,“我不可能会怀孕。”
她不知道那盒紧急避孕药被陆川换成了维生素。
沈烬爬到沙发上,在苏夏耳边小声说,“夏姨,刚才我爸爸让我去你和陆叔叔的家玩。”
“你怎么又被嫌弃了。”
“因为他想和妈妈睡,但是我也想和妈妈睡。”
苏夏摸摸他的头,“今天不行哦,我和你陆叔叔可能会吵架。”
“为什么要吵架?”
慕瓷担心儿子没轻没重往苏夏身上踩,把他抱走,笑着跟苏夏说,“说不定只是肠胃不舒服,明天去检查一下。”
“你看他那个样子,”苏夏冷笑,“肯定是早就知道了。”
餐厅那边,沈如归给陆川添了杯茶,以茶代酒,“恭喜。”
陆川拿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提前准备好礼金。”
“你还是先为自己怎么平安度过今天晚上考虑吧,”沈如归颇为同情地叹了声气,“毕竟不像我们家,我们家都是我老婆哄我。”
“为了省一份礼金,连这话都说得出口。”
“没办法,谁让我现在要靠老婆养,能省一点是一点。”
沈如归刚出狱不久,贺昭就提出想把这几年代为管理的产业交回到他手里,但他说自己很忙,在沈烬去幼儿园之前忙着陪慕瓷逛公园和旅游,忙着过一日三餐柴米油盐的普通生活,贺昭就只能帮他先照看着。
陆川唾弃他这种损人利己的行为,“你现在句句话都离不开你老婆的嘴脸真恶心。”
沈如归也不生气,“吃软饭,嘴就要甜。”
慕瓷要和苏夏说悄悄话,就给了儿子一个大橘子,让他去找沈如归。
沈如归虽然还是不太习惯家里有个烦人的小孩,但看着奶呼呼的小团子朝自己跑过来的时候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点触动,他刚放下茶杯,旁边的陆川突然朝沈烬张开双手。
“小烬,来我这里。”
沈烬在客厅中央停下来,双手捧着一个大橘子,黑黝黝的眼睛先看看陆川,又看了看沈如归。
沈如归没动,反正是亲生的,家里没有别人的时候连吃饭都要找他,肯定会来他这里。
结果沈烬笑着扑到了陆川怀里。
沈如归僵了一瞬,下一秒就看到陆川那带着嘲笑意味的眼神。
陆川从沈烬手里接过那个比他两只手都要大的橘子,“要剥开吗?”
“要,谢谢陆叔叔。”
陆川和苏夏对沈烬一直很好,年前慕瓷在陆川的剧组拍了将近三个月,沈烬每次去片场,陆川都给他准备一个小板凳,但他只能规规矩矩地坐几分钟,没一会儿就趴到陆川腿上,有模有样地看着监视器,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陆川偶尔会回答他,大多数时候都答不上来,但没关系,因为他转眼就忘了,很快又有新的问题。
沈烬专心地看着陆川剥橘子皮,完全没有理会旁边脸色越来越差的沈如归。
橘子皮的水分溅到他脸上,他被吓了一跳,忽然咯咯咯地笑出声,“陆叔叔,果汁要进我的眼睛里面了。”
陆川拿纸巾帮他擦擦,“眼睛不舒服么?”
“没有,”他接过一瓣橘子,拿在手里,并没有自己吃,像是在考虑先给谁。
沈如归默默地换了个坐姿。
沈烬踮起脚尖,把那瓣橘子喂到陆川嘴边,“陆叔叔你尝尝这个橘子甜不甜。”
陆川‘细心’地照顾沈如归的感受,谦让道,“先给你爸吃吧,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沈烬听话地走到沈如归面前,举起那瓣橘子,小手拍拍他的膝盖,让他的头低一点。
沈如归温和地笑了笑,“尊老爱幼是咱们国家的传统美德,你陆叔叔年纪大,先给他是对的,你刚才做的很好。”
小团子不懂这两个人之间的明枪暗箭,自己吃了。
“好酸!”他被酸得脖子一缩,小脸皱巴巴的。
沈如归不动声色,心想:活该。
他先上楼,沈烬跟在后面,一大一小跟复制粘贴似的,慕瓷送苏夏和陆川出门。
都没喝酒,陆川自己开车。
苏夏从上车开始就没说话,拐弯的时候突然降下车窗,右手捂着嘴。
“不舒服?”
“胃里翻腾,想吐。”
陆川放慢车速,等她没那么难受了才把车窗升起来。
苏夏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等到他主动问她为什么又不舒服,“陆川,这才几年,你就已经不关心我的身体了。”
“回家再说。”
“你是还没想好怎么糊弄我吗?”
陆川沉默了一分钟,不紧不慢地陈述,“是给你时间让你回想起那次到底是谁要求不做措施。”
“那是我要求的吗?你就是明明知道用完了故意不买,然后晚上又故意勾引我,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我承认。”
苏夏像是被一根刺扎破了的气球,“好吧,那我也承认我确实任何时候都抵抗不了男□□惑。”
陆川腾出一只手摸摸她的脸,“不干涉你的工作,你自己决定从什么时候开始休产假,我有很多很多时间陪你,随叫随到。”
苏夏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小朋友,今天去慕瓷家里吃饭,他们家只有三个人,但很热闹,沈烬满屋子跑,笑声把屋子里的空间都填满了。
回到家,苏夏先去洗澡,从浴室出来后躺在沙发上享受着陆川给她吹头发和按摩。
“我自己都没什么感觉,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川把掉落的毯子捡起来重新盖在她腿上,“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
她根本不记得生理期是哪天。
“本来是想等两天再告诉你的,或者等你自己发现我给你约了产检,都说一孕傻三年,”他低低地叹了声气,无奈中又有着明显的宠溺,“我没想到在你身上这么早就开始了。”
苏夏毫不犹豫地踹了他一脚。
陆川顺势握住她的脚踝,从小腿开始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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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
苏夏问他,“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一定要选一个?”
“嗯,必须选一个。”
陆川想了很久,有了答案之后掀起苏夏的睡衣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亲了一下,“女儿吧。”
“儿子不好吗?你看小烬多可爱,才四岁就能干家务活了,又是给沈如归捏腿捶背,又是帮慕瓷擦鞋拎包。”
“也好,但是有个像你的女儿更好。”
“老人说女儿都像爸爸,”其实像他也很好。
“但我希望像你。”
003.
苏夏答应结婚不是因为怀孕,但陆镇安改变他对苏夏的态度是因为她和陆川有了孩子。
僵持多年,总要有一方先放下。
陆镇安示好的表现是把他名下一半的财产送给苏夏作为婚前财产。
苏夏还记得那年她陪陆川回江城过年,宿管阿姨送了她一个烤红薯,跟她说一定要看看男方父母对她的态度,如果他家里人对她不好,那这个男人就算再好也不能轻易嫁。
领证的时候,苏夏怀孕第八个月。
她只胖了肚子,其它身体部位基本没变,拍出来的结婚证件照也看不出来她怀孕。
但她好几天都不高兴,因为照片上的她是素颜。
是她突然在回家的路上说‘可以去领个证了’,陆川就一分钟没有耽误直接把车开到了民政局,拿到结婚证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是素颜。
这件事,他们六岁的女儿都知道,还在妹妹出生后讲给妹妹听。
陆川如愿以偿地有了一个像苏夏的女儿,取名陆听棉,六年后又有了一个像自己的小女儿,取名陆听蓝。
沈家还是只有沈烬。
一个沈烬就已经分走了慕瓷三分之一的精力,沈如归不可能会想再有一个来抢走三分之一,他要完完全全独占那三分之二。
两家住得不近,其实不经常在一起吃饭,陆听蓝周岁这天,几个朋友才聚在一起。
陆听棉经常见秦淮,其次是沈如归,很少见到贺昭,所以对他最好奇。
所有人里,只有他是一个人,因为家里有小孩,他抽烟都去阳台,一根烟能抽很久,背影让人觉得很孤独。
“我听秦叔叔说,贺叔叔以前不是这样的。”
沈烬以前也问过慕瓷‘为什么贺叔叔一直是一个人’,有一次还在他家喝醉酒,哭得很伤心,但也仅仅只有那么一次。
“他喜欢的人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不能去找他喜欢的人吗?”
沈烬用慕瓷当时回答自己的话来回答对什么都好奇的陆听棉,“相隔太远,没办法去。”
“那贺叔叔一定很想她。”
“应该是吧。”
“肯定是的,你看,秦叔叔有纪舒阿姨,沈叔叔有慕姨,我爸有我妈,只有贺叔叔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天天在一起,他每次都是一个人,看着别人都成双成对,肯定更想他喜欢的那个人了。”
沈烬象征性地鼓掌,“你还会用成语。”
陆听棉仰着下巴,“那当然,我会的东西多着呢!”
“哦,真厉害,”沈烬看着她挖了一大勺蛋糕喂到嘴里,腮帮子鼓鼓的,“还吃,明天就吃成小胖子。”
陆听棉生气了,“沈烬你等着,我让我爸和沈叔叔和秦叔叔还有贺叔叔一起揍死你!”
沈烬,“……”
苏夏把睡着的陆听蓝抱上楼,再回到餐厅就看到陆听棉双手抱胸直挺挺地坐着,也不吃饭,这个时候叫陆川比较有用。
“陆川,你女儿又不吃饭。”
在另一个桌上喝酒的陆川听到后,起身走过来,桌上几个男人的注意力也暂时放在了陆听棉身上。
秦淮笑着问,“棉棉,你怎么了?”
陆听棉小声说,“我要减肥。”
陆川皱眉,“你正在长身体,减什么肥?”
“沈烬哥哥说我胖,”她越说越委屈,泪眼汪汪的,“他叫我小胖子!”
沈如归放下酒杯,“沈烬,滚过来。”
沈烬站在四个男人面前挨训,被陆川哄着终于开始拿筷子吃饭的陆听棉边掉眼泪边偷笑,嘿嘿,再次得逞!
“能那么说一个女孩儿吗?”
“……我是想说她可爱。”
“那你就直接夸她可爱,不要说她胖,棉棉也不胖,她那是健康,长身体的时候就得好好吃饭。”
秦淮在旁边附和,“把棉棉气得都没胃口了。”
没有胃口的陆听棉含泪吃了两大碗。
她那双眼睛真是和苏夏一模一样,正是古灵精怪的年纪,小心思全都写在脸上。
和妹妹不一样,她小时候是个刺头,又爱哭又闹腾,对比起来妹妹实在太乖了。
大家各回各家,陆川送走最后一个朋友后陪陆听棉睡觉,她总有说不完的话。
“爸爸,他们都好喜欢妹妹”就连沈烬那个讨厌鬼哄妹妹玩的时候都很有耐心。
“那是因为妹妹小,你小时候,他们也经常抱你。”
“我现在也不大,今天早上妈妈有早安吻,妹妹也有,就我没有。”
陆川笑了笑,“你去年就说自己长大了。”
她红着脸往陆川怀里蹭,“是沈烬哥哥总笑话我,我不好意思。”
“好,明天补上。”
“明天我要两个,左边脸一个,右边脸一个。”
“棉棉。”
“嗯?”
“爸爸和妈妈永远都不会因为有了妹妹就不爱你了,你出生的时候和妹妹出生的时候带给我们的幸福感是一样的,妹妹以后再大一点,如果做错了事也会被批评。”
陆听棉的脸更红了,“爸爸对不起,我小心眼,我其实也很喜欢妹妹。”
“爸爸知道。”
陆川又哄了她一会儿,她才睡着。
妹妹跟月嫂睡,苏夏在卧室看电影,陆川洗漱完躺上床陪她一起看。
“棉棉还是不高兴吗?”
“不是不高兴,只是有点失落感,以前所有人都围着她,习惯了那种独一份的偏爱,现在有蓝蓝和她分享,有点失落感很正常,”陆川能平衡好女儿的小情绪,最近和她独处的时间太少了,他得珍惜,“你们医院下乡义诊的人员确定好了?”
陆听蓝八个月的时候就断奶了,之后一直是吃奶粉,苏夏能正常工作。
“确定了啊。”
陆川听她这个语气就知道她在名单里,“要去多久?”
“十天左右吧,下个月才去,”苏夏往他怀里靠,“电视台的颁奖典礼,你去参加吗?”
陆川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在媒体前露过面了,陆听棉一直想在电视上看到他,接到邀请的时候,他就答应了。
“去。”
“棉棉该开心了。”
“我可不只是为了哄她开心。”
手里的平板被抽走,苏夏被吻得迷迷糊糊的,齿间溢出一丝细微的声音,“……什么?”
“你猜。”
“……猜不到。”
很快她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想这些了。
颁奖典礼当天,网络直播红毯全过程。
陆川拿过三次最佳导演奖,四年前一部作品共获得十二项提名,今年作为颁奖嘉宾出席晚会。
苏夏休息,在家陪陆听棉看直播。
妹妹躺在摇篮里,眼睛也一直看着电视机。
陆听棉从陆川走红毯的时候就拿着相机录像,主持人采访别人,她就把镜头对着妹妹拍,一会儿又对着苏夏拍。
等到陆川作为颁奖嘉宾上台,她又把镜头对准电视机里的陆川,嘴里一直喊着‘爸爸好帅’。
男明星都穿正装,艺人团体为造型用足了心思。
女明星争奇斗艳,星光璀璨。
陆川为最佳男女演员颁奖,揭晓奖项得主之前,主持人采访他,他手里拿着提示卡,和搭档配合着应对主持人的提问,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婚戒是他唯一的配饰。
颁奖结束后,他又被单独留在台上。
弹幕里因为他一个随意调整话筒高度的动作疯狂刷屏。
苏夏看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首先,恭喜今晚所有获得提名的演艺工作者们,其次,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最后,说一些私人话题。”
现场气氛突然高涨,掌声不断。
直播镜头拉近,给了陆川一个特写。
“我结婚这件事不是谣言,我确实已经结婚了,婚戒也不只是装饰,是我太太接受我所有的缺点和不完美的见证,当然,她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也有很多缺点,会因为一点小事对我发脾气,最近一次吵架的原因是我不让她吃冰淇淋。”
观众大笑。
陆川自己也笑了,“我们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像她,眼睛很漂亮,很聪明,也很有个性,经常把我气得头疼,但也很会撒娇,她刚出生的时候,我总是在半夜突然醒来,要去婴儿房看看她才能继续睡。小女儿刚满周岁,还不会说话,她像我,很粘她妈妈。”
又是一阵笑声。
“说这些是想告诉屏幕前的朋友们,我确实结婚了,我很爱我的太太。”
“以后在片场应该不会再有人对着我喊老公了吧。”
主持人笑着调侃,“陆导是担心回家跪搓衣板吗?”
陆川突然看向正在拍他特写的那台摄像机,笑了一下,“我是只想听我太太叫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