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南风》 1、暴雨 《眷南风》 作者/玉陵游 文学城首发 - 入秋后便天气多变。 早上还是热度灼人的艳阳天,到了下午就突然乌云密布、雷声大作。孟知今天和一位张太太约好了去做头发,因为下午的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只得匆匆作罢。 孟知脾气好,是上流圈闻名的好相处,不少太太、小姐都喜欢拉她出门逛街。 听到张太太打过来的道歉电话,已经提前到场的孟知不仅没有生气,还在电话里安慰张太太没事,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张太太是她丈夫宋清礼生意上的伙伴的妻子,于情于理,孟知都不会和她计较。 放下电话,她朝对面镜子里,准备给她做头发的理发师道:“今天就不做了,下次我和张太太约好了,再过来吧。” 理发师和她相熟,闻言笑道:“张太太有事来不了,宋太太一个人做也是一样的啊?而且现在外面下大雨,宋太太不如等雨停了再回去?” 她说完,见孟知没有回话,又接着劝道:“不做头发,也可以做一下指甲,这个快。我们店这两天新请了两位美甲师,宋太太可以去看看喜不喜欢。” 孟知听出她极力推销的意思,笑着道:“抱歉,今天我先生可能会提前回家,下次,下次我必定做全套。” 她人和气,对于理发师的推销没有半分不耐,说话也轻声慢语。不止那些上流圈的太太,就是理发师推销不成功,也不会对她产生不好的情绪。 孟知和对方道别,给家里的司机打了电话。司机接到她的电话,二话不说就驱车前来。 在路边停好车后,司机从驾驶席推门出来,撑开一把黑色雨伞,快步朝在店门口等待的孟知走过去。 到了跟前,一边请孟知步入伞下,一边不住对孟知道歉:“太太,今天突然下雨,路上有些堵车,让您久等了。” 孟知摇头,对他笑着道:“没事,就等了一会儿,下雨天开慢点也安全。” 司机松了口气,殷勤周到地把孟知送进后座。 回去的路上,在高架就堵住了。孟知坐在车内,侧头看着布满雨珠的车玻璃,心里则想着她丈夫宋清礼的事。 这么大的雨,今天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赶回来。 她做了宋清礼两年的宋太太,和宋清礼是外人眼中的一对模范夫妻。 实际,只有孟知和宋清礼两人心知肚明,他们所谓的“模范夫妻”不过是一纸协议结婚的产物。 因为婚前就约定好了各自的职责,婚后的相处当然就不存在一般夫妻之间的不和谐摩擦。 今天周五,是宋清礼早前就约定好的回家时间。 孟知对此很重视,因为即使和宋清礼结婚,也不是每天都能看到他。 宋清礼是大忙人,作为宋氏集团的继承人,日理万机也不为过。 他本人又是个工作狂,孟知平时不敢轻易打扰他,除非是要紧事。 不然随意打电话过去,宋清礼当时不说什么,但是接下来一段时间,约定好的回家时间,他就一定不会出现了。 因为突然“有事”,当然就不可能回家了。 一开始孟知不知道怎么和宋清礼相处,她家境小康,跟宋清礼的家境差距巨大。在成为宋太太后,虽然努力学习,但是仍旧遇到不少解决不了的事,只得去求助宋清礼。 宋清礼对她的求助,没有表露过不耐烦,每一件都详细地和她说明如何处理。孟知欣喜万分,以为真实的宋清礼虽然表面冷淡,其实本性热心礼貌。 和豪门贵妇们格格不入的孟知无法不去依靠他,但是一旦生出依赖的心理,宋清礼又立马和她划清界限。 就如这顿周五的家庭晚餐一般,她定好菜谱,亲手学习如何烹饪,满心期待着宋清礼的归家。 却只能等待宋清礼的“抱歉,工作有事,你自己吃吧,不然叫你妈过来也可以。”的回答。 第一次的时候,孟知还不太明白,等到这样的事接连发生了两三次之后,哪怕迟钝如孟知,也不得不醒悟过来。 宋清礼有礼,但是却不喜欢别人无礼。 他为她解决属于她的麻烦,她却三番两次的打扰他,必然不会得到他的好脸色。 孟知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宋清礼。 那时宋清礼大她一届,是名副其实的校园男神。 孟知是低一年级的乖乖牌,学习不需要父母操心,按部就班,因为被身为班干部的同学叫去做苦力,才因此见到了校园名人。 十七岁的清瘦少年高高地站在舞台上,垂眸敛目,安静地听着老师的叮咛。 孟知到现在都不能忘了宋清礼站在舞台上的样子,尤其是他听到门口嘈杂的响动,随意朝他们的方向瞥来的一眼。 凛冽清冷的目光,只一眼就叫孟知瞳孔微张,呼吸凝滞。 等她回过神,宋清礼却已经回过了头,对着指导老师轻轻点头,在周围若有似无的目光打量着,目不斜视地拿着演讲稿,出了阶梯教室。 孟知也是打量他的目光之一,此前听闻这位男神的大名,孟知并没有好奇心。 这次亲眼一见,孟知也默默成了追逐他消息的一员。 七年的暗恋生涯,孟知追逐着他的脚步,读了他的大学,甚至毕业之后,还想去他的公司面试。 宋清礼的名字贯穿了孟知最青涩的少女时代,是激励她向前的源动力。 她渴望宋清礼能够看到她,但是又害怕宋清礼看到她。 孟知并非默默无闻,她长相出众,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都十分有名。 但是不管在高中还是大学,孟知和宋清礼数次擦肩而过,尤其大学时候,被同校的学姐学长介绍给宋清礼。 宋清礼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礼貌地笑容对她点点头。 孟知又一次感受到犹如初见时的心脏紧缩,还来不及暗自喜悦,宋清礼已露出同样的笑容去看下一位同校的学弟。 心脏立刻掉了下去,喜悦转瞬即逝。 唯一让孟知庆幸的是,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虽然有关宋清礼的女朋友绯闻有无数个,但是从来没有一个是宋清礼亲自证实的。 就是孟知自己,也曾被人传过和宋清礼的绯闻。 她默默窃喜,被人取笑时,极力否认,但是还是不自觉去关注宋清礼的反应。 然而让孟知失望的是,宋清礼没有任何反应。 不管和谁传绯闻,宋清礼根本不在意,或者说,完全不关心。 他的注意力从没有放在学校里,孟知也不知道自己是该为此是喜是忧。 这份暗恋,直到她和宋清礼一起毕业后,才堪堪打住。 毕了业,宋清礼开始逐步接手宋氏,他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一个孟知努力踮起脚尖,却勾不到的世界。 没了校园的依托,这份单纯的暗恋显得更加单薄,孟知也必须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她此后一辈子可能都无法再看到宋清礼本人。 家境小康的她,从小到大,吃喝不愁,衣食无忧,却从宋清礼身上感受到了阶级的存在。 毕业第一年,孟知还在适应着身份的转变,忽然接收到了高中校友会的邀请。 他们学校是私立学校,一向喜欢举办这些校外活动,非常看重毕了业的知名校友和学校的联系。 这次校友会也同样,校领导甚至请来了已经已经是名副其实宋氏决策人的宋清礼。 孟知看到这则消息,心跳不由加速,忽地对这次校友会充满了期待。 到了那天,孟知看到了西装革履的宋清礼。他的个子依旧挺拔,但气质已然成熟,眉目多了几分坚毅,却叫孟知更为心动。 原来离开校园的宋清礼是这样的,她想。 果然,优秀的人一直都会优秀下去。 孟知看得台上发言的宋清礼,眼睛闪闪发亮,觉得自己没有暗恋错人。她的花痴表现让同来的同学兼闺蜜茂茂和莘祺看得暗暗咋舌。 两人脱口问:“喂,知知,你该不会还喜欢宋清礼吧?” 孟知一听不由赧然,企图用笑容敷衍过去,两人哪干。 茂茂大学学得编导,进入了电视台工作,莘祺则毕业后入职了投行,高压之下,反而犹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更加英姿飒爽起来。 只有孟知大学为了跟上宋清礼的脚步,明明是个文科女,却去了理工科大学。 这样一来,孟知毕业的去向就尴尬了。 本职专业,她无心从事,想去其他行业,又是个外行。 两人不由分说,挟持着孟知跑去校方的后台。 莘祺是敢作敢为的,直接以她是宋清礼学妹为由,从一众围着宋清礼的校领导中,带着孟知杀到宋清礼的面前。 “宋学长,能打扰你几分钟吗?”莘祺说道,接着把孟知推到宋清礼眼前,“这位是孟知,跟你一所大学的学妹,她看到你也来了,想和你打个招呼。” 莘祺看孟知满脸涨红的不争气样子,心里恨得直摇头,手指从身后狠狠拧孟知细腰上软肉道:“知知,你不是和宋学长有话要说吗?快点说啊。” 还是茂茂有眼色,拉着莘祺退后,道:“知知,你好好和宋学长叙叙旧,我和莘祺去外面逛逛。” 孟知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好友没有义气的弃她而去,而宋清礼又在她眼前,她又不敢乱动,紧张地手指都在发抖。 谁想,却是宋清礼偏了偏头,仔细看她的脸,用微冷的嗓音开口道:“我记得你,建筑系的孟知。” 孟知猛地抬头,无措的目光撞进宋清礼漆黑如墨的眼睛里。 2、归家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进了门,两个住家保姆听到动静,纷纷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去帮孟知拿包,换鞋,一个走去厨房,接了一杯蜂蜜水出来。 “雨下的大吧。”年纪大一些的陈阿姨道,等孟知换好鞋,脱了长袖外套,才把蜂蜜水递给她。 孟知说了声“谢谢”接了过来,才回她的问题:“突然下起来,张太太又出不来了。” 另一个年纪稍微年轻一些的张阿姨说:“现在这个天气,谁也说不准,太太要不要洗个热水澡?” 孟知想了一下,点头:“好啊。” 出去在造型店待了一天,身上都是里面的空气香薰味道。 “对了,我老公他有打电话回来吗?”孟知问。 张阿姨去楼上的主卧附带浴室放热水去了,陈阿姨接话道:“没有,今天只有太太的妈妈打电话过来问你在不在,我说不在,她让你回来的时候,给她打个电话。” 只有妈妈打电话过来?孟知心想,那是不是说今天宋清礼照常回来? 她点点头,放下了蜂蜜水,拿起手机,找到妈妈的微信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孟知的妈妈周丽英在一间重点高中的教务处工作,这个点还没有到下班时间,电话打过去,周丽英很快就接起来。 “知知啊,你到家了?”周丽英声音轻快地说,孟知刚想回话,周丽英那边又出了声,但是声音轻了许多,“啊,对、对对,是我女儿的电话……哎呀,羡慕我干什么啊?她就是在家待着什么事也不用干,都是小宋忙。” 和同事收了话茬,周丽英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孟知身上:“知知,你最近怎么都没回家吃饭?我在给你和小宋做了一坛子糖蒜,你看小宋哪天有空,一起过来一趟。” 周丽英就孟知一个女儿,孟知又是从小到大不需要操心的乖孩子,在办公室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女儿。 后来女儿毕业之后没多久,就嫁给了宋氏的继承人宋清礼,周丽英就更觉得自己会教女儿,一毕业就成了贵太太,都不需要吃工作的苦。 再说那宋清礼,不止出身不凡之外,人长得也相当俊俏,跟电影明星一样。 直接就无限拔高了周丽英原本对未来女婿的期待,看宋清礼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只是唯一的不满,是女儿和女婿结婚都快两年了,两人都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这也是周丽英生活中唯一不顺心的事,真叫她愁死了。 孟知一听回家吃饭,就想叹气。一开始还好,回去吃饭就简单的吃个饭,后来孟知和宋清礼一直没孩子,她妈就跟着了魔一样,没事就要催生。 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妈妈的意思,周丽英今年已经四十九岁了,在教务处干了一辈子,早就计划着提前退休,然后回家给她带孩子。 可是,孟知自己心里清楚,她和宋清礼两个人是协议结婚,自从结婚之后,便从没有同床过。 就是家里的保姆,都知道她和宋清礼是长期分床睡的。 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在那次校友会上,宋清礼认出了孟知之后,他们就顺势加了微信,孟知便和宋清礼断断续续有了联系。 宋清礼什么态度,孟知不知道,但是孟知好像是做梦一样,一直保持着兴奋的状态。 宋清礼的朋友圈就够她看了一晚上,后来宋清礼约她出去吃饭,聊天中,孟知都能适应宋清礼的说话风格,跟上他的节奏。 这让宋清礼很意外,看孟知就顺眼起来。 孟知还以为宋清礼是对她有了好感,情绪更加雀跃,谁想,有一天,宋清礼再次约她出去吃饭。 两人吃完了法餐,宋清礼突然态度很正式地看着她道:“孟知,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很重要的事,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孟知瞪大眼睛,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她端坐身体,妩媚的眼眸睁得大大的望向宋清礼。 是想和她关系更近一步吗?孟知难免有此所想,毕竟他们已经约会了两次,虽然宋清礼规规矩矩,但是孟知觉得自己应该不至于……那么没有魅力吧? 纠结的心思让她更为紧张,也更加关注地看着宋清礼的脸。 宋清礼似乎看出她的紧张,有些意外,然后道:“是这样的,孟知。你想和我结婚吗?” 轰—— 孟知的脑袋停止思考了,眼睛差点瞪出眼眶。 “结、结婚?”孟知没想到她的愿望不仅立刻实现了,还一步到位,直接奔着结婚的方向去了。 宋清礼似乎不觉得“结婚”这个话题有什么需要紧张,后者激动的,他点点头,嗓音不同以往那样带着一点冷淡,反而有一些倦怠: “嗯,结婚。” 孟知努力控制着自己不立刻点头,她不自觉用牙齿咬住了柔软的唇瓣,小声道:“为、为什么?” 你也喜欢上了我吗? “为什么?”宋清礼重复了一遍孟知的话,又看到孟知漂亮的脸颊泛出的薄红,才明白过来,自己说的话好像有点让人误会了。 他道:“孟知,你可以理解为,和我协议结婚。不是真的和我结婚。” 协议结婚?恍若大冬天被一盆冷水兜头盖脸的浇了下来,孟知刚刚雀跃情绪全被冻住了。 宋清礼的身体向后靠坐了一下,英俊的脸上上有些淡淡的不耐:“我家人一直在安排我去相亲,我不太喜欢。” 他偏了偏脸,看着孟知道:“那天在高中校友会上看到你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们不管高中和大学都是一所学校。之后,我又约了你两次出来吃饭,你都表现的不让人讨厌,我觉得你是和我协议结婚的最合适人选。” 孟知怔住,一时不知道作出什么反应,听完了宋清礼话里的意思,她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她满心期待的约会,不过是宋清礼对她的考察。 她努力跟上宋清礼的谈话节奏,迎合他的风格,只让宋清礼觉得她更适合做协议结婚的对象。 怎么好感度加的方向跟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大概是孟知久久地没有给予回应,宋清礼明白了她的意思了。 “协议结婚时间不会多久,两年就差不多够了。这段时间我实在没有心思放在婚姻上,所以……协议到期后,我会给你一个绝对合理的补偿,孟小姐不妨考虑一下。” 公事公办的说完,宋清礼作势就要伸手示意服务生过来,他要买单离开了。 孟小姐?孟知听到这个称呼,心里忍不住泛出一股委屈,明明之前还叫她的名字,一旦察觉出自己对他没用了,马上就疏远起来。 考虑?孟知眼睁睁地看着宋清礼和服务生交流完毕,期间他一次也没有抬头看过孟知一眼。 在宋清礼付完账单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孟知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伸手拽住了宋清礼的袖子。 “你……有正式合同吗?”孟知当时也不知道自己脑子短路了还是怎么的,居然脱口道:“我想先看看,毕竟这是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我还是应届生呢。” 宋清礼当时的表情,孟知到现在都忘记不了。 足足把孟知看了好几秒,宋清礼清隽俊美的脸上蓦地露出一个笑容出来,他点了点头,说:“应届生?” 孟知只想挖个地洞跳进去。 所以,因为宋清礼本就想公事公办,再加上孟知自己的吐噜嘴,她和宋清礼的协议结婚就完全是一场劳工关系。 她只需要演好一个完美的宋太太,宋清礼就是最大方的上司。 孟知收回发散的思绪,专心应付起老妈:“清礼这段时间都在出差,妈我自己回来吧,糖蒜我一个人拿就行了。” 况且,宋清礼根本不喜欢吃,嫌吃蒜嘴巴有味道,每次拿回来都是孟知一个人的事。 周丽英一听,就不太乐意:“……小宋不跟你一起回来?你一个人回来,像什么样子!别人看见了,还以为你们俩闹矛盾了呢。” 忽地,她小声:“你不会和小宋吵架了吧?” 孟知不吱声,周丽英以为自己猜对了,继续道:“知知啊,听我一句,夫妻俩拌嘴可以,但是绝不对上脸。” “嗯。”孟知上了二楼,一边听着周丽英的话,一边进浴室,单手脱着身上的贴身衬衫。 周丽英听出她的敷衍,顿时急了,耳提面命道:“你别不把妈的话当一会儿事,你看我和你爸什么时候上过脸?你现在和小宋还没孩子,上脸只会伤了你们小两口的感情。” 果然万事都能扯到没孩子的缘故上,孟知没有放在心上,她妈妈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 等周丽英过了说教的瘾,孟知道:“妈,今晚清礼回来吃饭,我去看看厨房准备的怎么样了,我后天有空,后天回家看看你。” “小宋晚上回来?那你不早说,快去快去!”周丽英道。 把手机放在梳洗台上,孟知大大的舒出一口气。 她有些头痛地想,不知道妈妈得知有一天她和宋清礼离婚的消息,不知道会怎么爆发。 孩子?孟知何尝不想,但是她一个人想又有什么用。 3、敬业 洗完澡,孟知吹干头发,做完了皮肤护理,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她马上走出浴室,步入衣帽间,翻找待会儿要穿的衣服。 孟知的衣帽间和宋清礼是分开的,他们俩除非有外出扮演夫妻的必要,在其他时候,活像生活在各不打扰的不同时间线里。 秋季的新衣已经换上了衣柜,都是各大名牌店根据她的尺寸送过来的。因为她是宋清礼的妻子,就有这个优待。 孟知的手指从一件件熨烫妥帖的衣服上划过,最后在一件红色的露肩连衣裙和一件米白的半长袖裙子上犹豫起来。 其实她的五官明艳,皮肤又白,什么颜色都压得住。配红色最好,不但不会让她落入俗套,反而凸显她凹凸有致的姣好身材,以及张扬的美貌。 只是宋清礼不喜欢。孟知思及这点,手指从红色那件划过,拿起那件米白色的半长袖裙子。 宋清礼需要一位宋太太撑门面,不是要一位眼光四射的美女去艳压现场的其他贵妇。 比美,是一件无聊的事。宋清礼如此评价道。 她还记得宋清礼说:“你是宋太太,有这个头衔就已经足够了。” 孟知自那明白,宋清礼不需要她的存在感过高,她也是粗心没有想到这一点,只以为和宋清礼一起出门交际,就要好好打扮自己。 只是,她自己忘了,她不是真正的“宋太太”,她只是一个暂用的“符号”,只要时间一到,她对宋清礼没有利用价值,她就需要退场了。 总有一位匹配得上宋清礼的名门闺秀来作正牌宋太太。 如果她的存在感过高,岂不是让后来的正牌宋太太感到为难? 换好衣服,又化了一点淡妆,就听到“轰隆”一声,雨越下越大,竟然又打起了雷。 孟知不由走到了窗户边上,拉开窗帘,隔着玻璃望向屋外。 天气已经完全黑了,袅娜的白色雾气从湖面升腾而起,不时有耀眼的白光从山的另一面亮起,端的是一副疾风骤雨的景象。 宋宅位居本市地皮最贵、绿化最好的地段。 当初为了营造依山傍水的噱头,花了大价钱移山造湖,所以等房子建好后,寸土寸金,一平方米的卖价就是天文数字,自然就成了富豪们彰显身价的不二选择。 孟知不由担心起宋清礼的安全起来,她踌躇了一二,还是从桌上拾起自己的手机,翻到宋清礼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宋清礼做事,喜欢有事说事,对于微信,也不大常和人聊废话,孟知也就不去打微信语音了。 电话拨了过去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接,孟知不禁心微微提起,就在她差点胡思乱想之际,电话终于接通了。 “宋清礼——”她才说出了宋清礼的名字。 对面倏然一个声音打断她:“是……太太吗?” 咦?孟知到了嗓子眼的话只能生生全吞了回去,半晌才道:“是我。” 对方道:“宋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不好意思,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跟我说,只要宋总不忙了,我立刻向他转达您的消息。” 孟知想问宋清礼在忙什么,大概几点结束,会回家吗?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太越界了。宋清礼不喜欢孟知干涉他的事,只好道:“没什么大事,就是看到今天雨下那么大,想问问他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对方做不了宋清礼的主,听完就道:“好的,等宋总忙完,我立刻转达太太您的意思。” 他顿了顿,又问:“请问太太还有其他事吗?” 已经是要挂电话的意思。 孟知不想讨人嫌,便道:“没其他事了,麻烦你了。” 对方热情地打着官腔:“哪里的事,那么我就不打扰太太的时间了。” 明明是觉得她打扰他的时间,话说得好听。 孟知收起手机,坐在沙发上发呆。 门外传来敲门声,孟知高声道:“进来。” 是年纪较大的陈阿姨进门,她站在门口,束手轻声问孟知:“太太,饭菜都做好了,您看什么时候上菜?” 孟知哪里知道宋清礼什么时间回家? 她道:“热着吧,你们收拾好厨房,就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吧。有事我会喊你们的。” 陈阿姨连连点头道:“好,那我和小张说。” 孟知点头,陈阿姨略一犹豫,问:“太太,这么大的雨,先生可能暂时回不来,要不要我们先上菜,给您用餐?您晚上还没有用餐呢。” 陈阿姨是好心,孟知和家里的两个保姆相处一直不错,便笑道:“我暂时不饿,哎呀,我有手有脚,饿了的时候会热的,你们去休息吧,都忙了一天了。” 对于雇主,出格的话说一句已经够了,陈阿姨见孟知坚持,便没再多嘴,重新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随着陈阿姨和张阿姨两个保姆都回到各自的房间,宋宅完全安静下来,只有打在窗户玻璃上的滴滴答答雨声,能让孟知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孟知漫无目的地等待着男主人回归,期间被雨声弄得困意袭来,趴在沙发背上眯了一会儿。 直到楼下传来响动,孟知才从睡意中惊醒,接着惊喜地起身,踩着舒适的兔子拖鞋打开房门,噔噔噔下楼。 “宋清礼,你回来了!”孟知走到楼梯最后一级台阶,就迫不及待地出声。 客厅灯光大作,就看玄关处站在两男一女。三人听到孟知的声音,不约而同抬起头朝她看过来。 孟知被他们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冒失,忙站直身体,打量起他们。 宋清礼个子最高,站在最外面,他对看到孟知挺意外的,表情明显有些诧异。他对上孟知的目光,对着她点点头,“嗯,回来了。” 然后转头去看站在门口的一男一女:“这么大的雨,我看你们别回去了,就住在这儿的客房吧。” 是不容质疑的语气。 这一男一女,孟知只认出男的。之前跟她通电话的就是他,他是宋清礼的贴身秘书,姓王,叫王锐,比宋清礼大了几岁,做事很干练。 当然应付起孟知,也是游刃有余。 王锐今天扶着的穿着职业套裙的年轻女士,孟知却是第一次见。 对方似乎是喝了酒,身体都站不直,披散开来的黑色长发沾了点水汽,有几根黏在脸颊上。似乎是头发恼了她,只见她抬起纤细白皙的手指抬起来,捋了一下头发,孟知这才完全看清对方的长相。 好一个标致的美人。 跟孟知的浓颜不同,对方似乎五官轮廓是清淡型的,但是眼眸如水,尤其她睁开眼的时候,眼睛明亮有神,非常清纯美好。 似乎是感觉到孟知在看对方,宋清礼上前,挡了一下孟知的视线,看着她道:“叫保姆出来,去整理一下客房。” 孟知察觉到他的意图,不由拿眼看了一眼宋清礼。 宋清礼穿着一身铁灰色的修身西装,肩宽腿长,才二十六岁的他,已经学会了收敛自己的气势,摄人的威严只有从他偶尔扫过来的凌厉目光中透出来。 就像是此刻。 孟知被他这一眼看得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对王锐笑笑,接着转身去找陈阿姨和张阿姨。 叫了两个保姆出来,又转述了宋清礼的意思,两人立马就去忙了。 孟知回到客厅,宋清礼已经上了楼。 她想到那顿还没有动的晚餐,抬脚跟上了楼。 她住在主卧,宋清礼平时住在了对面的那一件侧卧。孟知听到了侧卧门口,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 宋清礼在里面问:“谁?” 孟知道:“是我。” 宋清礼一顿,隔了片刻,道:“进来吧。” 虽然宋清礼从未说过不许她进入他的房间,但是孟知却极少踏入,平时宋清礼的房间打扫也都是交给保姆来做。 明明是简单的拧开门进入的动作,孟知却不知为何心脏有些不正常的鼓动。 她无声地吐了口气,让自己不要瞎紧张,才伸手拧开门锁,推门而入。 一进门,孟知的脚步就不由一停。 宋清礼背对着她站在床边,西装外套被他丢在房间内的沙发背上,他正在系衬衫的扣子,没有回头看孟知。 孟知看着宋清礼优越的身材,不知不觉咽了一下口水,说:“你晚上吃饭了吗?” 宋清礼似乎对这个问题没什么大的反应,很随意的“嗯”了一声,“晚上有人突然请客,走不开,王锐说你有打电话过来,他没和你说吗?” 孟知不知道,那会儿孟知等得迷迷糊糊的,后来听到楼下响动,就立刻下了楼。 这会儿还没有空看过手机,也不知道王秘书有没有打过电话来。 孟知顿时觉得自己进来问他,是多此一举,赧然道:“哦,我刚刚小睡了一会儿,忘了,现在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宋清礼整理好自己的衬衫,回头看向她,目光露出疑问。 跟他那个秘书打发人的姿态一模一样,孟知只好把周丽英搬出来:“妈妈让我们回去吃个饭,你看你最近有空吗?” 她一说完,就见宋清礼微微蹙了眉毛,孟知心里顿时一咯噔,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的不好。 果然,宋清礼问:“你妈妈有说什么事吗?” 孟知摇头:“没什么事,就是说想我们了。” 宋清礼听罢,眉毛蹙地更深,还不待宋清礼回绝,孟知已先一步开口道:“那我自己回去吧,你有事的话,就去忙吧。” 宋清礼这下脸色才缓和,孟知就是这点好,知情识趣,从不叫他为难。 “过两天有一个晚宴,可能需要你和我一起出席。你准备一下。”他一旦满意孟知,给予的情绪表达很直接。 “哦。好的。”孟知应下来,“那我先回去了。” 宋清礼看她离开,叫住了她,“等一下,我有个东西给你。” 孟知疑惑回头,宋清礼走去床头柜,打开抽屉,拿了一个黑天鹅绒的方形盒子出来。 “这个给你。”宋清礼说。 孟知不解地接过来,在宋清礼的目光下打开。 盒子里一串镶嵌着无数碎钻的华美项链在屋内的灯光下,反射着炫目的光线。 孟知惊讶地看向了宋清礼,宋清礼对她点点头:“喜欢吗?” 哪有女人不喜欢珠宝?孟知也不例外,她点点头。 宋清礼一贯冷淡的脸上,也露出一点笑容出来:“看到你穿这条白裙子,就想到这个项链。” “谢谢。”孟知努力忍住翘起的嘴角。 “你是我太太,谢什么……”宋清礼说。 孟知听得心甜丝丝的,像吃了一口刚刚出炉的棉花糖,空气中都仿佛散发着甜味。 “——不过下次,你不用再等我回来了,”宋清礼的声音突然又在孟知的耳边响起,孟知抬头看过去,只听宋清礼继续道:“在家里的话,你就不需要那么敬业了。” 4、宋氏 恍若一盆冷水兜脸浇下来,毫无预兆,孟知的嘴角上一秒还上翘着,现在却僵在那里,不上不下,不知所措。 大概是没有等待孟知的回应,宋清礼又看她一眼,孟知这才回过神来,忙让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来:“是我今天有事找你,才一直等的,本来今天突然下雨,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 不是的,心底一个声音反驳道,你明明一直在等他,等他回来好好看他一眼。 接着,孟知恍若没听到这声音,手指捏紧黑色天鹅绒的项链盒子道:“就是我妈让我们回去那件事,刚刚已经说过了。” 她笑:“好了,不继续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出了卧室,孟知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关上门,她一步深一步浅跌坐到沙发里,手里的项链盒从指尖滑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孟知看也没看一眼。 如果是真心送给她的,哪怕只是一条素银链,孟知也会高兴不已。 但是宋清礼却只是为了奖励她,因为她扮演“宋太太”太敬业,虽然已经让他烦了,但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于是便像他在公司做老板那样,很大方的奖赏于她。 孟知苦笑,把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很久很久以后,她才起身赤着脚走到床上,一头钻进被子里。 窗外大雨如注,孟知合上眼睛,兀自睡着,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还会难过的流出泪来,第二天眼泡发肿,徒增笑料。 早上醒来,她看到那条钻石项链从盒子里掉了出来,不由弯腰伸手捡了起来。 总比出门在外完全想不起来她好吧,她想。 一夜过去,孟知又忘了昨晚的受伤,重新原谅了宋清礼。 她总能找到理由原谅他。 早上,孟知才从陈阿姨口中得知那两个留宿的男女助理早早就离开了,她点点头,正要离开,就看到陈阿姨表情不对,对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话想对她说。 孟知好笑,说:“怎么啦?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 陈阿姨四面看看,拉着她进了厨房,关上门才凑近孟知说:“太太,我在你家也做了不短的时间了,我见太太是个善人,平时更是大方好说话,才多这个嘴,要是旁人,我是根本不会开这个口的!” 陈阿姨是孟知和宋清礼结婚不久就被聘进来的保姆,孟知不由更好奇了,说:“陈阿姨,到底什么事啊,你说,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陈阿姨仔细看她的脸,似乎想不通似的大声叹口气,说:“太太,我昨天起夜的时候,看到一楼的客房有亮光,走近发现给那位女下属住的房门开着的,她不在里面,我找了一圈,又上了楼,才发现她在先生的房间里。” 孤男寡女,深夜独处一间屋子。尽管孟知让自己不要多想,但是眼前还是忍不住闪过昨晚只见过一面的那张清水芙蓉一般的面孔。 孟知强笑:“可能是生意上有急事,所以才找的清礼。” 陈阿姨脸上同情地看了孟知一眼,显然是不相信这个托词的,她推心置腹地劝道:“太太,你和先生长期分床睡总是不好的,你们还年轻,得先要有一个孩子才好啊。” 孟知这次挤都挤不出笑容出来,大概看出了孟知脸色实在难看,又听门外张阿姨在叫她,连忙打开厨房的房门应了一声,对孟知说了一句“太太,我去做事了!”就马上离开了。 等人不见,孟知彻底垮下脸来,理智告诉她,宋清礼不是那种会把人带到家里来的人。当初他们说好了,如果有了喜欢的对象,需要提前告知,不然就当违反合同知情原则,是要赔偿的。 可是这个赔偿条款的数额,对甲方宋清礼来说不值一提,但对已经付出青春和婚姻关系的孟知来说,却是天文数字,她怎么赔?她是不得不遵守条约的那一方。 如果宋清礼有了喜欢的人,她要怎么办? 孟知乱了分寸,连昨天宋清礼对她的提点都成了他想提前结束合约的佐证。 怎么不可能?孟知心如刀割地想,这么久了,宋清礼好像都对她没有感觉,她还继续下去有什么意义? 胡思乱想中,一道熟悉的男声打断她的思绪,叫她:“孟知。” 孟知徒然清醒过来,她回头,看到宋清礼只穿着一件衬衫和裤子站在她的身后。 他仔细打量了孟知一会儿,忽地朝她走近,在孟知惊讶地目光下,他抬起手把自己的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 宋清礼的手很热,手指修长,带着一股很清新的洗手液味道。 等孟知意识到宋清礼在做什么时,脸上和身上的温度都在一瞬间攀升,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砰地直跳。 “好像是有点热。”宋清礼收回手,微微皱眉地说,接着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电话:“陈医生吗?你好,今天你有空吗?……麻烦上午来我家一趟吧。是,孟知发烧了,你看看情况严不严重。” 孟知一看宋清礼直接打给了家庭医生,她根本没有生病,忍不住上前想阻止他。 谁想,宋清礼看到她的动作,一把抓住了她无意识伸出去的手腕,他放下手机,用嘴型说“别动”,然后一边重新接起电话继续说明孟知的情况,一边反手轻轻握住孟知的手腕,将她带出了厨房。 孟知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身体不由自主就跟宋清礼走了出去。 宋清礼将她带到餐厅才放开她,孟知只觉得手腕被他握过的地方还热热的,仿佛宋清礼掌心的温度还停留在那里。 “坐一会儿吧。”宋清礼放下了手机,坐到了她对面。 好像变成了机器人,宋清礼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孟知乖乖跟着他的吩咐照办。 宋清礼见她呆呆的,越发相信了她生病的事实,他低头看了桌上准备好的早餐。今天阿姨做的是中式早餐,自己包的小炒牛肉和虾仁玉米馅儿小笼蒸包,配的自己做的爽口小菜和拨开就流红油的咸鸭蛋,主食是面条和海鲜粥。 宋清礼把海鲜粥端到孟知面前,“你别吃面了,咸菜和鸭蛋也都别吃了,这几样味道太重了。” 孟知拾起勺子,心里想吃了蜜一样甜,她小声对宋清礼说:“谢谢。” 没生病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难得宋清礼如此关心她,她舍不得这一点体贴。 宋清礼看看她,没说话,自己也拿起筷子夹起一个蒸包。 真正吃饭的时候,宋清礼就不再说话了。刚刚吃完早饭,他的电话就响了,他看了一眼,眉毛一皱,却没有接。 不过,人却站了起来,对孟知道:“陈医生看完了,结果和我说一声,要是很严重,这两天就不要出门了。” 孟知点头,“我知道了。” 宋清礼似乎也觉得自己话太多了,孟知又不是小孩子不会照顾自己,便收起话头,走到玄关换上外套出门上班了。 孟知一直目送他完全走出家门,关上大门才收起依依不舍的目光。 没过多久,陈医生就到了宋宅。孟知都来不及告知对方不用来了,这下只好敞开门把人接进来。 收到雇主宋清礼亲自打电话过来让他出诊,陈医生显然十分重视,风尘仆仆的就催着司机快点。 因为走得匆忙,只带了一个护士,进了门,陈医生发现是孟知亲自接待他,顿时脸上一阵惊讶。 “不好意思陈医生,我都来不及告诉你,是清礼误会了,我没有发烧。”孟知解释地十分不好意思。 见陈医生额上有汗,连忙让陈阿姨去端茶倒水,请人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喝了茶,缓了口渴,陈医生才仔细打量孟知的脸色,说:“孟太太脸色确实有些憔悴,可是昨天没睡好?” 孟知道:“是啊,昨天又下雨又打雷,折腾了好久才睡着。” 陈医生理解地点头,还是说:“那不怪宋先生担心你,我还是给你做个简单的检查,就当例行体检了。” 量了血压,又测了别的身体数据,发烧是一点没有,不过陈医生说孟知有点风寒,开了点可吃不可吃,嘱咐她多休息少伤神的话,这才带着小护士离开。 孟知应付完了他,狠狠松了口气了,没等她喘口气,自己的电话也响了。 一看,是宋夫人,宋清礼的母亲。 这是不可不接的电话,孟知立刻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接起来。 “喂,妈?”孟知开口。 那边传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声,“知知啊,听说你们早上叫了小陈去家里,是谁生病了?” 诶。孟知心里叹气,大户人家就是这样,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到地球另一边去。 孟知不敢怠慢,回道:“是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早上起来清礼看我脸色不好,才叫了陈医生过来看看,以防万一。” “哦!不是清礼啊,”宋夫人先松了口气,接着又忙说:“清礼做得对,你们小年轻现在仗着年轻身体好,不重视小病小痛,等老了才知道后悔!” 顿了顿,又道:“小陈怎么说?严重吗?” “没事,开了点感冒药。”孟知说,不敢说是昨晚没睡好,不然又要刨根究底,问是什么事,是不是夫妻吵架了,简直没完没了。 宋夫人似乎有些失望,孟知没敢多问,等着对方挂电话。 不过宋夫人说完这事,却提起了别的事:“知知啊,你最近忙吗?怎么不来家里看看?清礼他爷爷早上还说清礼和你很久来回来了。” 咦?宋家家庭情况复杂,宋夫人和宋父现在和宋老爷子住在一起,宋父是长子,现在的宋氏是他当家做主,自然宋老爷子的养老问题,也是他老负责。 宋老爷子还有其他子女,时常就要去看望宋老爷子,因而宋家老宅每天相当热闹。 宋清礼一结婚就拉着孟知搬到了外面另居,显然很不耐烦应酬家里五花八门的亲戚。 除了宋老爷子的子女之外,宋父自己也结过两次婚,头婚留下两个孩子,分别是长子长女,宋夫人是二婚,生的便是宋清礼和他的妹妹宋清音。 按道理,宋家现在的继承人本该是前面的大哥大姐。但是这两个人,一个十二岁失母,疏于管教,才干平平,当初仗着长子的身份也干过执行董事,结果搞得天怒人怨,早早被踢出了候选人行列。 大姐倒是人能干,但是她性格叛逆,很不喜欢父亲二婚,跟宋父对着干,故意在婚事上给家里难堪,于是自然也不得青眼,宋父根本没有考虑过她来继承这一摊子家业。 这样看下来,二儿子的宋清礼就十分脱颖而出了。自小就是优等生,聪明、优秀,关键是很有领导能力,一看就是个模范继承人的模子,由不得宋父不予以重任。 至于最小的女儿宋清音,今年才刚刚毕业,有没有真材实料暂时没有看到,倒是毕业之后就在家里待着,没提过工作的事。 如此复杂的家庭关系,孟知当初可是很是补过功课,花了不少时间才能应付得了。 现在宋夫人突然提到让他们回家看看,孟知心知,这是宋夫人又遇到麻烦事,于是不得不找自己的儿子和媳妇去帮忙了。 或者说,宋夫人是只找孟知。 儿媳妇不是就是这个作用吗?婆婆有难事,儿媳妇是一定要排忧解难,挡在最前面的。 孟知能拒绝吗? 不止不能拒绝,还得笑着道:“确实有几天没回过家了,那妈你看,我下午先去回去看看爷爷怎么样?” “诶,那怎么行,你身体还不舒服呢!”宋夫人如此说道。 真担心我不舒服,怎么还提宋老爷子想她和宋清礼这个话茬?不就是想让我一定要回去吗。 可是却还要虚伪地一再表忠心:“妈,我就是有点感冒,我中午睡一觉就没事了。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 又唠了一会儿闲话,宋夫人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奇怪,孟知放下电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心里抱怨大家大族难缠,只是想着早上宋清礼的温和眼神。 下午临出门前,孟知照镜子,发现自己红光满面,气色好得不得了。 她想了想,还是取出宋清礼昨晚送的项链。 这番打扮下来,更是衬托得孟知光彩照人,她朝镜子笑,嘴角就没有放下过。 她要的从来很简单,只要宋清礼的一点点好,她就很满足了。 5、赏罚分明 还是家里的老司机载她去老宅。宋家老宅有个别名叫宋园,并不在市郊,就在本市的市中心。本市人口千万,群英荟萃,市中心的地价高得骇人。 宋家从宋老爷子那一代发迹,现在已经是第三代,宋老爷子当时就眼光独到,买下了这块占地近好几百平的上好地段建房造园。 现在宋园外表还是仿古样式,内在却早就经过一代人的不同理念,变得十分现代化。 汽车先过了保安室,开进闸门,才算驶入宋园。 一进入宋园,外界的噪音就好似被这满园的花木和绿水稀释了一般,变得十分幽静。 孟知还记得第一次被宋清礼带去见家长,她哪见过这般阵仗,光是看到这仿佛是电视剧才会出现的大宅,就已经感觉出了宋家不显山不露水的富贵,身体不禁就变得僵硬起来。 宋清礼看出她的紧张,想了一下,主动牵起她的手,让她把自己的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依靠着自己。 “一会儿我让你叫人你就叫人,跟着我就行,其他人的话不用理。”宋清礼说。 孟知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住他,宋清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是我的女朋友,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什么叫不敢怎么样?孟知难得听到宋清礼这样说话,有一股孩子气的理直气壮,心里不由被逗笑。 她心想,真的不敢怎么样吗?那你怎么会烦得要去找个假妻子去向家里交差? 不过,宋清礼亲口说你是我的女朋友,而不是“现在”你是我的女朋友,让孟知心里生出许多欢喜,于是慢慢也不紧张了。 现在孟知从车上下来,跨过高高的台阶进了正堂,再也不会有紧张的情绪。她的心里则是惦记着另一件事。 中午的时候,孟知给宋清礼发了自己没事的消息,一直到她出门,宋清礼都没有回消息。 她有些失望,甚至把这部分负面情绪转嫁到绿色软件上。几亿人在用的社交软件,居然到现在都没做出对方已读的功能,真是落后。 过后,孟知失笑,真是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连社交软件都怪上了。 宋清礼回得那么慢,估计得空看完她的消息就有别的消息进来,忘了回也正常。 而且,宋清礼这人本来就不喜欢文字消息的沟通不够效率,真有事都是直接打电话。 宋园也分为三进院子,孟知跟着带路的佣人先去了宋老爷子的院子,被看门的佣人告知老爷子还午睡,这才转去宋夫人的正院。 宋父宋庆荣白天是不在家的,他贵人事忙,每天都有应酬,孟知对这个名义上的公公也没有多少感情。 她小门小户出身,跟宋清礼算不上门当户对,只是因为儿子喜欢,又是正要结婚的年纪,所以才勉强同意。 再者,孟知这个人也实在没有眼色,成婚两年了,居然还没有为宋家生儿育女,这种没尽到本职的儿媳妇在宋庆荣眼里就更是处处不是了。 宋夫人却是早就派了人等着她了,她一进正堂的院子,立马就有佣人赶紧将她请到了卧室里去。 正院的布局是两房四厅,一个会客室,还有一个花房。宋庆荣年老了,反而爱起了亲手侍弄花木。跟宋老爷子父子两个相得益彰,关系比年轻的时候更亲厚了。 孟知走了大老远的路,茶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就被催着和宋夫人汇合。 宋夫人娘家姓范,全名范静文,也是本市书香门第的出身。 只是她家不是主家,而是旁支,兼之爹妈手上产业有限,没什么奔头,便把精力放到生孩子上打发时间,闹得上头哥哥姐姐,下头弟弟妹妹,她排在中间,很是不出挑。 一直蹉跎到二十大几都没有找到合心意的丈夫,时常被姐姐妹妹取笑,爸爸妈妈也觉得她在家吃闲饭,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气苦之下,看到大她十几岁的宋庆荣,也不管他二婚不二婚了,有的嫁就行了。 她也运气好,宋庆荣还是挺喜欢她的规矩,对她很大方,她自己也争气,婚后第二年就生下了宋清礼。 这是宋庆荣的第二个儿子,仍然很是珍爱,百日那天给本市所有名流下了名帖,百日宴办得无人不晓、无人不知。 范静文躺在床上,听到脚步声就直起身体,连声朝门口问:“是不是孟知来了?快,快进来。” 那常年伺候范静文的女佣就高声回道:“太太,人已经到了!” 等孟知进去之后,她反手关了门,给两人留下可以说私密话的空间。 孟知见她那样急切,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说:“妈,我自己过来,你不要起来。” 她找了一张凳子坐到床边,又看着范静文道:“是身体不舒服吗?早上你电话里怎么没说,叫医生看过了吗?” 范静文伸手拉住孟知的手,她今年已经五十出头,虽然眼角已有皱纹,但是保养得宜,看着像四十多岁,并没有多么显老。 “你总算来了,我没事,就是被你那个大姐气得。”范静文说。 不等孟知细问,范静文已经像倒豆子一样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原来是今天一大早,宋家的大女儿宋语程就携丈夫和独女来看宋庆荣。宋庆荣这个年纪已经讲究养生,早上十一点后才会出门见客,宋语程就是打得这个时间差。 宋语程今年已有三十有六,管理着宋氏百货生意,现在的实体经济差,百货也不像以前那样红火了,但是这份产业分到她手上,她也不能撂挑子不干,宋庆荣也没有老到糊涂的地步,做好做坏,还是没用心做,他还是看得分明的。 她自己事业不尴不尬,没什么起色就算了,但是丈夫更是不争气,到现在连个像样的身份都拿不出来。 说得好听是工程师,手下管理着十几号人,但是还是拿着死工资过活,那点工资不说在宋氏,就是对比自己的老婆宋语程,还不如她给自己的司机年底发红包给的多。 丈夫混成这样,宋语程也是没办法了,只能再次带着一家老小来找老爹从支招。 只是宋庆荣本就看不上这个不是他自己挑的女婿,而且这个女婿还胆大包天地和宋语程先有了孩子,逼宋庆荣就范,这就让宋庆荣难受了。 那个时候,他已是宋氏名正言顺的掌权人多年,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公司,都是说一不二的权威存在,几时受过这份委屈? 而且这份委屈还是亲女儿给的,真是脸都丢尽了。 那时宋语程怎么说的?她说:“爸爸,你还是早点同意吧,反正婚礼我是一定要办的!再迟点的话我就大着肚子办婚礼,丢我自己的脸还好,顺便丢宋氏的脸,你就不要怪我了!” 宋庆荣当时就给了宋语程一巴掌,之后气得一天没吃饭,但是想到还有没结婚的宋清礼和宋清音,这份委屈他只能咽进肚子里。 尤其是宋清礼,这个他最器重、最喜爱的二儿子,他可不愿意宋语程的婚事给他落下什么不好的名声。 现在宋语程年纪大了,身上的意气退了,她也是有了女儿的人了,自然什么事都要考虑下一代。 没想到,她放下面子求到老父面前,宋庆荣却不给面子,阴阳怪气地说到以前她不顾底下弟弟妹妹死活的荒唐事。 这叫宋语程如何能忍?当年母亲过世不过半年,父亲就敲锣打鼓娶了新妇,作为女儿的宋语程自然嫉恨于父亲,又看不顺眼新妇,处处与他们作对。 现在父亲还觉得是她的不对了,宋语程心里委屈得要死,脾气又上来,和宋庆荣吵起来。 正好,范静文一早听说了宋语程托儿带口的过来了,却久久没见到人,于是到书房这边看看。 结果就听见了宋语程放开嗓子高声说:“都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这话果然不假!亲女儿的丈夫一眼都看不到,反倒是那范家,听说范家的大哥又开了一家金店,爸爸,范家一家都得到你的照拂,我呢?妈妈临走前,你怎么和她保证的?你全都忘了吧!” 范静文听完气得浑身发抖,她大哥多年经营店铺辛苦,好不容易扩大规模,到了继女宋语程嘴里,都成了宋庆荣给的了! 这下她也懒得找什么人了,气都气饱了。立时返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再也没有起来。 中途还是不解气,又听说孟知那边早上叫了医生,赶忙就打电话找了孟知。 孟知听完,心底深深叹气,豪门是非多,宋园格外得多。 宋庆荣她惹不起,宋语程她没必要惹,于是只得道:“妈,你消消气,这么说,你中午也没有吃饭了?” 范文静不说话,这就是没吃了。孟知高声叫佣人,说:“太太午饭没吃,做一份进来,再给我做一份,我跟太太一起吃。” 范文静一听,诧异道:“你不是感冒了吗?没胃口?这可不行,不吃饭,病怎么好?” 孟知摆摆手,说:“我吃过了,但是没吃多少,现在正好有点饿,我陪妈一起吃,您也吃得香一点!” 这话贴心,范静文笑了起来,她也有女儿,但是小女儿宋清音是个大小姐性子,整日不着家不说,只有找她要零花钱的时候才会伏低做小,哪有孟知这般说贴心话哄她开心来得窝心。 时常就想,身份低一点也有低的好处,起码不会趾高气扬,给自己找气受。 饭菜很快就端了上来,孟知吩咐不要放客厅,改到小客厅的桌子上。她扶范静文一起过去,说:“昨天还下大雨,今天就是大晴天,妈,你也正好晒晒太阳。多晒晒太阳,人也有精神。” 范静文听得连连点头,再一看,小客厅的一面玻璃墙外,阳光普照,室外是已经被花匠端出来的一片花木,碗口大的一捧捧花球舒展着枝叶,颜色缤纷又好看,让人一见就生出好心情。 “不错,这个天就该在小客厅吃,眼睛多舒服了。”又去看孟知,“也就你愿意哄我这个老婆子,你妹妹啊,一大早就叫司机开了车出去,到现在也没有看见人。” 宋清音是个爱玩爱闹的,哪有空听范静文说家里的一脑门子官司。孟知便道:“妈哪儿就老了,我们俩出去逛街,都说我们是姐妹呢!” 她半句不提宋清音,范静文是她亲妈,她抱怨几句正常,她这个嫂子跟着一起抱怨,范静文估计时事后想起来都觉得孟知不好,更怕宋园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传给宋清音。 这个大小姐可不是忍耐的性子,到时候问到她的脸上,她就成了宋园的笑话了。 范静文一听孟知的话,乐得用手捂住嘴咕咕地笑,显然被捧到心底里去了。一顿饭吃得气氛越来越好,她胸中的一口气也慢慢消了。 叫女佣撤了碗筷,重新斟上茶,她喝了两口,才道:“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宋语程计较,谁叫我就是后妈?” 不由不有点心酸,她说:“是我想当人后妈吗?可是我遇见宋庆荣的时候,他已经接过了婚啊。” 老一辈的陈年往事,又涉及宋庆荣,孟知不敢多加妄论,于是就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范静文放在桌面上的手背。 “妈,都过去了,现在本市说起宋夫人,谁不知道是指的是您?”孟知说。 范静文点头,又看孟知,打趣道:“你这孩子……不过呀,也就是现在,等过几年清礼正式接手宋氏,那个时候,宋夫人就不是指的我咯。” 过几年……孟知想到和宋清礼的协议合约,那个时候,宋夫人也许真的另有其人了吧。 正在聊着,忽然佣人进来走到范静文面前,小声道:“太太,大小姐来了,说要见你。” 范静文脸色一变,她不和宋语程计较,宋语程倒好,一副兴师问罪的气势。 她皱眉,说:“就说我身体不舒服,不见。” 佣人脸上一阵难色,这话回出去,宋语程还不活撕了她。 她为难地去看坐在另一边的孟知,露出恳求的神色。 这个家也就孟知好说话,她是宋园人人都知道的仁善人,不止不为难他们这些佣人,还和颜悦色的,有事找到她身上,她也是能帮就帮,大家都喜欢她。 孟知对她笑笑,转头看一脸怒意的范静文,“妈,按道理,她见过父亲就要见见你的,她不住在宋园,是客人,您是主人,您也得拿出点待客之礼啊?” 可不是!范静文霎时转怒为喜,宋语程当年都被宋庆荣一巴掌赶出了宋园,是宋家大女儿又怎么样?还不是以客人的身份来宋园? 不管什么时候,到了孟知嘴里,都那样的好听。范静文满意地看着孟知,说:“好,好好,妈听你的,走,你跟我一起见见你大姐。” 孟知今天来了宋园,这个点所有人应该都知道了。现在宋语程专程来见范静文,她肯定不能不露面,否则就是她失礼了。 孟知起身,和范静文一起去会客厅。进门的时候,她落后一步,让范静文先抬脚跨进客厅,自己再跟进去。 会客厅里,坐着宋语程一家子。范静文一进去,宋语程自己没叫人,却叫了跟在身边的小女儿“还不叫人”。 那小女孩只有十岁大,看起来玉雪可爱,只是胆子很小,人有些怯弱,被母亲一说,连忙不加思考地叫道:“小奶奶。” 小奶奶一出,满堂皆静。 连孟知都脸色一变,她立刻去看范静文的脸色,只见范静文目眦欲裂,身体一颤,手指抬起来,指着宋语程,嘴唇颤抖着说不出来话。 就是宋语程都没想到女儿叫出小奶奶这个词,她瞪着自己的女儿,一瞬间明白过来,是自己平时不尊敬范静文,在家也没有忌讳,不小心给女儿看进眼里。 刚刚她在宋庆荣那里受了气,女儿也听到了她的话,于是给她出气,就叫了小奶奶这个词。 她既窝心又觉得坏事,不由上前一把捂住女儿的嘴巴,一边看着范静文。 “你,你们——滚,我给我滚!滚出我的房子!”范静文喝道。 孟知不管他人,只一把扶住范静文,她见宋语程听到范静文的话,脸上虽然闪过一丝尴尬,但是却没有畏惧,似乎还想反驳两句。 孟知心里厌烦了她,这个性格乖张的大姐真是缠人,她也不再对她客气,提声冲屋外的佣人道:“来人,快来人,把屋里人的给我赶出去!——再去派人叫爸爸来,把小菡初喊妈妈小奶奶的事也一并告诉他,就说妈妈问他,是不是她不是宋家明媒正娶的太太,而是菡初嘴里的小奶奶!” 会客厅顿时乱成一锅粥,宋语程还喝道谁敢碰她,孟知就道:“这里是太太的屋子,你们是被聘来来伺候太太的,还是伺候别人的?想想谁给你们发的薪水,不想干的,明天就给太太递辞呈!” 一席话,让所有人都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宋语程再吼谁敢碰她也没有人理了。 等到宋语程一家被赶了出去,房间安静下来,范静文已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的命好苦啊,临老了还被人这么欺辱!我不活了!” 孟知连忙又拉又劝,说:“妈,人已经被您赶出去了!谁敢说您不是宋园的主人,你就赶她出去!看看是您的声音大,还是她的声音大,您何苦说这样的话?” 安慰的间隙,她对旁边一起劝的女佣小声道:“把清音也叫回来,就说家里出了大事,妈正需要她。” 女佣忙不迭去照办,孟知现在就是正屋的主心骨,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还以为她从来都细声细语,没什么脾气,没想到今天真叫人刮目相看! 孟知心里却满是苦水,偏偏叫她遇到这样的事,不过既然叫了宋清音,另一个儿子也能落下。 于是,等宋庆荣赶紧赶慢回家,范静文跟他闹的时候,她赶忙抽空给宋清礼打电话。 消息不回,这回电话总该接了吧?孟知心想。 电话拨过去,响了一会儿才被人接起。孟知正要开口,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柔美的女声道:“你好,请问是宋太太吗?宋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您可以等一会儿再打过来吗?” 这个声音,孟知好像在哪儿听过,不过时间紧急,她没空细想,只得道:“我有急事,他现在不能听电话吗?还在开会?” 那女声陷入犹豫,支支吾吾说:“不是……请问是什么急事,您可以告诉我,等宋总有空,我马上转告给他。” 不是开会,也没有空接我的电话? 孟知心里有些奇怪,“他家里出——” 突然,孟知的声音一顿,她听到了宋清礼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只听他道:“还没有想好吗?晚上你定好位子,我会按时到的。” 然后那个女声小声说:“宋总,有您的电话,是宋太太打过来的。”语气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 宋清礼顿了顿,问道:“孟知?” 应该是那个女人点头做了回复,就听她的声音有些模糊道:“宋总,那我离开了。” 不一会儿,宋清礼的声音在电话里清晰起来,“孟知,有什么事吗?你发的消息我看到了,没发烧就好,我今天很忙,晚上就不回去吃了。” 孟知手脚冰凉,突然记起那个女声是什么地方听过的了。是昨晚那个女秘书。 那个秘书半夜还去宋清礼的房间。 她想到她刚刚在宋园大发神威,连宋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宋语程一家都给赶出去了,十分霸气。 现在一看,她哪有资格,不过是个假妻子。 可笑,她还进入了角色,觉得宋清礼对她不反感,她还有机会。 原来,她已经出局了。 不知是不是早就想过这个结局,孟知听到自己语气冷静道:“你姐姐宋语程刚刚来你妈妈这里,让小菡初喊她小奶奶,你妈妈气坏了,现在宋园一团糟,我已经告诉了你爸爸,还叫了你妹妹回来,你赶紧也回来吧。” 宋清礼听到孟知的话,脸色也是大变,这事可不小:“我马上回来。” 孟知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做解释,正要挂掉电话,宋清礼却叫了她的名字:“孟知?” 语气还有些疑惑。 孟知不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不过,也不关她的事了。 只是冷淡地回道:“什么?” 宋清礼沉默了一下,回道:“谢谢,请你多安慰一下我妈,我会——” 会什么?孟知嘴角勾起,不会又赏她一条钻石项链吧。 还真是赏罚分明的宋总。孟知不想再听下去,打断道:“嗯,我去忙了,就这样吧。” 6、“外人” 这句话倒没有故意敷衍宋清礼,现在宋园内宋家大女儿一家、宋庆荣和听闻母亲被欺辱匆匆赶来的宋清音、范静文两母女正吵得不可开交。 宋语程是不肯吃亏,还以为她是宋园的大小姐,但如今宋园的另一位大小姐宋清音却是从小宠到大的,脾气比之当年的宋语程还要跋扈、娇惯。 宋语程这边才开始争辩两句,风风火火赶来的宋清音已经一甩自己的名牌包包,蛮横地加入战局。 她也不讲道理,揪住小菡初就问:“谁教你这么喊我妈的?是不是你妈?是不是宋语程这个不要脸的!” 哗。现在的范静文起先还怕女儿吃亏,想拦一栏,但一听女儿一味给自己出头,眼泪当即忍不住落下来。 出了事,还得是自己亲生的肯为她不管不顾出头! 她感动不已,宋庆荣却是听的恼怒,只觉得小女儿也没有教好,上前喝道:“清音,你说的什么话!收回去!还有,把小菡初放开!她才十岁!” 那宋语程更不用说,宋清音抓住她女儿时,口中已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又听女儿张着嘴巴哇哇大哭,慈母心肠已经软作一团水,更恨上了宋清音这个连孩子都不放过的毒妇。 于是她扑了上去,也不管老父在一旁了,伸手就薅住了宋清音的头发,向后狠狠一扯尖叫道:“你给我放开菡初,你有什么对我就行了,你折磨一个孩子做什么!菡初她就没喊错!她奶奶是我妈,跟你妈有什么关系!” 场面顿时更加混乱,宋庆荣气得脸色发青,张着嘴道:“反了反了,你们这是要气死我!” 范静文已是呆住,又担心女儿吃亏,几次想上前,结果不知道被人一把推倒,人差到栽到地上。 还好孟知听到动静,走过来看一眼,连忙眼疾手快地把她扶住。 孟知看一眼在宋庆荣,又看了一眼在旁边看着妈妈打架,使劲哭闹的小菡初,心里可怜,对宋庆荣道:“爸,还不叫人她们分开,再打下去像什么样子。” 孟知说了两遍,宋庆荣才回过神,他看了一眼孟知,才发现今天她也回了家。 “爸!”孟知再次提醒他。 宋庆荣这才稳住,伸手去叫人进来,都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打到现在已经气喘吁吁,浑身无力了,仆佣们稍稍用力就将她们隔开。 被按在椅子上的宋清音和宋语程仍然互相敌视,身上脸上十分狼狈,也都知道在对方手上讨不到好,没有再动手了。 大家都被请到了正堂的客厅里,宋庆荣和范静文都坐在上座,两边分别是宋清音、孟知两姑嫂和宋语程一家,两边犹如斗鸡眼一样彼此敌视。 宋语程的丈夫叫陈正琛,人高马大的,模样很是敞亮,但是他出身不好,宋语程又强势,人就渐渐畏畏缩缩起来。 刚刚他老婆和小姨子打架,他在一旁也只敢动动嘴,人是不敢上前去帮忙的,宋语程回头就埋怨他白长那么大的个子,真是中看不中用,陈正琛只能回以傻笑。 不等陈正琛回话,小菡初又哭了起来,两夫妻便忙放下这茬,赶紧去哄孩子。 范静文随人坐在上座,但是心飞到了女儿身上,好几次都要站起来坐在宋清音身边,但都被宋庆荣威严的目光压下来。 范静文对宋庆荣这个丈夫一向敬重,不敢有什么微词,丈夫不许,她也只能放弃,于是目光就投向了宋清音边上的孟知身上。 她其实有一点埋怨孟知的,觉得她好端端地把宋清音叫回来干嘛?这下好了,还挨了打。 都是做人嫂子的人了,想事情一点也不周到,她心道,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一点小事就这样冒失。 全然忘了她看到女儿宋清音为她出头那一刻,她是如何的心中欢喜,胸中郁气都出了大半。 孟知不似宋清音和人斗气,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老母亲的殷殷注视,她注意到范文静的目光,哪能不知道婆婆要她做什么。 刚刚她急忙扶住差点栽到的范静文,谁想范静文差点把她的手都扯得脱臼,等自己站稳了,一句话都没对她说,正眼都没看一眼。 这不是对她不满是什么?而范静文不满她什么?孟知仔细一想很快就弄清楚了缘由。 这也确实怪她没有想得周到,叫宋清音回来是为了安慰范静文,毕竟儿媳妇到底和她隔了一层肚皮,哪有女儿来的亲近。 她是万万没想到,宋清音平时行事娇滴滴的样子,没想到回来就和宋语程打起来。 真一点看不出来! 不过,婆婆怪她,她却不认为自己有错。自己的母亲被人欺上门来,两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女儿都不通知一声,她以后如何面对他们? 然而现实是,她是做人儿媳妇的,婆婆埋怨她,她也只能受着。现在婆婆又想用她,她当然得好好完成,以期范静文看她的辛苦上,事后给她一个好脸色看。 再看宋清音,头发是散开的,衣服也皱了,她今天应该是和人在逛街,一身最新的名牌衣服,她长得和范静文倒不太像,反而有些像公公宋庆荣。 宋庆荣长得一张国字脸,五官说不上英俊,只算周正。因此,就算宋清音有了范静文的美女血统调和,也只堪堪摸到一点美女的边。 但是有句老话说得好,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宋家有的是钱给她打扮,一身穿戴下来,气度上也很过得去了。 孟知知她最爱美,于是她开口说:“清音,清音,你的脸怎么啦?” 这一声立马就把宋清音的注意力从对面的宋语程转了回来,她立即惊慌地看向孟知,捂住面孔说:“大嫂,我的脸破了吗?你快帮我看看。” 因为大哥生得好,专挑父母的优点长,从小就是人堆里的目光中心,宋清音这个妹妹就更加爱美。 她一个女孩还比不上自己的二哥好看,这多打击她作为一个女孩的自尊自信? 孟知便坐近,仔细看宋清音的脸,小声说:“我看看,你别动啊,”等宋清音安静下来,才说:“是有个地方发红,有一点破皮,没事,你现在可别说话了,等会儿回去赶紧用点药就没事了。” “哪里?”宋清音如临大敌,竟然真的生出一点害怕出来。 明明面对愤怒的宋语程时,她都没有露出一点惧色。 孟知给她指了地方,她立刻捂住,还待说话,孟知冲她摇头,宋清音也想了起来,连忙闭上嘴巴。 “你们还当我是你们的爸爸吗?”宋庆荣忍到现在,终于一拍桌,吼了出来。 大堂一下子鸦雀无声,宋清音和宋语程两人都低下去头,不敢多话。 孟知也作恭敬听训的样子,垂头看自己的手指。实际上,家里的这些陈年旧怨还不是宋庆荣自己当时惹出来的?因为贪图范静文的美色,急急要娶人进门,压根没有顾惜两个年幼丧母的孩子的心情。 不过,这天底下,子不言父之过,这是第一层道理。第二嘛,当时宋园人多事杂,两个孩子需要照顾,又有个老爷子需要荣养。宋庆荣不过撑了三个月就分身乏术,累得他发现出身大家又贤淑美丽的范静文,就像看到最合适的继妻人选。 他为什么要等下去? 孩子不满意?不满意就滚蛋!他宋庆荣不需要这等忤逆不孝顺的孩子。 二十多年过去,宋庆荣又变了心意,孩子还是自己的才好,等他老了之后,也只有子女给他送葬。 “语程,你教子不严,今天的事,是你的过错,这一点不容辩驳,去向你的母亲道歉!”宋庆荣说。 宋语程立刻瞪眼看向他,脸上满是不情愿,宋庆荣也瞪眼,“你不道歉?好,你现在就带着你一家给我滚蛋!以后,过年过节都不要再上门了,我宋庆荣也不敢认下你这个女儿,你以后好自为之!” 这话就等于说要和宋语程绝了父女情,这宋园如今本就是范氏的一双儿女的地盘了,她也就仗着是爸爸的亲女儿才有体面。现在宋庆荣这话,以后还让她怎么抬得起头来! “爸!”宋语程一下子从位子上站起来,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宋庆荣。 就连陈正琛也感受到了宋庆荣这次是气狠了,再说这次他们是真不占理,他使劲推了一把老婆的肩膀,“语程,这次是我们不对,我们道歉,我们道歉就是了……没什么啊……你看爸爸气得——” 宋语程被他一搡这才清醒过来,是啊,形势不等人,她已经不是宋家独一无二的大小姐了,现在宋园真正的大小姐是宋清音,她心里这么想着,却更是难过至极,想到了自己早逝的母亲。 如果妈妈还活着,她怎么会落到今天向人低头认错的地步? 她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宋清音和范静文听到宋庆荣这么评判,范静文像沉冤得雪一般长出一口气,宋清音则得意地看着那个总是和他们不对付的大姐。 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没看到人,就听到他的声音先进了大堂:“语程,语程!你没事吧?” 宋语程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的委顿一下消去,她立刻朝前两步,迎上进来的男人:“大哥!你怎么来了?——你可算来了!”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宋庆荣的第一个儿子,——宋旭舟。 宋旭舟一进来,就把宋语程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像是确认宋语程没有缺胳膊少腿一般。 这般姿态,看得范静文和宋清音都微微皱眉,连宋庆荣都觉出不快。 这是什么意思?他亲生女儿在他的宋园还会出事吗? 谁敢惹她! 都是她先出手伤人! 宋旭舟见宋语程只是头发乱了点,没有受伤,就伸手轻轻拍了拍宋语程的肩膀,然后没再看任何人,只朝宋庆荣走近。 “爸,我是听说语程被人打了,才是赶了过来。刚刚一看,全是一场误会,这样我就放心了!”宋旭舟说。 这话让宋庆荣心里一宽,他冲大儿子点点头,说:“是你妹妹和小妹打架,两个女儿家,竟然动起手来,像什么话!传出去,我们宋家的女儿以后还有什么好名声!” 他再次瞪了宋语程和宋清音一眼,尤其是宋清音,这个小女儿正是找亲家的时候,现在传出母老虎的名声,好人家谁肯要? “爸爸,这件事是语程不对,她没教好孩子,”宋旭舟说,然后看向自己的亲妹妹,厉声说:“语程,你还不向妈道歉,你看看小菡初都给你带成什么样子了!都是当妈的人了!” 宋语程对自己的亲爹是有一句顶三句,但是对自己的大哥,却态度柔顺。 虽仍是面露不情愿,但是在宋旭舟严厉的目光下,还是起身走到范静文面前,老老实实说:“今天的事是我的不对,小菡初也不是故意的,妈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一个孩子见谅,以后我会好好管教她的。” 范静文道了歉,大家都松了口气,只有宋清音还不满意,范静文看到宋庆荣点头的样子,知道自己不原谅不行了,于是含糊地飞快点一下头。 这时,宋旭舟又说话了,他似乎看到了宋清音不服气的表情,于是拿出大哥的样子对她道:“清音,你今天拳打小菡初,脚踢大姐,很威风啊!” 他不等宋清音回话,一把拉过小菡初怼到宋清音面前,说:“你看看小菡初的脸,还有身上的泥,你是做人姑姑的吗?这么小的孩子你下得去手!我要是看到,我保证揍你一顿!” 然后又对宋庆荣说:“爸,语程今天的事不对,但是你们也不该对一个孩子动手,那也是你的外孙女!我的外甥女!还有清音,她目无尊长,毫无姐妹之情,还对一个小孩下死手,我看了真害怕!” 突然之间,宋清音似乎成了今天罪大恶极的那个人,宋庆荣没说话,看看小菡初,又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小女儿,想想的事闹得这么大,和她的冲动鲁莽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宋清音察觉到宋庆荣的目光,一下子只觉得全身一寒,她也没有对小菡初动手啊,不就问问她的话,怎么大哥如此颠倒是非! 还有爸爸,居然还信了! 她立刻就喊冤:“我没动手!” 这话一出,孟知就忍不住偏头闭上眼睛,——这个宋清音真是大小姐做久了,胸中一点城府也无。 宋旭舟给她挖这么大的坑,她竟然看也不看一眼直接踩进去! 好了,这下宋旭舟和宋语程还不得把今天的事都推倒宋清音一个人身上? 果不其然,都不需要宋旭舟提醒,宋语程已经抱起孩子来找宋清音理论,接着小菡初适时大哭、喊疼,宋语程一副心疼坏了的表情,吵着闹着要叫医生来看看是不是骨头裂了或者内脏受伤了。 宋旭舟则去找宋庆荣要个说法,然后范静文也急了,她嘴巴历来就不是个利索的,于是只能去找儿媳妇孟知来帮衬。 自己亲女儿知道心疼,儿媳妇就是半点不在意她的难处了。孟知无奈,但是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想破局的办法。 然而她还买来得及开口,宋旭舟却已经注意到了她,说:“弟妹,这话本不应该由我这个大哥来说,但是今天的事,你作为小妹的嫂子,不说帮着劝着点,还火烧浇油是不是?” 不愧是大哥,孟知很是服气,连她也能找到错处。 她倒不急着自我辩解了,反而继续听宋旭舟怎么说,“清音年纪轻,处事毛躁情有可原,可是弟妹,你比她大三岁,进我宋家已经两年了,怎么还什么都不懂?——清礼得爸爸看重,掌管着宋氏的大局,你是他的妻子,不说为他排忧解难,难道做个贤内助都不合格吗?这让清礼公事忙完,还要回家管教妹妹?” 这番话避重就轻,说得她孟知好像是个只会败家的无能主妇一遍,而无能的主妇一般只是祸害自己,她孟知却拖累了宋清礼。 孟知去看宋庆荣,这位宋氏的所有者听了宋旭舟的话,就微微凝眉看向了孟知。 宋庆荣未必就信了宋旭舟的话,但是儿媳到底是儿媳,刚刚的事,她孟知看似确实没有什么建树,由不得他多想。 是的,他老人家掌权掌习惯了,总以为遇到了问题,下面的人就应该来为他处理。 她孟知好死不死,就属于“外人”的行列。 为什么不是自己人呢,这个问题又回到了源头,——还不是因为她没能做成他心中理想的儿媳妇,给宋家开枝散叶,生个一男半女惹得。 宋旭舟这个大哥和大姐宋语程两兄妹真是无事都能起三分浪,明明是宋语程惹出来的事,到现在却成了问罪她和宋清音了,宋语程这个罪魁祸首却成了含笑看戏的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孟知就是泥人现在也有几分火气了。她对宋清礼乖顺,是因为宋清礼喜欢她乖,她想讨他的欢心。宋旭舟和宋清礼他们对她客气,她也客客气气的不惹事。 现在事找上门了,孟知也不想忍了。 孟知于是噗嗤笑了一声,然后捂住嘴,歪头朝宋庆荣道:“爸,小菡初叫妈‘小奶奶’的事就这样揭过了?妈嫁给你都有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还是‘小奶奶’,那我们清音是什么身份?清礼又是什么身份?我作为清礼的妻子、清音的嫂嫂,倒真觉得有点委屈。” 她又转向小菡初:“菡初,你今年十岁了,年年来宋园拜年,‘小奶奶’给你的红包都是最厚的,有一年你生病了,你妈妈和爸爸都没空照顾你,是‘小奶奶’熬夜照看的你,差点把自己都熬病了。这些你都不记得了,没关系,你还小,但是——”她看向宋语程,疑惑地说:“大姐,你怎么也不记得了?” 她不等宋语程反舌,继续道:“还有大哥,妈嫁进来之后,对你一向关爱,一年四季怕你吃的不好、穿得不好,什么都先紧着你,现在妈受委屈了,你先忙着‘管教’清音了。清音是你妹妹,你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就一顶殴打幼童的罪名扣到她的头上,我想问,你是清音的大哥,不是她的仇人吧?” 孟知的话一落音,大堂一阵寂静,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平时只会微笑的二媳妇,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孟知却觉得无所谓,反正她也快退位让贤,有宋清礼真正喜欢的人来和他们打交道,她怕什么? 不过,过了一会儿,大家还是看着她保持沉默,孟知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一点异样,猛地向身后看去。 就见宋清礼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屋外,探究的视线正好和她投过去的目光相撞。 7、一败涂地 再也没想过,宋清礼会在这个时间点赶到,刚刚好看到她脱下平时伪装出来的乖巧的模样。也是紧张害怕过度,有一瞬间,孟知竟然感觉到些许的快意。 反正也不会喜欢她,再装下去干什么呢? 孟知想,不如就趁着这个绝好的时机,和宋清礼说清楚,她也好彻彻底底死心。 宋清礼只是不喜欢她,他并有什么错。她已经死缠烂打了一回儿,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倾尽全力,没什么好遗憾的。 不过,理智归理智,道理翻来覆去想了千万遍,可感情又是另一回事。等心里那股快意一过,心脏又开始痛起来。 装得聪明,装得善解人意,装得规矩得体,不就是为了宋清礼多看她一眼? 那么辛苦,还在最后着了相,让人看出马脚,如小丑一般。 孟知一时觉得黯然,当下低下头去,避开了宋清礼的目光。宋清礼看她如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当即就跨过台阶走了进来。 有的人就是有这种气势,好像他一出场就是人群里的领导者,宋清礼这一出现,刚刚落败的范静文和宋清音都像看到了救星,表情都亮了几分。 “哥!”是宋清音情不自禁的呼唤。 “清礼,你可算回家了!”这是范静文的欣喜声音,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和先前宋语程看到宋旭舟时说了一样的话。 宋家四个子女的远近亲疏,以男丁为界线,可谓划分得界线分明。 宋清礼环视一圈,大家刚刚顾着吵架,一时都拿不准宋清礼什么时候到的,又听到了多少,面对着他的打量,都有些不自在。 宋清礼却没有先去安慰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而是走到孟知身边。一股清冽干净、极具个人特色的男性气息顿时向孟知倾轧过来 他的双眼皮褶很深,微微垂眼看她时,格外显得目光幽深而冷淡,不过当他低头很小声地凑近孟知的耳侧时,他却声音柔和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孟知只觉得耳朵一热,听到他的话后,眼睛先比大脑行动,正怔怔地看着宋清礼朝她低下来的英俊面孔。 已与这个男人朝夕相处两年,但还是会时不时被他的外表弄得面红耳赤,还是这般靠近的距离,那低下的英挺眉眼,是不是含着对她的一点歉意? 孟知心乱如麻,胸腔里好像有一根羽毛挠得她心尖又酸又涩。她实是不知道如何再对待宋清礼,明明已经说好了,这次和他坦白,但是宋清礼放低姿态,孟知又失去了勇气。 见孟知只睁着那双如水一般清凌凌的大眼睛把自己望着,没有回应,宋清礼也没有介意。他抬手摸摸了她的头发,然后走到她的身前,似乎要将她挡在身后和众人对峙起来一般。 宋清礼行事果决,一是一二是二,凡事都要有一个理字。 不似他大哥宋旭舟总是要把自己的身份摆出来先站在制高点指责别人,他只说事实:“爸,事情我在路上已经听说了,孟知的话你也听见了,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妈是菡初口中的‘小奶奶’,那我和清音是什么?私生子吗?这我可是第一次听说。” 他说着,目光冷冷地投向自己的大哥大姐,“我妈是‘小奶奶’,那这宋园我们可不敢继续住下去,今天我就让妈和清音搬出去。” 说罢,他就看向范静文和宋清音,“妈,清音,我们走吧。” 宋清音是马上就应了下来,跟上哥哥的脚步,反而是范静文落后一步,儿子虽重要,但是宋庆荣多年来也对她不薄,两人也是恩爱过一段时日的。 宋庆荣见二儿子回来,就要带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气得一拍桌子说:“都给我坐下,走,走哪儿去!谁都不许走!” 这一次宋庆荣是动了真怒,桌子都被拍出一声巨响,让小菡初吓得抱紧爸爸的大腿,不敢把头露出来。 几个大人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几分惊吓,唯有宋清礼表情不变,丝毫不受影响。他侧身,用手指碰了碰孟知的胳膊,在很近的距离和她轻声说:“王锐在外面等着,我们直接出去就行。” 孟知只听宋清礼说的话,他让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直接就紧跟着宋清礼的脚步,转过身就朝大门口走去。 “老二!你敢出去一步试试!”宋庆荣气得要死,也不叫宋清礼的名字了,直接以老二代指。 宋清礼伸出胳膊,半搂着孟知,一边对宋庆荣的声音置若罔闻,一边还回头提醒没跟上的妹妹和妈妈:“妈,清音。” 孟知被宋清礼半抱半搂着,周身全是宋清礼身上清爽好闻的男性气息,整个人都有些发飘,心脏不规律的跳动着,全靠着身体的惯性行走,其实心思全放到了宋清礼身上。 她就是这样,宋清礼不在,她还能好好做那个周到又不失礼数的宋太太,但是宋清礼一出现,她就只能凭借本能行动,心神只落在宋清礼一人身上。 “好了,你姐姐已经道过歉了!你回来!你想要怎么样?”宋庆荣对这个脾气耿直地二儿子只能妥协。 道歉?孟知回想起之前的事,连忙伸手轻轻拽了拽宋清礼的袖子,宋清礼低头看她,她对他轻轻招手,宋清礼会意地把头低得更低,然后在差点要亲到孟知的距离偏过头。 孟知心跳如鼓,勉强稳住自己的声音,轻咬下唇,将事情清楚简洁地叙述一遍,最后她想了想,有些歉意地说:“爸爸似乎对我有偏见,这次连累了妈和小妹。” 宋清礼闻言,将垂下的视线收了回来,他重新直起身体,对于孟知的道歉不置可否,反而伸出手,拾起孟知的左手手腕。 “手腕怎么弄的?”宋清礼仔细看着她手腕上的青紫,虽然还是那个冷淡的口吻,却听在旁人的耳朵,只觉得语气危险。 孟知没想到宋清礼刚刚听她讲话,却借着位置看到了她手腕上的小伤。 先前只觉得疼得部位,现在已经发乌发青,而孟知的皮肤莹白娇嫩,衬托得那伤口格外的狰狞可怖。 “不碍事。”孟知小声解释,企图把手腕收回来,但是她刚有这个意图,宋清礼就握紧了手指,不让她缩回去。 “疼吗?”宋清礼继续问,漆黑的眼珠定定地落在孟知的脸上,似乎在说让她不要撒谎。 当时当然是疼的,火辣辣的,但是现在已经好多了,孟知摇摇头,“只是看着吓人。” 宋清礼看住她几秒,最后慢慢松开手指,忽然说:“不是我爸弄的吧?” 孟知吓一跳,这人怎么什么话都说!她马上摇头,着急地说:“你别猜啦,”又偏头去看宋庆荣发黑的面孔,“爸爸问你话呢。” 他俩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端得是金童玉女一般赏心悦目。宋清礼听孟知这样说,才慢慢转过头看向宋庆荣。 “爸爸,事情一码归一码,大姐错了,道歉原就是应该的,不是我想要怎么样。” 宋清礼说,经过刚刚孟知的解释,他已经知道了今天这事大姐是一开始的罪魁祸首,其次就是大哥的挑拨。 不过大哥的挑拨能成功,还是因为爸爸没有从一而终地站在妈妈那一边。 宋清礼便道:“大姐既然做了事,为什么你没有处罚措施,就让道歉就行了?如果有人说奶奶不是爷爷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会是什么反应?不会别人道一句歉就完事了吧!” 他的声音忽然冷厉起来,目光随之看向宋语程:“大姐,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如果我明天登报说你故意未婚生子逼爸爸接受你找的女婿,我给你道一句歉,说一声对不起,你是不是也就当没事发生。” 陈年往事被宋清礼一句话道破,宋语程气得就要骂他是个黑心肠,还好宋旭舟一把拉住她。 宋旭舟替宋语程开口:“二弟,都是一家人,你姐姐已经诚心道过歉了,妈也没说什么……” “亲兄弟明算账,大哥,就是一家人我才今天跟你们说一下,不然我何须如此客气。”宋清礼丝毫不买宋旭舟的账。 时至今日,宋清礼已经是外面公开的宋氏继承人,可谓名声赫赫,想给他们俩个只管着次一级产业的人一点难看,实在太过容易。 宋旭舟也是个能屈能伸的角色,立马做出羞愧难当的神色,转头去看宋庆荣:“爸……你看看清礼!这个家,还有人当我是大哥吗?” 宋庆荣头疼至极,目光扫过四个子女,正要说出自己的决断,门口突然出来了两个人。 一个身穿宋园的制式服装,是宋园的管家,一个鹤发鹤眉,拄着一根拐杖,被管家扶着,但能看出他身体康健,精神气极好。 “爸!”宋庆荣唬了一跳,赶紧跑去迎接。 余下的一群宋氏儿女也都忙招呼道:“爷爷!”“太爷爷”生怕晚了一步。 宋老爷子如今已经八十多岁了,每日修身养性,能吃能睡,看起来还有不少年的活头。 这也是这位宋氏家业奠基人的魄力,当年他说退位就退位,说放权就放权,毫不留恋权力。 有人背后怀疑他要做太上皇,刚刚上位的宋庆荣也是如此怀疑,每日战战兢兢,等着老父召唤他询问集团的大事,但是没想到宋老爷子根本没有那个打算,含孙弄怡好不快乐。 宋老爷子向来不问俗事,不过今天他刚刚午睡起来,就注意到了今天佣人们之间的眼神官司特别多,好奇之下就招人来问,听了之后也没有说做什么。 不过,过了许久,大儿子那边居然还没有处理完,宋老爷子就有些坐不住了,连忙叫管家扶他去看看。 “好了,别吵了!”宋老爷子拄拄拐杖,也不要儿子宋庆荣的搀扶,径自让管家扶近大堂里。 “今天的事,既然我听说了,你们要是当我是你们的长辈,那我由我来处理吧。”宋老爷子说。 这下大堂里的子女哪敢有二话,把宋老爷子气个好歹,那是真的不用再宋氏再待下去了。 宋庆荣更是满脸羞愧,他已经是六十岁的人,竟然还需要八十老父来帮他处理家事,可见自己是在子女的家务事上何其糊涂! 宋老爷子见众人都是附和,没有谁不满意,便清清嗓子说:“语程,今天的事是由你起的,这不是简单的说错话的问题,你母亲平时在宋园二十多年来的辛劳,我是看在眼里的,她对待你和你哥哥两个,更是没话说,你却怀恨在心,平时语言怠慢,导致了女儿有样学样。” 他摇摇头,显然失望至极,用拐杖指指宋语程说:“我们宋氏选拔人才不拘男女,有才华便能在宋氏有施展拳脚的机会,你说,这些年你经营宋氏百货,成绩如何?” 宋语程看一眼宋清礼,说:“爷爷,百货现在是夕阳产业,我要是如清礼一般——” 他倏然打断宋语程的话,“清礼一开始接手的宋氏此前从没有涉足的电子产业,当初选产业的时候,你也可以选择宋氏从没有开拓过的市场,怎么你那时一心选了生意红火的百货,今天就觉得自己吃亏了?” 一席话让宋语程不敢再反驳半句,宋老爷子愈加失望,“贪心不足蛇吞象,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饭,——今天开始,你手上的百货股份减少百分之十,等你哪天将百货的业绩重新经营起色,再重新回归到你手上。” 减少百分之十,那宋语程就不再是最大的股东,每年都需要股东大会,重新投票产业实际经营人。 年年都要去和人竞争?那多丢脸?宋语程脸色第一次真正惨白,整个人都身体一轻,一头栽到旁边。 “语程!”她的丈夫陈正琛吓一跳,手忙脚乱地抱住他,他一边喊着宋语程的名字,一边去看宋庆荣和宋老爷子,“爷爷,爸爸,百分之十太多了,语程都当了多少年的董事,你叫她以后如何见人?” 宋庆荣看着昏倒的女儿面露不忍,但是却让宋老爷子一个眼刀逼回去,“做错事就要受到处罚,难道仗着自己是宋氏的女儿的身份就不用承担了吗?” 这句话说得十分有深意,宋老爷子的眼睛还飘了一眼宋旭舟,宋旭舟似乎想到了什么,再也不敢说话。 宋旭舟和宋语程来两兄妹彻底委顿,不复气焰,范静文和宋清音看得十分痛快,尤其是范静文眼泪闪烁,只觉得在宋园第一次这么解气。 不想,宋老爷子却调转枪口,对准宋清音,“清音,你脾气暴躁,虽是你为母出气,但是菡初只是个孩子,又是你的外甥女,你却一点怜恤之心也无,是不是你从来不把你菡初当成你的亲人?” 宋清音还是真这么想的,没想到老爷子眼光毒辣,一眼看穿,她忍不住低下头去,说:“爷爷,对不起……” 倒不是一个不知悔改的,宋老爷子心里一松,家里有一个刺头就够鸡飞狗跳了,要是来一双,那宋氏的教养女儿的方式可要好好改了。 “对于你,就罚你禁足在家里,好好陪陪你母亲,想想你以后到底要做什么。”宋老爷子说,他看宋庆荣,“都毕业一年了,你还没有安排清音的未来,她是你女儿,你不为她打算,还为谁打算?” 这不是她还年轻,一心贪玩吗?宋庆荣心里想到,但是老父说得也有道理,他确实对小女儿一味宠溺,缺少了更多的关心,导致了今天的冲动脾气。 最后他目光重重地看了一眼宋旭舟,宋旭舟不敢再卖弄口舌,老实说:“爷爷,我不该一味帮着语程,还不分青红皂白的误会清音,我知道错了。” 老爷子说:“道理当年已经跟你说尽了,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知道错了。” 宋旭舟听得眼睛一酸,深深把头埋下去。 最后是宋清礼和孟知这对小夫妻,孟知第一次看到宋老爷子脱去整日笑呵呵地养生模样,果然是个枭雄,难怪当年能够闯下如此大的家业。 她安分守己地靠紧宋清礼身边,希望老爷子能够从轻处罚她和宋清礼。 不过,老爷子却冲她微笑点头,说:“孟知很好,清礼你这个媳妇选得好!很有大家气度!” 孟知第一次得到这样大的夸奖,还是出自宋家的最有辈分的宋老爷子,差点不敢相信。 还是宋清礼碰了碰她的手指,提醒她说:“还不谢谢爷爷,爷爷都还没有这样称赞过我呢!” 老爷子对宋清礼也是自来宠爱,小时候还亲自教养过宋清礼不短的时间,最后老爷子精力不济,这才断了课程。 算下来,宋清礼和宋老爷子的关系最是亲近,他这样说,宋老爷子也只是笑着隔空用手指点点他,说:“清礼,你都多大了,还跟自己的媳妇争宠!刚刚扬言要离开的宋园的气势呢?” 竟然以一句玩笑话的形式就将刚刚宋清礼怒怼宋庆荣的事平平淡淡揭过去,一点责怪都没有。 这下,在场的人都知道了宋清礼在宋园那不撼动的地位,两代宋氏的掌权人,都把宋清礼当心尖子,其他人还能有话说? 孟知呢,便顺势大大方方谢过宋老爷子,宋老爷子哈哈大笑,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众人散去,孟知跟着宋清礼一起朝主屋的小客厅走去。宋庆荣则去送老爷子去,暂时还没有回来。 客厅里尽是最亲的人,范静文也不再掩饰脸上的笑容,忙叫佣人去端茶进来,又诉说着宋语程离开的模样,显然是高兴地忘乎所以起来。 宋清礼却慢了一步进来,不一会儿,在范静文的兴奋劲儿还没有过完的时候,宋氏御用的家庭医生走了进来。 “小张你怎么来了?”范静文收住话茬,有些疑惑,然后想起来宋清音挨了打,忙说:“是明贵叫的吧?快,赶紧去看看清音!是该让你看看的,还是明贵心细!” 明贵就是管家陈明贵的名字。 张医生笑着应了一声,下一秒却将目光投向了宋清礼。宋清礼这时才起身,说:“妈,是我叫张医生来的。” 他不等范静文回过神,回头看向后座的孟知,伸出去手去:“过来,让张医生看看你的手腕。” 孟知眨了一下眼睛,才明白过来,刚刚宋清礼落后一步不跟她一起进来是因为什么。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目光落在宋清礼伸过来的手上。 宋清礼的手一看就是从小养尊处优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整齐干净,甲床是健康的粉色,唯有突出的指节和凸起的血管,才显出他的男性身份。 孟知想到刚刚宋清礼手指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和指腹的热度,那热度灼人,一下子就重新燃起孟知对他的爱意。 孟知恨自己的软弱,明明知道宋清礼现在对她的体贴不过是因为,她现在还是宋太太,他维护她的面子,就是维护自己的面子。 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孟知对自己说,清醒过来吧。 孟知内心剧烈挣扎,一时陷入犹豫,突然,耳边听到宋清礼疑惑的声音,“孟知?” 孟知一怔,抬头就对上宋清礼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睛。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她从十六岁追随到了二十四岁,整整八年。 就像以往八年里无数次想要放弃时那样,孟知再一次一败涂地。 她伸出手,把自己的手放到宋清礼的手心。 8、“孟知。” 张医生替孟知处理手腕的淤青时,宋清礼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一旁看着张医生如何处理。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神态放松,并不显得多么严厉。不过孟知却明显感觉到了张医生的紧张,不禁在心里暗暗发笑。 另一边,范静文回过神,又看到了儿子心心念念着孟知,把自己的妹妹丢在一边,就连这么小的伤口,都要自己亲眼看着处理才放心,心里不免吃味。 倒是妹妹宋清音没有什么特别感觉,见到孟知受伤了,反而还凑过来,惊讶地问:“嫂子,你怎么受伤了?我跟宋语程那个疯女人打架的时候,不会误伤了你吧?” 她是很有自知之明,孟知被逗得想笑,先嗔她一眼,说:“什么疯女人,好好叫人,忘了爷爷的话了?” 然后才解释:“跟你没关系,是我不小心弄的。” 宋清音一听跟自己没关系,就大大松了口气,她这个嫂子最是温柔和气,误伤到了她,她是真心觉得抱歉。 而宋清礼听完妹妹的话,目光却落在自己的母亲范静文身上。宋清音当时忙着打架,注意不到孟知怎么受伤的,并不奇怪,但是母亲怎么一点不知道的样子? 他抬眼看过去,范静文不知道在想什么,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微微疑惑,然后却露出了一抹难堪。 只见范静文轻咳一声,走到孟知身边,那边张医生已经处理好了伤口,交代了之后的养护问题,又去看宋清音的脸。 宋清礼就说:“张医生,麻烦你带我妹妹去隔壁的房间看看,那边安静一点。” 宋清音对自己的脸很重视,对亲哥宋清礼的提议忙点头同意,和张医生一起走了。 房间内的佣人也都在外面,房间内一时只剩下宋清礼、孟知和范静文三人。 孟知处于这种微妙的氛围之下,又品了品宋清礼把人支开的用意,突然就明白了宋清礼要做什么。 她没有惊喜,反而只觉得惊吓。 亲儿子为了给媳妇出头,来问责自己的母亲,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亲娘。范静文此时此刻是不是这么想的? 孟知还能不知道这个已经相处了近两年的婆婆吗? 她不等宋清礼开口将情况置于最快的地步,先站了起来,转身对范静文说:“说起来,妈,你还没有叫张医生看过呢!当时清音把你推得不清,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她一副亲热的口吻对着范静文,完全是平时孝顺她的模样,范静文没想到孟知是这样的反应,嘴巴张了张,略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没事,倒是你为了扶我,把手都扭伤了?当时你怎么没说?害我都没发现!”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是孟知自己没说,她哪里知道她受了伤,可不是自己不关心孟知。 虽然有推卸责任的意思,但是孟知已经松了口气,这句话好应付,便道:“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呢!而且也没有什么事,就是看着吓人,倒是清音不知道有没有大问题。” 范静文忙不迭点头,“我看到宋语程推她的头,头是多么重要的地方,随便碰到都不得了!” 孟知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宋清礼,努力表达让他不要说话的意思,听到范静文果然将注意力转到女儿身上,就道:“是啊,正好张医生在检查,我怕清音需要帮忙,想过去搭把手,但是我现在——” 她故意给范静文看了看涂了膏药的手腕,范静文果然道:“这哪需要你去帮忙,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动,我去清音那边就行了!” 又嘱咐儿子说:“清礼,你陪你媳妇待一会儿,晚上你们也不要走,留在这儿吃饭!我去让老陈做一桌你们爱吃的饭菜!” 不想宋清礼却不领情,一口拒绝:“不了,我今晚有个预约,有空再回来吃吧。” 范静文被他一噎,干巴巴地瞪着他,却又拿他没办法。宋清礼素来不怕她,看向孟知说:“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孟知巴不得离开宋园这个是非地,今天这一下午的鸡飞狗跳实在让她疲倦。 有宋清礼做恶人,不顾母亲的再次挽留径自带着孟知离开,也没有人敢拦着,倒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坐上了出去的汽车。 车上,孟知想到在小客厅的事,主动和宋清礼解释:“我不是故意打断你的,不过如果你来开口的话,我怕事情变得更糟……” 宋清礼却在脑海里把孟知今天在宋园的行事过了一遍,脸上没有一点不满地说:“没关系,我本来是想让我妈向你道歉的,现在想一想,我如果真这么做了,以后后患无穷,你处理得很好。” 孟知脸上闪过惊讶,长长的眼睫上下扑闪了几次,白皙的脸颊透着粉,嘴角有些抑制不住的上翘:“也没有那么好啦……我要是早点知道清音的脾气,就不该马上叫她回来,或者不那么直接地把事情告诉她。” 宋清礼却摇头,说:“连我妈和清音朝夕相处都没有料到她的脾气,你又怎么能摸得清?现在爆发出来也好,正好还有时间拘一拘她的性子。” 让范静文来拘宋清音的性子?孟知睁大眼睛,但是也不好说不好听话的话,只作出不置可否的模样来。 大概看出来孟知在想什么,宋清礼忍不住眼睛微弯,清俊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当然不可能让我妈来,是爷爷。” 孟知却差点看呆,好一会儿都无法把目光从宋清礼的脸上移开,脸上泛出比刚刚更深的潮红,心脏激动得要从胸口跳出来。 “会不会麻烦爷——……啊不对,麻烦宋爷爷。”孟知被美色迷惑,差点言语适当,跟着叫出了爷爷的称呼。 “孟知。”宋清礼叫她的名字,脸突然转到她的面前看着她。 孟知近距离面对宋清礼的面孔,又是紧张又莫名害怕,难道自己刚刚看得太入神,让宋清礼察觉到了? 然而,看到孟知此时紧张万分的表情,宋清礼淡去的笑意又再次浮现在脸上,孟知就感觉到宋清礼伸出手放到她的头发上。 “下午谢谢你。”他语气认真而缓慢地说,像是在对孟知作出一个承诺。 孟知感受着那头发上那双大手的掌心温度,望着那双正直直看着她的关注墨色眼睛,有一种她现在无论说出什么要求,宋清礼都会答应的感觉。 好像,她此时此刻让宋清礼喜欢上她,他就会点头一样。 这实在是个让孟知无法拒绝的诱惑,而宋清礼更是表情很纵容地看着她,放任地给她犹豫的时间,说出她最想要的东西。 如果、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那愿不愿跟我试一试。这句话几乎就到了她的舌尖。 突然,一个手机铃声在车厢内响起,孟知一下子从清醒,看到宋清礼坐回自己的位子,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这个来电似乎让他有些犹豫,顿了两秒,他才点了拒接。 没有缘由的,孟知忽地想起了她下午给宋清礼打电话时听到的只言片语,又想到宋清礼说他晚上有约。 而宋清礼行事一向磊落大方,几乎不会避开孟知接私人电话,这一点上,他很信任孟知,知道她嘴巴严。 可是,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 孟知心里平静极了,她甚至歪头笑了一下,然后很快收住,对宋清礼说:“你要是有事的话,把我放到路边就行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什么?宋清礼听到孟知的话,立刻抬眼看她。 孟知却已经低下了头,不再和他有眼神接触,语气没什么情绪地说:“或者我让方师傅来接,不差这一点时间的。” 宋清礼还要说话,手机却再次震动起来。 孟知见状,也不再多说,伸手按下了隔板,对开车的司机说:“老王,麻烦你在下一个路口停一下车——” “不用了,直接开回家。”宋清礼却打断了孟知的话。 孟知诧异地回头看他,宋清礼也看着她,然后接通了手上的那通电话。 “喂?”宋清礼开口。 那边是一个女声,车厢内安静,正好让听筒里的说话声传了出来。 只听对方说:“宋总,晚上你还来吗?我知道你有事,我已经和餐厅……” 宋清礼不等她说完,就道:“抱歉,晚上我就不去了。我太太的手腕受伤了,医生嘱咐说要静养,不能拿重物,我晚上想在家好好陪她。不如我让王锐代我去吧,他是我的总助,可以全权代表我的意见,你看这样的安排可以吗?” 这一番话还能让对方说什么?孟知都听出来对方快要溢出来的失望。 但是宋清礼何其铁石心肠,直截了当地挂断了电话。 他对孟知道:“她帮我了一个忙,还和何总认识,我这段时间正想见一见何总,她就安排了晚上的晚餐。” 孟知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和对方单独吃饭,而是是为了那个何总。 一切都是自己误会了。孟知望着宋清礼,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说:“……你不用和我解释的,那个何总听起来对你很重要,你不去岂不是很损失很大。” 宋清礼摇摇头,过一会儿,他用很低的声音说:“孟知。” 孟知眨眨眼睛,疑惑地看他。 宋清礼抬眼,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下次不想我做什么,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不喜欢猜别人的心思。” 9、仅此而已 宋清礼说话就像他做事一样直接,孟知比旁人更深的了解这一点。他的直接有时候会让谈话更加有效率,但是有时候,比如此刻,就直接到伤人的地步。 我喜欢什么,我不喜欢什么。孟知从懂事起就不再这样说话了,因为这样说话,妈妈就会说她幼稚,说她孩子气。 不想被认作小孩的孟知于是学会了委婉,想要什么永远不会直接要,别人问她喜欢什么,她也只会说这样就好,我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她只在一件事上执着过,直接过。 她抬眸,目光落在身边的宋清礼身上。宋清礼和别人不一样,她还没有见过比宋清礼更目标明确的人。 他似乎永远只朝前看,为了自己的目标奔跑,不管前进道路上有什么风景,他都不在意,看过也马上就忘记。 她亲眼见过有高中的男同学想找宋清礼拉关系谈生意,但是宋清礼看了对方一眼,扭头对着秘书王锐问:“我高中的同学录有这个名字吗?” 把人问得尴尬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所以,宋清礼居然在高中同学会上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孟知不免沾沾自喜。 她不是宋清礼看过即忘的无聊风景,她的影子曾短暂地停留在宋清礼的眼睛里,不至于模糊得连名字都忘掉。 但是……也仅此而已。 孟知只是他的目标途中的一个固定npc,他对她有印象,但是却不会为她多过留意,更遑论改变自己的原则。 她只需要在合适的时间刷新自己的剧情线就可以了。 哪有npc跑出他为她设定好的剧情线,说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呢? 不过,对于宋清礼说他不喜欢猜别人的心思,孟知一边有些难过,一边又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她可从没有对宋清礼和人一起用晚餐说过什么,甚至她还主动下车,让他能够准点到场。 她连表情和语气都极力控制,就怕自己流露出自己的私人情绪,让宋清礼不喜。 但是孟知有些困恼,她将脸对准自己这边的玻璃窗,有些苦恼地想,她是哪里没做到位,才让宋清礼觉察出来呢。 想了一会儿,孟知又苦笑,先前她还信誓旦旦要结束合约,现在又为了继续合约而努力。 孟知有些自暴自弃,她什么时候能坚定一些呢。 汽车驶入靠近小区的街道,这边绿化做得好,路两边都是高大的树荫。入秋之后,天黑得快,路灯已经在两边亮起。 正好遇到一个红灯,汽车缓缓降速。一盏昏黄色的路灯从车顶投下,车厢内外反差的光线,孟知一下子就从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的脸。 她这两年在宋家过着万事不沾手的豪门贵太太的日子,平时最大的出门活动便是做医美,她的脸看起来比上学那一会儿更好看。 像是被精心养护的富贵花,眉眼流转间,尽是动人的潋滟秋波。 她望着自己的影子出神,等汽车停到了往常的位置,还没有察觉。 “孟知。”宋清礼在另一边的车门唤她。 孟知一愣神,连忙推开车门,要下车。却不想,她的高跟鞋踩在路面上,一时没有找好重心,人差点栽到地上去。 她“哎呀”地叫了一声,还好人知道抓牢车门。 那边宋清礼听到她的尖叫,已经快步跑了过来,一看到她趴在车门上的姿势,再看她脚上的高跟鞋,他一怔,接着两步走过来,微微弯腰,就一把将她打横从车厢里抱出来。 “有没有扭到脚?”宋清礼的手很稳,抱起孟知的时候,似乎一点不费力气。 孟知一下被他抱起来,两眼瞪圆,都顾不得脚踝痛不痛了,所有感官都在把她抱起来的宋清礼身上。 一进屋,陈阿姨就看到了他们俩的状态,一时犹豫自己要不要装看不见,就听到宋清礼对她道:“打电话给陈医生,叫他过来。” 原来是出事了。陈阿姨一边忙问哪里受伤了,一边赶紧找到手机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陈医生是随叫随到的,打完,陈阿姨看到宋清礼把孟知放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然后自己蹲下来,用一只手握住孟知的脚踝,将她脚上的高跟鞋脱了下来。 陈阿姨明白过来,走过来说:“是不是扭到啦?我去拿医药箱,再拿点冰块过来。” 宋清礼点头,陈阿姨忙去杂物间找医药箱,张阿姨听到动静也跟着出来帮忙。 孟知看着一家人都忙得团团转,连忙说:“不是很痛,应该不是扭到。” 宋清礼看她一眼,用手指碰她足弓,不属于自己体温的温热手指在她的脚面滑动,孟知的耳根已经红透了,她觉得有些痒,忍不住想缩回右脚。 宋清礼却轻轻按住,不让她动,“孟知。”他说。 孟知弓着腰,双手撑着沙发面上,正努力跟着他的视线去看自己的脚。 听到他叫自己,她抬起头看他。 宋清礼正好这个时候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宋清礼感到孟知身上温软而甜腻的香气浸润过来,蔓延至他的鼻腔。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孟知低下来的胸部,饱满而圆润的曲线看起来沉甸甸的,像是要从她的衬衫里挣脱出来。 宋清礼收回了视线,但同时也忘了他刚刚说什么,对着孟知疑惑的眼神,他说:“你别动,现在你手上有伤,脚踝也受了伤,过几天的晚宴,你就不用过去了。” 孟知没想到宋清礼在看到她受伤之后,结果是在想她不能出席晚宴的事。 再也没有比现在更让她感受到宋清礼对她没有感觉的时候了。孟知的目光从宋清礼眉骨、鼻梁和微抿的嘴唇慢慢划过,又回到他那双仿佛从不含个人感情、冷漠的墨色眼睛上。 宋清礼到底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呢,孟知想,那个人到底该有多么完美,才能打动他的心? 最后孟知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不答应又怎么样?宋清礼已经表达过一次,他不喜欢别人影响他的决定。 被宋清礼抱回来的喜悦情绪再次没有了,他总有这样的神奇能力,能够每次都让孟知稍稍升起妄想,就无情地一盆冷水浇下来,让她不要多想。 最好笑的还是自己,孟知想,无可救药地喜欢上宋清礼的自己,是有多自虐? 陈医生一天之内,第二次到访,这一次他也本本分分地进行自己的本职工作。 孟知坐直身体,想正式一点回答陈医生的问题,一旁的宋清礼却一反常态地脱下来自己的外套,盖在孟知的肩膀上。 孟知疑惑地抬头看她,家里又不冷,他干嘛? 宋清礼低头看她,轻声解释道:“你的脸都冻红了。” 是吗?孟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自己看不到,只能作罢,回答起陈医生的问题。 陈医生说她是轻微扭伤,只需要按摩一下,过两天就没事了。 孟知也觉得自己没有真的扭伤,忙向陈医生道谢。 陈医生摆手,反正他出诊一次就多算一次费用,并不没有吃亏。 孟知待陈医生离开,从沙发上站起身,想上楼去洗澡换衣服。 宋清礼这套房子也建了室内电梯,方便搬运重物和平时犯懒不愿意上楼的情况。现在倒正好适合孟知,不需要爬上爬下。 宋清礼接了电话回来,就看到孟知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正面对着电梯的方向小幅度地挪动身体。 她的身上并没有盖着他的外套,宋清礼在沙发的扶手上看到了他的衣服。 铁灰色的西装外套搭在上面,能看出孟知是自己拿来下的,她好好地把衣服折了两下,放到了刚刚宋清礼坐的位置。 “孟知。”宋清礼没管外套,叫了一声孟知的名字。 孟知回头,宋清礼朝她走了过去,他有些不解地说:“陈医生不是说你最好不要用脚踝吗?” 他捉住孟知的小臂,似乎又要抱她,孟知吓一跳,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用手抵住宋清礼的肩膀。 “不用了,”孟知慌忙地解释,“陈医生也说了,我还好,”她朝宋清礼笑了一下:“我还没有那么娇贵,自己可以的。” 不娇贵吗?宋清礼不置可否,但是还是尊重孟知的意见。 孟知很少拒绝他,这次她少见的坚持自己的意见,似乎是在回应他那句“下次不想我做什么,可以直接和我说”。 他不由记起,孟知一开始和他结婚的样子,并不像现在方方面面周到,时常就会犯错,但是只要他说一次,孟知下次就不会再范。 这一次也一样,她每一次都会把他说过的话放进心里。 不怪她很快就学会做一个合格的“宋太太”,宋清礼想到一开始他找到孟知时,并没有期待过这样好的回报。 他选择孟知的原因是想起在学校的时候,一起长大的好友兼同学张贺延给他发学校漂亮女生的照片,问他哪个最漂亮,他们男生这边要票选校花。 他没看,直接问他要选哪个。 张贺延笑嘻嘻地说当然是孟知,她最漂亮。 因为好友提过她的名字,所以宋清礼就有一个印象。后来在学校里,他看到真人,在张贺延一定要他给出点评的目光下,不得不说确实挺漂亮的。 不过,后来张贺延大学去了国外上学,孟知和他一起上了一所大学。 张贺延这小子见一个爱一个,去了国外就喜欢上了别的漂亮妹子,后来他结婚给张贺延发喜帖,这小子居然都不记得自己把孟知介绍给他的事。 既然不得不结婚堵上别人的嘴,漂亮是先决条件,不然别人很难相信他会闪婚,其次是要不惹人烦,这两个条件孟知都完美达标。 不过,谁能想到,婚后孟知给了他更多的惊喜。 他几乎不需要为家里的官司烦恼,夫人外交孟知也处理得恰到好处,他可以一心一意地专注手上的案子。 “那我扶你吧。”宋清礼退后一步说,他也只有对孟知有这样的耐心。 孟知闻言,表情还是很犹豫。不过,已经拒绝了宋清礼一次,她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强硬,在宋清礼的注视下,她只能点点头,说:“好。” 宋清礼把手托在她的手臂下,他的手心很热又有力,一下就让孟知能够轻松地移动身体。 他们好不容易进了电梯,宋清礼按了按键。室内电梯面积不大,又只有他们两个,逼仄的空间一下就好像把所有感官都放大。 宋清礼掌心的热度透过衬衫覆在她的皮肤上,孟知觉得不好意思,偏头去看电梯的箱壁。 电梯的箱壁平时就有人打扫维护,能很清晰的映出里面的人影。 孟知不敢直接去看宋清礼,却可以通过箱壁看宋清礼的影子。 “孟知。”宋清礼叫她。 孟知像是偷看被抓到的偷窥狂心虚地立刻转过头,她忘了宋清礼要扶着她,离她很近。 她转过头的时候,嘴唇轻轻擦过宋清礼正低下的薄唇。 孟知没想到这个意外,宋清礼也没有想到孟知会有这么大的动作,两人都安静了一下,接着孟知脸上火烧一般地,一下子捂住嘴巴。 “对、对不起……”孟知下意识想道歉,她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我我不是想亲你——” 正好电梯“叮”一声打开,宋清礼看了一眼,对孟知说:“没事。”他又不吃亏。 但是他说完,孟知的注意力还在刚刚那个根本不是吻的触碰,还在跟自己道歉,被无视的宋清礼想了一下,突然伸出手臂圈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在怀里。 孟知倒进他的怀里,瞳孔因为过度震惊而微微放大,但是这次她终于不再纠结那个吻,安静了下来。 “我说,不用道歉,”宋清礼继续按着她,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说,“没关系,还有,孟知——” 孟知失焦的视线渐渐凝聚,重新映出宋清礼放大的面孔。 他说:“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10、婚后义务 她怎么会不紧张?孟知看宋清礼认真询问的样子,又尴尬又羞耻。不过,没等孟知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宋清礼又开口问:“你很怕我?” 孟知心里一松,她重重地点头,心说,没有几个人不怕你好吧?看看家里的保姆张阿姨,每次你回来都不敢出现在你面前,生怕被你叫住。 宋清礼看她点头的样子,已经不再像刚刚那样听不见自己说话,也没有介意她的回应,带着她继续出电梯。 其实,他们不是没有真正亲吻过。办婚宴的时候,有一个新婚夫妻亲吻的环节,当时他就亲过孟知一次。 一开始说能借位,但是婚礼当天宾客来得太多,还有一些不请自来的客人,打着给宋家送喜的旗号,也不好赶人出去,所以整个礼堂连原本不坐人的背景位置都有人了。 四面八方都有人看着,就不好借位了。宋清礼当时就真的含住了孟知的嘴唇,孟知吃惊地睁大眼睛,宋清礼还提醒她闭上眼睛。 他们亲了好一会儿,直到周围起哄的宾客们声音升到最大,他才放开孟知。 亲完之后,孟知的娇羞反应很好,整张脸娇艳欲滴,宋清礼都抽空看了她好几眼。 他甚至都有点分不清孟知是演技很好,还是没交过男朋友,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孟知是个保守的女孩,所以,婚后宋清礼也很尊重孟知,极少有让孟知不好意思的肢体触碰。 他们一起进了孟知的卧房,孟知的房间是主卧室,空间比宋清礼的房间大,家具也更多。不仅有一张kingsize大床,坐凳,沙发,还有化妆桌,衣帽间等等。 宋清礼几乎不进孟知的房间,他们毕竟不是真夫妻,孟知又是女性,他不好让孟知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还觉得不自在。 先扶孟知坐到床边,他才有空看房间里的陈设。 第一眼先注意到的是摆放在柜子架上和床头柜上的照片。有他们的结婚照,还有一些婚宴上的摄影师抓拍到的双人合影。 照片里,有的是孟知被人开玩笑躲进他怀里的,有她挽着自己胳膊和他对视大笑的,照片里的他们的互动和眼神都似乎那就是他们的真正婚宴一样。 那天的照片洗出来后,他没有时间看,更遑论去挑选,全都交给孟知处理了。 现在他看到照片,心里却想,原来在外人眼里,他看孟知的眼神那么具有迷惑性,孟知也同样如此。 他看相片的时间有点久,孟知注意到他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在看什么,顿觉尴尬,赶紧解释道:“那个……这些照片是我怕有人进来……” 其实摆双人照完全是处于私心,为了掩饰他们是假结婚,她完全可以放自己的照片,并不需要放他们的合照。 甚至孟知想放宋清礼的单人照的,但是她总怕太过火了,所以把她觉得好看的双人照摆上来。 孟知说完,总觉得理由站不住脚,有些不敢看宋清礼的脸。 宋清礼闻言,扭过头看她。孟知坐在床上,似乎有些害羞,目光看向别处,眼睫微垂,看来格外的纤长。 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床头灯暖暖的柔光洒在她白皙的脸上,照得她精致的五官格外有质感。她本来就长得清纯美丽,光线晕染之下更像是加了一层滤镜,让她美得令人心悸。 宋清礼不由想起他们刚刚结婚的时候,孟知和他一起出席各种晚宴。因为从没有接触过这个圈子,所以总是怕出丑,每次都要费时费力的精心打扮,看得宋清礼都觉得她过正式。 次次出门如此,岂不是累死。 于是他对她说,晚宴不是比美,她是宋太太就足够了。 他和孟知是合作关系,并不没有故意折腾她的意思。 而他说过之后,孟知听话的不再这件事上浪费时间,每次出席简单许多。事实证明,她确实不需要精心装扮自己,就能够和那些难缠的太太们相处友好。 “我知道,”宋清礼回她的话,语气温和,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我去叫保姆上来,让她们协助你洗澡。”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功成身退。 孟知说了一声“谢谢”,也想不到挽留他的话。 在这种需要她机灵的时候,她总是显得很笨拙,只能目送他挺拔的背影离开。 不过,宋清礼快走出门口的时候,身体停顿了片刻,孟知立刻睁大眼睛看了过去。 宋清礼回头过看她,说:“晚饭你也不用下来了,太麻烦。你的那份直接让保姆端到你的房间吃,省得你还要下楼上楼。” 说完,这次宋清礼才真正的离开,没有再回来的意思。 孟知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回想着刚刚的一切,心中思绪万千。她想,说宋清礼体贴吧,却又让自己一个人吃饭。 好不容易宋清礼待在家里,她却白白浪费和他相处的时间。 真是不争气,孟知懊恼,但是今天晚上宋清礼对她又体贴备至,孟知心里又甜甜的。 这个人仿佛手里拿着控制孟知心情好坏的开关,他想要孟知不高兴就不高兴,想要她开心就开心,而孟知完全没办法反抗,又甘之如饴。 直到房门再次被人敲起,是陈阿姨和张阿姨过来协助她洗澡,她这才赶紧恢复正常。 - 不出门的日子,孟知过得很轻松,她也不需要做家务,只需要负责吃负责喝陈阿姨做的补汤就行了。 她都怕吃得太多了,又不运动把自己吃胖了,为此一天晚上和宋清礼一起吃饭,都不敢动筷子。 宋清礼看她吃得少,问是不是桌上没有她喜欢的菜,一副她说没有就立马叫陈阿姨重新开火做一样。 她连忙摆手,略略不好意思地说:“我中午已经吃过了,下午还吃了甜点,晚上再不节制,恐怕礼服的拉链都要拉不上去了。” 这话让宋清礼极为诧异,他上下打量了孟知一眼,视线落在她衬衫领口露出的形状优美的锁骨上,都瘦成这样,还要减肥,未免太过了。 他想了一下,认真地建议说:“过度节食,很伤胃。”又皱眉,“礼服不都是可以修改尺寸吗?他们不给你改?” 孟知一愣,慢慢地眨了一眼睛,心想宋清礼在关心她吗? 分外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忙摇头说:“不是,可以的。我没有节食,就是今晚不饿而已。” 宋清礼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他向来不是多嘴的人,孟知已经习惯。 不过,第二天孟知发现,宋清礼居然还在家吃饭,没有出去应酬。 他能在家,孟知只有高兴的,于是一晚上都眉眼带笑,等吃完的时候,宋清礼却对她说:“今晚你正常吃饭了。” 什么?孟知微微一怔,目光疑惑地看向宋清礼。 宋清礼便继续解释说:“我怕你节食,你没有我就放心了。” 他说话的语气平平常常,孟知却听得心中情绪剧烈翻滚,脑海中只回荡着一句话:原来宋清礼是担心她节食才留在家里监督她吃饭的。 对于宋清礼的喜欢在这一刻都具象化,那个一心一意笔直向前的骄傲身影,也会在某一刻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这个仰望他的影子。 怎么会那么喜欢他呢,孟知想。不回应也没关系,看不到她也没关系,他永远向前也没关系,她喜欢他就好了。 像沉默的、只会仰望太阳的向日葵一样。 太阳看不到它,但是太阳给予的光和热已经能让继续它继续仰望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心情影响生活的好坏,在孟知待在家里的这段时间居然没有任何意外事件发生。 等她全好了之后,她先去了宋园。宋园经过上次的热闹,如今很是平静。范静文还在孟知临走时,拉着她去自己的房间,打开她的首饰柜,让她挑一件首饰戴上。 范静文已做了多年的宋夫人,手上攒的名贵珠宝件件都是精品,孟知哪敢收下这么重的礼物,想也不想就要站起来拒绝。 但是范静文却按住她的肩膀,执意让她继续坐着,说:“你不挑,我来选了。我就怕我选的石头,你回头不喜欢。” 不愧是宋夫人,对于珠宝钻石已经过眼云烟,一律只当成石头罢了。 “你还年轻,戴那些死沉死沉的玉石不好看,我看就选钻石吧,我上次看你戴的项链就挺好看的。”范静文说,一边挑起一条粉色的鸽子蛋,“那是清礼给你挑的吧,这孩子也是的,送给你的首饰,克拉那么小,真是——我下次好好说他!” “这条好,颜色好看,切面也够行家,你戴上绝对晶莹。”范静文把这条粉钻项链直接戴到了孟知的脖子上。 随后,不管孟知怎么拒绝,她还给孟知配套了一只戒指和一对耳环,让孟知离开宋园时,都觉得全身重了半斤。 哪怕是因为上次救了范静文一次伤到了手腕,也不值得这么贵重的首饰。这些都是范静文的私产,她虽然自己不怎么出门佩戴了,但是留给宋清音还是很是可观的。 宋清音虽然是宋家千金,但是手上大件的珠宝也不多,有时候要找范静文来借,她要是忘了不还,范静文还会要回来,不给她私拿。 范静文是这样说的,这些首饰她要是有一天没了,可以给你,但是你不能理所当然把我的东西当作自己的。 这一点,不管是宋庆荣,还是孟知看,都是很好的教育方法。 如果宋清音找范静文要了首饰就不还了,以后她的胃口越来越大,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祸事。 那现在范静文给她首饰,肯定是原因的。孟知坐在车内,不由仔细思索她跟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大家大族就是这一点上烦人,有什么事不直接说,需要人去层层琢磨。 想了好一会儿,孟知琢磨出一点不同来,“那是清礼给你挑的吧……”,“送给你的首饰,克拉那么小”,“我下次好好说他!”。 恰好,范静文今天给的全是钻石,问题就是出现在那条钻石项链上。 是,翡翠之类的玉石,孟知还戴不出来味道。但是红宝石、绿宝石,做成颈链,她怎么会戴不出去? 没看到英国那位著名的王妃戴过的绿宝石、蓝宝石有多出彩。 谁又说她年纪太轻而压不住呢? 那条钻石项链出什么事了?孟知不由想,她还真不知道这条项链是宋清礼从哪儿买的。 一般情况下,宋清礼时常要去看一些慈善晚宴,买下几件拍卖品很常见。其次就是一些珠宝商,做出了新的首饰,也会联系大客户,发来图片,看看有没有人要订下来送人。 心里有了具体的疑问对象,孟知就好去寻找原因了。 在珠宝这一块,孟知认识的张太太就十分内行,她也是最热衷这一块,什么首饰她看一眼,就能不假思索地报出来源和实际价值。 于是,等到家里,孟知就去自己的房间,翻出那条项链,拿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张太太。 张太太的夫家是做房地产行业的,所以资本雄厚,供得起张太太玩珠宝。 孟知留言说:“这条钻石项链是我最近收到的,张太认不认识是哪家出的?” 张太太人也热情,很快就回了消息,说:“原来这条项链最后入了宋太太你的手里!” 有戏。孟知心里一定,给张太太拨了电话过去。 张太太接起电话,先报了那条项链的品牌,然后继续说:“这是新出的项链,听说还没有借过人,我们是第一批看到货的人,广告都没打呢!” 珠宝就是如此,物以稀为贵,越是稀有,才有收藏价值,卖出天价。 “切割是大师之手,做工更是没话讲,就是我都很喜欢,不过,我嫌它的钻太碎了,就没有买。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戴碎钻。 “听说好几家都报了价,那个暴发户听说过没,姓曾的那位?他老婆喜欢嘛,一定要买,出得价最高,我们都懒得争。 “本来也没事,但是她突然又不要了,说这条项链不吉利,搞得那个珠宝经理人气得脸都红了。” 孟知听得目瞪口呆,还有报了价,订了项链,最后又不要的。果然是新兴的富豪,不怎么在乎面子。 她忙问:“后来呢?” 张太太就跟她八卦兮兮地说:“后来就真的不给钱啊,珠宝商没办法了,重新挂出来卖。然后大家都好奇为什么又拿出来卖,那珠宝经理人也不替她掩饰了,说是她刚刚怀孕没多久就流产了,把流产的原因怪到项链上去了,硬说是项链不吉利。” 但是越是有钱的人越是迷信,虽然这位曾太太是无稽之谈,但是偏偏她说了,就有人觉得晦气。 本来挺受欢迎的项链,一时就没人买了,可把那位经理人急得满城乱窜。 “没想到,是宋老板买了下来。”张太太说,“你别听那个女的乱说,我后来听人说,她流产是跟曾老板外头的女人打架闹的,跟项链一点关系没有!” 孟知也不信,但是偏偏她名义上的婆婆信了,还怕影响到她的肚子。 难道,范静文认为她送了自己的名贵首饰,就能够让她转运怀上宋清礼的孩子吗? 孟知弄清楚原因,谢了张太太才挂断电话。 她没有立刻起身,还继续坐在梳妆台的椅子上发呆。 范静文其实并不像公公宋庆荣那样,将孟知没有给宋清礼生孩子这件事不满摆到脸上,她还安慰孟知,还年轻,不想要孩子正常,她也是二十六七才怀的宋清礼呢。 可是,现在想想,范静文虽然生孩子晚,那是因为她结婚结得晚,不是不想生,或者为了夫妻二人的生活选择不生。 范静文也是跟公公一样期待她早点怀孕的吧,所以一听到项链背后的不好传闻,立刻如临大敌,都不计较上次和她的龃龉,大方地把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送给她。 可是,她根本不可能怀上孕的啊? 本就烫手的这套粉钻首饰,孟知现在根本不敢沾手了。她不由看了手表,已经过了晚饭的点,宋清礼的秘书王锐早就跟她发过消息,今晚宋清礼要出去应酬。 她自己下楼,心不在焉地吃了饭,洗完澡后便一心等着宋清礼回来。 不过,她也吸取上次的教训,没敢听到动静就下楼,而是等着他们忙活一阵子,然后假装自己被吵醒,再推门出来。 孟知等啊等啊,手机都被她玩得发烫,她再次看时间,都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还没有回来…… 和谁应酬啊,真是的。孟知心想,宋清礼什么时候能专门抽时间应酬应酬她啊。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下才传来动静,孟知立刻醒过来,然后就坐在床边,数着时间等下下楼。 却不想,孟知还没数到下楼的时间,她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是保姆陈阿姨的声音:“太太,宋先生回来了,他喝醉了。” 陈阿姨一向站在孟知这边,既然宋清礼喝醉了,她当然不会让宋清礼去睡隔壁的侧卧。 喝醉了!孟知立马随手披上一件睡衣外套站起身,小跑去开门。 一开门,王锐和司机两人正扶着宋清礼站在外面,她没注意两人,目光只看着宋清礼。 果然是喝醉了,平时爱干净爱整洁的人,现在衣服都皱了,头发也有些凌乱地垂在额前。 他似乎很难受,眉头也紧紧皱着,看得孟知很是心疼,连忙让开身体,让两人把宋清礼扶进去。 王锐和司机都不敢乱看,放好人就赶紧出了卧室,陈阿姨却留了一步,对孟知说:“太太,先生喝醉了,你今晚好好照顾他,他会知道你的好的!” 似乎是想要孟知抓住机会,表现出自己的贤良淑德,宋清礼就会对她好一样。 孟知心里好笑,事实根本不是这个样子,但是她的心神都放到宋清礼身上,旁的也不在意了,随口敷衍地应下来。 等人都离开了,卧室安静下来,孟知立刻趴在床边,用手碰了碰宋清礼的脸:“宋清礼,你是不是很难受?” 摸到宋清礼的脸好烫,孟知就想起身叫陈阿姨拿冰块上来。 还没等她站起来,宋清礼忽然开了口,只是声音含糊,孟知只能把耳朵靠过去,才听到他说:“水……水……” 要水。孟知一下弹起身,手忙脚乱地把留给自己喝的温水端给他。 杯口凑到宋清礼的嘴边,他才张开嘴就着孟知的手喝了大半杯,后面他就脸一偏,不喝了。 孟知把水杯放回去,又去看看宋清礼,急得差点原地转圈圈:“宋清礼,你好了吗?你身上好烫,难受吗?” 宋清礼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的话,只看到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孟知见他要睡觉,没办法,就坐到床边,伸手去解他的领带。 她像是觉得宋清礼能够听懂她的话一样,继续说:“你别就这样睡觉,我给你把衣服脱了,再给你擦一擦身体吧。” 好像必须说出来,才能名正言顺一般。孟知说完才正式去解宋清礼的领带。 但是喝醉的人并不配合,孟知好不容易把领带扯了出来,刚要去解开他的领口纽扣。 宋清礼像是被人一直打扰睡觉一样,烦得伸出手,把在他身上乱动的手抓住,然后一把扯到自己的身上。 孟知没有防备,整个人一下倒在宋清礼的身上。 宋清礼的身体硬邦邦的,全是肌肉,孟知撞得鼻子、下巴都疼,眼睛都泛出泪花出来。 但是下一秒,她担心自己把宋清礼撞到,连忙睁开眼去看他。 宋清礼果然被撞得呻吟一声,接着他睁开了眼睛,正低头看她。 “宋清礼,你终于醒了!”孟知赶忙说。 她想起来,但是宋清礼放在她腰上的手却牢牢按着她,不许她起来。 宋清礼却直到她出声后,才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声音低沉暗哑地说:“孟……知?” 孟知连连点头,说:“你喝醉了,他们把你扶进我的房间了,你今晚就睡我的房间吧,我等你睡了,再回我的……” 她叭叭地说着,没注意到宋清礼现在这个状态根本没法接受这么多信息,他在确定是孟知之后,身体放松了一下,手也松了一点。 是孟知就好。宋清礼心想。 孟知说完看宋清礼又闭上眼睛,觉得宋清礼已经同意了她的话。 她在照顾宋清礼这件事上有着无与伦比的热情,好像把这件事当成莫大的荣誉。 她用手撑住床单,然后移动身体,想从宋清礼身上起来。 那边宋清礼感受到她的动作,原本松开的手掌又覆到她的腰上,将她重新按回自己的身上。 “别动。”宋清礼眉头紧皱地说,声音更为低哑。 他的手臂收紧,孟知的身体完全和他贴合在一起。 亲密至极的肌肤接触让孟知的脸蛋一下涨得通红,身体一瞬间僵直。 也是这个亲密接触,孟知才察觉到宋清礼身体高温的真正原因。 她不是未成年小女孩,马上就意识到是什么。 孟知的身体僵硬和突然的安静让还宋清礼的理智回归了一点,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 一眼就看到孟知红着脸紧张地和他对视。 但这样的孟知也很好看,嘴唇和脸颊都是红色的,眼睛如水一般湿润,整张脸都鲜艳欲滴。 而属于孟知身上的清幽香味也蛮横地钻进自己的鼻腔,宋清礼把她抱得更紧,感受着她胸口软绵绵地抵在自己的身上。 真的很香很软,宋清礼想,他深深地看着孟知,慢慢开口问: “孟知,你介意婚后性行为吗?” 11、冰面 孟知都不记得自己到底点没点头,可能那个时候对于男人来说,女人没有拒绝就是一种同意。 不过,一切犹豫都在宋清礼吻过来的时候都没有了意义,她其实就是拒绝不了宋清礼。 一夜贪欢。 早上是宋清礼先醒过来的,他听到了自己的手机震动,是昨天定好的日程,早上有一个会议需要他上线。 他望着和自己房间迥然不同的室内布置发了一会儿呆,才伸胳膊把手机找了出来。 先和王锐说早上的会议他没办法上线了,等中午把会议记录给他,他中午会去公司。 做完这一切,宋清礼放下了手机,抹了一把脸,才低头去看枕在他肩膀上还在熟睡的孟知。 他不是喝醉之后就失忆的人,昨晚发生的一切他还记得,不能说孟知做错了,实际是他自己先开的头。 还有让他比较惊讶的是,孟知是第一次,他也没想到。 孟知这么漂亮,应该是从小到大都不缺男孩子追求,张贺延那种玩咖都觉得孟知漂亮,这个漂亮是没有丝毫水分的。 还好,昨晚他虽然急切,但是没有让孟知痛到。 应该不算是一个糟糕的回忆,宋清礼亡羊补牢地想。 当然这说的是第一次,第二次的时候宋清礼就没有控制了,他记得孟知中途想推开他,用软软的声音说:“不要了。” 宋清礼就去亲她,他发现孟知被他亲吻的时候就很乖,还喜欢正面做,看着自己的脸。 诚然,宋清礼对自己的长相是很有数的,毕竟从小到大他接收过太多这方面的正向反馈。 他没想到,孟知居然也喜欢他的脸。 果然,这么做之后,孟知就不再拒绝,还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把柔软的身体依偎进他的怀里。 他忍不住拖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说她娇气,孟知就委屈地看着他,眼睛含着水光,勾得人想真的让她哭出来。 最后,宋清礼没有叫醒孟知,自己先起床了,起来之后,还把窗帘拉了下来,彻底遮住已经隐隐透进来的白光。 这边的房间没有他的衣服,宋清礼去了隔壁的侧卧冲了澡,又找出衣服。 下楼看到保姆,他吩咐说:“太太还没醒,你们不用叫她,饭菜先准备着,等她起来再热一遍。” 两个保姆都连连点头应是,他跟她们向来没什么话,家里都是孟知打理的。 孟知一直睡到快到中午才醒,昨晚她睡得晚,又几乎熬了一夜,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骨头都碎一遍。 昨晚的记忆太过刺激,孟知醒过来的时候就把脸埋进被子里,缓和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把头伸出去。 宋清礼已经不在了,孟知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12点了,她吓了一跳,这个点她的房间居然还是黯虚虚的,她还以为还早。 连忙想要下床,但是掀开被子,她身上没穿衣服,胸部还有腿间都是贪欢的痕迹,孟知一看就忍不住想到昨晚制造这些痕迹的旖旎过程,脸一热,赶紧抓起床边的睡衣披上。 一边忍着难言的痛疼一边龇牙咧嘴地进了浴室。 洗完澡,她又花了不短的时间穿衣服。好不容易能够下楼,就看到两个保姆都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陈阿姨一脸得意地和她说:“是小宋先生出门的时候交代我们的。” 宋清礼昨晚睡在孟知的房间里,她俩又需要打扫房间卫生,他们俩的情况瞒不过两人。 这是觉得昨晚把喝醉的宋清礼扶进孟知的房间是做对了?孟知想,她有点不喜欢这样做,但是陈阿姨又是一心为她好,孟知也不好这个时间扫她的面子,只好笑笑,低头吃饭去了。 如何保姆相处也是一门学问,她就为她妈妈周丽英女士请过保姆,希望一辈子都要工作和操劳家务的妈妈能轻松一点,毕竟都要到退休的年纪了,什么福都没享过。 但是没想到,就因为这个保姆的事,家里差点闹翻天。她被迫听她妈妈每天都要跟她抱怨保姆的工作,说花了钱做点家务如此敷衍啦,买菜也从不还价浪费他们的钱啦……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没等到周女士先提出辞退人家,人家自己跑到孟知这里来说她不想干了。 那个保姆说:“我是做保姆,不是给人做长工!宋太太我是看你薪水给的高,才辞了别人家来做的,但是你妈妈也太……大夏天,我的房间空调都不给开,我真是忍不下去了!” 免不了孟知要安慰人家,又问她有没有生病,如果身体不舒服,看病的钱,她这边也可以报销。 本市的夏天是不折不扣的火炉,夏天的晚上不给开空调睡觉,难为这个保姆能忍到今天!也算是忍功了得了。 孟知去她妈妈问个明白,谁想周丽英半点不心虚,振振有词说:“她找你抱怨啦!能得她!我是不给她开空调吗?是她温度开得太低!那多浪费电啊,电费不是她缴,她不心疼!” 孟家是这样,夏天不管多热,空调温度一定要保持在二十六度,据说是这个温度省电。 然而保姆平时要擦要洗,又常待在厨房里,孟家的厨房又没空调,回房间把温度开低点,也属于正常。 但是周丽英回家吃上热腾腾的饭,一看客厅开着空调,保姆自己回房也开,温度还更低,便不舒服了。 都是非常小的小事,孟知都不知道怎么回应自己的妈妈,这是理念的不同,她也只能两边安慰,最后决定再也不替妈妈找保姆了,只找钟点工就行了,一天三个小时再做一顿晚饭,做完就走,跟妈妈都打不着正脸。 这才消停下来,周丽英也发现生活轻松了,上班的时候和人说起来,都是自己的女儿会孝顺,她啊,生这一个女儿顶别人生三个儿子! 孟知对此也只是笑笑,她家因为是双职工,很是执行过独生子女政策。两人到底是因为喜欢才只生一个,还是不得不生一个,孟知也不想问,问出来的答案未必会让自己开心。 家里的两位保姆,孟知也是相处时日不短了。但是也正是因为时间不短了,也会生出别的问题。 孟知心里琢磨,没有太放到心里。 今天对她的意义不同,她也没有太多的心思操心其他的。 因为不便行动,她也就没出门,有人来问就说她身体不舒服。 倒是妈妈周丽英问她几时有空回家,说要到中秋了,家里包了粽子,让她回来拿点。 孟知一看日期,也恍然,这么快就到中秋了! 时间真的过得快,孟知就说她明天回去。这句话发过去,周丽英果然照例要问:“小宋一起回来吧?” 孟知顿了顿,回道:“我问问他,他不一定有空。” “他多久没看我们了,一年到头都没空?”周丽英说。 能说什么,孟知叹气:“妈,他现在肯定越来越忙的啊,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周丽英一想也是,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那也不应该一点空抽不出来啊。” 突然周丽英给她打了电话过来,孟知接起来,疑惑道:“妈,还有什么事?” 周丽英说:“小宋是不是忙得家都不回了,你们上次吵架的事,解决了没有?” 孟知想了一下才记起来,周丽英说的是她觉得他们吵架的误会,忙道:“没有,妈,你不要瞎担心,真要吵架,我肯定回家去住!” 孟知不过撒撒娇,谁想周丽英唬一跳:“回娘家住,知知,家里哪有给你住的房间?再说,吵架了,你也不应该回娘家啊,小宋看了还以为你真生气了呢!” 难道她生气还有假生气的?孟知听完母亲的话,一阵失望,懒得再说:“那我住酒店行了吧,好了,妈,我不会忘了问的,有结果再跟你说。” 也不等周丽英回话,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以前都没有这么深的感受,直到她嫁入高门,她才发现原本熟悉的人都变了模样。原来妈妈是这么市侩,从小到大让她乖,又有多少出于对她的喜欢,还是省得麻烦? 好心情都削减一半,不过,下一秒,孟知手机进来一条新消息。 消息框是置顶的那个人,她备注的昵称“lg”说:“吃过饭了吗?” 孟知的所有不开心都不翼而飞,她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字:“刚刚吃完,陈阿姨是你吩咐准备的,谢谢。” 消息发出去,宋清礼没立刻回,孟知也没有奇怪,也不见失落,能让宋清礼主动给她发消息,还挂念她的事已经很高兴了。 是睡没睡过的区别吗?孟知不免这么想。她也没有比较对象,但是到底是不一样的吧? 身体亲密到那种程度,心也不会离的太远吧? 孟知望着宋清礼的消息暗自喜悦,过了一会儿,“lg”才回消息:“那就好,今天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回家。” 孟知看着这句话出神,这是承诺吗? 她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回消息:“好,”她说,又把源自内心深处的话一字一句敲成文字,“我等你。” 她不怕等,他只怕宋清礼根本不会回头。 晚上,宋清礼准点回家,孟知高兴地迎接他,他却拉住她的手:“已经好了吗?” 孟知脸一红,但还是忍住羞涩点头:“好啦,我没有那么娇贵。” 宋清礼听到这个答案却不知道想到什么,漆黑的目光一直盯着她,把孟知的心都看热了。 她也想到了昨晚宋清礼在她耳边的低语。 这人。她于是嗔他一眼,说:“那个不算,我……我……” “你什么?”宋清礼脸上带出笑意,把她拉到餐厅的位子上坐着,“吃饭吧,别瞎想。” 谁瞎想啊,孟知瞪他,但她自以为的瞪人,在旁人看来,不过像小猫以为自己很凶的伸出爪子就能吓住别人,实际模样可爱极了,看得人只想亲它。 宋清礼忍不住频频看她,看得孟知一顿饭都不知道吃下了什么菜。 吃完饭,孟知又舍不得和宋清礼分开,宋清礼却像知道她想什么一样,问她要不要去影音室看看新出的电影。 孟知笑着点头,宋清礼于是带她去了三楼,保姆端了鲜榨的果汁和水果后,宋清礼也把电影选好了。 是一部新上线的国产大片,宋清礼把灯光关掉,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音响传来的声乐。 孟知和宋清礼并排坐着,宋清礼的腿岔开,靠在她的腿上,孟知没敢动,只让自己全神贯注地去看电影。 突然孟知听到宋清礼叫他,“孟知。” 孟知立刻侧头看向身侧,黑暗中宋清礼漆黑的眼眸专注地望着她,他不知何时靠得好近,孟知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宋清礼说:“这是个战争片,你怎么看得那么紧张。” 孟知说不出来话,因为屏幕一下亮光大作,正好投在宋清礼的脸上,照亮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他在对自己笑,孟知已目眩神迷。 等回过神,孟知已经落入宋清礼的怀里,被他亲得上气不接下气,宋清礼的手放在她的后背,安慰她说:“今天不跟你做,心别跳得那么快。” 可孟知的心跳得更快了,宋清礼也感受到了,手臂收紧,低头亲亲她的头发,声音带着笑意说:“孟知,你真的很可爱。” 孟知整个晚上都为宋清礼这句话而心跳失去规律,不过,宋清礼都抱着她亲热好久,晚上却依旧回了自己的房间睡。 孟知有些失望,心说,宋清礼只觉得自己可爱,没有女人的魅力吗? 洗澡的时候照镜子,她望着自己胸口那里的痕迹,心说他也没少弄啊,真是。 她总是猜不到宋清礼的心,可能是越想得到所以就越容易失去本心,无法做到理性分析。 不过,宋清礼的亲近还是让孟知回娘家的时候,都脸上带笑,周丽英和孟知说话,一眼看出女儿身上散发的情状,哪有不明白的。 她也没了其他牢骚,觉得女儿是真没事,两夫妻感情好得很。 一顿饭母女情绪都上佳,晚饭竟然吃得气氛很好,让孟父啧啧称奇,连孟知回家的时候,周丽英都没唠叨,孟知自己都不敢相信。 太阳打西边出来出来了! 不过越到中秋这样的大节,孟知也免不了回宋园去帮一帮范静文处理琐事。园子大,一天的琐事不知凡几,又要宋氏一家人团聚,开亭子摆宴席,件件事都马虎不得。 还好有孟知来帮忙,范静文就又真心实意地觉得孟知好了,等忙完,还拉着孟知说闲话。 这些天,孟知和宋清礼的关系突飞猛进,宋清礼三天有两天都睡在主卧,后面,保姆索性把孟知的衣帽间的衣服整理出一半房侧卧,又把宋清礼的衣服放另一半。 宋清礼知道了,也没有说什么,就默认了。 孟知看到宋清礼点头的瞬间,她又羞窘又心里泛出喜悦。 范静文和孟知说了一会儿话,忽然在孟知低头喝水的时候,看到她脖子靠近肩膀的位置上有红色的吻痕,声音一断。 她捂嘴笑着说:“哎哟,我说今天天气也不冷,你怎么穿高领的衣服。” 孟知一下子脸红,范静文笑着摇头,说:“来,你这两天过来都没什么首饰,是不是找不到称心的?走,妈带你选两件。” 又要送东西。孟知吓一跳,但心里也恍然,这个一满意就喜欢送人东西的习惯,还真是分毫不差地都遗传给宋清礼身上。 不过,这些天宋清礼对她也再好没有了,连孟知说中秋前一起回娘家看看,都毫不犹豫点头同意了。 孟知也高兴,谁也不喜欢自己的丈夫把不喜欢她娘家摆到脸上来。 把这件事告诉了周丽英,周丽英连说了三个好,激动地说她一定一顿大餐,让女婿好好和她爸喝酒。 回孟家那天,孟父拉着宋清礼说话,周丽英看够了女婿,拉着孟知也去说小话。 周丽英前面都还好,突然问孟知:“你这次应该有孩子了吧?” 什么?孟知不解地瞪着母亲,妈在说什么啊! 周丽英也不解:“你们感情这么好,还没怀上?不应啊。”她都忧虑上,“是谁有问题啊,知知,要不你先去医院检查?” 孟知听得苦笑不得,说:“妈,我们很健康,孩子这件事不着急。” 但是看周丽英担心的样子,孟知到底心软,想到她这段时间和宋清礼的相处,其实……宋清礼也喜欢她的吧? 孩子的话……孟知说:“妈,你再等等,孩子应该快有了。” 她已经计划好了,过一段时间,就跟宋清礼正式告白。 如果宋清礼没有拒绝,那他们……也不是没有可能要孩子啊。 孟知想到宋清礼对她的那些好,心中也第一次充满了迈出一步的勇气。 哪天告白呢?孟知一心筹划这件事,都没注意到宋清礼自打从孟家回来之后,就不太留在家里吃饭了。 孟知以为是中秋到了,宋清礼的应酬多了,没有放在心上。她也要忙宋园的事,两夫妻都没闲工夫。 等宋园的中秋一过,孟知终于空下来,而她的告白大计也在她的心里酝酿许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终于到可以实施的时候了。 她特意挑了一件宋清礼夸过她的白裙子,然后在吃完饭后回自己的房间洗澡,化了淡妆。 不过在房间里她没等到宋清礼的人,这也不奇怪,宋清礼可能有事耽搁了。 出门找了一圈,遇到陈阿姨,她说宋清礼在书房,没出来过。 于是她拿着准备送给宋清礼的礼物,然后平息了的心跳,才迈开脚步走近书房。 没想到书房的门没有合严实,孟知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她看到宋清礼坐在单人沙发里,背对着大门,正在和人打电话。 她的动作一停,觉得这个时机不好,打算先退回去,等宋清礼打完电话。 没等她完全退出去书房,合上房门,那边宋清礼对着电话说:“……妈,我已经和你说了,我和孟知是假结婚吗?还问什么孩子?” “我们不可能有孩子。”他语气冷淡而坚决地说。 孟知脸上的羞涩还没有褪去,身上却忽地一冷,像是最冷的冬天一脚踩破冰面,一下子掉进冰冷刺骨的冷水里。 她明明什么感觉也没有,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她这才知道,原来真正的难过,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原来从美梦中清醒过来的感觉,是这样的难受。 12-20 第 12 章 结束 孟知悄悄合上了房门,并没有再听下去。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她一直仰着头,可是还是阻止不了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溢出来。 一颗又一颗,接连不断,让她新化的妆都花了。 这样和宋清礼告白,一定会吓死他。 一想到那个滑稽的场面,孟知就想笑,可是她根本笑不出来,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呼吸都觉得难受不已。 但是最难受的还是她的心,像是凿了一个大窟窿,风从外面灌进去,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吹得东倒西歪。 以前这颗心装满了宋清礼,从见他的第一面开始,他便住在里面。 她一笔一划地去描摹他的样子,把每一件有关他的事,都当成人生最重要的大事去记录。 她甚至不期待他有什么回应,到了协议结婚的合约时间到期,她就默默离开。 然后把这两年当成珍贵的回忆放到心里,起码,她天真地想,他们也曾做过夫妻,不是陌生人。 可是,宋清礼却给了她更多的回忆,主动亲她,和她上床,又说她可爱,关心她,体贴她,把属于情侣要做的事都做了一遍。 临近下班,孟知坐在剪片室一堆机子前面,手腕撑开桌沿,站起身,和身边同事说:“今天就到这儿吧,不加班,大家准点下班。” 立刻引起一片惊呼。弄了一次之后,孟知直挺挺地躺着,乌黑的发丝一部分铺散在枕头上,另一部分,和她的肩颈纠缠在一起,显出几分妖媚来。 她累到连手指都不大想抬起来。 可当柔软的纸巾擦过肌肤时,她仍旧控制不住抖动。 宋清礼随手将纸扔进垃圾桶。 “冷?” 他起身,又被孟知拉住了手臂,“不是。” “那就是累了?”他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喉结微动。 孟知长长地“嗯”了一声。 “你说的,可以。” 床伴之间,并不需要照顾太多对方情绪,只有能做,和不能做。 如果孟知不能继续,宋清礼不会勉强。 即便,他食髓知味。 “我只是需要缓缓。”孟知翻了个身,落下长睫,眼底情绪不孟。 可能是担心连续两次给对方的印象很差,也可能是,这种关系给了她极大的不安全感。 见状,宋清礼用虎口卡住她的细腰,三根手指配合着揉了揉。 大抵是在下午随手查了下她今晚的行程,揉完腰后,那双宽大温暖的手覆盖住她的小腿肚。 许是宋清礼力道太温柔,手心温度要将她融化,孟知忽然鼻子一酸,一股脑诉诸委屈起来,“今天下午给我拍照的摄影师是我黑粉吧,他让我穿着12厘米的高跟鞋在石子路上摆了一下午姿势,我腿都快疼死了,晚上还要走红毯,红毯那么长,感觉比我的命还长。” 宋清礼:“看到了,脚后跟都磨红了。” “还有,那条裙子的设计师平常是不是只玩芭比娃娃?要是假胸直接就被勒爆了。造型师让我别吃晚饭,我快饿晕过去,结果看见梁如月,气饱了。” 说着说着,孟知忽然噤声。 会不会,宋清礼嫌她话太多了? 或许他连梁如月是谁都不知道。 孟知现在眼红鼻子红,加上默默将自己蜷缩起来,更像风声鹤唳的兔子。 宋清礼将她这副模样揽入眼底,手上力度松了些,“那现在呢?” “本来是饿的。” “嗯?” “被你喂饱了。” 空气中片刻沉寂。 孟知意识到这个笑话太冷,绝望地把头埋起来。 没想到,宋清礼还挺配合,只是似笑非笑地把她脑袋掰回来,“休息了会儿,该饿了吧?” “也不是很饿……”孟知话还没说完,那双手就从她的小腿上撤下,继续握住她的腰。 “我不……” “容你说不要?”宋清礼说完,捂住她的唇,让她只能干瞪着眼,一双澄澈水灵的眼睛忽闪忽闪。 感情她卖惨这么久,他油盐不进? 其实孟知也不是不想要,只是她太困了。 过了会儿,宋清礼松手,转而掌住她的后颈,她下意识张唇,“慢、慢点。” 宋清礼放慢。 随后,孟知彻底将眼睛闭上了,只剩下滑腻皓白的脊背袒露在男人眼底。 “……” 待人彻底陷入昏睡,宋清礼披上浴袍,去了趟浴室。 “谢谢孟总监。” “还是孟总监对我们最好。” 孟知微微一笑,又交代了几句,先行离开。 没人知道,她优雅转身后,跑向电梯的速度有多快,大楼内的空气都被她带得飞起,风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像离枝而飞的鸟。 孟知在电视台广告部上班,最近升职,坐上了制作总监的位子。 本来广告部就忙,经常要加班,升职后更忙,每天有审不完的片子,排不完的单子,作息混乱,完全挤占了个人时间。 但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自己停下来。 因为今天是宋清礼的生日。“啊!”孟知突然叫了声。 “怎么了?”冯佳茵从蚊帐里探出头。 孟知坐起身,急促地喘了口气:“没事,做了个噩梦。” 她不算撒谎,昨晚上做的那个梦,确实也算是噩梦。 只是那场梦不仅恐怖,还很羞耻。孟知觉得她这次要完了,她年轻鲜活的小命可能就要到此终结。 她才十八岁啊,才刚读大学,美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人生却即将走到尽头。 想到今天很可能走不出这里,甚至有可能受到一些非人的折磨,她又害怕又难过,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但是她却不敢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泪。 她现在真的很想昏过去,可偏偏她体质好得很,别说昏,眼前连黑影都没闪一下。 梦里,宋清礼把她抱在腿上,大手用力扣住她腰,很凶很急地亲她,甚至还将舌头伸进了她嘴里,在她口中肆意搅弄,亲得她差点窒息。 他从她口中退出,又亲她耳朵,舔I咬她耳垂,最后吻着她脖子往下啃…… 画面一转,宋清礼压着她,仿佛是用那把左轮手I枪抵住了她,还问她:“能承受吗?” 啊!太臊了! 孟知内心咆哮,怎么会做那种羞耻的梦? 以前她从来没做过,结果受了一场惊吓,竟然梦到被那个冷漠狠厉的男人抱在腿上亲,最后还被他抵着…… 想到梦里的场景,她心跳得很快,脸颊隐隐发烫。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唇,感觉嘴唇也很烫,通过唇瓣软嫩的触感,似乎还能感受到宋清礼的温度和力度。 啊! 她被自己这种荒诞的感受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 疯了!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对宋清礼那样的人产生一种叫做“欲”的念头。 不行!不可以,坚决不能! 她怎么能对宋清礼有非分之想呢? 尽管她并不了解宋清礼,可就凭昨天晚上她目睹到的场面,猜也能猜出来宋清礼的性情。 那样的人,先不说他的家世背景有多强,就他自身的性格,那是她能肖想的吗? 她用力掐了下大腿,疼痛使她清醒。 不过她还是很好奇,怎么会做那种梦呢。 难道是因为宋清礼抱了她? 很有这个可能! 昨天晚上她因为惊吓过度,加上跪坐久了,整个人都像是抽了筋似的,腿软得站都站不稳。 宋清礼就问她:“介意我抱你吗?” 他没问“需不需要我抱你”,因为很明显的事,她站都站不稳了,肯定需要,只是介不介意的问题。 可看着他那张深邃凌厉的脸,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后来他把她抱到活动区那边,离人还很远的地方把她放下。 走之前,他对她说:“以后别再来这里。” 她重重地点头:“嗯,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他又说:“也别在任何男人面前说出‘你想怎样都行’这种话。” 呼—— 回过神来,孟知轻轻拍了下脸,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她心里一阵后怕。 如果说她没有在版纳提前认识宋清礼,那么昨天晚上,他会放过自己吗? 还有,当她为了活命对他说出“你想怎样都可以”的时候,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呢? 如他所说,她能承受吗? 她不敢想,想想都害怕。 好在以后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大学生,每天教室、寝室、食堂,三点一线,而他是宋氏集团的老总,他们之间八竿子都打不着,想见都见不到。 不,她不想见,她没那么大的野心。 这会儿,她火急火燎的是要去超市买菜。 今晚上她要亲自给宋清礼做生日大餐。 而宋清礼此时还在外地,出差半个月了,今晚回来。 电梯到地下停车库,取车,离开电视台,孟知一路都在计算宋清礼的飞机落地时间。 匆匆忙忙进超市,又匆匆忙忙出来,手上多了两只购物袋,装的全是食材。 上车,往宋清礼家赶。宋衍拿着电话贴在耳边,一边走一边说:“四叔,您别生气,我已经到庄园了,马上过去。” 电话里传来宋清礼低沉清冷的声音:“五分钟。” 宋衍语气痞痞地说道:“我的四叔哎,从活动区到您老人家的行宫别院还有很长一段路,五分钟怕是不行,十分钟行吗?” 宋清礼的声音更冷了:“三分钟。” 宋衍正想说话,只听宋清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照片又出现在了网上。” 宋衍脊背一寒,立马严肃起来:“四叔,那就是一张风景照,重点是大海与落日,您只是不小心进入了风景中,而且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没有人能看出来是你。” 宋清礼从喉里挤出一声低冷短促的笑:“呵。” 孟知有自己的房子,离电视台比较近,平时宋清礼出差,她便住自己家,方便上下班,宋清礼回来,她才过来和他一起住。 宋清礼家在泰禾御,在一个繁华的商圈里,闹中取静,黄金地段,寸土寸金,是臻邦集团早期开发建设的。 也是宋清礼被接回宋家后,他父亲送给他的一份大礼。 电梯到顶层,一梯一户的大平层,走进去,低调奢华,又空旷冰冷。 孟知放下购物袋,打电话给物业,请人过来做清洁,又叫花店送鲜花,还有蛋糕房订的蛋糕要催一催,让人尽快送来。 宋清礼不在家,孟知也会隔三差五地抽空过来,开开窗透透气,给绿植浇浇水,给鱼缸里的一群发财鱼喂喂食。 这群鱼,被她喂的一只只又肥又胖,色彩鲜红艳丽,在恒温循环的水世界里,自在地游来游去。 可就是一群白眼狼。 记忆只有七秒,七秒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无论怎么喂都喂不熟。 可宋清礼说:“那多好,记忆是牢笼,愿生而为鱼,有七秒就足够了,快乐,简单,自由。” 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孟知的心情一个天上一个是地下。 命运的戏弄是如此的残酷。 孟知已经被打倒在地,彻底认输投降。 她敲了敲门,听到宋清礼的声音问:“谁?”,她才提高声音说:“是我,孟知。” 里面的人安静了片刻,道:“进来吧。” 孟知推门而入,宋清礼坐在书桌前,正拿着一个ipad看文件,等她进来,才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孟知不去解读他的表情,走到他的面前,简单而直接地把合约放到他身前的桌上,说: “我们的协议快结束了,这是当初签好的合约和离婚协议书。” “——我想你可以把费用结算一下给我了,我明天就搬走。” 第 13 章 公事公办 孟知说完,房间突然一瞬间变得极为安静。宋清礼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色,似乎没想到孟知大晚上进来是找他谈这件事。 他放下手上的ipad,微微垂下眼睫看了看放在自己桌上的两份文件,接着又掀起眼皮看向面前还站立着的孟知。 孟知今天穿了件纯色的丝质衬衫和浅色的休闲裤,没有化妆,只有嘴唇是淡淡的粉色,整张脸清透干净,很是清秀。 虽然站在他的面前,但是她的态度并不紧绷,神情和肢体都很放松,似乎把什么重担放下了一样,她无事一身轻。 这和他印象中的孟知有些不一样。当然,孟知待人接物的态度大方,没什么让人指摘的地方。 但是,孟知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那份大方就悄然不见了,她会露出小心翼翼又紧张的表情,似乎很怕自己的样子。 保洁工人来的时候,孟知已经系上围裙在厨房忙碌了。 她拟了几道菜,全是宋清礼爱吃的。 红烧排骨,葱爆梭子蟹,虾泥灌青椒,还有鱼汤面,和几道时蔬。 每道硬菜都费时费工,尤其是鱼汤面。 可是过生日哪能不吃鱼汤面,宋清礼最喜欢她的鱼汤面。 保洁工人闻着香味,羡慕说:“宋总太幸福了,有你这么会做饭的太太,真是福气。” 孟知听着“太太”两字,唇角上翘,扫码付钱时多付了一笔小费。 两个小时之后,窗外天幕切换成了黑夜模式,高楼大厦中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在幽蓝的夜空下璀璨如星,比喧嚣的白天更有画面感。 孟知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水晶灯下,将娇艳欲滴的奥斯汀玫瑰一枝枝插入珐琅花瓶,摆到客厅最显眼的地方,餐桌上铺上奶茶色绣花桌布,摆上烛台、蛋糕和餐具。 偌大的空间,顿时弥漫出甜蜜浪漫的气息。 至于菜肴,差不多也全都搞定了,只等宋清礼回来,再做最后一道工序即可上桌。 孟知揉了揉发酸的小腿,坐到沙发上,打开手机,查询航班,看到飞机10分钟之前已经落地。 忽然有点慌。她没出声,宋清礼也就没察觉她醒了。 看了人好一会儿,又瞥了眼时间,孟知掀开被子,起身去喝水。 闻声,宋清礼停下手头上的工作,打开了灯。 “今晚你还走吗?”她多此一举问。 宋清礼全身上下,唯一凌乱的地方,就是被她不小心蹬了一脚的西装裤,原本平滑的地方,生出一道折痕。 “两点,还不算晚。” “你确定,你不是刚回国,时间紊乱了?” 宋清礼倏忽抬起目光,落在她身上,语调不咸不淡,“怎么知道的?” “猜的。”孟知抬起手臂,喝了口水,左手指尖扣住身后的柜子。 宋清礼眼角笑意若隐若现,“猜得挺准。” “我还猜到,接下来你会久居国内。”这些年,宋清礼一直在留学,管理宋氏国际业务,从那次晚宴开始,父母让他回国定居,逐步适应和接手集团的项目。 “所以?”宋清礼不相信孟知会白打听这些。 “所以,我们可以维持这种关系吗?”她捏紧杯子,不大敢抬头。 她有些担心。 万一宋清礼身边有爱慕的人? 又或是,宋家的家教不许他纵欲。 过了会儿,宋清礼出声,而她心脏停了一拍。 “除你之外,我不会再有别人。”他道,“所以,我希望你也这样。” 这是开始宋要求了。 孟知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自然。” 他沉默半晌,可能是还在思忖。 百达斐丽5002p从笔记本旁回到男人手腕上,凸起的筋络和纹路被覆盖,仿佛,那双百般折腾她的手,从未施展过力量。 “还有。”宋清礼放下卷起的袖口,拨了拨腕带,不紧不慢道,“互不打搅彼此的生活,床上的事情,床上宋。” 他用的是打搅。海城外国语大学,简称海外,这个名称没少被网友调侃,而那句“我是海外毕业的”,一时间成了网络热梗。 孟知最开始了解到海城外国语大学,也是因为这个梗。 不过那时候她只是觉得好玩,没想过来海城读书,毕竟离她家太远了,又是顶尖的繁华大都市,她怕自己无法适应。 真正让她下定决心来海城读大学,是看了一张在网上爆火的大海落日图。 孟知神情低落下去,但放在面上,并不孟显。 “那我可以给你发微信吗?”澜沧江畔的高星级奢华酒店,顶层,总统套房内。 宋清礼一身黑色浴袍,身姿挺拔地站在落地窗前,薄唇叼着烟,低头看着手机。 突然手机里弹出新消息,显示是周惊鸿。 【180xxxx,这个才是万总的号。】下评论全部是赞美,都在夸她漂亮,有人叫她小仙女,还有人叫她老婆,其中一个人问她去版纳干什么, 孟知回复:参加朋友的婚礼。 宋清礼低头看着手机,拇指指腹在屏幕上轻轻滑动,滑过屏幕里女孩纯美的脸,滑过她粉嫩的唇。 心脏蓦地一抽,他用力握紧手机,握得手背青筋凸起。 方才那道熟悉的清甜声,像是一支穿云箭,隔了四年的光阴,再次射进他心底,又疼又涩。 他紧了紧腮,喉结急促地滚动了下,薄唇衔住过滤嘴,狠着劲儿深吸了口烟。 向来自律的他,却在这四年里,依赖上了尼古丁的味道。 一根烟燃尽,他转身回卧室换衣服,白衬衣,黑西裤,一件偏休闲的黑色西装外套。 穿好衣服,戴上腕表,他打电话吩咐助理:“下午的航班取消,一会儿去参加婚礼。” 助理愣了愣,不确定地问道:“是参加张星寒的?” “不然呢,参加你的?” 助理被怼得一愣,嘿嘿笑了声:“宋总您说笑了,我还没有女朋友呢。” 宋清礼语气冷淡:“三分钟后把车开到楼下。” 【刚刚那个错了,那是我一个朋友的号码。】 【四哥,你没打过去吧?】 宋清礼懒得打字,直接语音回复:“你什么时候跟孟知成了朋友?” 周惊鸿快速打来语音电话:“看来四哥已经打过去了。” 宋清礼没说话,神色冷淡地看着手机。 周惊鸿笑着说:“兄弟够意思吧,四哥该怎么感谢我?” 宋清礼半句废话没有,冷漠地挂了电话。 挂断后,他看着通话记录里还没备注的新号码,拇指一滑,点了删除。 删完号码返回到手机主页,正要锁屏,突然某软件弹出一条消息。 “当然,有需求的话,你可以和我提。”宋清礼微抬眼眸,“不过看起来,孟小姐是个清新脱俗的人。” 不问他要资源,只让他帮忙推掉些活动。 “空闲的时间和自由,就是最难得的不是吗?”孟知唇边露出柔和的笑。 宋清礼不解,却也不问,只淡淡道,“往后,孟小姐可以更大胆些。” “比如,让你帮忙把梁如月封杀了吗?” “我需要知道,她哪里惹你不高兴。” 宋清礼并不是会随意做下决策的人,至少要让他知道,梁如月做过些什么,再以他略微偏向孟知的立场,来考虑这件事情。 见他真在思考,孟知连忙道,“还是算了,我和她,各凭本事。” 况且,她也没真打算让宋清礼为她做什么。 房间里的味道还未散去,和沐浴露香甜的味道搅和在一起,黏腻闷热。 没别的事,宋清礼起身敞开窗,转身后看着她,语调平淡,“下宋六,还是这个房间。” 孟知那一声“好”字还没出声,蓦地想起什么,硬生生转了个弯,“下宋六,我要去沪城参加一个电影节。” 宋清礼眼底一贯的波澜不惊,只一瞬,闪过一丝不悦。 “……宋日我就回来,行吗?” “不行。”他声音冷硬淡漠,瞥了孟知一眼后,从沙发上拎起西装外套。 孟知有些无措,掩下了眸子。 转瞬,男人气息朝她靠拢,冰凉的指节落在她下颚上,抬起了她的下巴。 她被迫撞上一双幽深漂亮的眸,眸中带有欲念。 两人的气息近乎纠缠在一起。 她一身油烟味,还没洗澡。 虽然她愿意给宋清礼做煮饭婆,但不表示她愿意让宋清礼看到自己煮饭婆的样子。 机场到家的路程大概40分钟。 预留最后20分钟做饭的时间,她只有10分钟可以洗澡,而且还没算穿衣化妆的时间。 孟知几乎是用箭矢的速度冲进了卫生间。 孟知不管他怎么看自己,继续语速缓慢,但是一字一句都吐字清晰地说:“我说了,我想结束合约,不想再和你假扮夫妻,这很难理解吗?” 宋清礼似乎在极力忍耐,努力和她讲道理地说:“孟知,你现在情绪不对,今天我们的谈话就到这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孟知摇头,她听话了那么久,为什么还要她听话下去? “我听到了你和你妈妈说的话,既然都知道了我们是假夫妻,有什么必要继续吗?”孟知索性一口气说出来。 她认真地看宋清礼:“而且我跟你不一样,我其实很想要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孩子。我不想再耽误下去。” 她说完便站起身,还没走出两步,宋清礼就在她的背后出声道:“孟知,我以为孩子是两个人互相喜欢、彼此欣赏,情投意合之下一起决定的责任。” 孟知脚步一顿,她当然知道,所以呢? 宋清礼沉默片刻说:“很抱歉,生孩子的话,我还是只想找我喜欢的。” 第 14 章 脚踏实地 宋清礼的坦诚得让人无话可说,丝毫不给人遐想的余地。孟知早就知道,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种感激的情绪。 他这样,孟知才不会回头,可以快刀斩乱麻地挥别过去。 这一次孟知的心情平静至极,当然也没有回头,走回房间后,孟知脱了鞋,趴在床上,闭上眼就睡了。 这晚,孟知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她变成了十六岁的样子,她在学校的礼堂碰见了宋清礼,她为他怔愣失神,憧憬的高中阶段,除了学习之外,最大的乐趣便是追逐宋清礼的只言片语,为他魂牵梦萦。 后来,她进入大学,继续做着宋清礼的学妹,和他在学校里无数次擦肩而过,每一次她的心跳都只为他一人。 最后是他们成为模范夫妻,他第一次将视线真正地落在她身上,他说孟知你真可爱,忽地,他又用冷淡的声音说我还是只想找个我喜欢的…… 早上,孟知睁开眼睛,看见秋日少见的阳光从玻璃窗透进来。 窗外,阳光灿烂,人声远远地传过来。 孟知眨了眨眼睛,看了许久,终于相信自己只是做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梦,她终于从美梦中清醒过来。 人怎么可能抓住梦里的东西? 孟知掀起被子,将自己的双脚踩在地面上。 她得学会脚踏实地。 她必须学会脚踏实地- 只不过。距离电影节不到一天,何越忽然弄来条裙子,直接换掉Tina之前准备的那一条。 孟知换上试了试。 新的这条,比之前那条要更加修身,将她的身体曲线勾勒无遗。 这几乎是正面回应了传闻。 “这条裙子之前让Tina备选过,我觉得太低调,现在看来,正好。”何越站在她身旁,透过镜子看她,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那条背链几乎是点睛之笔,在纯白抹胸长裙上绽放开来,璀璨夺目。 舆论登顶时,所有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聚焦在了她身上,足够漂亮,就足以赢得胜仗。 孟知也觉得不错,就是没大看出这条裙子出自哪个品牌。 “Ariana。”何越道。 难怪。在段青妍说出宋清礼随了礼的那一刻,孟知的心情便再也没法平静。 虽然她嘴上说着没事,甚至还安慰段青妍别在意,但其实她自己却紧张得不行。 尽管她很清楚,宋清礼不可能来参加段青妍的婚礼,可她还是很紧张,没法不紧张。 因为她太怕了,怕遇到宋清礼,更怕在这样的场合与他重逢。 然而她所有的不安和惶恐,在见到段青妍时,全部都散了。 四年没见。 两人隔着长长的丝绒红毯“深情”凝望,彼此眼中都有泪。 段青妍红着眼仰了下头,随即提起婚纱裙摆,不顾形象地跑向孟知。 孟知回过神来,也快速跑向段青妍。 两个人抱在一起,孟知鼻头酸酸的,哽咽道:“妍妍,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段青妍用力抱住她,温声安抚,“别乱想,你能回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真的,特别高兴。我不知道你当年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要是知道,打死我也不会让你回来。” 孟知含着泪笑出声,因为哭了,说话时有点鼻音,声音听上去软糯娇憨。 “就算你不让我回来,我也是要回来的,总不可能一直在外面。” 她不习惯国外的饮食,别说国外了,就连海城的饭菜她都吃不习惯。 海城的口味以清淡为主,而且偏甜,可她喜知吃辣,无辣不知。 和宋清礼在一起的那三年,她迫使自己去迁就宋清礼,去习惯海城的清淡甜口。 可骨子里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最终她也没能适应海城,也适应不了宋清礼。 所以后来两人还是分了,甚至分得很不愉快,几乎成为仇人。 当初他们在一起时有多热烈,分开时就有多决绝。 她深吸了口气,不再去想那些事。 “妍妍,新婚快乐。”她笑着送上祝福。 礼钱她来之前就转给了段青妍,一万二。 段青妍温柔地拍了拍她背:“回来就回来了,有我在呢,别怕啊。我不信宋清礼还真就无法无天了!再说了,这是版纳,不是海城,宋清礼他就算是条龙,到了这里也得给我盘着!” 孟知有被安慰到,眼睛弯弯的笑了起来:“谢谢妍宝。” 段青妍把她往里面推:“行了,别肉麻了,快进去吧,程玉瑶也在,你进去后跟她坐一块儿,等晚上空了我再陪你。” 这家的裙子全是手工定制,不出售,仅租借。因为设计师是某个富二代,所以圈内不少孟星趋之若鹜。 仅一天就将裙子借到,到底是何越才能做到。 次日,电影节七点开始。 一般来说,同个剧组会一起入场,无奈孟知同剧组的人早已闹掰,《暗流》的主创在她刚下车时,就已经步入会场。 直播弹幕上瞬间刷得起飞: 【怎么没看到美帝?】 【只有她一个人不在,难道还不孟白原因吗?只能说不愧是美帝,得罪人分分钟的事。】 【陆导不喜欢花瓶也正常吧。】 【都让让,今天我家月月穿了红裙子,美死了。】 在入口处,孟知就已经看到座位上的一抹暗红,梁如月今夜靡丽非常,像是暗夜里热烈盛开的玫瑰。 往往鲜艳的颜色,更容易起到艳压的效果。 看到孟知时,梁如月已经难掩嘴角的笑意。 上次风格的确不适合她,这次可不好说了,精致甜美的五官配上艳丽的红裙,极具冲击力。 可当孟知走过红毯,弹幕忽然停顿。 正常光线下看不出,光影交织时,那条纯白色的裙子泛着粼光,在孟知绰约的身姿上隐约闪动,分不清究竟是裙子耀眼,还是她白得晃眼。 背链摇动着,仿佛在丈量那截细腰。 同镜头打了个招呼,孟知便来到内场,即便《冬夜》剧组对她漠然不动,甚至抱有敌意,她的面上笑意不减。 毫无疑问,今晚,她赢得彻底。 在梁如月愤恨的注视下,她缓缓入座,低眸看着身侧人颈上硕大的宝石,笑意盈盈,“珠宝很好看,可惜,人差了点。” 千算万算,只算了自己这一头,宋清礼那头根本不在她的控制之内。 预计男人到家的时间过去半小时之后,孟知穿着缎面吊带裙,脸上脂粉晶莹浅淡,面对一桌渐渐冷却的美味佳肴,她的心也渐渐冷却。 眼睫颤颤,氤氲一片雾气。 说不清是菜肴的香味熏的,还是自己眼睛里泛起的湿意。 她给宋清礼的助理李唯打了个电话,李唯说:“宋总到柏城了,不过宋总晚上有应酬,要晚点才能回家。” 孟知说了声“行”,挂了电话。“什么,你是坐火车来的!还坐了三十多个小时?!”室友震惊得无以复加,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孟知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算上她从老家酒叙到蓉城的那段路,总车程是两天一夜。 到达海城火车站,她又坐了一个多小时大巴才赶到学校。 一路下来,她的头发早就乱了,白色T恤也变得有点脏,整个人看上去很狼狈。可她的一双眼睛却很干净,很明亮,眼里仿佛盛着星河。 面对室友的震惊和疑问,她没有难堪,笑了笑,很坦然地回道:“嗯呢,坐了三十多个小时。” 她笑得很甜,很灿烂,并没因为贫穷而窘迫。 室友被她明媚的笑晃了眼,下意识地赞道:“姐妹,你这么漂亮,肯定能成为我们学校的校花。” 孟知嘿嘿笑了声,一本正经地说道:“谢谢啊,要是成不了,我可要找你哭。” 室友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哈哈姐妹,你也太好玩了。” 她当即表达出自己的喜好:“我好喜知你的性格啊,太对我味了。你要是说‘哎呀没有没有,我长得并没有多好看,怎么可能成为校花呢’,那我可能觉得也就这样,不会有多喜知。” 孟知也哈哈笑出声:“好险哦,我要是说错了话,就要失去一份爱。” 室友笑得越发大声了,寝室外面都能听见她嘎嘎的笑声。 孟知提醒她:“你淡定点,别笑岔气了。” 室友笑得都眼泪都飚出来了,她抹了抹眼角,忍着笑说:“真的,你太可爱了,就那种,外表看起来绵绵的软软的,但是一开口却很幽默,很有喜感。” “嘿嘿。”孟知笑了声,然后主动介绍,“我叫孟知,你呢?” 室友快速说道:“我叫冯佳茵,来自苏城。” 孟知说:“我家在酒叙,西南两省交界的地方。” 冯佳茵拖了张凳子坐到她旁边:“说真的,我觉得你好厉害,超酷!” 孟知惊讶道:“啊?怎么又从软妹变成酷girl了?” “不是那种酷,不是行为自由穿衣时尚的酷。”冯佳茵解释道,“是那种很坚毅、很顽强的酷,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所不具备的一种品质,很能吃苦耐劳,也很能抗压。” 孟知笑了下:“姐妹,你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贬我了。” “夸你夸你,绝对是夸你!”冯佳茵急忙拉住她手,“没有说反话,真的是夸你。” “那谢谢了。”孟知笑得眼睛弯弯的。 冯佳茵说:“暑假我跟朋友去旅游,坐了七个多小时的高铁,我都觉得好累,感觉命都去掉了一半。简直不敢想,你坐火车坐了三十多个小时,那得多累啊?” 孟知语气轻松地说道:“还行吧,看看剧,听听歌,趴着睡一会儿,时间很快也就过去了。” “趴着睡?”冯佳茵机敏地抓住了重点字眼儿,“时间那么长,你没有买卧铺?” 孟知语气淡定:“我买的硬座。” 之所以给李唯打,而不是宋清礼,是因为她暂时还不想主动和宋清礼说话。 昨晚上,她加班到家累极了,但还是抱着手机守到了凌晨0点,只为给宋清礼发送生日祝福,可狗男人没有及时回消息。 他的回复在凌晨3点,就一句【谢谢老婆】,敷衍的程度堪比她疲累的程度。 今早上,孟知又给他发了消息,没回,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直到中午,狗男人才叫李唯回了个电话给她,将回程的航班号告诉她。 孟知念着今天是他的生日,纵容他一天,等他回来后再“收拾”他。 谁知道,最后她的一腔热情,到头来还是变成了一泼冷水,浇灭了她所有的期待和容忍。 孟知仰头,将眼角的液体洇回去,拿起手机给闺蜜江溪月发了个消息。 【今晚咱俩放纵去吧。】阔别四年,孟知再次坐进宋清礼的车。 这一次她很从容,即便内心不从容,装也要装出从容的样子,她甚至还淡定地弹了弹真皮座椅上并不存在的灰。 遥想当年,她第一次坐宋清礼的车,看着车里豪华奢侈的配置,紧张得都不敢坐,在宋清礼冷漠地注视下,才颤巍巍地坐了下去,且只坐了一点屁股尖。司机刹车时,她没坐稳,咣当一声摔了下去。 身旁男人很轻地笑了声,她当场社死,羞得无地自容。 回过神来,孟知转头看向窗外。 包里手机响了一声,她拿出来查看,是段青妍发来的消息。 青妍:【你现在在哪儿呢?】 孟知回复:【准备回酒店睡觉。】 青妍:【走了没,没走的话我让张星寒表弟送你。】 孟知:【已经坐上车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青妍:【那行吧,你给我共享一下实时位置。】 孟知:【不用了,我坐的宋清礼的车。】 段青妍连发两串问号。 【???????】 【???????】 【你们就这样水灵灵的和好了?】 孟知:【没有,别乱想。】 她收了手机,任凭手机叮叮直响,她不看不回。 和好? 怎么可能和好? 虽然宋清礼说了句“如果我说是呢”,但那又怎样,她已经不再是七年前那个青涩懵懂,且正处于困境中的贫苦女学生。 所以她没回应他的话,更不可能跟他和好。 她现在还愿意坐他的车,已经是她能维持的最大体面。 助理陈怀旭发动引擎后,便沉默地开着车。 身为助理兼司机,他很清楚宋清礼的脾气,也知道一些他的事,所以他全程当隐形人,一声不吭,甚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孟知一样安静懂事,王锐没想到孟知的父母这么难缠,听到这两人要来公司找宋清礼算账,自觉要闯下大祸,赶紧不顾宋清礼的不耐神色,硬是从开了一半的会议中将他叫了出来,并把手机交给他。 宋清礼听到周丽英骂他的话,皱着眉头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孟知没有把他们离婚的事告诉父母。 还以为孟知是个做事周到的,宋清礼想,却没想到,合约一结束,她就把缺点一股脑暴露出来。 宋清礼忍着周丽英的尖声怒骂,等对方没了力气,才出声道:“我不知道孟知住在——” “你不知道?我管你知不知道!你和我女儿离婚,她要是有个万一,我们拿你是问!”周丽英根本不和他讲道理。 宋清礼用手指抵住额头,说:“周阿姨——” “天杀的!你叫我什么?阿姨!我可怜的女儿啊!你看看你嫁得什么人,你在宋家过得什么苦日子啊!到底是什么事,逼得你突然离婚!”周丽英又尖声哭叫起来。 “……”宋清礼难得被人噎住,他也认清现实,和前岳母讲道理是不可能的了。 那只有一个办法才能解决当前的麻烦,宋清礼想到惹出麻烦的孟知,心说,这是不是对方故意的?想看他难堪和出丑? 他最后对电话说:“既然你们不肯听我说的话,那我让她来和你们说吧。” 然后不等两人回话,就挂了电话,转头看着秘书道:“去查一下孟知现在住在哪儿” 第 15 章 格格不入 听到拍门声,孟知才被惊得从睡梦中醒来。当大门再次传来响声,孟知才发现她没听错,是有人在拍门。 她骇了一跳,瞄了一眼床头柜上的LED钟,已经十一点多了。 新家的住址她没有来得及告诉任何人,大晚上,谁来找她? 孟知不由已经怀疑上是不是有醉鬼喝醉酒,敲错了门,她立刻想去找手机报警,或者叫物业的保安上来将人驱赶走。 不过,还没有拿到手机,就听到门外还有男人的说话声,孟知停下动作,凝神细听。 “孟小姐,孟小姐?请问您在家吗?我是王锐,宋总的秘书,宋总有急事想找你,如果您在家,请您开门,或者和我们联系。”对方说。 花了几个小时做好的菜,只用了几分钟便全部进了垃圾桶,连同漂亮的玫瑰花和精致的蛋糕也没什么稀罕了,一起扔。 厨房流理台上一片狼藉,孟知洗干净手,也不再碰一下。 身上的吊带裙,肩带纤细,裙摆飘逸,胸前一串暗紫缠枝的小花,恰到好处地点缀在雪白饱满的曲线上。 孟知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穿的时候,宋清礼那双浅褐色的瞳仁仿佛突然落进了火星子,瞬间着火。 这条裙子,不系腰带时,像午夜慵懒的睡裙,系上腰带,则前凸后翘,纤腰长腿,窈窕身材被完美勾勒。 宋清礼那次差点失手撕了它,是她主动脱下才幸免于难,却叫男人更疯。 孟知站在穿衣镜前,回味地挑了一条撞色腰带,流苏玉坠轻轻垂下,欲紧又松,清脆的撞击声悦耳,又勾人。 不过最后出门时,她还是在外面加了一件披肩,遮去了几分光芒。 毕竟出去玩,不能不顾安全。“其实我并不认为她是个具体存在过的人,而是无数个人内心一部分的缩影,她是意识流的,虚幻的。” 孟知只简单说了下项蓝,关于乔玉诚这个人物,她功课也做得十分到位,但暂且没提。 钱深倒是真没想到孟知能说这么多,不过那样又怎样?按照孟知所说来编写剧本,票房也就一亿和两亿的区别,根本回不了本。 《暗流》这个片,江壬早和他说过,没有别的作用,就是让梁如月的角色出彩,成片不错的话,还能给她运作个奖。 所以孟知说这一大堆,钱深即便认可也不会考虑。 “我觉得……” 钱深话还没出口,门外忽然传来响动。 孟知循声偏过脑袋。 即便隔着门,说话声也十分清晰地传到了她耳朵里。 “说好只捧我一个人,现在又要签游孟,你要是不喜欢我了,直说不行吗?”梁如月娇滴滴道。 江壬自然是哄着人,“你多心了,游孟背后是连家的人,她拿什么资源都不靠信河,就是挂个名,图个方便。” “你少糊弄我,影视资源她是不靠,别的呢?她背后的人又不可能时刻都帮着她,别的不就要靠信河?”梁如月开始哭,“到时候全公司都围着她转,我呢?” “那我能怎么办?你知道连家少爷和上头那位总裁是什么关系吗?”江壬也快没耐心了,他本就是两头难,“总之,不会亏待你的,况且游孟签进来,还能带带你。” “我不嘛,谁知道她抱的什么心思。” 其实她早就打听过了,游孟身后那位,是连家独子,不过二十来岁,还未婚配,游孟一个娱乐圈的女人,又不可能嫁进连家,那她到时候不就得重新投靠人,万一和江壬勾搭上怎么办? “这事没商量的余地,我放你冷静一会儿,等想清楚再找我。” 江壬就这么将梁如月晾在这儿,去休息室给连浔答复去了。 梁如月在原地哭了起来,似是不闹一通不会罢休,她直接一脚往旁边的门踢去。 “哐当”一声,大门敞开。 四目相对。孟知有个大胆的猜测,她怀疑暑假在版纳遇到的宋先生,就是姜思语口中提到的宋氏集团的老总宋清礼。 她不是胡乱猜测,是有根据的,并且理由充分。 首先,宋先生、宋清礼,都姓宋,都是大老板级别的人物。 其次,大海落日图里的那抹背影,跟宋先生的背影很像,而图里的大海正好是在清港,在宋清礼的地盘上。 如果说一次算巧合,那么两次、三次就不能再用巧合来形容了。 这些事,本来昨天她就应该想到的,可昨天她实在太累了,连坐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到了学校后,又忙着报名、领取床上用品和军训服,收拾寝室、铺床套被子,还要兼顾着和新同学相处,以至于她根本分不出精力去细想。 休息一晚养足精神后,她这才把姜思语说的那些事情串联起来,因此得出宋先生就是宋清礼这个结论。 只不过究竟是不是,她也不能完全确定,毕竟她没有见过宋清礼本人。 “发什么呆呢,昨天晚上没睡好?”冯佳茵走到孟知背后,轻轻拍了下她肩。 孟知回过神,快速漱了下口,笑着说:“没有,睡好了的,在想一些事情。” 冯佳茵没问她在想什么事情,毕竟昨天才认识,刨根问底不礼貌。 于是她另起话题:“我真的好佩服你啊,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读书。” “还好吧。”孟知用洗脸巾擦了擦脸,淡定地说道,“也没多远。” 冯佳茵惊讶道:“这还不算远?一千九百多公里呢,将近两千公里的路。” 孟知笑了下:“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有点远哦。” 冯佳茵说:“那不是有点,是相当远,坐飞机只怕都得三个小时。” 孟知点点头:“差不多。”很多年后,当孟知走过北美大草原,穿过大西洋海岸线,看过北极的光,吹过莱茵河畔的风,去过海城的对跖点,再次回到这里,回忆起今天这一幕,心底深处仍旧一片柔软。 不管后来她跟宋清礼闹得有多惨烈,此时此刻为她遮风挡雨的宋清礼,对她来说,就像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的大英雄,是意外降临到她身边的一束光。 冯佳茵把手搭到她肩上:“佩服,太佩服你了。我家离海城只有一百多公里,坐高铁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就这,我来海城的头天晚上还焦虑得睡不着。真的很难想象,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隔着两千公里的路,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说着话,她拿出牙膏挤在牙刷上,塞入嘴里前随口问了句。 “你是因为这里繁华才想来,还是别的原因?” 是因为繁华吗?宋衍急忙解释:“我知道,当年照片在网上引起了很大的关注,您那抹背影也被人注意到了,还被人讨论了起来,可大家讨论的点是‘孤独’,根本没有人提到宋氏,更没人提你的名字。” 宋清礼声音很冷地说道:“万一?” 宋家人中,只有宋衍跟这位宋家话事人稍微亲近些。 因而他跟宋清礼说话时的语气,也显得随意些:“万一有人看出来是四叔,我就把那人眼睛挖了!或者把那人带到四叔面前,您亲自挖!” 或许有这个原因。 可真正的原因藏在她心底,那是一个还没成熟,刚刚结了蒂的青涩果子。 她温柔地笑了笑,声音也柔柔的,带着南方独有的绵软腔调。 “可能只是想来看一场日落。” 梁如月几近崩溃,“你怎么在这里?” “我过来,有点事。”孟知压抑住吃到瓜兴奋的神情。 “难道你也想签信河?”梁如月觉得不无可能,不然孟知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 孟知没说话。 她当然不是,但是被梁如月知道她的实际目的,更不好办。 见人沉默,梁如月反倒没有激动,而是忽然沉静下来,她抱臂看着面前人,“你是过来宋剧本的吧?” 孟知微微一愣。 梁如月眯了下眼睛,“ 不过你和钱深宋没用,他只听江壬的话,而江壬只听我的话。” “那他刚才听你的了吗?”孟知问。 梁如月额上清筋一跳,面色阴郁,“这件事除外。” 她一定要扳回来一局,“不过,你要是能说动上头那位,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孟知微微皱眉:“谁?” “当然是信河真正的掌权人。”梁如月不知道对方具体叫什么,不过对付孟知够了,“我们总裁很少来公司,今天恰好被你碰上,你要是不怕死的话,可以去试试……” 孟知思忖片刻。 信河的总裁,自然会偏向自家人,即便概率很小,她也想去争取一下。 “在哪?” “还能在哪?”梁如月道,“当然是顶楼办公室。” 孟知二话不说起身。 电梯一关,梁如月冷哼一声。 哪里有总裁,上面只有间空荡的办公室,运核集团的继承人哪里那么好见的。 孟知自不量力,就别怪她心情不好拿她出气了。 就知道妈妈的反应会很大,孟知无可奈何地收了手机,她回头看宋清礼,说:“我会跟我妈妈好好解释的,不会让她再去找你的。” 宋清礼却一脸不可置否,对于孟知和周丽英的母女关系心知肚明,谁是有话语权那一个,看到周丽英的强势就一眼可知。 宋清礼说:“如果需要帮助,提前和我联系,我不会不接你的电话的。” 孟知点头,对于他话里的挖苦之意,解释道:“我下次不会静音了,这次是意外,真的很抱歉。” 宋清礼无意再为难她,点点头,打算离开。 孟知望着他的背影,正打算松一口气,就见宋清礼的背影一停,突然嗓音低沉地开口道:“孟知。” “什么?”孟知回道,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见宋清礼低声叫她的名字时,还是心脏一紧。 宋清礼犹豫一会儿,说:“我把现在住的房子转到你的名下吧。” 第 16 章 水中捞月(100营养液加更! 现在住的房子转她的名字?孟知怔住,这怎么可以?平白无故,受这么大的礼! 她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不用了,我现在的房子挺好的啊。” 比不过宋家,但是对于打工一族来说,已经足够好了,说出去,只会羡慕她一个人住这么好地段。 谁知,宋清礼却说起别的事,道:“你没带走我妈给的那些首饰吧。” 这是事实,孟知只好点头,说:“阿姨的首饰太贵重了。” 宋清礼说:“就当那些首饰折算了,是我之前没考虑好,房子里的司机和保姆,费用还是从我的账户里支出,等你再嫁之后,再转到你的名下。” 两人会面,路上多花了一点时间,到酒吧时,里面几乎没有空位。 幸好吧台前有人离开,江溪月挽着孟知的手臂,一起坐了过去。 隔着吧台,调酒师穿着花衬衣,发型前卫,调酒的手法灵活多变,摇壶,颠倒,炫技的表演令人眼花缭乱。 江溪月是美食博主,看得眼前一亮,点了两杯调度复杂的酒,举起高清手机就要拍视频。 片刻,一杯玫紫渐变的鸡尾酒推到了孟知面前。 色彩瑰丽,冒着气泡,很好看。她在打量房间同时思考,项蓝的房间会是什么样?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宋清礼打来的电话,她总要停顿一会儿才会接听。 “项链修好了。”男人的声音清缓而又清晰。 孟知推测,他此刻处于一个极为安静的环境下。 原来和她打电话,是需要避着的。 她深吸口气,不再往别处想,而是回到他说的这句话上来。 项链修好,就该还给她了。 宋清礼此刻没有出声,悄无声息地将主动权交换过去。 正常情况下,两人见面只有一件事要做,否则,没有必要见面。 宋清礼完全可以让人将项链直接送到她这儿来,此刻打来电话,应该有那方面的意思。 可他们不是昨天才做过? “过几天,行吗?”她小声道,面颊绯红,眼底泛着雾气,“我昨天回来,腰好酸。” 她说完,电话里仍旧沉默。 孟知忍不住补了句,“还是,节制一点吧。” 要不是耳畔忽然传来道呼吸声,她还以为,宋清礼直接把手机晾到一旁了。 随着略微粗重的气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宋清礼低沉的声音,“就只是,还条项链。” “那我把我家地址给你,你直接寄过来。”孟知下意识道。 说完,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懊恼不已。 孟孟她也想和宋清礼见一面,却因为习惯性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思考,认为宋清礼不会想费心思见她,所以直接将对方拒之千里之外。 “后天下午你在不在家?我差人送过去。”宋清礼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了。 说不失落是假的,孟知掐着自己的手心,“嗯”了一声。 她把下巴靠在膝盖上,低垂着眼睛。 “那我让……”幽蓝深邃的海面,在落日下显得非常神秘,像是被施了魔法的禁地。 太阳将落未落地挂在天边,烧得天空像染了血,就连海的尽头仿佛也被烧红了,隐隐泛着红光,呈现出海天一色的场景,像是把海与天连在了一起。 网上全是赞美之词,都在夸这张图意境很好,很绝。 也有人调侃:这是哪位仙二代下凡渡劫来了? 在五花八门的评论中,突然杀出一条黑马评论:夕阳下那抹背影,让我想到一本书的名字——百年孤独。 很多人都没注意到图里的背影,只顾着看大海与落日去了。 孟知也是看了评论之后,才注意到海边黑色的背影,看身形,应该是个年轻男人。 这条黑马评论一出,瞬间炸开了锅,《百年孤独》里的经典语录一条接一条地冒出来。 也不是所有人都文艺,其中一条评论写道:这个只有背影的男人,一定很帅,很有气质。 还有人玩起了小说霸总梗:三分钟内,我要知道他的全部信息! 其中点赞最高的一条回复是:这个背影也让人联想到一句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后面评论越来越抽象,跟赛诗会似的,一句接一句,什么“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总之都跟孤独有关。 而让孟知印象最深的一条评论是:与谁同坐?夕阳大海我。 这句话是改编于苏轼的一句词“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独孤中透着豁达。 于是她把那张大海落日图保存到了手机里,设置成了朋友圈背景图,个性签名改成了:Who am I sitting with, the sunset and the sea。 等于是把“与谁同坐,夕阳大海我”翻译成了英文。 如果只是大海落日,没有那抹背影,她可能不会保存。 正因为多了那抹背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看久了之后,像是有什么东西落进了她心底,让她的心很轻地颤了下,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触动,所以她怀揣着青涩隐秘的心思保留下了那张图。 当然,也可能跟她当时的心境有关。 当时她正处在高二下期,高中生涯最关键的时候,她爸娶了新的老婆,又听说她妈妈生了新的小孩。 那一瞬间,她感觉特别的孤独,在看到大海落日图里的背影时,才会有一种被触动的感觉。 后来高考完填志愿,她在选大学和专业时,不知道该选哪个学校,就又看了看大海落日图里的那抹背影。 网上看到那张图时,刷评论得知,图里的大海是在海城。 于是她就选择了海城,报考了海城外国语大学,坐了两天一夜的车,不远千里赶过来。 然而真的来了海城,看到了海城的海,她却无法将那抹孤寂的背影与繁华的海城对上号,反倒是暑假在版纳打工时遇到的宋先生,让她有那种感觉。 阴雨天,宋先生单手插兜站在回廊下抽烟,挺拔的脊背在烟雨下看着很萧瑟、很孤寂,背影与大海落日图里的那抹背影很像,也不能说像,只能说是一种感觉。 毕竟图里的那抹背影,仅仅只是一抹颀长模糊的背影,除了能看出是个男的,根本看不出是谁,没法通过背影辨认身份。 宋先生的背影与那抹背影相似,也只是感觉相似。 “哎哎,吃饭了。” 冯佳茵的声音让孟知回过神。 她慌忙收了手机,笑着抬起头。 “等等。” 孟知忽然聚精会神,“后天下午,我有个饭局。” 宋清礼破天荒多问了句,“在哪儿?” 孟知一愣,还是告诉了他,“御珍坊。” “嗯,把你家地址发给我。”宋清礼似是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随口一问罢了。 电话挂断后,孟知便把地址给他发了过去。 屏幕另一边。 宋清礼发消息给宋岩,让他来办公室一趟。 “转告裴以恒,孟天下午在御珍坊见面。”宋岩一进门,便听见老板的吩咐。 他微微惊诧,“这么突然?” 以宋清礼严谨的性格,很少做这么临时的更改。 “定包间的时候,注意下位置。”宋清礼叮嘱,“我哥也会去。” 宋岩“啊?”了一声。 这又是闹什么花样? 孟知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谁知这酒中看不中喝,酸涩,冰凉,还有一种刺激的辛辣味,难喝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杯叫‘悬溺’,我特意给你点的。”江溪月挑挑细眉,递了一张纸巾给闺蜜,指着酒单上的酒语,轻声念,“没有着落,没有结果,就像悬溺着的爱,执迷不悟地沉沦,卑微,倔强,痛苦,挣扎。” 孟知吸吸鼻子,推开酒杯,不想再喝了。 指尖捏着手机,不自觉点进微信,置顶之上,没有任何消息。 倒是在朋友圈里,让她刷到一条消息,顿觉五雷轰顶。 有个备注名叫“方雨柔”的女人,半小时之前发了一条朋友圈,就一张照片。 照片里光线明亮,背景是间豪华的饭店包厢,照片中间几个人簇拥在一起,或站或弯腰,举着酒杯,面向同一个人。 而那个被簇拥的人,身上白衬衣解了两粒纽扣,姿态松散地坐在椅子上,下颔微微抬起,侧着脸和他们碰杯。 就那个坐姿,他的视线明明没有其他人高,可他身上散发的气场却让人无法轻视,看似漫不经心,却有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倨傲,就连手腕上露出的一截铂金表盘,光芒也比酒杯亮。 那个人,就是今天浇灭她所有热情的寿星——宋清礼。 如果仅仅是这样一张照片,也没什么,孟知已经知道他在应酬。 可是照片里还有一人,那就是方雨柔。 方雨柔坐在宋清礼旁边,披着一头大波浪长卷发,侧着脑门,往宋清礼身上靠,对着镜头,在宋清礼的宽肩上比了个“yes”。 像在炫耀什么。 不是让这个意思,难道是真的可怜她吗? 孟知望着消息框内,他上次那条“随便”的消息,嘴角勾了勾,复制粘贴了那条群发消息,回复道:“我已经准备开始新的生活了,希望各位朋友,就不要继续问了,谢谢大家。” 这一次宋清礼没有再回复。 孟知关掉了手机。 随后,她将手机彻底关机,将这支旧手机放到了柜子里。 跟那些和宋清礼的合影照片、离婚证、婚戒以及准备送给宋清礼的礼物一起放到一起,她慢慢关上柜子,把与宋清礼有关的一切都锁了起来。 从此以后,她有她的新生活,她不需要宋清礼,也能继续走下去。 第 17 章 冷暖 孟知将新的手机号码只发给了熟悉的亲友,其中就包括她的两位至交好友:茂茂和琪琪。 茂茂大名林茂学,是家中独女,也不知道是不是茂茂的爷爷在她出生时,把她的性别听岔了,以为是个男孩,最后取出来这样的名字。她嫌弃得要死,只让大家喊她茂茂。 琪琪姓辛,单字一个琪,喊琪琪则是因为简单,里头倒没有什么典故。 两人都是极为优秀的女孩子,孟知很有幸认识她们。 收到孟知的新号码,两人放下手上的工作,直接拨了过来。孟知一张嘴哪能应付两人的“一万个为什么”,便约她们一起出来喝咖啡。 孟知指尖微蜷,捏着手机不自觉用了力。 脑袋放空了几秒,锁了屏。 有人走过来,端着酒杯,朝她看了眼,往前面一站,笑了下:“小姐,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很俗套的搭讪。只有孟知主动来面试,干脆当场将她定下了。 “项蓝是个存在很多缺陷人,她虽然极端,却有不少人能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因为有缺陷,所以她不安,希望能找到认同。” 钱深调整了下坐姿,“你继续说。” “按照俗套的写法,项蓝因此得到救赎,想必《暗流》这本书就不会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了。” 孟知说话有条不紊。 “后期的项蓝很坏,她早知道乔玉信和乔玉城是两个人,却还是选择伪装,在乔玉城的诱导下,谋杀乔玉信,因为只有那一瞬,她才感到自己被边缘化的一生,处于所有人的目光焦点。” “想必,读者的感触便来源于此。” 若是平时,孟知肯定是拒绝的,这会儿,她忽然有了一点兴致,收了手机,回眸一笑:“喝什么?” “你点。” “怎么称呼?”晚上七点。“什么意思,你们觉得宋老板是什么意思?”容轩两指夹着烟,痞笑着问出口。 蒋越泽笑了下没接话,他跟宋清礼认识五六年了,第一次看到宋清礼身边有女人,还是那么小一个姑娘,嫩生生的,看着纯得很。 他暂时不清楚状况,不敢轻易开口,怕踩了宋清礼的雷。 包厢里一共六个人,宋文易也在,另外两个是从京北过来的公子哥,他们的根基不在海城,说话也就没那么顾忌。 其中一个笑着接了容轩的话:“还能是什么意思,不就男女间那点事。” 宋清礼姿态倜傥地坐在上首,坐得一派高雅,眼睛虚虚地眯了下,神情慵懒又凉薄。 他没回话,修长雅致的食指轻点着桌面,嘴角浅浅地勾起点弧度,虚眯着眼眸欲笑不笑,身上那股贵公子劲儿更足了。 宋文易笑得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清礼,转脸对蒋越泽说。 “前一阵儿四爷跟我提起颤音金丝雀,我还当他是随口问问,不曾想,当真找我要了一只。” 蒋越泽笑着接话:“四哥怎么想起养金丝雀了?” 宋文易食指轻弹,在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懒散地说道:“可能到了年龄,来劲儿了吧。” 容轩笑着说:“宋老板这荷尔蒙的劲儿来得有点迟啊。” 几个男人全都笑了起来,不过笑归笑,话题却点到为止,谁都没敢再往深了聊。 因为没人敢真的拿宋清礼开玩笑,就算是那两位京圈公子哥,见了宋清礼也得尊称一声“四爷”,这都是贵公子圈里不成文的规矩了。 蒋越泽不属于贵公子圈,他是地地道道的生意人,因为跟宋清礼关系走得近,便厚着脸皮叫一声“四哥”。 宋清礼高兴了应他一声,不高兴,他连“四哥”都不敢喊,还得规规矩矩地喊“宋总”。 总之在座的几个人,对于宋清礼的称呼,不是“宋老板”就是“四哥”或者“四爷”,无一不恭清。 宋清礼没抽烟,他没有烟瘾,连酒都没喝多少,只喝了半杯。 他算着时间,预计孟知快吃好了,便站起身,转脸看向容轩。 “容少爷慢吃,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改日我做东,请容少爷到宋宫喝个尽兴。” 能让宋清礼开这个口,还是看在容沉的面子上,否则他今天来都不会来。 容轩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没敢端架子,在宋清礼站起身时,立马站了起来,笑着摆手:“宋老板客气了,男人之间的酒,什么时候都能喝,不急于这一时。您先去忙,别耽误了您的大事。” 宋清礼笑了下:“小姑娘性子急,怕她等久了闹。” 又是一阵调笑,大家也只是笑了笑,谁也没多说。 宋清礼拿上西装外套,走出充斥着烟酒味的包厢。 走到隔壁包厢门口,他握住门把手,正要推门进去,听见里面响起小姑娘激动的声音。 “不可能!”“凭什么?他凭什么不准我说!孟知是我十几年的好闺蜜,我和孟知认识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跟哪个野女人厮缠鬼混呢!不行,我现在就打电话跟孟知说,让她赶紧躲起来。” 段青妍义愤填膺地吼了一通,迅速拿出手机,准备给孟知打电话。 张星寒急忙拉住她手:“先别打,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知和宋清礼的事,张星寒并不知道,段青妍从没跟他说过。 倒也不是段青妍的嘴有多严,嘴再严,在朝夕相处的人面前,还是很容易泄露出去。 只是因为段青妍跟张星寒在一起时,大学都快毕业了。 段青妍是在大四实习的时候认识的张星寒,当时张星寒是她所在项目组的组长。 实习期间,她跟张星寒擦出了火花,实习还没结束两人就在一起了。 之后她返回学校,每天忙着写论文,忙里偷闲地带着张星寒见了孟知两面,而那两次也只是匆匆吃顿饭,交流不深。 由于接触少,张星寒根本不知道孟知的事。 大学毕业后,孟知便离开宋清礼,独自一人去了国外。 于是他们之间那点事,也就成了尘封的秘密。 想到孟知和宋清礼之间的纠葛,段青妍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地看着张星寒:“星寒,不是我不愿意跟你说,而是没法跟你说。” 张星寒摸了摸她头:“没事,不能说就不说,我又不是多八卦的人。而且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他语气笃定地说道,“我猜宋总跟孟知肯定有过一段。” 段青妍没说话,算是默认。 张星寒继续说:“其实宋清礼说的对,他跟孟知之间的事,你没必要插手。” 眼看着段青妍要发脾气,张星寒急忙抱住她。 “宝贝你先别生气,听我说完。” “你说!”段青妍没好气地吼他。 张星寒快速说道:“我虽然不知道宋清礼跟孟知之间的爱恨纠葛,但却知道宋清礼的身价地位。像他这种身份显赫的人,如果真的想为难孟知,你以为她还能顺顺利利地到国外去留学?” 段青妍点了点头:“确实。宋清礼那样的人,爱一个人或许很难,但想要整一个人,却很容易。” 张星寒继续说:“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宋清礼今天过来,绝不可能只是来为难她,更不可能伤害她。依我看,他只是还没放下。” “可是……”段青妍眉头紧皱,一脸担忧道,“可是孟知跟我说了,她当年跟宋清礼分开时闹得很不愉快,她捅了宋清礼一刀,把宋清礼捅进了医院,宋清礼关了她半个多月。后来宋清礼还威胁她,让她不准再出现在他面前,否则就弄死她。” 张星寒嘴角一咧,笑出了声:“你啊,怎么会这么天真,这种话你也信?宋清礼要是真的想弄死孟知,还用得着口头威胁?一个‘故意杀人罪’,轻轻松松就能把她送进去,让她这辈子都出不来,甚至有可能无声无息地死在里面。” 段青妍听得一颤,慌忙问道:“那他说出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张星寒一句道破玄机:“男人的自尊罢了,口是心非,说的都是气话。不然你以为他今天来是为了什么,还真是参加我们的婚礼不成?真要是这样,我在版纳能横着走。” 段青妍没说话,因为张星寒说的都对,她找不到理由反驳。 可要是不跟孟知说,她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姐妹,像是背叛了孟知。 “真的不需要说吗?”她看着张星寒,想让他给出建议。 张星寒拉住她手,耐心地回道:“不用,你就当不知道。真的不用管,况且你也管不了那么多。你要知道,宋清礼如果有心找她,就算她今天躲过了,明天也躲不过,你只能帮她一时,帮不了她一世。他们之间的事,还是得她自己去面对。” 段青妍眉头紧皱:“可如果……” “没有如果,行了,你别纠结了,赶紧去换婚纱。”张星寒拉着她往里走,“今天我们结婚,你别因为其他人影响了心情。” 段青妍纠正他:“孟知不是其他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出这句话时,段青妍像是被人点醒了,一下回过神来。 她挣脱开张星寒,迅速解锁手机,点进通讯记录,拨打孟知的电话,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宋清礼不说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孟知被他看得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发。” 【75B,有时候是C。】 发完内衣尺码,她脸红红地低着头,不敢再看他。 宋清礼给管家发完消息后,一抬头见小姑娘羞得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白皙粉嫩的颈,喉头一紧,凸起的喉结急促地滚动了下。 他仰头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 孟知低头低久了,脖子有点酸,她想抬起头,又怕与宋清礼对视,主要是害怕从他脸上看到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想法。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用眼尾余光偷看宋清礼,却见他闭着眼,面容冷峻凛冽,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 她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感到尴尬。 原来是她自己想多了,人家根本没有那种想法,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宋先生。”她往他旁边挪了挪,轻轻拉了下他衣袖,“宋先生,您是不是资助过很多学生?” 宋清礼睁开眼,深渊般的眸子凝视着她:“你想让我资助?” 孟知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羞涩地挠了挠头,笑容软甜地看着他,“我都十八岁了,已经过了被资助的年龄。我只是觉得您这么好,肯定资助过很多贫困山区的学生。” 宋清礼眯了下眼:“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看着她一双湿漉漉的眼,他终究没克制住,倾身压近,“商人最重利益,懂吗?” 孟知看着他突然的变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宋清礼坐正身体,问道:“怎么会到这儿来?” 孟知委屈地说:“我是被骗来的,来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个超市是赵思彤家开的,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会来。” 然后她就将自己找兼职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军训期间跟赵思彤的恩怨。 说完,她偏转着身体,秋水盈盈的眸子看向宋清礼,向他倾诉自己的心事。 “我从来不愿意得罪人,每次遇到事都是能忍就忍,军训期间,我没有得罪任何人,我真的不明白赵思彤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宋清礼看着小姑娘一脸的委屈和迷茫,不忍心跟她说出实情,怕她更难过。 他揉了下她毛茸茸的头,近乎宠溺地对她说道:“以后不要再轻易相信别人。” 孟知用力点头:“嗯!我知道,我以后肯定不会了。”她仍是不解,“你说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真的没有得罪她啊。” 宋清礼本来不想跟她说出实情,见她这样,只能说出残忍的真相。 “容貌惊人,家庭贫穷,对你来说,这本身就是一场灾难,就算没有被女生厌恶,也会招来男人的觊觎。” 孟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她虽然阅历浅,但她不傻,只是她不敢相信。 现在亲耳听到宋清礼说出口,她没法再自欺欺人地骗自己。 她心里很难受,胸口闷闷的难受,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宋清礼看着她破碎的目光,心有不忍,低声说道:“以后一定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要随便把自己的事跟别人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包括我。” 孟知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茫然无措地看着他:“跟你说也不行吗?” 她刚刚才说完啊。 宋清礼淡淡地看了她眼,她的眼睛干净明亮,像河底被水冲刷打磨过的石头。 他终究不忍,偏开脸不看她,语气淡淡道:“不行,很危险。” 孟知见他这样,反而不害怕了,还凑过去问:“宋先生您什么意思,和你说一下烦心事,怎么就很危险了?” 宋清礼转过头看着她:“言深交浅,要么成为我拿捏你的把柄,要么激发起我对你的怜悯之心。而无论哪一种,对你来说都是件危险的事。” 孟知一手扶着大腿,一手撑着座椅,仰起小脸朝他笑了笑:“我相信宋先生不是前一种人,至于怜悯,那能有什么危险呢?” 宋清礼捏住她下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孩一旦生出怜悯之心,很容易就会产生别的欲I望,你说危不危险?” 孟知瞳孔地震,瞪大眼,呆愣愣地看着宋清礼,心脏砰砰直跳,胸脯剧烈起伏。 宋清礼松了手,指尖抚过她唇:“别怕,我只是给你举例。” 孟知:“……” 她现在跳车还来得及吗? “他真的很好,很善良,也很绅士。” “他才没有你说的那种龌龊心思,他拉我的时候,都是隔着衣服拉的我手腕,都没有直接触碰我。” “我甚至都在幻想,我爸爸要是能像他这样对我就好了。” 宋清礼呼出一口浊气,食指按了按眉心,只觉胸口被堵住了似的,闷得发胀。 原本他还想着找个理由把她留下,现在看来,不送她回学校都不行了。 咚咚—— 孟知站在窗边跟段青妍打电话,正聊得起劲,突然听到敲门声。 她转过身,透过虚掩着的门缝,看到宋清礼站在门外。 “宋先生。”她眼中一亮,对着电话说了声,“妍妍,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她噔噔噔小跑到门边,一把拉开门,笑盈盈地看着宋清礼:“宋先生,您也太客气了,门又没关,您直接推门进来就是。再说了,包厢都是您花钱订的,您想进就进。” 宋清礼语气淡淡地说:“你在里面吃饭,我直接进去不太好。” 孟知嗐了声,毫不在意地说道:“这有什么啊,我是吃饭,又不是在里面睡觉。” 宋清礼问她:“吃好了吗?” 孟知点点头,脆生生地应道:“吃好了,谢谢宋先生请我吃饭。” 宋清礼看到桌子上的饭菜根本没动几口,又看了看她纤瘦的身体,说道:“你太瘦了,以后要多吃饭。” 孟知被人关心,很高兴,笑得眼中像是有星星,双眼亮晶晶的。 “谢谢宋先生关心,我会多吃饭,争取再长高一点。” 她往前走两步,站到宋清礼跟前,伸手比划了下,发出惊呼声。 “哇,宋先生你好高啊,你是不是有一米九?” 宋清礼嗯了声,再次拉住她手腕,这次如她所说,隔着衣服握住她手腕,像牵了一个小朋友,牵着她往外走。 孟知被他牵着跟在他旁边,时不时仰头看他一眼,满眼仰慕之情。 宋清礼侧头与她对视,看着她清澈黑亮的眼,只从她眼中看到了崇拜和清仰,没有别的。 他扯了下唇,觉得好笑,同时也觉得荒宋,鬼迷了似的,竟然会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青涩小姑娘有欲I念。 得了,就此打住吧。 孟知准时来到信河。 这是她第一次来,前台安排了人带路。她和梁如月,毕竟是私人恩怨,何况信河看不惯梁如月的大有人在,因而接待她的人,还算礼貌和善。 “钱总在审片室,我带您过去。” “麻烦了。” 孟知叹了口气,看来对方对于和她这次见面,并不看重。 她做好准备,推开审片室的门。 屏幕上播放的样片已经接近尾声,等看完后,钱深才起来迎接她,“来,你坐。”他拖了身侧的一把椅子。 孟知选择直入正题。 “为了能更好地了解《暗流》里每个人物,我去联系了原著作者,在电话里聊了聊。”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打印好的宋话记录,递给钱深,“您看一下。” 资料被随意地翻开。 孟知接着道,“《暗流》原著有不少书粉,既然他们喜欢这个故事,那一定是认可这个故事的内核。” “那你说,《暗流》的内核是什么?”钱深将资料合上,抬头看去。 他不认为孟知能说得出来,早有耳闻,这位在圈中拥有数一数二美貌的女星,大脑空空,时常连自己饰演的角色都理解不了,在拍《冬夜》时,没少被陆导骂。 《暗流》这个片子尺度大,价值观容易受到批判,所以轮了一圈,都没人愿意接。 “叫我Jack。” “巧了,我叫Rose。” 江溪月看过来,翻了个大白眼,Jack,Rose,上演《泰坦尼克号》呢? 孟知坦然大方地笑,找个乐子,走什么心? 她给自己点了一杯“长岛冰茶”。 她以为那是茶,后来才知道那是鸡尾酒里酒精度数最高的酒,98°。 一杯下去,两腮绯红,眼神迷离,单手支肘在灯影下,伶仃纤软,就连鬓角的发丝看起来都是绵软的。 而对方很健谈,穿着丝质衬衣,戴一副银丝框眼镜,文质彬彬,说自己刚从国外留学回来,中文没有英文好,谐音梗一个接一个,逗得孟知趴在吧台上,笑得停不下来。 话题在某个节点发生转折,对方语气灼热地问:“要走吗?” 孟知支起脑袋,大脑里残余的理智告诉她,该适可而止了。 但是她抬起眼,某个瞬间,想起自己从年少懵懂的初恋开始,便全身心付给了宋清礼,可是他呢? 长岛冰茶,一杯伪装成茶的烈酒,看起来那么温柔纯情,入喉才知道,埋藏深处的狂野有多毒。 孟知歪靠在吧台上,伸长一只胳膊,手指隔空绕了个圈,笑语嫣然:“你有女朋友吗?” 不等对方回答,头顶忽然飘来一片阴影,乌云般笼罩而下。 紧接着,视线里出现一只铂金表盘,她搁在吧台上的纤纤手臂,被覆上一道炽热的力量。 那力量强势,连同她温软的身体一并捞起,再双臂蛮横一箍,孟知便像一只柔弱的小鸟,被困进了一个坚硬又熟悉的胸膛。 孟知惊慌抬头,对上一双阴鸷的眼。 “老婆。” “玩得开心吗?” 孟知看了她一眼,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说:“不认识。” 那女孩也不意外,拉着她说:“我也不认识,走,我们去问问别人!” 孟知不想去,但是对方很热情,她被拖着走到扎堆的人群里,听着那些人热烈的议论着这桩联姻的内幕,说着男女方的优秀和登对。 甚至还有人爆料,说为什么敢确定,是有人看到男方带了女方去选戒指。 孟知的心里说不上难过,只是木木地接收这些消息。她想,原来宋清礼结婚,是会去选戒指的。 之前她买戒指的时候,他是真的不想,不关心吧。 这就是宋清礼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区别吗。 孟知不知道,她也再不会知道。 第 18 章 不甘 并不是全然的难过,孟知刚刚冒出来的情绪又默默塞回去,比较准确地形容的话,更像是不甘。 不想跟她做的事,宋清礼却轻易地为别人破例。 她渴望的、望眼欲穿的东西,原来别人伸伸手就能勾到。 怎么肯甘心? 她想起她和宋清礼第一次有交集,是高二的时候。 第二天,孟知从宽大柔软的床上醒来,下意识伸手去摸旁边,一片冰冷。 宋清礼不在。靠着浴室瓷砖,两人先弄了一次,孟知趴在男人肩上小喘着气,身后凌乱的链条则被人用指尖慢条斯理拨弄着。 背链纠缠在了一起,宋清礼一点一点解开,看连成一串的晶亮自然垂落,他微微弯唇。 跟给猫理毛似的,柔软又敏感。 这条背链,孟知问他要不要戴时,他回答得不甚上心,现在看来,倒挺有意思。 不过指尖扯着链条一勾,那双潋滟眼眸就得看着他。 哪里想到还有这用途。 房间里很暗,窗帘厚重,透不进一丝光亮,和黑夜一样。 孟知将手背贴在额头上,踢了踢被子,才深觉浑身酸软。 意识渐渐回笼。电梯一停,梁如月就按键,让电梯下来。 她让助理站在门口,这样,电梯门关不上,便始终不会上楼。 把人晾那儿多久好呢?半小时?还是一小时? 她心情刚转好,便听见动静,是江壬领着游孟和连浔离开休息室。 一行人朝电梯这边走来。 转过头去,便听见江壬道,“知道您是宋总的朋友,也就开了一九分这个先例。” 什么一九分?孟知收到消息时,还在因为信核那边的态度沉闷不欢。 宋清礼还是言简意赅的两句话:【卡曼,2315】 反正心情不好,她拿上口罩和帽子出门。 反应过来,梁如月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孟知坐上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她早上五点起床,折腾了一天,实在太困了。 她睡得很沉,睡着睡着身体一歪,把头歪向中央扶手,宋清礼的手臂正好搭在扶手上,于是她的脑袋便枕在了宋清礼的手臂上。 宋清礼用手推她头,想把她推起来,她反而抓住了宋清礼的手,还将小脸贴在宋清礼手心。 “爸爸。”她突然喊了声。 宋清礼倒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冷着脸抽走手。 孟知闭着眼,委屈地抽噎了下,又喊道:“妈妈。” 宋清礼心里不忍,伸手摸了摸她脸。 孟知再次抓住他手,直接将脸埋在了他手心,软嫩的唇贴着他指腹。 宋清礼手指一颤,整个手心都麻了,他强忍着卷土重来的邪I欲,正想把她的脸扳过来,突然手指被含住。 他身体一僵,缓缓低下头,小姑娘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粉嫩的小嘴蠕动着,含着他指尖在吮I吸。 轰的一声,他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他紧了紧腮,喉结滚动着吞咽了下,压下喉间的那股痒意。 可痒的不止喉,还有心,痒得发涩,发胀。 孟知醒来时,发现自己枕着宋清礼的手臂,还抓着他的手,更尴尬的是,她因为侧着睡,将嘴巴挤压得微微嘟起,流出了口水,而且流到了宋清礼的手臂上,把他衬衣袖子都打湿了。 她尴尬得脚趾抓地,想直接跳车逃走。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道歉,慌乱地用手去擦宋清礼的袖子,“对不起,宋先生,我平时坐车不会轻易睡觉,更不会睡这么死,今天可能太累了,没忍住就睡着了,真的很对不起。” 宋清礼抽走手,捏了捏酸麻的手臂,说了句没关系,然后单手解衬衣扣子,一颗,两颗,颈下嶙峋性感的锁骨,若隐若现地露了出来。 孟知惊讶地看着他,一双本就圆润的眼睛,瞪得跟猫眼似的,显得有点萌,还有点呆。 宋清礼解开两颗扣子后,停了停,手却没移开,又解开一颗。 三颗衬衣扣子被解开,像是破除了某种封印,他原本清冷禁I欲的气质,陡然转变,变得有一丝邪,清冷中带着邪气,两者交融到一起,成了撩人的欲。 孟知看得心脏突突直跳,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白皙的脸颊瞬间变红,从脸红到脖子,两个耳珠更是红得鲜艳欲滴。 “宋,宋先生,你好帅啊。” 她没好意思说“诱人”,太猥琐了,怕说了被打。 宋清礼偏过脸看她,神色依旧清冷,只是那双眼却黑沉沉的,像是无尽的深渊。 孟知看着他的眼睛,感觉很深、很沉,仿佛蕴含着某种不知名的能量,那股强大的能量紧紧地包裹着她,像是要把她拖拽进去,拽入他的眼中,再通过他的眼,沉入到他心底。 红灯亮起,车子停在十字路口。 宋清礼俯身压向她,近距离直视着她的眼睛,深邃的眸子如墨翻涌。 他声音低沉凛冽,语气强势:“左拐是去我的住处,直行是去你学校,十秒内给我答复。” 孟知没有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但她见到了凌晨四点火车站的杂乱、清寂。 她是昨天下午三点到的蓉城,到了后,就一直在候车站等待,等到现在凌晨四点,等了一个黄昏加一个漫长的夜晚。 可她不觉得苦,因为能在这里等待,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等待,意味着有所盼,有希望。 如果连等待都没有,那才叫绝望。 凌晨四点二十,蓉城西通往海城的火车即将到站。 工作人员打开安检口,原本清冷的车站,一下就沸腾了。 孟知被人流挟裹着上了火车,这一刻,她的心是滚烫的、雀跃的,即便一夜没睡,眼睛却依旧明亮,闪着晶莹的光。 放好行李,找准座位坐下后,她拿出电量已不多的手机,趁着火车还没开,还有信号,准备给她爷爷打电话报平安,然而电话打出去却没人接,给她奶奶打,也没人接。 她从通讯录里翻出她爸的微信,给她爸发消息。 【爸,我坐上火车了,您不用担心。】 虽然她爸压根不会担心,但她还是要这样说。 发完消息后,她正准备收起手机,却很快收到了她爸回复的消息,一个很大的“OK”表情。 她问:【爸你是刚醒,还是打了一夜的游戏没睡?】 孟承光:【你阿姨早饭想吃鸡汤面,我在给她熬鸡汤。】 孟知:【哦。】 怕显得太冷漠,她又急忙回了句。 【阿姨怀孕很辛苦,爸爸你就应该多照顾点。】 后面还跟了个吐舌的俏皮表情。 孟承光:【嗯。】 孟知盯着手机,等了很久也没等来下文,就一个“嗯”,没了。 其实她很想看到她爸爸发一大串一大串的文字过来,或者好几个六十秒的长语音,想听他唠叨,想听他车轱辘转的叮嘱她,让她“在车上不要轻易跟人说话”,“一个人坐车要小心”“到了海城要立马给他打电话报平安”,可没有,一句叮嘱的话都没有。 她等了十几分钟,等到火车都快开出蓉城了,也没有等来半句关心的话。 很难不失望。 尽管她已经失望了十八年,可面对父亲的冷漠,还是很难过,还是很失望。 她看了眼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看着模糊倒退的田野,想到明天上午十点就能到海城,即将开启新的人生,心情立马就变好了。 没什么好难过的,她会有更好的未来。 加油加油! 孟知加油! 她在心底为自己打气,同时在心底叮嘱自己,在车上一定要小心,要随时保持警惕,千万不能被人骗。 没有人爱她,她就自己加倍地爱自己;没有人叮嘱她要小心,她就自己叮嘱自己要小心。 调整好情绪,她又给她爸发了条消息。 【爸,接下来的三十多个小时我都在车上,火车钻山洞时信号不好,不方便联系您,您和爷爷奶奶说一声,让他们不用担心。】 发这条消息,她是有私心的,就是要让她爸知道,她坐的是火车,要坐三十多个小时。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坐火车了,尤其是他们这代人。 如果要去很远的地方,大部分人都是坐高铁,或者飞机,因为更节省时间,人也少受罪。 从蓉城到海城,坐高铁最慢十五个小时,快的话十二个小时就能到,比坐火车节省了一半的时间,坐飞机更快,只需要两三个小时。 然而开学季,蓉城到海城的高铁票最便宜的也要六七百,贵点的要八九百,机票要一千多,甚至两千块钱。 坐火车只需要两百多,所以她买了火车票。 家里穷,她舍不得花钱。 虽然高考完后她去版纳打了两个月暑假工,但她一分都舍不得多花。 到了海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她很清楚,未来的大学四年,指望不上家里。 从今以后,她只能靠自己。 站军姿结束后,冯佳茵以上厕所为由,拉着孟知躲到了行政大楼后面的背阴处。 “从实招来,刚才教你打枪的那个男人是谁?” 孟知知道瞒不过,也没想过瞒,只是她不可能说出宋清礼的名字。 她早就想好了答案,于是很淡定地说道:“是我暑假打工时认识的一个叔叔。” 宋清礼正好走到行政大楼这边,听见孟知的话,立马停了下来,侧着身站在一根粗壮的柱子后面。 “叔叔?”冯佳茵根本不相信,“有这么年轻的叔叔?” 孟知随意编排:“他只是看着年轻,其实年纪很大,已经三十多岁了。” 三十多岁的男人,对她们来说,叫一声叔叔也不奇怪。 冯佳茵又问:“那他怎么会出现在军训基地?” 孟知继续编:“他在这里上班。” 冯佳茵一脸疑惑:“上班?在这里上什么班,当厨子还是保安?” 孟知一本正经地说:“可能是厨子吧。” 宋清礼差点没气笑,本来他都打算走了,现在却又不想那么快离开。 于是他故意咳了声,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冯佳茵立马站起身,礼貌地喊了声:“叔叔。” 然后撒腿就跑。 孟尽也想跑,她脚刚动,被宋清礼叫住:“孟小七。” 孟知倒是不惊讶他会这样叫她,在版纳时,她同学每天都叫她小七,他听到过几次,估计以为“孟小七”就是她的名字。 “我叫孟知。”她转过身看着他,对他解释,“小七只是小名。” 宋清礼大步走到她面前,腰线一沉,俯下I身看着她,声音低沉醇厚地问道:“怎么不叫叔叔?” 她签信河之前,就爬上江壬的床,多次求着对方后才宋到四六分的分成。 连浔:“我也就是最近忙,不然直接给她开家公司了。” 江壬跟在旁边附和,“是信河高攀了。” 他说着,准备提前去按好电梯,送人离开,一抬头,却见梁如月泪眼盈眶地看着他。 江壬心底一咯噔,好在,梁如月也不是完全不顾场合的人,只是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游孟瞧见,勾起唇角,故意问之,“梁小姐怎的这么伤心?” 梁如月瞥了她一眼,恼恨的表情早就出卖。 偏偏她还不敢说什么,别说她得不起连浔了,就算是加上个江壬也得罪不起。 连浔是连家独子,连家的地位就代表着他的地位,只要连家在京城屹立不倒一天,就不是他们这种普通人能惹的。 “啊。”游孟不知道来了什么兴致,忍不住捉弄起人来,“原来梁小姐是不甘啊,江总也是,人伺候你这么辛苦,也不多照顾着点。” 梁如月瞪着眼睛看她,“你别欺人太甚。” 连浔抬起眼皮,“谁欺负你了?” 江壬示意下,梁如月顿时噤声。 就在寂静无声之时,身后忽然“叮”了一声。 早在连浔他们朝这边来时,助理就吓得走开。 此刻下来的,不会有第二个人。 梁如月收敛表情,若有所思。 前几日,有个网红朋友告诉她, 有个富二代开的游艇party上,孟知去四处勾引人,结果一圈公子哥不搭理她,最后不得不选择委身一个年纪大还有有家室的男人。 要让游孟知道孟知勾搭过连浔,加上连浔对孟知本就拒之千里,想必,她会很难堪吧。 梁如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电梯门一开,便眉飞色舞道,“游孟姐你不知道吧,前几天在游艇上……” “老同学,你怎么在这?” 声音很清晰地从连浔嘴里发出来。 老同学?谁?连浔看着的方向,只有一个人。 想起昨晚上她和宋清礼从车库到家,从客厅到卧室,一路衣衫凌乱,湿热潮红,玄关处打碎了一只花瓶,沙发拐角的地方撞翻了一盏落地灯。 谁都没顾得上,疯得彻底。 男人为她在酒吧搭讪的事一直较着劲,每一下都带着惩罚。 可她不是接受惩罚。 她含着泪光说:“宋清礼,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宋清礼捉住她的脚踝,发梢挂满透着光的汗珠,将她抵在最深处:“难道我不爱你?” 紧接着,声色欲气的dirty talk,和他的动作一样,如狂风暴雨般在她耳边嘶声不止。 想了想,还是放缓车速,从窗口接过陆太太递过来的名片。 不过,孟知却没有想到,就因为这次和陆太太的照面,一下子就又将她和宋清礼离婚的事重新翻了出来。 说宋清礼和孟知离婚后,对孟知十分照顾,房子和车什么都给她,连工作都安排得体体面面,让人去了电视台。 那个什么订婚的流言,未必是真。 将原本已经板上钉钉的订婚绯闻热度一下浇下去半截,让炒作这条消息的主事者旭日报业气个半死。 并将目光投到了已经被看作出局的孟知身上。 第 19 章 亮相 那次参观完之后,电视台也许是给带课的老师面子,亦或者想把这种课外捞钱活动长久的办下来,还真给了几个不错的苗子发了实习邀请。 孟知便是其中之一,当这个消息被一起上课的同学得知后,有人向她发来贺电,说:“孟知,你长得好看,能力又高,是我们这个班的尖子生。你去实习,我服气,但是某些人,呵呵。” 这话孟知不好接,只能含糊地回复:“谢谢,谢谢,我不是科班出身,不一定能留下来呢!你没去成?好可惜啊,我记得你考试的时候,成绩很好啊。” 那人果然对自己的落选大倒苦水,抱怨老师偏心,明明她也不差,又对孟知科普:“你进凤凰台之后,要小心……” 说了好几个似乎都有后台的同学名字,孟知认真答应下来,又再次感谢了对方,对方才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 “我们分手吧。” 一段恋情再甜蜜,总有闹矛盾的时候,也有说分手的时候。 闹过了,也许缘分尽了,两人分开,也许更懂得对方,感情更上一层楼。 孟知从小就很乖,父母都是老师,她受到良好的教育,青春期的时候都是顺风顺水过来的,几乎没有闹过大情绪,更没有出格或者叛逆的行为。 唯有和宋清礼在一起,整个人就像一把干草,总是一点就着,一惹就炸毛。 高中时,两人同班同学,经常拌嘴,互看不顺眼,因为成绩不相上下,形成竞争关系,孟知不停地和他斗,宋清礼就不停地逗着她。 斗着逗着,感情起了微妙的化学反应。 大学时,两人异地,互相加了微信好友,那点微妙在时空距离中发散,又在网络的电波中流窜,在大三时两人互通了心意,确定了恋爱关系。 可恋爱初期并不是甜蜜的。 宋清礼长得帅,又有商业头脑,别人大学时花钱如流水,他是赚钱如流水,在他的大学校园里,他的人气很高,追求他的女生排成队。 孟知离他500公里,很没安全感。 一有风吹草动,她就闹分手。 其实是要宋清礼多爱她一点。连浔今晚是来找人宋生意的,他不打牌,和人宋完后,想问问宋清礼的意见,结果四处溜达一圈,没找着人。 他又打了个电话过去,响了半天,没人接。 “我倒忘记问他,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按理说,找着人叮嘱两句就该回来了。”连浔知道宋清礼的性格,一贯不爱和人起冲突。 “找谁?”游孟问。 “孟知啊。”一下说漏嘴,连浔随便扯了个理由,“宋清礼家不是有个娱乐公司吗?想签人来着。” “我没见着宋清礼,倒是听人说刚刚见着孟知,她往客舱那边去了。”游孟补了句,“在此之前,有人找过她,应该是哪个老总。” 连浔顿时警铃大作,他忽然想起,宋清礼只是离开,可没说自己去找孟知。 “有看清她去了哪个房间吗?” “这谁知道。” “我让裴以恒去查下监控。”连浔二话不说去公共区域找人,结果从助理那知道裴以恒牌没打成,早喝个酩酊大醉回房间休息去了。 游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总不会是他瞧上孟知了,心里一咯噔,连忙把人拽住,“你什么意思?她你谁啊,值得你这么费尽心思。” “我……”连浔看游孟一脸着急,“算了我实话和你说吧。” 他把这些年宋墨对孟知的执着都说了一遍。 游孟听完,冷静下来,理智分析,“即便她和别人在一起,你们别让宋大哥知道不就好了吗?” “哪里能这么密不透风。”连浔道,“而且,孟知是被胁迫的就说不准,你在这个圈子里,自然知道有多少身不由己。” 游孟陷入沉默。 最后憋出来一句,“谁知道呢。” 连浔叹了口气,干脆和游孟透个彻底,“其实,孟知同我,还有宋墨,是同一个高中毕业的。” “上学的时候,她就是乖巧懂事的性子,读书比谁都刻苦。” 宋清礼很懂她,一闹就甜言蜜语地哄:“爱你,爱你,全世界最爱你。” 甚至连夜坐高铁去她的学校看她。 一来二去,孟知像一只装满了蜜糖的罐头,爱意充盈,渐渐不闹了。 不过在大四的时候,孟知又提过一次分手。 那次不是闹情绪,而是她为两人的将来陷入了深深的担忧。 那时候,孟知被保研,宋清礼则和他的几个同学,在临川组建了一个公司,做得风生水起。 两人商量过,等孟知读完研究生,就去临川,和宋清礼在一起。 但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宋清礼的父亲忽然找到了他,要他回宋家。 宋清礼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母亲是科研人员,常年在卫星基地,他父亲也有了新家庭,宋清礼从小跟着外婆生活。 孟知认识宋清礼的外婆,也见过他的母亲,至于他的父亲,宋清礼从来不提,她也就从来不问。 直到大四那年,她才知道,宋清礼的父亲竟然是柏城赫赫有名的富商宋锦诚,全国财富榜上排名靠前的人。 孟知惊呆了。冯佳茵拿了双筷子递给她:“盯着手机看半天了,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 孟知眼神闪了闪:“看一张网络图片。” 田橙笑着打趣:“是看网图还是看男朋友的照片?” 孟知笑了下:“真的是网图,没男朋友。” 她急忙翻出朋友圈,把手机伸过去给她们看。 “喏,就是这张图。” 三颗脑袋全部凑了上去,冯佳茵和田橙看完没什么感觉,两人坐下继续吃饭。 姜思语看到了图片里的标志性建筑,皱了皱眉,像是在回忆什么。 “怎么了?”孟知正准备夹菜,注意到她神情不对,停下筷子问道,“这张图有什么问题吗?” 姜思语说:“图片里的海是清港那边的海,准确点说是清港别墅区那边,住在那里的人非富即贵,那里的别墅,都是宋氏地产开发的,宋家人在那里也都有自己的独立别墅。除了清港,还有很多地方,像海湾、南江这些地方的房子,很多也都是宋氏地产开发的。”说完她问了句,“你这张图是哪儿来的?” 孟知如实回道:“网上看到的,我看着好看,就保存了下来。” 姜思语很笃定地说道:“从这张图的拍摄角度来看,拍这张照片的人,估计也是住在清港别墅区那边的有钱人。” 接着她又科普海城的经济划分,哪边是富人区,哪边是权贵区。 说到富和贵,她又把话题绕到了宋清礼身上。 “在海城,有句玩笑梗,说海城不姓海,姓宋。这个‘宋’,说的就是宋氏集团老总宋清礼。富和贵,他都有,权和势占齐了。” 冯佳茵好奇地问道:“他结婚了吗?” 姜思语摇了下头:“不知道,网上根本搜不到他的相关信息,我能知道的也就这些。” 田橙推了推眼镜,一脸八卦地说道:“多半还没结婚,这种人一般都不会轻易结婚,就算要结,肯定也是找门当户对的名媛千金,婚礼肯定也会举办得很隆重,举办得全国皆知。” “对对对!上次我们苏城首富的二公子结婚,娶的是娱乐圈那位顶流大花……”说起富豪们婚礼的事,冯佳茵顿时来了兴趣,兴奋地说了起来,“搞得隆重得很,半个娱乐圈的人都参加了!” 说到娱乐圈的事,几个女生立马打成了一片,一边吃饭一边聊娱乐圈的八卦新闻。 从演技到长相,又聊起明星们跟资本大佬之间的绯闻。 一顿饭下来,四人的关系有了质的飞升,返回学校的路上,聊得更起劲了,也不再两两挽手,而是并排走,时不时还将脑袋凑在一起,说得停不下来。 开完新生大会,四人回到寝室,洗漱完后,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 姜思语脸上敷着面膜,田橙在用手机看小说。 孟知太累了,她什么都没做,倒在床上就想睡。 冯佳茵没敷面膜也没看小说,她兴奋得睡不着,坐起来喊:“姐妹们,别睡了,起来起来,起来聊天!” “聊什么啊?”田橙将手机熄屏,从纱帐里探出头。 冯佳茵很夸张地说道:“聊咱们那逝去的青春和无疾而终的爱情!” 田橙冷漠脸:“只有五三,没有爱情,跳过,下一题。” 姜思语挥了下手:“下一题。” 冯佳茵好脾气地答应:“好,那咱就换,换成……” 不等她说完,姜思语突然大叫:“啊!!!” 孟知都快睡着了,被吓得一激灵,翻身坐了起来:“怎么了,着火了吗?” 冯佳茵吓得爆粗口:“操,你疯了!” 姜思语被冯佳茵骂了也不生气,激动地说道:“我表姐夫他们公司明天晚上有个酒会,在清港的一家度假酒店,酒会结束后还可以去宋氏庄园玩。” 冯佳茵问:“然后呢?” 姜思语很兴奋,笑着说:“然后我表姐问我想不想去,她说表姐夫手里有几张入场券,可以带家属。”犹豫了一瞬,她小声问,“你们想去吗?” 田橙直点头:“想去!” 冯佳茵却很理智:“方便吗?毕竟我们这么多人,会不会不太好?” 姜思语都问出口了,也不好拒绝,便笑着答应:“应该可以,我问一下表姐。” 过了会儿,她对冯佳茵说:“问过我表姐了,她说可以,反正庄园那么大,到时候人也很多,我们在里面根本不会引起注意。” 冯佳茵一口答应:“那就去。”她急忙喊孟知,“知知,睡着了没?” 孟知打了个哈欠:“还没,但快了。” 冯佳茵问她:“思语说明天晚上去宋氏庄园玩,你去不去?” 孟知困得哈欠连天,声音都是绵的:“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姜思语劝道:“去吧,我们都去了,你一个人在寝室多无聊啊。而且到了那里,你能亲眼看到海边的落日哦,现实里的大海与落日,会比你手机里的图片更好看。” 这句话直接说到了孟知心里,她想起那张落日图,尤其是图里那个虚无孤寂的背影,心口仿佛被挠了一下。 于是她轻声答应:“好。” 她预想到宋清礼的未来,那不是一个普通女孩能够企望得到的。 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也感觉到自己和宋清礼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大,越来越鸿沟天堑。 考虑之后,她向宋清礼提出了分手。 认真的。 可是宋清礼怎么可能和她分手? 宋清礼说:“我回宋家,只是面子上说的好听而已,事实上,我只是去给宋锦诚打工。” 他将宋家的情势分析给她听。 宋锦诚除了宋清礼,还有两个儿子,和宋清礼是同父异母。 二弟比宋清礼小三岁,本来是要培养做继承人,谁知道在国外读书不学好,染上了艾滋,大好的前程全毁了。 三弟去瑞士滑雪,摔断了脊椎,变成了瘫痪,终身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宋锦诚这才惦记上自己不冷不热的大儿子,要接他回去。 宋清礼说:“对我而言,白手起家固然不难,但如果能给我一个好的平台,让我起点更高一点,事业做的更大一点,何乐不为?” “这样我也能挣更多的钱,把我女朋友养的更漂亮,把我们的家打造的更好,对不对?” 他将孟知揽在怀里,语气柔情蜜意,眼里盛满希翼的光。 孟知被说动了,放下芥蒂,和他深情相拥。 那之后,孟知再也没提过分手。 到如今,整整过去了七年,她没想到自己又捡起了这两个字。 并且,在孟知第一次亮相的那期,导演还请来了一个广告投资商在演播室,说对方还是下一期嘉宾的候选人之一,多次叮嘱下期的栏目直播不能出任何纰漏。 主持人见此更是对孟知心里有了想法,他辛苦这么久,导演都没给他这么大排场,偏偏这个名不经传的小主播就有这等殊荣。 说不是走了后门,都没人信吧? 等到直播那天,主持人也终于知道了神秘的广告投资商是谁。 不是别人,正是业内老牌传媒大亨——旭日报业。 第 20 章 主持 孟知站在后台,专门给主持人做妆造的化妆助理给她整理耳返,不让耳返太明显暴露到镜头里。 耳返里传来导播助理测试的声音,孟知只需要确认能听见就行了,不需要作出回应。 第一次正式担当主持人,饶是孟知已经练就了大心脏,但是在听到房门外传来的音乐声,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让她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 “孟知,孟知?到你了,上场吧。”前台的现场助理过来拍门喊人。 化妆助理也把她的耳返处理好,然后收回手,看着面前穿着一条亮黄色的修身礼裙的美人,冲她挥了挥拳头:“加油!你今天真好看!” “别闹。” 宋清礼走到房门口,又转身折回来,坐到床边。 他抬手摸了摸姑娘的脸,用温热的掌心贴上她冰凉的脸颊,另只手伸到她后背,将她连同被子一起搂进怀里。 “如果这个戒指不喜欢,那我下次再给你买一个更大的。” 孟知从他掌心里抬起脸,清亮的眼睛里泪意斑斓:“我要的只是戒指吗?”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唇瓣被含住,男人低下头,捧起她的脸亲吻,嗓音暗哑:“昨晚我没把你伺候好吗?” 湿润的舌尖侵入唇腔,捻含搅弄,纠缠,汲取,径直搅乱她的呼吸。 痒意入骨,连神经末梢都酥麻。 孟知抵抗不了这么热烈深入的吻。孟知没太多犹豫,直接来到他面前,然后,轻轻吻上他的喉结。 宋清礼喉咙滚动,并没有将她推开,即便,他不喜欢这种太过亲密的举动。 紧接着,孟知拉着他的手,拨开了她身上的西装,像剥鸡蛋壳似的,她的皮肤也同蛋白一样细腻光滑。 “从哪学的?”宋清礼问。 “电影里,色/诱都是这样。”她坦然道。 “拍过?”宋清礼联想到她的职业。 “嗯。” 她为数不多和男性/交往的经验,都是通过演戏。 “拍摄都是点到为止,包括剧本后面,也都是留白。”孟知轻声细语道,“可真到这时候,我意识到,还得先去洗个澡。” 宋清礼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一起?” 思维溃散。离开游艇后,孟知按照导航,找到何越发来的餐厅位置。 订了个包间,她进门后,取下口罩,面不改色地坐在了这位陪伴她长达五年的经纪人对面。 昨晚到今早,何越都没有主动联系她。 不过从她的反应就可以看出,事情的走向并非预想的那样。 包间里有些安静,孟知低头看着一直停留在同一个界面的手机屏幕。 小吴率先开口,缓和气氛,“姐你吃早饭了吗?” 她微微摇头,面容更显憔悴。 “那你待会儿多吃点。”小吴给她倒了杯水,目光飘忽不定。 “没胃口。”她道。 “裴少那边,怎么说。”到底是跳不开的话题,何越选择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 “没说什么。”孟知选择回避,“不过我拿到了裴以恒家地址,下午就让小吴把衣服寄过去,外加一封手写的道歉信。” 小吴连忙答应。 何越见状,蹙了蹙眉,“昨晚没道歉吗?” 孟知握着杯子,结实地往桌上一放,随后无可奈何地闭上眼,“昨晚,裴以恒身边太多人,我没见着,后来在游艇上遇着熟人,就将就着睡了一晚。” “哪个熟人?”何越追问。梨苑公寓距离尚府国际不远,曹师傅又是老司机了,车技娴熟,对路段也很熟悉,十分钟不到,车就停在了尚府国际大门外。 孟知从车里下来,看着金碧辉煌的国际大酒店,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很想走。 暑假时,她虽然在大酒店做过前台,但那不同,那是打工,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当时在大堂前台站着的时候,没有觉得别扭。 可现在不一样,现在她是要跟着宋清礼进入一个与她格格不入的地方吃饭。 她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很紧张,也有点害怕。 宋清礼下了车,很自然地握住她手腕,像牵个小孩似的,牵着她往前走,上台阶时,还提醒她:“小心台阶。” 孟知心里一暖,仰头看了他眼,嘴角抿了又抿,才忍住没笑。 走到旋转玻璃门前,她终究是没忍住,很轻很软地笑了声。 宋清礼脚步一顿,侧过脸看她。 要是第一次跟他见面,孟知肯定会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到。 他本来就长着一张冷酷狠厉的脸,不笑时很可怕,笑起来也很可怕,像现在这样冷冷淡淡的斜着眼看人更可怕。 然而有过几次接触后,尤其是今天宋清礼帮了她,让她对他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 她觉得他只是长着一张很凶的脸,其实一点也不凶,相反是个很热心的人。 “宋先生,你真好。”她弯起圆圆的眼睛,小猫儿似的,乖软地朝他笑了笑,“我本来很紧张,但是被你牵着,我现在一点也不紧张了。” 宋清礼心里一软,清冷的眉眼仿佛都柔和了些。 他嘴角牵动了下,正要露出点笑,只听孟知又说:“就像小时候跟着爷爷去吃席,到了人很多的地方,原本有些紧张,但是被爷爷牵着手带在身边,就不紧张了。” 宋清礼身形一僵,忽地勾起嘴角,咧出一个很深的笑弧。 孟知被他这笑吓到了,他笑得很冷,甚至还有一丝狠邪劲儿,特渗人,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宋清礼迅速压下嘴角,虚眯着眼看她:“我没比你大多少,十岁而已。” 孟知心想你倒是诚实,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年龄。 可是大十岁,那还不算大吗? 但她哪敢说实话,连忙点头:“是是是,宋先生很年轻,还很帅。” 宋清礼拉住她手腕的手往下滑,直接握住了她手。 孟知只觉半条胳膊都麻了,身体僵硬地被他牵着走进酒店大厅,甚至走出了同手同脚的糗样。 她不敢去想宋清礼的用意,怕自己想多了。 蒋越泽掐着点从包厢出来,手里夹着的烟都差点惊掉。 “四哥这是去哪儿拐了个……” 对上宋清礼狠厉的眼神,“妹妹”两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没敢说出口。 “四哥里面请。”蒋越泽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宋清礼却拉着孟知走进了另一个包厢,为她拉开座椅,打电话交代人上菜。 他站在她背后,俯身贴在她耳边说:“慢慢吃,吃完给我打电话。” 孟知感到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喷到了她耳朵上,弄得她耳朵痒痒的,她耳朵一下就红了,红晕散开,晕染得整张脸和脖子都红了。 “嗯,好。”她轻声答应。 宋清礼看着她绯红的脸,眸色黯了黯,手背轻抚她脸,为她撩了下头发,声音低哑地说道:“我尽快过来陪你。” “没,没事。”孟知心脏狂跳,紧张得都结巴了起来,“宋……宋先生您……您忙,不……不用来陪我。” 宋清礼身体却压得更低了,几乎要压到她身上,薄唇擦过她耳廓:“陪不陪,由我决定。” 孟知睁开眼,微微弯唇,“想必,何姐也有我不认识的熟人吧。” 再说下去,相当于戳破彼此之间最后那一层脸面。 何越也,心照不宣地没往下提。 当初领孟知进圈,除去她长得漂亮,更因为她听话懂事,后来接触深了,才知她并非好掌控的性子,无论是好言相劝,还是直接下猛药,都不管用。 寻常人碰上这么软硬不吃的主,可能早就放弃,偏偏她是何越。 “下午我飞京城。”暂且等两人的关系缓一缓。 何越还耐心嘱咐,“你稍微休息一天,孟天晚上去把写真拍了,让小吴后天早上发,最近曝光少,多营业。” “好。”拍写真是来沪城之前就定好的,孟知没有异议。 服务员进来上菜。 何越拿着包起身,“我就不陪你吃了,行李还没收拾好,小吴,记得盯着你姐,别吃太多。” 小吴看了孟知一眼,答应下来。 何越离开后,孟知拿起筷子。 没胃口是假的,她快饿死了,昨晚在游艇上,怕东西不干净,她什么都没吃。 小吴也不敢真盯着,只默默在一旁吃着面前的几道菜。她和何越关系匪浅,孟知不可能不怀疑到她头上。 不过,一直到吃完,包间里都鸦默雀静。 心底那点委屈、恼意和忧伤,如纸片似的,纷纷扬扬,全被击成齑粉。 “在家乖乖的。” “等我回来,我们找个地方去避暑。” “我好好陪你,把这些日子全都补回来。” 男人吻了她很久,薄唇流连忘返,掌心里的曲线玲珑饱满,热意攀升。 孟知眼神柔软,茫然地点了点头。 手机又响,她放开他的手,目送他离开。 那朱亟昕穿着深蓝色夹克衫,有些秃顶,戴着过时的黑框眼镜,只见他站在舞台中央,手上拿着话筒,面带屈辱地说:“我怎么变成了第二上场了?我不是最后压轴出场的吗?你们节目组怎么做事的,当初说好了我是第三个出场的!” 现场一片哗然,观众席嗡嗡地一片议论之声,哪怕现场导演怎么引导,观众这个时候也不听指挥了。 陶制片和钱导登时没心情应酬投资商了,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疾步要往录播室赶去。 钱导甚至已经拿出手机,接起了电话,吼道:“让孟知说话!别傻站着!” 两人一走,演播室一片安静,沈以彦将看向大门的头转过来,正准备和宋清礼继续闲聊。 就看到宋清礼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 “我出去一下。”宋清礼大步走向门口,头也不回地道。 20-30 第 21 章 再见 谢义伟站在还在后台的休息室准备上场,今天有新主持人孟知顶替他的位子介绍开场嘉宾,本来呢,作为前辈,他应该在台下看着后辈的首次亮相,然后随时等着上场救火。 但是孟知的上位不合他的心意,钱导明摆着要给小情儿大开绿灯。他透露口风给陶制片陶主任,陶主任也装聋作哑。谢义伟很是憋了一口气,索性也不出去了,随便他们拿节目乱来。 他站在落地镜前整理自己的领带,突然大门被人一把推开,就看到自己的小助理啪一声反手关上门,凑到他身上,喘着粗气说:“谢哥,出事了!出事了!” 出事了?现在正在直播时间呢!谢义伟虽然不待见孟知,但是却不代表他不重视还在自己手上的栏目,忙问:“出什么事了?” 孟知大哭了一场,想走,回自己家去,可外面下雨了。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隐匿在黑夜里的一切,似乎全都在摇摇欲坠。 宋清礼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走。 最后他主动提出两人分床睡,他去睡客卧,才勉强留住了孟知。 孟知进了主卧,就将房门反锁了。 雨下了一整夜,雨珠砸在窗户上,时而密集如鼓,时而轻叩如敲门。 孟知睡得不安稳,开着床头灯,眼睛时不时睁开,看一眼房门。 宋清礼说了不会碰她,她应该相信他真的不会碰,可潜意识里这份信任,和这个黑夜一样,风雨飘摇。 她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宋清礼刚回宋家,和一群朋友去澳门玩乐,在那儿豪掷千金。 一晚上撒出去几百万。夜越深,水越凉,裴以恒兴致也散了。 他从泳池里上来,毛巾往湿漉的头发上一搭,裹上浴袍,往沙发上一坐。 后半夜约了人打牌,现在人还没来齐,他懒懒的卧着,一手掐着雪茄,一手掐着女人的细腰。 助理又领了几个人进来,随后凑到裴以恒耳边道,“裴少,还有人想过来作陪。” 裴以恒猛吸口雪茄,然后对着人吐出来,“你自己不觉得拗口吗?谁陪谁啊?” 什么陪少,倒像他是夜总会的。 “以后你的字典里关于这个字只许有一个发音。” 助理认真答应下来。 “对了,刚才那人呢?”裴以恒忽然想起那个被弄了一身水的女人,说是圈内特别漂亮的一个女孟星,他还没来得及凑近看两眼,人就走了。 “您说孟知?” “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裴以恒还没细想,视线内便出现道高挺宽阔的身影,他连忙起身上前,招呼道,“宋……” 他走近,才发现宋清礼对面还有个人,两人在说话。 裴以恒连忙止声。 “准麻烦备一套女士睡衣,还有一套干净的女士换洗衣物。”宋清礼的声音低哑又富有磁性,加上他语调平缓,让人不觉沉溺。 侍应后知后觉拿纸笔记下来。 都是女士用品。 这内容在裴以恒耳朵里,无异于惊涛骇浪。 “不是,你……”宋清礼身边有了人,还在这艘游艇上。 他怎么不知道。 宋清礼掀起眼皮淡淡地看向他,琥珀色的瞳波澜不惊。 “谁啊,给我透露一下。”裴以恒实在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入宋清礼的眼。 在他年少恋爱不停的时候,宋清礼对仿佛宋情说爱这种事丝毫不感兴趣。 后来他结婚了,宋清礼还是六根清净,仿佛要孤老终身。 “没谁。”宋清礼笑道,“也不是不认识的人。” “这船上也没我认识的几个人啊。”裴以恒在脑子里搜刮一圈,“这些女人,其实我都不知道她们名字,除了那个什么……叫孟知的。”虽然也是刚刚才知道。 他随意地看了宋清礼一眼,随后从对方平静又隐晦的表情上,恍然发觉。 回来和孟知提起,说是没多少钱,就几十万。 后来还是被孟知知道了真相,孟知气得大哭。 孟知不仅仅气他豪赌,还气他撒谎欺骗,后者比前者更严重。 那是孟知第一次被气哭,也是宋清礼第一次跪在她面前认错。 宋清礼痛心疾首,发誓再也不赌了,同时发誓不会对她再有第二次欺骗。 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宋清礼和那些朋友全部断交了,一心扑在工作上,勤勤恳恳。 几年过去,男人确实没有再赌过,但是欺骗……还是犯了。 孟知忽然发现自己想要的安全感,并不是结婚就能给的,核心还是两个人之间的信任问题。 一夜胡思乱想,噩梦缠身,醒来时,天才微微透白。 孟知拍了拍发胀的脑袋,强迫自己起床,她想在宋清礼起床前先行离开。 可是出了房门,路过客厅,厨房一抹颀长身影,正站在燃气灶旁,捣弄着什么。 “早。”在等待婚礼仪式开始的过程中,孟知跟程玉瑶一边聊天嗑瓜子,一边喝茶。 半壶普洱,没一会儿就喝完了,现在已经喝到第三壶了。 孟知喝茶都喝饱了,她放下茶杯,站起身对程玉瑶说:“我去趟洗手间,你去不去?” 程玉瑶摆手:“我不去,你去吧,快点回来哦,仪式快要开始了。” “好,我快去快回。”孟知把包放在座椅上,拿着手机往外走。 突然宴会厅内灯光一闪,先是变暗,随后光晕转换,变成了蓝色渐变的柔光,于是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司仪拿着话筒走到了台上,四平八稳地说道:“今天是新郎张星寒,和新娘段青妍的婚礼,知迎大家来见证这对新人的美好结合。还有十分钟,婚礼仪式正式开始!我们先来看看新郎和新娘的日常照片,从这些照片里,我们能看到他们相爱的点点滴滴。” 孟知站在角落暗处,眼睛湿润地看着舞台。 她泪点低,每次遇到这种场合,都忍不住流泪。 就在她沉浸在感动的情绪中时,突然听到哇的一声惊呼。 她顺着声音转过头,然后便愣住了。 眼中的泪缓缓溢出眼眶,顺着鼻翼往下流,咸湿的泪流到嘴边,滑过下巴,最后滴落到地上。 人群沸腾。 年轻的孩子在大声叫喊。 “好高啊!” “好帅啊!” “太帅了!” 宋清礼一身裁剪合体的高定西服,走进宴会厅的刹那,瞬间成了焦点。 即便厅内光线很暗,也难掩他矜贵不俗的气质。 所有人都看着他,而他眼中只有一人。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孟知,大步走向她。 孟知隔着人海与他对望,看着他深邃凌厉的脸,清冷淡漠的眼神。 心口蓦地一抽,她快速低下头。 四年了。 她用了四年的时间,以为终于将他淡忘,现在看来却是徒劳。 只要他出现在她面前,哪怕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也能将她击得溃不成军。 手里电话响了。 看到备注是段青妍,她调整了下情绪,接通电话:“喂妍妍,怎么了?” 段青妍急切地说道:“宋清礼来了,你看到了吗?” 孟知看了眼正大步朝她走来的男人,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用力握紧,指甲掐得掌心刺痛,语气却仍旧镇定:“嗯,看到了,已经快走到我跟前了。” 段青妍安慰她:“宝贝别怕,坚持住,我马上就到,换好婚纱就过去!” 孟知笑了下:“你慢慢打扮,不用过来,天不会塌。” 挂了电话,她抬起头看向宋清礼,暗暗吸了口气,红唇扬起,朝他露出标志性的礼仪微笑。 二十六岁,留学归来的她,站在婚礼宴会厅内,面对宋清礼,笑得端庄优雅,大方得体。 这是她当年怎么学也学不会的笑,现在终于学会了。 她微笑着说:“好久不见,宋先生。” 宋清礼却没说话,一双鹰隼般的眼牢牢地盯着她,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一步又一步,越来越近。 孟知心跳很快,跳得心口隐隐作痛。 眼看着宋清礼就要走到她面前了,她再难维持虚假优雅的笑,上扬的唇角轻轻颤抖,最后垮了下去,抿着唇,眼尾泛红,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突然天花板上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连墙边的灯带也被按亮。 在耀眼的灯光下,宋清礼冷漠的气场显得越发强大。 一瞬间,宴会厅内鸦雀无声,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整个厅内,宋清礼是唯一的焦点。 孟知的心理防线崩塌,鼻头一酸,哽咽着说:“我不是故意要出现在你面前,今天青妍结婚,我来这里是参加她的婚礼。你也知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结婚,我不可能不来。” 宋清礼站在她面前,与她只隔着一拳的距离,再往前半步就能贴到她的身体。 他低下头,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乌黑的眼眸似浓墨翻涌。 喉结滚了滚,他声音低哑地说道:“我是故意的。” 宋清礼转过身,眸光温和,声音爽朗,连锋利的下颔线,都在袅袅升腾的热气中变得亲和。 孟知怔了两秒,有点不敢相信。 “你在做什么?” “当然是做早饭。” 男人穿着棉质宽松的家居服,身前系着帆布围裙,无端让人感觉亲切,仿佛一个温暖贴心的居家男友。 “这个高压锅这么用,对吗?” 宋清礼手里拿着一份说明书,指了指面前“滋滋”作响的锅。 孟知走过去看了眼,那是德国AMC的锅,和中国传统高压锅不太一样。 她问:“里面煮的什么,还要用高压锅?” “意面。” 于是他对孟知挥挥手,示意她没事了。孟知松了一口气,直起身体,刚想转身朝录播室的大门走出。 就看到钱导没有走,反而对着她身后的方向,说:“宋总,不好意思,耽误了您的时间,我这边没事了,我现在带您一起参观参观?” 他刚刚说完,孟知准备离开的脚步下意识停住,接着在那阴影更深的地方,一个异常熟悉、却许久没听过的悦耳男声回道:“可以。” 孟知猛地侧过头,那隔绝视线的阴影里慢慢走出一双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一身深色的昂贵西装,视线在往上,孟知和一双明亮到刺人的墨色眼睛撞上。 那人定定看着她,不躲不闪,有一种一眼望进人心底的直接。 察觉到胸腔熟悉的紧缩,孟知倏地收回视线,她低下头,重新要走。 宋清礼却微微皱了眉毛,他出声道:“孟知。” 第 22 章 欺负 宋清礼最近忙完了一个历时三个月的项目,人刚刚从南方回来,正好碰到了沈以彦问他有没有空。 沈以彦是旭日报业的长子,本市上流圈子并不大,他们两家又算是世交,所以两人小时候就认识。 不过,比起宋清礼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沈以彦就显得有些玩世不恭。 他家还有娱乐产业,等他毕业之后,手上有了资源,很是跟几个当时颇有名气的女星有瓜葛,被沈父一气之下,一脚踢到了国外的商学院,美其名曰要攻读MBA。 下午离下班还有半小时的时候,孟知提前走了。 她开车去了附近的购物中心,在那儿找了一家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呆到杜清柠发消息给她,说宋清礼来了又走了,她才回电视台,继续加班。 宋清礼强势惯了,孟知猜到他不会听她的,才出此下策。 回到电视台,杜清柠傍着孟知的胳膊,挤着八卦的眼神,悄咪咪地问:“你和宋总怎么了?闹别扭了?” “不是。”孟知细眉舒展,语气几分傲娇,“就是嫌他太烦了,我说要加班,叫他不要接,还来接,影响我工作多不好。” 杜清柠“嘁”了声,撇撇嘴,走开。T台下的光线略显暗淡,孟知只能干坐在这儿,玩手机都不能。 身侧的座位上贴了梁如月的名字,还是空的。 她拿起座位旁边的矿泉水喝一口,却见助理猫着身子过来,然后在她腿边停下。 对视上的那双眼睛发出诡异的光芒。 片刻后,孟知才品出来其中是惊慌失措。 她弯下腰,耳朵对着助理。孟知很赞同地点了点头:“资本家都是冷漠无情的吸血鬼,吸我们劳苦大众的血。” “就是就是!”程玉瑶直点头,还用食指戳了戳脸,“看到没,你看我这千疮百孔的脸,就是被资本家吸血吸出来的坑。” 孟知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别笑,认真的。”程玉瑶把脸凑到她跟前,“你看我脸上的毛孔,比针眼还大,再看我这张脸的皮肤,老腊肉似的,又黄又干,还有我这黑眼圈,穿一身黑白的毛绒衣服,都能到熊猫馆去展览了。” 其实没那么夸张,程玉瑶妆容很服帖,没有起皮,也看不出毛孔和黑眼圈,说明她本身底子就好,若是底子不好,擦再名贵的粉也难掩瑕疵。 然而孟知却没说“没有没有,你皮肤很好”这种话,是好还是差,得看跟谁比。 和她比,程玉瑶的皮肤确实不能算好。 她要是一再强调程玉瑶皮肤很好,只会让程玉瑶很不舒服。 比如说,在一个二线城市,一个人月薪两万,另一个人月薪九千。 其实两个人工资都不低,只是两万的更多。 九千的在两万的面前抱怨,说自己工资低,如何如何艰难。 两万的那个人就说:“没有啊,你月薪九千已经很高了。” 九千的人听了肯定不舒服,因为两万的人安慰不了他,只有月薪低于九千的人才能真正的安慰到他。 在容貌上,孟知虽然没有这种烦恼,但在其他方面,她深有体会,尤其是和宋清礼在一起的时候,她清楚地了解到什么叫“阶层”。 年少不懂事的年纪,莽撞地闯入到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繁华世界,自卑如影随形,几乎要浸入骨髓。 后来她执意要离开宋清礼,也正是这个原因,她想活出自我。 当年宋清礼不懂她的自卑,正如她现在不能理解程玉瑶对容貌的恐慌和焦虑。 所谓的感同身受,是你要经历同样的事情。 因此孟知用一种轻松愉悦的语调,开玩笑似的说道:“你这比喻一串串的,要考研啊?” 程玉瑶哈哈大笑:“你要笑死我。” 她笑着趴到孟知肩上,看着她白皙粉嫩、光滑细腻的脸,又把话题饶了回去。 “但是我真的好羡慕你啊,怎么能这么好看,岁月这把刀,光杀我们了,对你却心慈手软一点不肯伤害。” 孟知继续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没办法,天生丽质,女娲毕设。” 程玉瑶佯装恼怒地攘她一下:“可恶,有被你装到。” 随即两人齐齐笑出声,然后肩抵着肩,知快地聊了起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投入。 聊到男女方面的事,程玉瑶笑得贱兮兮的,挤眉弄眼地问道:“怎么样,欧美的男人是不是很带劲?” “什么带劲不带劲?”孟知假装听不懂。 程玉瑶攘她一下:“别装,从实招来,交过几个金发碧眼的男朋友?” 孟知低头看着手机,头都没抬一下,淡定地回道:“八个。个个身强体健,八块腹肌。” “操,这么带劲!”程玉瑶抓了把瓜子,一脸八卦地看着孟知,“来,展开说一下细节。” “姐。”助理难掩语气中的愤慨,“梁如月穿了和咱们一样的衣服。” “确定吗?”不知睡了多久。 孟知醒来时,身上已经被清理过,丝绒睡衣的扣子被扣到最上方一粒,就是被子严严实实盖在身上,有些闷热。 她下意识循着光亮投去目光,随之一怔。 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泛着荧荧幽光,男人半个身子浸没在黑暗之中,只能瞧见他利落分孟的侧脸线条,以及齐整的西装领口。 上一次,孟知睁眼时,房间里已经空荡,身侧凌乱褶皱的床上残留着男人清淡冷冽的味道。 除去一夜荒唐,两人几乎没有过多的交流。 说起来,这是一场意外。 何越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又听闻这次品牌晚宴有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投资人会来,她便主动向何越提出,试试看。 尽管对方将自己的信息瞒得很严,但京圈这一代公子哥她是知道的,家里多数管得很严,脾性也不大好。 说不定,对方看她不顺眼,直接将她封杀了,何越也能彻底散了心思。 那天,她喝了点酒后,弄来对方的房卡,率先在房间里等待。 等人一进门,她便主动投怀送抱。 门一开,她抱上去了,略带醉意的气息拍打在男人的衬衣上。 面前人身上的气味很好闻。 版纳处在北回归线以南的热带北部边缘,属于热带季风气候,一年只有两个季节,旱季和雨季。 八年前,孟知第一次来版纳,正值雨季,六月份。 当时她刚高考完,来版纳打暑假工,在同学姑姑开的民宿酒店做前台,也是在那年遇到了宋清礼。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宋清礼的身份,只知道他姓宋,被人尊称一声“宋先生”或者“宋老板”,但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圆滑世故的生意人,更像影视剧里冷漠残忍的黑I社I会大佬。 她之所以对宋清礼产生这种印象,主要是因为他的长相和气质。 宋清礼长着一张冷酷狠戾的脸,气质很冷,话也很少,几乎不怎么说话,再加上他身边随时跟着两个身强体壮的保镖,很难不让人想歪。 那样的一个人,孟知做梦都没想过会跟他产生交集,然而生活就是这样无常。 她后来成了他女朋友,算是女朋友吧,毕竟与他在一起的那三年,他身边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个。 现在回想起那段时光,仍旧唏嘘,像是一场旖旎繁华又泛着酸涩味儿的梦。 梦醒后的今天,孟知再次来到版纳,很巧,又是雨季。 嘎洒国际机场,上午十点。 孟知拖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刚出去,兜头便是一股挟裹着热风的暴雨。 她慌忙从包里拿出伞,恰在这时,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毫无意外,是段青妍打来的。 段青妍是她小学加初中同学,更是将近二十年的好闺蜜。 她这次来版纳,就是来参加段青妍的婚礼。 好闺蜜结婚,原本她应该提前两天到,但因为工作原因,导致她没能及时回国,昨天晚上九点她才从法国回到京北,时差都还没倒过来,今天一早便急忙飞来了版纳。 “妍妍,我到了,刚到。”孟知撑开伞后接通电话,一边接电话一边往人少的地方走,“没事,你不用管,把位置发到我手机上,我自己打车过去。” 段青妍是个急性子,一开口,语速又急又快,跟点燃了炮仗似的。 “打什么打,你刚回国,对版纳又不熟悉,万一遇到坏人了呢?你别乱跑,就在机场等着,我安排人去接你。” 冷淡,却又不至于太过与人疏离,像柔软的雪。 孟知知道这样的人,修身洁行,不会到处拈花惹草。 她做好准备会被推开。 偏偏。 对方带有薄茧的手直接握住了她的腰,低眸看向她的眼底,夹杂着欲色。 孟知定住目光。 这才发现,这人是宋清礼。 她瞬间,心跳如雷。 “我刚刚亲眼看到的。” 孟知可以预想,活动之后,会是漫天的艳压通稿,梁如月p得妈都不认的脸会出现在各种营销号中。 梁如月出现在了T台时,摄像机自动往台下孟知的座位上照去,却不想,位置已经空荡。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这就走了?我怎么觉得,今晚孟知更好看?” “可能在梁如月的大营销下,怕自己花瓶的位置不保吧。” “我看啊,是没心气了,口碑不好,又没作品,梁如月年轻,还是科班出身,她拿什么比?” 电视台上下几十层,层层都有人精,广告部里的人精尤其多。 孟知深知自己和宋清礼的关系在台里的影响,即使和杜清柠平时走得比较近,她也不便将两人之间的矛盾宣之于口。 在剪片室熬了个通宵,早上保洁阿姨敲门问要不要打扫卫生的时候,孟知才从座位上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洗脸,回家去了。 她现在的职位,工作时间比一般员工有弹性,不过忙起来,想偷懒也偷不着,加班比一般员工也加得多。 不过熬一个通宵,透支性地处理完工作,换来两天的休息,孟知觉得挺好。 她想,她是一个喜欢先苦后甜的人。 不是有句话说,只有吃过苦的人,才懂得甜的滋味。 但是又有人说,这是一个谎言。 能吃苦的人,生活里便只有吃不完的苦,甜只是希望中的一个胡萝卜。 你以为吃完苦,就能吃到那个胡萝卜,事实上你永远被那个胡萝卜吊着,永远吃不上。 回家的路上,孟知胡思乱想了一阵,忽然觉得胃有些不舒服,有种苦泛上来,灌满口腔。 她曾经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和宋清礼在一起之后,因为那点喜欢,她不停地妥协,不停地让步,最后生活总是围着宋清礼在转,开口闭口都是宋清礼。 宋清礼就是她希望中的胡萝卜,可是他吊着她,迟迟不谈结婚,不给她胡萝卜。 她提出分开,说要冷静一下,其实是退守到自己最后一点点的骄傲上,逼宋清礼主动求婚,给她想要的那点甜。 可是真的结婚了,又怎么样? 如果再遇到宋清礼欺瞒自己的事,她是不是再没有退守的余地? 孟知又不是别人。他在心里想。 即使离了婚,宋清礼还是希望孟知能过得好好的。 就像她最后那条朋友圈说的那样,“她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 不过,虽然她可能不再需要自己的帮助,但宋清礼想,需要和需求两回事。 更何况,他实在受不了孟知被人如此欺负。 他都没有这么欺负过她。 第 23 章 学妹 电梯到了十八楼,叮一声打开,宋清礼闻声抬头,就看到刚刚去换衣服的孟知走了进来。 不止换掉了上台的黄色礼裙,盘起来的头发放了下来柔顺地披在肩上,舞台浓妆也卸掉了,露出清水芙蓉一般的姣好面容。 她现在穿着一件真丝衬衫和浅色长裤,看到电梯里的人,便笑着向大家问好,姿态放得很低:“钱导好,主任好,不好意思,来晚了。” 视线扫过宋清礼这边,却完全没有落下来的打算,直接划了过去。 之前在录播室,因为宋清礼叫出了孟知的名字,钱导顺势叫孟知一起陪同,作为带罪之身的孟知,哪有拒绝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那天之后,连续一周,孟知和宋清礼之间都没有联系,不仅没有见面,电话微信也统统没有。 但宋清礼每天都会派人往她办公室送花、送甜品。 同事们羡慕得不行,都说宋清礼太深情了。 谁家男朋友这么多年,还像热恋似地对女朋友这么好? 孟知笑笑,不置一词。在休息室里换好衣服,孟知只身前往车库。 车库里有各家粉丝蹲守,她一身裹得严实,惹人注目,可没人预料到她出来得这么早,孟知在屏气敛神中,顺畅地回到车上。 上车后,她打开手机,点开微信。 置顶的聊天框里,只有为数不多的两段对话,全部发生在今天傍晚。 【有空?】“晚上陪我呀……”孟知眯了眯眼,拖着长音看了眼旁边的张星寒,打趣道,“只怕寒哥不乐意。” 张星寒笑着咳了声,没回应。 段青妍红着脸嗔道:“谁管他乐不乐意,我乐意就行。” 眼见有客人来了,孟知跟段青妍说了声“我进去了”,便转身进入宴会厅。 “孟知,孟知,这里这里。” 孟知刚进去就听到有人喊她,她顺着声音看过去,正是程玉瑶。 程玉瑶是段青妍的大学室友,跟她也是朋友。 她跟段青妍都是在海城读大学,虽然两人不是同一所学校,但大学期间,两人经常到对方的学校串门。 因此她的室友,段青妍都认识;段青妍的室友,她也都认识。 一来二去的,大家都成了朋友。 看到程玉瑶,她快速走了过去,笑着说道:“好久不见。” “天呐,你好漂亮啊!怎么变得这么漂亮了?”程玉瑶急忙为她拉开座椅,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满眼羡慕地看着她,“太漂亮了,又漂亮又洋气,关键是皮肤还是那么好,还是跟以前一样,又白又嫩,干干净净的,一点瑕疵都没有,纯素颜都比我化了妆的皮肤要好千百倍,太逆天了!你这是吃了不老仙丹,还是炼了不老长春功,怎么会越来越漂亮?” 孟知性格外向,不属于脸皮薄的人,也开得起玩笑,但她受不了在公共场合被人夸,尤其是程玉瑶这种,特别夸张的方式,会让她很不自在,甚至有点尴尬。 “没有没有。”她低着头摆了摆手,“你太夸张了。” 程玉瑶却说得更大声,更激动了。 “姐妹,我真的一点也没夸张,你这张脸真的是绝美!” 孟知承认自己长得是很漂亮,皮肤也很好,但是被人当众夸,还是很不好意思。 她急忙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的,就是要晚一点】 【2315,酒店是卡曼。】 【好】 她心里很清楚,宋清礼打的什么牌。……是要吻她? 在她闭上眼,男人却只是用拇指抚弄她下巴,从薄唇里吐出两个字,“再议。” 孟知眼睛微微睁开,眼底恢复清孟。 是她想多了。拍摄结束后,工作人员追来休息室,问道,“孟老师,可以合影吗?” 这时候,孟知已经换上私服,脸上的妆也已经卸掉。 见面前女生攥着衣角,神色紧张,不知道鼓起多大的勇气。孟知一时心软,取下口罩,过来拦着女生的肩,“拍吧。” “谢谢孟老师。”拍完后,女生脸上露出雀跃,“这张合照我可以发网上吗?” “没问题。”即便是纯素颜,孟知对自己的脸蛋也是相当自信。 女生还在回味照片,孟知已经拿上包离开。 她一身素朴,鸭舌帽压得很低,等待网约车时,口罩寸步不离。 上车后,司机从后视镜扫了眼那双清亮的眸子,确认地址,“妇产医院?” “嗯。” “要开慢点吗?” 孟知忍不住笑了出来,“去看望朋友呢。” “哦哦。”司机讪讪回头。 雾雨散去时,已到傍晚,半边天已经被黝黑笼罩,城市孕育出的霓虹色彩,倒映在车窗上。 孟知低下脑袋,帽檐挡住手机光亮。 屏幕里显示的时间,还是好几个小时前。 她抓着手机的指尖收紧,眸底落寞与夜色融合在了一起。 是太忙了,所以没有回她消息吗? 上次结束后,孟知理所应当以为,宋清礼很快会联系她。 可对方没有。 所以她主动发去消息,却石沉大海。 兴许是她慌不择路,过界了,又或是她对他毫无吸引力。 鸭舌帽阻挡了那张略带湿意的小脸,雾气始终萦绕在她的睫毛上。 孟知鼻子一酸。 好丢人啊。段青妍今天确实很忙,她刚从婚车上下来,趁着上厕所的功夫给孟知打电话,马上又要去迎客,没时间多聊,只能仓促地答应:“那行吧,你自己小心点,别随意跟人说话,上了车跟我共享实时位置。” 孟知笑着回应:“好,知道啦。” 说完,她正要挂电话,段青妍急忙喊住她:“七七。” 七七是孟知的小名,只有玩得好的朋友才这样叫她。 “怎么了?”孟知问。 “那个,就是……”段青妍犹豫了一瞬,小声说,“我刚刚看礼单的时候,看到了宋清礼的名字。不是重名,我问了张星寒,就是他。” 孟知没说话。 电话里一阵沉默。 提起过去,提起宋清礼,她心里仍旧闷闷的痛。 无论是好还是坏,宋清礼在她心上留下的痕迹太深了。 午夜梦醒,仍然心有余悸。 段青妍快速说道:“我也是才知道,半个小时前他让助理送来的,那时候你正在飞机上。” 孟知很轻地应了声:“嗯。”随即又笑着说,“没事,你不用有压力,他愿意送,你收着就是,咱不跟钱过不去。” “收什么收!”段青妍四处看了眼,见没人,才继续说,“你跟他都分了,我怎么可能收他的钱?” 孟知不再说话,涉及到宋清礼,她没法强装洒脱,那是她心上难愈的伤。 段青妍问:“他知道你回来了吗?” 孟知说:“不知道。”说完又补充一句,“我是说,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回来了。” 段青妍哼了声,依旧压着声音,小声说:“他肯定知道,就冲他今天给我随份子,肯定是知道你回来了。” 孟知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可能吧。” 段青妍又问:“如果他来见你,找你复合,你还会……” 不等段青妍说完,孟知快速拦住她的话:“不会。”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两人都没说话。 过了会儿,孟知轻轻呼出一口气,温声开口。 “妍妍,他不会再来找我,这辈子都不会,我也不会再见他。” “当年我们分开时,闹得很难看,我捅了他一刀,将他捅进了医院,他关了我半个多月。” “后来他放狠话,让我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否则就弄死我。” 段青妍惊得叫了声:“操!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当年你轻描淡写地跟我说你离开他了,说的时候语气很平静,我还以为你们是和平分手,没想到……”说着说着,她突然大声吼道,“孟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不许再有任何隐瞒!” 孟知故作轻松地笑道:“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 段青妍哪里肯放过她,不依不挠道:“我不管,你要是不说,就别来见我了。” 孟知语气轻松地同她开玩笑:“好,晚上趴在你床边说。” 她唯一一次主动,却没换来对方的任何回应。 孟知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想起葛念针对她说的一句话——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外耗别人。 看着空白的聊天框,孟知干脆两眼一闭,给对方发过去:好看吗?电影节要不要戴? 发完,她迅速把手机关了。 偏偏手机震动了一声,她又忍不住打开。 Q:【嗯。】 接吻是爱人之间做的,他们不是。 人走后门关上,孟知才回过神。 昂贵的套房里只剩下她一人,倦意忽然涌了上来。 她沉下呼吸,从床上抱下一床被子,连带自己,一起塞在了沙发上。 卧室里的沙发并不算大,刚好能让她完全躺下来。 脊背贴合着沙发靠垫,手臂抱着枕头,让她能忽视偌大又寂静的房间。 孟知不习惯一个人睡在空旷的床上。 不论是在租的公寓,还是剧组,她都会带上几箱子的玩偶,然后在晚上的时候让它们陪着自己。 夜已深。 身上隐隐酸涩作痛,她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无非是将她那句“分开冷静”的话,当成她闹脾气,那他就顺着她,消失一下,但又不彻底消失,每天给她一点甜头,让她记着他的好。 可是那么了解她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不过就是太自信了。 比起她想要的,他更相信她离不开他。 孟知再没有多余的想法,松开紧握的手指,对沈以彦露出了一个浅笑,点点头,正要伸出手,只听到电梯叮一声打开。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电视台的下班点,正好是一档新闻栏目结束,电梯突然涌入许多人。孟知背对着电梯,一下子被四面八方的人推挤,她左右张望,想找个合适的地方站立,但是似乎每个地方都站了人,没有她的位置。 突然一只手抓住她手腕,将她往边上一拉,孟知一时重心不稳,身体一歪撞到一个坚硬却温热的物体上。 “对不——”孟知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抬头看到一双熟悉的漆黑眼睛。 他低垂着眼睫望着她,一向冷漠的仿佛完全不含私人感情的眼睛,此时却倒映出孟知错愕的表情。 “孟知,”孟知听到宋清礼又叫她,语气很轻却很认真地说:“你好像不太高兴。” 第 24 章 尊重 参观完便转到了酒桌上。孟知坐在桌子的下手位,面前的桌上摆着已经上完的精致菜品,天上飞的,河里游的,连最费事费功夫的佛跳墙都端到了桌上,一看就掏了血本,提前打过招呼。 不过,她的目光虽然放在桌上,脑子却回荡着电梯里宋清礼说她好像不高兴的话。 当时他说完,身后的陶主任和钱导就看到了她和宋清礼不自然的姿势,问他们怎么了。 孟知立刻接了话,将宋清礼的那句话糊弄了过去。出了电梯,陶主任和钱导挤了过来,孟知顺势退后,将宋清礼身边的位子让了出去。 周五台风过境,风卷残云,树木狰狞扭曲,落叶被裹挟在疾风骤雨里,飞得到处都是。 孟知趁雨势还小的时候,请假提前下班,开车去往溪口镇。 明天是她父亲孟望舒六十大寿,她提前回家,帮父母准备宴席的事。 车程将近一个小时,孟知到家时,雨下得更大了。 母亲唐云汐身穿雨衣撑着伞,将女儿从大门外的车库接进主屋去。 孟望舒递上来干净的毛巾,让女儿将打湿的发梢和肩膀擦一擦,看到她的裤管滴水,关心地说:“裤子也湿了,要不去换一条吧。” “没事,一会就干了。”孟知抬抬腿,随意甩了两下,不甚在意。 “宋清礼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孟望舒看了眼门外,这么大的雨,他心疼女儿一个人开车回来,语气难免带了责备。 “他、出差去了。”孟知搪塞道。 唐云汐问:“他不知道明天你爸大寿吗?” “我没和他说。”孟知不擅长细碎的光亮在孟知的眼睛里闪烁。 与此同时,车停在医院门口。 孟知连忙收拾好心情,以免被孕妇看出端倪来。 她穿得太严实,前台不免多打量几眼,但随着葛念一通电话下来,护士便直接带着她上去了。 单人间,环境很好。 进门后,孟知便摘掉口罩,深深叹了口气。 葛念月份大了,只能躺在床上,唇边露出浅笑,“大孟星来啦。” 一眨眼,孟知就扑到葛念的臂弯里,像只小猫一样,埋着脑袋不愿抬头。 对于熟人,孟知格外黏腻以及会撒娇。 葛念摸了摸她的脑袋,“是不是想好了?” “嗯?” “退圈回家呀。” 孟知懒懒地“嗯”了一声。 这些年,眼见孟知从娇生惯养,到处处隐忍,经受着各种闲言碎语,葛念还是有些心疼。 她语气放缓许多,“叔叔阿姨虽然对你有很大意见,但总归是惦念着你的,你的那些作品,他们都偷摸着看了。” “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孟教授让砚生回老宅一趟,把你从族谱上除名,许教授连夜去了趟国家话剧院,研究表演,下个月你应该就能看到她出版的书。” 孟知抬起脑袋,一本正经问,“有这么差吗?” “我看了,不差的。” “念念,还是你……” “但也没什么坚持下去的必要。” 孟知:“……” “当然。”葛念道,“除了想你,还有件事。” 孟知没说话。 “不管是履行和秦家的婚约,还是和人宋宋,就此作罢,你都得回去一趟。”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回家一趟,不过是寻常事。可孟知不同,她离家出走,这五年来和家中断绝联系。 可能在某一瞬,她想清楚了,“最迟孟年年底,我会的。” 既然如此,不必多说。 随着孟知垂下长睫,眼神专注,葛念眉目之间显露出一抹柔色,唇角也弯了起来,“诶呀,宝宝踢我了。” 孟知弯下腰,脑袋凑近面前人的肚子,严肃道,“宝宝,我是姨姨。” 葛念嫣然含笑。 “她小名叫什么啊。” “炎炎。”雨停了。 被雨水冲刷过的傣族风情建筑,在灿阳下,瑰丽梦幻。 孟知坐在后座,歪着头看向窗外。 眼前街景倒退,光影浮动,那些刻意被埋葬的陈年旧事,再次涌上心头。 七年前,她在蝉鸣燥热的夏夜,走进宋清礼的豪华城堡,与他缠绵三年。 四年前,她想离开宋清礼,跟他提出分手,他不同意,之后的两个月,她跟他分分合合闹了很多次,最终将那段难见天光的关系,闹得不堪回首。 直到她大学毕业,彻底跟他决裂。 两人终成陌路,天各一方。 她跟宋清礼在一起的那三年,没几个人知道,除了段青妍,只有一个大学室友知道。 后来他们分开,更是无一人知晓实情。 两人闹掰的事,她没跟任何人说过。 宋清礼那样的人,她能从他身边全身而退,已是万幸,没必要再去跟人诉苦抱怨。 再说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毕竟当初是她自己主动找上的宋清礼,自愿跟他在一起的,怨不着谁。 情出自愿,事过无悔。 见导航显示还有四公里,她打算短暂地休息下,刚闭上眼,手机响了。 电话一接通,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段青妍便率先说道:“七七,我跟你说个事,宋清礼随的份子钱,不是给我的,是给我家老张。我本来以为是送给我的,打算退给他。结果张星寒说,宋清礼跟他们公司有合作,他们公司业务上的事,是他在跟宋氏集团的总经理对接,所以总经理得知他结婚,便派助理,以宋清礼的名义送了钱。” 孟知说:“这样更好啊,你安心收着就是,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别想那么多。” “可是……”段青妍仍旧感到困惑,“可我总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宋清礼是什么人?那可是海城一手遮天的资本大佬,宋氏集团掌权人,又有着很硬的红色背景,连海城那几位顶尖的权贵公子哥,见了他都得恭恭清清地叫一声四爷。张星寒算个屁啊,就他们那破公司,对接的也只是宋氏集团在版纳的一个子公司,像这样一层浅淡的关系,宋清礼怎么可能会给他随礼?” 孟知知道段青妍的意思,于是直接说明:“妍妍,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你别多想了。这份礼钱,你收着就是。如果你退还,倒是让我难堪,显得我还没放下似的。” 段青妍默了默,回道:“好吧,我听你的。” 挂了电话,孟知见距离目的地还有两公里。 她看了眼时间,快十点半了,不免有些着急,又不好催促司机加速,便点开手游,打算玩一局。 然而她刚进入游戏界面,手机又响了,是海城的一个陌生号码。 看到“海城”两个字,她犹豫了,没有立马接。 手机一直响,她深吸口气,接通电话。 “喂,你好。”她声音清甜地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没人说话。 她狐疑地皱起眉头,移开手机看了眼,显示仍在通话中。 接通了的啊,怎么不说话呢。 她再次问道:“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嘟一声,电话挂了。 打电话过来的人,一句话没说。 什么人嘛? 就算打错了,也要说句话嘛。 心念一转,该不会是他打来的吧? 宋清礼三个字在她脑中一闪,她心跳猛然加速,情不自禁地抖了下。 不,不会的,不可能是他。 当年分开时,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对她说,让她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他那样的人,清高冷傲到了骨子里,既然说出了那种话,就绝不可能再回头。 四年了,他从没给她打过电话,也从没找过她,这时候也不可能再找她。 她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值得宋清礼念念不忘,四年了还放不下。 “还没出生就要抢我的名字吗?”孟知的小名,也是这两个字的发音。 “哪有。”葛念嗔怪,“夏天里出生,可不叫炎炎。” “那谁的品位吧?”孟知孟涵,“难听死了。” “别骂自己。” 她再摸了摸葛念的肚子,想着时间也不早了,便准备离开。 一抬头,目光落在了葛念白皙颈间一小块艳红上。 “你这里……”孟知一愣,随之点了点自己的脖子。 忽然间,葛念的脸红得像从蒸笼里出来,“我难受,他帮我弄弄……” 葛念有个爱她的丈夫。 孟知一下子孟白那是什么。 吻痕。 因为宋清礼没有吻过她,所以她辨认不出来。 看着葛念一脸沉溺在爱欲中的样子。 孟知挪开目光,思绪混乱。 难怪,宋清礼不愿意。 倘若身体上留下对方带来的印记,又怎么在荒唐之外,干净地退出彼此生活。 葛念需要休息,聊会儿便累了。 “那我走了。”她恋恋不舍离开。 她从医院后门离开,却在出门那一瞬,蓦地浑身绷紧。 孟知下意识回头,却又什么都没看到。说谎,别开脸,去看雨,在感觉父母还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她摩挲了一下自己冰凉的手臂,吸吸鼻子,“好像有点冷,我还是去换身衣服吧。” “快去,别感冒了。” “我没有醉,你放开我。”孟知咬唇强调。 不醉怎么一个人出去那么久,都逞强了一个晚上。宋清礼觉得和喝醉的人讲道理很没有意义,“孟知,听话。”他说。 但是他没想到,孟知最讨厌“听话”两个字,顿时挣扎起来,含着水色的眼睛瞪着他说:“宋清礼,我们已经离婚了,请你放尊重一点!” 这算是很严重的指责了,宋清礼没想到有一天会从孟知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他既惊且怒,同时也觉得孟知简直不识好歹。 他的目光冷下来,“孟知,你今晚台上被人刁难,一不是我的错,二也不是我要你的道歉,酒桌上,更不是我要你敬的酒,你敬我也全喝了,我处处尊重你,你把气撒到我身上?” 第 25 章 你们为什么离婚? 孟知张口结舌,不敢相信宋清礼居然觉得是她不识好歹,她简直要被气笑了。 怎么有人可以自负这样? 自以为的对别人好,别人就要接受? “既然尊重我,那就放开我!”孟知也不和他再争辩,只抓住重点。 宋清礼瞪着她,见她还是执迷不悟的样子,一时也拿她没有办法。这时,身后传来秘书王锐的声音:“宋总,有电话找你。” 可是有些问题,只能逃避一时。 晚上吃饭时,那个被父母记挂的人,还是成了话题中心。 孟望舒问女儿,宋清礼最近在忙什么,很久没见到他了。 孟知给父亲夹了一筷子菜,唇角极力维持自然的弧度,找借口说:“他现在是事业上升期,那么大一个集团,什么事都落在他头上,不忙才怪。” 孟望舒皱眉:“他都做到总裁了,还要往哪升?” 孟知一噎:“……总裁更忙,对吧?”不出众人所料,《冬夜》斩获最佳影片以及最佳导演,影片还没在内地上映过,几乎没有质疑声,大多是在祝贺。 除此之外,今晚最大的话题度便是在孟知身上了。 她出现在红毯上30s的视频,被剪刀手配以各种bgm,在各个平台上疯传。 何越对此十分满意,电影节刚结束,回到休息室时,便答应了孟知的一顿放纵餐。 “放心,我就吃这一顿,况且项蓝本就不是干瘦的形象,甚至有些丰腴。” 项蓝是《暗流》的女主角,孟知早就把人物吃透。 何越摇摇头,“我不建议你在这个人物上陷得太深。” 孟知神色微凝。 的确,在信河的操刀下,剧本最后被改成什么样子还不知道。 从前她就有过对人物感情太深,结果拍摄途中各种加戏,人物逻辑崩坏,她走不出来的情况。 “小吴,你帮我扯下拉链,我先把衣服换了。”孟知将高跟鞋脱下后,便起身,背对着助理。 “好的姐。”助理连忙上前。 孟知微微弯腰,方便对方将拉链扯下。 接下来可以休息很长一段时间,她浑身都放松下来,可就在她眉眼疏懒下来的那一刻,整个后背上忽然感到一股温热。 孟知下意识整个人收缩,显然被烫到了。 来不及转身,身后传来道脆亮的声响。 她抬眸看向镜子,助理捂着半边脸在哭,何越一脸绝望。 从助理手中握着的杯子判断,应该是红糖水不小心泼在她身上了。 何越怒斥,“你知道Ariana是裴以恒为了自己伴侣创立的品牌吗?今天借来的这条裙子就是他送给自己妻子的新婚礼物之一。” 助理哭到眼睛红肿,说不出话来。 “裴以恒是什么人?裴家是什么人?要是因为这件事情把人得罪了,我们都得完蛋。” 助理一边啜泣一边道,“我现在就去洗衣服。” “不用了。”孟知忽然出声,“别白费功夫。” 别说红糖水洗不干净,即便洗去印记,这条裙子也是报废了,娇贵的布料容不了一点揉搓。 “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找个时间我去登门致歉好了。” 裴以恒这名字,多多少少有些耳熟。 “不过,罚你两个月工资不过分吧?”孟知道。 何越冷声道,“换个人用吧。” “小吴不是你亲孟吗?还不至于大义灭亲吧。”见气氛太沉重,孟知插科打诨,“人我用着挺顺手的,况且这是她第一次犯错。” 孟知对大部分事情容忍度都很高,对自己人更高。 “可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何越的表情还是十分凝重。 “什么?” “裴少那边,点名了裙子今晚用完要还回去,孟天他那边有需要。” 孟知一愣,这可就有些棘手了。 “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何越:“只有他助理的。”宴会厅门口,婚礼签到台处。 段青妍穿着高跟鞋,站得脚都酸了。 她挽着张星寒的胳膊,嗲着声音冲他撒娇:“老公,我脚好酸,不想站了。而且宾客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就你家几个亲戚还没来,要不你自己在这里迎接吧,我先进去换衣服。” 她现在穿的是迎宾纱,婚礼仪式上要穿主婚纱。 张星寒摸了下她脸:“别闹,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婚礼,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站着像什么样?” “可是……” 段青妍正想解释,话刚出口,才说了两个字,只见一辆高端奢华的豪车开了过来,“双R”徽标,车身线条流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车主的尊贵。 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像是被人点了哑穴,微微张着嘴,眼珠随着豪车转动。 豪车停在广场上,副驾车门打开,率先迈出一只脚,然后是裹在黑色西装裤里的劲长的腿。 宋清礼从车里下来,大步走向酒店。 助理停稳车后,从驾驶座下来,匆忙跟在他后面。 段青妍一眼认出宋清礼,孟知跟宋清礼在一起时,她去过好几次宋家别墅,暑假时,还在那里住过半个月。 所以就算四年没见,她还是能认识。 看到宋清礼过来,她当场愣住,脑子一片空白,嘴巴张得更大了。 张星寒也愣住了,他其实不认识宋清礼,但他认识宋清礼的助理陈怀旭,仅仅看到陈怀旭也足够让他震惊。 陈怀旭是宋清礼的特助,一般人想见陈怀旭一面都难。 通过陈怀旭的态度,张星寒猜出了宋清礼的身份。 于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又是震惊又是欣喜,慌忙伸出两手,飞奔着迎了上去。 宋清礼在张星寒跑到跟前时,主动伸出手,沉声说道:“宋清礼。” 张星寒双手握住宋清礼的右手,激动得声音都发颤:“宋……宋总好,感谢宋总光临。” 宋清礼淡淡地牵了下唇:“新婚快乐。” 陈怀旭走上前,也跟张星寒握了下手:“新婚快乐。”然后笑着问道,“还有席位吗?” “有有有!”张星寒急忙往前带路,“宋总,陈助,里面请。” 当宋清礼走到跟前时,段青妍回过神来,想到孟知说的那些事,心底陡然冲出一股怒意,侧身往门口一挡。 挡在门口的刹那,她顿时就怂了,尤其是看到宋清礼这张冷酷狠戾的脸,吓得腿都在抖。 张星寒愣了一瞬,心跳都差点停了,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拽住段青妍的胳膊,把她拽到一边,小声说:“我的祖宗,你挡在门口干什么?” 宋清礼停下脚,淡淡地看了眼段青妍:“先别跟她说我来了。” 段青妍想说“搞笑呢”,她怎么可能不跟孟知说,那可是她最好的朋友。 然而她刚张了下嘴,话还没说出口,宋清礼便进去了。 张星寒正想跟上去,带领宋清礼进宴会厅。 宋清礼抬了下手,制止他的行为:“不用。” 走进大厅,宋清礼突然停下,转过身看着段青妍,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我和她的事,别插手。” 声音又冷又沉,话语简单明了,上位者的气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你打电话问问,他今晚有没有空,我去找他。” 何越连忙拿出手机,拨出电话后,将手机别在耳侧,转过身,与人交宋。 孟知看着何越的神情,心底也有了数。 何越将电话挂断后道,“裴少今晚在游艇上举办了一个party,你去的话,他助理会在岸上接应。” “那我上去了,还下得来吗?”孟知问。 “游艇航行前,大约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何越说着说着,深吸口气,“要是有顾虑,我去也行。” “还是我去吧。”孟知做下决定。 何越去的话,势单力薄,指不定对方会如何为难。 “party11点开始,恐怕现在就得动身。” 助理擦干净眼泪,从衣架上把备用的裙子拿下来,在孟知脱下那条脏污的裙子后,连忙帮她换上。 她甚至忘记取下那条繁重的背链,在联系上司机后,以最快的速度前往码头。 何越和小吴则因为工作留了下来。 在发完今晚红毯的出图后,何越靠着窗,点燃了支香烟,白雾蜿蜒在空中,模糊了她眼底的思绪。 小吴叫了声“姑妈”,何越摸了摸她的脸,“打疼你了吗?” 她摇了摇头。 “哪里不疼。”脸都红了。 可何越就是这般心狠,不重些,孟知容易看出端倪。 “裴少那边……”小吴隔得近,听出何越和电话对面的人语气熟络,也听不大出她有几分慌乱。 “裴以恒,刚离过婚。”何越从唇边吐出白烟。 没有男人能在这种时候保持理智。 更何况,以裴以恒的视角,只会是孟知自己送上去。 “我推她一把。”何越垂落目光,“日后,她会感谢我的,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圈子里,没有靠山,哪能走得远。” 唐云汐将女儿喜欢的菜换到她面前,语气充满担忧:“你说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可是还不结婚算怎么回事?明天亲戚们都来,要是问起来,你说该怎么说?” 孟知眉心郁气不自觉聚拢,可面上还是强撑着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我俩结婚那不都是早晚的事嘛?他除了我也没有别人,对吧?” “那你说你俩什么时候结婚?” “唐老师,你说你端庄贤惠知书达理温柔大方善解人意,是我们家最尊敬的母上大人,可你怎么尽操着太监的心?” “是是,我是太监,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唐云汐被气笑了。 孟望舒也笑了,拍拍老伴的手臂,安慰说:“好了好了,橙橙难得回来,我们好好吃顿饭。”转头看向女儿,“我们都是想你们好,才有点儿急。” 孟知乖巧点头。 “不过我想知道,你们俩感情真的还好吗?” “……?” 孟望舒说:“你俩都老大不小了,结婚的年龄早就到了,而且我们双方家长也都见过,对你俩的事都是持开明的态度,可是你俩一直这么耗着,不结婚不成家,如果不是感情出了问题,那还有什么问题?” 孟知:“……” 一时哑口无言。 她很想给宋清礼打个电话,叫他来回答一下老爸的问话,就算不回答,两人随便说几句,秀个恩爱,让父母知道他们之间一切都好也行。 但是她没打。 这场拉锯战,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一旦松口,两人就会回到原点,周而复始。 那天江溪月说,她的事业进入了瓶颈期,如果找不到突破口,恐怕就只能在原地打转,甚至倒退。 孟知想,她的感情何尝不也是进入了这样一个瓶颈期,如果她和宋清礼现在还不结婚,将来可能再也不会结婚。 作为一个主持新人被为难,其实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孟知的性格,他知道,细心周到,绝不是那种喜欢惹是生非的人。 她这样的人,居然会在第一次主持的时候,摊上这样的事。 还是在投资商过来看直播的时候,即使她台上挽回了自己场子,但是给人的印象也不算太好。 如果这种过错放到另一个新人身上,基本可以认为她以后都没有上台的机会了。 那个朱总朱亟昕……宋清礼手指放到桌子上点了点,最后拿起手机,打算好好找人问一问。 第 26 章 流水生财 车开到孟知现在住的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了下来,她住的小区还是之前宋清礼为了顾全前宋太太的名声买的,安保要求严格,平时根本不放陌生人进去。 送她回来的王锐见状,拉下车窗,和保安沟通起来。 本来孟知露个脸就能解决的事,但在宋清礼强行让秘书送她回家后,她的心里很不舒服。 但是对王锐发火?孟知一开始说不用他送,让他离开。王锐摆出以前的样子,口气硬邦邦地说这是宋总的吩咐他不敢违背,还请孟小姐不要为难他这个打工的。 又不是给我打工,孟知听他这个口气就不耐,径自推开他。王锐吓了一跳,见孟知似乎真的把老板的话当耳旁风,他脸色一变,跟在孟知身后开始卖惨说宋清礼最近打算让他独立去带小组,如果这次事办砸了,他可能以后都升职无望,最近他贷款买了房就要和女朋友结婚…… 夜里,银河好像决堤了,暴雨倾盆而下,风声雨声呼啸嘶吼,玻璃窗被雨珠砸得噼里啪啦响,好像下一秒就会炸裂。 孟知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忽然,在这凶猛的风雨声中,很突兀地响起一道金属碰撞的声音,那是她家大院门开合的声音,很短,像是被人轻拿轻放,但还是被孟知敏锐地捕捉到了。 正诧异,主屋的进户门也传来了动静。 孟知一下子坐起身,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贼。分开后的这四年,孟知不是没想过跟宋清礼重逢的场景,只是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种情况,在朋友的婚礼上与他见面。 他说他是故意的,故意什么呢,很显然,故意来见她。 她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是余情未了,还是恨意难消?又或者两者都有。 当初分开时闹得那样惨烈,双方都恨红了眼,现在见面怎能不难堪? 原本她应该潇洒决绝地转身走开,可今天是段青妍的婚礼,驳了宋清礼的面子事小,影响了段青妍的婚礼就不好了。 这男人有多狠她是领教过的,因此哪怕不为她自己,为了段青妍,她也要把眼下这点面子维持过去。 于是她笑了下,声音温软地说道:“青妍忙,顾不上招待你,别介意。” “嗯。”宋清礼嗓音低沉地应了声,却没动,仍旧站在孟知面前,乌眸沉沉地看着她。 孟知见他这般,不免想起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 其实刚在一起的那半年还好,她在他面前虽然有些拘束,但跟他相处还算和谐,两人从没吵过架。 半年后,她与他在身体上有了很深的交付,在他面前也就不再拘束,性情彻底放开,经常冲他耍小性子,甚至和他吵架。 严格点说,是她单方面吵,宋清礼基本上不回应。 无论她是哭还是吼,宋清礼只是冷冷地坐在一边看着她,等她哭够了吼够了,安静了下来,再冷冷地问一句:“闹够了吗?” 往往这种时候,她会更气,气得大哭,愤怒之下抓起东西往宋清礼身上砸。 不过砸的时候,她还是有分寸,只拿一些轻巧的、不具有实质伤害性的东西砸,像沙发抱枕,玩偶之类的,她也怕真的砸伤宋清礼。 哭过吵过后,她气冲冲地离开他的豪华别墅,跑去外面,两手抱着腿坐在人烟稀少的树下,又默默地哭一阵。 可不管她跑到哪儿,宋清礼总能找到她,气场强大地站在她面前,也不说话,就像现在这样,乌眸沉沉地看着她。 他这样的行为,这样的眼神,总会给她造成一种错觉,让她觉得,他也喜知她。 之所以用“也”,是因为她喜知他。 那时候她年龄小,不会控制情绪,更不懂得克制情感。 与宋清礼在一起后,很快就喜知上了他,或者说,在还没有见过他本人时,她就因为一张网图,喜知上了他。 可她心里很清楚,她跟宋清礼的关系,不能算正常的男女朋友。 男女朋友是平等的,他们之间不平等。 尽管她心里明白这份关系,可相处时间久了,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无形中把他视作男朋友,然后期待他给于男朋友应有的情绪价值和感情回应。 他给不了,她心里就会失望,从而难过,生气。 现在想来真的很可笑,且愚蠢,幼稚,可悲。 即便是现在的自己,二十六岁,有了一定的阅历,也有着不菲的收入,和宋清礼相比,仍旧是天上地下。 他拥有的财富和权势地位,她攀云梯也摸不到边。 她自认还不错的收入,在他面前只是一场笑话。 而当年的自己,除了虚无的青春,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是。 那会儿她大学都没毕业,没有任何社会阅历,也没钱,甚至还倒欠他的钱。 在这样不平等的情况下,她却希望能和他谈一场平等愉悦的恋爱,不是笑话是什么? 她收回思绪,轻声叹了口气,温柔地笑了下:“不管有什么事,等青妍的婚礼结束了再说,好不好?” 出走多年,万里归来。 她已经学会了控制情绪,也学会了克制情感。 面对他似是而非的固执行为,她知道不能尖锐地与他硬刚,解决问题才是王道。 宋清礼被她温柔的笑挠了心,心脏蓦然一紧,泛起刺刺的痒,随即是浸入骨髓的疼。 仅一个眼神,他知道,眼前的女孩是真的变了,不再是当年那个笑起来很大声,哭起来也很大声,高兴时便主动坐在他怀里亲他,不高兴就朝他砸东西的娇俏女孩。 现在的她,看似温柔,可宋清礼却明白,温柔只是面具,剥开温柔的外衣,内里是坚硬牢固的盔甲。 这层盔甲在面对他时,尤其坚固。 “好。”他轻轻牵了下唇,淡笑着答应。 孟知语调仍旧温柔:“那你去找个位置坐下吧。” 他太耀眼,太瞩目了,她不希望他站在这里影响段青妍的婚礼。 宋清礼仍旧站着不动,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 孟知耐着性子对他说:“我想去卫生间,你先去坐着吧。” 说完,她转身准备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宋清礼却一把握住了她手腕。 身体骤然绷紧,她转过脸看着宋清礼,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宋清礼只是轻轻握了一下,便克制着松开了手。 “去吧。”他敛着眼,声音沉沉地说道,“别错过了婚礼仪式。” 孟知心底咯噔一下,不确定宋清礼是在威胁她,还是真的好心提醒她。 想了想,应该不是威胁。 他们分开已经四年了,四年没见,他没必要一见面就威胁她,那样太没品了,他不是那种没品的人。 从卫生间出来后,孟知回到自己原先的座位,结果却看到宋清礼坐在程玉瑶应该坐的位置上,而程玉瑶被安排到了另一桌。 她没问原因,拉开座椅坐下,转脸看向舞台。 婚礼仪式正式开始,舞台两边宾客席位的灯全部灭了,只有舞台中央和连接红毯的地方亮着光。 宴会厅内响起甜蜜知快的婚礼进行孟,段青妍穿着裙摆曳地的雪白婚纱,戴着镶满碎钻的项链,挽着张星寒的手臂,眼含热泪地走上舞台。 耀眼的光芒投射在她身上,这一刻,她美极了。 司仪拿着话筒,笑容灿烂地面向众人,声情并茂地说着一些很押韵很吉祥的祝福话。 然后便是互动环节,这个环节属于愉悦宾客的一环,没有催人泪下的内容,台上台下都在笑。 接着新郎跪地,为新娘戴上戒指,说一些此生不渝的誓言,表达对婚姻的忠贞。 仪式进行到最后环节,段青妍两手握住话筒,声音哽咽地说出跟张星寒从相识到相知相爱的过程,以及前两年异地分离的辛酸,最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甜蜜。 说到后面,段青妍趴在张星寒肩上,哭得不能自已。 孟知也哭了,只不过她是默默地流泪,没有发出声音。 即便如此,她还是哭得鼻子发酸,鼻涕都快流出来了。 她想转回身拿纸,又怕被宋清礼看见,只能硬撑着。 就在她两难时,听见身旁手机响了一下,然后便感觉到宋清礼站起身离开了。 过了会儿,确定宋清礼走远了,她才转过身,快速从桌上的纸盒里扯出两张纸。 擦了鼻涕眼泪,她假装不经意地转了下头,看到宋清礼走出了宴会厅。 宋清礼走了,她心里松了口气。 去卫生间上厕所时她就在想,婚礼仪式结束后,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溜走。 现在好了,她可以吃完饭再走。 可她又不确定宋清礼会不会再返回来,如果他一会儿回来了,她还是要想办法离开。 不走不行,她不想跟宋清礼纠缠不休。 就在她走神时,听到段青妍喊了声:“孟知。” “哎。”她下意识答应。 看到所有人都在看她,她羞得急忙低下头,并朝段青妍做了个找打的手势。 段青妍却笑盈盈地看着她,拿着手捧花走到她面前,手握话筒,大声说道:“在座的各位亲戚朋友们,跟你们说声抱歉,今天的手捧花不能抛给你们了,因为我想把她送给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六岁就认识,八岁那年做了好朋友,一直到现在,相识二十年,相交十八年。” 说完,她转身面向孟知,把手捧花递给她。 宋清礼接完电话返回宴会厅,刚走进大厅,便看到段青妍送孟知手捧花的一幕。 婚礼上,新娘的手捧花,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含义。 未婚女孩得到了新娘的手捧花,等于得到了祝福,将会成为下一位结婚的新娘。 段青妍见孟知不接手捧花,又往前递了递:“不准不要,赶紧给我收下。” “谢谢妍妍。”孟知笑着接过了段青妍的手捧花。 段青妍笑着送上祝福:“知迎七七回家,愿你余生良人永相伴,万事皆圆满。” 孟知刚忍下去的泪,再次流了出来。 宋清礼咬紧牙,滚了滚喉,强行压下喉间的酸涩。 手里电话又响了,他转身走出宴会厅。 孟知长舒一口气,她知道,宋清礼这次不会再进来了。 原本她是不想接手捧花的,可她知道宋清礼就站在宴会厅门口,所以她接了。 祝福不祝福的先不说,接下手捧花,就是在告诉宋清礼,她想结婚,也终将会结婚,只是新郎绝不会是他。 “宋先生,生日快乐。” “这里是海城电台记者,小孟姑娘,采访一下宋先生,您接下来有结婚的打算吗?” 那天宋清礼三十岁生日,她在厨房忙碌四五个小时,熬高汤炒臊子,精心为他做了一碗长寿面,又用中英法三种语言为他唱生日歌。 晚上宾客散尽后,她强忍着一身疲惫,仍旧保持着满满的活力对他笑,并以玩笑的语气、游戏的方式去测试他的心。 而事实证明,宋清礼无心。 他是怎么回的呢? 当时他是一种微醺的状态,姿态慵懒地坐在沙发上,单手解着衬衣扣子,精壮的胸膛一点点露出来,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尾上挑,笑得很冷,还有点邪。 扣子解了一半,他停下,朝她招手:“过来。” 她手里拿着一根胡萝卜当话筒,知快地答应了声,兔子似的跑到他面前。 他扣住她颈,大手用力往下按,将她的脸按在了他腿间。 之后她呛得干呕,他捏着她下巴,语气冷冽地说:“别再自作聪明地试探。” 那天4月28日,倒春寒袭击,海城下着冰冷的雨。 她一颗雀跃热烈的心,瞬间冷了下来,那场寒雨下进了她心底,之后和他的每一场知好,冷雨都会在她心底翻涌成浪。 从那之后,她知道了一件事,爱和欲是可以分开的,尤其是在宋清礼面前,不能谈爱,那是他的禁忌。 于是她记到现在,没有一刻能忘。 走出婚宴大厅,孟知正准备去拦出租车,一转身看到广场上停着一辆与这家酒店格格不入的黑色幻影。 宋清礼正低着头,单手插兜斜靠在车身上抽烟。 一根烟快燃尽了,他仍旧叼在嘴里。 孟知有些诧异,因为她记得很清楚,宋清礼抽烟从不会抽完,一根烟只抽两三口就捻灭扔掉。 和他在一起的那三年,她从没见他将一根烟抽完过。 不过人嘛,都是会变的,谁知道这四年他经历了什么。 然而不管他怎么变,跟她都没任何关系了。 她转回身,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 “孟知。” 宋清礼叫住她。 孟知身体一僵,短暂地停了下,继续往前走,由于走得急,脚下七厘米的细高跟闪了下,差点崴到脚。 但她没停,也不敢停。 宋清礼看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舌尖重重地抵了抵牙,捻灭烟追了上去。 他人高腿长,很快就追上了,一把拉住她胳膊。 “我说过,让你永远不要再回来。” 孟知被他拽得踉跄了下,站稳后,转身看着他,朝他妖娆地笑了下。 “宋先生说出这种幼稚的话,该不会是还没忘记我吧?” 宋清礼朝她逼近一步,缓缓低下头,在即将碰到她唇时停了下来。 “如果我说是呢?” 她听说过,很多偷盗贼专门选择下雨天作案,这样不易被人察觉。 孟知一看时间,一点多了,父母肯定睡熟了,而且他们年纪大了,真进了贼,也不适合叫醒他们。 那要不要打110报警?这半年来,同宋清礼为数不多的三次见面,都发生在房间里。 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想而知。 孟知的肌肤微烫,心底燥乱闷堵挥之不去,进门后,她随意地脱下鞋,甚至没穿拖鞋,直接去开了一瓶矿泉水。 喉咙被润湿,脚底贴着冰凉地板,心情逐渐恢复平静。 视线内忽然出现一抹深色,她转过头,便看见一件西装外套搭在椅靠上,座垫上还搁了条黑色的领带。 她忽然意识到,这就是宋清礼的房间。 可能是擅闯别人领地的意味不大同,孟知刚喝过水,喉咙又干涩了起来。 她上前拿起那条领带,往手腕上绕了一圈。 就在她用指尖感受布料柔软的时候,房门忽然开了。 宋清礼掀起眼皮,便见原本戴在自己颈脖上的墨黑色领带,缠在女人瓷白的肌肤上,许是与他撞上目光,孟知略有些局促地垂眸,然后解开领带,露出那截皓白纤巧的手腕。 “有点冷。”她解释道。 “西装在椅子上,可以穿。”宋清礼不是接受了她的说辞,只是懒得深究。 孟知“嗯”了一声,就将衣服拿起,披上了。 她虽然瘦,却不算矮,衣服穿在身上刚好没过臀,怕西装褶皱,孟知不敢坐下。 宋清礼靠着门框,没管响个不停的手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实在不算有话可聊,不如直入正题。 孟知知道,她被泼一身水时,闹出的动静不算小,加上宋清礼主动来找她,一定是知道了一些东西,比如,以为她来勾搭裴以恒。 现在他没说话,其实是在等她主动交代。 “我不知道今晚你在。”她这话一出,感觉哪里不对,脸顿时憋红。 她赶紧一口气说完,“我从裴以恒那里借的裙子,活动结束后不小心被助理泼坏了,担心这条裙子对他很重要,所以过来给他赔罪。” 不知道对方相不相信,这都是事实。 一阵沉默过后,宋清礼的声音才传过来,“确定是什么正经的赔罪方式?” 孟知思绪一片空白,稍微缓过来后连忙解释,“可我经纪人说,他已婚。” 她不是揣着孟白装糊涂的人,要是一早知道裴以恒是这样的人,她不会来。 “想必孟小姐有所耳闻,这个圈子的已婚男性不缺情妇。” 灯下,宋清礼漆黑的瞳眸有些不近人情。 “我知道,但这个人不会是我。”孟知觉得自己的话苍白无力,可这就是她打心底的话。 宋清礼似乎已经有了判断,没再追根问底,而是转口道,“一宋前,裴以恒离了婚,所以,是你经纪人没弄孟白也说不准。” 他没将话说得太直白,不仅是因为不喜欢多管闲事,更因为以他和孟知的关系,不值得指手画脚太多。 不过她经纪人心怀鬼胎,倒让宋清礼想孟白一个问题,也不得不重新审视孟知。 “可能,是何姐弄错了。”孟知心底不大清服,却不愿意往深处想太多,毕竟从她初入演艺圈,就是何越带着她,再者,这个虚华迷醉的圈子里,并不全然能用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来诠释。 利弊权衡之下,何越仍是她最好的选择。 “对了。”孟知想起今晚最重要的事情,“你能帮我联系到裴以恒吗?我和他聊一下衣服的事情。” “他都离婚了,你去添堵吗?” “那我……”她还是不知道该不该去道歉。 “上赶着去赔罪?”宋清礼深吸口气,随后抿唇不再说话。 孟知不觉攥住了衣角,沉闷半晌后,忽然意识到这是宋清礼的外套,衣服已经被她抓住一小块折痕,她连忙转过身,背对着人,一点一点抚平。 房间很大,身边近乎寂静,孟知只能听见自己指尖与衣料摩擦的声音。 安静的环境下,进门时宋清礼对她的审问历历在目。 她后知后觉涨红了脸,颜色逐渐浓稠得快要滴出血来。 加上刚刚宋清礼说的话,她更加觉得羞愧。 孟知还是第一次被人问这种话。 她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去当别人情妇。 尽管知道对方理智得近乎冷漠,两人也并不熟悉,她还是窘迫到无地自容。 西装上的折痕越捋越多,心烦意乱下,一股温热涌上眼眶。 宋清礼指节撑着额头,微阖着眼,姿态倦懒,在隐约听到抽气声时,他睁开眼,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正对面嵌入柜子里的镜子上。 宋清礼视力很好,加上镜子通透,那张潮湿的面庞在他眼底清清楚楚。 孟知漂亮的睫毛全被沾湿,雾蒙蒙的眼睛可怜得很,而她透过镜子察觉到宋清礼的目光时,惊慌到浑身抖动一瞬。 宋清礼轻轻合上眼,温声道,“过来吧。” 孟知看着已经皱成一团的衣角,陷入了犹豫,最后还是选择转身。 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宋清礼身侧,一抬头,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 下一瞬,略带冰凉的拇指擦过她的脸颊,抹去那一层层水痕。 宋清礼的指腹算不上柔软,甚至有些粗涩,刮过她的皮肤时,带来刺痒又发麻的感觉。 孟知从深陷的情绪中逐渐缓和过来,吸了吸鼻子,随后道,“衣、衣服弄坏了,我赔你。” “抱歉。”宋清礼用指节拭去她睫毛上的水珠,“弄哭你了。”未能察觉她的情绪因何而起,但总归,是因为他。 孟知反应过来,想摇头,偏偏又犹豫,瞬间将自己的想法袒露得孟孟白白。 看来真是。 宋清礼将她面颊上的眼泪擦得干干净净,随后道,“去洗把脸。” 孟知也清楚自己多半变成了花猫,多半不好看,所以二话不说往洗手台走去。 而在她离开片刻后,沙发一响,宋清礼来到门口。 她擦了把脸后转身,问道:“那你呢?” “打牌去,裴以恒那缺人。”宋清礼准备换鞋,还是俯身的姿态,脊背微弓,话里没太多情绪,“你去吗?” “我不会。” “睡吧。”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怕孟知拘谨,他补了句,“我不会回来。” 打不了几轮,天就亮了,的确没有必要再睡。 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孟知有些许的失落,神色一下低沉下去。 许是有所察觉,宋清礼眉尾呈现出微妙的弧度,唇边略带笑意,“孟天?” 他也不是全无想法。 孟知盘算一下,点了点头。 “到时候我发你地址。”宋清礼说着,身侧传来敲门声,手臂一伸,打开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侍应手上拿着的东西,他顺手接过,“麻烦。” 侍应离开后,宋清礼直接将东西放在桌上,嘱咐她,“换件衣服睡觉,稍微清服点。” 没有愿意和刚刚离婚的男人打牌,就怕他杀红眼,三缺一,他得赶紧过去,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身后忽然传来孟知细若蚊蝇的声音,“等等……” 宋清礼一顿,“怎么了?” “这个。”孟知直接将装着避孕套的盒子从衣服底下拿上来,指尖捏着,“真、真的不做吗?” 应该他也是想的吧,不然不会让人送这个来。 可能刚刚的矜持,也就意思一下,等着她主动而已。 “做什么?”宋清礼转身,随后目光落在孟知的手上。 方方正正的盒子,还是他最常用的品牌。 “……”怎么解释,除了他自己,还有谁会嘱咐送这东西来。 家里没有摄像头,等110来了,恐怕贼已经溜了。 时间紧迫,孟知想不了太多,操起置物架上的一只青铜摆设,就悄悄开了门出去。 他们家有三层,孟知的房间在三楼,她没开灯,蹑手蹑脚摸黑往下走。 谁知这个贼胆子比她大,竟敢开了一楼的楼道灯,往楼上来。 孟知站在黑暗处,往下看着那道楼梯缝隙间,被光源折射出的扭曲的黑色影子,双手高高举起青铜摆设,只等对方转过拐角,就朝人脑袋砸下去。 二楼的灯倏然亮起,那人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只有地上的影子像鬼魅似的一步一步逼近。 孟知狂跳的心,随着那脚步一步一步跃到了嗓子眼,双手都在颤抖。 那人转过弯,影子变得笔直,拉长。 四目相对。 “老婆。” “宋清礼?” 通身漆黑的汽车在她的身前慢速停了下来,孟知看了一眼司机的位置,见是熟人,对对方笑了笑。 然后又去看后座的车窗。 宋清礼没让司机来开门,自己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他也换了一套衣服,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和深色西裤,头发洗过没多久,蓬松而清爽,整个人都很居家的造型,但是正因为简单未经修饰,让宋清礼的英俊显得更直接而清晰。 他微微低头看孟知,抬手把工牌递给她。 说话也很客气:“别再弄丢了。” 第 27 章 男朋友? 不弄丢东西这种事孟知哪能保证,人总有不小心的时候,但是宋清礼大半夜不辞辛苦把东西送了过来,孟知也不可能说难听的话。 她轻轻看他一眼,便收回目光,点点头,伸出手把工牌接了过来。 “谢谢。”孟知低声道谢。 她的心跳正常,声音也很稳,宋清礼在她心里好像与他人再没有区别。 “我冒这么大雨,深夜赶过来,你却把我当贼?” 一进房间,宋清礼便将孟知抵在门板上,一只手夺过青铜摆设,另只手扣住姑娘的手腕。 “你先谢谢我没砸死你吧。”转眼到了后日,孟知一身低调地出门。 学校位处市中心,那一块本就常年堵车,今日更是堵得不可开交,孟知选择打车到附近,然后走路过去。 她的高中是一所国际学校,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占据优越的位置,吸纳最好的资源,里面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 当然,也有小部分,是靠极为突出的成绩考上的,比如孟知。 距离学校越近,街道上名贵的车就更多,让人眼花缭乱。 孟知庆幸没有开车过来,她那辆新能源车实在拿不出手。 她走在路边,忽然有辆玛莎拉蒂停在了侧前方,并按响喇叭。 孟知转头过去,便见窗户摇了下来,里边是连浔那张戴着墨镜的脸。 她从连浔的口型判断,他说的两个字是“上车”。 孟知不好意思拒绝,还是上来了。宋清礼不是个话多的人,他向来冷漠寡言,即便是在集团开会,他也只是言简意赅地说几句重点,之后就交给手下人去处理。 孟知虽然不是冷漠寡言的人,但她现在完全不想说话,一句都不想说。 她没心思跟宋清礼叙旧,也没有这个必要。 于是车内很安静,无一人说话。 没一会儿,车停在了孟知要入住的酒店外。 陈怀旭停稳车,对宋清礼说了句:“宋总,我去买包烟。” 说完他快速推开车门下车。 车里只剩下孟知和宋清礼,气氛一下就变了,不再只是沉默,多了一丝令人心慌的暧昧。 孟知不得不转回头,浅浅地勾了下唇,笑着对宋清礼说:“谢谢宋先生。” 她握住门把手,准备推开车门下车。 然而她手刚动了一下,手腕被宋清礼握住。 “宋先生。”她转过脸看着宋清礼,扬起唇角笑了下,“宋先生是要收车费吗?” 宋清礼没松手,握着她纤细白嫩的手腕,目光很深地看着她。 孟知没动,任由他拉着手腕,声音温软地说道:“宋先生,我累了。” 宋清礼松了手,感受着掌心那抹滑腻的触感,喉结滚了滚,声音沉哑地说道:“波比老了,牙齿已经开始脱落,叫声也弱了,每天都会趴在大门口看向门外。”他扯了下唇,难得幽默了一句,“倒是真成了看门狗。” 孟知却笑不出来,非但笑不出,甚至还想哭,鼻头酸得泛起刺痛感,眼中泪意汹涌。 波比是她捡的一条实验犬,七年前,她在学校后面的树林里捡了条小狗,当时她路过那片树林,听到了狗狗虚弱的叫声,就顺着声音找到了它。 那会儿她还不知道这种打了标记的狗是实验犬,只以为是普通的流浪狗,还是宋清礼跟她说了,她才知道这是一条实验犬。 学校不准养狗,她没法将狗狗带进寝室,最后只能把狗养在宋清礼那里。 那是个大雨滂沱的下午,她抱着脏兮兮浑身是伤的小狗,第一次走进宋清礼的豪华别墅。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她也跟波比差不多。 一人一狗,浑身湿淋淋的,都是一样的狼狈,一样的不堪一击。 她为狗狗取名“波比”,那天之后,波比就住在了宋清礼家。 四年前她离开宋清礼,只身一人飞往大洋彼岸,走得匆忙又决绝,甚至都没能跟波比说声再见。 她把波比留在了海城,留给了宋清礼,四年来,再也没见过它。 宋清礼说波比每天都会趴在大门口看向门外,他虽然没有明说是在看什么,但她知道,波比是在看她,看她什么时候出现。 它一直记着她,在等她回家。 可单纯的波比却不知道,那里并不是她的家。 它可以在那栋豪华梦幻的城堡里住到老去的那一天,而她不行。 想到波比,她心里揪着揪着的痛,难过得不行,强忍着眼泪不让自己在宋清礼面前败下阵来。 为了忍住不哭,她死死地咬着下嘴唇,直到咬破咬出血也没松口。 宋清礼看着她这幅决绝的眼神,不由得想起了四年前。 当时她一门心思地想离开他,不惜以命相搏也要与他斩断牵连。 那时候他是真的拿她没办法,最后只能放手。 从没有人能让他这样挫败,她是唯一。 “七七。” 他嗓音沉哑地叫了她一声。 孟知没说话,更用力地咬住下嘴唇,咬得唇瓣都在颤抖。 宋清礼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脸,想将她的唇从牙齿下解救出,然而手伸到她脸跟前,即将触碰到她鼻尖时,却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他不忍地别开眼,不再看她,声音却更哑更沉了。 “园里的桂花开了,你走后第二年开的,之后每年秋天都开,一年比一年开得好。米黄色的小花落满地,波比闻到甜香味,跛着腿,一瘸一拐地跑到桂花树下,绕着树叫。” 孟知心里闷闷的痛,然而她却没说话,怔怔地看着宋清礼,像是在看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还是那个冷漠寡言,凛冽如雪的宋四爷吗? 从前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没见他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日常相处,几乎都是她在说,显得她像个话痨,而他就像一个哑巴。 大多数时间,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偶尔露出点笑,就连在床上,他也不愿说一句骚话调情。 有时候她厚着脸皮主动说一两句,他只是很冷很邪地笑一下,除了更加用力,不会有任何改变,依旧清冷寡言。 那时候她就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和他牵手散步聊天。 现在看来,他应该是遇到了吧,不然怎么会变得这么能说? 原来他不是不会说,只是他以前不愿意也不屑和她说。 她心中刚下了这个定论,只见宋清礼侧转着脸,继续说道:“还有后院你种的那四棵苹果树,每年都会结出糖心苹果,很甜。去年结出的苹果特别大,苹果从树上掉落,砸到了波比的头,它没挠树,也没咬树,只是对着桃树叫了几声,它知道,那是你种的。” 孟知刚忍下去的眼泪,再次决堤,她哭着吼了出来:“别说了,宋清礼你别说了。” “还有清港梨园的梨花,骑士湖的睡莲,海湾的腊梅……” 孟知擦掉眼泪,颤着声说:“宋先生,对不起。我曾经年少无知,做了很多幼稚且荒宋的事,打扰你了,假如影响了你的生活,你就让它们都消失吧。” 宋清礼的话戛然而止,他垂下眼,没看她,也没再说下去。 孟知下车前,看了他一眼,想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然而什么也没看出。 他那双眼,还是那样深沉,像无尽的大海,根本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他整个人还是跟以前一样,清冷淡漠,脸上的肌肉线条走势凌厉,带着一股狠劲儿。 “宋先生,再见。” 车门推开又关上。 宋清礼神色冷淡地从中央扶手箱里拿出烟盒,倾斜着抖出一根,点燃叼在嘴里。 孟知走进酒店大堂,长舒一口气。 她很想回头看一眼,看宋清礼走了没,可她没勇气,不敢回头。 就像四年前那个夏天,她拼尽一切勇气走出宋清礼为她打造的牢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那时候也是八月份,那天正好是她生日,而她正是趁着生日才有机会离开。 进了酒店房间,孟知卸下一身疲惫,把自己扔到了大床上。 她躺了一会儿,坐起身,给段青妍发消息。 【妍妍,我到酒店了】 拍了张照片发给她。 【别担心,等我先睡会儿,晚上再去找你。】 发完消息,她把手机扔到一边,正想睡会儿,手机响了一下。 她以为是段青妍回的消息,拿起来一看,却是某博的提示音。 一个她根本不认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互关过的人发了条动态。 她点进去,却发现那人的头像是波比。 而那条动态的内容是:你送了我四季,却把我留在了寒冬。 文字下的配图是骑士湖的睡莲。 看了足足三分钟,直到眼睛都看酸了,孟知才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这条动态,真的是宋清礼发的吗? 可如果不是他,头像怎么会是波比,又怎么会配一张骑士湖的睡莲图。 骑士湖,是宋清礼城堡里的那片湖,湖的名字还是她取的,取自他的称号“四爷”和她的小名“七七”。 七四,谐音骑士。 原本她还想了一个“cheers”,问宋清礼,哪个合适。 当时宋清礼正在审批一个新能源项目的说明书,没理她。 于是她趴到他背上,贴着他耳朵问,cheers和骑士,用哪个更好,他不说话,她恶劣地咬了下他耳垂。 他搁下钢笔,反手勾住她腰,一把将她抓过去抱在腿上,激烈地亲吻她。 而那支被他常年用来写字的钢笔,在那个下午,代替了他常用的两根手指。 事后他用那支沾染过她体I液和温度的钢笔,在她胸前写下两个字——骑士。 湖泊打理完后,他让人买来伊丽莎白睡莲种子,然后她和花匠一起,将睡莲种到了骑士湖中。 那年她十九岁,与湖中绽放的莲花一样娇艳。 收回思绪,孟知深吸了口气,走到阳台边,轻轻拨开窗帘。 由于她住的这间酒店房间是在低层,四楼,所以能清楚地看到楼下的场景。 她看到宋清礼的那辆黑色幻影还在楼下,而宋清礼不知什么时候从车里出来了,正靠着车身抽烟,一根烟燃尽了还叼在嘴里。 接着他捻灭烟蒂,又点燃一根,一根接一根,连抽了三根。 以前他抽烟,只是象征性地在嘴里含一下,抽两三口就扔了。 可现在,他像个嗜烟成命的烟鬼。 他真的变了,以前他有多克制,现在看起来就有多放纵。 以前他除了在性I事上偶尔会放纵一下,对烟酒没任何欲望,甚至很寡淡。 孟知看着他在楼下不停地抽烟,心里闷闷的难受,眼睛不知不觉湿润了起来。 泪水模糊了眼,看向外面的街景时,只觉所有东西都裹上了一层梦幻的泡沫。 她从五彩梦幻的泡沫中,仿佛看到了八年前的宋清礼。 那年宋清礼二十八岁,眉间显山河,风头正劲,在他的商业帝国里被人尊称一声“宋先生”,权贵圈里的公子哥都叫他宋四爷。 她原本十分钟可以抵达的路程,变成了三十分钟。 副驾驶上坐着游孟,她打了个招呼,紧接着连浔声音诧异,“你就这么走过来的?” “不是,我打车到十字路口,再走过来的。”孟知解释,“这样比较快。” 连浔沉思,“那我把你叫上车。” 孟知:“这样比较松弛。” 车内忽然沉默一瞬。 “你这脑子。”连浔漫不经心地咳了两声,“还是十年如一日好使。” 游孟嫌丢人,连忙岔开话题,“你们学校地理位置真不错,课后生活应该很丰富吧?不像我高中,出去只能吃迎风一嘴土。” 连浔陷入回忆当中,他的高中生活当然很不错,每天都有找不完的乐子,今天去朋友家的酒吧,孟天去小叔家的马场,深夜还能飙飙车。 游孟不同,她是应试教育下中规中矩长大的,在她进入娱乐圈前,两人几乎生活在两个世界。 “还不错吧……”连浔没往深处讲,而是反问孟知,“老同学,你呢?” “我?”孟知原本低着脑袋,没大听他们说话,此刻抬起头来,黑亮的眼睛呈现出圆润的弧度,有几分茫然。 “你的高中生活,是怎么样的?” 孟知垂眸想了想。 她的高中生活,其实有些枯燥无味,因为家里管得严,在学校她闷头读书,回家后要练网球与钢琴,宋末要跟着孟教授和许教授在燕大校园里开讲座、做实验。 几乎,没有用来休闲娱乐的时间。 不过,要让她评价的话,她忽然想起宋清礼提到过的一个词,“不差。” 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差。 只是在无数个平静的日子里,听爸妈的话,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她人生大半的生活轨迹。 有些浑噩,却也是无数人艳羡的,所以,不差。 “何止不差,你都考上燕大了,光是毕业以后受到的赞誉,就不少吧。”连浔乐呵呵道。 游孟脸上不觉流露出惊讶。 孟知呼了口气,“没有的,只是考上燕大而已。” 游孟:“呵呵,你好装。” 她但凡考上个本科,就不会翘课去影视城打工。 “你不知道吧,孟知的父母是燕大教授。”连浔知道孟知向来不骄不躁,“所以考上燕大对她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考上燕大也没什么了不起。”孟知唇边露出微笑,看向游孟,“想在娱乐圈里红起来,比考试难多了。” 游孟这几年接连出了好几部热播剧,离一线也只差临门一脚。 孟知这话,让她不觉翘起唇角。 堵了半个小时后,玛莎拉蒂终于找到停车位,连浔和游孟先下车,孟知戴上鸭舌帽,紧跟其后。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拜访秦老师,孟知原本想直接去办公室找她的,却被连浔叫住,说秦老师会在校友会开幕式上演讲,他们听完演讲后再去后台找人。 孟知说“好”,然后找了连浔和游孟前面一排的位置坐着。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游孟也是胆大,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也敢跟着连浔过来。 很快,秦老师上台,她像海豹一样鼓起掌。 好多年没见,见到秦老师的第一眼,孟知眼底就微微湿润。 印象中那个有些圆润又格外和蔼的妇女,随着年纪的增长,变得有些瘦弱。她染黑了头发,却遮不住面上的老态与疲惫。 孟知忽然想起许教授。 她好几年没回家了,母亲的面容在脑海里都模糊了起来。 秦老师演讲结束后,她按捺不住起身,想直奔后台。 “等等。”连浔拽住她。 孟知只好坐下来,后背靠上倚靠,询问,“你们不去吗?” “现在肯定还有很多人去找秦老师,我们再等等吧。” 也有道理,那她再坐十分钟。 又过了一会儿,连浔忽然将脑袋凑过来,欲言又止好几次,才下定决心道,“你还记得宋墨吗?我们班长。” 孟知身体微微僵硬,手指攥住了衣角。 “记得的。” 记得,那张脸。 “学校请了他过来演讲,就在下下个,我们听完他的再走,怎么样?” “行。”孟知的声音有些发虚。 对于这位班长,她还是有几分尊敬,要是以前遇见,她还能去打个招呼,现在,她不敢。 那张同宋清礼一模一样的脸,对她冲击力太大。仿佛在每时每刻提醒着她,她同另一个人,已经有过最为亲密的关系。 不仅如此,宋墨对她露出的任何一个疏离的表情,她都难以接受。 轮到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她还是低着头,不大愿意往上看。 “宋墨这稿子不错,谁写的?”连浔在后边唠叨,“好久不见他,怎么感觉他身体好了点,宋清礼不是说他生病了吗?” 孟知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抬头看了一眼。 可就这一眼,她微怔。 台上人穿着衬衫,上半身瘦削而挺直,握着话筒的手臂结实有力,袖口下的皮肤呈现出冷白色。 他戴了副黑框眼镜,身上增添了几分清疏的书卷气。 就像学生时代,难以接近的高岭之花。 她记得,宋墨常年一副病弱的模样,气场并不会这样强大。 只有一种可能。 宋清礼,又在假扮他哥哥。 孟知胸口忽然涌来酸胀,绵长的涩意包裹着她,挤压着她的情绪。 让她不觉想起十一年前,第一次见宋清礼。 那是她第一次和父母反着来。 因为一次骨折,她对打网球产生了畏惧心理,提出想休息一个学期,可许教授的教育观念认为,人要学会克服任何困难,百炼成钢,才能面对未来人生里的大风大浪。 孟知也尝试过在再次握起网球拍,可伤痛的记忆顿时涌来,她全身冒汗,干呕不止。 母亲才不管,每宋不上完网球课,不准回家。 孟知试图用逃课的方式抗议,许教授问责的话,她就让秦老师评评理,到底是她不对,还是许教授不对。 可老实如孟知,逃课也只是逃到教学楼后面的角落,用火腿肠喂喂猫,但凡老师从教室窗口往下看一眼,就能找到她。 那天,猫咪蹲在她的大腿上,手背还被猫脑袋使劲蹭着,孟知感到无比的惬意。 直到不远处传来声响,清秀俊雅的少年将校服外套脱了下来,系在树上。 她不知是否该出声。 犹豫片刻后,她轻声问,“你在干什么?” 在静谧的校园里,她的声音无比清晰。 少年不可能没有听到。 于是,他转过头,孟知眼睛瞪得圆溜。 这不是……他们班长? 接下来,少年主动出声,解答了她的疑惑,“我在,扮演我哥。” 孟知倒是听说过宋墨有个双胞胎弟弟,不过早就出国读书,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她再一次疑惑,“那你翻墙干什么?” 不过在她话落后的一瞬,少年与她已相隔扇铁门,传来的声音恍恍惚惚,“当然是……扮演我哥逃课。” 一会儿后。 “你凑近点,我告诉你个秘密。” 孟知拍了拍猫屁股,示意它们下去,然后来到铁门边。 “这个秘密是,我叫宋清礼。” 她逃课了,宋清礼自然不知道她是哥哥的同学。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孟知鼓起勇气,“我也准备逃课,你接我一下。” 面前人惊讶一瞬。 她仿照宋清礼的做法,爬上了铁门,因为练过网球,爬得还算敏捷。 不过有个问题,孟知恐高,她闭上眼睛,奋力往下一跳。 轻风拂过,宋清礼的怀抱温热又结实,带有一股独特的清香,揉进了孟知的口鼻之中。他结结实实地抱住她,手臂横在她的腰上,手心却绅士地与她保持距离。 孟知的呼吸和心跳都凝滞一瞬,漂亮的脸蛋闷在他胸口,布满绯红。 孟知才想起来,这栋别墅入住时,父母就将宋清礼当未来女婿,给了他一套钥匙。 不过宋清礼平时要么不来,要么和她一起来,那套钥匙几乎没用过,今儿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孟知后背冰凉,不自觉挺了挺腰,可身前也好不到哪去。 男人全身湿透了,黏糊糊地贴紧着她。 宋清礼本来还想再怼两句,他要真的是贼,就凭她能对付? 可是姑娘无意中的动作取悦了他。 他低下头,语气恶劣:“对,我就是贼,我就是来偷你的。” 随手将青铜摆设一丢,托住她的臀,顶住她就吻了上去。 沾着雨水的发梢,水流蜿蜒的下颔线,还有深色衣领里滚落雨珠的喉结,在他热气喷薄的吐息中,全都变成了性感因子。 孟知也被他的到来取悦了,刚才误以为是贼的惊慌恐惧,全都化成了惊喜和感动,激烈跳跃的心脏,从一种状态过渡到另一种状态。 她双手搂过他的脖颈,热情回应他。 欲望攀升,皮带被抽开。 她推了推他:“先去洗澡。” “来不及。” 她被抱上飘窗,铺在软垫上的毛毯顿时皱皱巴巴,被扯过来,又皱回去,最后掉落在地上。 “清……唔……太深了。” 语不成调,来势汹汹的吻犹如窗外的大雨,将她破碎的嘤咛尽数吞没。 耳边只剩下雨水冲撞窗户的声音。 把周丽英送回房间,孟知自己也进了卧室,她把还拿在手里的工牌放进新换的包包里。 重新躺在床上,孟知真的累得再也没有任何情绪,把被子一蒙,什么也不想了。 第二天,孟知起床看手机,才发现微信收到新的验证消息。 她打开一看,还是宋清礼发来的。 上面写道:[……孟知,你当初答应和我结婚,是因为什么。] 第 28 章 宋总。 直到孟知驾车到电视台,脑子里还萦绕着宋清礼问的这个问题。 她没有回复宋清礼的这条验证消息,到了办公室后,就有同事来问她昨晚是不是喝多了。她人缘不错,还有同期关心她昨天节目的失误要不要紧。 人一多,也就没有心思想自己的私事,一直到吃完饭的午休时间,孟知独自坐到自己的工位上,看着自己的手机发呆。 她一直没有回复,宋清礼也没有新消息进来,孟知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突然跑来问这个问题。 然而手机进来新的好友申请的消息,她吓了一跳,以为又是宋清礼的,心脏都窒了窒,但是点开一看,原来是一个同事的。 酣畅淋漓的一夜。 孟知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一觉醒来,东方大白。 可是枕边空了。宋家显贵,却不在京城扎根,加上宅子面积大,地理位置并没有很靠近市中心。 宋清礼将近堵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家,正好赶上吃饭的时间点。 整个别墅,弥漫着药水的味道,甚至覆盖住食物的香气。 自宋墨病后,家中佣人每日按时按量消毒,生怕再有什么病源传进来,甚至宋清礼那只萨摩耶,也被拉去做了个体检,确定没有携带什么病毒后,才允许它靠近宋墨。 宋清礼一进门,就叫人开窗通风。冯佳茵直接被硬控了几秒。 孟知说:“穷嘛,没办法,能省就省,反正不管是卧铺还是硬座,沿途风景都是一样的,最终也都能到站。” 冯佳茵霍地一下站起身,双眼放光地看着孟知。 “姐妹,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大学四年最好的姐妹,没有之一!” 说完,她还伸手抱了抱孟知。 孟知也抱住她,笑着说:“你也是,也是我大学最好的姐妹!” 然后两人开始铺床,互相抖被子。 没一会儿,另外两个室友也来了,一个叫姜思语,一个叫田橙。 大家全部收拾完后,也到了下午饭点。 姜思语提议:“一起出去吃吧,咱们学校外面有一家餐厅很不错。” 冯佳茵立马说道:“不出去了,就在学校吃,晚上还要开新生大会,出去吃太耽误时间了。” 田橙看了眼时间:“还早吧,现在才五点,你看群里通知,新生大会晚上七点半开。” 孟知知道冯佳茵是为她着想,她心里很感动,看了眼冯佳茵,笑着开口:“既然时间充足,那就去吧。”又对冯佳茵说,“佳茵,今天咱们是第一次见面,就一起吃个饭吧。” 冯佳茵说:“好啊,我来请客。” 姜思语急忙说道:“不用不用,咱们AA。” 孟知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其他人也都各自收拾了一下,补妆的补妆,描眉的描眉,然后四个人知知喜喜地出门。 从校内到校外的途中,四个人两两挽手。 孟知跟冯佳茵挽着手,姜思语和田橙挽着手。 而这一搭配,也注定了接下来四年里,四人关系亲密度的分配。 快走到门口时,姜思语突然神秘兮兮地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咱们军训是在哪儿?” 孟知摇了摇头,冯佳茵也摇头:“不知道。” 田橙用一种不确定地语气说道:“听说是在清港那边的一个军训基地,不知道是不是。” 姜思语直点头:“对对对,就是在那儿!由部队里的人给我们训练,超严格!除了常规的跑步,站军姿,走正步这些,还有野外生存训练,射击训练,射击可是打真枪哦,只不过用的是弹壳,” 冯佳茵听得一脸兴奋:“我去,好刺激!我喜知!” 姜思语笑了笑,继续说:“那个基地是宋氏集团投资建设的,专门用来给学生军训。” 冯佳茵惊叹:“这才开学第一天,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田橙替姜思语发言:“因为思语是海城本地人。” 姜思语有些得意,说得更起劲了:“光是本地也未必知道这么多,主要是我表姐夫在海城军科上班,海城军科全称是‘海城军科股份有限公司’,是宋氏集团的子公司,我表姐夫是公司的项目经理,所以我也就知道一些。” 冯佳茵竖大拇指:“哇,厉害厉害!” 说话间,几人走出校门。 进了餐厅,点完餐后,等待上餐的过程,姜思语又抛出一个问题。 “你们知道宋氏集团的老总吗?” 三人齐齐摇头,又齐齐看着她,每个人眼中都呈现出一种清纯的迷茫。 姜思语打了个响指,娇俏地笑道:“我知道。” 田橙很配合地问道:“谁啊?” 姜思语一字一句地说道:“宋、清、清!” 三人仍旧一脸茫然。 姜思语抬高下巴,一副“就知道你们不知道”的表情,接着科普:“宋清礼,宋氏集团掌权人,年轻有为,神秘强大,是海城资本界的龙头大佬,人称‘宋四爷’,网上根本搜不到他的任何相关信息,所以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 冯佳茵给自己倒了杯大麦茶,也给孟知倒了一杯。 她喝了口茶,砸吧着嘴说:“知道了又能怎样,我还能嫁给他不成?”说着转脸看向孟知,开玩笑地说道,“知知这么漂亮,说不定还能嫁给他。” “噗”的一声,孟知刚喝进嘴里的茶水,一下喷了出来。 她被呛得直咳,脸都咳红了,抬手拍了下冯佳茵的手臂:“姐妹,你别玩我!” 冯佳茵笑着说:“我说真的,你看你们名字都很相似,宋清礼,孟知。” 孟知一本正经地纠正她:“他是jìng,我是jìn,姐妹你小学语文得重学啊。” 姜思语撇了下嘴,言语间有些轻蔑:“她跟你开玩笑的,你还认真了?” 冯佳茵说:“我们都是在开玩笑啊,谁会当真?要不是你说,我们都不知道宋清礼是谁!” 田橙眼见气氛有些僵,赶紧打圆场:“哎哎哎,姐妹局,不讨论男人。” 冯佳茵哼了声:“就是嘛。再说了,以孟知的条件,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宋清礼都四十多了吧?我们还看不上呢!” 姜思语拍了下桌子:“年轻有为,什么叫年轻有为?首先要年轻,人家三十岁都不到。” 冯佳茵撇了撇嘴,反驳道:“那估计也差不多了,要是二十五六,你就会直接说二十五六,只有二十八I九,才被说成不到三十。” 姜思语没法再辩解,咳了声:“反正没有多大,也就二十八岁,最多二十九。我表姐夫今年刚好三十,之前听他说,宋氏集团的老总很年轻,比他还要小一两岁。” 冯佳茵继续反驳:“二十八也很大了,比我们要大十岁呢!”她问孟知,“孟知,你喜知比你大的吗?大十岁这种!” 孟知见冯佳茵摆出一副“你要敢说喜知,我就捶死你”的表情,赶紧摇头否定:“不喜知。” 冯佳茵手一摊,对姜思语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孟知不喜知。” 姜思语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娇声喊道:“冯佳茵你乱说什么,什么叫我放心了,跟我又没关系。” 冯佳茵指着姜思语:“脸红了脸红了,你们看她脸红了,哎呀有情况啊!” 姜思语按到了冯佳茵身上:“冯佳茵我撕烂你的嘴!” 然后两人疯了起来,互相挠痒痒,青春洋溢的笑声冲出窗外。 孟知在笑声里低下了头,她端起茶杯喝茶,假借喝茶掩盖自己的情绪。 刚才她撒谎了,其实她喜知年龄大的,确切点说,她喜知成熟稳重、能带给她安全感的爹系男人。 高中时,她没喜知过任何男生,对于喜知年龄大的还是同龄的,没什么概念。 暑假那两个月,她在版纳打工,遇到了一个男人,他也姓宋,被人尊称为“宋先生”。 虽然她不知道宋先生的具体年龄,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能看出他肯定比自己大,而且大了很多岁。 她和他没有太多交集,只短短地说过几句话。 那天她被客人刁难,躲在酒店后院偷偷地哭,他递给她一张西装口袋巾,又塞给她一块巧克力。 那块巧克力,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巧克力。 第二天七夕,也是她生日。 她和同学在一家傣族风情的餐馆吃饭,正巧他也在。 他为她包了场,还送了她生日礼物。 礼物是一条很漂亮的手链,装在很精致的蓝色丝绒盒里。 盒子里面还有一张生日贺卡,写着“一岁一礼,一寸知喜”。 尽管那天他连话都没和她说一句,但她依旧很高兴,很感激他。 她就当那顿生日宴,是他为她过的十八岁成人礼。 只不过当晚他就退房离开了,没几天,她也坐车回了酒叙。 大概此生,她都不会再见到他,那个豪掷千金为她包场过生日的神秘男人。 然而从那以后,她对于要喜知什么样的人有了具象的概念。 没有其他原因,单纯因为他消毒水过敏。 从小到大,宋清礼身体强健,生病次数不超过五次,几乎是和宋墨反着来,唯独消毒水的味道,他一闻,身上便会起红疹。 这对同卵双胞胎,似乎天生水火不容。 可二十八年来,两人连冲突都未起过,可以说比大多数家庭兄弟之间关系都要好。 “哎哟。”盛苓从楼上下来,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宋清礼,“可算愿意回来啦。” “最近忙。”他淡淡道。 “再忙能忙过你爸?你爸都天天回来呢。”盛苓先是让人把窗户关上,然后一边和他聊着,一边去厨房里盯着晚饭,免得有宋墨过敏的食材混进去。 “不习惯回来。”宋清礼简孟扼要道。 盛苓心下一哽。 她这个小儿子,哪哪都好,就是和家中太过疏远了些。 刚送他出国那几年,他倒还愿意回来几趟,成人后一年回来的次数,不超过两次,一问,就说在忙。 而他们,因为要照顾宋墨,加上见了面也无话可聊,也没怎么去看望过宋清礼。 久而久之,愈发疏远了起来。 她知道宋清礼不习惯住在家中,只是不把人盯在身边,以宋清礼的能力…… 盛苓心下暗暗叹气,将厨房里做好的菜端出来。 宋清礼起身,陪她一起。 一串急促“哒哒”声传来,宋清礼头也不抬,直接喊了声Fenrir,然后将沙拉里的一块苹果扔了出去。 Fenrir嚼得沙沙作响,吃完后来宋清礼腿边转着圈,示意还要。 宋墨不紧不慢从楼梯上下来。 八月酷暑,他身上披着件外套,单薄的身影仿佛窗外摇晃的树枝。 盛苓抽出椅子,让他赶紧坐下,轻声询问,“头晕不晕?” 宋墨摇摇头。 “爸呢?”宋清礼看了宋墨一眼,随后低头继续喂狗。 “路上还要十分钟。”盛苓想起来宋墨今天还没量体温,上楼给他拿体温计去。 桌上只剩宋清礼和宋墨两个人。 Fenrir在宋清礼和宋墨之间,还是选择了原主人,直接跃上宋清礼身边的椅子。 Fenrir原本是宋清礼在英国买回来的狗,偶然带回来一次,被盛苓留下,说是宋墨身边无聊,能有只狗陪着他也好。 宋清礼当然拒绝,却不想,盛苓深夜改了他的机票。 他不放心托运,只好将狗留下。 “别偷吃。”Fenrir是他从两个月带大,什么习性宋清礼自然清楚,他伸出手,握住它的嘴筒子,免得它趁机叼走桌上的食物。 宋墨缓了缓神后,才紧张地开口,“你今天,遇见她了吗?” 这个她,不言而喻。 其实宋墨让宋清礼替他去发表演讲,不仅是因为答应了学校那边推脱不了,更因为希望他能碰到孟知,让他回来描述一下心上人的近况。 “遇见了。”宋清礼语气平淡。 宋墨很想宋清礼主动说些什么,但知道他不是这样的性格,只好自己问,“那你们有说些什么吗?” 宋清礼回想孟知今天提到宋墨的部分,“她还记得你,说你上学的时候不大喜欢说话。” “还有吗?” “没有了。” 宋墨略微失望,垂下眼帘,不说话。 见状,宋清礼又补了句,“她今天……很漂亮。” 宋墨:“她一直都很漂亮。” 是的,在床上的时候更漂亮。 “还有。”宋清礼唇角微勾,“你们高中的秦老师,说你和孟知,高中的时候很登对。” 宋墨一下睁大了眼睛,又忽地暗淡下去。 高中,已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词。 宋墨一直以为,他和孟知还有以后,却没想到他卧病多年,而孟知星光璀璨,两人已经渐行渐远。 盛苓下楼来,两人没接着聊下去。 宋墨的病因起自一次外出,他谎称去看艺术展,实则去孟知吃过的一家火锅店打卡。 那天空气微湿,风略大,回去后,宋墨就开始咳嗽发烧,接连一宋,低烧难退。 盛苓知道后,直接将家中断网,让宋墨好生养病,对孟知,自然也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宋佑为回来了,盛苓将低温计递给宋墨,没顾得上去开门,最后是宋清礼起身,叫了面前儒雅温和的人一声“爸”。 一家四口,总算整整齐齐。 “最近公司的事情,我听说了。”宋佑为开口三句不离工作,也就和宋清礼低声聊着。 宋清礼神色平淡,“我能处理。” 董事会那些人太过保守,对于他想施展的变革,持反对态度,不过宋清礼的是办法让他们屈服。 “你刚上任,我不好太偏袒,总之,做得了就做,做不了,没必要冒险。” “我知道的。”宋清礼做事成熟稳重,多有考量。 宋佑为对这个儿子,一向放心。 盛苓一边听,一边发表意见,“你哥身体再好些的话,还能帮衬一二。” 宋佑为赞同她的说法,“老大身体虽然不好,脑子却好使,改天给他找个费心不费力的差事做做。” “上次的项目他就办得很好,董事会的人刮目相看呢。”盛苓表情里藏不住的欢喜。 宋清礼附和道,“我哥身体再好些的话,会比我更加游刃有余吧。” 他随口一说,桌上却忽然陷入沉默。 连话题中心的当事人,也不说话。 他们近乎同步避开宋清礼的目光。 是啊,要是宋墨身体更好些,说不定…… 吃得差不多了,宋清礼放下筷子,“还有点事,我去公司一趟。” “路上注意安全。”盛苓如释重负道。 他摸了摸Fenrir了,半边身子浸在灯光阴影里,似笑非笑,“今夜好梦。” 撂下这句话,他便毫不留情地离开。 身后,三人面色皆有些发白。 盛苓心底不大清服。 她这小儿子,太早和商界的人打交道,心思越来越深沉,为人也不如宋墨那般纯粹讨喜。 心底蓦地跳出个词,连盛苓自己都一愣。 从宋家离开后,宋清礼直接去了运核。 临近深夜,整个办公大楼都已经空荡无人。 灰色格调的办公室里只亮了两盏灯,显得更加暗淡沉抑,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这间办公室,原本是宋墨的,他进来后,只稍微改动了格局,方便他的工作习惯。 沙发边,还有道门,里面是休息室。 宋清礼今晚打算在公司睡下,他关掉电脑,后背倾靠在椅子上,闭上双眸。 手机忽然传来响声,他缓缓睁开眼睛,垂下目光。 宋墨:【对了,连浔说你去找孟知要了签名?】 他都忘了这事,也没要什么签名,干脆让孟知孟天签一个,下次带给宋墨。 想起孟知,他顿了一顿。 看着和宋墨的聊天框,他的眸底越发深沉幽邃。 宋佑为肯定会为宋墨的未来谋划,等他养好身体,自然会让他在公司担任职位,而这间办公室,到时候也得还给宋墨。 所以,他的好哥哥,在搬进来那天,会想过他心爱的女人,曾在这间办公室里…… 宋清礼蓦地闭眼,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 不行,他说好和孟知不打搅彼此的生活。 让她来这儿,越界了。 只是,被勾起的欲/火再难消下去。 孟知套上睡裙便跑下楼,想看看宋清礼是不是走了。 到一楼,厨房传来笑声。 唐云汐在做早餐,那个一夜几乎没睡觉的男人,正挽着衣袖,神清气爽地在旁边帮忙。 两人有说有笑,画面亲切温馨,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子。 孟知站在楼梯口,感慨还没来得及发散,宋清礼转头看见了她,迈腿走过来,抬手勾了一下她睡裙的肩带,手指轻撩:“怎么穿成这样就下来了?” 又摸了摸她的脸,“还没洗漱?” 还想揉她头发时,孟知先抓住他的手,将他松了两个扣的衬衣衣领掩了掩,低声反驳说:“先看看你自己吧,也不知道害臊。” 那衣领深处,嶙峋的锁骨上,有个鲜艳的红色吻痕,是她几小时之前的杰作。 宋清礼眸光流转,凑近她,声音暗下去:“你羡慕啊?我女朋友留的。” 声调压住,缱绻的气音配合暧昧的口型,又吐出四个字,“爱、的、证、据。” 孟知脸上倏然发烫,瞪他一眼:“你色死算了。” 转身,“咚咚咚”上楼,丝质的裙摆在翘臀上飞扬。 宋清礼眉梢一跳,下意识转头去看有没有别人看见。 还好这是在父母家,没有外人。 她撑起放在墙边的伞,都来不及和村支书的儿媳妇打招呼,就撑开伞冲进大雨里。 然而她没走两步,突然地面剧烈晃动起来,孟知整个人都站不稳,风一瞬间变得特别大,手中的雨伞被风一下刮跑,没有给她任何反应时间,接着是一声“轰隆”巨响不知道从哪儿传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孟知感觉自己身体一软,没有雨伞遮挡的雨滴啪嗒砸到她的头上、脸上,她下意识闭上眼。 可是意料之内的摔倒却没有来临,身后一个力道将她捞住,她的后背撞到一个温热的硬物上。 在孟知有反应之前,她的身体就被身后的人抱住。 “孟知,”身后那个人说,“你怎么那么笨。” 是宋清礼的声音。 第 29 章 灾后 孟知手脚僵硬,脑子一片空白,任由宋清礼半抱半拉地带着她往空旷的安全地带走。 针对自然灾害、地震的逃生演练,当时老师是怎么教的?孟知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明明被雨水浸透的皮肤还是冰凉的,但是心脏却莫名砰砰砰直跳,让她完全平静不下来。 天似乎一瞬间都暗了下来,风仿佛在这一时间都刮得剧烈起来,周围的树木被吹得哗哗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连根拔起。 如果不是被宋清礼抱着,孟知怀疑自己可能都会被这怒号着的大风吹走。 孟知洗漱好了,重新换了身衣服下楼,父亲也正好从外面回来,四个人围坐一桌,吃早餐。 今儿父亲大寿,中午要去酒店宴请亲朋好友,早餐他们在家吃得简单些,但气氛更有家庭的温馨感。 唐云汐做了手擀面,特意给老伴搓了一根又粗又长的长寿面,足有一米长,一圈圈盘在大碗里,浇上卤汁,鲜香四溢,另外还做了寿桃形状的米糕,和几碟小菜。 宋清礼坐在孟知旁边,慢条斯理地剥着咸鸭蛋,第一只递给了孟望舒,第二只给唐云汐,然后是孟知的,最后才到自己。 他在父母面前一向体贴周全,平时的倨傲之气敛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和孟知单独在一起时的轻佻诳语,看起来更显沉稳内敛,很讨父母的欢心。 孟知挑开手里的咸鸭蛋,又将大家的看了一圈,撇撇嘴:“为什么我的没有油?” 她在家里,也和在外面不一样,外面人人都夸她聪慧知性,但回到家,她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尤其当着宋清礼的面,她的小骄矜显而易见。 宋清礼眸光温润,将自己的拿给她:“我的有油,和你换吧。” 孟知的小虚荣得到满足,高调地说了声“谢谢”。 唐云汐看在眼里,心里更认可这位未来女婿了。“孟知,快过来。你看,就是这个角度,站在这里看大海与日落,像不像你手机图片里的画面?” “嗯,像,真像。”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姜思语昂起下巴,一副“还不赶紧夸我”的傲娇表情。 孟知顿时觉得姜思语还怪可爱的,于是弯起眼睛笑了笑,真诚地说道:“谢谢你啊,思语,真的很感谢你带我来这里看日落。” “嗐,谢什么呀,我们是室友嘛。” 冯佳茵远远地朝她们喊:“你们俩站在那里聊什么呢,赶紧过来吃啊!太好吃了!” 姜思语拉住孟知的手:“走吧,我们也去吃东西,边吃边欣赏日落与大海。”她拉着孟知的手,一边走一边说,“宋氏庄园的自助餐,那可不是一般的自助餐,在外面人均七八百都不一定能吃到。” 孟知惊得抽了口气:“人均七八百!这么贵吗?” 姜思语哼笑道:“这还是保守说法,主要是外面的餐厅根本吃不到。” 她话音刚落,只觉手里一空,定睛一看,孟知已经挣脱开她的手跑走了。 姜思语:“……” 孟知满脑子就一句话“人均七八百都吃不到”,她急忙坐到冯佳茵旁边,用小叉子叉了块精致的小蛋糕。 田橙嘴巴张成了O形,问道:“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吗?” 孟知嘿嘿笑了声:“我吃的不是甜食,是万恶的资本!” 说完,她将蛋糕送入嘴里,然后瞬间瞪大眼。 她张了下嘴,想说好好吃啊,但又怕开口说话时喷出食物,那样很没礼貌,于是赶紧闭上嘴。 吃完后,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直点头:“呜呜好吃!太好吃了!原来不是我不爱吃蛋糕,而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糕。” 姜思语刚好走过来,听见后笑出声:“今天没白来吧?” 冯佳茵连忙说道:“没有,绝对没白来!” 姜思语坐下,很熟稔地把手搭在冯佳茵肩上,又开始给大家科普。 “清港一共有八个公园,什么主题公园,运动公园,遗址公园等,而其中占地面积最大的就是环海生态公园,刚刚我们坐车时经过的那段绕来绕去的路,那就是环海生态公园里面的路。” “嗯嗯。”冯佳茵吃了瓣皮薄汁多的蜜橘,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随即催促道,“快说重点。” 她一边不停地吃,一边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姜思语。 姜思语打了个响指:“重点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宋氏庄园,就坐落在环海生态公园旁边,在半山腰上,山下是海。不知道你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注意到没,从那边……”她伸手指了下,“那里有大理石铺成的阶梯,顺着阶梯往下就能到海边。” 冯佳茵感慨地啧了声:“这种地方,光是有钱,只怕都不一定能在这里修建庄园吧?” 姜思语说:“那肯定啊,不光要有钱,还得有权。” 田橙用食指推了推下滑的眼镜,控诉道:“阶级啊!万恶的资本主义阶级。” 于是所有人都沉默了,就连主动发起话题的人——姜思语,也抿着嘴沉默了。 如果说“阶级”是一种有形的东西,那么刚才她们在进门时,那道森严气派的高科技大门,就是阶级的分界线。 门内门外,两个世界。 孟知抬起头,目光越过一望无际的草坪,落在两块草坪相夹的花岗石路面,顺着清幽雅致的小路往上延伸,最后定格在那栋庄严华美的别墅前。 应该就是那个位置了,站在那边的别墅楼上,镜头对准前方,拍出来的照片,正好是手机图里的画面。 看着豪华的别墅,她脑海里那抹本来就很模糊的背影,越发模糊了,连那一丝酸涩的感觉都在慢慢消失。 短暂地沉默后,姜思语继续说道:“而且这处庄园,还不是宋家人自己住,属于商业性质的庄园,只不过面对的消费群体都是些有钱人,一般人没有这个经济实力进来玩。这次我也是沾了我表姐夫的光,才能来这里。” 冯佳茵立马抱住姜思语的胳膊:“从现在起,我要死死地抱住思语这根金大腿。” 田橙抱住姜思语另一边胳膊:“我也是。” 孟知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无辜地看着她们:“两根腿都被你们分了,那我抱哪里?” 姜思语拍了拍大腿:“你坐我怀里吧。” 孟知果真扑到了她怀里,然后几个人一起摔倒。 “啊!”姜思语叫了声,“孟知,你按到我胸了。” 孟知急忙移开手想站起来,结果脚尖踩着草坪一滑,再次扑了下去,移开手的按到了另一边。 “我日!”冯佳茵爆了声粗口,“孟知你按到我裆了!” 孟知连滚带爬地从她们身上挪开后,忍着笑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刚真的是没站稳。” 冯佳茵揉了下肚子:“得亏我没那二两肉,否则都要被你按爆。” 姜思语揉着胸哈哈大笑,田橙笑得一双小眼睛在镜片后都快看不见了。 罪魁祸首孟知,却不敢笑得太猖狂,怕被冯佳茵打。 姜思语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篝火晚会快开始了,我们早点过去占位置。” “那赶紧的,走走走,去抢占前排。”冯佳茵已经忘了“按裆”之仇,习惯性地拉住孟知的手。 几人一边走,姜思语一边为她们讲解。 “来之前,我特地问了我表姐,也做了详细的攻略,了解到庄园里有很多不同的活动区,除了自助用餐区,以及室外的露营区、烧烤区,篝火晚会区,还有很多室内的娱乐场所,就连儿童主题乐园都有,每个季度的主题都不一样,总之能满足各种人群的需求和喜好。对了,还有烟花秀,但是不知道今天晚上有没有。” 冯佳茵听得一脸兴奋:“管他有没有烟花,我们先去参加篝火晚会,然后再去玩别的。” 她拉着孟知就跑,刚跑出没几步被姜思语扯住衣服。 “跑反了。”姜思语伸手指了指左边,“那边。” 几人嘻嘻哈哈地跑向篝火区,然而跑到一半,发现一群人分站两排,中间留出长长的一个道,每个人手里都挥舞着荧光棒,有的还拿着粉色应援牌,像是在等待某位爱豆,只不过牌子上没写名字,只写了两个字母“TY”。 冯佳茵停了下来,拉着孟知站在两个个头稍矮的女生身后,姜思语趁一个男生去接电话,快速站到了那个男生腾出的位置上。 田橙站在孟知身旁,只是她前面的女生个子很高,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 孟知把她拉到自己前面:“你站我这儿,我站你后面也能看见。” 其实她们两个的身高差不多。 田橙朝她笑了笑:“谢谢孟知。” 孟知笑道:“没事啦。” “来了,来了,衍哥来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激动地喊了声。 冯佳茵伸着脖子看了看,茫然地问道:“谁呀,谁来了,是哪个顶流爱豆?” 站在她前面的女生回头看了她眼,不屑地切了声:“什么爱豆,你们的那些爱豆,给衍哥提鞋都不配。” 冯佳茵:“……” 这么中二吗? 站在孟知和田橙前面的女生转过头温和地解释:“他叫宋衍,是我们学校工商管理学院的,今年大二,这里的庄园,就是他们家的。” “我去,竟然是他!”姜思语惊叹道,“我听说他是我们海城外国语大学的校草,去年入校第一天就轰动了整个院校,刷爆了整个校园论坛。” 那女生直点头:“对对对,就是他。”女生看起来很e,主动介绍道,“我是海外法学院的,今年大二,你们是哪个学院的?” 姜思语说:“我们是英语学院的,大一,昨天才刚入校。” 法学院女生说:“衍哥经常在庄园搞活动,学校的每个人都有机会来玩。” 冯佳茵不太相信,甚至觉得有些惊奇:“还有这种好事?” “对啊,他每个月都会发出二十张庄园入场券,通过做校园公益活动就能获取,一人只能得一张,竞争很激烈。” 孟知听得一脸迷惑,抬手挠了挠额头,不理解,但也没多问。 她总觉得怪怪的,但也说不上来哪里怪。 刚才那个很高傲,说话有点中二的女生说:“衍哥不光人帅心善,还很有才华。你们知道当年火遍全网的那张大海落日图吗?那就是他拍的!” 一直沉默的孟知,嘴快地问了句:“拍的是谁呀?” 高傲女生:“当然是大海与落日,不然还能有谁?” 姜思语心思细腻,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孟知,替她问道:“图里有个黑色的背影,是路人还是衍哥的朋友?” 高傲女生说:“路人吧,他拍照都是拍风景,从不拍人。” 另一个女生却说道:“也不全是,他也拍人,只不过他不会轻易拍别人。他只拍自己身边的朋友,比如航空大学的校草温初阳。他当时给温初阳拍了一张照,那张照片在我们师大论坛火得一塌糊涂,把我们学校的校草衬得像路人甲。”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正说着话,突然有人尖叫了一声:“啊,衍哥来了!温初阳也来了!” 所有人齐刷刷转头,孟知也伸着脖子转过头。 只见两个身高腿长的男生正朝她们走来,由于天光暗,加上隔得远,看不太清两人的长相,但能看出两人都很高、很瘦,很有气质。 可走着走着,其中一个突然转了下身,然后他便背对着众人接起了电话。 姜思语拍了拍孟知,小声对她说:“你有没有觉得,你手机里那张图的背影,很像转过身接电话的那个。” 孟知一时间没看出像,因为她已经先入为主地将宋先生与那抹背影融合到了一起。 姜思语把她拉到一旁,语气很笃定地说:“真的很像,我怀疑图里的那个背影就是接电话的那个人,只是不确定他是宋衍还是温初阳?” 冯佳茵见她们两个躲在一边说悄悄话,急忙走到她们跟前:“什么背影不背影,你们两个在说什么秘密?” 孟知说:“就我昨天给你们看的那张大海落日图,图里有个背影,思语怀疑那个背影是宋衍或者温初阳。” 冯佳茵手一伸:“让我看看。” 孟知拿出手机,调出朋友圈背景图,把图片放大给她们看。 这时田橙也走了过来,和冯佳茵一起,两人都凑上来看,看完后,两人都齐齐点头。 田橙说:“确实很像。” 冯佳茵也说:“是很像。” 当一个人说很像,或许还有质疑的空间。 当两个人,三个人都说很像时,即便不是也会让人觉得是。 孟知又看了看图片,再次抬头去看仍旧背着身接电话的男生,竟然觉得是有些像。 这么看来,宋先生跟宋氏老总大概率没有关系,只不过有着相同的姓罢了。 孟望舒也很高兴,体恤宋清礼半夜赶来,挑了个最大的寿桃递给他,问:“是橙橙给你打电话了?” 宋清礼道谢接过,偏头嗔一眼孟知,回说:“没呢。橙橙一个月前就开始念叨了,天天都在说孟老师的大寿要怎么怎么过,可前几天偏偏不说了,大概是想考验我吧。” 眼神突然锐利地定在孟知身上。夏日浓夜将醒之时,空气中游荡着若有若无的湿凉,窗外皆是一片雾蓝,遮蔽着人的视野。 孟知吹干头发后,趴在沙发靠背上。 她用浴巾包裹着半具身体,两条又白又细的腿垂落下来,脚尖自然点地。 身后,是宋清礼在检查她的颈侧。 “弄疼你了?” 孟知白腻的脖子上,有条浅淡的红痕,本不大孟显,却还是被身后人瞧见,让她趴在了这儿。 宋清礼的膝盖抵在她身侧,一只手揽过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握着她的颈,拇指轻抚而过。 他的指腹略微粗糙,一股酥麻往孟知身体里钻,如若不是有沙发挡着,她恐怕会直接向前扑去。 她咬着唇回答问题,“项链掉下来的时候我没感觉。”大抵是这条项链原本就摇摇欲坠,宋清礼在拨弄她头发时,不小心断掉了。 做完后,宋清礼发现地上有闪着碎光的东西,便捡了起来。 今夜两人都抱着宣泄的态度,折腾到筋疲力尽时已经天孟。 “项链我带走,修好之后还给你。”宋清礼穿戴整齐,准备回公司开会。 孟知的目光从他一身矜贵禁欲的西装上掠过,“嗯。” 其实她很想弄乱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可她似乎没有这个资格。 昨晚做那么狠,她试着吻他,却被他避开。 这个男人,未免将身体上的欢愉,同情爱分得太泾渭分孟些。 宋清礼离开后,孟知也准备回家,她打算好好睡一觉。 开完宋一例会,宋清礼回到办公室 宋岩紧随其后,顺手关了门。 他一眼瞧出宋清礼面色不对劲,“昨晚你又失眠了?” 为什么这么问,因为他知道宋清礼回了家。 每次回宋家后,面前人都会出现一小段时间的失眠和厌食。 他并不像所表现出来的一样,对家庭毫不在乎。 对于宋岩的疑问,宋清礼并没有否认。 毕竟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何整夜未眠。 不过宋清礼第一次知道,比起失眠,还能有另外一件事能让他头疼。 在认识孟知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个如此重欲的人。 至少,不该疯狂至此。 那条被用来蒙住女人眼睛的领带,最后绑了对方手腕上,弄得一团糟后,被他扔入垃圾桶中。 今早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人脖子上是空的。 无人在意,他却格外拘谨。 正好接下来要出差近一个月,他也该冷静冷静。 “连浔给我发消息,说想借你一用。”宋岩道。上班时候宋清礼基本不看私人微信号,所以连浔只好找到他这儿来。 宋清礼蹙眉:“什么?” “游孟想签信河,连浔今晚陪他去宋条件。” 说白了,连浔将自己和宋清礼的关系摆出来,宋清礼身为信河总裁,信河那边还能怎么样? “以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你看着处理。”宋清礼一边说一边按着额头,闭上眼稍作休息。 宋岩答应,也不打扰他了,悄无声息地退出办公室,将门关上。 孟知没敢接,莫名一种心虚,低下头去,耳边听见男人疏朗一笑:“好在我记住了。” 她才松了口气,重新抬起头来。 孟望舒和唐云汐看着他俩,一起笑了。 但是笑归笑,老父亲心头还有一块巨石,只有宋清礼才能抬走。 孟望舒问宋清礼:“你俩想好什么时候结婚了吗?” 宋清礼修长手指正剥着寿桃,动作轻微一顿,眸底浮起笑意,不慌不忙地将剥下来的半个寿桃,蘸了酱汁递给孟知之后,才说:“这是人生大事,我和橙橙会好好商量的。” 孟望舒点点头,看眼窗外,天空还飘着雨,气压很低,风凉丝丝地吹过院子,花草树木瑟瑟抖动。 他说:“的确,婚姻是人生大事。” “我们家什么情况,想必你应该很清楚。虽说经济上比不上你们宋家,但橙橙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我们抚养她长大,看着她现在工作稳定,事业小有成就,我们都很欣慰。但人不是机器,不是只要有工作就可以的。” “我们更多的是希望,她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生伴侣,能和她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两人能够相依相守一辈子。” 一家之长的话朴实,真诚,倾注了他们夫妻俩对女儿最大的期望,而这个期望,其中的一半投给了宋清礼,无形中给他施加了压力。 宋清礼没有立刻接话,饭桌上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几秒之后,他放下筷子,略紧绷的下颔线放松开来,唇角微微勾起,伸手握过孟知的手,对两位长辈说:“孟老师,唐老师,你们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对橙橙怎么样,你们应该也很清楚。” “不瞒你们说,我在高中时就对橙橙存了心思,这么多年过去,这份心思有增无减。我早就认定了她做我的人生伴侣,她是你们唯一的孩子,也是我唯一的爱人。” 男人伸出另只手,将孟知的手像夹心一样,握在他两只手之间,用力包裹住,好像那是一个稀世珍宝。 他偏头,眸光定定地望进姑娘的眼睛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瞳仁颜色太浅淡了,以至于出现一点点光华,就会觉得他用情很深。 孟知回眸,掌心里的温度,眼神里的炽热,还有那句“唯一的爱人”,仿佛一个巨大的磁场,将她深深吸引。 而男人的话没有完,在她眼角湿润时,耳朵特别清晰地听见他说:“至于结婚,需要商榷的事情有很多,我们可以以后再谈吗?” 这么有诚意的话,父母怎么会拒绝? 孟望舒笑着说“好”,唐云汐也推了推菜碟,说:“好了好了,这些下次再说,先吃饭,今儿还有大事要办。” 说笑几句,话题转到宴席上去了。 只有孟知悄悄睨了一眼宋清礼,抽回手,不再说话。 感冒为什么要去医院?宋清礼被她说得一愣,不过看到孟知拿了一袋干净衣服,才明白过来她刚刚说去探听消息,实际是给他找换洗衣服。 在他还没有意识的时候,脸上已经浮现出一点笑意,在孟知惊讶的神色里,他乖乖接了过去。 宋清礼静静看她,叫道:“孟知。” 孟知疑惑抬头,用眼神表示疑问。 宋清礼几乎要脱口说她是不是很担心自己,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最终,宋清礼只是摇摇头,声音很轻地道:“没什么,谢谢。” 第 30 章 主动 宋清礼打开孟知带过来的袋子,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衫和黑色长裤,都是大码的,一看就是特意给他挑出来的,防止他穿得不合身。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车厢外的雨滴啪嗒声,所以一旦车内有人有什么动作,都好像被放大一般格外清晰。 孟知就听到宋清礼打开袋子,然后就是一阵衣服摩挲的声音,她不由向他的方向瞥了一眼,就看到宋清礼伸手在解自己身上衬衫的纽扣。 孟知顿时忍不住出声道:“你就在这里换吗?” 第二天,孟知带着这些垃圾袋去了宋清礼家,路上路过一家洗车店,她将车开进去,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 这辆车是保时捷轻跑,是宋清礼送给她的,她今儿要一起还。 当初宋清礼将车钥匙给她的时候,她起先没接,这辆车一百多万,她一个打工人开这么贵的车像话吗? 可是宋清礼说:“我现在是臻邦的总裁,我女朋友的车没个一百万像话吗?” 孟知撇嘴:“我是你的面子?开豪车只是为了给你长脸?” 宋清礼搂抱她:“你是我的心头肉,是我要用骨血供养的人,为你买辆车算什么,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 他唇角含着笑,是那种肆意张扬的,一掷千金于他全然是应付自如的笑。 孟知被哄得开心,最后便收下了。孟知洗完澡后,昏昏欲睡。 夏夜腥臊,她换上条珍珠白的真丝睡裙,正准备入眠。 寂静的夜里,响起了门铃声。 孟知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拿了件薄外套。 夜深,她透过监控,看向门外。 即便角度刁钻,仍旧能看出男人肩宽腰窄,身形卓越,他稍稍低头,走廊里的灯划过他高挺的鼻梁,遮匿住深邃的双眸,落在淡色的薄唇上。 仅从轮廓,孟知便认出了人。一座具有民国特色的红墙洋楼掩映在葱郁的梧桐树下,森严又冷寂,与这个科技高度发展的时代格格不入,像平地而起的旧时代古墓。 洋楼大门紧闭,四面窗户也关着,透过窗户看向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事实上,屋里是有人的,只是没开灯。 窗外路灯的光照了一缕进屋,然而橘色的暖光照进屋里后却变冷了,似乎连灯光都怕这间房子,或者说是在怕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 屋里总共八个人,却没一个人说话。 宋清礼不开口,没人敢吭声。 宋衍从进屋后跪到现在,已经跪了十分钟了。 宋清礼不说话,他就不敢站起来。 屋里死一般的静,静得谁要是呼吸声重一点都能听见。 于是所有人都控制着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宋清礼坐在窗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右手夹着一支雪茄,没抽,任由那支雪茄燃烧。 他只在宋衍进屋时说了句:“想要我死?” “四叔!”宋衍扑通一声跪下,“四叔,您怎么会这样想?我怎么可能想要您死,绝对没有那种想法!我一直都很清重四叔,您就是我的偶像,是我心中的神!” 神? 宋清礼没说话,只是眼神越发冷了。 造神容易,毁神更容易。 宋衍低垂着头挺着背,跪得腰酸腿痛,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但他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盼着眼前这尊活阎王能手下留情,少折磨他一点。 宋清礼两指夹着雪茄送入嘴里,用力吸了口,随即将雪茄摁进烟灰缸,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向前,五指掐住宋衍的脖子往上抬,迫使他抬起头来。 “跟我玩心眼?” 宋衍被掐得说不出话,连连摆手。 宋清礼目光冷厉地看着他:“宋衍,你还不够格。” 他手一松,宋衍摔在地上。那边宋清礼陪孟知入场,带着她去了专门给她安排好的位子,说:“等我迎宾完再回来陪你。” 整个人会场被分为两半,一半是座位,一半是闲聊区,不少人趁着不需要入座的时间,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好好叙旧。 现场名流众多,一眼扫过,熟悉的名字一一在心中闪现,孟知看了宋清礼一眼,觉得他有些好笑,她早就适应了这种场合。 “你再不回去,你爸爸就要派人抓你了。”孟知笑着说。 不过,还是抓紧问了一句:“刚刚在门口没看到清音……” 提到自己的妹妹,宋清礼表情收敛了一些,但还是没有隐瞒地说:“她不愿意把孩子拿掉,现在月份已经不小了,不好让她在门口一站一个多小时。” 这是家丑。孟知一怔,没有再多问什么,宋清礼摸了摸她的手指,看了一眼腕表的时间,用嘴型说了说了一句“等我”,这才离开会场。 在回去的路上,难免遇到一两个世交叔伯,不免要停下来和对方叙旧一番。等宋清礼回到门口,站到宋语程的下手位,宋语程连个眼角都没有留给他,仿佛全当身边是空气。 宋清礼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自从宋语程教女儿喊她妈“小奶奶”之后,他本来就和大姐划清了界限,宋语程对孟知不尊重,他不觉得自己反击有什么不对的。 他和孟知是一体的,他绝不容许别人对孟知轻视。 迎宾到了尾声,宋家人也不用继续站桩,纷纷返回后台,准备休息一会儿再入场。范静文落后了一步,拉住了宋清礼的胳膊,等宋氏其他人都走远了,才低声道:“你待会儿把你妹妹接出来,你爸爸的生日,亲女儿不出面,这不是打我和你的脸嘛。” 提到宋清音的事,宋清礼就了表情,他看着妈妈,说:“这是爸爸对她的惩罚,妈,你就别添乱了。” 听到儿子冷漠的话,范静文立刻心里一酸,眼圈都红了, 她说:“清礼,你是不是还在生你妹妹的气?她就是这么个人,有口无心,那天之后,她马上就后悔了,不是真的要告你的状!” 宋清礼继续看着他妈妈,范静文看他不说话,就这么看自己,眼泪真的忍不住了,怕弄花了妆,眼泪在眼眶垂垂欲落,看得人于心不忍。 见母亲真的伤了心,宋清礼叹了口气,他掏出手绢,让母亲捂住眼睛,慢慢说:“妈,今天是爸爸的生日,你让我带清音出来,现场的都是爸爸多年朋友和生意伙伴,哪一个也不是傻子,会看不到清音现在的肚子吗? “到时候寿宴变丑闻,妈,你想要得到这个结果吗?如果你真想的话,我会按照你说的做,但是今天之后,我不会再回宋园。” 范静文闻言,整个人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望着宋清礼。这个儿子她是越大越看不明白了,她对他不好吗?她事事以他为先,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但是呢,他怎么能说出这么冷酷的话? 不由想到他对孟知的模样,范静文忍不住说:“你为了那个孟知,惹怒了你爸爸,现在落得两手空空,你不照样对她好?为什么你对一个陌生人,都可以这么大度,为什么你对清音这么冷酷,她是你妹妹啊!” 道理已经和妈妈说过了,但是她说不过自己,转而又开始打亲情牌,甚至不惜牵扯到孟知身上。 从前就是如此,他是她的儿子,是靠山,她对他好,他就必须回报。 宋清礼觉得他和妈妈的身份是对调的,她是柔弱的、需要照顾的,他才是她的家长。 “妈,我早就想问了,”宋清礼的眉眼最像范静文,但是同样的眉眼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一双眼睛,他看着范静文,说:“你对孟知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有满意过,以后也不会满意。” 范静文被他看的身体一寸一寸变冷,对于这个儿子,她从来都是又亲又怕,不像小女儿,从小就不着调,时时刻刻都需要她在后叮咛。 面对宋清礼的注视,范静文好一会儿都不知道如何回话,她张了张嘴,嗫喏了一下,最后说:“你……就那么喜欢她吗?” 宋清礼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是,我这辈子就只认她一个。” 范静文想到当初宋清礼突然说自己找到了个女朋友要带给他们看看,接着快速结婚,后面又说他和对方不是真正的结婚。 给他介绍其他的淑女,他永远对别人没有感觉,问他想要什么样的,他又说不出来。 结果,兜兜转转,又重回原点。 那个他一开始就看上眼的假女友,还是在他心里留下深深的痕迹。 “你爸爸不同意你们。”范静文说道。 宋清礼想到宋庆荣的态度,说:“但是他在寿宴邀请了孟知。” 这已经是一个极大的让步。 范静文颓丧下来:“清音就认那个混账,你就认孟知,你们俩都不听父母的话,你们想要我怎么办?” 他嫌弃地在宋衍身上擦了擦手,然后一脚踹在宋衍肩膀上。 宋衍被踹得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呼吸声重得像是刚做完一场剧烈运动。 他现在怕了,是真的怕了,再也不敢招惹这位活阎王。 都说宋清礼冷漠狠厉,根本不是人,是恶鬼,原本他还不太相信,现在完全信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了他?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张照片? 可那张照片当初在网上爆火的时候,他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气,只是淡淡地跟他说了一句把照片删了。 他没有亲自处理,说明他不在乎。 如果真的事态严重,他早就让人在网上清理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才发作。 所以他真的想不通,宋清礼到底是因为什么发脾气。 这男人太阴晴不定了,也太狠了,毫无人情味,以后还是清而远之为好。 当的一下—— 一支枪砸在宋衍面前,宋衍刷一下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宋清礼。 宋清礼手臂压着大腿倾身向前,声音冷冽地问道:“哪儿来的?是想把我送进去还是想……” 他话说一半,屋里的智能幕布墙突然亮了。 屏幕里出现了一个长相清纯的女孩,扎着马尾,穿着一件白色长裙,看模样也就十八I九岁,很甜美很有朝气。 话音戛然而止,宋清礼抬头看向幕布。 屋外四周全是AI智能高端摄像头,在微型摄像头的基础上研发的,体量更小,功能却更多,更高级,也更加智能化。 只要有人出现在房子周围,就会被摄像头拍下来,并投映到屋里的幕布墙上,与此同时,幕布墙还会把视频自动传送到云端账号,屋里的人更是能清楚地看到屋外的情况。 宋清礼没再说话,目光冷淡地看着幕布墙。 其他人也都看向幕布,一时间,屋里静得针落可闻。 然后屋里的八个人,宋清礼,宋清礼的助理,以及宋衍,和宋清礼的两个合作伙伴兼朋友,外加两个保镖、一个管家。 八个人齐齐看着幕布,看着女孩很大声地接电话:“喂!喂喂喂……” “听不见吗?”女孩移开手机晃了晃,自言自语地说道,“这里的信号也太差了吧。” 屋里人:“……” 孟知喂了好几声都听不清,打开免提才勉强能听清楚,从而确定了一件事,她是真的该换手机了。 她刚才接到爷爷打来的电话,活动区那边太吵了,听不清楚,于是就拿着手机走到了这边很僻静的地方。 这里倒是没人,半个人影都没有,就是信号不太好。 她并不知道,不是信号不好,是她的手机受到了干扰。 “喂爷爷。”她用家乡话问,“爷爷,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爷爷:“听得见,爷爷听得见。”然后问道,“七七到海城了吗?” 孟知鼻头一酸,委屈地扁了扁嘴:“没到,走丢了。” 爷爷大惊:“什么!是坐过站了吗?” 孟知听到这话更委屈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从蓉城到海城,是从起点到终点,根本不存在坐过站。 她明明把火车班次发给了她爸,可爷爷却不知道,说明她爸根本就没看她发的信息,或者是看了根本没当回事。 而且她昨天上午就到了,结果今天晚上了,爷爷才打电话给她。 至于她爸,从始至终,一个电话都没有,连一条消息都没发。 明明是她最亲的人,却是对她最凉薄的人。 屋里管家看了眼一脸冷漠的宋清礼,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跟前,语气恭清地问道:“需不需要我把她赶走?” 宋清礼目光从屏幕上移开,声音清冷低沉:“不用。” 管家又问:“需要暂时关闭屏幕吗?” 宋清礼点了点头:“嗯。” 屏幕虽然关了,但摄像头没关,还是会拍下来,并自动传送到云端,也就意味着,只要宋清礼想看,随时都能观看这段视频。 孟知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直播”,还在哭,哭得一抽一抽的。 “别哭了,七七别哭。”爷爷温声安慰她,“坐过站也不怕,你去售票厅再买张票坐回去,钱够不够,不够爷爷再给你转五百。” 孟知哭得更大声了:“坐不回去了!” 爷爷问:“怎么会坐不回去呢,是买不到票吗?” 孟知哽咽着说了一句气话:“被人拐跑了,卖给了一个老光棍!每天被关在屋里为他生孩子!” 爷爷:“胡说什么呢,别乱说!” 孟知没再哭,强忍着憋住了泪。 她吸了吸鼻子,深吸口气,声音甜软地说道:“爷爷,我到海城了,昨天上午到的,由于刚开学很忙,没来得及给你们打电话。爷爷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同学也都对我很好。” 爷爷苍老的声音含着笑:“哎好,你要记得吃饭,要好好学习。” “嗯!”孟知很用力地答应,“爷爷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学习,等以后我毕业出来挣了钱,就把你和奶奶接到我身边,我给你们养老。” 爷爷很高兴地笑了,笑得像个孩子:“好好好,七七最懂事了,咳,咳咳……”咳了几声,喘了口气,爷爷继续说,“海城那边现在冷不冷,冷的话,你记得早晚要加衣服,别感冒了。” 孟知听到爷爷的咳嗽声,心里酸酸的,很难受。 “不冷,爷爷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您也要照顾好您自己,别累着了,也别再去工地打工了,您腿不好,还有三年都七十岁了,去工地做工真的很危险,爷爷,我不能没有你。” “好好好,爷爷不去了。”爷爷连声答应,接着却叹了口气,说道,“七七,你是个女孩子,长得又那么乖,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随意跟男孩子出去,一定要谨慎些,千万别让人欺负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爷爷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爷爷又叹了口气:“唉,你读书这么好,这么懂事,只可惜是女孩……” 孟知正感动呢,突然听到这种话,滚烫的心瞬间就凉了。 “女孩怎么了!”她大吼,“爷爷你太伤我心了!” “什么叫只可惜是女孩?你是觉得女孩始终是要嫁人的,以后嫁了人就成别人家的了,就不能为你光宗耀祖了是不?” 爷爷没说话,很显然就是这种想法。 孟知见爷爷默认,气得再次哭出来,哭着吼道:“别说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嫁人!就算有一天真的结了婚,我还是我,我还是叫孟知!难不成我结了婚,连姓都要改了?假如我嫁给一个姓宋的男人,我还能改成宋孟氏不成?” 说出这番话时,她只是下意识地想到了“宋”这个姓,并没有想太多。 而屋里两个姓宋的男人,一个忐忑不安地坐在地上,等待着宣判。 另一个则是清冷高贵地坐在窗边沙发上,手肘抵着玻璃窗,正好以整暇地看着窗外,看得仿佛入了神。 孟知并不知道有一双眼睛正在黑暗里注视着她,她还在数落:“你觉得女孩不能为你光宗耀祖,那男孩就能吗?我爸就是男的,是你唯一的儿子,独一无二的儿子,可他为你光宗耀祖了吗?” 爷爷:“你看你这孩子,爷爷才说一句,你就说了十句。” 孟尽不管不顾,继续说。 “孟承光马上就四十岁了,还要让你这个老父亲去工地打工养他。而他自己呢,整天就守着那个破店卖几瓶水,一个月三千都挣不到,就这,他竟然还要生二胎!也真是他命好,竟然有女人瞎了眼愿意给他生孩子!” “他除了啃老,除了吸你的血,还会干什么?”” “哦,他还有一张脸能看。也幸亏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否则你别说孙子了,你连孙女都不会有!” 她妈当初年少无知,就是因为看上了她爸这张脸,才无怨无悔地跟着她爸,这才有了她。 后来她妈清醒过来,果断离开了她爸,而那时候她才三个多月。 她妈走的时候,没要她,把她留在了孟家,她是由爷爷奶奶养大的。 十八年来,她爸从没关心过她,没给过她半点父爱,甚至都没给过她一分钱。 非要说给过什么,大概就是他那张脸,复制粘贴给了她。 她甚至在她爸的基础上自我进化了一下,以至于她从小就被人夸,说她很会遗传,完全遗传了她爸俊俏的长相,却又比她爸更好看。 这条命,这张脸,算是她爸给她的唯一礼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爷爷,你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我会让你知道,你养我,比养我爸更有用。”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连声再见都没说。 挂断电话,她再也控制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嗡嗡的哭了起来。 就在她哭得正伤心时,只见一个人从黑漆漆的楼上跳了下来,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直接吓懵了,吓得都忘了哭,甚至连尖叫都忘了尖叫。 紧接着洋楼紧闭的房门打开,一下走出来好几个人,个个气场都很强。 而走在最后面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裤,黑色衬衣,一身黑色,身高最高,气场也最强,在所有人中最为显眼。 孟知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自己,确切点说是走向刚才从楼上跳下来的那个人。 那个人摔在地上后就没动,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 当他们走近了,孟知才看清最后面那个男人的长相,是版纳遇到的宋先生。 男人逆着光走向她,像踏破黑暗的大英雄。 孟知从惊吓中回过神,看到男人心里一喜,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眼尾却已经扬了起来,眼中带上了笑。 “宋……” 然而在看到宋清礼手里拿着一把枪时,“先生”两个字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她顿时呼吸一滞,心跳的速度层层递进。 拉开门,宋清礼略带冷意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面前人身上带有一丝不同寻常,除去他忽然出现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仿佛,这具身躯里,也正压抑着什么。 可他看向孟知的目光一如既往,“助理有事,就差我自己来了。” 他将手中的盒子递过去,里面装着项链。 “要不,先进来坐会儿?”孟知主动邀请,拖鞋里都脚尖都紧绷了起来。 玄关处昏黄微弱的光将两人困在门口这一隅,她抬头看他,瞳仁里晃动着光芒,宋清礼从她的眼睛里,瞧出了希冀,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答应下来,“那坐会儿吧。” 宋清礼进门后,孟知从柜子里翻出整个家中最大的拖鞋来。 “我家没有男士的,不然,你光脚也行,地板挺干净的。” “勉强能穿。”宋清礼不太介意。 这套公寓,和他最常去的住所,其实就隔了一条道,看到孟知发来的地址后,他才知道,原来每次两人从卡曼离开,前往的都是一个方向。 不过,他没主动告诉对方这件事情。 他想他来找她,仅此一次。 “太晚了,喝凉白开可以吗?” “随意。” 家里没有一次性杯子,孟知拿出个没怎么用过的瓷杯来,打算多清洗几遍。 她在水池忙碌时,宋清礼的目光掠过她整间公寓。 单是客厅的各个位置,就有不少迷你可爱的物件摆放着,颇具童趣与温馨,甚至宋清礼身边,还放了只硕大星知露,几乎占据半边沙发。 孟知将凉白开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随后将星知露拿起来,抱在怀里,腾出位置坐在他身侧。 被睡衣包裹着的细腰从他面前一晃而过。 宋清礼想起她在电话里说的,声音里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腰哪里酸?” “就是……”孟知牢牢地抱住怀里的星知露,绒毛底下露出的指尖倏忽收紧,“你握着的那里。” “这儿?”宋清礼轻车熟路地找到地方。 孟知耳尖快红透了,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你趴着,我帮你揉一揉。” 闻言,她低下身子,整个人靠在星知露上。 睡衣太轻薄,她连宋清礼手指上骨头的位置都能感受到。 对于两人在床下的肢体接触,她还不太习惯。 孟知的思绪并不太集中,因而宋清礼摁到某个穴位时,她直接不小心哼出声。 身后人的手法,称得算专业,原本不夹带任何别的意味,她突然一道闷哼,空气逐渐变得暗昧旖旎起来。 “好点了吗?”宋清礼问。 “好了……” 两人心照不宣打住,她直起身子,而宋清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再揉下去,恐怕要出事。 孟知扶了扶自己的腰侧,的确好了些,就是她扭头定睛一看,睡衣上还留有宋清礼的指痕。 她挪开目光,却恰好将他拿着杯子的手揽入眼底。 原来她感受到的不是他的骨骼,而是他食指上的一枚银色素戒。 宋清礼手指很长,线条流畅,稍加点缀,便异样的好看。 “觉得我不会戴戒指这种东西?”宋清礼似是看透她心中所想。 孟知反应过来,收回目光。 她点了点脑袋。 在她眼中,无论是性格还是言宋举止,宋清礼都十分沉稳冷静,而喜欢戴戒指的人,在她看来,一般比较散漫随性。 包括孟知自己,也不喜欢戴戒指。 “以前上学的时候,喜欢带着玩。”宋清礼弯了弯唇,“今天在家收拾东西的时候,翻了出来,顺手就带上了。” 她忘了,宋清礼是在英国上的学。 其实以他的成长环境,不大会是个老成持重的人,可能,只是形势所需,不得不伪装自己。 “不扰你了,早点睡。”看见孟知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后,宋清礼起身。 她担心孟天去见信河的人状态不好,也就没挽留。 送他到门口,孟知轻声道,“晚安。” “睡吧。”他像上次在游艇上一样,哄着她。 听着他的声音,孟知越来越困,一关门,就躺床上睡去。 出门后,宋清礼回拨了裴以恒打来的电话。 “要是孟天你的小情人根本没分清楚你和你哥,你俩的关系不就直接暴露了?”他比宋清礼自己还着急,宋家兄弟要是闹掰,可不是什么好事。 宋佑为和盛苓将宋清礼设为未来运核一把手的硬性要求,便是在他们年迈之后,他要善待宋墨。 要是让家里知道他孟目张胆地和宋墨喜欢的女人有了牵连,保不齐会出岔子。 宋清礼自己倒不是很慌乱,“今晚我来见了孟知一面。” 裴以恒:“然后呢?” “我想,她不会认错。”他沿着指根,用拇指拨动戒指。 可真有底的话,他也不会来这儿了。 虽然现在有滑坡,但是家里养的牲畜还要继续伺候,这个点不忙完,等晚上不来电,摸黑工作才累人。 那怎么办?孟知顿时抓瞎。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最后她目光定格在唯一一个现在没事做的人身上。 说来,孟知忽然想到,宋清礼今天去过卫生间了吗? 这里的大家肯定没办法理解她的不好意思,但是宋清礼比她更不食烟火,估计第一次来这种乡下地方。 她觉得为难的地方,宋清礼肯定更不能适应。 想到这个大少爷是因为专门来找她,才被困在这里的,孟知一时心情无比平静。 在离婚半年后的今天,她第一次主动走近宋清礼。 30-40 第 31 章 期待 宋清礼在孟知走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她。大概有什么事要来找他,孟知走近之后,表情有些犹豫。 “有事?”宋清礼侧头问。 孟知果然点了一下头,宋清礼并不意外,毕竟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的话,孟知根本不会主动来找他。 他有这个自知之明。 快刀斩乱麻。 孟知下楼,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几只特大号的垃圾袋,当天晚上就将宋清礼留在她家的衣服和物品全部打包,装好了。 原来以为不多,没想到搜搜刮刮,装了整整5只垃圾袋。 也是,这个家,她住了五年,宋清礼跟着她也住了五年,到处都有他的痕迹。 不过还好,他并不常来,他的物品一收,家里顿时看不出有男人住过。 还有宋清礼给的银行卡,他家的钥匙,以及他送给她的一些贵重首饰,孟知也全部单独装了一只小纸盒。 收拾好之后,她又将家里重新搜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 她希望一次分干净,可不想以后两人之间还有牵扯,不清不楚,没完没了。 七年的感情,爱过,笑过,哭过,痛过,到这里画上句号。 站在几只黑色垃圾袋中间,要问有什么感想,她只想快点抽离,快点将这些丢掉。 其他的,现在一个字也不想提。华灯初上,宛若鎏金。 外滩刚下过雨,地面有些潮湿,流光溢彩全部融进地面上的“镜子”里,晃晃悠悠,虚无缥缈。 裴以恒的生活助理从游艇上下来,随后到孟知面前,接过她撑着的伞,准备搀扶她,“孟小姐,这边。” 孟知将手搭过去,另一只手提着裙,脊背微弯,凸起的肩胛骨,就如江面上摇摆的小船。 宾客和侍应生来往如潮,她从人流中穿过,跟随着人上了甲板。 孟知不时打量,她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私人游艇,将近百米长,灯火通孟,各种设施堪比一个小型的酒店。 不知是穿过了哪儿,倏忽间晚风袭来,打在她身上,时不时地往嘴里和衣服里钻,仿佛将各种呛人的香水味塞进人的骨子里。 她连忙抓紧身侧的栏杆,艰难地问道,“方便现在就去见裴少吗?” 走了这么久,也没人告诉她裴以恒在哪儿。 助理没有回答,而是用动作表示,直接转过身,以免遮挡孟知的视线。 她一抬头,便见前方泳池里,模样英俊的男人上半身靠着躺椅,腿边围绕着一圈穿着性感的女人,他拿过手边的酒杯,轻抿一口,接着又拿了颗葡萄,不知是塞入了谁的嘴里。 “这是裴……”孟知问。 她问得十分迟疑,眼底那人,哪里是何越口中“爱妻如命”的形象。 虽如此,孟知倒也没有大惊小怪,越是处于高位的人,越在意别人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们演艺圈尚且有人设可言,更别说这些上流阶层的人。 也不知道裴以恒会为难她,还是懒得搭理。 她话落,身侧的男人便道,“我现在叫人去通知裴少一声,您稍等。” 转瞬,视线内便有个穿着泳衣的女人跳下泳池,游到裴以恒身边。 隔得太远,孟知看不出对方的神情,索性不看了,些许垂眸,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忽地全身绷紧,抬头望向四宋。 思绪还没回拢,忽然间,腿上传来湿凉,接着直接流进她的高跟鞋里。孟知轻呼一声,眸子瞪得溜圆。 她在惊魂未定中低下头,适才下水的女人正仰头看着她,带有戏弄的笑意,“孟小姐,裴少让你游过去呢。” 孟知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好像不太方便,她思索片刻后道,“抱歉,我穿着长裙,可以麻烦裴少过来一趟吗?” “?”女人差点笑出声,“大孟星果然不一样。” “我去问问裴以恒,你别着急。”说着女人钻入水底。 孟知点点头,“谢谢,麻烦你了。” 她话还没说完,泳池里忽然溅起半米高水花,直接扑打在她身上。 一时间,孟知裙子湿了大半,水珠从她手臂上流淌下来。 女人再次从水里钻出来,目光狠戾,“爬床的时候哪管你什么身份,孟小姐这么又当又立,跟我们来抢饭碗干什么。” 她没听过这么直白的话,长睫上挂着水珠,些许愣怔。 水花的溅起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力,甚至泳池对面的酒吧,也不时有人侧目打量。 吧台角落的位置,本该不起眼,却因为不少人簇拥在宋围,逐渐成为了中心。 仔细观察,会发现以两男一女为焦点,其中一男一女关系匪浅,举止亲密,这两人,又时不时同身边格外沉着冷静的男人搭着话。 气质清贵的男人不大回应,却从他侧耳的角度来看,是在听的。 除此之外,他再无关心,甚至外头传来声响,他不过低眸观察威士忌的颜色,指尖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格兰凯恩杯。 “外面那谁啊。”连浔话题一转,翘着脖子看了一眼,眼睛眯了起来。 “你别乱动。”他身侧的女人扯了他一把,“我出去看看。” 游孟对于这些热闹显然格外热衷,二话不说直接起身。 旁边一空,连浔又忍不住找宋清礼说话,“欸你说,裴以恒是因为什么离婚啊,他俩感情不是挺好的吗?而且你看裴以恒现在发泄式找女人玩,那肯定是有事嘛。” 他说了一大堆,宋清礼不“嗯”一声都不好意思。 “会是什么事呢?”连浔又接着道,“我觉得吧,裴以恒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应该挺难过的。” “看出来了。” “啊?” 宋清礼纠正,“感觉出来了。” 连浔:“……” “我不跟你说了。”他开始用目光寻找游孟,还没找着,后背就被拍了下,他转过头,顺势揽过游孟的腰,亲了一口,“宝贝我想你了。” “你猜我看到了谁!”游孟难以抑制分享欲,下意识地避开他的吻。 连浔正要发作,怀里人猝不及防道,“我看到了孟知。” “你说谁?”他再三确认。 “孟知啊。”游孟道,“裴以恒今天叫来的一个网红泼了她一身水。” 连浔“啊?”了一声,随后下意识看向宋清礼,可宋清礼仍旧低头看着杯子,似是不大关心,他只好转回目光接着问,“为什么泼她?” “谁知道呢。”游孟嘲谑道,“刚刚还在电影节出尽风头,转眼就落魄成这样,你们资本家可真不把人当人看。” “这又和我们资本家什么关系?” “谁在资本面前,都得低头,我当孟知能洁身自好多久呢,混到这地步,最后还不是得找个金主。” 说到这份上,连浔才反应过来。 他又忍不住看了身边人一眼。 宋清礼察觉到他的目光,随后转头,“怎么?” 他在游孟看不见的角度比了个嘴型。 “我哥怎么?”宋清礼轻笑道。 “你就不着急吗?” “着急什么?” 这下是连浔干着急。 宋清礼拿起酒杯,不动声色地喝了口,只在酒水入喉之时,面容上浮现出不易察觉的晦涩。 放下杯子后,他若无其事抬头,目光越过休息区域,直接落在游泳池边。 孟知身上裹着毛巾,正扶着侍应生的手,脱下湿漉漉的鞋子,换上拖鞋。 她抬手擦头发,毛巾下是半截通白的腰。 这还是宋清礼第一次在床下的时候打量她,却又不可避免地夹杂情色,毕竟两人除了那档子事,没有别的接触。 他深吸了口气,垂眸片刻后,重新投去审视的目光。 这样的女人,不甘心依附于一个男人,也属正常。 不过宋清礼看人,随心。 所以他不想妄下结论。 杯子边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有人发消息来。 自然不是视线内的人送上来的解释,而是连浔背着游孟发的: 【要不要告诉你哥啊?万一她真和裴以恒那什么上,你哥不得气疯啊?】 【裴以恒他是不是脑子有病?碰谁不好,碰你哥心尖上的人。】 他将手机倒扣,没回。 他的双胞胎哥哥,对孟知,暗恋已久。 这在圈子里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不少次,宋墨都会在不让孟知知道的前提下,高调示爱,这样即便有人对孟知有想法,碍于宋墨,也不敢染指。 不过宋墨常年带病在身,几乎足不出户,保不齐有人不顾及他的情面,夺人所好。 宋清礼回国接手集团事务后,哥哥便叮嘱他,对孟知多加关照。 保护她,以及,孟里暗里给她安排资源。 从小到大,宋清礼同宋墨最是亲近,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既然答应下来,是该关照下。 倏忽间,宋清礼起身,顶光打在他宽展的肩背上,掷下一片阴影。 见人离开。 连浔总算松了口气,他和宋家两兄弟一起长大,和宋清礼走得近些,和宋墨也感情不错,看宋墨难过,他总不忍心。 游孟见状,问道,“宋总怎么走了?” 不能让游孟知道,连浔却还是忍不住感叹,“早知道让老连多生几个了,有兄弟真好啊,可以互帮互助。” 她只是个市井小民,出了意外也只关系到孟家一家人,宋清礼却不一样,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不是已经出了他遇险的新闻,宋家也闹翻了天。 她还没有弄清楚,宋清礼为什么要涉险过来。 宋清礼摇摇头,赶走一只企图要钻进他衣服里的蚊子,说:“我又没事,惊吓一场罢了。” 顿了顿,他看向孟知说:“与其在外面担惊受怕,亲眼看着没事,对我更重要。” 孟知一怔,在模糊的光线里和他对视。 宋清礼认真地说:“我没有后悔过来,孟知。” 第 32 章 回答(修) 宋清礼说完,好像也不在意孟知什么反应,低头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孟知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的手机屏幕,是一张行程表。这是典型的宋清礼风格,他那强大的秘书部每隔三天给他发来一张行程表,做成高清图片格式,他顺手就会设置为屏保,方便直接查看。 这次他显然事务繁忙,孟知看到整张屏幕几乎都要被填满了。 可是忙成这样,宋清礼还对她说他没有后悔。孟知移开视线,想说点别的,突然旁边一直睡着的牛奶奶发出了呻吟。 到春江花悦,宋清礼下车,帮孟知搬运行李。 大楼玻璃门前,他摸出手机,娴熟地贴一下感应区,“滴”一声,大门应声打开,他推着行李箱进入大堂,直接往电梯方向走。 有位老太太认出人,笑着招呼:“小宋来了。”看到行李箱,又问,“这是出门旅游了?” 宋清礼身姿清贵,点点头:“刚从北京回来。” 老太太看看他,又看看孟知,笑起来:“那老开心了。” 宋清礼脸上也浮起一丝笑:“还好。”只是未达眸底。 孟知跟在他身后,恍然两人相处时间太久了。 她的房子从认购开始,宋清礼便全程参与,楼里住了很多老邻居,几乎全都认识宋清礼,尤其这些年纪大些的,都很喜欢笼络他。 孟知本来想电梯来了,就叫宋清礼回去,可当着人面,拒绝的话也不好说了。 而这位老太太特别热情,进了电梯,和宋清礼一直聊到出电梯,临别时还请宋清礼有空去她家坐坐。 宋清礼笑着答应了。她没有备注,上方还是对方原始的微信昵称:Q。 “你在和谁聊天?”黑暗中,身侧幽幽一声。 孟知立即熄灭屏幕,转移话题,“你等我呢,何姐。” 自去年起,何越带了一批年轻的爱豆,就很少跟她行程的了,今晚也是忙完事情后才赶过来。 “过来找你聊会儿。” 孟知深吸口气:“今晚……” “小吴和我说了。”何越道,“今晚你反应不错,但还是处于梁如月下风,知道为什么吗?” 孟知怎么可能不知道,但她沉默着。 “下个月有个研讨会,梁如月直接跻身第二排,和众多老戏骨坐在一起。” 过会儿,何越叹了口气,“还有,梁如月演技真的很好吗?并不是,她靠的是信河为她量身打造的角色。” “有时候,人只要迈过这个坎,扶摇直上。” 孟知扭头看向窗外。 早在她入圈那年,就有无数人朝她抛过橄榄枝,甚至有强言胁迫的,她一一回拒,总以为靠着自己,就能闯出一片天地。 后来,资源走下坡路,苦心塑造的角色被剪得七零八碎,初出茅庐的新人也可以压她一头,才是现实。 孟知21的时候离家,27岁的时候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回去了。 可看着何越紧拧的眉心,她又将话咽了下去,似是而非道,“这种事情……着急不了。” “也是。”何越忽然想起什么,语调更加低沉下去,“上次晚宴,宋总没有为难你吧?” 孟知身子蓦地一紧。 声音有气无力,“没、没吧。” 何越叹了口气,“是我没想清楚,他们这种家庭出生的人,应该不会乱来。” 那次晚宴,因为女儿忽然发烧,她早早离开。 事后孟知没有给她提起这事,她反倒松了口气。 听说那位刚回国的宋总洁身自好,要真不小心惹恼人,被封杀都说不准,毕竟,不乏前例。 孟知平淡地“嗯”了一声。 “对了,你要去哪?” 车开出车库后,何越问道。 “卡曼。”京城规格最高的酒店。 “你换地方住了?” “嗯,最近睡得不太好。” 何越清楚孟知的习惯,没再多问。 车停在何越租房的小区门口,才调头去卡曼。 送走何越,孟知松了口气,拿起手机,编辑一条消息过去:我马上到。 对方没回。 可能等了这么久,耐心告罄。 她深吸口气,让自己不要紧张。 可一直到上了电梯,她还是手心冒汗。 2315,孟知在心里默念这个数字。 不出意外,是间套房。 真奢侈。 在她报过自己的名字后,前台给了她一张房卡,她站在房门前,顿了会儿才去刷开。 推开门,寂静无声。 片刻后,客厅里才传来书页和上的声音,轻微地,仿佛在孟知心弦上轻拨了一下。 她换上拖鞋,紧接着,耳边出现男人低沉温和的声音,“来了?” 其实,比起约定好的时间,她早了一个小时。 可孟知清楚,他不会多问。 “来了。”她轻淡地一声。 孟知转身去客厅,抬起头,心底不觉一颤。 落地灯旁,西装革履的男人双腿交叠,浑身,透露着矜贵与禁欲。 昏黄的灯勾勒着他的侧影,投下深邃的轮廓在皮质沙发上。 听见脚步声停住。 幽深晦暗的目光朝她投来,“浴缸里的水已经放好了。” 孟知垂下自己略有些疲倦的眼眸,先拿了瓶水来喝,以掩饰自己喉咙的滚动。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男人的呼吸声。 她的腰很细,宋清礼一只手便可以掐住,接着轻轻将她带入怀中,“可以?”,他问。 孟知嗓子有些发紧。 镜子里,男人瘦削而修长的手指扶着她的腰。 往上,袖口挽起,手臂上交错的清筋,彰显着深色西装下那具紧实有力的身躯。 她原本以为,做这种事情,躺在那儿就好了,结果上次,整个人差点散架。 “还可以……我先去洗澡。” 她声音都在发抖,孟知觉得自己紧张得很丢人。 好在,宋清礼不会追根问底。 估摸着浴缸里的水快凉了,宋清礼松开她,撑着她身侧的桌沿,唇角微微牵起,“睡衣在床头。” 他注视着她盘起头发,入目—— 是雪白柔软的颈。 “不过,做完了再穿吧。”他缓缓道。 电梯门合上,又打开,到18楼,两人推着行李箱到家门口,孟知指纹开了门,江溪月不在家。 玄关上的感应灯亮起,宋清礼走进去,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将两只行李箱一起拎进衣帽间。 这些年,他来这里的次数,虽然没有孟知去他家的次数多,但一点儿也不妨碍他像男主人一样熟悉这个家。 孟知想到什么,内心斟酌言词,在话出口之前,她先表达谢意:“谢谢你送我回来,还帮我拎了行李。” 客套疏离,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认识的朋友。 宋清礼垂眸,眉梢几不可查地跳动了下,当作没听见,转身走进卫生间去洗手,间接地阻断了孟知后面想说的话。 孟知:“……” 夏天炎热,家里门窗关着,空调没开,人才进来几分钟,后背就热出了一身汗。 孟知拿起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走到客厅中央,后背对着空调吹。 想起昨晚,她离开宋清礼房间之后,两人说的话就屈指可数了。 就是先前在飞机上,他那么强势吻她,他也没说话,她更是没给他任何反应。 两人之间仿佛拧着一股劲。 可是她想告诉他,她不是置气,是真的决定了分手,而且不想拖泥带水,大家干脆利落一点。 孟知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纯净水,自己拧开一瓶喝了口,另一瓶放在茶几上,只等宋清礼出来给他。 可宋清礼从卫生间出来,并没有在意她要谈话的架势,甚至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他径直走到玄关,换上自己的鞋,见孟知跟过来,才说:“我还有事,有什么话等你心情好点了我们再说,我先走了。” 孟知蹙眉:“你不用担心,我不是闹情绪,我很冷静。” 但宋清礼打开了门,置若罔闻。 孟知盯着他的后脑勺,男人向来霸道强势,无论谈判桌上,还是和她抬杠,他总是攻击挑衅的那一个,这会儿却破天荒的回避,简直不可思议。 她冲着他的背影喊:“明天我去你家拿东西,你最好在家。” 宋清礼脚步一顿,眉心拧起,丢出两个字:“随你。” 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嘭”一声巨响。 震得孟知吓一跳,耳膜都痛了。 这个问题困扰了孟知好多天了,大概是生病,宋清礼又如此照顾她,让她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宋清礼想起来了,他看向孟知的脸。 生病的孟知,脸色不太好看,更显得她憔悴柔弱。他“嗯”了一声,想了想起身坐到孟知的身边,目光直直地看着她道:“那你现在愿意回答我,你当初为什么愿意和我结婚了吗?” 孟知微微皱了眉心,不想回答就算了,她把脸转到车玻璃那边,这时宋清礼却伸手扣住她的下巴,要她转过来。 孟知听到宋清礼的声音在耳边极近的距离,道:“孟知,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第 33 章 别离婚了 宋清礼一开始是没发现这点的,他这人对感情一向没什么多余的关注,也没有任何时间和精力放在男女之事上。 但由于外形和身家都很出挑,这让他在女性这边待遇一向不错,几乎没有受过任何挫折。 当初他选择和孟知假结婚,也是因为孟知对他不远不近,不像有些女性,他态度好一点,就会立刻失去分寸,对他生起不该有的期待。 他讨厌一切情绪化和感情用事的东西,所以对于谈恋爱也敬而远之。 不过,自从和孟知离婚之后,宋清礼发现自己的生活好像突然充满了没必要的麻烦。 到泰禾御,孟知将车停进宋清礼家的车库,垃圾袋留在了后备箱,只将小纸盒和两只空行李箱带上去。 电梯到顶层,平时她来,都是直接按指纹进门,今天她先揿了揿门铃,没人应答才用指纹开了门。 扑鼻一阵酒气,孟知蹙眉,放下小纸盒,换了鞋走进去。 房子大,玄关好几米深,走到客厅连接处,才看见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正是她刚分手的前男友。 沙发宽大,可男人屈腿蜷缩地躺在上面,看起来很憋屈。 他身上衬衣还是昨天的,下摆一半露在裤腰外,皱巴巴地被压在身体下面,西裤裤管有一只褪在膝盖上,露出一截小腿。 孟知走近一步,踩到一只皮鞋,脑袋卡壳了两秒。 男人向来应酬很有分寸,可昨晚回来,鞋子都没换就睡这儿了,这是喝了多少酒? 总不可能是因为分手借酒浇愁吧? 要知道,他们俩之间搞成这样,她才是冤大头。 孟知走到跟前,踢了踢沙发,“诶”了声,语气冷硬:“能醒醒吗?不能醒,我自己拿东西了。” 沙发上的人头发凌乱,面色苍白,下颔上一片蟹青色胡茬,迷糊中,狭长眼眸微微睁开,眼眶里布满了红色血丝。 一眼,让人想到一个词——颓废。 孟知觉得惊奇,弯腰问候:“您没事吧?” 和宋清礼高中认识,至今十三年,其中恋爱谈了七年,她敢肯定这是第一次看到颓废的宋清礼。 “你不会公司出问题了吧?” “还是你得了什么绝症啊?” 孟知幸灾乐祸,居高临下地站在男人面前,毫不吝啬地送上冷嘲热讽。 心底莫名一种痛快。 “橙。”不知为何,今夜宋清礼做得格外的狠,仿佛要将她撞碎,揉进他的骨子里。 比前面几次更早进入正题,却又结束得更晚。 孟知累了,他却不累。今天这顿晚饭,孟知吃得食不知味。 一是口味她吃不惯,虽然每道菜都很高级也很营养,但不合她的胃口。 二是宋清礼的话,他那句“陪不陪,由我决定”,如一击重磅炸弹,狠狠地砸在她心里,砸得她心慌意乱。 说实话,她不太相信、也不敢相信宋清礼是那种意思。 像宋清礼这样的人,身份地位摆在那儿,相貌气质又很优越,他想找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很容易,没道理对她一个平凡无知的大学生有兴趣。 她无论是年龄还是长相,都构不成吸引宋清礼的理由。 就在她脑子一团浆糊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青妍”,她赶紧接通电话。 “喂,妍妍,什么事?” 段青妍哼了声:“你说呢,我们都一个多月没见了。就中秋那三天见了一面,连国庆都没见。” 孟知笑着说:“国庆你不是回家了么,我怎么见你。” 段青妍说:“国庆我就算不回家,也见不到你。”她问道,“明天周末,你有空没?” 孟知底气不足地说道:“明天上午有空,但是下午我要去做家教。” 段青妍长叹一口气,语气无奈道:“上午就算了,上午我起不来,下周再约吧,我总不能耽误你挣钱,你早点睡,晚……” 她正要说“晚安”,孟知急忙叫住她:“妍妍,我问你个事。” 段青妍立马来了精神:“什么事?” 孟知犹豫了一瞬,有些别扭地开口。 “先说好,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是我们隔壁寝室的一个女生。那女生认识了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那男人是一个很有钱的大老板。” “前几天,女生遇到点麻烦事,当时正好下着雨,女生全身都淋湿了,那个老板就帮了她,还把那个女生带去了他家里。” “那老板很正直,只是让女生在他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没有对女生做任何不轨的事。” “之后老板带着女生去大酒店吃饭,单独给她开了一个包厢,老板在另外一个包厢应酬,还说会尽快忙完陪她,女生不想让他陪,老板就说‘陪不陪,由我决定’。” “你觉得那个老板,他是什么意思?” 宋清礼自始至终没换过姿势,无论是在桌子边,还是在床上,都是让孟知背对着他,不许她正面看他。 到最后,他抱她到镜子面前,用黑色的领带蒙住她的眼睛。 看不见,身后的感触便越发清晰,每一下,甚至宋清礼的每一道喘息声,都让她难以忽略。 孟知抖得比平日要更加厉害,脚也站不稳。 担心滑下去,她死死抓住镜子边沿,纤细的手指泛着血红,因为沾染上水痕,指尖更加晶莹透亮。 宋清礼抬眸,看过镜子里那到倩影,随后,一把捞住她的腰,深深将她一按。 不等她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带有男人体温的大手忽然贴合上来,往下抚摸过她的手背。 随后,强硬地卡进她的指缝里,同她—— 男人发丝凌乱地垂落在额头上,遮住了眉梢,浓密的眼睫鸦羽般簌簌颤动。 他伸出一只胳膊,拉住她的手,低声哀诉: “对不起。”并非她熟悉他的字迹,而是两人的关系,鲜有人知。 她似有察觉,连忙转过身,看向二层露台,却只捕捉到一抹背影。 混乱又缠绵的夜,男人白净素雅的衬衫,仿佛抚平了一切腥燥,让人不觉平静。 孟知拘谨的身体总算有一瞬松懈。 可她一口气还没吐完,忽然想起刚才他一直在看着自己吧? 岂不是,她刚刚说的内容,全部被他听到了。 万籁俱寂,孟知心如死灰。 声音不高,却如远山深处滚滚而来的闷雷,突然炸开在头顶。 眼看高楼平地起,过往一幕幕浮现,万丈情绪激烈奔涌,却又见轰然一声,尘嚣如烟,一切化为乌有。 孟知冷冷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 “宋清礼,你欠我的可不是一句‘对不起’。”- 孟知听到宋清礼的回答,有一会儿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声音,连宋清礼把她的脑袋板正对着自己都没有发现。 等她找回自己的声音,视线开始凝聚,才发现宋清礼正盯着她看,她刚刚的慌乱神情,他一点也没有错过。 孟知张了张嘴,话还没有说出来,却感觉喉咙一痒,身体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宋清礼立马放弃观察她的表情,伸手放到她的背上轻抚,但是看孟知咳得停不下来,有些着急地倒了一杯温开水给她。 “喝一点。”宋清礼扶着她的肩膀,把水杯送到她的唇边。 孟知难受得要命,喉咙一咳嗽就疼,眼泪都要咳出来,看到递到唇边的温水,孟知就着水杯喝了两口。 水流滑入喉咙,那阵痒意缓和下来,有用,孟知这次伸手接过水杯,自己捧着把剩下的温水都喝了下去。 “谢谢。”孟知开口。 宋清礼听到她声音更哑了,眉毛皱紧,把水杯接了回来,对她说:“别再说话了,你再睡一会儿。” 宋清礼收了东西,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并没有和他继续探讨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 孟知见他下了车,狠狠松了口气,她实在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刚刚回过神来,和宋清礼四目相对,孟知因为紧张,心脏都缩了一下。 为什么宋清礼会知道她喜欢过她? 他怎么知道的? 这就是他为什么非要来找她的理由? 明明宋清礼回答了她的问题,但是孟知却有了更多的疑问,她想得大脑发木,最后倒在后座上,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尝试睡觉。 但是头好疼,喉咙也疼,身体也疼。也许是病痛的困扰,孟知的情绪没由来地陷入了低落,很久很久之后,她以为自己睡着了,但是却有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无声无息地流进头发里。 宋清礼的话,像一把上了锈的钝刀,把她已经快要愈合的伤疤重新揭开,她已经为这个伤疤流过很多血,她以为这是她自作自受,默默舔舐好就好。 可现在宋清礼说,他看到了。 第 34 章 住院 孟知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醒来的时候,头还是昏沉沉的,眨了好几次眼睛,才回过神自己在哪儿。 坐起来时,原本盖在她身上的毯子掉了下去,孟知后知后觉把毯子捡起来。 她看着毯子,一时回忆不起来这是不是自己睡前拿的,还没等她脑子转动起来,离自己较远的车门被人打开,宋清礼没有进来,他站在门口,弯着腰看她。 “好点了吗?”宋清礼问她,“能走吗?” 孟知有些茫然,不过她点了点头,“能。” 下午,两人回酒店,收拾行李退房。 孟知昨晚在老佛爷买的衣服和行李箱,还在宋清礼那儿,想想无所谓了,不要也罢。 两人打车到机场,值机时,孟知出示身份证,意外被告知,她的座位升舱了,从经济舱升级到了头等舱。 杜清柠羡慕不已:“肯定是宋总悄悄给你升的。” 孟知也猜到了,转头问她:“你想坐吗?我让给你。” 杜清柠略显激动,声音都忘了克制:“你真的要让给我?” 说完之后,她又迅速低头,脸上微红,怕孟知听出什么。 好像自己说的不是座位,而是宋清礼。 孟知瞥她一眼,淡淡“嗯”了声。夏季多雨,天边是晕染不开的浓墨,雾气朦胧,潮湿街道上铺满一圈圈车辙,直到信河办公楼前消失殆尽。 漆黑锃亮的埃尔法停在办公楼前,前来迎接的人一字排开,随着男人修长的腿出现在众人视野内,宽大的黑伞迅速撑开,护送着他入内。 收伞的那一瞬,领头迎接的中年男人瞬间凑上来,毕恭毕敬喊了声,“宋总。” 男人将手伸了出来,眸色冷峻,语无波澜,“幸会。” 是不记得他是谁了? 江壬挂在脸上的笑容一滞,很快反应过来,同男人握了手。 “我是信河的副总裁,江壬。” “上宋才见。”宋清礼笑道,“江总不必妄自菲薄。” 江壬笑得勉强。 眼看对方态度冷淡,他以退为进,结果对方态度忽然软和下来,反倒显得他不对。 早在上次会面,江壬就知道这个年轻英俊的人并不好对付。 “直接去会议室吧,江总。”宋清礼提醒道。 江壬早就让人收拾好地方,知道这位太子爷从国外回来,又吩咐人准备了咖啡。 因着下雨,会议室里拉上窗帘。 冷灰色的光笼罩着压抑的空间,投落在宋清礼硬朗的西装上,愈发凸显出人肩宽腰窄的身形。 他坐在办公椅上,将外套脱下,顺手接过实习生递来的咖啡,低沉温润的嗓音说了声“谢谢”。 实习生一愣,红着脸退开。 江壬从办公室里拿来文件,局促不安地守在一旁,小心翼翼道,“宋总。” “都在这儿了吗?”秘书宋岩问。 “当然。”江壬道,“全部是我自己整理的。” “辛苦。”宋清礼放好外套,随后从桌上拿起文件,摊开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其间没有说一句话。 看这么快,能看孟白么? 江壬腹诽。乔安妮打趣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孟知只觉得耳朵都麻了,她将手机拿得远了些,清了清嗓子,有些威胁意味地道。 “好了乔安妮,你要没什么事我先挂” “诶,别啊!我是问你独奏会的事的!” 乔安妮见好就收,说明了这通电话的来意。 “你在京市的钢琴独奏会什么时候来着?” “下周六。” “还有一星期了啊,”乔安妮掰着指头数了会儿,“还是和之前一样,开完就回佛(佛罗伦萨)?” “嗯,”孟知应了声,语气上听不出什么波动,“我的Steinway还在佛,没想过在这儿长住。” “唉,你说你这何必呢,反正也从佛音毕业了,直接回国发展不好吗?” 乔安妮是意籍华裔,也是孟知在佛罗伦萨音乐学院的同窗,从小生活在罗马,大学又直升佛音,对于京市的印象仅停留在祖父房间红旗飘飘的老照片,心底早就好奇了许久。 “Lynn,跟你商量个事呗。” “怎么?” “给我送张你独奏会的门票,我下周过来一趟。” 孟知扑闪了下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蓦地听到洗浴间有细微的响动。 下一秒,洗浴间的门被人打开,原本早该离开的男人上身未着寸缕,下半身只懒散系了条浴巾。 宽肩窄腰的身材一览无余,盘虬的青筋从紧实的大臂一直蔓延到分明的掌骨。 对上孟知惊异的视线,宋清礼轻挑眉骨,眼神落在她裸/露的双肩,再到右手的手机上—— “行,Annie,我等会儿再和你说,拜拜。” 孟知匆忙地挂了电话,下意识将被褥往肩上拨了拨,脑子没跟上眼前意料之外的变故,语气也不自觉地有点冲。 “你怎么还没走?” 刚说完这句话连她自己都愣了好一会儿,这话听着怎么像刚消费完提上裤子不认人的膏粱纨绔 她微微蹙起眉头,想要道歉,又忆起昨夜青年摆她一道,心里置气说不出口。 所幸面前刚被她这位膏梁子弟糟践的头牌并不打算和她一般见识,抬额点了点被抛至墙角的黑衬衫,神色淡淡。 “衣服都这样了,怎么走。” 被他这样若有似无一点,模糊记忆席卷而至。 夜色朦胧里,孟知好像的确抓上了什么凉爽丝滑的东西就往外扯,丝绸裂开的声音与瓢泼的雨声合二为一,她听得更加上瘾,于是越发向下—— “对不起,”她的耳尖红成一片,很有礼貌地率先认错,“你那件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 从前两人见面都是在彼此清醒的状态下,她就算是被青年撩得再甚也会保持理智,譬如不在他身上留下见不得人的痕迹,又譬如循规蹈矩地洗完澡后再做,只是昨晚实在是醉得有点狠了,谁知道 孟知心虚地瞥了一眼宋清礼下巴上两道鲜红的抓痕,一看就是女人的指甲盖弄的。 “我家里有创可贴,等会也给你几片。” 说着,她还真拿起手机在网站搜同款品牌的衬衫是多少价钱,一副铁了心要为自己过错补偿的样子,却听得青年轻笑一声,声音比刚才冷点。 “孟知。” 他叫她的名字时总带有几分与平时不同的郑重意味。 孟知的心思都在手机上,随意应了声。 “嗯?” “你知道我是京府国际的?” 划拉手机屏幕的声音消失,没过几秒又恢复原样,孟知的眼睛依旧没有望向宋清礼,语气稀松平常。 “算是。” 她昨天本就露出了些破绽,宋清礼的观察力又一向敏锐,现在说谎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狭窄的卧室里沉默少顷,孟知抿了抿唇,算是给出一个蹩脚的解释。 “当时两个学校隔得近,没听过说不过去。” 意思就是,在佛罗伦萨那晚,是先睡了你,得知你的名字,才知道大家说的那个人就是你。 说完后,也不管宋清礼是什么反应,孟知从床上抓起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白裙子粗粗套上,莹粉的脚趾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手机上显示的赫然是方才查到的衬衫价格,但这价位实在让人肉痛,多看不了一眼。 孟知微叹一声,心里盘算着这周都只能吃泡面了,还是咬咬牙继续道。 “那件衬衫我会直接买了新的发到你家里。” 她微微低头,乌黑的发丝垂落,隐约露出后颈处青年吮吻多次的红印,却浑然不知地找着昨夜不知甩到哪里去的一次性拖鞋。 “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给你发的包裹,我也可以直接微信转账给你——” 她忍着喉咙口的哑意,很有条理地整理思路:“但我在国内的卡最近有点拮据,你不介意的话,过两天再转给你。” 说了那么多,旁边的人却一声不吭。 孟知找到了在花盆后面仰翻的拖鞋,有些疑惑地抬眸,冷不丁撞进一双深沉的眼眸中。 这人平时习惯懒散模样,却也挡不住周身散发的淬厉气质,如今不苟言笑起来,就越发像极某种伺机而动的肉食动物,无端让人心尖一颤。 孟知琢磨了下自己的言论,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宋清礼只是喉口发出一声冷笑,伸手捞起地毯旁的裤子,言简意赅。 “随你。” 顷刻间,他又恢复了平常散漫的样子,孟知安下心,将适才一闪而过的奇怪抛之脑后,紧接着,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怎么让宋清礼体面地从她家走出去? “您好,您的快递急件到了。” 四十分钟后,门铃响起,孟知打开门,从快递小哥的手里拿过包装良好的塑料袋,匆忙道了声谢后关门,将袋子里面的白衬衫拿出来递给一旁的青年。 “你将就一下,到家就可以换下来了。” 这间房子孟知平时也不怎么住,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宋清礼确实是她带回来的第一个男人。 她搜罗了一下衣柜里实在没什么他穿得下的衣服后,就在外卖软件试着搜索同城的急件快递。 出乎她意料的是,还真有,只不过卖家是郊区的一家百货超市,而唯一符合宋清礼尺码的那件衬衫还挂着特价的标签,上面写着“十九块九包邮”。 天知道孟知想到它一会儿会穿在宋清礼身上有多想笑。 淡淡瞥了一眼孟知手里的塑料袋,再到那件与塑料袋相比好不到哪里去的白色衬衫。 上面贴着的“促销爆款——仅需十九块九”标签,如同彰明较著的旗帜,很难不让人注意。 宋清礼倒没有孟知想象中的不情愿。 他伸出手掌,自然地拿过衬衫,当着她的面就换了起来。 他本就是极为标准的倒三角身材,全身都笼罩着一层恰到好处的薄肌,八块腹肌中央是一条笔直的鲨鱼线,就算只是轻轻撑起手臂也能看到周身鼓动的青筋与肌肉。 孟知的眼眸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他的小臂所吸引,那里有两道结痂的红痕,又细又长的,也随着他的动作伏动起来。 昨晚她到底抓了多少地方啊 孟知这样想着,也就忘了把眼神从青年身上移开,直到她听到面前低沉的声音,略带严肃地叫她的名字。 “孟知。” “嗯?” “我们再来一次?” 砰! 等到宋清礼回过神来,他已经被孟知推搡着赶出了门,女人还不忘拿出一盒创可贴丢在他脚边,随后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 胸腔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哼,嘴角却先勾起了弧度,宋清礼弯下膝盖捡起地上的创可贴,拇指捏起刚翻了个面,电话铃声响起来。 “清老板。” 电话那头传来凌知维混不吝的声音,听背景音里隐约的风声该是在室外。 “今儿天气那么好,一起去宏华打球?” 宋清礼带着懒调的声音越来越远,孟知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腿颤得厉害,裙子能透出来的那么点地方,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深浅吻痕。 “” 她总算知道宋清礼刚刚看自己的眼神里透着些什么了。 本来打算今天还要去琴房里练会儿琴的,但现在这个样子别说琴房了,连门都出不了。 孟知轻叹一声,发信息和尚云宁请了假,泄了力般瘫倒在床上,眼睛蓦然被什么闪着光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是宋清礼的戒指。 他怎么会大意到把戒指忘在她这里? 孟知微微蹙起眉头,望着那枚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银饰,不知怎的就回忆起她在佛罗伦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戴着这枚戒指。 那时是她在佛音举办的第一场沙龙音乐会,设的场地狭小偏僻,时间又接近午夜,来的观众除了老师和同学外几乎没什么人。 钢琴独奏刚弹到一半,负责人却突然告诉她有人将二楼的位置悉数包揽。 抬眸望向二层,高台累榭处,陌生青年懒懒支起右手搭在分明下颚,桃花眼里的光泽冲破暗昧蒙尘,连同着右手处那枚烁亮的戒指,一同灼灼地望向她。 孟知不得不承认,他的长相气质,足以惊艳任何一个与他初识的人。 只是可惜,对于她来说,望向他的第一瞬间,席卷而来的却只有久远而悚然的记忆。 她见过他。 确切地说,是在另一个人身边,见过他。 本该时间地点都忘得彻底的匆匆一瞥,越涌过五年的泛滥口,在她望向他的须臾,被摹状得宛然在目。 以至于后来发生的声色犬马,演变到如今不伦不类的情人关系,都是因为五年前的一瞥融于骨血,在佛罗伦萨那一夜被彻底点燃,沸腾翻涌到了刚愎自用的地步。 所以 她刚刚骗了他。 她认识宋清礼,可不是在和他上床后。 全部看完后,宋清礼合上文件,只沉吟片刻,便道,“接下来,还要麻烦江总,希望以后,信河能越来越好。” 闻言,江壬松了口气。 看来他副总裁的位置还是稳坐的,宋清礼也没有直接插手信河事务的意思。 “宋总还有其他嘱咐吗?”江壬自诩八面玲珑,第一次在一个年轻人面前,感到胆战心惊。 可能是面前人太过成熟稳重,也可能是来自豪门掌权人的威压。 “有的。”宋清礼微微一笑,“有些事情,我不大有精力处理,但我不能不知道得一清二楚。” 江壬的心脏又悬挂起来。 “往后每个季度,还请江总像今天这样,让手下人整理好公司的情况,然后发到我秘书的邮箱。”话落,宋清礼起身,拍了拍江壬的肩膀,锐利的目光落下,“听说江总还特意准备了一间办公室,不知道可不可以去看看?” “当然可以。”江壬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地戳穿,有些缓不过神,眼睛一扫,随便指了个实习生,“那谁,你带宋总上去看看。” 随后赔笑,“宋总我这儿还有点事,就不作陪了。” “你忙。”宋清礼淡声道。 刚出会议室,通往办公室的电梯徐徐上升,宋岩在宋清礼耳边道,“我当他真有什么事呢,原来是那种事。” 他话刚落,宋清礼便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不是说好帮我弄到那套珠宝,现在电影节都要开始了,老公你怎么还没搞定。” “我辛辛苦苦给公司赚钱,结果你就让我受这委屈,上次让你帮忙给孟知发黑通稿,你也不发,害得我被那坏女人压一头。” 宋岩看了宋清礼一眼。 江壬连忙将女人哄住,“我这不是太忙了,况且那套珠宝好几百万呢,你再等两天,别着急啊。” “江壬这不老实的。”宋岩道,“你还没走呢,就摆起谱来了。” “他小心思多,暂且还不算坏事。”宋清礼淡淡道,信河到底在运核里不起眼,不是这家公司是他从宋墨手中接手的话,他不会管太多。 “这也太恶心了。”宋岩没忍住骂了句。 整层楼已经清场,两人肆无忌惮地亲热起来,声音不堪入目。 “对了。”宋清礼揉了揉眉心,“她刚刚提到……” “那是梁如月啊,算是孟小姐对家吧。”宋岩知道他要问什么,“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娱乐圈这些事情,乱七八糟的。” 宋清礼没多问。 只是忽然想起什么,进电梯后打开手机。 孟知果然给他发了条消息,只是他没时间看,更没时间回。 指尖点开微信,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条……他认不出这是什么,项链?还是珠宝串起来的披肩? 脑海中蓦地闪过那抹瓷白光滑的脊背,加上对方颈脖修长,戴起来会很好看。 粗涩的指尖划过,她抖颤时,会更好看。 宋清礼将照片直接转发给了宋岩,“查一下照片里的东西。” “好的。”两人不仅是上下级的关系,更是大学同学,偶尔做一下工作之外的事情,自然没问题。 就是从大学到现在,宋岩第一次见宋清礼身边出现女人。 在办公室里逛了一圈后,宋岩便打电话给司机,两人坐电梯下楼。 上车后,宋岩直接告诉了他背链的全部信息,“应该是私人手工定制,民间工艺,换句话说,不值钱的东西。” “多少?” “两千。”宋岩感叹,“孟小姐还挺节俭。” “梁如月问江壬要的珠宝多少?” “……好几百万吧?” 宋清礼沉默半晌。 按理来说,他看起来并不比江壬贫穷。 “可能是欲擒故纵的手段吧?”宋岩揣测。 “你女人多,我信你。”宋清礼指骨抵上额头,准备闭眼小憩,“去买条贵的,好看的,找时间差人给她送过去。” “界限分孟些好,毕竟……”宋岩顿了下才道,“她是你哥喜欢的女人。” 宋清礼“嗯”了一声。 谁知,工作人员说:“两位不好意思,姓名指定,不能更换。” “没关系。”孟知拍了拍杜清柠的肩膀,“先升吧,上了飞机,你直接去坐头等舱好了。” 杜清柠讪笑着说好。 孟知想到宋清礼平时管理宋氏,遇到的槽心事件件都比这次的事恶心多,估计真的不放在心上。 她道:“好吧,我就这么一说,我睡了。” 她准备结束聊天,宋清礼那边隔了一会儿才发来新消息。 孟知按捺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开看了一眼。 宋清礼道:【你什么时候回去?回去之后,我能去看看你吗?】 孟知一怔,宋清礼没等到孟知的回复,又说:【可以吗?】 第 35 章 正常的恋爱 孟知到底年轻,底子好,烧退了之后,睡了一晚差不多就好了。周丽英女士不喜欢西南这边潮湿闷热的天气,说出了门就被热得喘不上气,又急着回学校销假,催着孟知快点回家。 孟知早上办理出院的时候,特地买了点老年人专门的营养品过去看望牛奶奶。 结果过去的时候,发现一个护工在病房里吵,说她不干了,病房有其他病人和家属,说他们要吵出去吵,别影响他们休息。 孟知心中好奇,在门口停了一下,往里看里一眼,就看到一个护工站到牛奶奶病床旁收拾自己的东西,动静很大,接着孟知背后有护士长过来了,喊着让一让,要进去调停吵架。 两人出门,找了一家胡同老馆子,吃北京地道的早餐,麻豆腐、焦圈,还有豆汁。 麻豆腐和焦圈还好,豆汁是绿豆发酵做的豆浆,灰里透着绿,又酸又臭。 杜清柠闻着那味,差点就吐了,孟知勉强喝了一口,推到一边,没再动。 可是看邻桌老北京人,滋溜一口,喝得那叫一个香。 孟知淡淡一笑,天下之大,美食何其多,口味因人而异,她和宋清礼亦是如此,谁都不用勉强谁。 吃了早餐出来,两人围绕什刹海边走边逛。 走进一条汽车通行的老街,阳光照进来,古树在清风中微扬,车来车往,人群熙攘。 孟知戴着深色太阳镜,看向周围一张张笑脸,她扶了扶镜框,唇角也上翘一丝弧度,融入游客之中。 忽然,杜清柠拉了拉她的衣角,叫她往前看。 马路上一辆京牌迈巴赫迎面而来,那车牌号正是昨晚她俩坐过的,看样子是从酒店出来。 那车开得很慢,可能是因为拥挤,也可能是因为别的。 杜清柠踮脚,往车的方向看过去,问:“宋总这是去哪?” 孟知几分厌倦,答了声“不知道”,转头去看风景。 杜清柠只好闭麦。时尚轻奢大平层,高科技全屋智能家居,乍一看清新简约,实则处处彰显着高端奢华。 孟知走进屋里后,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看了。 不怪她没见识,虽然她现在确实没什么见识,但就算换个有见识的进来,也不会多淡定,只会更加震撼。 因为懂行的人一进屋就能看出门道,单这脚下的瓷砖就需要几千块一平,还不说那些昂贵奢侈的灯具以及全智能家电,而这些家电产品,多数都是宋氏科技公司自主研发的高端定制品,市场上根本买不到。 这样一套价值千万的房子,宋清礼却没住过几次,一年不超过三次。 没办法,他房子太多了,全国各地都有他的房产。 不说别处,就说海城,光别墅都有九套,还有一座豪华城堡,和几十套公寓,几乎每个区的豪华地段都有他的房子。 但他日常住的地方,也就两套独栋别墅,以及集团顶楼的公寓,其他地方,有时候赶巧了,可能会住一两晚,跟住酒店没区别。 他在海城也有自己专属的酒店套房,并且很多酒店也都是他的。 只是孟知现在还不知道这些,她以为这就是宋清礼经常住的地方。 她第一次走进这种豪华的房子,震撼程度不亚于坐进那辆顶配迈巴赫。 这一刻,她脑子都是木的,大脑神经甚至都没能产生出紧张局促的情绪,脑子直接宕机了。 宋清礼一进屋,立马把西装外套脱了,接着单手扯松领带,把衬衣从裤腰里拽出来,要不是有孟知在,他连衬衣都要一起脱下来。 他在给孟知撑伞时,半边肩膀淋湿了,忍到现在已是他能忍受的最大极限。 刚才他没把孟知送回学校,而是带回就近的公寓,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无法忍受穿着湿衣服坐两个小时的车。 见孟知呆呆地站在客厅中央,宋清礼伸手拉住她胳膊,把她拉进一间浴室,耐心地教了她智能淋浴的用法,转身出去后,很绅士地替她关上门。 孟知回过神来,打量起这间浴室,很大,看起来比她住的四人间寝室还要大。 浴室是干湿分离的,湿区有淋浴和一个超大的浴缸,干区有洗手台,还有一张床,床上放着叠好的浴巾和衣服。 而这些衣服,正是半个小时前宋清礼吩咐人买的。 她拿起衣服想看看是什么样式,却闻到了一股清淡的花果香,有点像橙子,细闻还有点桂花的甜香味,总之很清新,很好闻。 放下干净的衣服,她将身上的脏衣服脱掉,从上到下,一件件落到地上。 她赤足走进沐浴室,打开花洒,温水从头顶浇下,滑过白皙的天鹅颈,迤逦而下,越过半圆弧,流入光滑平坦的三角区,那里洁白无瑕,水流汇聚成瀑布。 与此同时,另一边主卧浴室。 宋清礼站在花洒下,单手撑着光可照人的冰凉墙面,嶙峋锋利的喉结急促滚动,另一只手像是惩戒般愤力握紧,握得手背上的淡青色血管根根凸起。 墙面照出昂然狰狞的一幕,也照出他凌厉黑沉的眸子和泛红的眼尾。 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两手抵着墙,沉沉地喘了口气,极力隐忍着压了回去。 洗漱完,孟知换上干净的衣服,对着镜子深吸了口气,又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这才拉开浴室门走出去。 走到客厅,看到宋清礼,她惊讶了一瞬。 她自认为已经洗得够快了,毕竟是在别人家里,又是男人,她不敢洗太久,却没想到,宋清礼更快。 他已经重新换了身衣服,交叠着大长腿,矜贵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看文件,仍旧是一身黑,黑色的衬衣,黑色的西裤,连袜子都是黑色的,像是对黑色情有独钟。 这么快,不知道他是洗了还是没洗,当然,她只是心里疑惑一下,不可能没礼貌地问出口。 宋清礼从文件上抬起头,看到小姑娘披散着柔顺的头发,局促不安地站在那儿,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又大又圆,眼神清澈忐忑,像林间迷失的幼鹿。 他面上神情不变,喉里却泛起痒意,痒得发紧,发胀。 孟知紧张地走到他面前,小声说道:“宋先生,我洗好了。” 说完她便暗暗咬了下舌,心里咆哮,说的都是什么鬼话,什么叫“我洗好了”,也太有歧义了,仿佛是在暗示什么。 可不说话也不行啊,她总不能就这么傻乎乎地站着。 就在她心里天人交战时,宋清礼已经收起文件站了起来,把文件袋递给她,问道:“饿了没?” 孟知看着他递过来的文件袋,赶忙替他拿着,乖软地点了点头:“嗯,有点饿。” 宋清礼拿起一旁的西装外套,一边穿一边往外走:“走吧,去吃饭。” 孟知抱着文件袋看了眼浴室:“我的衣服还没拿。” 宋清礼说:“先去吃饭,衣服会有人来拿。” 孟知没再说什么,乖巧地跟在他后面。 进电梯,出电梯,上车。 然而刚坐进车里,宋清礼的手机响了。 看了眼来电显示,他接通电话。 电话里的人声音很大,带着熟稔的笑:“淮海路尚府国际,六点半,宋老板赏个脸,晚上来一趟呗。” 宋清礼语气冷淡:“不去了,没空。” 电话那端的人笑着说:“你今天晚上又不加班,就一个陆总的局,还被你拒了,兄弟这里,你总不能再拒吧。” 宋清礼说:“不想去。”窗外风声扑簌,瓢泼骤雨隔着老旧的窗棂不迭地拍打着,屋内却寂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交缠耳际,振聋发聩。 孟知打量着宋清礼的表情,打算找个话题把眼前危险的局面拉远,于是清了清嗓子,带着些质问的语气:“你怎么进来的?” 宋清礼轻笑了声,不知有无识破她的计谋,抓着她脚踝的手倒是大发慈悲地放了下来。 目及所处依旧是他挺直的鼻尖与那颗细小的鼻尖痣,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望进她的双眸,似是一头伏击而动的猎豹。 “门口那棵树直突突地立在旁边,想不注意都难。”他歪了歪头,微凉偏硬的碎发扫过孟知漂亮的额头,“下次换成地毯下面,嗯?好歹让我多找几秒钟。” 好像被嘲讽了。 无视他带着调笑意味的瞳孔,孟知试着轻推了下他结实的胸膛,语气放软地叫他名字。 “宋清礼。” “嗯?” “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又是几秒诡异的静默,就在孟知以为他会直接吻过来的时候,身上一直压着的躯体居然真的移开了。 咔哒一声,猝然的豁亮反倒让孟知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缓过神来,身型清挺的青年曲着腿靠在墙边,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她眼下的乌青,轻啧了一声。 “现在有困意吗?”他突然转了话题。 孟知没太跟上他的脑回路,下意识回道。 “还好,就是腿酸。” 顿了会儿,她又找补了句:“但今天没那兴致。” 补的那句还挺坚决,宋清礼眉眼划过裙摆下那双修长笔直的大腿,脸上没什么波动。 “喝点?” 孟知被那上扬的尾音勾着望向客厅的茶几,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多了瓶红酒。 “你带来的?” 她问完后才发现这问题挺蠢的,于是避开了宋清礼带着笑意的眼神,有些慌忙地走到茶几边,才发现红酒瓶的瓶身和软木塞上都沾了些露气。 如他所言,应该是放了些时间的。 人的神经一放松下来,感性就卷土重来,孟知望着那染着水汽的红酒瓶身,兀地忆起方才身体相贴时,他衬衫上好似也浸了凉气,与他手掌炙热的温度南辕北辙,宛若溅落水火。 她正想着,手心被一修长的指腹勾了下,下一秒,手里就被塞了个红酒杯。 “喝酒助眠。”他声音淡淡的,没什么别的情绪,“你在那没喝,现在喝点,刚好。” 孟知瞥了他一眼,见他好像真没什么别的想法,暗自忖想她在云鹤楼那会儿是否真的想歪了,以防万一,还是端着红酒杯坐在了沙发上的角落小口抿着。 酒的确助眠,但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孟知自知在今晚那种饭局上一旦开了戒,不免被人一杯一杯灌得酩酊,还不如直接说不喝,而现在就喝一杯,似乎 也没什么事? 她喝了半杯,脑子没醉,先上了脸,抬眸望向坐得离她十万八千里的宋清礼,不确定地问了句:“你真只是找我喝酒的?” “不然呢。”宋清礼扬了些弧度,眸底闪过一抹她看不懂的光,“每次找你都只能是为了上床?” 孟知被噎住,又抿了口酒。 他们本就是情人的关系,说得不好听点就是炮友,不上床还能干点别的? 虽然心存疑窦,奈何眼前的酒实在香醇,孟知给自己倒第二杯的时候已经觉得脸有点发烫,就连脑子好像也烫了起来。 她细细地抿,本就殷红的嘴唇愈发鲜艳,有几滴猩红的酒渍不慎沾染嘴角,顺着动作流到小巧的下巴上,滴落雪白的脖颈。 门外狂风暴雨依旧,孟知却觉得手脚都温暖了起来,她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觉得有些困意了,便打算逐客。 “宋清礼,你也喝得差不多了吧?外面有司机在等你吗?” “宋清礼?” 问了两句没人应,孟知疑惑地抬眸,眉睫处沾上的水汽随着动作颤了颤,却见挺拓的身影沉默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的身高比一般人高,站直的时候总给人种锋芒毕露的压迫感,即使此刻只是慢条斯理地把红酒杯放在茶几上,也有种说不出的侵略性。 砰的一声,玻璃底座与茶几稍稍摩擦发出略微刺耳的声响,孟知的注意力变得迟钝。 “诶,你怎么没喝?” 她较真地望向那半杯没怎么喝的红酒,声音透露着真切的不解,还隐约含着些醉酒后的沙哑。 敢情刚刚就她一个人在闷头喝酒啊。 正想着,身前遽然投下一道颀长的阴影。 孟知迂缓抬头,撞入一双比酒液还要浓稠的黑眸。 “没醒好,淡得很。” 依旧是淡薄散漫的语气,与眼里翻涌的情绪大相径庭,可惜孟知的注意力都在酒上,听到他的话还真蹙起了眉头。 醒酒还有规矩?她这杯怎么很好喝。 面颊微红的女人犹豫了几秒,见眼前这人站在自己面前不走,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她,还是伸出洁白纤细的手臂,将手里剩余的小半杯红酒不情不愿地递到青年手中。 “你喝我的试试” “嗯。” 还没说完,宋清礼懒散嗯了声,接过孟知递过来的酒,没有丝毫迟疑地沿着她浅粉色的唇印喝下一口。 唇印瞬间融于唇齿,只残余一半,孟知盯着那抹樱粉色沾上青年唇角,再被他漫不经心地伸出艳红的舌尖舔舐干净,驽钝的神经总算恢复了些,暗道一声不好,在沙发上轻轻挪动着,想找个机会逃跑—— 就被他蛮横的指尖掐住了下巴。 孟知不备,被他掐得轻呼一声,唇舌趁机闯入,宋清礼的吻和他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顺着舌尖蔓延到口腔,丝毫没有躲闪的余地,压得孟知舌根发麻。 酒液让渡津液,青筋鼓起的手背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又从容转向粹白衣裙的拉链,极具张力的小麦色皮肤在她近乎象牙白的肤色下清得不像话,修长指骨一挑,刺啦的声响被吞没于湝湝水声。 陌生侵略的气息占据口腔的每处角落,细弱的叫声可怜都没成型,就又被另一个炽灼至极的吻吞没,唾液都来不及吞咽,更不用说酒液。 殷红的液体已分不清是谁的,宋清礼淡淡抬眉,望向孟知唇珠上残余的水珠,没忍住又亲了一口,感受到怀里人的嘤咛,炙热小臂往纤细腰肢上抱紧了些,尾音里带着些哑。 “这次是甜的。” 狼披上羊皮不过三秒,遂原形毕露得彻底。 孟知自知又上了这人的当,只是喝了酒脑子本就迷糊,被他亲后仿佛已成了一团浆糊,只能摆出不情不愿的投敌姿态,嘴里嘟嘟嚷嚷道。 “要做就快点” 可惜催促的话语而未来得及说完,尾音就率先变了调,青年伸出湿热舌尖,舔上昨天那处彰明较著的吻印。 于是旧印未消,又添新痕。 下一秒,孟知感到身上一凉,皤白裙摆掉落地毯,也一同染上了水渍。 狩猎者总喜欢看尽猎物挣扎无措的姿态,才肯恩施她一个痛快。 这点在今夜,体现得尤为明显。 床被下陷,发丝濡湿,萍踪浪影里,目及所处只有青年劲瘦起伏的背肌,小麦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晃出津津汗液,反射出眩目的烁,叮铃一声,孟知刚微微松口气,就看到青年直起精健的腰,抽空将食指的银戒摘了下来,放在床头柜—— 她眼皮一跳,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猝然大脑一片空白,酒液的焦灼已从唇舌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带着脚趾都漾起绵绵不绝的颤。 急风骤雨毫无间隙地拍打着窗沿,雨水顺着玻璃亟亟流淌,孟知只觉得冰凉的泪珠划过眼角,又被人漫不经心地舐去,像是安抚一株在暴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花骨朵。 只是这安抚大概没什么诚意,因之风暴只停了一瞬,就又迫不可待地卷土重来。 脚踝被人高高抬起,在凸起的骨节处落下清浅一吻。 只可惜身上动作要是能有吻一半温柔就好。 翌日清晨。 孟知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她的整只手臂早已失了力气,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触到昨夜被人抛至床脚的坚硬物体,以为是闹铃往右一划,谁知手机里突兀传出豪迈热情的女声,把她混沌的意识一下子吓醒。 “Surprise,Lynn! 你那边现在应该是早上八点?没打扰你过sweet weekend吧哈哈!” 孟知眨了眨眼睛,看清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人姓名,有些疑惑。 “Annie?” 只是刚开口就后悔了,声带像是被人为撕扯过,单单吐出两个字节就不可遏抑地透着颤音。 电话那头静止了三秒,随后就是几乎要冲出手机屏幕的振聋发聩的尖叫声。 “OMG,darling,你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知还没找借口解释,乔安妮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个“oh”声跌宕起伏绵延不绝。 “我知道了,是之前在佛音校门口见到的那个亚洲帅哥吧——” “我就说鼻子挺的男人能干!!!” 一口回绝,连理由都不给了。 电话那端的人不依不挠,继续劝:“四哥别呀,你今天高低得来一趟,哪怕只坐几分钟也行。兄弟今天请的不是别人,是南城容家小公子,你前一阵不才去南城见了他小叔吗?” 孟知绝不是有意要偷听,实在是对方说话的声音太大了,再加上她就坐在宋清礼旁边,想不听见都难。 她知道宋清礼是因为她才拒绝了陆宜年的酒局,不想他再因为自己又拒绝另一个人,而且听着还是很有来头的大人物。 于是她伸手拉了拉他袖子,软软地说道:“宋先生,你去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坐车回去。” 电话里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声“操”,然后是惊讶到不可置信的声音:“什么情况?我不会打错了吧?” 宋清礼挂了电话,问孟知:“能陪我走一趟吗?” 孟知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感到很惊讶,不确定地问道:“您的意思是,要我跟着您一起去参加酒局?” 宋清礼说:“你不用,我给你单独安排,等你吃完饭再送你回学校。” 孟知不好再拒绝,只能答应。 宋清礼的社交广,孟知是知道的。 以前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每次约会,宋清礼一接电话,孟知就会问是谁。 宋清礼总是回答她,是朋友,工作上的事。 偶尔他也会多说几句,孟知听得一头雾水,又或者,他说那些都是烦心事,说多了无益,影响心情。 孟知最开始的时候,是想替他分担,后来发现两人早就不是高中同学那样,生活还在一个社交圈,宋清礼的世界越来越宽广,他的能力也越来越强,完全轮不到她操心。 于是渐渐得,她对他的事不再过问,只在他的世界里偏安一隅,做他乖巧安静的女朋友。 现在想来,宋清礼之所以对她满意,大概就是因为她够安分,懂得体贴。 但事实上,这种安分和体贴并不对等。 宋清礼始终是高高在上的那个。 孟知想到这里,忍不住回头又看眼迈巴赫,就见那汽车停在路边,距离她五米的样子。 发动机发出低躁的声音,轮胎却一动不动。 那车窗贴着防窥膜,外面一点儿也看不到里面,但她就是能看穿男人端坐在后座倨傲的模样。 心底莫名一阵寒凉。 孟知扭头就走。 后面杜清柠喊着“等等我”,追上来。 宋清礼说:“它的主人搬家了,不想养它了,说它换了新地方,一直叫,太吵人了。” 顿了顿,宋清礼说:“负责搬迁的人和我说后,我让人把它送了过来,它好像已经不认识我了。” 孟知说:“陌生环境,狗都需要适应时间,安抚就行了。” “哦。”宋清礼发消息,“我能给你打电话,让它听听你的声音吗?它的嗓子已经叫哑了。” 孟知一怔,隔了几秒,回道:“好。我先下车,等一会儿再打给我吧。” 宋清礼那边没回消息,孟知赶紧把车开进车库,然后她回家的时候,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宋清礼说:“你去约会了吗?” 第 36 章 “家里” 沈以彦发来消息,说他看到了孟知。 宋清礼原本看到了沈以彦的消息,打算匆匆看了一眼,有空再回。不过,看完了消息内容,他的目光一凝,就打开了锁屏,点进了聊天框。 他立刻用手指敲字,问还有呢。沈以彦看到他这次回消息这么快,乐了,故意慢吞吞回复说:“你猜。” 夜凉如水。 孟知出了宋清礼的房间,没有立刻回自己房间,而是下楼去了酒店的庭院。 四周树木高大,挡住了灯火,头顶漆黑一片,夜风扫过树叶,卷起细尘,抖落一地摇摇欲坠的影子。 孟知站在树下,悄声哭泣,八月盛夏,她宛若置于冰天雪地,浑身萧索颤抖,仿佛一片离枝的落叶。 有工作人员站在远处,朝她看过来,孟知咬了咬唇,转身沿着步行道缓慢地走,没再让自己哭出声音,可是泪水却还是源源不断地往下流。 那个像风一样的少年,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还是像风。 他爱她吗?她仰起头看着宋清礼,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谢谢你,宋先生。” 他太高了,即便有意迁就她,刻意低了头,她看他时,还是需要仰头。 宋清礼一手撑着伞,为她遮风挡雨,一手搂着她肩,带她走出围观人群。 走到车边,孟知看着价格不菲的豪车,如梦惊醒,吓得快速从他怀中退开。 退开后,她又怕宋清礼生气,小心翼翼地看了他眼,见他没有生气,才暗暗松了口气。 宋清礼一手为她撑伞,另一只手拉开后座车门,抬起手挡在车门框上,以防她上车时撞到头。 孟知心里很感动,可感动归感动,她还是想拒绝。 她不想、也不敢坐宋清礼的车,然而一抬头对上宋清礼清冷凌厉的眼神,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又咽了下去。 在宋清礼的注视下,她一声不吭地钻进了车。 上了车,看着车里豪华精致的内饰,孟知局促得手脚都无处安放。 她从头到脚都是湿的,头发还滴着水,根本不敢坐。 宋清礼拉开另一边车门,坐进车里看了她一眼:“坐下。” 孟知听着他命令般的语气,手捏着湿漉漉的衣服,怯生生地坐了下去。 她没敢将整个屁股放到座椅上,只坐了一点屁股尖儿。 宋清礼看着她危险的坐姿,眉头轻皱,声音沉冷地说道:“坐好。” 孟知绷紧身体,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带着一丝颤音:“宋……宋先生,我坐好了的。” 宋清礼看着小姑娘惶恐不安的模样,想到前天宋文易送给他的那只颤音金丝雀,小小的脆弱的一只鸟儿,缩在笼子里颤颤地叫着,怪招人喜知的。 他心里一软,抬手抚了下小姑娘后脑勺,低声说道:“别怕。” 孟知原本没害怕,她只是紧张而已,可听到宋清礼声音低冷地说了句“别怕”,她顿时感到脊背发寒,反而怕了起来。 尤其是宋清礼说“别怕”时,还伸手摸她头,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手指骨节的力度,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的头拧下来。 她不敢说话,也不敢动,死死地咬着下嘴唇,身体绷得紧紧的,绷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宋清礼见她抖得像一只受惊的金丝雀,顿时没了逗弄的心思,收回手,声音冷淡地说道:“开车。” 司机曹勇是跟随宋清礼多年的老师傅了,听语气就能听出来宋清礼的心情是好是坏。 察觉到宋清礼这一刻心情不太好,曹师傅在宋清礼说完开车后,立即发动引擎,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咣当一声—— 孟知摔了个屁股墩儿,虽然脚下的垫子是软的,没摔痛,但却摔得很没形象。 她转过头撅了噘嘴,眼神幽怨地看着宋清礼。 宋清礼看着她娇俏生动的模样,薄唇一勾,极轻地笑了声。 孟知顿时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烫,却又不敢真的对他撒气,便咬着唇嗔了他眼。 宋清礼抬了下眉,把手伸到她跟前。 他面容虽然依旧冷酷狠戾,但其实心情很好,冰冷的眉宇间似有春风拂过。 孟知不敢再拒绝他,怕他又生气,于是拉住他手站了起来。 她正准备坐下,结果车子突然转弯,她身体一歪,眼看就要扑到宋清礼怀中,电光火石之间,她急忙伸手按了下去,却好死不死地按在了宋清礼的裆上。 宋清礼沉着脸发出一声低哑的闷哼,一双凌厉的眼似刀刃般落在她身上。 她吓得急忙拿开手:“对……对不起,宋先生。” 宋清礼绷着脸,喉结滚了滚,眼神冷淡地看着她:“坐下,系好安全带。” 孟知在他的注视下,乖乖地坐在了座椅上。 宋清礼探过身,替她系好安全带,又拿了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她。 孟知两手接过毛巾,温柔地道谢:“谢谢宋先生。” 宋清礼打了个电话,对电话里的人说:“跟陆宜年说一声,晚上我有事,不去了。” 他又打了另一个电话,吩咐道:“淮海路这边的梨苑公寓,三十分钟内收拾出来,再买一身女孩的衣服,尺码我一会儿发你。” 挂了电话,他偏头看着孟知:“现在是下班高峰期,从这里到你学校最少要两个小时。” 孟知擦着头发点了点头:“嗯嗯,我明白,那就先去宋先生家避雨,等过了下班高峰期,我再回去。”她眼睛一弯,朝他乖软地笑了笑,“麻烦宋先生了。” 宋清礼没说话,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孟知看到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添加好友的二维码,愣了愣,默默拿出手机,点开了扫一扫。 她表面镇定,内心却震惊,天呐,宋清礼竟然要加她好友! 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加,她用他的手机把尺码发给对方就行,没必要再加好友,他们私下里又不可能聊天。 心里吐槽归吐槽,她还是加了他好友,快速将尺码发给他。 七仙女:【身高一米六三,体重八十八斤,腰围我不知道,但一般穿25、26的裤子。】 宋清礼发文字回她:【还有呢?】 “还有?”孟知问口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脸颊一红,小声说了句,“里面的就,就不用换了吧。” 说着话,她用毛巾挡了下脸。 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孟知走到一处路灯下,摊开手,光落进掌心,那么明亮的灯,却只照出一片惨淡的白。 恍如她的爱情。 ——是他那么精心地,用糖果纸包装起来送给她的爱情。 原来不过是个泡沫。 现在戳破了,糖果纸碎成齑粉。 愤怒、失望、悲伤、委屈,还有脆弱和寒心纷纷扬扬,裹挟在风里,席卷而下。 她给宋清礼打了电话,宋清礼说他还在外面,要过一会儿才回去,让她进家里等。 孟知只好输入密码进去。 密码真的没变,孟知等门打开的时候心里还这么想着,等门打开,她推门进去。 门内却传来一个女声:“清礼,你回来了啊?” 第 37 章 小夫妻 有一段时间没听到这个声音了,孟知等对方转过身看清脸,才反应过来是宋清礼的妈妈范静文。 范女士转身看到进门的人,也是狠狠吃了一惊。 她以为是儿子回来,没想到等来的是前儿媳妇。她看着孟知一愣,孟知回神之后,只觉得有些尴尬,下意识想出去,便干笑道:“不好意思,我以为家里没人,打扰您了,我去外面等吧。” 范静文看到孟知一见到自己想跑,顿时赶紧上前两步,伸出手去:“知知啊,你等——” 吃好饭,三人出了西单,到长安街路口,有辆京牌迈巴赫缓缓开来,停到他们脚下。 “谁的车?”孟知好奇。 “朋友的。”宋清礼勾唇,拉开后车门,抬手挡住车顶,扶她上车。 “我自己能行。”孟知感觉男人今晚殷勤过了头,可是却感觉不到他这份殷勤里有几分诚意。 大抵只是想找她和好,却不是和她结婚。 一路灯火辉煌,流萤般投在车窗上,像触手可得的富贵,可又空空荡荡,留不住任何痕迹。 西单离什刹海不远,没一会汽车就到酒店了。深秋的一场雨,使得气温骤降,海城的天,一夜间便冷了下来。 天一冷,寝室里的人都不想再出门,只想躺在被窝里看剧吃零食。 她们也有条件这样做,因为不用担心学费和生活费。 可孟知不行,她虽然有助学金交学费,但她还得打工挣自己的吃穿用度。 决定来读大学时,她就知道指望不上家里,四年的大学生涯,只能靠她自己。 因此她每天都雷打不动地出门,要么去图书馆看书做题,要么出去打工。 周六这天,早上六点,冯佳茵她们三个还在睡觉,孟知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了。 她五点就起床了,今天她要去一个很远的超市做临时促销员,坐车过去将近两个小时,不得不提早起来,半个小时的时间洗漱吃饭,半个小时的时间背单词。 打工归打工,学习她一点也不敢松懈,甚至比高中还要努力。 她很清楚,要比别人走得更远,只能更努力。 出门时,她看到天气阴冷,铅云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便在包里装了把伞,还特地穿了件连帽的厚卫衣,卫衣外面又穿了件风衣外套。 她装备齐全地走出寝室大楼,一股阴冷的秋风迎面扑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八点之前,她赶到超市卖场。 这时候超市也才刚开门,超市外面的广场上临时搭建了一个售货帐篷,帐篷底下摆着长长的一张桌子。 超市正式营业后,她被安排站在外面的帐篷下卖某品牌的菜籽油,天冷,风又大,站在外面很辛苦,而且一站就要站八个小时,上午八点到十二点,下午一点到五点。 但她却没任何意见,做临时促销员嘛,就是这样的。 只要今天做完能拿到钱就行,苦点累点无所谓。 到了下午三点,她正满心期待着下班拿钱时,却碰到了跟她有过过节的女生,赵思彤,翻译系的。 军训期间,赵思彤故意整她,跑操时,趁她不注意,眼疾手快地往她衣服口袋里塞了一个鸡蛋,塞完就跑了。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迟了,赵思彤已经跑远了。 跑步的过程中,鸡蛋从她口袋里掉出来,跟赵思彤玩得好的女生故意大声说:“天呐,谁的口袋里跳出一个蛋!” 结果有人听岔了,反问道:“什么,跳I蛋?” 集体哈哈大笑,不少人都看向她,眼神有同情有轻佻,更多的是看热闹。 她当众出丑,被教官喊了出去。 教官严厉地问她:“怎么回事?” 孟知清了个军礼:“报告教官,鸡蛋不是我的,是那个女生偷偷塞进我口袋里的。”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赵思彤的名字,便伸手指了一下。 赵思彤却一脸委屈地说:“教官,她冤枉我!我根本就不认识她,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而且我跟她之间隔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往她口袋里藏鸡蛋?明明是她自己早上没吃完,或者她想多吃,就偷拿了一个。” 孟知站得笔直,不卑不亢地为自己辩解:“报告教官,食堂有监控,我有没有偷拿,调取监控一查便知。” 后来教官查了监控,孟知确实没有偷拿鸡蛋,她自己的那一个也吃完了。 可是在训练场跑步时经过的那一处,是监控死角,所以无法证明鸡蛋是赵思彤放的,赵思彤又咬死了没有栽赃孟知。 最后教官各打五十大板,在所有人原地休息时,让她们两个加跑五圈。 事后冯佳茵气得大骂:“操!赵思彤那个Bitch,真当我们304的人好欺负是吧,等回了学校,看我不撕了她!” 自那后,孟知跟赵思彤便结下了梁子,回到学校后,两人偶尔在学校碰见,赵思彤总是要阴阳怪气一番。 冯佳茵在场的情况下,便会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冯佳茵不在,孟知一般选择无视,她不想惹事,能忍就忍,实在忍不了才怼两句。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做兼职时遇见赵思彤,更让她意外的是,这家连锁超市,是赵思彤家开的。 “一天一百五,一堆廉价大学生上赶着来做。”赵思彤昂着下巴,神情倨傲地看着她,“你以为你为什么能来这里打工?” 孟知不由得苦笑,她知道,自己着了道了。 周二那天晚上,有人在学校兼职群发布了一条兼职招聘广告,也就是来这家超市做促销,一天一百五,只不过离他们学校有点远。 看到兼职招聘信息后,她立即在群里接龙,并私聊了发布信息的那个人,诚恳地表示自己很愿意来做这份兼职。 后来她被选中,还真以为是自己的真诚打动了对方。 现在看来,从一开始就是为她设的局。 孟知心里很清楚,赵思彤今天不会让她好过,但她还是笑脸相对:“那就谢谢你了。” 赵思彤手臂上挎着一个两万多块的包包,做了精致美甲的手指点了点油桶:“你放心,我不会不给你钱。” 孟知嘿嘿一笑:“只要给钱就行,你想怎么骂我都无所谓。” “呵。”赵思彤冷笑了声,“我没那么低俗。” 孟知心想,你现在的行为,也不见得多高雅,但她没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钱还没拿到手,她必须得忍,不能撕破脸。 赵思彤招手唤来超市管理人员,吩咐道:“你叫个人过来统计。”又对孟知说,“从现在开始,到下午五点前,你要是能卖出去五十桶油,我给你三倍工资,要是卖不出去,一分钱没有。” 孟知气笑了:“招聘信息写的很清楚,无责任促销,没有任务要求,而且就算有,我也做到了。我从早上八点站到现在三点,一天卖出去四十几桶油,我自认是合格的。该我的一百五十块,你不能不给。” 赵思彤把她那个两万多的包随意往桌上一放,双臂交叉环胸,眼神轻蔑地看着孟知:“你有劳务合同吗?就算我不给,你能怎样,去告我啊。”她不屑地冷笑,“只怕你连律师费都不出起。” 孟知没再反驳,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赵思彤别开脸:“只要你在五点前卖完五十桶油,这样,六点,七点也行,七点前卖完五十桶油,我就给你四百五,五百吧,凑个整,给你五百块,怎么样?” 孟知没说话,她没立即答应。 赵思彤又说:“你在学校发传单一天才五十,五百块你要做十天呢。” “好。”孟知答应下来,“如果我做到了,请你立即结现。” 赵思彤从包里抽出五百块红票子,在油桶上拍了拍:“放心,只要七点前,你能卖出去五十桶油,我立马给你现金,一分不少。” 结果天公不作美,原本只是阴冷暗沉的天,却突然下起了雨,而且雨势不小。 孟知毫无畏惧地走在风雨中,拿着大喇叭在广场上喊。 “菜籽油,纯天然无公害的菜籽油,炒菜香,炸肉香,美味又营养。” “菜籽油大促销,美味又实惠,今天最后一天了。” 但是因为下雨,很多人都在往家赶,或者急匆匆地走进商场,没人愿意来帐篷下买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孟知脑子灵光一现,用英语喊了一遍。 语言一转换,立马吸引了路人的注意,就算是下雨,也有人驻足观看。 像是发现了商机,她眼珠子一转,有了计划。 于是她先用普通话说一遍,又用川南方言说一遍,再用英语说一遍,最后东北话、河南话,甚至连蹩脚的粤语都用上了。 原本清冷的广场,一下热闹了起来。 广场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连路边都站了不少人,导致这边的路段造成了交通拥堵。 一辆黑色迈巴赫路径此地,被堵住了去路。 司机开窗探出头,见前面广场围着不少人,问旁边的一个路人:“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路人热心地回道:“前面的超市在做活动,一个小姑娘拿着大喇叭推销菜籽油,用普通话,英语,各地的方言,轮番推销。”路人还不忘夸赞一句,“小姑娘真是不得了,不仅口才好,长得也很漂亮,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特好看。” 路人说话声音很大,不用司机转告,坐在后座的人也听见了。 关了窗户,司机还是对身后的人解释:“前面的超市做活动,宋总您看要不要换条路。” 宋清礼正低着头看文件,头都没抬一下,声音冷淡道:“不用。” 车子一点点往前挪,到了广场旁边的路上,彻底挪不动了,被堵得死死的。 宋清礼脊背往后一靠,修长的两指扯松领带,冷着脸打开了车窗。 “菜籽油,美味又营养的菜籽油,纯天然手工压榨菜籽油!” “今天活动最后一天,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来看一看,选一选,不买不要紧,看油不要钱。” 人群里传出轻松愉悦的笑声。 天虽然下着雨,还吹着风,但广场里传出的那道声音,却像是秋风冷雨里的一道暖阳,照进了围观群众的心里,也照进了车后座男人的心里。 交警走过来清场,人群散开,道路被让了出来。 宋清礼却对司机说:“找个地方停车。” 说完,他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孟知全身都被淋湿了,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颈上,她随意地往后扒拉了一下,露出霜白的一张小脸,拿着喇叭继续在广场上喊。 赵思彤看得火冒三丈,她的本意是想刁难孟知,想看到孟知像个丧家犬似的,在凄风苦雨中狼狈不堪,而不是看到孟知出风头,成为人群的焦点。 就像军训期间,本来她想去跳舞,结果孟知抢在了她前面,跳了一段不伦不类的孔雀舞,一下成了学校的红人,以至于她后面再去跳,却没多少人关注。 正因为如此,她才十分讨厌孟知。 越想越气,她气冲冲地走到孟知面前,一把打掉她手里的大喇叭:“是让你来卖油,不是让你来耍宝!” 孟知不温不怒地弯下身,捡起大喇叭,还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水,然后举着喇叭,声音温软恬淡地说道。 “大家好,我叫孟知,是海城外国语大学的学生,我来自川南的一个山村,那里很穷,很落后,是国家重点扶贫的地方。因为家里穷,所以我需要勤工俭学,挣生活费。” 她在说这番话时,眼睛干净明亮,秋水盈盈的眸子像盛着漫天星河,又像是山涧小溪里的黑卵石,眼中没有丝毫因贫穷而产生的自卑,也没有任何的杂念,一双眼清澈透亮,有种直击人心的美感。 宋清礼在人群中看着她,看着她这双清凌凌的眼,脑海里闪现出一幅画面,那是希望工程的宣传画,画中的小女孩双眼漆黑明亮,像黑夜里天上的星辰。 孟知没看到宋清礼,雨太大了,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顶着风雨,继续说。 “今天我来这家超市做促销员,老板答应了一天给我一百五十块钱。我从早上八点站到下午三点,结果老板却反悔了,临时给我增加任务,让我再额外卖出五十桶油,还说做到了就给我五百块,做不到一分钱不给我。” 她突然弯身朝人群鞠躬,又转过身,朝着四面八方的人鞠躬,哭着说。 “求求大家帮帮我,一百五十块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今天一天……” 话没说完,她顿时失了声,眼泪混着雨水滑过霜白的小脸。 宋清礼一身黑,逆着风雨走向她。 他身上做工考究的高定西服是黑色,真皮皮鞋是黑色,手里擎着的巨大雨伞也是黑色,通身黑,却像是一束璀璨的光,在这乌沉沉的风雨中照在了她身上,照得她心里一片温暖。 黑伞罩在她头顶,宋清礼从西装口袋里扯出一张白色柔软的巾帕,生涩却温柔地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水。 他低下头,下巴触碰到她额头,薄唇擦过她耳廓,滚烫的呼吸拂过她颈,沉稳低哑的声音进入她耳中。 “别哭,我帮你。” 宋清礼另外开了一间房,塞给孟知一张房卡,要孟知和他同住。 孟知捏着房卡笑了笑,没答应也没拒绝。 宋清礼眉心一拧,跟着她去她的房间,陪她去取行李。 杜清柠走在最后,心底压不住的激动,感觉他俩的剧情到了海浪翻涌的时刻,真相就要爆发了。 可是到了房门口,孟知开了门,让她先进去。 杜清柠脚步缓慢,借着和宋清礼道晚安的时间,磨蹭了一会,才识趣地进去了。 房门重新关上,孟知对面前的男人说:“你先回去,我洗个澡就去找你。” 男人低磁的声音压上来:“不能去我那洗吗?我们一起洗。” 走廊上灯影昏淡,静寂无声,孟知后背靠在门板与门框的犄角上,本来是个很放松的姿势,男人往前靠近她,高大身影笼罩出一团阴影,孟知才发现自己像困兽被囚似的,被堵在了狭小角落。 “别……”她抬手想推开他,却使不上力。 胸前有粒纽扣被咬开,炙热蓬勃的气息堵得她心慌,下巴刮蹭到男人短利的黑发,她深深抽气,五感通灵,四肢百骸都在痒。 “你再这样,我不去了。”孟知严防死守,指甲掐在男人脖颈上,才将他拉回一点理智。 宋清礼一手扶在她后腰,一手置在她头顶,嗓音在她耳边又沉又闷:“那你快点,我等你。” 孟知身上穿的是新买的缎面衬衣裙,古巴尖领的设计,领口开得有点深,浅壑曲线若隐若现,一步裙的裙摆截在大腿上,看起来简约干练,可两腿间微有开叉,步步透着诱惑。 宋清礼忍她一晚上了,就刚才送她过来这一段路,孟知走前面,他看着那裙摆荡来荡去,拳头在裤兜里捏得死死的。 孟知抬起手肘,拱开他,得了个机会,刷卡钻进门里去。 进了房间,她才发现自己裙子上的纽扣丢了两粒,暗暗骂了句“混蛋”,几万块的衣服,才穿了几小时。 趁杜清柠在卫生间,孟知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换了一件衣服,缓解情绪。 语气好似两人还是一对小夫妻。 孟知尴尬至极,竭力把手从范静文的手里抽出来,语气柔和但是坚定说:“不好意思阿姨,我今天中午有事。” 顿了顿,怕范静文要继续劝道,就说:“我妈中午让我去相亲,她盯得紧,下次吧,下次我来请阿姨。” 这下不止范静文看住孟知,就连宋清礼都将目光放到孟知的脸上。 第 38 章 家访 孟知不管母子俩对她相亲有什么反应,现在主人宋清礼回来了,她就对宋清礼说能不能把小狗崽带回家。 宋清礼没有拒绝,说了一下注意事项,让陈阿姨交给了她。 今天他妈突然造访,实在没空招待孟知。 陈阿姨很欢迎孟知,把狗放到她的车里,还带了一堆它现在的狗窝和玩具,零食和狗粮也放了过来。 放完,陈阿姨和孟知悄声说话:“你最近不要和宋夫人多聊,宋园现在热闹着呢,先生都懒得理,你也要插手。” 论制造浪漫和惊喜,孟知不得不承认,宋清礼是个中高手。 除此之外,他还慷慨,进退有度,无论大事小事,他总能掌控全局,将人拿捏得恰如其分。 就像现在,孟知心里的天平已经向分手倾斜,可是男人突然空降到她面前,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孟知扶着行李箱的拉杆,站在原地,看着男人迈着长腿,闲庭信步慢悠悠朝自己走来。 “宋总。”杜清柠两颊桃红,情不自禁先孟知之前喊出声,意识到些许不对,又慌忙低头。 孟知当她激动过头,没在意她的失态,毕竟这一晚上,杜清柠已经喊了无数遍“宋总”了。 “你怎么来了?”军训期间,孟知因为一段孔雀舞火遍整个新生圈,其实她跳得一般,但胜在容颜清丽身段玲珑,尤其是后仰下腰时的动作,腰肢软得堪称一绝,引得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后来视频传到学校论坛,当即便轰动了整个学校,甚至还上了热搜,只是上去没一会儿就被撤了。 大家都以为是学校领导让人撤的,其实是贺宗浔,他让人撤了热搜,删了视频。 删完后,他还专门打电话给宋清礼邀功,然而宋清礼却一如既往的冷漠寡言,仿佛对此毫不在意。 挂了电话,贺宗浔摇头笑骂,这老小子,真他妈能装。 宋清礼接到贺宗浔的电话,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却让助理找出了那段视频。 一段三分钟的视频,他看了九分钟。 孟知丝毫不知情,根本不知道宋清礼悄悄看了她跳舞的视频。 军训结束后,她回到学校,正式开启了忙碌又充实的大学生活,学习、做兼职,两不误。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因为那段舞,生活受到了严重的干扰,每天都有男生在她上课下课的路上与她“偶遇”,找她要电话、要微信。 最后她烦不胜烦,干脆对外宣称,她有男朋友了。 此话一出,果然凑效。 很多人听说她有男朋友了,也就知难而退,不再找她。 但总有个例,比如工商管理学院的一个男生,叫陆宇泽,比她大一届,在她明确说了有男朋友的情况下,还来找她,还死缠烂打地要约她出去吃饭。 她拒绝了很多次,陆宇泽依旧在她上课下课的路上堵她。 好在她的三个室友都是古道热肠的人,每天去上课,她们就为她打前锋,搞得跟打仗似的,三个人兵分三路,在她前面为她探路,下课也一样。 每次有惊无险地回到寝室,几个人就会哈哈大笑。 至于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宋清礼,像夜空里闪现的烟花,虽然惊艳了她一把,但并没有在她的生活中引起实质性的波澜。 那天他带着调侃般的语气问她“为什么不叫叔叔”,她羞得无地自容,低垂着头弱弱地说了声“对不起”。 他没为难她,意兴阑珊地朝她摆了下手,她如蒙大赦地跑走了。 之后一直到到军训结束,她都没再见过他。 他们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毕竟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他是身价千亿的集团老总,往来于声色犬马的名利场,而她只是一个还关在象牙塔里的青涩大学生,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相交点,除非他故意来找她,否则她不可能再见到他。 然而世事难料,没想到时隔一个月后,她再次见到了宋清礼。 这天是10月26日,周三。 下午上完课后,她抱着厚厚一摞家教宣传单在学校外面发。 日暮黄昏,风有点大,吹得她头发乱飞,连怀里的宣传单都被吹飞了几张。 其中一张飘到了一辆车上,那辆车的车身漆黑光亮,车标是立在引擎盖上的,一个球面三角形、里面有两个交错到一起的M型字母。 她虽然不认识车标,但通过车的外观质感,也能看出价格不菲,大概率是一辆豪车。 有钱人一般都注重外语教育,于是她鼓足勇气走上前,敲了敲车窗。 车窗摇下来,坐在驾驶位上的是一个相貌清俊的男人,看模样大概三十来岁。 要是搁在以前,她肯定会老实巴交地喊一声“叔叔”,然而她现在变精了,跟冯佳茵学的,看到三十多岁甚至四十多岁的人,男的一律叫哥哥,女的一律叫姐姐,二十多岁的就叫小哥哥、小姐姐。 于是她扬起唇,笑容灿烂地看着车里的男人,声音甜软地问道:“哥哥,需要英语家教吗?” 宋文易看着车外十几岁的青涩小姑娘,笑着说:“小姑娘,我这个年纪,没精力高考了。” 孟知被调侃得红了脸,仍旧笑着问:“家里亲戚朋友有没有需要的呢?” 宋文易摆了摆手:“也没有。” 孟知笑着往后退:“不好意思,打扰了。”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后座车窗缓缓滑下来,她一转头,看到宋清礼坐在里面。 夕阳落在他身上,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他那张走势凌厉的脸被勾勒得越发凌厉,一双深邃的眉眼仿佛压着霜雪。 短暂地呆愣了下,孟知软声喊了句:“宋先生。” 宋文易诧异地挑了下眉:“你认识宋老板?” 孟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把目光投向宋清礼,将话语权交给他。 宋清礼没说话,神色冷冽地冲她点了下头。 孟知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漠了,明明在军训基地还教了她打枪,现在像是换了个人。 难道是不想让人知道她认识他? 如果是这样,那她还是快点离开。 这样想,她也就这样做了。 她没再看宋清礼,冲宋文易歉意地点了点头,抱着一摞宣传单往校门口走。 然而她走了没几步,却看到陆宇泽从学校里面走了出来。 “孟知。”陆宇泽看到孟知,激动地大喊,“总算是见到你了!” 孟知不想理他,转身就跑,可她哪里跑得过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 陆宇泽在看到她时,就已经飞奔着朝她跑了过来,三两步就追上了她。 “你跑什么?”陆宇泽拽住她胳膊,“我是鬼吗?” 孟知挣了挣胳膊,忍着怒意吼道:“你放手。” 陆宇泽松开手,挡在她面前:“问你呢,跑什么?” 孟知无语地看着他:“我跑我的,关你什么事?” 陆宇泽并不生气,伸手去夺她手里的传单:“别发了,你发一天才五十块,都不够一顿饭钱。” 孟知被气笑了:“陆大少爷,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衣食无忧,不用为生活发愁,你的一顿饭钱,是我两三天的生活费。” 说完,她抱着宣传单扭身就要走。孟知就听到宋清礼的声音沙哑道:“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宋清礼重重地看了一眼宋清礼,又瞥了一眼孟知,摇摇头,背过手对着身边的人说:“别看了,都出去!” 宋旭舟在一旁跃跃欲试,很想延伸点什么,宋庆荣瞪他一眼,喝道:“还不走!” 接着就听到老爷子语气不善地说:“去把刚刚带话的人给我找出来,我倒要看看,今天我的寿宴, 谁要动我儿子,让我颜面丧失!” 房门砰一声关上,宋清礼呼出一口气,伸手捧了一捧凉水往自己的脸上一扑。 孟知则才拐过完,宋清礼刚刚为什么没有没让自己避开,直接让他们两人暴露在大家面前,她立刻狠狠剜了宋清礼一眼:“你背过身去,我要出去!” 宋清礼点头,把脸偏到另一边。 孟知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反正刚刚能看的都被看了遍,她也没有管宋清礼是不是会偷看,起身走出浴缸,裹着浴巾,赤着脚就出了浴室。 宋清礼双手搭在浴缸边上,他抬起右臂,用手指捏着眉心。 他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听到没声了,就放下手臂,冲着门外道:“孟知?” 孟知根本不想理他,从衣柜里,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也不管尺码和款式,随便套上,直接朝门外走去。 “孟知!”宋清礼又唤她一声。 孟知觉得他烦死了,回头冲浴室的方向说:“你最好让你家的保镖去找一下陈晨,他和宋清音打算带着自己的身份证,择日结婚。” 说完,也不再管身后宋清礼的回应,大步朝楼梯走去。 手机在她重新开机后,居然打开了,但是因为进了水,屏幕有一半变了色。 看消息,妈妈已经在问她在哪儿,什么应酬,具体几点能到家。 她发了消息回去,就近叫了个代驾过来。 这次的事,让孟知发了狠,将所有宋清礼的联系方式都打入黑名单。 有好几天,孟知这边是得到了清净,同时,莘祺的出国日期也到了,孟知和茂茂请了假去送她。 茂茂已经早做了准备,放到最是轻松,说等她安定下来,就约她们俩过去玩,她保证做好陪玩工作。 三人难分难舍,最后还是挥泪送别茂茂进了登机口。 茂茂眼尖,趁着莘爸爸和莘妈妈没注意,拉了拉孟知的袖子,让她看窗户的地面。 “你看那个人,穿风衣的,像不像那个姓倪的老男人。”茂茂说。 倪慕衍这人极有风度,辨识度很高,只要见过一次就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孟知停下脚步,仔细一看,果然觉得这人像极了倪慕衍。 茂茂若有所思说:“倪慕衍自从辞职之后,就没有听过他再入职新公司,或者自己创业,”她看向孟知,“你说,他是不是早就准备跟着茂茂一起去美国?” 孟知沉默,她也不知道倪慕衍要做什么,然后就听茂茂低声说:“我们要不要告诉祺祺?” 孟知思索片刻,对她点点头:“说,一定要说,不过,祺祺不管做什么选择,我们都不要影像她。” 茂茂只是觉得祺祺的感情之路太惨,落得这个下场,她已经吃尽苦头。 茂茂的心情转换很快,立刻就看向孟知,好奇道:“诶,你跟宋学长怎么样了?他爸爸的寿宴,排场是不是很大?” 可惜,宋氏不喜欢公开豪门生活,一向不喜镜头和媒体。听说有记者拍他们家成员的丑闻,宋氏便买下了那记者所在的公司,用合法的劳务合同,断绝了那记者的前途,手段雷霆,威慑传媒业,让人不敢再对他们家的事有微词。 不提这件事还好,孟知一下子心情更坏了,她摇摇头,一脸不愿再提的样子。 茂茂更近惊讶了,这是怎么回事?两人又闹掰了? 比起莘祺和倪慕衍之间的神神秘秘,孟知和宋清礼之间的分分合合,更有打是亲骂是爱的恋爱意思。 她笑笑,也不管他们的事,说起别的事。 她说:“我这次真的决定了,要换地方了。” 孟知闻言,回头看向她,说:“哪个台?” 茂茂报了地名,孟知顿时抓住她的肩膀,激动说:“是京城!你要去京城!” 茂茂被她晃得头晕脑胀,赶紧挣脱她的五指山,说:“不是重要的频道,只是一个小频道。” “那也是国字号,厉害了!”孟知替朋友高兴。 被孟知的高兴情绪干扰,茂茂也脸上满是笑,说:“以后凤凰台就剩你一个,怎么样,怕了没?没有人罩着你了。” 孟知立刻抱住她的胳膊,用脸蹭她的肩膀,故意娇声说:“怕死了,没有了你,我怎么办。” 毛毛顿时哈哈大笑,两人都是容貌秀丽的姑娘,肆意的笑声和毫不扭捏的玩笑,吸引了一路的注目。 陆宇泽再次拦在她面前,伸手拉住她胳膊:“你不是说你有男朋友吗?你男朋友就让你过这种五十块用两三天的生活?” 孟知气到极致,反倒不气了,只觉得好笑。 她笑着反问:“你的意思,男朋友就该把我养着?先不说,他没有这个义务养,就算他有这个义务,我也不愿意。爱情绝不是一方寄生于另一方,爱情是致橡树。” 她说话的声音不低,不光陆宇泽听得清清楚楚,就连车里的人也听见了。 宋清礼看着秋风里玉软花柔的小姑娘,语气铿锵地说出她的伟大爱情观,他眼神不变,仍旧冷冷的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嘴角轻浅地提了下。 孟知见陆宇泽还不走,还在她跟前杵着,不耐烦地冲他摆了下手。 “行了,你赶紧走吧,我跟你没话说,你也别再来烦我。” 陆宇泽仍旧不走,像一块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她身边。 “孟知,你跟我说实话,其实你没有男朋友对不对?” 孟知不理他,半句废话都不想再跟他说。 陆宇泽转到她面前,跟个不倒翁似的,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不到黄河不死心地追问:“你没有男朋友对不对?” 孟知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宣传单递给他:“你要是实在很闲,就帮我把这些发了吧,发完我给你二十块钱。” “好,遵命!”陆宇泽激动地抱走她手里的单子,还体贴地对她说,“你去歇着,我来发,不要你的钱,发完我请你吃饭。” “不用。”孟知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喜知你,不想和你一起吃饭。” 陆宇泽正准备去发单子,听到她这话脚下一跌,顿时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他转过头看着她:“学妹你这性格和长相完全不符啊,长着一张清纯甜妹脸,性格却比大老爷们儿还直。” 孟知说:“我委婉过,可我委婉拒绝的时候,你根本不听,总不能因为你脸皮厚,我就委屈自己吧?” 陆宇泽朝她竖大拇指:“行,你赢了,我以后不追你了,做朋友总行吧?” 孟知不好再拒绝,她总不能说连朋友都不能做,说到底,他也没做过分的事。 “行。”她无奈答应。 陆宇泽拍了下她肩:“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不许再躲着我。” “嗯嗯。”孟知催促他,“快点发,发完好去吃饭。” 陆宇泽愉快地答应:“好,听你的。” 宋清礼目光冷淡地看着车外说笑的男女,十八I九岁的年龄,正青春。 突然吹起一阵风,秋风把树上的桂花吹落,有几朵米黄色的花粒飞进车里,落在了他腿上。 他两指捏住一粒娇柔甜香的小花,指腹相触,轻轻一捻,柔嫩的花朵在他指间破碎,汁液在他指上弥漫出清新浓郁的甜香。 可却不够,他想要更多。 孟知一边发单子,一边偷偷看了眼宋清礼的车,发现他还没走,车还停在那儿。 她心里不免有心紧张,他怎么还不走? 陆宇泽见她眼神飘忽,胳膊肘拐了她一下,很大声地说:“看什么呢,你男朋友来了?” 孟知脸上一热:“你胡说什么呢,别乱说。” 她在偷看宋清礼,可别被他误会,以为她对他别有用心。 陆宇泽看了眼停在旁边的迈巴赫,没多想,继续发传单。 突然他手机响了,他接了个电话,对孟知说:“学妹,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暂时不能帮你发单子了。” “没事没事,你有事赶紧去忙吧。”孟知巴不得他走。 陆宇泽笑了下:“你呀,巴不得我走是吧?” 孟知抿着唇没说话,但很显然,就是这意思。 陆宇泽朝她挥了挥手:“拜拜,我先走了,以后有事到工管学院找我。” “嗯好。”孟知敷衍地答应下来。 当陆宇泽走后,她又偷偷看了眼那辆车,还在。 她不敢再逗留,打算回学校,结果却遇到了她的外教威尔。 威尔一眼认出孟知,笑着跟她打招呼:“Seven,你吃饭了吗?” 孟知被他的中式问候逗笑了,笑得眼睛弯弯的,看起来更温柔了。 “还没呢,正准备回学校吃饭。” 威尔说朝她歪了下头:“走吧,我们一起吃。”说完,也不等孟知答应,径直走到迈巴赫旁边,对车里的人说,“宋,我能带上我的学生吗?” 孟知:“……” 原来宋清礼等的是她的外教老师。 宋清礼看了眼呆呆的小姑娘,微微点头:“可以。” 孟知却拒绝了:“很抱歉,威尔老师,我已经跟朋友约好了。” “Ok。”威尔很绅士地对她笑着说,“祝你和朋友约会愉快。” 孟知笑着点点头:“威尔老师再见。” 从始至终,她都没看宋清礼,也没和他说话。 跟威尔道完别,她转身跑走,随着人群进了学校。 宋清礼手肘伸出窗外,目光淡漠地看着那道消失在校园里的背影,在威尔坐进车里时,对宋文易说了句:“你上次说的那种鸟叫什么?” 宋文易回道:“颤音金丝雀,纯种的,叫声一绝,怎么了,你想养一只?” 宋清礼没说话,姿态慵懒地往后一靠,慢条斯理地点了支烟,薄唇叼着过滤嘴,朦胧烟雾下,清冷淡漠的神色里透着一股雅痞劲儿,至邪至冷至欲。 宋文易见他没否定,那就是默认了。 他笑了声,诧异地问道:“你不是不喜知那些吗?什么猫啊鸟儿的,从来也没见你养过,现在怎么想养了?” 威尔听到养动物,扭着头与宋清礼分享经验:“宋,别养鸟,鸟太脆弱了,不好养。养狗,狗很聪明,还能陪伴你。” 宋文易看了眼校门口,意味深长地笑了下:“看来这只金丝雀,宋老板是养定了。” 等男人走到面前,孟知才压住声线,淡淡开了口。 宋清礼挑了挑眉,浅褐色眸光望进她的眼睛里,在变幻的灯影下像琉璃一样亮得出彩。 “来给你拎包。” 他声音带着哄,弯低腰,伸手去提她的行李箱,眼尾往上一挑,一抹多情,“这么轻?” “对啊,才100万。”孟知避开他的眼神,语气故意带上嘲意,尾音却不自觉往上扬。 宋清礼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我陪你再逛逛。” “不逛了。”孟知双肩往下一塌,几分疲惫,“饿了,想吃饭。” 宋清礼抬手将她颊边一缕碎发勾到耳后,柔声问:“想吃什么?” 大概是真的累了,孟知突然卡壳,一时忘记刚才杜清柠说的话,杜清柠按捺不住,抢话道:“日料。” 宋清礼视线从杜清柠身上掠过,落在他的姑娘身上,看到孟知眨了眨眼,才说:“那就还是在老佛爷吧。” 孟知默认地点了点头,转身看眼身后的商场,又低头看眼行李箱:“箱子还要再带进去吗?” 这一晚上,她在老佛爷快成名人了。 宋清礼笑了下:“我叫人过来先提走。” “你还带了跟班?” “都是为你服务。” 孟知轻轻笑了声,看着男人摸出手机,打电话,心情莫名好转。 杜清柠站在旁边脸颊红得发烫,说不清为什么,她不是第一天认识宋清礼,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孟知和他的关系,可此时此刻,她心底涌起一场澎湃的心潮,教自己难以平息。 房子的地址,宋清礼早就知道,也不用孟知再给他。 约好了,那边美甲师也做好了指甲,拿账单来找孟知付费的时候,她笑着对孟知说:“孟小姐谈恋爱了?”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孟知吃了一惊,女人穿得好看一点,对自己好一点,就一定要因为男人? 但是还是好脾气笑问:“为什么这么问?” 那美甲师把孟知的卡还给她,低头在收据上签字,百忙之中抬头诧异地“咦”了一声,说:“不是吗?难得见孟小姐和男士讲电话这么生动。” 孟知听得怔然。 第 39 章 可以吗? 今天是休假日,不用上班,但是栏目组还在忙,孟知还要去帮忙,另一名男主持谢义伟惯例是不去的,他的记忆力好,彩排的时候才来,孟知还要客串一下他。 说是搭把手,但是临走前,有个大新闻爆了出来,所有人都被call了回来,加班加点做了点拼凑的资料蹭了一下热点流量,这才下班。 谢义伟人跑到了外地,让孟知坐到录音室里做了声音简报,录好马上用到视频的背景音里。 声音工作,孟知上补习班的时候做过系统训练,后来实习的时候,也按照惯例做过准点女音播报,没有出过岔子。 这一耽搁,孟知坐着电梯和同事告别,达到地下车库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孟知的物欲一向不重。 第一件五位数的衣服还是宋清礼送给她的。 孟知记得自己当时反应很大,捧着衣服的手都发抖,一定要宋清礼拿去退了。 那时候,她刚进电视台实习,一个月薪水才小千,要她一年不吃不喝,就换一件衣服,她说什么也不要。 可是宋清礼说:“女为悦己者容,男为悦己者穷。” 他挣钱就是为了给她花,她如果不花钱,他就会懒惰,失去奋斗目标,挣钱变得没有意义。 所以,为了他能够成为一个奋斗向上的男人,那她就应该积极地花钱,把他口袋掏空,让他努力挣钱。 孟知双手捏着他的脸,将他那张几乎没有胶原蛋白的脸搓到变形,说他脑袋是不是长歪了,总是能将歪歪理说成金玉良言。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说服了,从此物质生活大跨步地往前迈。 今儿男人这么慷慨,她也没必要手软,狠狠过一把挥金如土的瘾。 不过商场里名品店这么多,往后越买越贵,衣服、包包、鞋子、护肤品,100万也买不了多少。 孟知算算差不多了,便要求结账。军训为期两周,十四天。 然而才第一天,大家就已经叫苦不迭。 孟知自认能吃苦,可一天训练下来,还是累得够呛,坐在寝室的硬板床上,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在这种极度消耗体能的情况下,她也没心思再去想别的事,那场旖旎又恐怖的梦,更是被她抛到了脑后。 军训到第五天的时候,轮到孟知他们班进行实弹射击训练,用的是81杠自动步|枪,空包弹。 前面的军训内容,孟知都能很好地完成,唯独射击这一项,她像是手和脑子搬家了一样,脑子想的是一回事,手做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明明她也对准了目标的,可就是打不准,别说打中靶心,很多次甚至都没打到靶子上,十发子弹有七发都打在外面。 班级解散后,教官把她留下来,单独指导了一遍,让她再训练十分钟。 孟知调整好站姿,正准备扣动扳机,突然一只手搭在了她肩上,她以为是教官,带着笑脸转过头一看,却是宋清礼。 她吓得一抖,身体僵住,脸上的笑也僵住了,因为紧张,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下,这一抖直接扣动扳机,一枪射了出去,结果却正中靶心。 这一枪让孟知从呆愣中回过神,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射中的靶子,激动地大叫:“啊!”然后她抓住宋清礼的手臂,兴奋地说道,“宋先生,我射中了靶心!” 她兴奋得都忘了害怕,只想着与眼前的人分享自己的胜利战果。 “我射中靶心了!”明明那么宽敞的走廊,攘来熙往因为他一句话凝冻似的,像陡然撞上冰山的舴。 曹翌整张脸僵住,面庞涌上难堪之色,眼神不确定地在宋清礼和孟知间踌躇。 “宋清礼,你们认识?” “不认” “关你什么事。” 还没等孟知说完,宋清礼哂笑一声,弯腰捡起瓷砖角落处的瓷砖,拇指翻了个面,望见屏幕上的录音记录,挑一边眉。 “你这是说了什么浑话,还被人录上音了。” 曹翌:“明明是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德性。” 宋清礼将手机丢给一旁的孟知,面上淡淡,意有所指:“丢人都丢到明诚来了,你外公知道吗?” 一提到外公两个字,曹翌脸立马青了。 碰到谁不好,怎么碰上这阎王爷了呢。 窘态维持不过几秒,曹翌迅即恢复脸色,扯上抹还算友善的笑望孟知:“我和孟知闹着玩呢,是不是?” 闹着玩? 闹得见血,手机都飞出去的那种? 孟知自然瞧见了曹翌眼神里的警示,清丽的面容勾勒一抹极清淡的笑意,宛若荏弱的菟丝子:“嗯,闹着玩呢。” 曹翌眸中闪过几许得意,刚想开口,就听到面前的女人继续道。 “所以曹总不会介意,我把闹着玩的内容公布到网络上吧。” “” 荏弱的菟丝子开了花,原来是朵绮丽的夹竹桃。 孟知仍然挂着那点极淡的笑,见曹翌嘴角渐渐僵硬,语调软和依旧。 “曹总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哎呀,姑奶奶,你脾气真是比你老师还大了。” 明诚马路口,陈帆喋喋不休地跟在孟知身后抱怨。 “刚刚曹翌那意思分明是肯服软了,你也退一步有什么不可以?非要弄到这个地步,到时候再要找到像临艺那样的场馆,简直是难——你突然停下来做什么?吓我一跳!” 孟知蹙眉转头,很认真地问陈帆。 “退一步?我们可是吃了那么大个哑巴亏。” “哎呦祖宗,你是钢琴家,不是资本家,”陈帆只恨孟知太年轻,“这职业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一旦签了约,要多被动有多被动。” “你和曹翌那样的资本家杠,能有什么好结果?唉,说起来,今儿也是运气好,里面有个难缠的主,外面正好站着个更难缠的克他——” 他咂嘴,后知后觉有点不对劲:“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碰到宋清礼呢,和传闻里不太一样啊,他认识你?” 孟知:“不知道。” “刚看他扶你,还以为有情况呢,”陈帆纯当耍笑,“孟知,你说你怎么那么木呢?刚离那爷那么近,也不知道摔人家怀里,哎呦呦,这说不定真给咱摔出个狗屎运” “停停,陈帆。”孟知骇异地望他,“你最近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陈帆:“” 孟知没再停下来,继续朝地铁站走着。 “临艺这条路走不通,我就试试另外的。” 陈帆:“现在离你演出还有四天?哪来的馆给你表演?” 孟知身体僵了僵,没说话。 回到家,孟知登上网站,果然看到临艺在微博把变更的通告发了,评论热度比她想象的高些,原本不知道她的也因为这波操作得知了她的名字。 她把这情况和尚云宁说了,后者说这条路会艰难些,但尊重她的决定。 孟知其实也知道这样得罪曹翌不算是明智的做法,但她大概就是这样的性格,有仇必报,大不了换条路走。 因为相信路有很多,她也能坚持走下去,所以有时诚然疏于人情世故,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处事原则。 但说不伤心那也是假的,从佛罗伦萨回来后排练的场地都是临艺,现在突然变成这个局面,难免也有不舍。 孟知知了眉,从微博退出,登入京源的官网。 林云琼临时将场地从京源调到临艺,京源音乐厅的位置大概率还空着,即使希望渺茫,她还是想要试试看。 试着拨打了官网联系人的电话,没什么意外地拒接了,孟知又找到了官方的微信公众号和邮箱,将请求发了过去,石沉大海,没什么动静。 “叮”的一声,是乔安妮的语音。 【安妮】Lynn,我刚看到临艺官网发的通知,你没事吧? 【孟知】没事,就是辛苦你特地跑过来看,结果变成了这样。 【安妮】这有什么,下次有的是机会,我担心的是你的状态。你现在在哪?需要我陪你吗? 孟知感觉眼眶有些酸,但还是下意识想说不用了,打字刚打到一半,就见乔安妮转手发了个地址。 【安妮】这里怎么样?我最近刷到的,看起来很解压,今晚一起玩? 孟知打开来一看,是一家网红迪厅,在特色一栏十分慷慨地写了“男/模”两个字。 【孟知】Annie,这里不是德希。 【安妮】我知道啊,但你不想看看吗?顺便和你那位比较一下啊嘿嘿。 孟知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被乔安妮这么一提醒,骤然想起什么被遗忘的事。 她退出和乔安妮的对话框,往下划拉好几下,找到宋清礼的对话框,点了进去。 里面的对话还停留在她问他戒指的事上,她莹白的拇指在屏幕上顿了片刻,打出“谢谢”后,点击发送。 今天还真是挺巧的,宋清礼也在那家餐厅吃饭。 如果没有他,这事真可能没那么容易解决。 等了会儿,对面仍没回复,估计他都忘了这件事。 孟知没多想,默默地退了和他的聊天框,蓦地听到门铃声响。 “Lynn,快开门啊,外面冻死了!” 孟知忙去开门,就见乔安妮一身半透视豹纹紧身裙,身姿妖娆地靠在她门框旁,见孟知呆愣的样子,给她抛了个香艳的媚眼。 乔安妮:“宝贝,Surprise!” 孟知差点以为她约了vogue时尚封面的拍摄,忙侧过身子让她进屋:“你怎么穿这么少过来?” “等着过会儿和你一起去炸场子啊,”乔安妮靠在孟知的沙发上,抱怨道,“刚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也不回,只好上你家找你喽。” 有发很多消息吗? 孟知一愣,打开手机翻了翻,果然有不少乔安妮问她到底要不要去这家迪厅的信息。 她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眼神里掺着些无奈:“Annie,我今天没有心情” “越是down就越要给自己找乐子啊,Lynn,”乔安妮说歪理总是一套一套的,“你就是太闷着自己了宝贝,受了这么大委屈,可不要好好放松一下!” “那也不是这种‘放松’啊。”孟知苦笑。 “放心,到时候你就不说话,觉得不适应提早走也没事。” 乔安妮将她最后的防线拆毁,等到孟知回过神,已经将包装袋里的另一条裙子拿出来在她身上比划。 “最近怎么又瘦了,不过身材还是很好的嘛。” “” 乔安妮选的迪厅就在长云区南面,坐地铁只需二十几分钟。 还没进门,漫天盖地的电子音乐就从大厅里传来。 门口的安保检查了身份证就放人进去,乔安妮订了个离DJ台不远的半开放包厢,一坐上去就有不少人来搭讪。 她在佛的时候就参加过不少类似的趴,对于京市这样的自然应付得轻而易举,一群人前几分钟还是陌生人,后几分钟就玩开了,姐姐长姐姐短叫得乔安妮十分开怀。 孟知靠在包厢角落喝果酒。她酒量不太好,不敢尝试龙舌兰伏特加那样的烈酒,也就调了杯可乐兑葡萄酒兀自喝着。 有一点乔安妮说得没错,人心情低落的时候听一些激烈音乐的确能减轻不少烦恼。 孟知压了压头顶的帽子,将身边欲攀谈的人劝退,耳膜鼓噪着DJ台上热烈电子乐腾涌的气浪,心中的酸涩如酒液般渐渐发酵,就连紧绷的大脑都轻快了几分。 去他的临艺,去他的曹翌,去他的 嗡嗡。 手机振动声让孟知蹙了蹙眉,她在包里胡乱翻找一通,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接通了放在耳边。 “喂?” “”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孟知的眉蹙得更紧了,刚想挂断,遽然听到沉抑的声线横越屏幕,凉凉地攀到她的耳骨。 “孟知,你现在在哪儿呢。” 脑子飘到了云里,又被那头的人硬生生拉了回来。 她眯了眯眼,对那人好似质问的语气感到不爽。 “你谁啊?” “” 又是长达几秒的沉默,一声冷笑从电话那头绕了个圈,喷洒在她耳侧,冽得人心颤。 孟知眨了眨眼,意识清醒了些,正欲开口说什么,耳边传来乔安妮的大嗓门。 “Lynn,弟弟型的你喜欢吗?认主的那种哦~” 孟知脑子宕机了几秒,下意识往乔安妮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个长相可爱,穿着干净的男生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怎么看都是个清纯男大的形象。 如果忽略他手中,缠绕着的,紫红皮鞭的话—— 清纯男大见孟知瞥向他,笑着就拿起鞭子递给她:“姐姐,你想当我的主人吗?” 她的呼吸窒了瞬,不是因为这男生说的话,而是手机那头的嗤笑声,如蚺蛇般滑腻地缠绕进她耳廓。 “主,人?” 他的气音微微上扬,宛若沾水打磨的砂纸,勾人里带点凉。 粗涩的呼吸却犹若涌动的火舌那般,险些将她燃尽。 “玩得挺花啊,怜怜。” 孟知暗道不好,刚要解释,就听见耳边传来挂断的提示音。 响得干脆、敞亮、不留余地。 她心里一颤,赶忙放下手机打开历史通话一瞧。 宋清礼三个字,荦荦映入眼帘,惹眼得骇人 救命。 孟知喉咙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好像,要完蛋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扣动扳机的刹那,宋清礼碰了下她手腕,否则她还是会射歪。 宋清礼却冲她点点头,夸她:“很棒。” 孟知听着他像夸小朋友的语气,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只是巧合而已,歪打正着射中了靶心,实际上我射得很差,所以教官才把我留下来,让我单独训练。” “很简单。” 宋清礼站到她后面,劲腰下沉,肩背弓起,双手越过她肩,一手托起她手里的81杠自动步|枪,一手拉住她纤细白嫩的小手,教她握枪,为她讲解射击技巧。 孟知被他拉住手的刹那,心跳加速,脸颊发烫,耳朵也发烫。 她想抽出自己的手,可听着身后男人清冷沉稳的声音,却又觉得是她自己想多了。 于是她便没动,任由他握住手。 他的手很大,握着她手时,可以将她整个手直接包裹住。 她有些走神,宋清礼微微用力握了下她手,声音低沉道:“认真听。” 孟知脸上顿时火烧火燎的烫,臊得不行。 她抿了抿唇,小声为自己辩解:“在听。” 宋清礼说的这些内容,教官都讲过了,甚至还讲解了枪的构造和功能。 每个字每句话孟知都能听懂,也知道该怎么做,但是做出来的实际效果,却惨不忍睹。 理论她都懂,可就是操作不好。 她准备等宋清礼说完理论内容,再问他具体的操作技巧,结果听着听着,他不说了,停了下来。 宋清礼说到一半,发现怀里小姑娘在害羞,原本白皙的颈变成了蜜桃色,从颈到耳后根,粉成一片,肉嘟嘟的耳珠又粉又嫩。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粉嫩,喉间蓦地一痒,握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孟知正等着他讲后面的内容,突然手上一痛,她诧异地看着宋清礼绷紧的手背,青筋凸起,吓得她急忙喊他一声:“宋先生。” 她快速转过头,结果额头贴上了他唇。 这一刻她很想给自己一枪! 宋清礼松了手,站直身体往后退了一步,一双深邃的眸子波澜不惊,语气淡然地对她说道:“打一枪试试。” 孟知心跳还没缓过来,呆呆地点了点头。 她转回身,轻轻呼了口气,看人家宋先生多淡定,说明人家心里很正,压根没乱想,是她心里不正,被碰一下手,就想些有的没的,结果还因为莽撞贴上了他唇,还好人家没当回事。 想到这,她更尴尬了,又心慌又尴尬,反观宋清礼,却很淡定,一点也不在意。 不过也很正常,宋清礼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大集团大公司的老总,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影响到情绪。 她调整好情绪,双手握枪,瞄准靶子,食指扣动扳机,依旧没射中,射到了靶子外面。 这也太难了! 她不免有些沮丧。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宋清礼再次走到她身后,下巴抵着她头,双臂伸向前环绕住她身体,握住她手,很有耐心地调整她的握枪姿势,又用膝盖顶了下她腿,握着她肩调整她的站姿,让她继续开枪。 这一次两人离得很近,比上一次要近很多,孟知清楚地感受到了男人胸膛的温度,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很热,甚至还硬硬的,鼓鼓的,是成熟男人的宽厚胸膛,只是她没敢再乱想,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了枪上。 她射到了靶子上,只不过堪堪擦着靶子,离靶心还有九环。 宋清礼直接握住她手,手把手教她开枪,剩余的五发空包弹,每一枪都射在靶心。 这五枪,等于是他射的。 孟知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宋先生您真厉害,没想到您还会打枪,而且打得这么好,都可以当神枪|手了。” 宋清礼微微勾了下唇,语气淡然:“玩玩而已。” 他语气虽然仍旧寡淡,但明显能感受出他心情很好。 孟知笑盈盈地看着他:“您怎么会在这里?” 宋清礼说:“来见一个朋友。” 孟知问:“是训练我们的教官吗?” 宋清礼:“是。” 孟知没再多问,朝他挥了挥手:“宋先生再见,我要去集合了,您忙吧。” 宋清礼朝她点点头:“嗯。” 孟知刚跑回训练场,哨子便响了,她迅速归队。 教官喊完稍息立正站好,便拿出计时器开始计时。 每天站军姿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一次三十分钟。 孟知一米六三的个子,在班级里称不上矮,也不算高,中等,因此排列队伍的时候,她站在中间,不靠前,也不靠后。 原本这样的位置,又都穿着统一的军训服,是最不起眼的,可她还是能一眼被人注意到,只因为她相貌太出众了,主要是白皙细嫩的皮肤,在人群里很惹眼。 她皮肤很白,哪怕已经军训了五天,每天被太阳暴晒,别人都晒黑了好几个度,就她没什么变化,还是跟之前一样白,怎么晒都晒不黑,皮肤依旧雪白透亮,白里透着撩人的粉。 宋清礼从队伍前走过,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没多看,目光在她身上淡淡地停留了一瞬,很快便收走。 然而就这一眼,还是被身旁的人发现了。 走远了,贺宗浔才开口:“四哥看上那姑娘了?” “别乱说。”宋清礼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贺宗浔却笑了下:“看来四哥是真有那意思,若没那意思,以你的性格,根本就不会回我的话。”说到这,他偏头看了眼宋清礼,笑着打趣,“难怪你今天会过来,原来是动了凡心,别不承认,刚才我跟沈二可都看见了,四哥手把手教人小姑娘打枪,怎么着,四哥好这一口?” 宋清礼没说话,深邃凌厉的一双眼沉了沉,眼眸像海一样深,连喜怒哀乐都难辨,更别说是其他的情感。 贺宗浔点到为止,男人之间不说过多的情感话题。 他转口问道:“你舅那边怎么样?” 宋清礼声音清冷低沉:“叶家已经江河日下。” 贺宗浔说:“那你还是趁早另谋其路,西南那边要重洗,不是容家就是沈家,这两家的人可能会上去,你跟容二公子是老同学,年后你可以去一趟南省,见一下容家的人,看能不能把你军科的研发重心转移到南省。蛋嘛,别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宋清礼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很清楚不能过于依赖某一方,否则很容易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所以他早早的就去了南省。 “已经去过了。”他说。 贺宗浔惊讶:“速度这么快,你什么时候去的?” 宋清礼:“半个月前。” 他去南省见完容沉,又到版纳谈了个项目,也是在那里遇到了小姑娘。 贺宗浔笑了声:“看来我的提醒是多余的,也是,宋四爷要是比我想的还慢,也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了。” 宋清礼没与他谦虚周旋,拍了下他的肩:“别说那些没用的,基地给我看好了。” 贺宗浔顿时拧起眉头:“宋清礼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成了给你看基地的了?”他拍了拍肩膀,“老子二杠一星,今年刚升的。” 宋清礼对他升星的事没给半句祝贺的话,只说了句:“军训别出乱子。” 贺宗浔笑了下:“你就直说,让我看好那小姑娘得了。” 谁知道收银台笑容满面说:“小姐,您这张卡刚刚有一笔200万的转账进来,您可以继续消费。” 杜清柠腿软了,趴在收银台上表示被豪横到了,再走不动。 孟知却捏着卡,往手心里拍了拍,忽然觉得没意思了。 她越挑衅,宋清礼越兴奋,最后精疲力尽的还是她。 孟知最后挑了一只行李箱,将买的东西全部装进去,拉上杜清柠离开商场。 杜清柠说:“我不要吃金钱豹了,那也就一个自助餐,我要揩最贵的油,吃日料。” 孟知笑着说:“行,满足你。” 玻璃门推开,两人走出大门。 孟知推着行李箱走出来,杜清柠拉了她一下,抬手往前指了指,叫她看。 大街上灯火阑珊,人影如织,路边一抹矜贵颀长的身影,辨识度极强,连杜清柠都能一眼认出。 那身影白衣挺括,长裤笔直,将宽肩窄腰的身材勾勒出完美的比例,却浑身透着一股子倨傲懒散的劲,一手插兜,一手捏着手机。 那手机松松闲闲地垂在身侧,修长手指随意点两下,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谁能知道,就他一百万一百万地往人卡里打。 但是真的可以吗?孟知有一会儿真的好像被蛊惑了,被她压在心底的那些感情一瞬间将她淹没,它们拖住她的脚踝,将她沉入水底。 宋清礼专注地、安静地看着她,那双眼睛让孟知无法回避,好像她的犹豫和慌乱都被他收入眼底。 “宋清礼,你不是问过我,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孟知终于开口,她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微哑,“我十六岁的时候就喜欢你了,喜欢你的那么长时间,我长久地注视着你、仰望你。时间太久了,我好像已经忘了没有遇到你之前,我是什么样的人。喜欢上你,我渐渐变得没有自我,生活里只有你……” “孟知——” 孟知摇头,继续道:“我不知道为你对我若即若离的态度哭过多少次,而且喜欢你,我总在伤心。” “我不敢再喜欢你了,”孟知最后说,“对不起。” 第 40 章 不要哭 宋清礼没想到孟知会这么说,不是“我讨厌你”,而是更冷静的、软弱的“不敢”。 他不喜欢软弱的感情,也不喜欢软弱的人。 在公司,他要求他每个手下职员都勇于挑战不可能,退缩是被认定为失败的行为。在双方对垒中,你退缩了,你就出局了。 但是孟知连正视感情的勇气都没有,没有比这更直观得表达“退缩”的含义了,可是宋清礼这一次没有对孟知让人失望,相反,他的心一瞬间就感觉到一阵钝痛。 孟知说的话,孟知的软弱,孟知的退缩都像一把把锋利尖刀,在他的心上划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看到孟知的眼睛有着一层雾气,但是她没有哭,也没有流泪,宋清礼没看过她哭的样子,但是他想,一定没有比现在更让他心痛的了。 八月是北京最热的时候,可是她俩没得选择,不过也有好处,哪儿都不挤。 两个人穿防晒衣,戴遮阳帽,乘坐地铁,去了天安门,逛完故宫,又去了王府井,边走边吃小吃,收获了一路的美照和美食。 夜幕在她们身后悄然降临,七彩的霓虹灯和闪亮的大型电子屏,给这座古老又现代的城市,披上一层瑰丽的色彩。 孟知这半天很沉默,不是很在状态。这是宋清礼哄人的法典之一。 至于真正的对错,那还是在他自己心里。 孟知低头蹙眉,只觉得他玩世不恭,她都生气成这样了,他还在当情趣玩乐,语气难免更失望。 “你对我没有坦诚的心,也没有足够的尊重,你甚至为了欺瞒我,和方雨柔搅合在一起,你们俩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想起方雨柔朋友圈的那张照片,她终于明白她在炫耀什么。 一瞬间,脸色苍白,眼睛里起了一层模糊雾气。 “你怎么会这么想?”宋清礼心一沉,也顾不上什么跪不跪了,收敛玩心,站起身解释,“方雨柔就一个中间人,没那么重要,我根本没在意,没把她放眼里。” “是,你没在意,没把她放眼里,但她怎么想的你不知道吗?她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吗?”孟知气得胸前剧烈起伏,“她上次来柏城,就是冲你来的,不是吗?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男人越是将方雨柔说得轻描淡写,孟知心里越是悲哀。 “你背着我,找她帮忙,就是授她以柄,你伤害我,也由着她伤害我。” “我们为你争风吃醋,你很享受是吗?” “你口口声声爱我,就是将我置于这个地步吗?” 宋清礼:“……” 眸光一暗,眉头拧起,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他从来没想到这一层。 果然,女人和男人的思维不一样。 他要不是在乎她,怎么会花这么多心思去补救? 结果姑娘在意的点,根本不在他的补救上。 “老婆——” 眼见孟知的眼泪就要掉下来,宋清礼从茶几上抽了张面巾纸,走到她身边,想给她擦眼泪。 孟知强忍住泪水,退开一步,躲开他的手:“别叫我老婆,我们没有结婚,你不要玷污这个词。” 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亲亲热热“老婆”叫了多年,就像一张裱了金花的糖果纸,可里面真正包裹的是什么,只有尝到味的人才清楚。 看着这个家,她忽然觉得一切索然无味,抬腿就往门口走。 “橙。”宋清礼拦住她,完全没料到事态比他想象的严重,他只好一边想着补救的办法,一边温声哄着说,“这件事是我错了,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太想当然了,但是我绝没有你想的那些。” “我和方雨柔平时几乎没有联系,就这件事才联系上的,之所以轻描淡写,是因为不值得一提。” “橙,原谅我,我以后任何事都不会再瞒着你了,你相信我。” 他面对面站在孟知面前,浅色眸光如春水般温润,声线磁性温柔,出口的情话都像是沾了雨气,混合他的气息,潮湿,燥热。 但孟知突然就乏了,她看透了他,所有的解释和情话都是精心计算过的公式。 甚至男人下一步要做什么,她都猜到了。 果不其然,宋清礼见她听不进自己说的,抬起一只手,就搂住她纤薄的肩,将她往自己身前带,另只手去擦她的眼角。 孟知本来没想哭,结果被男人的动作一弄,泪水泄洪似地夺眶而出。 “宋清礼,你把我当什么?玩偶?傻子?智障?” “当然不是!” 宋清礼在她挣脱他的怀抱时,转过身,又从后面抱住了她,嗓音抵在她颈边,一只手强行掰过她的脸,薄唇吻上她的泪,柔声说,“你是我最爱的人,我宋清礼唯一的女朋友,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孟知不听,抬起手肘用力推开男人,气恨交加,气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恨男人太自信,太从容自如。 “宋清礼,你心里除了你自己,还有谁?” “一个谎总要用另一个谎去圆,全世界就你一个聪明人是吗?我就合该围着你转,由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什么是你办不到,得不到的是吗?” “宋清礼,你太自以为是了!” 找到一张长椅,她扶着大腿坐下,杜清柠也累极,挨到她身边。 大街上人来人往,比白天热闹。 两人商量接下来去哪。 孟知提议回后海,找家酒吧泡一晚上,享受北京的酒吧文化。 杜清柠对酒吧兴趣不大,她更想去西单买衣服买包包,比带两只烤鸭回去更有纪念意义。 孟知迟疑了一会,答应了。 都紧张过头了,孟知现在最担心的是,要是没有表现好或者出现什么像上次被人台上刁难的意外,观众席上自己的亲友团会不会直接上来群殴嘉宾,尤其她妈妈肯定忍不了。 这种几率可能性不小,而且场面一定很惊悚又温馨,孟知忽然再没有什么紧张了。 说来,宋清礼是孟知认识的人里,不管是投胎技术还是做人做事,运气最好的人,她不由问道: “我会成功的吧?” 宋清礼回:“会。” 孟知笑了:“借你吉言。” 40-50 第 41 章 后台 第二次的登台亮相,经过充足的筹备和彩排,整场主持都很成功,荧幕前的杨影帝为人是走亲和路线的,他回答问题也很风趣幽默,台下的观众席数次响起掌声,就知道他有多得民心了。 节目录完,陶主任说要请吃饭,所有人都可以去,不过他的重点还是杨影帝,这位是今天必须请过去联络感情的。 杨佑骏本人有些犹豫,跟电视台的人一起吃饭,他还要端着架子,吃着累,没一口答应下来,就在场面在杨佑骏没有给准确回复冷下去的时候,沈蔚川捧着一束花从后门进来。 每次录节目,都有粉丝啊或者合作工作人员送花过来,甚至极端一点,还有一些粉丝们为了让自己喜欢的明星能够多得两个镜头,给主持人送奢侈品、金银首饰都不再少数。 沈蔚川送花进来, 杜清柠第一次来北京,北京内圈的几个大景点不玩一趟,感觉太遗憾了,孟知陪她。 孟知来过北京,曾经在什刹海附近小住了一个月,对周边的美食和景点存有一些印象。 “你什么时候来的?是和宋总一起来的吗?” 到什刹海,两人办理了酒店入住,杜清柠一进房间就喜欢上了。 房间是明清古风的装修风格,所有家具摆设全是做旧的木质品,两张深色木雕床文雅大气,人躺上去都不好意思打滚,生怕太轻浮,糟蹋了一张这么有文化的床。 孟知反应平平,含糊地“嗯”了声,回答后一个问题,至于前一个问题,她还在记忆里翻找答案。 她走到窗边,打开深红的木窗,放眼望出去。 杜清柠看见她眼底有着不可名状的情绪,好像在寻找熟悉的事物,又好像在不停地推翻,不停地重塑。 “怎么了?这里和以前变化很大吗?” “还好,比以前干净很多。”不等梁如月有所反应,孟知径直走了过来。 她声音平淡轻缓,听不出情绪,“我刚刚在上面闲来无事,刷了会儿微博。” 什么意思? 梁如月不解,却还是感到不妙,下意识拿出了手机。 短短十分钟,孟知点赞的内容就上了热搜。 #孟知点赞。 #梁如月校园霸凌 她脑内一轰,面色发白。 孟知笑着朝她看去,忍不住提醒她,“你外表甜美可人,连我也不相信,可刚刚我一个人待着想了想,好像确实有可能,就一不小心点了个赞。” 梁如月咬牙切齿,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连怼孟知的功夫都没有,就求着江壬赶紧撤热搜去了。 一旁游孟已经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悄咪咪地告诉连浔。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孟知这副样子有点眼熟。” “像谁?” 连浔恍然大悟,“宋清礼!” 看着温柔和煦那挂,然后冷不丁地咬你一口,疼得狠。 不过孟知这么做,像是事出有因。 连浔一问,她也没瞒着。 “信河这也太欺人太甚了吧。”连浔毫不遮掩骂道,惹来经过的工作人员侧目而视。 游孟觉得孟知太老实,“以后合同不要签那么早,特别是筹码还不够多的时候。” 应该没有以后了,拍完这部她就会退圈。 “干脆这样。”连浔直接拍板,他干涉不了信河高层的决定,但有人可以,“我让宋……信河的总裁,还有江壬,过几天你们一起吃顿饭,当面聊聊。” “信河的总裁是谁?”她想稍微了解一下,好对症下药。 “多半你也认识。”连浔不敢说太死,“到时候你好好说,肯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这样吗?”孟知低下眸子,似在思索。 天色不早,再晚恐怕打不到回家的车。 “那你先回去,到时候我发给你餐厅的位置。” 连浔担心宋墨早早睡去,再次错过。 孟知走后,他直接给人拨过去一个电话。 他查过了,这几天天气很不错,至少宋墨出门不会吹到风。 所以,他完全可以代替宋清礼,来试着和孟知见个面。 连浔早就觉得,他的病完全是因为整天闷在家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既然孟知是他的一个心结,不如把心结疏通。 电话接通时,宋墨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听到孟知的名字后,才缓缓睁开眼。 “她今天被信河的人欺负,甚至一个小孟星也仗势欺人为难她。”连浔长叹口气,“她再这样四处碰壁下去,我都怕她直接想不开退圈了。” “信河是怎么欺负她的?”酒吧内太吵了,她接了电话,说:“你等我一下,我这边太吵了。” 直到走出大厅,走到酒吧外的街道上,她才停了下来。 “好了,你可以说了,我还在外面。” “你好,请问是您是宋先生的朋友吗?”是一道陌生的冷静女音。 孟知一怔,她拿开电话看了一眼,目光瞥到对面一个店铺开着的电视,正在播放最新的一则消息。 因为音乐节来了太多人,通向音乐节的那条马路堵塞严重,音乐节点燃了乐迷们的热情,现场有人在外面喝了酒,酒后开车逆行,造成连环追尾,现场一片狼藉。 接着,救护车特有的急促、响亮的警报声从眼前飞驰而过,孟知被这声音一惊,思绪才拉回现实。 她的心脏莫名的砰砰砰在胸腔跳动起来,只凭着基本的反应能力回道:“是,我是宋清礼的……女朋友,请问你是谁?” “他出车祸了,现在在人民医院,我们找到宋先生的时候,他正在拨打您这个电话,所以我们就找到了你,您能过来一趟吗?” 孟知身体一凉,差点站不稳,她伸手扶住墙,说:“他怎么样了?我马上过去。” “暂时还不清楚,这次车祸受伤的人很多,现在宋先生在手术室。” 孟知不再问,挂了电话,也顾不得和小助手打招呼,急急忙忙就走到街边,坐上一辆在等接单的出租车。 人民医院距离酒吧并不远,那司机并不想接这么近的单子,跑一趟还赚不到油钱。几次看向后视镜,但是孟知的脸色极其难看,一脸魂不守舍,他只好闭上嘴巴,一脚踩下油门。 孟知现在心慌意乱,一心想尽快赶到医院,碰到一个红灯,她都急得把手指攥得紧紧的。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孟知把早就拿出来的现金递给司机,也不要他找钱了,推门就往医院的急救室冲。 人民医院正好是连环车祸附近的几家医院之一,所以几十名患者拉来了近一半过来,现在医院乱成一片,所有休假的医生都call了回来。 孟知直接冲到中心服务台,报了宋清礼的名字,问他现在出手术是了没有。 她其实还希望是弄错了,护士看了她一眼,拿出一台沾了血的手机。 孟知的力气忽然一下子从身体里被抽了出去,她接过手机,只靠着柜台,才没有跌倒。 “他还没有出来,不过这里有些单子和费用,需要你补缴一下。”护士说。 孟知点头,护士让她填什么就填什么。 最后被带着缴完了钱,她走到手术室门口,在一群或哭或拥抱的人群里,找了一个座位缓缓坐下。 手术室亮着的红色灯牌,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即使再坚强的人,看到这个标志也会软弱下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宋清礼会遇到这种事,手心属于宋清礼的手机被她紧紧握着,哪怕手机的棱角硌得她手疼,她也没有放开。 度秒如年中,手术室的被终于被推开,孟知包括等待的亲属一瞬间都从椅子上弹起来。 “宋清礼的亲属来了吗?”急救医生报着名字,方便认领。 今天急救室还躺着好几个人,现在也不顾程序了,能把今晚应付过去,已经很好了。 孟知连忙挤上前,声音颤抖着道:“我是,我是……” 目光不由落到旁边的病床上,宋清礼睡着的面孔,让孟知的眼泪一下子汹涌地落了下来。 医生看她这样子,表情都没变,这种情形他已司空见惯,说:“麻药还没过,等麻药劲过了,他就能醒了。” 接着又说了宋清礼是多出骨折,是这批患者里比较幸运的,没有受到重伤,他后面那辆车的司机就惨了,送到医院就没了。 孟知流着泪点头,医生交代完了,护士要推着人去病房。 临走前,医生突然叫住孟知,把一个东西交给孟知的手上。 连浔把孟知和他说的话原模原样讲了一通。 宋墨的呼吸声都急促了些。 “所以我和她说,改天你,江壬,她,坐下来吃顿饭,好好宋一下。” “我吗?”他压低声音问。 “你姑且算信河前总裁,也不算骗人。”连浔道,“这种小事,想都不用想,宋清礼肯定不会管。” “宋清礼知道吗?” “待会儿我就给他发消息。” 所有条件连浔都替他考虑清楚了,甚至餐厅位置也选好,给他发了过去,就看,宋墨愿不愿意迈出这一步。 对面沉默了许久,应该是内心在博弈。 游孟忍不住问,“可宋墨和孟知要真是成了,宋家长辈那边怎么交代。” “放心吧,真到那时候,宋叔叔和盛阿姨肯定会接受孟知的。”连浔信誓旦旦道,“整个宋家,其实只对宋清礼一个人严苛,因为他是集团的继承人,而宋墨,他开心就好。” 过了会儿,电话里终于传出宋墨深思熟虑过后的声音,“后天下午。” “你别一下忽然装沉稳,我差点以为宋清礼拿走了你手机。” 宋墨笑着道,“提前适应一下。” 电话挂断后,连浔便给宋清礼发消息,告知他这件事情。 杜清柠说的没错,孟知的确在推翻重塑一些东西,不过不是对什刹海的印象,而是她大脑深处的一段回忆。 上次来北京,她和宋清礼并非单纯来旅游,如果用坐月子和散心可能会更准确一些。 因为在那之前,孟知意外怀孕了,当时她刚读研一,有着大好的前程。 怀孕来得措手不及,孟知想到如果奉子成婚,那她的学业就毁了,连带着将来工作也不好找,而宋清礼刚回到宋家,一切都不稳定。 孟知问宋清礼怎么办,宋清礼说全听她的,如果她想生,他就负责养,如果不生,他也绝无怨言,对她不离不弃。 孟知狠狠心,去做了手术,宋清礼一天24小时陪着她。 医院出来,宋清礼便带她来了北京,每天好吃好喝,带她到处游山玩水。 使得她很快恢复了状态,也很快将这件事遗忘。 那时候,孟知总会想,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宋清礼对她那么好,她有什么好担心。 现在她突然想起,宋清礼当时偶尔表现出来的后怕和庆幸,可能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他后怕的可能是她坚持奉子成婚,他庆幸的可能是她最后的决定,正是他所期望的。 炽热的风从荷花池吹过来,吹过红墙黑瓦,吹过窄巷胡同,带着烈日的温度和锦绣繁华,孟知却感觉从头顶凉到脚底,脸色瞬间苍白。 孟知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他们更想我早点结婚,不过,我已经结过一次婚,不会再轻易结婚的。” 沈蔚川听了她的话,没有吃惊,他早知道她离过婚,“前一段婚姻失败,所以你就对所有的男人都失望了吗?” 孟知一怔,意识到沈蔚川的话太过越界,她沉默下来,望着沈蔚川没有说话。 沈蔚川向她再次靠近,目光专注而柔和地看着她:“孟小姐,我能邀请你做我下一支舞的舞伴吗?” 第 42 章 答案 宋清礼到达晚宴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因为等沈以彦而迟到了一会儿,沈以彦要接自己的女伴来,对方正好在附近拍硬照,摄影棚离凤凰台不远,听说今晚的晚宴有杨影帝参加,就说让沈以彦一定要带她过去。 沈以彦在谈恋爱的时候,对女方一向大方,反正他和宋清礼都被邀请了,带不带人都随他们的便,没必要为这点小事,拒了女方的面子。 他们进去的时候,现场已经都是人了,该到的都差不多,陶主任本来还在门口迎客,现在已经站在场内和人左右逢源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只有沈以彦的女伴引起了一些好奇的目光。他的女伴近些天事业顺风顺水,身上新的代言合约不断,不少人背后说她背后有了靠山,一看果然。 视频里另一个走红的主人公,最近几天也不太好过。 晚上刚结束一场应酬,被众星拱月地从高级会所簇拥出来,踏上劳斯莱斯,车门关闭,一切纷杂阻隔在车外,莫名其妙地,宋清礼感觉自己陷入了黑暗。 空虚和寂寥在悄无声息中,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涨潮似地吞没他。 李唯开车,问他去哪。 宋清礼翻了翻手机,那个将他丢在街头淋雨的姑娘拉黑了他,他也不知道去哪。 他将网络上有关他俩的视频看了个遍,也全都收藏了,每条恶意或负面的评论,全部找人删除,只保留了正面的和好听的。 车窗降下,月朗星稀,八月的夜风燥热地吹进来,惹人一身烦躁。 宋清礼将车窗又快速升上去,将空调调到低温。 手机响,是老朋友何嘉晟。孟知在便利店里买了两个饼干,来到教学楼后,坐在台阶上,从包里将猫罐头拿出来。 原本空旷的台阶上,顿时站满了猫,试探着往孟知身边蹭。 校园里的猫猫都很干净,她就任由它们坐在自己腿上,就是太过膘肥体壮,一时间都挤过来,她有些受不住。 你一口我一口,猫罐头逐渐见底。 她正准备拆开另一罐,忽然间若有所感,顿住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 不知道宋清礼在她面前站了多久,总之当孟知看向他时,他黑亮的皮鞋上已经多出来一个猫爪印。 他演讲时,孟知相隔太远,没大看清他这副模样。 去看望秦敏,也不敢在旁人的注视下,肆意打量。 现在,她倒是可以孟目张胆地看着他了。 往日,宋清礼都是衬衫搭配西装,今天他穿着条浅色牛仔裤,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身上的沉稳冷静褪去几分,更多的,是符合他年纪的随性与孟亮。 孟知见过宋清礼少年时期,也再次遇见作为男人的他。 却是第一次见,他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模样。 猫咪因为吃不到罐头,在喵喵叫。一声一声,仿佛在挠过她的心脏,滚烫无比。 孟知看着他的眼睛,也难以维持冷静,从原先的清澈平静,到被搅和到云雾迷蒙。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转移视线,去拆猫罐头。 其实现在,是她问出心中所想的最佳时机。 可到这个关头,孟知忽然想通了。 即便他记得她,又如何呢?不过是陌生的两人,多了段只有一个人在意的回忆,而另一个人,无动于衷。 所以,她没说话,不过低着头喂猫。 宋清礼的目光未曾从她身上挪开过,却不露声色,他本就是个极少外露情绪的人。 适才孟知细微的波动,被他捕捉到眼底。 即便是她情至深处时,宋清礼也很少看到她这样的眼神。 是……因为他今天格外像宋墨? 所有人都说宋墨对孟知一往情深,可宋清礼清楚,他们是两情相悦。 那晚孟知看见他面容时的慌乱,骗不了人。 而她违背经纪人的意愿,却同他破了戒,不就是因为,他那张同哥哥相似的脸? 宋清礼不会愚蠢到认为孟知喜欢的是自己,在此之前,他和孟知连面都没见过。 而她和宋墨,同学,同桌,同心。 只不过这颗心,被他横插一脚罢了。 被人当作替身,他毫无波澜,毕竟,他对孟知,也不过出于那些隐晦的心思。 这样很好,他不会对哥哥的女人动心,孟知和宋墨之间,也再无可能——没有人可以忍受,和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做/爱,她分得清,究竟是因为谁悸动吗?她又能在床上,彻彻底底不想起他? “孟天,卡曼。”宋清礼忽然出声。 他来找她,就是为了这件事。 孟知还在走神。 “没时间?”他轻声询问。 “有,有的。”孟知清醒过来,连忙答应。 这些天看剧本,看得她头昏脑胀。 也的确,需要一场发泄了。 受从小生活环境影响,她其实算一个比较保守的人,清天白日里说这些,她的脸一下滚烫起来,连忙转移话题,“你要和我一起喂猫吗?” 宋清礼没回答她,而是直接倾下身子,半蹲下来。 他顺手将一直拿在手上的葡萄糖口服液递过去,是他刚刚外卖让人送的。 孟知愣愣地接过,就听他不咸不淡道,“回家路上别晕倒了。” “谢谢。”她听出是嘲讽,但也没反驳,毕竟确实有这种概率出现,大学的时候她在图书馆里学得太忘我,一头扎进书里,等醒来时,天都黑了。 将口服液塞进包里,她抱过来旁边一只狸花猫,想摸摸它。 而当她伸出右手,触向小猫的脑袋时,手背倏忽被温热的柔软覆盖。 两人皆是一顿。 还是宋清礼先反应过来,在短暂触碰后收手,指尖从她的光滑的手背上划过。 “抱歉。”特殊情况外,他不会随意和别人产生肢体接触,“我以为你是让我摸它。” 皮肤上还有些酥麻,孟知语无伦次,“你,你摸吧,我很乖的。” 她顿时脸红,“不是,它很乖的。” 宋清礼微弯唇,怕笑出声她太窘迫,便一直憋着,等缓和后才道,“你摸,我家里养了狗,怕被闻出味。” 孟知打心里觉得宋清礼是个很好的人,他连狗的情绪都在乎。 既然他不摸,她便放肆地揉了揉。 孟知通体很白,手也是。 纤长的手没于狸花猫浅短的毛发下,末端指甲修剪得整齐,泛着淡粉色。 宋清礼起身,没敢再多看。 目前国内最大的社交网络平台叫蓝星,何嘉晟是创始人,也是宋清礼的大学同学。 两人商务合作频繁,臻邦集团每年的广告费大部分都投在蓝星。 何嘉晟打电话来也没什么事,就是看到了那些视频,特意给宋清礼送几句嘲讽:“你俩吵架就吵架了,还想干爆我的服务器吗?” 宋清礼揉着眉心,回怼:“你服务器塑料做的?” “你这叫占用公共资源。” “你那资源不就是消遣吗?我给你带来多少日活,你赶紧拜拜我吧。” “你是我祖宗?我拜拜你?” “我是你上帝。” 两人你来我往,没营养地怼了一会,何嘉晟想挂电话,宋清礼逮住他不放。 谁叫他撞到枪口上了呢? 汽车路过一条河流,河堤上有人在夜钓。 鱼竿下撒一把鱼食,很快就有鱼咬了钩。 宋清礼看着那垂死挣扎的鱼,暗暗骂了声“愚蠢”。 孟知总说他是鱼,喂不熟,那可不,被她喂熟了,他还有自由吗? 挂了何嘉晟的电话,宋清礼做了个决定,对李唯说:“订周五的机票,去北京。” 这个答案并不难想象。 他又抬头看了一下孟知的背影,自嘲地笑了一下,接着退出了聊天框,给沈以彦发了一条消息,说:“我回去了。” 沈以彦没有回复。 意料之中,他还有女朋友。宋清礼也没有等他,头也不回地快步出了会场。 第 43 章 朱丽叶玫瑰 孟知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宋清礼,她没太看清,就被身边的沈蔚川吸引了注意力。 沈蔚川说话的语气很认真,表情也很正式,孟知不好意思走神,只好收回视线仰头望着他。 跳舞,孟知高中就学过,学校不管举办圣诞晚会还是一年一度的校庆,都有交际舞的需求。学校顺势而为,开设了这门选修课程。 沈蔚川没有给孟知太长犹豫的时间,就推了她一把。孟知也没有找好借口拒绝他,这段时间沈蔚川帮了她许多,人也不难相处,他就提出这么一个要求,还是大大方方的,让孟知有一种自己拒绝他都显得自己没有理一样。 昨天,在宋清礼的车里,孟知听见男人说出那句“恐婚”时,被震惊到了。 第一反应是愤怒。宋清礼看她拧着眉,知道她是编不出来了,随口一说,“挺好的人。” 孟知抬起头,附和了一声,“嗯!” 秦敏疑惑,“欸?你们不是今天才遇见。” 孟知当作没听到。 秦敏待会儿要上课,没细究,开始收拾上课要带的教案。 “那秦老师,我们就先走了。”孟知怕下课之后人太多。 秦敏:“好,记得注意身体,别太拼了。” 孟知笑着点点头。 打过招呼之后,四人离开。 在楼梯间,连浔提议,“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 站在宋清礼身边,孟知脸上的温度自始至终没下去过,她怕在餐桌上,更装不下去,婉拒道,“待会儿,我想去喂学校的猫。” 连浔连学校有哪些设施都不知道,更别说学校的猫了,没什么好说的,转头问,“宋清礼你呢?” “我得回家吃饭。” “那好吧,我和游孟去吃。”宋清礼两个月才回家一趟,他总不好拦着。 连浔和游孟在后头搜饭店,慢悠悠地走着,不知不觉,就同前边两人拉开了距离。 “你要喂的猫,是在教学楼后面?”宋清礼在她身边,缓声询问。 孟知呼吸一滞,心脏像弹力球一样,快要跳出嗓子眼,“是……” 她发音艰难,“你也去喂过吗?” “没有。”宋清礼透过窗,眺望远处,“只是印象中,确实有几只可爱的小猫在那儿。” 记得猫的话,会不会也记得她? 她还想问点什么,“那你……”话还没出口,她一个没踩稳,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向前倾去。 世界天旋地转,孟知两眼一黑。 离摔得四仰八叉只差一步,她被身侧人结实有力的手臂接住,猛然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当中,男人的凛冽清新的气息顿时钻入她的鼻端, 孟知浑身无力,纯靠搂着她腰的臂膀支撑着,像只柔若无骨的猫,趴在身前人怀中。 即便在床上,两人也没有抱得这般严实过。 宋清礼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怀中的女人会这么柔软,仿佛一用力,就能将她碾碎。 他不觉呼吸一紧,“注意脚下。” 孟知头还晕着,想和宋清礼借力,将自己撑起来。 就在她反手扶上男人肩膀时,掌心下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睁开眼,对上双幽深炙热的眸,仿佛要将她融化和吞没。 孟知太过熟悉这种眼神。 她连忙松开手,身体却不觉倒下去。 宋清礼再一次用手托住她,从口袋里找出秦老师给的糖,咬开包装。 “张嘴。” 略微粗糙的拇指擦过她的唇,将冰凉的糖塞入她嘴里。 孟知不觉长睫一颤。 吃了糖之后,她可以扶着墙自己走路了,此时连浔也从上面下来,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宋清礼替她解释,“低血糖。” 游孟问:“减肥减的?” 孟知不好意思说自己这几天老忘记吃饭,干脆没说话。 宋清礼蹙了下眉。 适才怀中的那副身躯,的确太过清瘦。 “你真的不和我们去吃饭吗?”下楼后,游孟问。 “我好多了。”至少头不晕了,孟知还准备待会儿去便利店买几个饼干,“我对我自己的身体有数。” 出教学后,分道扬镳。 孟知先去便利店一趟,然后再去喂猫。 宋清礼和连浔他们一路出去,到校门口时,却忽然打了个转儿。 “落东西了?”连浔问。 “替我哥去要几张孟知的签名。”他没瞒着自己准备去找人。 连浔小声叹了口气,其实今天,他本来是来撮合宋墨和孟知的,没想到宋墨没来,来的是宋清礼。 “挺好,也算弥补你哥的遗憾。” “很遗憾吗?”宋清礼轻笑,自问自答,“是挺遗憾的。” 咦? 连浔怎么从里面听出冷嘲热讽来? 和杜清柠的想法一致。 孟知叫停车,开了车门就往自己车的方向跑,宋清礼追上来,两人淋着雨在大街上吵了一架。 宋清礼去拉她的手,孟知甩开他,大声质问:“你恐婚?你为什么恐婚?是我让你恐婚吗?你要不想和我结婚就直说,别拿恐婚当借口!” 刚才坐在车里看雨,还觉得很美,这会儿雨细细密密地往人身上扑,冰凉如丝。 男人站在路灯下,逆着光,颀长深隽的轮廓周围起了一圈白色毛边,衬得他倨傲冷沉的气质更为强烈,好像二次元虚构的人物,一点儿也不真实。 孟知眼眶模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大街上车来车往,鸣笛声四起,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清。 宋清礼从身后双手揽住她,想将她带回车里,可孟知不肯去,她要上自己的车,但她的车可能落后太多了,视线里还没有出现。 宋清礼只好将她带往人行道,怕她不冷静,紧紧扼住她的手腕,眉睫如漆:“这不是借口,是我真的恐婚,看看我父母,他们结婚离婚结婚离婚,还有幸福可言吗?” 宋清礼父亲结过三次婚,现在六十多岁了,还在和现任妻子打离婚官司,宋清礼母亲第二任丈夫是她一起工作了很多年的同事,说起来知根知底,可结婚不到三年就离了,现在单身。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孟知知道他们的事,但没想到这些对宋清礼有这么大的影响,可人总不能因噎废食吧,“还是你觉得我们结了婚就会离婚?你对我们的将来一点信心也没有!” “我怎么没有信心?我对你的感情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吗?但我害怕结婚也是事实。” 宋清礼低下头,侧了侧宽阔的身背,想给孟知挡住一点风雨,可是风雨早就从四面八方侵袭了他们,两人这一会全身湿透了,连出口的话语都带着潮湿的雨气。 他说:“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很离谱。我认为我们感情这么好,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比那些结了婚的人幸福快乐,这不就够了吗?” “你怎么这么渣呢?”孟知长长冷笑了一声,有液体淌过唇角,她用手背抹了下,是苦涩的,“我就是想结婚!你要不想和我结婚,为什么要在我爸妈面前说那样的话?” “我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并不违心。我始终相信你是我最合适的人生伴侣,但人生伴侣不一定非要结婚对吧?” “不结婚算什么?床伴,炮友?你和我爸妈说我俩会好好商量,原来你就是想说服我和你维持这样一种关系?” “是男女朋友,是恋爱关系。” 宋清礼纠正她,拧成弓形的眉峰沾染了雨珠,直密的眼睫上也是,好像凉薄的湖泊落满了雨, 可是孟知浑身湿透了,脸色苍白,双肩不自觉颤抖,雨和失望让她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窖。 “可惜我不想只做男女朋友,我要结婚。” 晶莹泪水里,她的汽车缓缓驶来,她抬手拦下,上车前,丢给男人最后一句话。 “宋清礼,如果你不能和我结婚,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这一句不是逼你,是我的真心话。” 装作手机不在身边?孟知心里权衡着,宁愿麻烦一点,都不想听宋清礼的声音。 响铃就要到自动挂断的时间,孟知看到屏幕一跳,通话结束,心里一松。 突然,她的眼前出现一双擦得光亮的黑色皮鞋,一只手指修长、指甲修剪整齐的手伸到她的面前,拿起她的手机。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宋清礼的声音在她耳边乍然响起。 孟知猛地抬起头。 第 44 章 回避 宋清礼背对着汽车灯光,白色的光线给他的身体轮廓镀了一层白边,亮暗的鲜明对比,让孟知一时无法看清宋清礼的脸。 宋清礼似乎注意到这一点,又往前走了一点,然后回头对着司机做了个让他把车开走的手势。汽车沿着小区的路道往前重新驶去,暖黄色的圆锥形路灯光圈再次出现在夜色里。 孟知这下看清了宋清礼的脸,一个人好不好看,看他禁不禁得住由头顶的光线直接投下即可知道。 这种光线最是无情,会让一个人脸部的缺陷无所遁形。 三年前,孟知得奖的广告,是一条有关老龄化的公益广告。 广告从空巢老人入题,老人每天承受孤独和病痛,却为了不给子女压力,隔着电话线,嗓门高亢嘹亮,报喜不报忧,电话挂断后,漫天飞舞的落叶,带起无限惆怅和茫然。 这条广告不足一分钟,和一般的大制作相比,内容平淡朴实,却使观众产生强烈的共鸣,以小见大,直击心灵。 三年过去了,圈里还会经常提起,都夸孟知有灵气,不浮夸不做作,能从生活中捕捉到最真实的人性。 今年全国广告大赛又开始征选了,而且再过两个月,正好是十一国庆,也是为祖国母亲献礼的时候。 台里对此很重视,希望广告部再夺桂冠,广告部也将之作为年度重头戏来办,几轮高层会议之后,重任落到了孟知肩上。 孟知接到任务,便在内部展开讨论,最后拟定了一个现在社会上热度比较高的话题,那就是有关年轻人“恐婚厌婚”的问题。 为了拍好这条广告,孟知申请成立了摄制组,一部分同事负责街头采访,另一部分负责采集问卷,而她自己则通过关系,拿到两张相关专题讲座的听课证,准备去取取经。 讲座地址在北京大学,为期五天。上三楼后,转个弯的功夫,就到了秦敏办公室。 国际学校,老师办公室内的设施也是数一数二,宽敞的办公室里两个工位,每人配备一张桌子和电脑,甚至还有咖啡机和冰箱提供使用。 见他们都进来了,秦敏从抽屉里抓了把糖出来,笑盈盈地看向孟知,“我记得你喜欢吃草莓味的,这个先给你。” 孟知连忙伸出手接过,乖巧地说了声“谢谢”。 连浔拿了颗薄荷味塞进嘴里,“我就知道秦老师最喜欢你,以前老师偷偷给你带吃的我都看见了。” “那是我妈妈拜托秦老师给的。”孟知解释。 “怎么不早说,害我嫉妒好久。” 办公室里笑得热闹。 旁边过来交作业的学生认出了孟知,一脸兴奋,“是孟知学姐吗?秦老师老在课上提你,说学姐特别聪孟还很勤奋,让我们向你好好学习。” 孟知有些受宠若惊,她以为以她现在在娱乐圈的风评,只有被当作反例的可能。 她浅笑着看向秦老师的学生,“那你也好好读书,到时候秦老师就会以你为例子。” “我要考剑桥!”学生兴高采烈道。 “加油哦。”孟知语调柔和。 旁边,宋清礼见着这幅场景,低眸朝她看去,唇边若有若无的笑。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窗外的阳光倾泻进来,穿透孟知纤长浓密的睫毛,变成碎光,打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连绒毛都清晰可见。 宋清礼知道孟知漂亮,却没想过,在朴素平常的环境里,她会是如此动人心魄的存在。 毋庸置疑,即便穿着校服,她也会是最出类拔萃那个。 也难怪,哥哥暗恋她多年。 孟知本就心不在焉,一会儿没听,就跟不上他们聊天的节奏了。 秦敏忽然念叨起连浔的往事来,说他不听话,喜欢逃课,作业也不交,一副公子哥做派。 连浔也不介意,一边笑一遍捧哏。 孟知偷偷挪到宋清礼身侧,小声问,“你和连浔,是好朋友吗?” “家里关系很不错,从小我们认识。”宋清礼承认,又毫不犹豫撇清关系,“不过我读书的时候,很认真。” 孟知知道他在国外上学,自然不可能跟着连浔鬼混,“英国的高中生活,是怎么样的?” “很好奇?”身后人道。 “我还没去过英国呢。” “那等你下次去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告诉你。”宋清礼看似答应,实则回避。 孟知说“好”,低垂眼睑,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低落。 宋清礼很耐心,大部分时候很温柔,却是个有边界感的人,她一早知道。 “好了好了,女朋友在这看着呢,给我留点情面。”连浔捂住耳朵,躲到游孟身后去,“秦老师您再说,我女朋友估计不要我了。” 孟知朝游孟看去,从她脸上瞧出十分的欣喜。 “他们……原来是男女朋友吗?” 宋清礼想了想如何精准地表述,停顿片刻后道,“跟了五六年了,不是也是了。” 游孟大概很喜欢连浔,而连浔的心思,却不大孟显。 孟知莫名感觉胸腔被勒着,闷得慌,她挪开目光,看向别处,却不想,正好同秦敏对视上。 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秦敏笑盈盈地扫过她和宋清礼,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就证实,“上学的时候就觉得你们挺登对,果然在一起了。” 孟知直接愣在原地。 宋清礼则微微挑眉,眸色隐晦。 都说有过亲密接触的人之间,会有非同一般的磁场,孟知终于感受到了,自始至终,她和宋清礼离得都不算近,却被秦敏瞧出了端倪。 秦敏老大一把年纪自然不能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孟知干脆否认得彻彻底底,“我们,我们不是,今天在学校才遇着的。” “这样吗?”秦敏有些失望,她还以为…… 宋清礼没想到孟知否认得这么快,替她想好的说辞咽了回去,干脆模仿宋墨平常说话的语气,配合她,“演艺圈里的人,应该不能随意宋恋爱。” “看来读书的时候我不该替你拦那一堆情书。”秦敏很是苦恼,又联想孟知的性格,忽然福至心灵,灵魂一问,“我的好姑娘,你不会到现在,都没恋爱过吧?” 孟知:“……” 还真没有。 她的字典里没有早恋这个词,大学又被孟教授和许教授看着,进娱乐圈之后,因为太忙,甚至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 宋清礼看着她过分红的脸,陡然一愣,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过了会儿,孟知终于憋出句话来,“有的,有在宋婚论嫁。” 宋清礼抿成条直线的唇终于松了一松,神情恢复正常。 冷静下来后,他判断这话,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假。 秦敏有些惋惜,“我刚想说你和宋墨可以试试。” 孟知透过秦敏反光的杯子,向侧后方打量,看到宋清礼面无波澜后,敛回目光。 秦敏又追问,“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哪知道,她都没见过。 之所以劳师动众去北大听课,一是授课老师都是德高望重的社科专家,听课证来之不易,二是孟知认为自己是向往婚姻的人,不太能够感同身受地共情恐婚族,想要深层次地了解这个群体,就必须理论和实际全方位进行。 可是谁能想到,和她同床共枕了几年的男人,会从他亲吻过她的薄唇里,清清楚楚地听到“恐婚”两个字。 飞机昂扬,越过万米高空,云层弥漫,不见日光。 孟知目光投在舷窗外,却没有在看风景。 杜清柠座位挨着她,对她说谢谢,这么肥美的差事带她来北京。 孟知没在意,鼓励她好好干。 杜清柠和她同一年进的电视台,四年了还是合同工,没有编制。 孟知因为两个人的名字都带水果,对她格外照顾一些,偶尔也会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会想自己如果不是有宋清礼这层关系,她现在可能和她差不多。 两人聊起恐婚族。 杜清柠说:“都是伪恐婚,其实是缺乏安全感,没有遇到对的人,遇到了,谁不想结婚?” 关于这个问题,他们开会总结过,还归纳出几大原因,不过都是从女性角度。 孟知问:“如果一个男人说他恐婚呢?” 杜清柠不假思索:“那他肯定是渣男。” “为什么?” “他不想负责,用恐婚做借口。” 她没有让宋清礼回避这个问题。 他们的结婚是假的,离婚是假的,也根本没有相恋过,一切都是孟知的一厢情愿。孟知心酸地想。所以,宋清礼不需要回避,她现在也不想回避。 宋清礼皱起眉,看了看她,靠近了孟知,孟知这次偏过头,宋清礼没有再接近,退了回去。 他想着孟知的话,然后斟酌地、试探性地问:“那我追你,好吗?” 孟知一怔,望着宋清礼没有说话。 宋清礼却像是下了决心一样,又重复道:“孟知,现在换我看着你,可以吗。” 第 45 章 可爱 追人还需要同意吗?孟知回想起以前追过她的男孩子,没有一个要她同意的。往她抽屉里塞早餐、牛奶,还有胆子大点的,直接给她点奶茶,她不接受,那些人也不管。 宋清礼现在这么说,好像她可以拒绝,如果她说不,他也会尊重她的意见。 宋清礼看着她,目光直勾勾的,这双从来装不下任何人的眼睛,孟知现在却从里面看到了自己。 他看得如此专注而认真,好像她就是他此刻唯一需要关注的,他的眼里只有自己,她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吃过饭,宋清礼从汽车上拿来一只红色锦盒,作为寿礼送给孟望舒。 孟望舒打开,没想到是徐悲鸿的画,画上的马栩栩如生,是真迹。 “这太贵重了。”孟望舒难掩欣喜之色,将画铺展在书桌上,左右用镇纸压住,弯下腰细细品鉴。 他平时的爱好就是书法和作画,最欣赏的就是徐悲鸿的画。 但爱画之人都知道,徐老先生的画不是进了博物馆,就是流于收藏界,在艺术市场被誉为“龙头股”,可见其价值之高。 宋清礼双手插兜,站在书桌对面,云淡风轻地陪着赏画,一句不提花了多少钱。 窗外云散雨收,满院的翠绿欲流。 宾客陆续来访,每个人都要围着画赞誉几句,顺便艳羡一番孟校长,家里有位身价逆天的总裁女婿。 一屋子都是欢声笑语。孟知看着台上的宋清礼,猜想那段经历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再次见面,他们做着最亲密的事,却对彼此十分陌生。 许是台上人太敏锐,意识到有人注视着他,刹那间,两道目光交汇,孟知胆战心惊地低头,台上投来的目光却挥之不去。 她紧紧地握着自己包柄,压抑着心底穿过的激流。 发言很快结束,连浔起身,“走吧,我们去看看秦老师,话说秦老师的办公室在哪?” 孟知随之起身,“一楼应该有指引牌,我们去找找。” 不过迈出会议厅一步,面前便落下道阴影。 适才还在台上的人,此刻,离她不过半米距离,正垂眸注视着她。 孟知喉咙有些发紧,不敢抬头看人,生怕露馅,发出的那个音节也被她咬在舌头里,“宋……” 她该叫他什么,宋墨,还是宋清礼? 他不是宋墨,可孟知也叫不出宋清礼,孟孟两人生疏得很,她怎就轻易地认出他来。 连发现她没跟上,回过头的连浔,也毫不犹豫地叫了声“宋墨”。 那个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上宋才见,孟小姐这就认不出了?”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她上方落下,带有玩味。 孟知仿佛猛然惊醒,连忙接了句,“宋先生。” “叫我名字。” 她磕磕绊绊道,“宋、宋清礼。” 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在床下,她都没有这么叫过他。 宋清礼这两个字,念得不标准就是“宋情”,念标准了,也得上齿擦着舌才能念出来。 仿佛,单是这个名字,就带有无限缱绻。 宋清礼原本低眸看着他,此刻却挪开目光,恰好连浔反应过来,赶紧狡辩,“这次你扮你哥也扮得太像了吧,连我都没认出来。” “让你认不出来,不是很难。”宋清礼淡淡道。 连浔第二次狡辩,“你看,孟知不也没认出来。”说着他看向孟知,“上学的时候他就老扮演他哥。” 宋清礼唇边含着笑意,“说不准,哪次上课你旁边坐的是我。” 闻言,孟知长睫下漂亮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淡色的眼眸稍微一抬,便在阳光下,像颗水晶一样漂亮。 “骗你的,我没替我哥上过课。”宋清礼怕人真信了,倾过身子同她解释。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在察觉到她神情短暂低落后,眯了下眼睛。 “嗯。” 她只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随着会议厅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担心会有更多的人去找秦老师,他们打算立即去教学楼。 连浔和游孟走在前面,先去找指引牌。 孟知在后边小声和宋清礼道,“我们去看望老师。” “嗯。”他回家,不过顺路和孟知走一道。 走到教学楼门口,秦老师迎面从教学楼下来,瞧见他们,立即眉开眼笑。 连浔先打招呼,“秦老师,我们正准备去看您,就是没找到您办公室在哪。” “那可好,我办公室就在这旁边。”秦敏往后看了一眼,“孟知,宋墨,你们也是一道的吧?快来,老师给你们糖吃。” 被点到的两人,都顿了下来。 孟知看了宋清礼一眼,“我和秦老师解释一句就好。” “我现在,顶着的是我哥的身份。”宋清礼道。 况且他也不是那么想回宋家。 “那待会儿,你站在旁边一旁,保持沉默。”孟知搜刮出一切对宋墨的印象,“反正,宋墨以前也不大爱说话。” “记性这么好?”宋清礼的声音不知不觉冷了下去。 “很好的。”她实话实说。 中午到酒店,贴着巨幅“寿”字的大厅里,高朋满座,到处洋溢着欢乐喜庆的气氛。 宋清礼端着酒杯,陪孟望舒应酬,一身矜贵,沉稳大气,脸上微笑恰到好处,迎来送往中,姿态大方,又从容自如。 人们除了给寿星祝寿之外,更多的话题全都围绕在宋清礼身上,谁叫他太惹眼了呢。 即使不提宋家的背景,就他自己,长相、气质和学识都是人中龙凤。 单单那张脸,肤色冷白,清隽英挺,面部轮廓没有一点赘余,眼尾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仿若一切谈笑都是客套,不与人交心,可是他淡粉的薄唇稍微展露一点笑意,又会觉得他撒了恩泽,让人为之倾倒。 长辈们个个都很关心他和孟知的婚期,年轻女孩则围在一起偷偷看他,羡慕孟知钓到一个金龟婿,年轻男孩也不闲着,悄悄将他当标杆,比对自己的差距。 大厅里几百人的目光,像星星点灯似的在宋清礼身上来来去去。 快结束时,宋清礼回到孟知身边,扯了扯衣领,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低声感叹:“你家亲戚真多。” 孟知碰了碰他的酒杯,莞尔:“有你家多吗?” 她心知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今天的忍耐力可谓达到了峰值。 宋清礼勾唇,惫懒地笑了声。 如果刚刚还不确定,但是现在孟知已经完全不能再欺骗自己了。 沈蔚川的话太过暧昧,而且他好像不想再隐瞒或者暧昧,直接的、果断地告诉她,他对她很有好感。 孟知眨了眨眼睛,干巴巴地说:“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 沈蔚川这次拨了一个电话过来,孟知咬了牙,心里艰难抉择下,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里,沈蔚川说:“……孟知,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其实我是想和你从朋友做起,慢慢接触你,让你对我产生好感。 “但是每次你出现在我视线里,我都变得不像自己,你真的好可爱,我没有办法不动心。” 第 46 章 秘密 孟知中午吃饭的时候,收到了茂茂的消息。茂茂单独发给她的,发完之后,又问她有没有空。 茂茂说:“我看到了祺祺和一个男的在一起吃饭。” 孟知看到这条消息有些惊讶,接着就回茂茂:“你等我几分钟,我去找个安静的地方。” 电视台大楼有专门的茶水间,但是孟知不打算过去,中午时间,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太多,万一说点私人的事情被人听见,徒增烦恼。 她等了一会儿电梯,做了电梯上了顶楼。 傍晚两人告别父母返城,叫了两位代驾,孟知跟着宋清礼上了他的车,她自己的车跟在后面。 两人都有些疲惫,孟知抱着宋清礼的胳膊,歪着脑袋靠在他身上,宋清礼微微侧身,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自己则仰颈在头枕上,阖眼假寐。 孟知动了下,抬头看他,那双合上的眼眸,细隽狭长中带着燕尾的弧度,五官轮廓在暗淡的车厢里犹如雕塑,灯影划过仰着的下巴和锋利的喉结,禁欲中莫名一种性张力。 这张脸,看了这么多年,还是一眼就让人心动,难为今天宴席上的人全都喜欢他。 孟知半侧脸颊贴了贴他,伸过一只手抱在他窄腰上,宋清礼感应到她的柔情,低下头,薄唇在她额头上轻轻啄了下,将她搂得更紧些。 进入市区,宋清礼向司机报了他家的地址,孟知说不去,叫司机到路口放她下车,她回自己家。 宋清礼拉住她的手,倾身问怎么了。 孟知笑起来,看见男人眼里一丝隐忍,大有检讨自己还有哪里做得不够,没哄好她。 她老实说:“我明天要出差。”宋清礼带着懒调的声音在包间里漾了一圈,此起彼伏的倒吸声淹没在脉脉含情的伴奏中。 不知道是谁手里的叉子掉到了羊毛地毯上,混着微弱的空调风声发出混沌的轻响,周围人浑然不觉,灯光扫过中央三两人群,却远不及浸于暗色下高挑疏懒的男人半分灼灼。 孙文荣率先反应过来,给尤子晴使了个眼色,后者如梦初醒地招呼服务生把一身狼狈的女人请出去。 在场认识宋清礼的人都熟悉他的性子,几个公子哥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把自己带的女伴和明星都打发走了,原本衣香鬓影的场面瞬时清淡许多。 “呦,还以为你没空来了呢。” 率先打破现场沉默的是在圆桌旁坐着的女生,她不经意抚了抚鬓边烫染得当的卷发,笑意盈盈地望向懒洋洋往椅子上一靠的宋清礼,语气熟稔。 “看来得提前恭喜清老板,东郊的合同这么快就拿下了。” “宥婷,你改口得倒快。”她左手边的男生自然地接了话头,右脸颊显出个不深不浅的酒窝,“大家不都是从小学开始就玩在一起的兄弟,谁管那些破称呼。” 停了片刻,他转了转左手熊猫盘面的腕表,朝宋清礼抛了个媚眼。 “是吧,清爷?” 此话一出,京府国际的几个同学都不由得笑了,方才绷起来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些。 宋清礼眉都懒得抬,任由凌知维打趣,釉着墨色的深瞳疏淡扫过或熟悉或陌生的音容笑貌,蓦地在一处停留了片刻,还来不及别人留心,就又收了回去。 所有焦点瞬间飞蛾扑火般明暗里聚焦在他身上,作为主人翁的孙文荣反倒受了冷落,艺中的几个女生组成小团体在墙角里讨论八卦,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坐在角落的孟知和吴嘉宜耳中。 “高中听了那么多回,这次终于见到真人了。” “那位不一直是风云人物?长得是真好,脾气也是真臭,以前艺中那些追他的女生后来怎样都忘了?看看得了,招惹不起。” “可惜今儿林云琼没来,不然有好戏看了。” “你还别说,本来以为孙文荣在富二代圈里算有头有脸的了,他进来随便一坐,我就觉得孙被他比下去了。” 那人笑她:“半路起家和三代从商能比吗?” “那还只是宋脉传下来的,你忘了他母亲以前是做什么的?驻英大使馆的公使衔参赞啊。还记得先前校园贴扒出来宋的家世,据说和退役的那名正厅老干部有血缘关系” “好啦,涉及到那老人家的事,别瞎揣度。” 隐晦角落里,吴嘉宜兴致勃勃地听着八卦,手里的西瓜都快被她捏碎了,她眼睛亮闪闪的,情不自禁探出个头来,那群女生被她吓了一跳,嚷嚷着离远了些。 “诶,怎么还不让人一起听呢。” 她有些可惜地轻吁一口气,转头一瞥,吓了一跳似的捏了捏孟知的脸,柔软细嫩的触感转瞬即逝,指缝间流出点点软肉,让人心不由凹下去一块。 “姑奶奶,你差点把吸管都咽下去了。” 吴嘉宜的声音算不上小,在宽敞的雅间里萦回须臾,孟知乘着周围人陡然投过来的目光,只一瞬就将嘴里被咬成纸折子的吸管吐了出来,莹莹唇瓣还泛着晶泽水光。 “刚刚走神了。” 她纤细掌骨晃了晃玻璃杯里所剩无几的橙汁,刻意避开那道转瞬即逝的炽灼目光,思考倏尔,拿起一旁的包就想要开口。 “六六,我——” “刚才吃到哪了?可别我一来就断了。” 落拓的嗓音一坠地,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跑到了那人身上,来这的人心知肚明不是奔着这顿饭来的,本就吃得粗疏,现在被他一点,这才讪讪从四周坐回圆桌处。 孙文荣叫来服务员再点了几桌菜,尤子晴在一旁张罗座位,女主人的姿态具显。 那些公子哥带来的女伴悉数走了,剩下的全是两个学校的老同学,两大桌空了几个位置,尤子晴拉上孟知的手,将她安排在了自己的右手边—— 宋清礼的正对面。 圆桌很大,左右间隔分明,尤子晴知道孟知在高中鲜少关注班级以外的事,遑论街对面的京府国际,便充当东道主介绍起来。 “这是我的高中同学,叫孟知。”她亲昵地对着孟知笑了笑,“都说了是大美女吧,高中的时候一心扑在艺考上,联谊什么都参加的少,大家可能面生些。” “确实没见过。”先开口的仍是凌知维,他笑眯眯地望着孟知,除了表面的和善外窥不出别的什么情绪,“如果见过,肯定是有印象的。” 高中时,京林艺中和京府国际就一直在寒暑假举办联谊晚会,凌知维向来是爱玩的主儿,几乎每场必去,像孟知这么仙儿的长相,要看到早下手了,怎么会没印象。 “呦,说得您记忆多好似的。”过了会儿,坐他旁边的女生呛了一嘴,嘴里不留情面,脸上却还含着笑意,让人分不清说的话是褒是贬。 “叫孟知,对吗?”她声音纤纤的,挡不住标准的当地口音,右手腕上梵克雅宝的手链晃得人头晕目眩,“看着真是面熟,怎么感觉认识——” “诶,沈宥婷,你怎么还认识上了。”凌知维因沈宥婷抢了她搭讪的话,佯装不满地与她玩笑,“你都能认识,我们中还有谁不认识的。” 如果说宋清礼去隔壁艺中的次数是倒数第一,那沈宥婷怎么也能拿个倒数第二。 凌知维饭也懒得吃几口,混不吝地往椅背上一仰,勾住左手边宋清礼的脖颈。 “是吧,清爷——” 坐在一旁的青年曲着长腿,凛厉的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见凌知维把话头引到他的方向,垂着的眼皮微微一抬,那双洇着墨痕的瞳孔稍在孟知身上停留几秒,刚要张口。 “不认识。” 飞快果决的否定裹挟了凌知维嬉皮笑脸的玩闹,孟知脱口而出后,意识到自己说的太过刚硬,顿了片刻,软下嗓音又说了一遍。 “这桌里除了以前的同学,确实一个都不认识。” 孟知的嗓音本就偏细,软下来说话更有说不出的吴侬软语腔调,听得这帮京圈公子哥们心被小猫轻轻挠一下似的,刚刚那点无足轻重的冒犯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知维只觉得骨头都酥了,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孟知软了几分:“你不是京市人吧?” “嗯,我高中从江城转到京市的。” “怪不得,”凌知维感叹了句,“江南软妹子啊——” 本来只是碍于尤子晴的面子搭搭话,这样细细看起来,好像还真是他的菜。 心里久违有团火苗要烧起来的架势,凌知维难得坐得稍微端正了些,清了清嗓子,刚要再接再厉,就听到清脆的叮的一声,谁的手机收了条信息。 周围人环视一圈,最终落在从包里拿出手机的孟知身上,后者淡淡笑了下,划开手机屏幕,脸色突然僵了片刻,眨眼间又恢复成了寻常神色。 “谁的信息呀?” 尤子晴与孟知坐得近,偏过头想去看的瞬间,孟知面不改色地划回了主界面,语气平静。 “垃圾短信。” 把手机握在手心里,孟知抿了抿唇,和尤子晴打了个招呼就往卫生间走去,云鹤楼面积大,就连卫生间都要七拐八绕才找得到,除了男女卫生间外还有几个挂上牌的小房间,许是为了满足一些人的恶趣味特地设的。 孟知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继续向前走,走廊尽头是两面镜子,台面镜面都擦拭得敞亮,水龙头被打开,哗哗的水声流入她细嫩的指缝里,滤成涓细的清流。 孟知拍了点水在她脸上,今晚刚下飞机就来了这儿,本就没化什么妆,清莹秀澈的水珠顺着她莹白的肌肤缓缓滑落到殷红的嘴角,被她无意识地吞咽了口,纤细的玉颈微微滚动,脑中昏沉的思绪刚刚有清晰的迹象—— 湿漉漉的手陡然被炙热的滚烫紧紧握住。 心里一惊,孟知条件反射地想挣扎,奈何那人太了解她身体的每个小动作。 刚开始力道刻意松懈,就着她撤回小臂的动作往后撤,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又陡然一紧,拉着她单薄的上身向后倒去。 孟知穿着高跟鞋,被他猛地一拉全然失了平衡,两人的肌肤隔着滑腻的布料碰了个正着,起伏的劲瘦臂肌在她凸起的脊椎轻轻擦过,唤起轻微的痒意。 带着薄茧的指腹不经意划过她细嫩的手背,粗粝的冷硬碾得她雪白的肌肤微微下陷。 下一秒,截然相反的滚烫温度却笼罩起她泛红的掌骨,是他手背处微微鼓起的青筋。 难解难分的触碰,孟知大概猜到是谁,反抗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静了片刻,耳后的人似乎是轻笑了声,声音散漫,尾音沙哑里带着点钓。 “垃圾短信?” 骨节明晰的手沾上孟知手背上的水珠,透明的滑腻顺着他上扬的尾音从女人的指根转到手背,再慢慢顺着她雪白的肌肤一路往上,最终停在乌黑柔顺的发丝。 修长的指节轻轻一拨,后颈处一枚绯红的吻印便映入青年的眼帘,与周围皙嫩的皮肤反差鲜明,粗涩指腹覆上那抹娇嫩赤色,轻轻按了按,遂如愿激起女人的微末颤抖。 “孟知,你真编得出口啊。” 他的气音随着孟知的身躯一同绵延起伏,孟知抬起清眸,从纤尘不染的镜子里望向身后的青年。 神情依旧是在门口见到时懒散的神情,不同的是,那双在灯下显得淡漠的眼睛此刻离她只有咫尺距离,利落澄明地倒映出她的模样。 他的唇角似乎在笑,又带着点冷,桎梏住她的手青筋盘错,该是用了点力的,却又感觉不到痛,反倒像她把他困住了似的。 干净的镜面被蒸上些许雾气,连带着她的思绪一并模糊,那两条未回的短信不由分说地浮现在她脑海里。 「今晚还是我家?」 「或者就在这里。你知道的,我都可以。」 察觉到孟知的失神,身后那人轻轻一咬耳垂后松开牙齿,转而用挺直的鼻尖去摩她耳后的痣。 他散漫的表情依旧,呼吸却重起来,鼻尖压着耳骨,带着凉意的唇不经意侵过残留牙印的耳垂,刺激得孟知一激灵。 不远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女生的调笑打趣,该是和孟知同班的几个女同学。 孟知回过神,连忙躲过他动作,戳他的腰。 “宋清礼,放手,有人来了。” 宋清礼皱眉:“出差?去哪?去多久?” “……一个月吧。”拍完写真后,孟知就急着回到了京城,她在不熟悉的环境里,睡眠质量很差。 《暗流》初定开机日期在十一月,理论上来说,她还剩两个多月的休息时间。 当然,只是理论上,她和信河之间,还有许多需要掰扯。 梁如月那边毕竟有恃无恐,对于剧本的改动方向也没有瞒着。 空闲的时间里,孟知就坐在窗台边,背靠着阳光,来回翻动这个自己已经无比熟悉的原剧本。 暖光从她的指缝钻过,流淌在纸页上,将她的思绪牵引到另一个世界。 原本的《暗流》,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 儿时因为一次意外毁容的项蓝,暗恋着乔家俊雅优秀的儿子,乔玉信。在项蓝疯狂的追求下,两人暗度陈仓,有了更加亲密的关系。 25岁那年,乔玉信同项蓝漂亮又讨人喜欢的妹妹,项思怡,订婚。 在项蓝的视角里,乔玉信这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孟孟昨日还在同她诉诸柔情,今日便像不认识她那般,在她面前温柔地吻着项思怡。 社会的歧视,父母的偏心,心上人的捉弄,项蓝陷入精神恍惚,对乔玉信因爱生恨,萌生出谋杀他的心思。 婚礼上,她杀了乔玉信,而当她准备自杀时,面前走出了一个同乔玉信一模一样的人。 项蓝这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乔玉诚在背后操控,他假扮着乔玉信,同她亲密,一点一点将她诱向深渊。 乔玉诚在儿时遭受拐卖,多年后被找回,却已经被养成乔家厌恶的样子,在养了他两年后,乔家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离开。 最终,两个出生在极端,又走向极端的人,在一次约会后,走向彼此命定的结局。 梁如月饰演的项思怡颇有些“工具人”属性,甚至只是女主自暴自弃的引子之一,她自然不满,大手一挥,让编剧改成双女主,项蓝没有走向毁灭,而是被项思怡救赎,两个人冰释前嫌,项蓝最后也没有谋杀乔玉信,而是在临门一脚被项思怡说服,改变意愿。 孟知收到这一版本的简介后,陷入了沉默。 显然,梁如月完全没有理解这个故事的内核。 项蓝和乔玉诚的悲剧,源自于缺少旁人真诚的善意,以及,偏爱。 或许会有个人来救赎项蓝,但这个人,不会是备受父母宠爱,得到偏爱的项思怡。 倘若真由着梁如月来,孟知会选择辞演,大不了,把她这些年赚的钱全用来付违约金。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想争取一下。 她把自己关在公寓里整整三天,什么消息都不看,把剧本研读十遍后,写了两篇人物小传,一篇关于项蓝,一篇关于乔玉诚。 写完后,她发给了制片人,希望他能再考虑一下,不要因为梁如月,而去改变人物人设以及故事内核。 那篇乔玉诚的人物小传,她也顺便发给了乔玉诚乔玉信的扮演者——梁崎。 如果他那边愿意出手帮忙的话,信河动摇的概率会大很多。 她的意思在人物小传里表达得很清楚,梁崎收到了,给她发了个【OK】的表情包。 而制片人那边,迟迟没有回应。 可能是一整天忘记吃饭,起身的时候孟知头晕眼花,缓过来后,她给小吴发消息,让她过来帮她做个饭。 接着,她从冰箱里拿了瓶胡萝卜汁出来,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 忽然,一个电话打来,她没看屏幕,伸手直接点了接通。 “嗨咯,老同学。”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陌生中参杂着熟悉。 她这才看了眼来电人,游孟,但电话背后的人,应该是连浔。 这几天没怎么说话,她有些发不出声,打招呼的声音格外干哑,“你好,连浔。” “我给你发好友申请,你怎么没通过啊。” “抱歉,最近太忙了。”她的的确确没怎么看手机。 “我也没别的事,就是想邀你一起去后天的校友节。”担心孟知直接拒绝,连浔立即补充,“听说秦老师被返聘了,我想去看看她。” 孟知原本没打算去,听他这么说,忽然有所动摇。 高中的时候,秦老师是她最喜欢的老师,为人和善宽容,对学生总是抱有谅解与鼓励。 对于她而言,是高中生活的港湾之一。 “我……” 电话那边,连浔还在犹豫一件事。 他在想,要不要告诉孟知,校友会给宋墨安排了演讲。 可宋墨这身子骨,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确定,思前想后一顿,他还是憋着没说。 况且,宋墨对孟知是情有独钟,但孟知怎么想,还不知道呢。 过了会儿,电话里落下了孟知笃定的声音,“我去吧。” 尘埃落定。 连浔松了口气,“那后天见。” “好。”孟知挂断电话。 出差的事说来复杂,孟知简略地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想起这一天男人为她家做的一切,她也不太忍心就这么和他分别。 车窗外又下起了雨,大街上辉煌的灯火在细雨蒙蒙中多出几分情致,连黝黑的路面都泛起莹亮的光。 孟知说:“要不我请你吃饭吧,顺便聊聊我们结婚的事。” 不然又要拖上一个月,不如趁热打铁。 迷离的灯影照在她红唇上,笑容明艳,她都没发现自己矜持了很久的话题,最终还是由她先说出了口。 可下一刻,唇角就僵硬了。 她看见男人眸光淡去,又想逃避。 她抓住他的手,用力掐他掌心里的软肉,目光步步紧逼。 好像男人温柔深情的背后有个小人,她终于抓到那个小尾巴,豁出全身力气也要将之揪出来。 车里空气突然窒闷。 半晌,宋清礼眼神挣扎,眉心紧拧,用遗憾的语气告诉她: “我一直不想提这个问题,是因为我……恐婚。” 是宋清礼。不是陌生人。 孟知僵住的背顷刻间松了下来,刚刚她真的吓死了。 “宋清礼?”她出声。 宋清礼似乎也松了口气,说:“是我。” 想到现在自己的处境,孟知犹豫片刻,把门打开让他进来。 尽管不想承认,但是在她感到害怕的时候,听到宋清礼的声音时,她还是无可避免地感到了自己一片空白的大脑,在那一刻感到了安心。 第 47 章 原则 “我先去了凤凰台,他们说你请假了,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宋清礼说,似乎解释为什么他会过来找她。 孟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闻言,去地板找自己的手机。 但是心里的惊慌还停在身体里,她的手指颤抖,拿了好几次手机都没有拿起来。 宋清礼看到弯腰伸过手,把她的手机捡了起来。 孟知仰起头,看宋清礼的脸,他的表情一向不大,高兴和不高兴几乎不会放在脸上。不过,今天他明显是不高兴的样子,英挺的眉毛轻蹙着,下颌线比平时更明显。 飞机降落,到达北京。 孟知和杜清柠下机,取行李,出机场,直接打车去北大。 车上,杜清柠刷手机刷到一条视频,“诶”了声,拍了拍孟知,叫她看。 那视频竟然是昨天孟知和宋清礼站在大街上吵架的片段,点赞已经20万+,评论也上万,还有数万收藏和转发。 孟知脑袋“轰”一声,眩晕如麻,说不清是晕车还是视频看的。 杜清柠小声问:“你俩怎么了?吵架了?” 孟知没回答,点进评论区。 第一条热评论:【一看就是男的劈腿了,一副渣男脸。】 点赞1.2万,回复2000+。可能是太累,孟知罕见地在陌生的床上睡着了,九点钟船靠岸,她八点醒来。 她洗漱完,换好衣服,宋清礼就从外面端着早餐进来。 江上的日光格外尖锐清透,穿过男人薄薄的一层衬衫,打在他流畅的肩颈线条上,窄腰挺臀下的腿则修长笔直,给人以天然的威压。 太过赏心悦目。 还没吃饭,孟知觉得自己已经饱了。 “睡得怎么样?”宋清礼将早餐放在桌子上,招呼她过来坐的同时问。 她拿过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还不错,你呢。” “不差。”工作忙时,睡沙发也是常有的事。 “下次,我们可以一起睡。”孟知试探着提出,以宋清礼的身高,睡沙发上不可能不逼窄。 宋清礼没说好,也没拒绝。 说话间,敲门声响起,一打开,是连浔在门外。 “游孟去拍照了不理我,我们一起吃吧。”他直接就端着餐盘进来了。 宋清礼想拒绝,来人却直接坐下。 “老同学。”连浔转头看向孟知,露出个笑容,“这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孟知看了宋清礼一眼,没从对方神情上瞧出异样,才和连浔聊了起来,“是挺巧。” “对了,过段时间的校友会你去吗?” “还在考虑之中。” 读书的时候两人也算不上太熟悉,也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聊。 连浔还是找宋清礼说话,“我爸今天早上找我问罪,是不是你告密了?” “告什么密?”宋清礼扯了两张纸巾,一张递给孟知。 他不过是被人打断后,给连父发了条消息:久不见连浔,不知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想必是连父打电话,连浔为了反驳,自己一股脑交代出来,暴露了他来到这艘游艇上的意图。 不怕富二代花钱,就怕富二代创业,连浔就是五次创业五次全部失败的例子。 连父宁愿他在家里花天酒地,也不愿他再出来宋生意。 连浔叹了口气,“昨晚才宋好的生意,一早上起来对方又变卦了,说是不信任我,我一猜就是他们找到了更低价的合作商。” “懒得计较了,反正被连老爹知道我也干不成了。” “从小买卖做起。”宋清礼提议,“不要好高骛远,下次继续,加油。” “要不,你带带我呗。”连浔朝他眨眼。 “想都别想。” 两人还在插科打诨,孟知吃过早餐后,出门透透气。 她撑着栏杆,任由海风扑打在脸上。 耳畔忽然传来道撒娇的声音,“人家想要两个birkin鳄鱼皮啦,一个薄荷绿的,一个冰川白,一点也不贵。” 孟知转过头,便见昨天和她起了冲突的网红挽着一个男人从房间里出来。 中年男人也并不陌生,昨天在甲板上见过。 那两人看见孟知也是一愣。 然后都当不认识她似的,走了。 游艇在不知不觉中靠岸,船身在被晨光普照的江水里悠悠荡荡。 她在外头站了会儿后,宋清礼从房间里出来,将给她整理好的东西递给她,“住哪儿,送你?” 孟知摇摇头,“和经纪人约了一起吃饭,不算远,我走路过去就好了。” 宋清礼没多说,低眸看了她一眼后,靠着栏杆,接了个电话。 见他分不出神,孟知从包里拿出个口罩,然后用近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下次见。” 她转身正准备离开。 侧边的窗倒映着男人的身影,他似有察觉,微微抬眸,将手机挪开些许。 紧接着,低哑撩人的声音撞入她耳畔。 “嗯,下次见。” 展开折叠回复,第一条点赞8000+,说:【这么帅也骂渣男,你被劈腿了吧?】 底下几千人吵成了话题楼。 孟知划过,去看第二条热评:【只有我觉得这一对很有CP感吗?】 点赞1万,回复数百,全在对视频做深度解读。 有一条点赞4000+,说:【男的想给女的挡雨,没发现吗?男的在劝女的冷静,表情好有爱啊啊啊。】 再往下刷,有人扒马:【我认识,是我们柏城的,男的是富二代,女的是他女朋友,在电视台工作,还是男的把她弄进去的。】 还有人说:【男的又帅又有钱,女的还吵什么,没疯吧?】 【男的对女的很好,他们高中就在一起了,楼上的别乱喷。】 【高中就在一起了怎么还吵成这样,男的没劈腿,那就是女的给他戴绿帽了。】 她只好摇了摇头,张口要辩解,宋清礼又道:“既然是朋友,那去我家住一晚有什么不行的吗?你要是不放心,我晚上回宋园。” 这么兴师动众,孟知就是不希望变成这样,她还是蹙着眉,就是不张口答应下来。 看她沉默的抵抗,宋清礼也有点为难,说:“你住酒店,我不放心。” “不过,你要是实在不同意,那就算了。”宋清礼最后还是妥协道。 从来说一不二的宋清礼,现在在孟知面前,已经再也没有原则。 第 48 章 狐假虎威 宋清礼等了一会儿,看孟知眉毛微微皱着,便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孟知随后听到对方吩咐自己的秘书找一个能带宠物的酒店,今晚就要入住。 孟知心说她自己去找就行了,可是抱着狗,去哪儿也不方便,大部分公共场所都禁止宠物入内。 这也是养了宠物才发现,这座大都会在这方面有多冷漠。 孟知看着宋清礼的侧脸,连自己都觉得自己麻烦、事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说到底宋清礼也没有义务要帮自己。 孟知看不下去了,点了退出,将手机还给杜清柠。 杜清柠没好意思再问,却一直用探究的眼神看她。 孟知低着头,从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机,嗓音淡淡,敷衍说:“我们发生一点争执。” 和宋清礼的事仿佛塞进了一个黑暗的房子里,她暂时不想打开。 可是手机开机,铺天盖地的消息涌进来,都在询问她和宋清礼怎么了。 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和宋清礼街头吵架的事,几乎人尽皆知。 原来刚才那样的视频不止一个,几大社交平台上,距离他们远近前后多个角度的视频几乎全都有。 而且只要你看过一个,大数据便会将其他的推送给你,其中几个清晰度比较高,拍到正脸的全都爆了。 “现在的人都这么闲吗?”没辙,连浔只能一间一间房找。 毕竟是私人游艇,设置的房间并没有那么多,估算一下,找起来也不算太费劲。 裴以恒休息去了,派对却还没结束,至少到凌晨三点,才会陆陆续续有人回来。 “还好没人这么急不可耐。”接连路过几间连灯都没开的房间,连浔松了口气,他只敲了下,没听见动静就离开了。 在二层一无所获,上到第三层,连浔一眼瞥见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亮着灯。 “这次反着来吧。”他先去3011看看。 考虑到看江景,每个房间都开了窗,可惜窗帘紧闭,瞧不出端倪。 连浔敲了下门后,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等了三分钟,他上前准备再敲一次,却不想门直接开了。 一股淡淡的、冷冽的气息扑来。 连浔一抬头,便撞上道冰冷又拂然的目光。 宋清礼向来举止有礼,鲜少露出这般表情。除此之外,他身上穿着的衬衫衣摆微微凌乱,领口也罕见地解开了两粒扣子。 半晌,连浔才道,“你……”窗外天气由阴转晴,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孟知光滑的肩头,一路吻过她纤细洁白的手臂,最终停留于那把玩着戒指的修长五指。 孟知思索片刻,觉得因为一枚戒指再去找宋清礼不太现实,他们自从一年前确定地下情人的关系,见面最多的地方除了佛罗伦萨的酒店,就是他在京市郊区的私宅。 他们这样的关系,她当然知道不能干预对方太多,因此就连对于他的职业,除了从他事后偶尔的电话得知他从事投资以外,也没有太多了解。 孟知相信,他也一样。 这样的关系很好,甚至就是她当初提出做情人时的理想状态,没理由去打破。 打定主意,孟知打开微信,准备告诉他遗落戒指这件事,并询问他是否同意到时让快递小哥把戒指和衬衫一道送过去,只是字刚打到一半,陈帆的电话就拨了进来。 有了刚刚和乔安妮通话的教训,孟知没什么犹豫地按了拒听,打开和陈帆的对话框告诉他自己昨天着凉了不方便说话,有什么事可以在微信里说。 对话框最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只是过了几秒,还是保持着原样,孟知等得眼睛都酸了,正准备放下手机,对面终于发了一条其短无比的短信。 【陈帆】也没啥事,尚姐和我说你请假了,所以问问。 【孟知】有话直说。 和这位艺术经纪人共事了一年多,孟知早已深知他的禀性,要单纯只是询问自己身体,大可直接发短信,不必又是电话又是在对话框里犹豫那么长时间。 不出孟知所料,这句话之后,对话框最上方又开始了漫长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她干脆把手机放在一旁去煮了壶热水,回来的时候,陈帆刚发出一条短信。 【陈帆】小知,你没和我说昨天你是和孙总那帮人聚餐啊。 踌躇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 京市上流圈子就这么大,孙文荣那帮富二代从小就因为爹妈的原因一起长大,现在要么继承自家集团的事业,要么就自己创业,早已形成了坚不可摧又资源雄厚的小圈子。 要是能顺着孙文荣那根杆子,试着往上攀攀姓宋姓凌那几人的关系,孟知一个素人摇身一变成为艺术周刊封面上红透半边天的新兴音乐家,那简直是一句话的事。 陈帆知道孟知对这些不感兴趣,但上赶着的机会不抓住不是傻子嘛,这才编辑了好多遍才“委婉”地问了几句。 【陈帆】你早和我说,我就买几份礼物拖你带上去了。 【陈帆】小知,你加他们微信了吗? 【陈帆】把握住机会啊傻姑娘!!!!! 第一句话就像是破了陈帆的封印,后面的信息无论是文字还是语音都朝着放飞自我的方向迈进,孟知突然有些后悔和陈帆说“有话直说”这四个字了,安静半晌还是回复了句。 【孟知】加了几个。 那头总算是安生了会儿。 车停在离明诚商圈两个路口的位置,仍是受到了不少行人的注目。 宋清礼从驾驶座下来,低眸却见孟知又要戴口罩,不觉好笑。 “孟知,”他歪头,额前碎发粗浅滑过高挺眉骨,似乎是真的疑惑求知,“和我一起出来真的很丢面儿吗?” 京市不比佛罗伦萨,被双方认识的人看到或拍到传到网上,那可就是铁证如山了。 孟知自然是要主动剔除这样的可能性。 她脸本就生得小,戴普通的棉口罩就足以把半张脸尽数遮挡。 面对路人投来的目光,连寒暄都赶不上就要和宋清礼告别。 “宋清礼。” 偏偏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条件反射转头瞥,却感到身旁一股热源贴近,宋清礼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站的,恰好是她的身侧。 她感到有两股视线同时在她身上停留,抬眸往方才出声的位置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男人那双眼眸。 好干净的眼睛,像冬日的太阳。 烜赫、灿烂,但没有温度。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就是宋清礼方才提到过的合资人。 看起来是个明朗、端正的人,永不会被阴晦浸润染色的那种,几乎迅即能从其身看出少年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可这样的人。 手里拿着只燃到一半的烟。 乔柏林掐灭了烟,缭绕升起的白雾在他面前不像烟雾,反倒更像袅袅缭绕的晨霭。 他敏锐地关注到宋清礼淡淡挡住他视线的动作,当即明白了什么,轻笑了声,从马路口走来。 “你好,”他首先望向孟知,眉目坦荡,声音疏朗,“我叫乔柏林。” 风伴随他的尾音吹过孟知耳侧,她有些疑惑地望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她打招呼:“您好,我叫孟知。” “孟,知。” 他一字一顿叫她名字,顿了会儿,抬眸问她。 “你是江城人?” 孟知眉心一跳:“你怎么知道的?” “他以前在江城读过高中,熟悉那儿的口音。” 宋清礼疏薄的语调如同初冬的凉雾般徐徐飘至孟知耳骨,后者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扣住大衣的帽檐拉到她额前。 顿时,视线一半皆被帽檐的深色遮住,别说乔柏林的脸了,前面的路都看不清。 “唔,宋清礼,你干什么?” 孟知的声音也被帽檐闷得含糊,乔柏林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会儿,趁着孟知扒拉帽檐的功夫,淡笑着用口型对宋清礼说了两个字。 恭,喜。 若是孟知此刻揭开帽檐稍微快些,望见乔柏林吐出的字眼,大概也要困惑。 恭喜。 有什么可恭喜的呢。 可惜眼前的帽檐遮得紧,她揭开来时只望见了乔柏林收回的眼神,虽觉奇怪,但也没时间多想,和两人简单告别后就往和陈帆约定的地方走去。 女人绰约的身影消失在拥挤的步行道中央,宋清礼轻淡收回视线,听见身边的轻笑声。 “就是她吧。” 问句作结,但话语里没有半分疑问的意思,宋清礼懒散支着长腿,睨一眼乔柏林指根处夹着的烟,不置可否。 “乔柏林。” 后者挑眉望他。 宋清礼:“你知不知道光点烟不抽也是种毛病。” “” 乔柏林轻笑一声,听不出恼意,但也没接话。 “进去聊?” “你情绪不对,恢复正常了再说。” 乔柏林露出诧异的表情:“我现在哪里不正常?” “得了吧,好歹也从小玩过一阵的。” 宋清礼猜也能猜到。 “又被她耍了?这是第几次了?” “彼此彼此。” 听到宋清礼提起的“她”,乔柏林眼睛里总算掺了点别样的情绪,宛若平静的湖面被霜雪吹成错叠的漩。 “你不是也清楚,孟知答应你是因为什么。” “说到底,你我都没好到哪里去。” 孟知抵达明诚二楼餐厅时,陈帆已经在门口早早候着。 “孟知,这里!” 他一见孟知就高高挥着手,眼底虽透着疲惫,但更多的是留有希望的欣悦。 “我可是托了大佬才约到曹先生的,待会儿和人家好好沟通,把那孙子渎职的事情全和他说,说不定还能和他交个朋友,那咱昨晚也算没白等。” 陈帆理所当然地认为昨天所有的不合理都是那个突然失联的艺术总监搞出来的,现在有机会向临艺老板亲自告状,就顺理成章地认为这事该解决了。 孟知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陈帆拉着进了餐厅的包厢。 明诚的餐厅大都装修奢华,一打开门,靡衣玉食的氛围便弥漫在空气中。 坐在正中央的就是临艺的老板曹翌,他旁边坐着个身材娉婷面容娇丽的女人,该是他的女伴。 曹翌的视线从女伴移到缄默进门的孟知身上,眼神里闪过一抹淡淡的惊艳,当即将手从女伴的腰上拿了下来,上下打量她。 “你就是孟知小姐吧。” 孟知被他的视线看得不太舒服,扬起得体的微笑说了些客套话,只希望他能快速切入正题。 “唉,说起这件事,我也头疼,”曹翌迎着陈帆希冀的目光,水到渠成将所有过错推到李洪的身上,“我那么信任他,他居然给我捅出这个大篓子,把林小姐和孟小姐的合奏安排到了同一天,昨儿我已经说过他了,一定要他好好反省。” “光反省没有用啊,这事得解决啊,”陈帆一听就急了,“我们和李洪对接的时候可比他和林云琼对接早多了,现在离演出还有四五天,这安排重了,我们怎么和买票的观众交代?” “我也理解你们的心情,”曹翌笑着说,“这不,我临时让人想了解决办法,孟小姐的演出安排移在我们临艺的次厅,就换个楼的事,也能给观众个交代。” 陈帆蹙紧眉头,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身旁的孟知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曹先生,这恐怕不合适吧,”孟知抿唇,与微笑着的曹翌对视,声音冷静,“论时间,是我们先申请正厅通过的,论谁最后一个被通知这场变动,那也是我们。为什么最后是我们必须接受调动,把原本专门给钢琴独奏的展厅搬到次厅去。” “不然呢?你想怎么解决?” 软硬皆施似乎是每个商人谈判的底色,曹翌眼底的笑意淡去,嘴角冷凝起来。 “林小姐的合奏团规模比你的大三倍,只有正厅能容纳这个规模。孟小姐如果还不满意,是需要曹某把李洪辞退,还是亲自下场把林小姐的合奏团劝退?” 不得不说,曹翌是个精通颠倒黑白的商人。 过错方轻而易举通过道德的施压将孟知钉在了被动的一方,如果这时孟知顺着他的引导说下去,那么辞退李洪和得罪林云琼的责任就全然落在了她的身上,真正导致这一闹剧的罪魁祸首却能完美隐身。 但如果她答应呢?这个哑巴亏就只能她和她的观众承受,曹翌同样不用承担任何的罪责,里里外外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气氛一下僵滞起来,连中央空调吹过的风都显得森冷,孟知虽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但真的面对这么不要脸的施压还是觉得语塞。 “我不需要您‘善意’的调整,”她尽量好脾气地对曹翌道,“既然当初对接的是正厅,我就只会接受正厅,如果您不做到,就按违约处理吧。” 这句话坠地,周遭空气顿时更冷,曹翌蹙眉,冷笑道:“孟小姐这是在我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最后的妥协,”孟知一字一顿道,“希望您能主动以临艺的名义给我和我的观众一个交代,如果做不到按原来的安排让我表演,就请取消与我的合约,并把违约的补偿赔付给观众——” 孟知话还未说完,一声尖锐的响声从对面传来,是曹翌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向她。 “你以为你是谁,敢这样和我说话?”他眯起眼睛,语气彻底沉了下来,“今天和你们见面已经算是给面子了啊,陈帆。” 他转头,开始威迫起一旁的陈帆:“你带出来的人原来就是这个德性?给台阶都不知道下。一个初出茅庐没有背景的新人和人家的国际合奏团能比吗?别给脸不要脸。” 陈帆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哪边都不想得罪,下意识拍了拍孟知的肩:“小知,事情还有的商量” 意思是曹翌背景不简单,不要把场面闹得太难看。 孟知怔了片刻,对陈帆的反应有点失望,回过神后当即挣脱了他的手臂,拿起手机就要走:“抱歉,如果我们谈不拢,我想今天就这样了——” “她的手机在录音!” 曹翌身旁许久没说话的女人突然高声尖叫起来,孟知抬眸望她,就见她猛地站起来,要抢她手里的手机。 沉闷的空气骤然扰乱起来,孟知下意识往门的方向后退,仍是被她用指甲抓上了手背,留下两道崎岖冒血的划痕。 细密的痛楚从她抓挠过的地方蔓延开来,孟知顿时蹙起眉头。 她的后背贴上门板,单手压下门把手试图出去。 可不仅是那女人,就连不远处的曹翌都在快步向她走来。 愣神间,女人再次朝着她的手臂扑过来,手机被打到一旁的瓷砖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连带着孟知都被她的力道撞得重心不稳,踉跄着朝身后倒去。 眼前的景象瞬息颤动,孟知下意识收起手肘欲减少摔倒地面的摩擦力,倏忽间被一只炙热的掌骨托住了腰身。 空悬的心脏仿佛是没适应猝然的安逸,仍急剧地跳动着,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手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递到腰侧的肌肤,浓烈得似是要与她胸腔燃起的躁意融合为一。 周缘的声音迅即安静得犹如噤蝉,也是在此刻,青年疏懒散漫的声音自孟知身后响起,砸得周围人发聋振聩。 “谁能解释下,这是什么情况?” 宏华高尔夫球俱乐部。 看到备注“小知”的对话框发来的文字,陈帆的心刚安定下来—— 【小知】但帆哥,你昨儿不还说最看不起的就是那帮富二代吗? 嘿,这姑奶奶! 普通富二代和那个圈子里的人能一样吗?! 陈帆心虚地看了眼陪着来打球的某富二代,刚把手机收起来,就听见宏华门口有不小的动静。 宏华老板下场亲自迎接,身后跟着礼仪小姐和球童一大堆,那可不是小阵仗,陈帆没忍住好奇地张望了会儿,就看见他方才编排的那几位爷赫然出现在了宏华门口。 陈帆: 突然有点慌是怎么回事。 日光将昨夜草坪上的水珠蒸发,秋风吹过人下巴,带起丝丝凉意。 凌知维戴着顶棒球帽一身休闲装扮,朝宏华老板挥了挥手:“嗨,飞哥,帮我们找个清净地儿。” 大少爷一发话,一群人连忙屁颠屁颠地去清场地,凌知维慢悠悠走进刚腾出地方的山地球场,从高尔夫球架上找了根顺手的钛金1号木,拿过球童递上来的球,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下去。 他颠了颠手里的球,见一旁的人拿着球杆靠在墙上不准备动作的样子,咦了声。 “诶,你下巴贴创可贴干什么?” 宋清礼淡淡瞥了一眼凌知维打量自己下巴的眼神,面不改色地答。 “猫抓的。” “Cream什么时候这么凶悍了,”凌知维条件反射地打趣,“要不是知道你没有女人,都怀疑是床/上抓的了。” 话刚出口,猛然觉得不对。 虽然从小学开始就和宋清礼称兄道弟的,但这家伙的心思到现在凌知维也摸不出冰山一角。 照理说他这样的商贾世家培养出来的惯会揣度人心,只是他从父辈那里学了七十,宋清礼就学了个百分百不止,到现在和他明来暗往还是容易让人犯怵。 思及昨天在车上祸从口出的情状,他心里一跳,急忙扯了句客套话转移话题,连自己都觉得生硬:“你今儿倒穿得不一样,不穿黑色了。” “嗯。” 一个简单短促的调被青年勾成撩人的尾音,他回得比往常快,几乎要跟上凌知维的末音,不知是在应前一句还是后一句,后者愣了会儿,越发分不清宋清礼此时的心思。 不过有件事至少可以确定,今儿的宋清礼确实与往常不太一样,下巴上的创可贴是一处,更多的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态,比平常和缓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对劲。 正想着,宋清礼懒散的声从旁传来。 “你先发球。” 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比球,彼此都跟闹着玩似的,凌知维打了一杆没打好,球掉到中心湖里,也不恼,笑了下纯当让球。 球童捡球的功夫,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顺口提了一嘴:“昨天聚会结束,云琼和我打了个电话,说下周就要回来了。” 宋清礼轻嗯了什么,没什么感情,顺手打了一杆,进了果岭,比分一下拉了大开。 “唉,要我说,她不就和你表了次白,至于给人家说成那样嘛,多久没联系了,”凌知维开了口,嘴皮子又开始管不住,“我们和云琼那都是父母辈打小的关系,何况她长得漂亮脾气也好,宋伯父还挺喜欢她,你这样一搞,我和沈宥婷都很难做” “说完了吗?” 依旧是疏懒到漫不经心的语气,只一句,凌知维就知道刚刚说的他大抵都没听进去。 “说完了就继续,可别再打湖里去了。” 凌知维抽了抽嘴角,泄愤似的挥了一杆,没再打到湖,但也偏得不能再偏,眼睛一瞥旁边球童忍着笑意去捡球,心情蓦然有些烦躁。 “本来还想给你一张下周六合奏团的门票,现在看来也是我多事了。” 他轻哼一声,撑着下颚等球童把球捡回来,却见那双一直没看他的眼睛突然转了过来。 “你刚刚说什么?”宋清礼问。 “下周六有云琼参演的合奏会啊,就在京源那儿,”凌知维有些莫名其妙宋清礼的反应,“怎么,感兴趣?” 他尾音微微向上,刚带了丝扳回一筹的窃喜,就瞧着刚垂眸睨他的青年若无其事地把头转回去。 “没兴趣。” “” 秋末泠凉,几场球赛下来也足以将薄寒灼得滚烫,宋清礼靠在一边喝水,有几个球童鼓足勇气想上前搭讪,被他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一眼,就吓得重新退到了旁边。 指腹划过徒留下戒指印记的食指,莫名擦出几分燥热,让他想起孟知皮肤截然不同的软糯,远望过去雪白,实际一捻就红,像初冬季的含羞草。 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宋清礼掏出手机点开和孟知的对话框,里面的对话还停留在他昨天的问题,除此之外,干净到索然。 微信是她回国后才加上的,先前一直用gmail沟通。 他每次处理工作邮件,鼠标移到篆刻她身份符号的那一串数字时,总会想起第一晚的清晨,她用皮筋随意盘起落发,露出琅皙皮肤下灼目的暧红,指腹随手腕垫着的便签沙沙作响。 “微信好久不用了,保持关系的话,用工作邮箱也可以。” 拙劣生涩的借口,一如她今早回答他问题时的破绽百出。 但他确实答应了。 这一年里,他们见面的次数实际算不上频繁,除了她回京市看望老师的几次,频率最多也是一月一次,无一不是在佛罗伦萨的酒店度过。 做的时候也没什么可说的,开场白大约就是谁先洗澡,下次谁准备/套,或是明天还有事,做的次数能不能少些。 大部分是孟知先开口,宋清礼说都可以,随后话题结束,只有彼此的喘息声留在佛罗伦萨的夜空中盘旋到凌晨。 不用问也知道,在孟知心里,他对她了解甚少,甚至可以说除了脸和名字对上以外没有任何了解,因为她也是这样对他的。 但不得不说,她对他的误解挺大的。 哂笑一声,宋清礼的喉结滚了滚,刚想开口和凌知维说一声自己先走了,摩挲食指指根的动作却兀地停了下来—— 手机在掌心被震得发麻,停留在屏幕上的对话框多了一则信息。 最上方是明晃晃的两个字。 孟知。 宋清礼垂眼,“在洗澡。”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在做……”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冰寒,连浔连忙噤声。 转移话题,“对了,你去找孟知了吗?” 连浔看到里面床上微微鼓起一个小包。 “那你……”连浔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己今天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宋清礼面不改色道,“你愿意和带有酒气的人呆在一个房间里吗?” “也是。”连浔总算能喘口气,“游孟看到有人对孟知心怀不轨,你电话打不通,裴以恒喝醉了,我直接去找你哥,怕你哥气出病来,只能出此下策。” “已经病了。” “啊?” “感冒,发烧。”宋清礼道,“他背着爸妈偷吃了顿火锅,回来路上吹了风。” 对平常人来说,这是小病,但以宋墨的体质,一两个月都不一定能好全。 “还好没让他知道。”连浔庆幸。 “我会把人照顾好。”宋清礼靠着门框,抱臂看着他,一副疏离冷淡的模样。 连浔自然不好久留,只再往房间里看了眼,“对了,你今晚睡哪?” “沙发。” “要不让两个女孩睡吧,我俩挤一挤。” “多谢你的提议,不过不用。” 连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游孟扯开了,踉跄一下,一转头,面对他的已经是关得严实的门。 “孟知在里面睡觉的话,我确实不应该继续打扰下去。”他自顾自揣测,“宋清礼肯定是放心不下,所以亲自守着。” 套房由一间卧室和客厅组成,卧室很大,内设朝走廊开的门,连接客厅的门一关,相当于两个独立的空间。 游孟眉心一跳,“你真不觉得,宋总的表情很微妙吗?” 江面广阔而又漆黑。 连浔一脸茫然,“啊?有吗?。” “我还能不了解宋清礼,小时候连他哥的玩具都不会抢,长大了还能抢女人?” 一墙之隔。 宋清礼揉搓了一下沾上水痕的指尖,随后握住孟知的腰,胸廓起伏了两下,“怎么流了这么多。” 孟知拿枕头盖住自己的眼睛,“床单的钱我赔吧。” “不怪你。”弄到一半,连浔来敲门,他便让孟知装睡。 孟知趴在床上,全身忽然悬空,下意识搂住了面前人的脖子。 “去、去哪。”她心跳得飞快。 宋清礼手臂一松,将她放了下来,随后手腕绕住那条背链,将她轻轻抵在墙上,“知道孟小姐喜欢刺激。” 孟知睁大了眸子。 下一瞬,男人就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炙热急喘的气息扑打在她颈间,“这样不是更刺激?” 孟知闭上眼睛,便听到从隔壁传来的交宋声,原来舞会结束,不少人回房间休息。 无声的宣泄在空气中蔓延开。 要疯了。 孟知不可思议,当时她情绪激动,完全没想到四周有这么多八卦的人。 也是,一对年轻男女从豪车里下来,不顾周围环境,在雨中争吵激烈,两人表情还都很深切,却没人听得清他们吵什么,犹如一段无声哑剧,可不引起无数人揣测。 好在父母年纪大了,不刷视频,暂时还没有风吹到他们耳朵里。 孟知点了消息清除,一个也没回复。 她想这种视频,过几天就自动消弭了,还是不要发散情绪比较好,越在意,内耗越大,不小心还会给人二次取笑。 宋清礼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孟知的面前,说:“秘书送了东西过来,你看看有没有拿全。” 孟知接过来和他道谢,宋清礼摇头,看孟知检查东西。 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只有孟知翻东西时的声响,忽地,孟知听到宋清礼轻声问:“他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孟知抬头看他,宋清礼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在努力在遏制自己的焦躁情绪,他看着孟知的表情有着掩饰不住的攻击性,不过很快,他就低下头,重新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收敛了回去。 “你……刚刚和他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在笑。”他的语气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委屈和失落,“你从没有和我这样。” 第 49 章 高抬贵手 孟知被宋清礼这样看着浑身都觉得不自在,但又不是觉得被冒犯的感觉,而是他的眼神让她感觉一股愧疚感,好像她在欺负他一样。 随着孟知沉默的时间拉长,宋清礼的目光越来越让人无法人心看下去,孟知强行扭过头,用正常的声音开口说:“……宋清礼,我和沈蔚川是正常的交际,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你不要无理取闹。” 宋清礼静了下,然后靠近了她,属于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道向她倾轧过来,孟知感觉到下巴被人扣住,力道不大,但还是让孟知转过了头。 宋清礼在很近的距离安静地看着她,孟知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的眉毛、睫毛、睫毛下的眼睛、鼻梁、鼻尖,嘴唇。 宋清礼的脸放大后,英俊得让人心跳加速,他专注地看着她,孟知避无可避,然后受不了地伸手推了推他的肩。 可是谁能想到,两天后,视频热度还在上升,而且离奇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人们议论的焦点不再是他俩的吵架内容,而是孟知身上的裙子。 那天因为父亲寿礼,孟知穿了一条香云纱新中式连衣裙,双肩看似无袖,却有十三层重工艺褶皱,领口侧斜手工盘扣,前襟是精致苏绣,收腰,坠流苏,长裙摆,大气温婉的气质哪怕被雨淋湿,也不落一分。 现在这条裙子全网爆火,别说一模一样的全部售罄,就差不多类型的也被疯狂抢购,同时网络上衍生出很多同款裙子的视频,女博主们不是在直播间高声叫卖,就是在视频里大秀特秀,还有人演绎成小情爱故事,到处发布。 孟知发消息和江溪月吐槽:【现在的网络简直是病毒温床,比新冠传播还厉害。】 江溪月回:【你下次穿哪件提前告诉我,我提前进货,不然就这一条裙子,我能发财死。】 孟知笑了下,没当回事。好歹经历过大风大雨,何越只是皱了下眉。 孟知点进热搜话题主页。楼下的鼓点愈发激烈,融于包间化为琐细的震动,陆离浮夸的光线流连在宋清礼那张清性的脸上,如同浸上酒液般润饰一层光彩溢目的冶艳。 原本喧哗吵闹的包厢因为他一句上扬的问句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各怀心思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没人能猜透宋清礼这话含着几分玩笑几分真—— 包括孟知。 她还沉浸在方才与林云琼的对话中,后背脊椎骨的寒颤还未完全退却,现在猝不及防成为了人群的中心,清眸中不免划过一抹诧然。 他想干什么? 孟知沉湎于揣摩的思绪中,没注意场子一时冷下来,宋清礼的脸上却没显现任何不耐,黑眸依旧疏懒而炽灼地攥着她的每一寸表情。 “噼啪”一声,不知谁打开了打火机,一簇明黄的火炽照亮了青年的半边脸,本就锋利的五官被照得更具侵略性,眼眸里溺了些火苗在里头,直把人看得吸进去。 “孟小姐,”散淡的声音伴随着火光的飘飖忽轻忽重,他歪头,扬起点笑望她,“时间快到了,你不选,我就帮你选了。” 话都讲到这份上了,说不参加大家都下不来台面。 实在拿不准宋清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孟知只能随便选一个。 “大冒险。” “哦,”他应了声,眼皮耷拉着,似是随意点了个,“正好缺个司机,那就——” “送我回家。” “” 孟知已经忘了走出包厢时,身后人看她的眼神都是怎样的。 惊异的,打量的,看好戏的 明明凌知维带她过来的时候还是一如所愿的低调,怎么轮到他就会变得这样惹眼。 思绪回到身侧—— 孟知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外套,转头望向车内青年静默的侧影。 暗色的车身与他墨色的衬衫融为一体,车窗贴了防窥膜,月光艰难地透了些在他鼻尖上、眼睛里,伴随着光线的游动掠过些许星光,浮光掠影间又肇始恍然。 他似乎真的如方才所言,只是恰巧缺个司机。 从出了九尾到旁边的停车场,他对她和陌生人没两样,长腿一迈坐进副驾驶,把布加迪的钥匙丢给她,就开始闭目小憩。 宋清礼:“你知道去哪里。” 他声音低低的,一如既往懒散,让人摸不清情绪。 若是往常孟知倒也没必要和他争,只是今天心情实在不妙。 她撇了撇嘴,不知道为什么,适才和林云琼对峙的时候只觉不可理喻,现在徒留和他两个人,却蓦地有种委屈的感觉滋生。 “宋清礼,”她连名带姓叫他,认真的,带着些鼻音,“今天不做。” 寂静的车内星辰浮动,青年似乎轻笑了声,睁眼睨她。 宋清礼:“我没说要做。” 孟知:“那叫我出来干什么?我说了,我在等人。” 宋清礼:“你等得到吗?” “” 是啊,她等得到吗? 今晚临艺老板有意推脱,放她一夜鸽子,第二天大可以说自己喝醉了,忘了这回事,再找个理由把重复安排演出的锅甩给负责人或其他下属,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早该想到了,她站在临艺门口等人,楼上那帮人又谈起临艺的事,这么巧的事情,宋清礼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孟知垂眸哂笑一声,调整好刚才不经意流露的情绪,语气平静:“我不会开车。” 反正他们先前的见面都在床/上,他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开车。 “是吗?” 宋清礼靠在副驾驶,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 孟知倔强地与他对视了会儿,仍是率先略显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几乎是错开目光的下一瞬,她感到一股温热而强势的气息铺面而来,布料的摩挲声在微凉的空气中发出不合时宜的暧昧轻响。 是他蛮横的掌骨覆上她的腰间,激起身不由己的悸动。 张弛间,她望见他那双撩人的眼睛,和鼻尖那颗性感的痣,随着他唇角的笑细细牵动。 “怜怜,下次扯这种谎的时候,记得左脚先把刹车松了。” “” 她的计谋被他轻易识破—— 就连呼吸都由他掌控。 喉间落下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指腹不经意滑过孟知纤细的腰肢,停留在她凹陷腰窝的某处,轻轻一按—— 孟知呼吸一窒,硬生生将喉咙口的呜咽声咽了回去。 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面前的人呼吸倏忽变得有些沉。 “怎么不喊出来?” 这人,太恶劣了。 今晚神经本就处于紧绷的状态,当下还要被人这样拿捏,孟知只觉越发鼻酸,眼眸中似有水汽氤氲汇聚,恍然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眼角流下来。 “怎么哭了。” 宋清礼罕然地一愣,垂着眼,望着被泪珠浸湿的指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弄得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 孟知:“你不就是在欺负我?” 宋清礼:“输了游戏还想耍赖,明明是你欺负我才对。” 孟知说不过他,只能红着眼瞪他。 宋清礼喉咙滚了滚,瞥过眼睛,拇指略显生硬地抹过她眼角,感受指尖冰凉的液体顺着凸起的筋络划过虎口。 “他让你等了多久?” “什么?” 孟知一下没反应过来。 她平日里鲜少将情绪显在脸上,许是今日受够了委屈,故而情绪外放了些,就连随意说出的两个字都尾音拖长,带着点钓。 她皮肤薄,禁不得揉,宋清礼刚刚只是用指腹摩挲了几下,眼尾的红晕就比周围地方更绮靡些,被本就莹白的肤色一衬,更是鲜丽得如同被雨打过的梅蕊。 偏偏她还一脸无辜,全然不知的样子。 宋清礼其实挺想告诉她的。 她这种眼神,真的,很容易让人想—— “没什么。” 恢复疏懒的声音自身侧响起,青年拉开了些距离,耸拉着眼皮,看起来是真困了。 “喝得脑子都糊涂了,看来今儿真只能靠你送喽。” 孟知忆起他前几天摆她一道的事,虽然将信将疑,但她现在心里乱得很,不想回家,也确实没其他地方可去。 没再和宋清礼争辩,她沉默着将车开到泰晟院,院门的保安认得这车牌,还没等她打开车窗,大门就自动敞开来。 宋清礼的车和宋清礼这个人如出一辙。通身的哑光暗色,就连车窗都贴了深色窗膜。 本该最低调的颜色,偏偏又在月光的辉映下赫赫瞩目。 夜色已深,三两行人听到熄火声,都不由朝着这辆车的方向侧目。 孟知不想太过引人注目,熄火后在包里翻找了会儿,最终找出一次性口罩戴上,思考片刻,再拿出一片准备给宋清礼戴上。 青年似乎刚醒,又或是真如他所言,喝得醉了,一下没适应前窗外路灯的光亮,眯着眼睛顿了会儿。 下一秒,凌冽的指骨精准地抓住了孟知递过来的纤细手腕,声音里还沁着些哑。 “做什么?” 虽是问句作结,他的眼神却先一步扫过孟知手中的一次性口罩,又缓缓抬起硬挺的眉骨,瞥向她脸上戴的那只,哂笑一声。 “孟知小姐,我们又不是在偷/情,用得着装备那么足?” 尾音里没了平日里的钩子,反而多了些带刺的讥诮。 孟知愣了片刻,猜测是他被吵醒心情不好。 不过—— 偷/情吗?好像,也挺贴切。 孟知在心底默默认同这一定义,对上宋清礼的眼神,又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晃了晃手里的口罩,随意编了个借口。 “今晚在外面坐得久,好像有点感冒,怕传染到你。” 这借口实在编得粗劣,连她自己说完都忍不住先蹙了眉,正想着扯些别的话题略过去,蓦地感觉有什么温热的触感略过她纤薄的腕骨,覆盖在她的额头上。 青年掌骨上凸起的青筋,猝不及防的,伴随着她心跳的频率,在额骨处一下一下地搏动着。 她呼出的热气透过口罩的缝隙传递到他宽拓的掌心,他的指尖从而变得更炽烈,在某一瞬几乎要将她灼伤。 窗外鸟雀不知寒,冷不丁吱呀叫了一声。 伴随着啼鸣的末音,孟知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凑近,手背从她额头拿下,只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有什么更加柔软的东西抵上了她的前额。 软的,轻柔的,一点也不像他的。 但的确是,他的额头。 月色被乌云笼罩,水汽朦胧间似乎又有一场滂沱大雨将至,微弱的路灯光亮本就所剩无几,在前窗车膜的过滤下徒留一层虚悬的光晕浮浅于两人侧颜,刹那间,暗暧交叠。 可孟知却觉得,她从未有过一瞬这么看清过宋清礼的脸。 那双本该酝着潋滟墨色眼眸里,正缭绕起她望不到底的湖色。 “孟知。” 他叫着她的名字,与那褪去撩人表意的眼睛那般,语调少了玩世不恭的懒散。 他该是看透了她张口扯谎的把戏,又或许没有。 但总之,他郑重、一字一顿、带着轻微诱导地喊她,话语伴随着两人咫尺的距离,从他漂亮的薄唇,到她柔软的耳骨。 “跟我上去?楼上有药。” 那天她去看望葛念,被人拍了照,衣服和那天拍摄结束后同工作人员的合影一模一样。 前后脚的工夫,医院护士的爆料,证实孟知的确出现在了医院。 顿时,各种揣测铺天盖地袭来。 “那天你去做什么?”眼皮子底下,孟知不可能和哪个男人有纠葛,何越知道。 “去见个朋友。” 何越思索片刻后道,“那我们,再等等。” 孟知顿时孟白她的意思。 半小时后,孟知从机场离开的照片疯传,夏日炎炎,她穿着宽松的T恤,披着薄外套,瞧不出身形。 网上舆论逐渐发散开来: 【上次EQUIS晚宴美帝也是披了披肩吧?】 【现在的小花都这么没有事业心吗?】 【笑死,美帝什么时候有过事业心了,不然演技能十年如一日的差?】 【是崎暗投孟,还是两眼一黑,就在此一举了!】 【拜托,谁知道某小花怀的是谁的孩子,抱走我家梁崎不约】 事件的主人公回到房间后,直接瘫在了床上。 何越让她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参加孟晚的电影节,剩下的事情她来处理。 手机里不少来电,孟知划了一会儿,最后指尖还是落在了最早打来的那通。 现在是下午上班时间点,对方不一定有时间接,她却还是回拨过去。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对面就传来男人温润的声音,“宋宋?” 孟知一愣,宋什么? 她没出声,宋清礼也就没接着往下说。 过了会儿,她浓黑的眸子从茫然到醒悟,随之直截了当道,“从沪城回来后我有空。” 在进组《暗流》之前,她有大把的时间,于是又补了句,“上次那种情况不会再出现,你……你做几次都行。” 电话里传来男人轻微的呼吸声,“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 孟知半边身子陷在柔软的床上,飞机上久坐的酸涩顿时纾解,清服得实在没脑子思考。 宋清礼提醒了句,“热搜上。” “哦……”她知道了。 生怕宋清礼以为她率先违约,她连忙解释,“我没有其他男人。” 炒cp在娱乐圈再正常不过,实际,她和梁崎私底下连朋友都算不上。 可她解释完,宋清礼那边反倒没声了。 难道她理解错了? 孟知在一头雾水中重新点进热搜,低眸认真思考,接着面色一凝,迟疑着说出来,“你不会以为,我怀孕了,孩子父亲是你。” 她刚说完,手机便显示通话结束。 孟知长长清了口气,大脑仍旧一片混乱,干脆给葛念打了个电话。 “我给你爸妈和砚生回过电话了,告诉他们是误会。”贴心如葛念,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我还查了下,偷拍你和发帖的护士是同一个人,据她同事说,她喜欢梁如月,现在人已经被开除了,暴露病人及家属的隐私是大忌。”葛念无时无刻不关注着她,也知道她和谁有过节。 “谢谢念念。”孟知面露疲倦。 “需要我发微博帮你澄清吗?”葛念是插画家,账号上有几十万的粉丝。 她不好意思让一个孕妇替她殚精竭虑,还是回绝了。 她原本想,来北大听课,是工作学习,正好放下个人感情,让自己冷静一阵。 谁知道因为视频的事,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就被人认出来了。 他们一个班有五十多人,大多数都是传媒圈里的,记者、摄影、杂志编辑、新闻媒体人,还有部分网文作家和大学教授,孟知是第一个被所有人认识的人。 不过还好,大家都很有素质,除了玩笑和调侃,并没有过分打探。 但是孟知读研时的师兄王嘉一也在。 王嘉一家里有矿,硕士毕业后,成立了新媒体网络公司,当时他想拉孟知一起干,孟知说喜欢签到打卡的工作,委婉拒绝了。 现在王嘉一的公司做得风生水起,这次孟知的听课证就是赖他拿到的。 王嘉一没把自己当外人,私下直接问孟知和宋清礼吵架的事。 他也是认识宋清礼的。 孟知轻描淡写说,那天宴席两人酒喝得有点多,在车里拌了两句嘴,她一不高兴就下车了,可是为什么拌嘴,她后来也想不起来了。 王嘉一不信:“你喝多了就迷糊,话都不利索,怎么还能吵起来?” 这是个了解孟知的人。 孟知眼眸闪烁,反问他:“你和你女朋友不吵架?” 王嘉一笑了声:“我还没有女朋友,体会不了吵架吵到红遍网络的滋味。” 孟知:“……” 白他一眼,理屈词穷,没再接话。 夏怡望着孟知,忽然眼圈一红,眼泪怔怔地落了下来,孟知一愣,夏怡伸手握住她的手,道:“孟小姐,我向你道歉,我给下跪如何?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我的经纪公司还有十几岁的练习生苦练多年等着出道,还有几十个工作人员跟着我吃饭,你能不能放过他们? “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鬼迷心窍得罪你,你想怎么整我都行,能不能不要对我的艺人和公司出手,他们都是我的心血。” 凤凰台下班时间多少人进出大厅,夏怡又是泪流满面,又是握住孟知的手苦苦哀求,顿时吸引无数眼球,一下将孟知架在火架上下不了台。 孟知的脸色立时就变了。 第 50 章 荣幸 孟知如今在电视台也算是个有名有姓的人了,因成为常驻女主持,出门在外,人家也肯捧她一句“凤凰台当家花旦”,至于这个花旦的含金量,也不会真有人刨根究底,面上有光就行。 当然最近她的黑料满天,外人也许当成笑料,看过一天之后就抛之脑后,但是凤凰台的门卫都把她的脸记住了。 此时夏怡如此作态,哪怕下班再急的人,也忍不住停下脚步,伸头探脑地朝他们看过来。 孟知气得手指都抖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就平静了下来。 对于这次北京出差,最开心的人莫过于杜清柠。 在北大听讲座,又轻松又高大上,不但结识了很多行业翘楚,拓宽了社交圈,还将北大的一塔湖图游览了,连同附近的几个著名景点颐和园、圆明园、香山也玩了个遍。 她的朋友圈每天发不停,评论区全是尖声羡慕。 相比较而言,孟知比她低调内敛多了。 两人每天同进同出,一起听课,一起游玩,孟知笔电里敲了几万字的笔记,对恐婚一族几乎有了解剖性地认识,但游玩的照片一张都没发过朋友圈。 杜清柠看着她笔电里密密麻麻的字,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感受到了学霸的威力。” 王嘉一也探头过来看,笑着对孟知说:“毕业都这么多年了,现在难得和你一起听个课,你还要给我压力?” 孟知开玩笑说:“那还不是你太优秀了,给不了你别的压力,只能在这上面占占你的上风。” 王嘉一笑出声,送她四个字:“伶牙俐齿。”参加EQUIS晚宴前夕,孟知还在港城拍戏,当天杀清后,她就赶回京城。 晚宴是其次,合同上积攒了两三个月的品牌广告,她得在这一宋内拍完,然后马不停蹄地前往电影节。 从上午九点开始,她就泡在摄影棚里,拍摄品牌新季服装的平面广告。 一轮拍摄结束后,孟知坐在化妆间里,造型师给她调整妆发,她拿着手机回复何越的消息。 双方都很忙碌,约定着一次性将事情说完。 十几条消息刷下来,孟知咖啡喝完了半杯。 【研讨会名单更新了,没有我们。】 【《暗流》信河成为承制和第一出品了,这是信河第一次做文艺片,但是是为了谁,你清楚的,我的建议还是和之前一样。】 【片子开机之前我们的曝光就只有电影节,你和Tina把造型再商量下,争取出个圈。】 孟知的目光落到这三条上。 研讨会她避而不宋,关于《暗流》,她孟确和何越回复:我会去和信河好好宋宋。 在演艺生涯最后一段时间,她遇到了最喜欢的剧本。 即便是信河,她也会尝试着去争取。 【我现在就去找Tina】 发完这条消息后,她直接切到了和Tina的聊天框。 早在半月前,两人就已经决定好要穿的衣服,但想要达到惊艳四方的效果,还远远不够。 她问Tina有没有新的想法。 Tina很快回复:【亲爱的,EQUIS晚宴上那套效果很好,我建议我们继续走这个风格】 接着,她发来一张图片。 附字: 【我们把这条blingbling的背链加上,怎么样?】 孟知将图片点开,背链已经被Tina挂在人台模特上,由细碎的钻组成的颈链下,由短到长,挂了一层层瀑布一样的水晶链条,余下没有连接起来到两根,沿着肩,搭在蝴蝶骨上,一直垂落到后腰。 清冷又绚烂。 Tina描述,走路时,那两根链条会跟随着人乱颤,打落在腰上。 孟知回复她:【还有其他备选吗?】 Tina:【背链只有这一条,项链有】 孟知:【我看一下】 Tina:【亲爱的】 孟知:【没借吗?】 Tina直接一个电话拨过来,“哎呀呀,我觉得你肯定会爱不释手嘛,多好看!整个娱乐圈女孟星里,除了你还有谁能驾驭?” Tina说得倒也没错,但凡比例和体态上有丁点儿瑕疵,繁重的项链以及背链,都会将人的缺点无限放大。 “那就这个吧。”孟知叹了口气,她清楚,不是没借,而是借不到,以她现在的咖位,高珠基本不用想了,她也没必要自取其辱,低声下气和人去求。 Tina:“我真觉得这个挺好看的。” “还有其他角度的图吗?”孟知问。 “我马上给你拍,我觉得你一定会爱上它!” 电话挂断后,Tina很快发了七八张图片来。 孟知盯着图看了好一会儿,挑了张侧后方角度的,保存下来。 随后,她点开置顶的聊天框。 刚加上宋清礼的时候,她以为他的微信头像是纯白色的,放大后,才发现是冬日雪景,白茫茫的一片里,除去杂乱的树枝,几乎没有其他颜色。 包括他的朋友圈,也是一片空白,不是隐藏,单纯没发过。 孟知很难因此判断他是个怎样的人。 她一鼓作气落下指尖。 聊天框里蹦出来那张背链的照片。 单一张照片,没有其他文字。 可发完后,孟知面红耳赤。 隐秘又压抑的情/欲在她心底蔓延开。 这对于她而言,已经是赤裸裸的引诱。 “休息好了吗孟老师?”身侧工作人员声音传来,冲淡了她的羞耻心。 她放下手机,起身接过下一套要拍的衣服,面露微笑,“好了,我们继续吧。” 周五上午结课,授课专家和所有学员做最后一次交流讨论。 结束后,大家一起拍照,吃饭,互相签名,留联系方式,意犹未尽地告别。 王嘉一的公司在杭州,订了机票下午就走,孟知和杜清柠订了周六回柏城,还剩一天时间,她们退了酒店,转道去什刹海。 宋清礼用眼神表示“有什么问题?”,孟知赶紧摇头,有人帮她照顾娜娜,她哪敢有怨言,况且娜娜被这么遛,一看就喜欢得很。 她最喜欢能在外面一直疯跑了。 孟知坐进电梯,宋清礼扭头一直看她,似乎她脸上有脏东西,她不由抬眼看回去。 宋清礼对和人对视这种事完全不会有任何压力,他回视着她,说:“要不要喝酒?” 什么?孟知一怔,但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完全心动:“好啊,喝一杯吧。” 电梯门打开,是三楼的大露台,宋清礼将露台的灯打开,绕着栅栏和天顶的灯串犹如夜空的星星一串一串慢慢点亮,孟知走入其中,抬头看着头顶向四周蔓延开来的灯串,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她索性向后倒去,把自己摔在沙发上。 太舒服了,夏夜、虫鸣、啤酒,孟知仰着头看着夜空,没有说话。 宋清礼坐到她的旁边,看着她,发现她眼神清明,并没有喝醉,他正准备开口问她下班遇到夏怡的事,谁想孟知突然转过头看向他,问道:“宋清礼,你喜欢我什么?” 50-60 第 51 章 本能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宋清礼反而确信了孟知是喝多了,不然她不会有这么大胆的时候。 孟知还在看着他,她的眼睛不像自己,看人的时候,无论何时都让让人觉得她在认真听你说话,她会理解你说的每个字。不怪当时编导老师一眼相中她去做主播,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端坐镜头前,用这双眼睛去凝视荧幕前的普罗大众。 不过能问出这个问题,宋清礼心里却很高兴,不管孟知心里怎么想的,她终于对自己有一点好奇心了。 “那你之前为什么会喜欢我?”宋清礼放下手里的啤酒瓶,看着她问,“我记得这个问题,是我先问的。” 到西单,两人直接去了老佛爷百货,才逛几家店铺,杜清柠就后悔了:“太帝都了,贵得让我怀疑人生。” 随便一件短T就能要她一个月薪水,想想还是烤鸭实在,吃了能让她回味无穷。 孟知随和地笑了下:“反正都是你说得对。” 她倒是提起一点兴趣,看中一件就买一件,像开了挂似的。 商场有商家认出她,是视频里街头吵架的那位穿香云纱的女主,SA将她当网红,拿出镇店之宝请她试穿。 孟知也没拒绝,大大方方地穿,大大方方地和人拍照。 毕竟这种经历不常有,就当玩儿了。 孟知皮肤白,个子高挑,纤瘦,细腰翘臀,身材比例极好,加上她五官柔和,眉眼明澈,可塑性很强。 无论是低调大气的商务装,还是性感明艳的小礼裙,上了她的身,她都能驾驭出该有的气质。 SA围在她身边,不停地夸她是天生的衣架子。 孟知也才知道,自己的穿衣风格原来可以这么多变。 平常工作,她一般穿得很职业化,休息在家时也就是宽松的家居服,或大咧咧的裙子,有些重要场合,才会刻意打扮,穿上昂贵的礼服。 上次父亲寿礼上,她穿香云纱,其实是为了配合父母的衣着,因为她父母穿得都是中式国风。 她母亲唐家祖上就是做丝绸服装生意的,唐云汐从小被养育出一种古典美,特别钟爱这类服饰,孟知受她影响,也偏好温婉型的衣裙。 现在穿衣镜里的人,一身冰川蓝,波光闪闪,吊带围脖,露背,裙摆开叉到大腿,美艳得不可方物。 孟知侧肩,转身,前后走几步,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SA热情地吹着彩虹屁,杜清柠在旁边看得眼睛也亮了,直说好看。 孟知看向镜子,下巴一昂,买。沪城电影节,《冬夜》入围最佳影片,编剧导演收获提名,可以说,这一届金云奖,《冬夜》是最大的赢家。 影片还没上映,网上对片子的猜测频出。 【我朋友是业内,说这部片子特别意识流,陆导老毛病又犯了,很多人get不到,我看票房多半药丸。】 看到这条评论,孟知点了个赞。 【《冬夜》不就是用来捧梁如月的?从男女主都没混上提名就知道了,纯纯工具人,还有美帝,被用来挡枪的。】 看到这条评论,孟知又点了个赞。 她正大光孟在机场刷着微博,身后是粉丝以及围观的路人。 何越本该在她身侧遮掩一二,此刻却只是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 上飞机后,外界的一切都被屏蔽。 “《冬夜》我们没有提名。”何越道,“现在关注度却全在你身上。” 金牌经纪人,就是可以“小题大做”,用最简单的手段,做最高效的事情。 甚至那两条评论,也是何越事先安排人发好的。 飞机上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足以让何越买好的两个词条登上热搜。 孟知眯了会儿眼睛,窗外就已经是沪城。 助理率先连上网络,查看情况。 何越问:“怎么样?” 助理慌乱地将手机伸过来,紧接着何越表情严肃。 孟知偏过脑袋,借着对方的手机一看。 她如愿以偿霸榜热搜,只是紧挨着的两条词条分别是: #孟知疑似怀孕# #孟知梁崎# 还有层层蛋糕似的粉色礼裙,绿莹莹带珠光的鱼骨裙,都是她平时看都不会看的款式,现在穿上身的感觉也不错,全部要了。 付款时,她从钱包里摸出一张黑金透支卡,签名签了宋清礼的名字。 这张卡,宋清礼给她很久了,她只用来替他交过几次物业费,自己完全舍不得用。 想到两人可能要分手,孟知觉得没必要再心疼他,而应该尽可能地割他一刀。 身和心,情和财,无论哪个,总要让他疼一疼才好。 杜清柠跟在她身后,嗷嗷叫:“橙子你太幸福了,宋总对你太太太好了。” 孟知微微一笑,继续买。 她记得这张卡限额30万,买到后来,她也记不清花了多少,问收银台查看余额。 没想到收银台回复说:“这张卡能透支100万,目前才消费32万。” 孟知不敢相信:“能透支100万?” 收银台仔细查了一下系统记录,说:“在您前两笔消费时,这张卡的额度是30万,第三笔之后,被提升到100万了。” 孟知怔在原地:“……” 杜清柠没理解,瞠目结舌问:“什么意思啊?” 收银台耐心解释:“意思就是,这张卡刚刚被持有者升级了额度。” 杜清柠长长“啊”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抱住孟知:“天哪,我要宣布宋总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我要羡慕死了。” 孟知干笑了两声,她猜到宋清礼会收到消费短信,却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那么这一刀,再给他割大点? “走,继续逛。”孟知挥挥手,豪气说,“等会请你吃饭。” “好,我要吃金钱豹。” “就这点出息。” “是夏怡,她找我求情。”孟知尽量不添油加醋,只称述实情地说。 宋清礼的脸色冷了下来,表情变得淡漠平静,孟知一看就知道宋清礼真的生气了,他一定会狠狠整治夏怡。 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的袖子,说:“你已经替我解了气,我只是觉得有点恶心,现在她落了难,再也没办法陷害别人,我觉得挺好的了,谢谢你。” 宋清礼的眼珠很黑,他看着她,点点头,刚刚的冷意已经消失在眉间,他有些无奈地说:“孟知,你跟我说谢谢。” 那说什么?孟知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突然抓着宋清礼袖子的手落进一个温热、干燥的手掌里,接着嘴唇上被人轻轻啄了一下。 等她反应过来,宋清礼已经退了回去,一本正经说:“这才是谢谢。” 第 52 章 晚餐 孟知进了浴室,把浴缸上的水龙头打开,盯着热水从汨汨流出,晃动的水光反射出流动的波光映在墙壁上和脸上。 很快浴室就被热气熏热了,孟知这才用手捧住脸颊,感受到脸上的热意,她微微抿唇暗啐了一口始作俑者。 明明被轻薄的是她,但是没等到她发脾气,宋清礼已经起身说他们该回去休息了,他吩咐阿姨做了夜宵,等会儿睡前记得吃。 她躺进浴缸里,心里暗忖明天就应该搬走,宋清礼现在越来越过分,她态度好一点,他就动手动脚。 重新进入老佛爷,上五楼,找到一家日料店。 服务员送来菜单,孟知让给杜清柠,让她想吃什么点什么,杜清柠有些不好意思,又让给了宋清礼。 宋清礼点了一套双人情侣套餐,又将菜单转给杜清柠,用孟知的话叫她自己想吃什么点什么。 杜清柠目光微滞,她又不是没有和情侣一起吃过饭,但这么赤裸裸地将她撇开,还是第一次见。 要说男人没礼貌,不够绅士,他也会说:“大家都这么熟了,不用拘着。” 就是眸光很冷淡,透着不与人亲近的疏离。究竟是药片的包装,还是别的什么,孟知根本来不及想。 灼热的吻再度袭来,身上的凉意还未使她瑟缩,愈发燥热的就这样丝丝入扣将她围困。 从午夜至凌晨,药是一粒一粒喂够了,别的地方也是。 翌日。 床头传来闹铃声,孟知睁开眼睛,欲抬头在闹铃响第二遍之前迅速关掉,却倏然感到腰上挂着什么挺沉的东西—— 宋清礼的手臂。 迷迷糊糊入睡前,她就感到被温热的触感包裹住,却又意外他真的会这么做。 孟知尝试几次将那手臂从腰上拽下去,皆无济于事。 拽不下去,脱不了身,只能稍叹了口气,转向他的脸。 意志清醒,昨晚刻意沉沦的理智总要在退潮后浮泛在水面上。 昨夜,当她问出那个问题后,宋清礼表现得与其说是不想回答,更像是—— 没必要回答。 记忆淌回佛罗伦萨的那一晚,他们答应做彼此情人。 度过的第一晚里,她的确有被他显目皮囊蛊惑的成分。 可在那之后,没有拒绝与他长期保持这种关系,她不也得承认,掺了点叵测的心思在里面。 可他这样的人,真的看不出来吗? “你还打算看多久?”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孟知猝不及防与宋清礼睁开的黑眸对个正着。 她清眸里的繁复情绪似是被他眼眸深处的如砥坦荡烫到一般,化为一层沉重的湿意。 来不及收回的愧怍被当成残存病症的不适,温热的气息不但没有远离,反而更近地朝孟知移去。 等到她反应过来,她的额头已被青年的前额微微抵住。 “行,不烫了,看来治疗效果还挺好。” 他口中裹着揶揄笑意的意味深长,孟知只当没听懂。 孟知:“宋清礼,和你说个事。” 他炙热的呼吸仍喷洒在她鼻尖,没有远离的意思。 孟知被那双眼睛紧盯着,心里的话倏地怎么也问不出口,只能换了个话题。 “下次吻的时候,能不能尽量在看不到的地方?每次都要给脖子涂好厚一层粉,不太舒服。” 她方才抽空望了身下一眼,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仍是被脖颈锁骨那块繁芜细密的暗红刺得触目惊心。 现在虽然已经入冬,穿的衣服也厚实起来,可以后有演奏要穿正装时,总不能给每一层裸/露的皮肤都打上粉。 她诚意劝诫,希望他将心比心:“你看,我每次做的时候,也尽量不抓你的背——” “嗯,下次注意。” 倾洒在她鼻尖的呼吸,蛰伏着来到孟知布满红痕的颈侧,青年将挺立鼻梁微微压进她微凹的锁骨,鼻骨微硬的触感激得孟知下意识往后退。 搭在她纤瘦腰肢的那只手,却微微向下,阻止了她的去路。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一件事——” 他的声音还透着刚醒后的哑,像是被砂纸磨过的柏林酒。 “以后再做的时候,不要再抓床单了,抓我。” “抓我的背,抓我的手臂,挠出红痕,甚至挠出血都没关系。如果你对我的要求是刚才那个,那我提这些要求也不过分。” 他停了会儿,极具侵略性的眼神猛地抬起,眼里漫着散漫却致命的勾人笑意。 “毕竟,情人之间就是要满足彼此在床/上的需求,你说对吧。” 他说得有理有据,她有权要求他不要在她身上留印记,他自然也可以提出希望她改变的地方。 可怎么想,孟知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明明一开始的初衷是想让他在床上减少亲吻的频率,现在怎么会 含糊答应一声,孟知弯腰捡起昨夜的衣服套上,赤脚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八点四十三分。 离陈帆和临艺老板约定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应该够她回长云区洗漱好再过去。 她忍着双腿间的不适应缓慢踱步,左右张望着,搜寻昨夜被他解掉的高跟鞋扔在了哪里。 “孟知。” 身后蓦地传来他沉缓的声音。 “这里不是酒店,不用这么着急回去。” 动作急遽顿住,孟知茫然地转过头,似乎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破晓徐缓欲升,透过厚重的窗帘仍是透了一隙光晕浸润在女人发丝上,未施粉黛的面孔微微蹙眉,不但没有一丝寡淡,反而淋上层清艳绝伦的仙气。 可这样出尘的面孔再往下,却是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吻痕,从下颚、脖颈到锁骨,一路蜿蜒肩头,甚至裙下隐约透出的脚踝,都能看到牵连泛起的暗红。 于是仙气添了分欲气,两者融合在她身上,不突兀,倒是秾丽得勾人。 宋清礼顿了下,继续道。今晚宋清音在整个寿宴中,没有一次露面,宋庆荣和宋清礼表现如常,范静文哪怕人在台上,也是好几次面露愁容。 两外两个大一点的宋氏兄妹却把高兴表露无意,尤其是陪着宋庆荣去敬酒的时候,两人直接把宋清礼挤到后面,哪有以前跟在宋清礼身后赔笑的模样。 现在这位大小姐居然还敢跑到前场来?孟知不急着走了,找了一处树影蹑手蹑脚挪了过去。 多亏换了景色,以前这片花园全是英国奥斯汀玫瑰,可没有高大花木供人躲藏。 那边的显然也对新布置的花园很满意,只听一道男声回应宋清音道:“我就知道今晚过来,能见到你,而且我就是故意要带你来的。” 陈晨自大到桀骜的声音传来,孟知听得没有一丝意外,这两个人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都是把自己看得最重要,旁人都欠着他们的。 连范静文都没有把宋清音弄到人前,可见顾虑极深,比起露面,好好在后院休息才最适合宋清音的选择。 但这个陈晨胆大妄为,丝毫不考虑后果,竟然张口就要带宋清音去前场。 宋清音有些疑虑说:“爸爸看到我们会生气的,还是下次吧,我们不能再得罪爸爸了。” 陈晨听了她的话,笑了一下,说:“这次你爸爸肯定来不及对我们生气,今晚他还要生气的对象可不是我们。” 宋清音听得迷惑了,问:“你说什么?爸爸会对谁生气?” 陈晨刚要吐露名字,但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强行忍了下来,说:“总之,你别怕,你跟我一起出去,你是宋家的大小姐,凭什么不让你出去见客!你爸爸太偏心了。” 宋清音摸了摸肚子,对这个孩子非常期待:“你知道现在结婚不需要户口本,只要身份证就能结婚吗?” 以前宋清音对社会时事可谓毫不关注,但是自从想结婚而不成,反倒是对这个上了心,也发现了婚姻制度的改变。 她想,如果只要身份证,那不是好办的很?她偷偷跑出去,和陈晨去民政局,五分钟就能领证。 到时候,他们学她哥哥,搬出宋园,找个房子一起住,还能饿死他们? 她还有从小范静文给她买的成人基金,结了婚就可以提出来。 陈晨没想到宋清音突然说起这个,愣了一下,然后他就看到了宋清音直勾勾地望着他,马上道:“好啊,原来结婚这么简单,我们早该去结的,你等着,我们约好一天,然后一起去结婚!” 宋清音一听,表情顿时柔和下来,抱着他你侬我侬,不想分开。 孟知听着他们的对话觉得胃都不好受,差点想吐出来。结婚不用身份证,是让你们这么用的吧? 她一下就想通知宋清礼,正打算退出去,忽然听到一个脚步声,不止孟知没动,另外两个人也听到了,陈晨赶紧说:“有人来了,我们先避开。” 孟知听到衣服摩挲的声音,她伸出去望了一眼,原来藏着两人的地方,已经没有阴影。 孟知松了口气,打算现声,却不想过来的脚步停了下来,一道声音紧跟着传过来:“爸爸,你拉着我干嘛?” 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孟知猜道。 一道男声跟着道:“我不拉着你,你要去哪儿!婧婧,你想上二楼对吗?” “爸爸,我想上楼休息一会儿都不行吗?”女孩自辩道。 “你的房间不是在后院吗,想休息,就去那边!”被称为爸爸的男人却不好糊弄。 女孩沉默了片刻,声音艰涩说:“不是我硬靠上去的,是他……叫我上去的……我——” “我见他今天和一个女宾客关系匪浅,问了人才知道,那位是他的前妻,现在两人似乎要复合……婧婧……你真觉得是他让你上去的吗?” 咦。孟知听到特殊的名词,忽然觉得两人说的对象,她似乎应该认识。 孟知正要继续听,却不像那个男声突然朝她的方向喝道:“谁在那里!” 偷听本来就不对,孟知微一犹豫,站了出去,朝他们的方向道:“不好意思,我正在此处吹吹风,没想到有人过来,无意偷听,很抱歉。” 她开了口,缓缓走到光线下,让对面的父女俩看清面容。 孟知也借着光线看到父女俩的长相,父亲都是一副好容貌,父亲大概已经年过五十,两鬓斑白,不过气质十分儒雅。 女儿长得十分纤弱,皮肤格外的白,孟知看到她的时候,不知道怎的觉得她有些面善。 但是对方看到她的长相后,却脸色大变,惊得向后退了一步,差点要栽到地上,还好她的父亲及时把她抱住。 做父亲的对孟知道歉:“应该是我们打扰了小姐的雅兴,我们就不继续打搅你了,”然后他对女儿沉声道,“婧婧,走吧。” 那男士行事十分利落,说走就不容反驳,拖着女儿就往礼堂走。 孟知目送他们,然后伸手摸了摸耳环,将耳环摘了下来。 她借耳环分辨出宋清音和佣人的区别,对方也借耳环上的宝石反光察觉到她的存在。 “卫生间有一次性洗漱品,用完扔了就行。” 他语气诚恳,简明扼要,再要推拒,反而显得孟知矫情。 “好,谢谢。” 她磊落地道了谢,走进卫生间望见镜子里的自己,还是没忍住愣了愣。 眼神比红晕先一步移开,宋清礼的洗漱台很干净,除了基本的男士生活用品摆放外,几乎没有其余的生活痕迹。 也是,他和她一样,常年在国外周转,这里也不是他在京市的本宅,大概只有周末休假或带女人回家的时候才会来这里。 老实说,孟知并不太在意他有没有过其他女人,以前有和将来有都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再进一步说,她真希望宋清礼有时再表现得无情些—— 她不知道其他炮/友是否也会和他们一样,在上/床的时候拥抱、调/情、亲吻。 但他如果继续这样,总会让她有些负担。 打开洗漱柜看到了里面的一次性用品,简单洗漱后用粉扑将脖颈的吻痕悉数盖去,再照着镜子总算没有了方才的荒唐。 孟知出来的时候,宋清礼也换好了衣服,睨她一眼,准确的说是她的脖子,又悠然移开。 “要走了?”他问得疏懒。 “嗯,”孟知答得简洁,走入客厅找到茶几角边侧躺的一只高跟鞋,又四周寻觅另一只,“中午和人约了饭,在市中心,挺远的,得早点赶过去。” 宋清礼:“我送你?” 孟知寻找高跟鞋的动作停了下来。 窗外大雨初歇,隐约能看到窗棂上流动的水渍,孟知的睫毛似是被那水珠拨动得颤了颤,随即笑开。 “和我就不用说客套话了。” “我从不说客套话。” “” 青年似乎是耐心告罄,向前走几步遮掩住孟知的视线,微微弯腰,一双乌眸堪堪与她平视。 “点了两人份的早餐,吃完再走。” 没等孟知回答,那洇着深意的目光从她惊愕的面容缓缓滑过,瞥向那密布吻痕的脚踝,最后落在她赤着的脚上。 “这个季节穿高跟鞋太凉了,已经让人送了外套和皮靴过来,马上会到。” 孟知蹙了蹙眉,刚想拒绝,却被他一句话堵住。 “人好好地上了我这楼,下楼又是咳嗽又是发烧的,这名声我可担不起。” “” 宋清礼点的是蟹黄馄饨,蟹膏蟹黄混着鸡汤香油,光是味道就称得上酥香四溢。 孟知被他这么一提,再赶上香味刺激,很不争气地真感到有点饿了,干巴巴地道了句谢,便坐在餐桌旁望着他把包装袋拆开。 包装袋上印的餐馆名字孟知有些印象,似乎是泰安区一家极为有名的老牌饭庄,平时店里的客人都照顾不过来,更不用说开外卖渠道了。 不知道宋清礼是和老板认识,还是托人趁早去蹲了,送过来的时候馄饨都还是烫的,刚开盖时孟知被那蒸汽扬了一脸,五官不免全皱起来,自己都觉着好笑。 蟹黄馄饨皮薄如纸张,咬下去一口全是蟹黄陷儿,酥纯鲜嫩。 孟知一碗下肚,只觉整个身体都是暖的,连带着对面与她一道吃馄饨的人,也顺眼起来。 “宋清礼。” 她叫他的名字,浸着自己也未察觉的怡悦软意,如同梅枝尖儿上最柔软的那瓣花心。 宋清礼扬起眉望她,没有说话。 “这馄饨,大衣,皮靴多少钱,我也微信给你?” “” 眸底那点温意转瞬被雨打去,宋清礼放下手里的筷子和汤勺,嘴角扬起点森冷,又迅疾压下去。 “就当上次抵你给买的衬衫了。” 说起那个,孟知就很不好意思:“这差得也太多了。” “我看差不多,”说着,他就站起来,没给孟知再推却的机会,“戒指还在你那?” 孟知含着馄饨汤应了声,在她计划里,两人再怎么样也是这周末再见,压根没想到昨天会和他碰面。 “这周六晚上吧,我把它给你。” 宋清礼:“你独奏会结束后?” 孟知一愣,没想到宋清礼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对。” “好。” 他回得简洁,仿佛没见过昨日她在临艺门口苦等的情景,拿了车钥匙就要下楼。 “我在楼下等你。” 孟知到楼下的时候,望见宋清礼靠在车旁打电话。 他人生得挺拔,深蓝色夹克外套松散套着也显得宽肩窄腰,一双长腿随意支着地面,见她来了,扬着笑和电话那头说了几句,挂断走向她。 “鞋码正吗?” 他睇了眼她脚上的靴子。 “嗯。”孟知大概猜到他是怎么知道她鞋码的,匆匆略过去,“其实你直接把我放到地铁站就成,明诚商圈那边地铁都是直通的。” “我在那正好也见个朋友,”他笑意淡了点,转身替孟知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顺路的事。” 泰晟院离市中心有些距离,周末人流量又大,孟知思索片刻,还是顺着宋清礼的意思坐了副驾驶。 他的车不似陈帆的总有股玫瑰调,泠淡的调刚要一闻就散,孟知昨日恍然没闻出来,今日再仔细辨别了会儿,像是极淡的龙涎。 算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白天单独呆在一起,孟知没来由地感到一股不自在。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猝然发现她对他的了解浅尝辄止,开口什么都觉着突兀。 “我记得,你公司是在科技园区那边?” 半晌,她才斟酌着问出一个浅淡的问题。 以前听宋清礼在电话挂断后随意谈起过,他时下在京市的主营产业在科技股权投资领域,与父辈的房地产业有分歧,算是产业融合转型的阶段。 而科技园区就在泰晟院北面不远,她以为他今天是要去那里的。 “嗯,最近东郊的合同签下,主营转了部分到那里。” 他握着方向盘,将控股的事一笔略过,在一处红灯刹车停下,向她解释。 “但沪市分公司的合资人今天在明诚,我正好过去和他聊聊。” 可是他对孟知耐心体贴,好到让人心跳加速。 菜一碟一碟上来,他亲手包紫苏,蘸酱汁,切鱼,舀汤,动作慢条斯理又温柔,注意力全在孟知身上,孟知一个眼神,他就这样那样,无微不至。 反观孟知,她对宋清礼爱答不理,几次嫌他烦,将他推开。 奇了怪了,有这么好的男朋友,还闹什么别扭? 难道宋清礼真的劈腿了?写字楼高耸入云,澄净孟亮的落地窗倒映着办公室内两人的身影。 宋岩换了个姿势坐着,抽出压在沙发枕头下的手机,语气中带着调侃,“孟小姐知道她刚刚错失了嫁入豪门的机会吗?” “你想多了。”他倒没蠢到,分辨不了一个女人是否怀上他的孩子。 宋岩不解,“那你打电话过去干什么?” 宋清礼指尖叩着办公桌,没说话。 这个圈子里,有太多好高骛远的女人。不怪他怀疑孟知用怀孕这种事情要挟他什么,而是这种事情见怪不怪。 于是他主动打电话过去,倘若对方心怀鬼胎,也只会措手不及。 谁想,孟知根本没这个心思,在他问出口前就已经否认。 “他们娱乐圈,经常用这种事情炒作?”宋清礼用指节抵着额头,阖目小憩。 “可不是,所以有权有势的门户,都容不下娱乐圈的女人。”宋岩道,“包括……你家。” 宋清礼睁开眼,“你又想太多了。” “我没说你,说的你哥。” 闻言,宋清礼漆黑的眼底更加浓稠。 想必这个热搜背后,有人比他更慌乱,更殚精竭虑。 这世上能让宋墨不爽的事情不多,孟知占了全部。 他忽然,心情松快不少,眸底的阴晦也全部散去。 “估计你哥也清楚宋家容不下一个‘抛头露面’的女人,所以这么多年只敢背后护着人,连当面表白都不敢。”宋岩眉飞色舞道,“我真好奇,要让他知道心爱的女人和自己弟弟有一腿,那副病怏怏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他这么说,不仅是在蛐蛐宋墨,更有提醒面前人的意味。 “奖金还想要吗?”宋清礼冷声道。 宋岩自动转移话题,“你的手机响了下。” 闻言,宋清礼缓过神,拿起手机查看,发现是孟知发来的消息。 她重新解释了一遍:【那天我是去看望我朋友,结果被人做文章了】 宋清礼回复她:【刚刚忽然有急事。】 傻子才会信吧。 宋清礼一口气呼不出去,很快孟知再次发消息过来:【你担心的话,下次我可以吃药。】 宋清礼微微蹙眉,回复她:【不用。】 孟知:【?】 他没回复。 宋岩见他放下手机,从沙发上晃晃悠悠拖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着,“我刚刚收到裴以恒发来的消息,他问你,要不要去沪城参加他的party,庆祝他的新公司上市。” “不去。”宋清礼道。 “还有连浔,你不说很久没见他,不去聚一聚,和圈子里的人熟络熟络吗?” 宋清礼最大的问题,是留学数年,除去小时候熟悉的常年保持联系,其余的人鲜少见面,顶多算是认识。 日后想要在京城站稳脚跟,多加往来必不可少。 “还有,我想你现在应该也挺想去见孟……”深沉的目光忽然落在他身上,宋岩头皮一紧,最后那个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宋清礼唇边勾起笑,黑瞳却还是定住的,“孟什么?” 宋岩最害怕他这副表情,大脑飞速运转,到嘴边的字来了个急转弯,“孟珠。” 他连忙道,“东方孟珠!” 宋清礼敛回目光,早已没了笑意。 “我没啥别的意思。”他胆战心惊道,“长这么大,还没去打过卡呢,你也一起去,昂,拍照给你家狗看看。” 杜清柠吃着自己那份日料,眼睛晶亮地瞄着他俩,脑补出一大段狗血剧情。 孟知看着宋清礼递过来的青花鱼,摇了摇头:“你自己吃吧,我吃饱了。” 宋清礼没收手,又往她面前递了递,哄着说:“几天不见又瘦了,再吃一口。” 孟知吊起眼尾,横他一眼:“我为什么瘦了,你不知道?” 她眼睛好看,杏仁形,黑色瞳孔清澈乌亮,乍一看,是清纯范,可带上小表情,蓄满情绪的时候,就会很生动,有股子惊绝的气韵。 宋清礼就爱她的小眼神,常常说她眼睛里住着一个小妖精,只要一出来勾人,他就要神魂颠倒。 这会儿,他笑得服帖,上身往她身前倾:“我这不来了吗?再吃一口,嗯?” 孟知看见他眸光里的风流,狠狠瞪他一眼。 男人故意混淆是非,说她瘦是想他想的,还纡尊降贵喂她吃,可把他能的。 可是对面坐着杜清柠,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表面亲密暧昧,却暗潮汹涌。 她呼出一口气,又看向对面的宋清礼,觉得他真可恶,说:“不是说补税就行了吗?为什么夏怡借到了钱,却不给补,你就想让夏怡找沈蔚川,然后沈蔚川逼不得已再找你是不是?” “是。”宋清礼承认,“你总说沈蔚川对你很好,我想看看他对你有多好。” 然后他偏了偏头,目光落到她的手机上,这通电话已经告诉了他们答案。 孟知气结,她拧起眉毛说:“宋清礼,朋友不是这么检测的,他——” “他做不到的事,我可以为你做到,我只会看着你一个人,喜欢你一个人。”宋清礼抬眼,目光直直地看着她说,声音平静却笃定,“我会成为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 “我能追你了吗,孟知?” 第 53 章 晚安。 宋清礼再次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他似乎一定要把他和她关系放到明面上来,两个人的相处必须要有个名分。 孟知犹豫许久,宋清礼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谈判桌上面对着难缠的对手,他做足准备,不给孟知回避的任何可能性。 因着夏怡一事,孟知已经算是和他站在一条战线上,她不能再像先前一口拒绝,毫无心理负担。 果然这世间,利益是最牢靠的关系。她心里自嘲,同时又觉得宋清礼难缠至极。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两小时,房间里的座机忽然响了。 杜清柠躺在床上看电视,顺手接起,“喂”了一声,对面传来男人磁性的声音:“找孟知。” 简单几个字,却足以烫红了杜清柠的耳朵,她捂住话筒,朝卫生间大喊了一声孟知的名字。 孟知正在吹头发,探头回她:“吹完头发就去了,叫他别催。” 杜清柠“哦”了声,低头小声对着电话复述。 宋清礼没说话,直接挂断了。夏天衣服干得快,孟知将毛巾交还回去,拜拜手,拒绝了侍应递来的果汁。 短时间内恐怕见不到裴以恒,她找了个少人的角落,靠着栏杆,给葛念拨过去一个电话。 冷水泼在她身上时,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听到裴以恒的名字是从哪儿。 拨出去两秒,孟知反应过来,立即挂断。 这个点,葛念应该睡了,她自怀孕后作息十分健康。 这事还不到要打扰她的程度。 孟知想了想,还能找谁。 更要命的是,几秒后,裴以恒忽然想起来,孟知不是宋墨喜欢的那个女孟星吗? 宋清礼坦然承认,“孟知是我的人。” 裴以恒暂且略去心中的诧异,毕竟他和宋墨不熟,转而道,“她经纪人不是说……” “她经纪人?”宋清礼微微蹙眉。日丽风和,孟知坐在摇椅上双腿交叠,手里捧着一只老大爷标配的保温茶杯摇晃,一杯胖大海蜂蜜茶入喉,才觉得嗓子眼的干哑好了些。 纵欲伤身。宋清礼一怔,没想到站在范静文的角度,她原来是这么看的。 儿女都不听她的,丈夫又生她两个孩子的气,这段时间,范静文焦虑得夜不能眠,身体是真的消减了不少。 儿子女儿,范静文一个都不想撒手。她最后说:“既然你喜欢孟知,非她不可,我能说什么,你有空让她来陪陪我吧。” 说完,拿手绢狠狠压一压眼角,越过儿子,赶去后台。 在场内的孟知不清楚宋清礼为了她还和自己母亲据理力争了一番,现场和宋氏关系亲密的人不少都认识孟知,见她今天也来了,从前和她关系处的不错的,就上前和她寒暄。 还好孟知记性不错,不然这个夫人、那个太太上前就和她叙旧,她都答不上来。 孟知如今的事业有目共睹,不少太太都挺羡慕,说:“孟知,你现在了不得,大名人,谁能想到从前你是家庭主妇?真给你闯出来了!” 这是直白的恭贺她的,孟知只能谦虚。 也有人看孟知被人围着,俨然话题中心的模样,就挑剔地打量孟知的穿戴,酸溜溜地说:“主持人又怎么样,拿到的还不是死工资?一副好一点的耳环都买不起。” 目光就落到孟知戴的耳环上,生怕别人看不出孟知戴的耳环款式不是时下最新的。 她的眼皮已经困得有些睁不开,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猝然想起来还有什么事没办—— 宋清礼的戒指。 方才和陈帆斗嘴斗得热闹,一时竟忘了这档事,这下想起来,未免又觉得有些头疼。 支撑着身后的摇椅坐稳,她掏出手机,继续刚才未编辑好的文字。 【孟知】刚刚发现你戒指掉我这儿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明天我让人一起把戒指和衬衫送到泰晟院那里?忙的话不着急回复。 编辑完后,她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就点击发送,五分钟过去还是没有人回复,孟知当他在忙,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就开始清扫屋子。 昨天她醉酒,两人的动作又激烈,客厅和卧室理应都是乱的。 但她环视一圈,只在垃圾桶里找到了几个用过的套,其他地方无论是水渍还是脏乱都没有。 宋清礼的事后意识真是进步神速。 孟知到现在还能想起他们在佛罗伦萨酒馆的第一夜。窄小的房间隔音不好,床板响了一夜,醒来时几乎看不到四周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下楼的时候酒馆老板娘调笑里带着无奈的眼神让人记忆犹新,临走前还往宋清礼的手里多塞了两盒 不能再想下去了。 孟知用手指掐了掐颊肉,趁着时间还早,拿出下周独奏会准备的曲谱再熟悉一遍。 下周是她在京市举办的第一场钢琴独奏会,也是继佛音正式毕业后的第一场。她和尚云宁都非常重视,这几天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在琴房里度过的,今天请假,明天就更要花十二分的精力去弥补。 也许在大众的印象中,钢琴家的职业本质是表演者,通过自己的技巧演绎不同风格的钢琴乐曲,生活也应该是充满诗意的浪漫主义色彩。 孟知不否认钢琴家有这样浪漫与诗意的时刻,但绝大部分时间,钢琴家的生活都极其平淡,甚至说机械也不为过。 和高中生刷题一样,在每一场盛大的“考试”面前,钢琴家都要花上数周甚至数月的时间反复练习相关的曲目。 孟知性格相对蕴蓄,对外寻找存在感和需求的情况很少,深交的朋友除了高中那几个,就是佛音认识的华裔乔安妮。 因此相比在外界寻找自身价值,钢琴能给她的情绪价值其实更大。 手上没有琴键,孟知就抬起纤长手指模仿敲击琴键的动作练习,翻了好几页琴谱,眼睛都有些酸了,抬眼一看时针,已经转过了两个数字。 她拿起一旁凉透的蜂蜜水又喝了一口,才发现旁边的手机不知何时显示了宋清礼回复的信息。 打开一看,离他的回复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宋清礼】介意。 短短两个字,符合他一贯的风格,隔着屏幕都有一种简洁明了的压迫感。 孟知蹙眉,思考片刻,按下文字。 【孟知】是因为戒指很重要 打到一半指尖顿了片刻,把字都删了,换成—— 【孟知】是因为担心戒指送丢吗? 本以为屏幕那头还是会过一段时间回复,孟知刚把手机放下,就听见茶几上传来震动的提示音。 【宋清礼】是,它很重要。 孟知的指尖一颤,差点以为她把之前那句话发出去了,还没等她拿起手机,宋清礼又发来一条信息。 【宋清礼】你明天有时间吗?可以来泰晟院给我。 泰晟院,又被称作“新贵盘”,是京市最新建造的顶级楼盘之一。 虽说不在市中心,但背靠京市最大的金融科技园区,又紧邻泰安区的许多古董老宅,成为了许多创一代和富二代的首选住宅。 长云区离泰晟院不远,打车不堵的话也就二十来分钟的时间,孟知却回绝得干净。 【孟知】不想做了。 【宋清礼】 屏幕那边应该还想说些什么,但孟知等了会儿,只瞥见他平淡地问。 【宋清礼】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来拿。 大少爷说着又要莅临寒舍,但他们现在可不是在佛罗伦萨,这样约见的举动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孟知脑仁有些疼,只能回道。 【孟知】下周六我有个重要的活动,活动结束了我去泰晟院把东西给你。 【宋清礼】好。 将手机搁置一旁,孟知揉了揉太阳穴,瞧见不远处的银戒,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拿过来瞧了瞧。 很基础的款式,外环上没有任何裱饰和雕刻,内环也只有一串日期—— 2019.2.11 简约,却锋利,直径完美契合青年凌冽的指骨根部。 微凉的冷意透过指腹传至孟知心脏,让她不可抑制地想起昨夜的他,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指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乖张地求索深处。 宋清礼的床/技总让她怀疑在佛罗伦萨那晚他是否和她一样,也是第一次。 现在看到这枚戒指,内环镂刻着五年前的一串数字,更是让她下意识地觉得这该是某个特殊的日子,比如—— 和初恋的纪念日。 合乎情理的猜测,孟知内心没什么波澜,甚至松了口气。 大概是宽慰她动机不纯,他也只把她当作消遣。 秋日在被拨动的钢琴洒下丝缕光晕,将玉葱似的指尖晕成鎏金模样,又在随波逐浪的音符下融为粼粼月光,洇过清澈湖水汤汤荡漾。 德彪西的《月光》在最后一个尾音后落幕,空阔的琴房里落下一个人清脆而持久的掌声,尚云宁赞赏的眼神在澄清光线下再也掩藏不住。 光影交错间,她眼底似有欣慰的泪光闪烁。 “小知,好,很好。节奏和缓急都控制得无可挑剔。” 她深吸一口气,对上孟知的清眸,粲然展开一笑,却又在一瞬间让人觉得感伤。 “你妈妈如果听到你能练到这样的程度,也会觉得特别开心的。” “尚老师” 孟知眼中波光微动,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将话咽回了喉中。 “就是有一个问题你要注意,”尚云宁坐直身体,重新恢复教学,“你已经在诠释德彪西的这首曲子上达到了极致,但德彪西的作品一向是印象派的代表作,你能告诉我,在演绎这支曲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 孟知的心几乎在第一刻就有了答案,却下意识回避。 “就是在想曲谱。” 尚云宁盯着孟知看了会儿,最终还是妥协般地叹了口气。 “小知,你要知道,施加太多自己的理解在钢琴上,它最终都会替你表达给观众。” “《月光》的曲调确实偏舒缓清冷,可我怎么刚刚好像在你的琴键里听出了——” 后半句话在唇舌间徘徊了半晌,尚云宁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她转移了话题。 “对了,安妮和我说也想来京市听你的第一场正式独奏会,我就给了她张票。” “她也和您说了?” 孟知有些惊讶,没想到乔安妮不仅给她打了电话,还和尚云宁说了这件事。 “嗯,不仅说了,一听到有票立马跑来了。” 尚云宁笑意盈盈地抛出一颗重磅炸弹。 “刚刚发消息,说是到小区门口了。” 乔安妮是在和孟知认识之后,才知道她在高中的老师原来就是全球闻名的钢琴独奏女王尚云宁。在见到尚老师本人后,她更是凭借奔放热情的性格很快和尚云宁处成了忘年交。 事实证明,清冷孤傲的钢琴女王也怕乔安妮这样的缠郎。 孟知一想到乔安妮前几天在电话里窥出的端倪,毫不怀疑以她的性格,等会儿一进门,就会当着尚云宁的面问她sexual partner的床/技怎么样。 只是这样想着,就不免头皮一阵发麻,当即有些着急地站起来。 “那我去楼下接她。” 还没来得及等尚云宁答应,孟知就换了鞋下楼。 尚云宁所住的小区位于泰安区一处私密性极高的高档楼盘,楼房之间间隔空间较大,走几步就能看到不同种类的稀有林种和各种形状的泳池,道路也比普通小区蜿蜒曲折些。 孟知转了一圈,脚已经酸得不行,还是没能找到乔安妮的踪影,不免思绪有片刻游走,一个没注意,在转角处撞上了一具温热结实的身躯。 男人和她似乎都愣了一下。 对面的人胸口结实,撞得孟知头疼,她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率先道歉。 “对不起,刚刚没看路” “没关系。” 他的声音和孟知适才转瞬感受到的衬衫触感一样,平整、干净。 “如果方便的话,想问下31号楼怎么走?” 31号楼,恰好是她刚下来的那一幢。 孟知觉得挺巧,要是他问其他幢自己说不准还指不上路。 “我就住在那幢,跟我来吧。” “是吗?那就麻烦你了。” 他的语气似乎也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和缓的声调。 孟知和他并肩走着,才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 他生得很高,眉眼立体深邃,眼睛形状像东方人,那双深蓝色的瞳孔又昭示着他混血的特征。 孟知突然想起某部很早以前看过的中世纪爱情电影,里面的男主角摘了眼镜,坐在卷帙浩繁的西欧图书馆时,大概就是和他相似的感觉。 英俊、儒雅。 却又多了些其他的特质。 两人默契地没有讲话,保持距离走到了对应的楼幢。 孟知走入电梯,先按了自己的楼层,见男人迟迟不按自己的楼层,思索片刻,仍是礼貌地问道。 “先生,您要去第几层?” 询问落地,却久久听不到回答,电梯关上门后已经开始平稳上升,孟知疑惑地抬眸,却见男人嘴角噙着末细微的笑意,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好巧,我也要去这一层。” 叮的一声,电梯开门的声音与男人的尾音一齐落下,孟知眉毛微蹙,没忍住轻呛了声。 “你自重。” 同一幢楼就算了,怎么可能巧到同一楼层? 两人之间的氛围因为孟知的一句话紧张起来,男人挑了半边眉,没有立即说话。 电梯门因为迟迟没人进出,眼看就要关上,他修长的指节重新按了开门按钮,身体微微移动,投下的阴影恰好为孟知遮住了走廊里过于眩目的光线。 倏忽间,他掌中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李斯特的《爱之梦》。 悠扬的钢琴曲前奏令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这铃声是—— 他自己弹奏的。 蓦然意识到什么,孟知听到男人将手机放在耳边说了几句话。 随后电梯外的门被打开,尚云宁看到在电梯里站位奇怪的两个人,明显愣了一下。 “老师。” “师母。” 两道声音近乎重叠,孟知的身体蓦地一僵。 师母? “是啊。”裴以恒道,“是她经纪人主动找上我,谁知道她背后是你。” 看着他紧抿着唇,裴以恒深吸了口气道,“可能是误会吧。” “是不是误会,待会儿我去问问她。”他眉眼间幽寒散去,神色自若,语气也不像是有多在意。 若不是裴以恒了解他,只会以为他脾气惊人的好,对于任何事情都不会计较。 到底是认识十几年的人,宋清礼走后,裴以恒朝身边人招招手,叮嘱道,“待会儿你送点东西去宋清礼房间。” “送什么?”助理问。 裴以恒思忖片刻,“送套吧。” 底下江水翻涌,打出来的白沫和黑色的水搅和在一起,游艇早在她未能反应过来时起航。 孟知在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处事不惊的性格,即便今晚睡哪儿都不知道,她还是不紧不慢地思索。 她装腔作势地把所有人想了一遍,最后心思还是落在最早浮现出的那个名字上。 不管合不合理,她现在最想联系的人,是宋清礼。 宋裴两家属于一个圈子,他自然有着裴以恒的联系方式。 他没有也没关系,她只是,想和他打个电话。 许是柔软的风冲昏了她的头脑,她立即打开通讯录,翻找起那串号码来。 屏幕的光芒打在她的脸蛋上,照亮她认真的眼眸。 指尖触碰到宋清礼的电话号码,蓦地,孟知察觉到身后清晰的脚步声。 她微微偏头,在看到身后徘徊的中年男人后,立马转移视线,以免和对方对视上。 这艘游艇上,有太多孟晃晃的心思。 男人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孟知感觉自己无时无刻被人盯着。 她冷静地重新打开手机,然后假意拨出去一个电话,开始拿腔拿调。 “我不就今晚出门玩玩,老公你别吃醋。”她刻意咬重“老公”二字,接着撒娇道,“谁生气了?孟孟是你惹我生气。” “要不是你一天到晚黏着我、管着我,我能生气吗?” 一边说,她一边观察身后人。 还不走,孟知一鼓作气道,“买不起一百个限量包包、一千克拉的钻石、十万平方米的豪宅,就不要想着金屋藏娇好吗?穷鬼。” 身后人肉眼可见地一哆嗦,孟知感觉自己一直饱受诟病的演技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待人走后,她松了口气。 可那种目光紧黏在她身上的感觉挥之不去,叫她浑身仍紧绷着。 “孟小姐。”身侧忽然传来道声音。 孟知长睫微颤,随后转过头。 面前是一身燕尾服的侍应,平和地看着她,朝她伸出的手上捏着张纸条。 显而易见是给她的。 孟知接过后,侍应便离开。 她用指尖翻开。 在看清上面内容的时候,心脏陡然漏了一拍。 孟知吹好头发,在后脑勺绑了一个马尾辫,走出卫生间,将身上吊带睡裙换成白衬衣和深色九分裤。 杜清柠看着穿衣镜前的她,目瞪口呆:“你……这样去约会?” 这是正式场合的着装吧。 孟知“嗯”了声,将衬衣领口的纽扣扣到顶,拿起房卡和手机,对她说:“我待会可能会回来,你先别上保险。” 杜清柠:“……” 对他俩的事越发好奇,心底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陈晨,孟知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突然,她想起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了。 陈晨,陈家的小儿子,小少爷,同时也是——宋氏小女儿宋清音现在的男朋友。 宋清礼那边没收到孟知的回复,他继续发来了新消息,孟知怔怔地看着屏幕,看到宋清礼新消息写:“家里出了事,清音不顾我的反对,执意要和陈家小儿子结婚,我妈已经答应了。” 孟知看着这条消息,在她反应过来前,她的手指已经编辑了一条消息发了过去,她写道:“清音都要结婚了,不知道婚期什么时候,我能去现场观礼吗?” 第 54 章 理想型 孟知愿意参加亲妹妹的婚礼,宋清礼只有高兴的份。他还记得孟知在宋家的时候,和宋清音关系不错,宋清音脾气娇惯归娇惯,但是对于这个亲大嫂还算听话。 “具体日期还没定下来,不过两家都不愿意拖,都希望在年内就把事情定下来。” 这么着急?孟知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些眉目官司,宋清礼也说的相当含糊,她不由就想到上次听到那个挽着陈家小少爷的女伴说的话。 第二天,杜清柠醒来时,听见卫生间有动静,抬头看眼孟知的床,已经被睡过,房门上的保险栓也好好地扣着。 她懒洋洋地坐起身,孟知正好从卫生间出来。 “橙子,你昨晚真的回来了?”杜清柠脱口而出,听见孟知“嗯”了声,又好奇问,“几点回来的?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孟知坐到梳妆台前,给自己上护肤品,漫不经心说:“有点晚了,回来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叫你。” 杜清柠从镜子里看她,那张柔和的鹅蛋脸在灯光下白皙细腻,护肤品被涂抹上去,有种温玉的质感,细眉舒展,杏眼清澈,神采虽然未及飞扬的程度,但一点坏情绪也看不出,除了眼底有些许青黑,那也只是睡眠不足的证据。 但是这样更让人觉得奇怪,不是吗? “你和宋总没事吧?你怎么还回来睡了?”杜清柠忍不住了,还是直接问出了口。 孟知指尖动作轻微顿了顿,对着镜子挤出一个笑:“他有点不方便。” 杜清柠一脸狐疑。京夜,熙熙攘攘。 相较于繁华的街道,更热闹的是EQUIS慈善晚宴场内,悬挂的一盏盏巴洛克水晶灯,簇拥着暖色镜面T台,来自四面八方的摄像机朝台上聚焦。 走秀向来是争奇斗艳的主场地,晚宴的前半段,直接采取直播形式,艺人可以根据主题大放异彩。 半小时后,后台休息室。 “梁如月还有多久上场?” 镜子面前,冷色灯光下,孟知原本就白的皮肤更加通透雪亮,精致的五官浮艳动人,加上今晚特意凸显主题的妆容,浮翠流丹,让人几乎挪不开眼。 实习生一愣,慢了半拍才回答她,“……十分钟。” “你很怕我?” 孟知从镜子里挪开目光,不急不缓问助理要喝水的杯子,声音平淡,“即便今晚我发脾气,你该记恨的人也是梁如月,是她迟到了。” 实习生抿了抿唇。 孟知浅笑,“我要真和传闻中一样,他们能拿我来对付梁如月吗?” 接到梁如月堵在路上的消息后,EQUIS的总监决定让孟知先来顶着。 外界传闻,孟知架子高,气性大,一点不如意便会一顿折腾,收到总监消息后,没有人愿意来对接,实习生被推出来,实属无奈。 从进入这间休息室,实习生便紧张到僵硬。好在,孟知没有为难她,为人也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不好对付。 在她进门时,还特意问了句她是不是刚刚大学毕业。 “行吧。”孟知喝完水,起身拿过披肩,“跟你们总监说一声,我晚上有事,要提前离场,可别说我耍大牌哦。” 片刻后,实习生撤出休息室,顺便关掉了灯,转头看着孟知往T台入口走去。 一条走廊,硬生生被孟知直接走成T台。贴身长裙,开背的设计,寻常人根本驾驭不住,偏偏孟知,通体的白,裙子上半身黑色蕾丝的设计,凸显出她颈脖与手臂的修长,后背的蝴蝶骨则被披肩遮掩住一半,欲盖弥彰的性感。 过去,孟知都是甜美靓丽的形象,也难怪上半年她耍大牌的视频暴露出来后,会让人大跌眼镜。 可孟知似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转型,接下一部大尺度文艺片,穿搭的风格也全然变了。 猛然间,实习生回过神,连忙拿起对讲机,“孟老师好像去候场了。” 说着,她松了口气。 “为难我?没有诶,而且孟老师的声音好好听。” T台候场处。 助理忍不住在孟知耳边小声嘀咕。 “梁如月又蹭!我看她哪里是堵车,就是拖延着不来,谁不知道出场顺序和咖位有关系啊?总监居然还答应她了,让我们提前上场,有金主就可以这么了不起吗?” 孟知:“那是她的本事。” “确实,那种能当她爷爷的老男人也吃得下,谁说没本事。”助理说着做出作呕状。 圈子里谁不知道,梁如月自出道就受到力捧,是因为她背后信河文化的高层撑腰。 信河背靠运核集团,又是龙头制片公司,想捧个人出来,还不简单。 孟知被信河挑中,成为梁如月初入演艺圈的捆绑对象。 两人风格类似,还是在同一个导演手下出道。 在信河暗箱操作之下,孟知上一部担任女二的电影,梁如月空降女三,她下一部早早签好合同的文艺片,梁如月想插一脚,饰演和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不仅如此。 信河想将剧本进行改动,捧梁如月为女主。 孟知不答应也没用,片子是信河主投,梁如月今晚甚至打通了EQUIS的总监替她抬咖,孟知还有什么底气撕番? 孟知垂落长睫,瞧不出有太多紧张。 上一个艺人已经开始走返程,她马上要上台,化妆师上前给她补一下唇妆。 “对了姐,你说你晚上有事?”助理忽然想起来。 “是有点事。” 隔着帘子,台上的细碎的光亮倒映在孟知的面庞上,隐约的愉悦融化在了她星河般的眼底。 补完口红后,她转头笑盈盈地对助理说,“待会儿你和小戴一起回去吧,车费多少发我微信。” 不知道为什么,助理总觉得孟知最近异常……兴奋? 难道是想到了对付梁如月的办法? 孟知只好又说了一句:“他大姨夫来了。” 杜清柠:“……什么?大姨夫?” 孟知拍了拍自己双颊,拍出一点红润气色,保持微笑:“是啊,男人一个月总有几天大姨夫,和我们的大姨妈一样,你不知道吗?” 不给对方思索的时间,她又说,“你要不要起床,趁天还不是很热,我们早点出门。” 她们今天还有很多地方要去游玩。 杜清柠这才没有继续问下去,掀被子起床,穿衣服。 此话题暂时略过。 孟知擦好护肤品,将自己的行李收拾了一遍。 和杜清柠做同事这几年,她很清楚她有多喜欢说人八卦。 她和宋清礼结束了,她炽热滚烫的青春也结束了,她的心痛得像被陨石砸出一个巨大的焦枯的黑洞。 她想向全世界诉说自己的痛苦,可是骨子里残余的那点尊严,不允许她那么做。 就算得到一把同情又怎么样,最终还是要她自己承受所有。 这件事,太痛太痛了。 她需要自己先消化一阵,等长出了足够厚的茧子,才能面对外面的风雨。 “宋清礼?”孟知惊讶地说。 宋清礼望着她,眉眼冷淡,仿佛那阴影仍停留在他的眉间,让他的神色都阴沉起来。 他抬起脚,一步一步、富有节奏地朝孟知缓缓走过来,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缩小,孟知感觉到一股摄人的压力冲她倾轧过来。 她抬头看着宋清礼,他背对着光,孟知一时看不清他的脸,只听他的声音不带感情地说:“沈蔚川就这么好,让你忘了夏怡的存在,继续和他约会?” 第 55 章 过火 孟知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被什么危险动物盯住了,因恐惧产生的战栗电流顺着脊椎蔓延开来,让她的腿脚发软不敢动弹半步。 宋清礼此前从来没有给她过这种危险的感觉,让她本能的抵触,再一听他的话,孟知更觉得莫名其妙。 她皱起眉,没有回他的话,快速用视线左右看看,发现地下车库此刻安静异常。一点脚步声、人声和车辆驶入的声音都没有,仿佛整个车库中只剩他们两人彼此对峙。 宋清礼见她不说话,还无视自己,不由向前走了一步,更靠近孟知,孟知立刻看向他:“宋清礼,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游完什刹海,又去了国子监,和雍和宫。 出来时,杜清柠听人说火神庙的签很灵,于是又拉着孟知一起去了火神庙。 到火神庙,杜清柠在月老殿为自己求了支姻缘签,签中云:“当风点烛空疏影,恍惚铺成镜里花”。 听起来很美,却是下下签。距离晚宴场馆还有一百米的距离,商务车堵在了车水马龙里。 “EQUIS那边的人说孟知已经上去,下下个就是你。” 经纪人说完,干脆打开了直播,正好是孟知停留在签名板前。 屏幕里的人身上那一袭黑色蕾丝长裙,同梁如月身上的,有九分相似,即便原本不像,在造型师的改动之下,也相像了。 可当孟知转过身那一刻,屏幕前的人轻轻皱了下眉。 梁如月是典型的甜美长相不错,圆眼睛翘鼻梁,笑起来时纯澈孟亮。 而孟知,准确来说,是五官精致到不可挑剔,因而当她跳出过往的风格时—— 两人就并不相似了,即便是穿着大同小异的衣服。 “倒是看不出来,孟知身材不错。” 车内一阵静默。“嘀,请输入密码。” 电子按键的声音清晰地转至孟知的耳中,她的指尖不由捏了捏衣角,盈盈清眸隔着段距离望向门口挺拓的青年 不知道刚才怎么想的。 宋清礼用那样的语气一开口,她就不由自主答应了下来。 额骨似乎还残留着他额头的温度,光是想起方才他们在车内额头相抵的情景,就有烫度在脸上隐隐发热。 可他们又不是真的嘘寒问暖的情侣,答应他上楼,她大概就能猜到进门后会发生什么了。 “叮咚”一声,掌中的手机屏幕亮了下。 孟知打开微信,是时泽的消息,问她安全到家了没有。 这样应该也算安全到家吧? 只是谁家的区别。 孟知抿唇,正在屏幕上打字,手机信息框冷不丁插入了一条视频通话的请求,是陈帆。 有些刺耳的铃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响得突兀,正在开门的宋清礼闻声淡淡瞥了她一眼。 “这么晚了还要回信息接电话,孟小姐还挺忙。” “” 孟知不理他,继续在与时泽的对话框里打字。 【孟知】谢谢,已经安全到家。 发送消息后,她没什么犹豫地将陈帆的视频通话按了拒听键。 那边果然没一会儿开始信息轰炸。 【陈帆】姑奶奶,你什么时候开始不接电话了? 【陈帆】你还在那儿等吗?我托了关系约临艺老板明天见面,你先回去吧,我们明天再去讨说法。 【陈帆】孟知,看手机!!!!! 叮咚的提示声接连不断,孟知知了眉,有些不忍心告诉陈帆真相,尾指抖了抖,刚想回他—— 遽然突然感觉身体一轻。 骤然的失重感让她不由轻呼出声,纤细的小臂条件反射将青年的脖颈抱住,却在后一秒感觉腰肢一紧,炽烈的温度通过小臂如同盘踞的蚺蛇那般缓缓收紧。 她仓猝抬眸,望进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 “宋清礼,你干什么?” “怜怜。” 又来了,又是这个称呼。 带着漫不经心的紧迫感,顺着他描摹她五官的眼神越发逼仄。 “你是不是——” “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的,孟知已经记不太清了。 大敞着的门被冷落得不成样子,门外细密的津津水声在走廊里传出轻微回响,女人细碎的呻/吟被悉数吞咽进滚烫的吻中。 孟知手掌无力地敲击着青年结实的背肌,耳尖粉红一片,乌黑的发丝顺着脸颊滑至宋清礼的喉结处,扎得宋清礼有些痒。 深吻的动作到一半戛然而止,她迷蒙地睁开清眸,就见他眼眸下垂,虬劲的手掌轻易将那一缕跳脱的发尾抚至她耳后,低沉的声音带着点欲。 “怜怜,掐我试试。” 她被吻得迷糊,一下没听清他讲得什么。 “嗯?” 宋清礼:“掐我脖子。” 孟知难以置信地望他:“这是在外面。” “这一层都是我的,不算外面。” 孟知盯着他鼻尖那颗痣不敢乱动,却感到他的掌骨带着她的指根,徐缓从他衣领处上滑,直到落在脖颈处的凸起,那里正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滚动着。 莹白的指尖被青年压得充血,力道正随着他压着她的姿势渐渐收紧,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孟知反应过来,立马挣脱他的手,开始推他的胸膛。 “我不喜欢这样。” “是吗?” 问的那句很哑,勾得人心痒,宋清礼深深望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单手抱起孟知往门内走去。 “砰”的一声,门被他用脚关上,客厅是与上次她来时一样的宽敞干净,整体都是简约的暗色调,就是有些太沉闷了。 她以为宋清礼会直接带她去床/上,抱着他的脖颈不由紧了些,蓦地想起什么,问他。 “你家里还有套吗?” 宋清礼的脚步没停:“没有。” “什么?”孟知挣扎着就要在他怀里下来,“那我下去买” “我和你说过的吧,没说今天要做。” 喉咙滚了滚,还没等孟知反应过来,宋清礼把孟知抱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眼神在她被吻花的唇上停留几秒。 “当然,如果你想,我也不介意。” 孟知感受着沙发上柔软的弧度,抬眸望向面前清挺的背影,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脸上又开始发热,她拍了拍自己的面庞,差点以为自己是真感冒了,要不然今晚怎么会脑子这么不清醒。 手机仍旧响个不停,孟知知神,低头望向满屏的信息,思索片刻,还是没在手机里告诉陈帆在九尾听到的事。 既然他已经为她联系到了临艺老板,明天不妨去聊一聊。 这个哑巴亏,她不会随便吃。 和陈帆报了平安,手机那头总算消停了会儿。 一件事解决,另一件事又紧接着涌上心头—— 他们今夜不做,那宋清礼,为什么要带她上楼? 正凝眸思考着,太阳穴旁突然传来“嘀”的一声,她回过神来转头望去,是一只温度计。 刚刚离开的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到了她身边,手里拿着测量好的温度计左看右看,表情有些沉。 “三十七度九。” 听到那个数字,孟知自己都懵了片刻。 在楼下胡诌乱扯的借口,没想到真的应验到了自己的身上。 “对不起。” 霍然想起什么,孟知的表情迅即由惊讶转为愧疚。 “刚才还和你接吻了,不会传染给你吧?” “你第一个担心的是这个?” 宋清礼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有时候真搞不懂她的脑回路。 他侧身走去客厅中央的桌子,孟知才看清那里放了一只医药箱。 原来楼上有药,是真的。 “发烧,感冒,其余没什么症状,”他从医药箱里拿出几盒药放在桌上,“这几盒够了,水在冰箱里,我给你拿?” 宋清礼认真说话的时候,声音比以往低些,像被拨动的大提琴琴弦。 孟知被他问得不知道怎么回答,有些匆忙地站起身。 “不用麻烦你了,我家里也有。” 他没应话,只是将视线从医药箱转移到她的身上。 孟知自觉有充足的理由,却没由来得被那双眼睛看得心慌,猜想是自己说得还不明确。 “我们的关系,没必要给我这些,现在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宋清礼还是没说话。 孟知揣想是大少爷没被这样拒绝认为失了面子,于是再三道谢,站起身朝门走去—— “怜怜。” 沉抑的嗓音从身侧传来,她疑惑地抬眸,就感觉有什么苦涩的东西混着青年的吻不容置辩地压了过来。 她没有防备,被压得连连后退,蝴蝶骨靠在大门上。 腰后是门把手冷硬的金属,身前却是他灼烈的温度。 孟知轻声呜咽一声,药片混着津液被吞下,她不可置信地抬眸,恰好对上他沉静的眼眸。 “我突然想起来了。” 他又叫她一遍,语气愈发轻柔,口齿交缠间语气含糊,烫得她唇珠微颤。 “床头柜里,还剩一盒。” 最后的字句将孟知的心震得发颤,她感觉到他的吻逐渐下移,从吮吻唇珠,到下巴,再到锁骨以下发烫的肌肤。 “你上次买的,觉得还行,就多买了几盒。” 他的吻落在了起伏处,孟知猛地闭起眼睛,抓住他的头发。 黑暗中,他轻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上面。 “看来以后得再多备一些才行,防止你中途跑掉。” 孟知希图负隅顽抗:“你不是才说过,没说要做——” 宋清礼接得自洽:“也没说不做啊。” 骗子。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孟知只觉得耳朵被雨堵住,颅内的理智似乎也在大雨如注的风暴里飘曳。 渐渐地,脑海中的一些东西变得不那么重要,因为有其他地方攥取了她稀薄的注意力。 强横的,温热的,他的—— “宋清礼,”孟知用手背止住他亲吻她嘴角的动作,用仅剩的理智好心告诫他,“感冒真的会传染。” 吻突兀被止住,宋清礼也不恼,开始一下一下啄吻她的手指,从指根一路到指尖。 孟知被他吻得指缝微开,他就趁机用舌尖透过指缝舔舐她的唇瓣,弄得她唇上和手上都亮晶晶的。 “嗯,你说得有道理,”吻得尽兴了,宋清礼才煞有其事地回应她,要是声音没那么哑,倒真像是知错就改的乖学生,“所以” “药我们各吃一半。” 唇舌被挤压到再也无法闭合。孟知没想到,再感受到沙发的触感,会是这个时候。 趁一吻间歇,她喘着气,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在找别的话题。 “今天知道林云琼认识我,你好像一点也不惊——唔!” 只是话刚绽露半句,又被迫吞回腹中。 宋清礼吻得更凶,一手撑着沙发扶手,一手护着孟知的头不让她磕碰到什么。 她的发丝绵软,随着动作,一下一下地蹭着他的掌心,以温和轻缓的弧度,蛮横无礼地激栗起他青筋血管的躁动,存心刁钻到要灼烫他的心口。 孟知选择在这个时候提起第三个人。 显然是太不明智的做法。 “专心点,怜怜。” 她的双腿被他的固定着动弹不了,好不容易一颗药被半渡半喂地咽了下去,失力地仰起脖颈望向天花板,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 溘然听到包装撕开的声音。 “你什么意思?我会被她比下去是吗?”梁如月显然不满,为了穿上这件衣服,她苦练了快一个月。 “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跟着她的风格走。” “这怎么就不是我的风格了?孟孟江总说我穿这身很好看。” 身为信河的人,经纪人自然不敢得罪这位祖宗,特别是搬出江总后,她就更不敢说话了。 屏幕里,光影流转,孟知摇曳生姿。 梁如月气不打一处来,“她怎么走了这么久?” 她拖了下回放,发现这女人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取下发簪,纤长的指尖一翻,簪子变成了扇子,孟知摇扇轻笑,眼波似水。 “等一下,她一个人走了两个人的时间吧?” 经纪人皱起眉。 梁如月忽然面色铁清,“她就是故意的!” 按理来说,这种设计是在行走的过程中完成,孟知孟晃晃停了下来,除了让梁如月再没有上台时间,还能因为什么? 可归根到底,是她自己迟到,上不了台能怪谁? 梁如月快气疯了,下意识地去拨电话,却被经纪人连忙拦下,“江总开完会之后焦头烂额呢,集团那边新派来一位总裁,一开口就是要查信河这几年的账务,江总哪里有空?” 说得也是。 梁如月放下了手机。 “新来的总裁?”她若有所思,“估摸着就装个样子吧,谁不知道信河这些年是江总一手操办,上一任总裁直接撒手不管。” 经纪人回想起下午在公司见到的那人。 矜贵笔挺,又一丝不苟,年轻俊朗的面孔,却有着超出常人的镇定冷静。 据说,那就是宋二公子,运核集团未来的掌权人。 这样的人,不会平白无故前来。 信河,要变天了。 可眼下,稳住梁如月要紧,经纪人连忙道,“信河本是在江总手中一步步壮大的,谁来,都不能撼动江总的地位。” 闻言,梁如月心情好了不少。 只是嘟囔着,“也不知道那总裁……” “别想了,宋家的人,看着也不像风流成性的。”经纪人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 梁如月叹了口气,江总哪哪都好,就是年纪大了点。 气得她烧掉了签纸,在大殿前连跺了三脚,表示要去除晦气。 孟知没有求签,她站在殿外,看着那琉璃顶,红墙石兽,香火袅袅升腾,只觉得自己两手空空。 杜清柠只是求得一支下下签,而她却是七年感情错付一人,是真正的下下签。 “你也求一支。”杜清柠掸了掸手臂上的灰,对孟知说,“你求一支和宋总的,看看你俩什么时候结婚。” 似是无心,却像一张薄薄白纸,边缘锋利,伤人于无形。 孟知隔着太阳镜,看她一眼,红唇抿了抿,说好。 不过她不是求姻缘,而是去了财神殿。 木签从签筒里掉落,拿到对应的签文,上面写的是:“花开花谢结子成,宽心且看月中桂。” 话语平淡,却是上上签。 杜清柠“哇哦”一声,抱住孟知的胳膊:“橙子要发财了,别忘了我。” 孟知淡然一笑,果然人在命运上是平等的,情路失意时,财路就会亨达。 殿上香火弥漫,经语浅颂。 她双手抱拳,躬身作揖,叩谢财神爷,并暗暗下了个决定。 以后一定要多爱自己一点。 不就是分个手嘛,看清一个渣男,以后远离千千万万个渣男。 她还是她,有胳膊有腿,有父母有工作。 她的未来要为自己而活。 离开火神庙时,出口处的义工说:“今儿个北京难得好天,昨晚一场大风,好像把雾霾都吹走了。” 孟知抬头,可不是,她在北京这些天没一个好天,这会儿天空碧蓝如洗。 还有鸟飞过,雀跃在枝头,叫声清脆,是快乐的。 “不用那么生疏,叫我宋清礼,或者像以前那样叫我学长也可以。”宋清礼看向莘祺说。 厉害。莘祺心里咋舌,她又瞥了一眼孟知。 事到临头,不是回避就能解决的。看到莘祺为她做了那么多,孟知终于在心里做了决断。 她深吸口气,破罐子破摔吧,最坏不过宋清礼觉得她胡说八道,夏怡说的话都能相信之类的,她开口道:“宋清礼,你不是想知道我晚上找沈蔚川是因为什么吗?” 宋清礼倏地看她,墨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目光极其专注。 第 56 章 建筑系 孟知便从头到尾,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我与陈晨这个人,连面也没见过,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害我?” 宋清礼从来不是个不聪明的人,相反他思维能力一向出众,闻言就眉毛一皱,不待孟知说出那个名字,就道:“你说是清音,陈晨他是从清音那儿知道你的事?” 但是宋清礼能迅速反应孟知的意思,却没有领略到她觉得是宋清音故意整她的话外音。 这是一个做哥哥的最自然的反应,他不会主动去把妹妹当成坏人的角度去看。 在他眼里,宋清音从小到大就是个正常的小女孩,他担心她被坏男人骗还差不多。 登机之后,头等舱的乘客不多,没见到宋清礼,孟知找到座位,让杜清柠安心坐下,自己则往后走,进入经济舱。 经济舱的人有点多,孟知庆幸自己的座位靠窗,可是邻座是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一张座椅似乎塞不下他肥胖的身躯,一只粗胳膊横出扶手,占据了孟知少部分的位置。 孟知懒得计较,自己往舷窗边上靠了靠,早早将安全带扣好,又将太阳帽盖在脸上,双手抱臂,闭上眼准备补觉。 不多时,耳边传来安全警示的播音,接着感觉飞机微微振动,滑出跑道,一阵气流颠簸之后,心跳平复,四周的一切渐渐安稳,觉也渐渐安稳。 其实想想,爱情何尝不是这样的一次飞行?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在地面上,冲破云层之后,谁知道自己遭遇的是蓝天白云,还是狂风暴雨,亦或者有彩虹,也可能会坠机。 管他呢,交给老天爷吧。孟知将自己泡在浴缸里,只有脑袋和小部分肩颈袒露在外。 水还是温的,酒店沐浴露的味道很好闻,可以帮她散去一天的疲惫。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努力让自己思绪平稳下来。 约莫一刻钟后,水面泛起一圈圈波纹,浴缸边的帘子上,身影晃动。 孟知抬腿出浴的同时,扯来浴巾,擦拭身上的水痕。 隔着轻薄的纱帘。 卧室里,宋清礼扯开领带,解开衬衫领口的两粒扣子。 孟知敛回目光,放下浴巾,光着脚出来,随后,踩上了褐色的地毯。 白皙如玉的脚踝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我洗好了。” “躺过来。” 她闻声而动,床单上晕染开水迹,湿漉暗沉下去小块儿。 男人稍微转过身,一只手抓着床沿,另一只手撑在了她腰侧,垂眸俯视着她。 她不着寸缕,被这样看着,始终有些局促,到闻到男人衬衣上清冽的味道时,她干脆用手臂将眼睛挡住,只小喘着气。 “别弄了。”她声音都软了几分。 宋清礼扯过床头的纸,将指尖的水擦干净,随后扯开孟知的手臂,露出她的脸来。 “一点惩罚。” “这是惩罚吗……”孟知浸水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 “刚刚不是,现在是了。”说着,宋清礼起身,漆黑的眼眸扫了她一眼,“顺便,想想待会儿提什么要求,别到最后,口不择言。” 孟知看着他关上浴室门,记忆上涌的那一刻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羞愧难当地摸了个枕头过来,完完全全将自己通红的脸盖住。 上一次。 她本就喝了酒,中途说了一大堆自己都不孟白的话。 一会儿在骂梁如月,一会儿和宋清礼探讨一些生理问题。 到最后,男人将唇抿成条线,声音冷淡,“抱歉,猜不透孟小姐的心思。” “所以孟小姐想要什么,可以直说。” 孟知那时候,嗓子其实已经快哑了,意识也很昏沉,结束之后,才正式和宋清礼提出来,她不要资源,但希望他可以帮他推掉一档综艺,这样她不想去的话,何越也不至于得罪人。 宋清礼说好,没问缘由,尽管,孟知的行为很奇怪。 这一次,感受到身边的温度后,孟知把枕头往下拉了一角,看着他深邃的侧颜轮廓,“有个探讨会,我不太想去。” “好。”宋清礼答应,紧接着—— 那张绝伦的脸,朝她直直凑近。 孟知紧张地抬眸,将他英挺的鼻梁,以及略带弧度的唇纳入眼底。 宋清礼长长的睫毛眨动了一下。 就在她以为他要吻她时。 孟知差点失声。 他们之间,不会接吻,也没有前/戏。 除去最亲密的接触,最近的距离,也只是宋清礼握住了他的脚踝。 不知睡了多久,浑身有些僵硬,孟知迷迷糊糊睁开眼,抻了抻脖颈。 视线转到邻座,那人手上一顶太阳帽很熟悉,好像是她的,几根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正拨弄上面的珠花。 孟知猛地惊醒,对上一双浅褐色的眼眸,似淡漠,又似悲悯,眉宇隐隐还有一丝阴郁,也可能是阴戾。 总之,第一感觉,她好像遇上了一只受伤的凶兽,她的处境凶多吉少。 可现在飞机上,她无处可逃。 下一秒,男人朝她伸过来一只手,骨骼分明的五指插进她的指缝,动作强硬,力道之重,就连掌心的温度也带着强势。 瞬间勾起她的回忆。 就七年前在高铁上,宋清礼买下她旁边的座位,不容分说地牵起她的手,那是他们爱情的起点。 而此时,男人如法炮制,记忆重叠,可讽刺的是,这一次是终点。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空气如细沙涌动,周围气压一寸一寸下跌。 孟知感觉自己的呼吸就像自己的手一样,被男人攥紧了,就差窒息而亡。 眼泪找到唯一的发泄口,崩溃似地往外流。 她倔强地仰头,抬手去抹,手腕被扣住。 一团阴影覆到面前,眼角咸湿的泪感受到温软的舔舐,她哽咽,推了一下没推开。 下一刻,呼吸连同口中的氧气全军覆没。 他说着,突然想到孟知也只建筑系的,神情微微一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孟知的眼睛:“孟知,你大学选建筑系,难道是……因为我?” 宋清礼想起孟知在大学期间,好像确实学业平平,从没有听说过她拿过什么奖学金,或者课业受到哪位教授的喜欢。 她大学反而比高中的时候沉寂许多,高中的孟知还是个好学生,成绩很好。 那时候,男同学还总调侃孟知是个不折不扣的乖乖牌,不敢轻易去和她套好感。 孟知突然被宋清礼揭穿自己以前暗恋他的时候做过的蠢事,顿时身体一僵,简直不敢和他对视。 “我,我……”孟知脸颊涨红,脑子空白一片,紧张和极度尴尬之间,一时都想不到解释的借口。 宋清礼若有所思,不过看孟知羞赧得耳朵都变成了红色,心里升起捉弄的心理,没有说话替她解围。 此时,街道上的霓虹灯亮起,或红或蓝的灯光从她的脸上划过,照亮她湿润的瞳孔,嘴唇也是粉色的,整张脸都娇艳欲滴,像一捧迎风刚刚开花的早樱。 宋清礼用视线描绘了一遍她的脸,突然俯身逼近,用手捻住一缕粘到她脸颊的发丝,然后将它们轻轻别到孟知的耳后,轻声说:“这么喜欢我的吗,孟知学妹。” 孟知望着近在咫尺的宋清礼的脸,心跳如鼓,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一动不动,只有眼睛睁得更大了一分。 停了几秒,宋清礼直起身体,没有再逗孟知,像是自说自话一样,低声说:“不过,好像没有收过你的情书,或者表白信息——” “我想过,”孟知听到他的话,她急促而小声地反驳,“但是你也说过,我不是你喜欢的人。” ——“很抱歉,生孩子的话,我只想找我喜欢的。” 这句话是压垮当初孟知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再没有说服自己继续喜欢下去的可能。 她以为她不会再痛了,可是每次回想起来,她仍然能够听到伤口流血的声音。 第 57 章 福袋 宋清礼还没有回话,管这片区域的民警就匆匆赶了过来,那网红的团队一看有警察来了,也不敢再继续直播,乖乖收拾东西撤离。 他们一走,整个街道一下就像被疏通了一般,人流重新流动起来。民警们忙了好大一会儿,才让行人各走一边,没有发生踩踏事件。 孟知一看可以走了,放下了心,抬脚要走下台阶,宋清礼一把拉住她,说:“对不起,这句话我收回可以吗。” 孟知回头看他,宋清礼望着她的表情认真得要命:“我不想你走的,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挽留你,我说我欠你一个承诺,你还对我发脾气,说一些我不喜欢的话,你说我让人难以忍受。” 飞机平安降落柏城机场,孟知下机后直接去了卫生间,没管身后的宋清礼。 她在卫生间洗了把脸,整理仪容,故意将时间拖长。 期间,杜清柠发消息给她,问她在哪里,要不要一起走。 孟知感觉她对宋清礼起了心思,换以前,她定是不会让这种事发展下去,但现在觉得感情已经自由,如果杜清柠不介意宋清礼是她的前男友,那她又何必介意。 左不过一个渣男,谁爱要就要去吧。 孟知走出卫生间,一眼就看见宋清礼。 男人靠在对面的玻璃窗前,大厅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他双手插兜,气定神闲,好像余生都无事可做,全用来等她了。 孟知低头,给杜清柠回消息:【一起走。】 她径直往行李处走,看到地上拉长的影子,不用回头,也知道宋清礼跟上来了。 见到杜清柠,杜清柠已经帮他们将行李全部取出来了,包括孟知那只在老佛爷买的行李箱。 宋清礼扫了一眼,问孟知齐了吗,孟知点点头,他便从杜清柠手里接过行李推车,下颔往前一抬,示意她俩走前面,他推着车,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杜清柠挽起孟知的手臂,一同往前走。 人生第一次坐头等舱,还有矜贵绅士为她提行李,她的心情和肩上的小提包一样,晃过来晃过去。 而且出口出来,也不需要排队等出租,就有司机迎上来,豪车送她回家。 这么好的男朋友,怎么会有人舍得不要?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不过,她很快就懂了。 汽车出了机场,杜清柠将自己家的地址报给司机,大约半小时之后,到一个岔路口,宋清礼让司机停车,放她下去。 杜清柠坐在副驾驶脸上涨得通红,一时不知所措,眼神求助孟知。 孟知坐在后座,乜一眼旁边的宋清礼:“送一下怎么了?” 宋清礼抬起手腕,好整以暇地看眼腕表,开口对杜清柠说:“杜小姐,我还有事,送你回家不顺路,我恐怕时间上来不及,抱歉。” 说着抱歉,孟知看他更像是欠揍。 但司机已经下车,打开后备箱,搬出杜清柠的行李。 杜清柠得到宋清礼的解释,显得比他还要歉疚,连声自责说:“不好意思,是我耽误宋总的时间了。” 她下车,扶住行李箱,笑着弯腰,朝车窗挥挥手。 孟知觉得这样很欠妥,想开窗和她说几句话,可中间隔着宋清礼很不方便,而宋清礼蔫儿坏,仗着外面看不见里面,故意挡住她的视线。 孟知瞪他一眼:“你怎么这样?人家是个女孩子。” 宋清礼不痛不痒:“这里比机场好打车,我已经带她这么长一段路,仁至义尽了。” 孟知伸手去推车门:“那我也下车好了。” 宋清礼拉住她:“别闹,咱俩顺路。” 孟知翻了个白眼:“……我谢谢您。” 司机上车,汽车继续行驶,车窗外,杜清柠的身影越来越小,不多会,有车停在她身边。 孟知这才松了口气。 男人闹这一出,她也渐渐回过味来。 别看宋清礼现在身居高位,人模狗样的,骨子里睚眦必报,心眼比针还小。 他在气杜清柠占了她的头等舱位,要没有杜清柠,她就只能坐头等舱,那他也不用憋屈地换到经济舱去。 至于另一层,杜清柠对他有想法,他应该也感觉到了,所以故意下她头。 孟知看着车窗上男人模糊的影子,不得不说,这人太冷血薄情。 偶然转头,瞥见男人在拨弄腕表。 那是只古董机械表,自从方知衍的表翻车后,宋清礼便换了这一只。 宋清礼有个小癖好,坐车上的时候喜欢拧腕表的发条,干净的指尖捏着细小的发条,一圈一圈细致地拧。 看似一个随意的举动,像是无聊打发时间,实则这是他专注思考某件事的时刻,心思比那秒针还细。 谁能相信,臻邦那么大一个集团很多大事件的决策,都是他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 宋清礼说没办法,他的独处时间太少了,一下车就是见这个见那个,只有在车上他才有独立思考的时间。 以前孟知和他一起坐车时,开始还会闹他,后来便主动安静,放他思考。 这会儿,见男人陷入沉思,孟知忍不住冷嗤一声,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要遭他的算计了。 宋清礼闻见她的冷嗤,没解释,也没抬头,动作也几乎没停,只是低声说:“那个表,我会处理掉,方雨柔那边我也会和她说清楚,绝不会让她再舞到你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什么新招数,孟知从他声音里听到一丝哀伤。 车窗外,天将黑不黑,太阳已经沉入高楼大厦的背后,路灯却还没亮起,前方路面黑黝黝的,车厢里更是昏暗。 孟知后背半倚着车门,原是想和宋清礼拉开最长的距离,此时转头看着他,就见他周身笼罩在一团阴影里,没像平时那样后背放松在椅背上,而是后颈弯曲,微微离着椅背,和长胳膊长腿形成一个佝偻的姿态,看起来很忧郁,像一片泥沼。 谁陷进去,谁再也逃不开。 男人的这种状态不常见,他一向多骄傲矜贵啊。 谁知道他是不是装可怜,想骗她心软。 “那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了,不用和我说。” 孟知心冷下来,言语也随之冷漠。 宋清礼又想摸她了,但是控制着只握紧她的手指。 送孟知到停车场,宋清礼依依不舍的,很不想松开孟知。 孟知一开始还觉得挺有新鲜感,第一次看到这个样子的宋清礼,但是宋清礼又想亲她的时候,忍无可忍,推开了他,返身上车。 不过,这次她发动车子的时候,看到宋清礼站在外面看着她,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气冲冲地忽略他。 想了想,她打开窗户,把一个福袋扔给他。 “送给你了。” 宋清礼下意识接住,看清是平安福袋后,他的脸上已经露出笑意,孟知从倒后镜里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哼了一声,但是看到后视镜里自己的脸,眉眼弯弯,原来她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出来。 第 58 章 立身不正 因为孟知的松口,宋清礼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好心情。他心情好,身边所有的人都好过。这个时间,找他求人办事或者要钱要项目,只要不过分的,他几乎不卡人。 不过,这份好心情,持续到下面的人送上一份调查报告之后,就不由跌下了一部分。正好因为听说他这阵子似乎心情不错,宋园那边拨了电话过来,叫他回家吃饭。 他合上调查报告,问电话那头的人:“家里人都在?” 负责拨电话管家道:“大少和大小姐不在,两个人说他们过几天再回来来商议董事长寿辰的事。” 那就说小妹在家。宋清礼点了头说他下午回去,晚上留在家吃晚饭。 酒吧外,七月的夜风穿过酒吧街,掀起一股又一股燥热的浪潮,霓虹灯闪烁,河水荡漾,远处躁动的鼓点隐隐回荡。 “宋清礼,你放开我!” 孟知的双腿离了地,被男人抱着出了酒吧。 那可不是什么温柔的公主抱,准确的形容,那是将她像麻袋一样扛在肩上,扛出去的。 孟知比较瘦,肋骨硌在男人肩上,硌得生疼,脑袋倒垂,血液上涌,双手使了全力拼命拍打宋清礼。 宋清礼却不痛不痒,一双大长腿,步调迈得四平八稳,扛着人的背影肩宽背直,纹丝不乱。 江溪月想追上去,被傅若瑜拦住,其他几个跟着一起来酒吧的人也集体怔在原地,连方雨柔也目瞪口呆。 还是李唯最机灵,最后一个进酒吧,一眼瞅清楚情况,又第一个跑出去,上停车场开车去了。 街道路口,宋清礼将人放到地上,孟知站不稳,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宋清礼长臂一伸,将她兜进怀里。 孟知酒精上头,脑壳轰隆隆地眩晕,又被粗暴地扛一路,扛得她胃里难受,肋骨小腿浑身疼。 她头重脚轻失了力气,气息袅袅地靠在男人身上,低低骂了一句。 宋清礼听见,搂着她的双臂在她后背又发了更狠的力道,将她收紧在怀里。 他低头,捏住她的一只手腕,将她的掌心打开,贴在自己的腰腹上,语气冷沉: “半个月没见,想我想疯了?” “找替代品?” “嗯?”京市下了点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车窗前,将车水马龙的景色模糊成一团迷离的光泽。 霓虹灯光与雨丝交织,一辆黑色大G在密集的街道里龟速前行,驾驶座的男人堵得有点不耐烦,轻啧了声,开了前座的阅读灯打算找根烟抽。 灯一打开,暗色的车内蓦地被暖黄色的光打亮,后座的女人被微弱的灯光洇得轻吟一声,掖了掖身上米色的兔毛毯,开口时声音还有点沙哑。 “到了?” “刚下高架,看样子还得堵一会儿。” 陈帆应了声,见孟知醒了,也放弃了找烟的动作,干脆直起身和她聊起来。 “怎么想到这时候来市中心?” “说了,和朋友有约。” 车里有些闷,放的香薰是陈帆一向喜欢的某个品牌的特调玫瑰,孟知以为闻了这么久怎样也该习惯,谁曾想即使到现在仍是被那里面的人工香精熏得够呛。 “有时候真怀疑你前女友是因为你的品味和你分手的。” 她被那灯晃得半懵半醒,嘴上算不上客气,陈帆听得太阳穴突突,从后视镜打量起孟知蔫蔫的神情,火气又很快消下去。 “昨天没睡好?从上我车睡到现在了。” “唔算是。” 孟知从毯子里伸出纤细的食指轻揉了揉太阳穴,打开了车窗。 十一月,有些凉的冷雨顺着车窗的缝隙飘到她精致小巧的脸上,还有些顺着她白皙脆弱的脖颈晃悠进了单薄的衣领,她也不在意,伸出车窗把眼睛闭上,任由那薄雾一样的湿润划过眉眼浸入嘴角。 京市的堵车潮一来,管你是mini cooper还是大G都得规规矩矩堵上个把小时,非机动车道上的老大爷轮椅都比机动车快。 陈帆隔壁的车道停着辆红色的保时捷轿跑,里面坐着两个一眼二代的公子哥,堵车无聊,正推搡开玩笑呢,一人突然透过车窗看到什么,眼睛都直了。 “我去” “干嘛?被我掌懵了?” 另外那人还想逗趣,就见同伴一巴掌呼过来,压自己脸到座椅靠背上。 “仙女啊” “不是魏登,你是不是有毛——” 葛峰被魏登惹毛了,正要凑过去揪他耳朵,余光顺着他眼神望去,一下止住了话头。 月白如昼,女人轻轻探出身子,半倚在缓缓行驶的车窗边,细雨如丝,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再沿着她精致的轮廓缓缓滑落,最终隐入锁骨间那抹不经意的阴影中,在她瓷白透亮的肌肤勾勒出清新脱俗的线条。 她的容颜未经脂粉雕饰,鼻尖挺翘,唇色红润,眼眸清澈如水,荡漾起汤汤涟漪,睫毛上挂着晶莹的雨珠,随着她的眨动星光沉浮,宛若清水芙蓉,自带浑然天成之美。 葛峰只觉得自己心脏狂澜,就见女人那双淡眸轻轻一瞥,就和他对了个正着—— 他清了清嗓子,掂量着面前美女的难追程度,正准备出口搭讪。 “小知,下雨天看什么呢。” 前座传来男人的声音听不真切,孟知笑了声。 “乐子。” 女人的声音如脸般清丽动人,说出的话却不留情面。 葛峰的脸一僵,就看见女人伸出莹如玉葱的指甲,轻轻往潋滟的唇角一点,细嫩的皮肉微微陷进去,清雅的眉眼闪过一丝促狭,随即毫不留情地关上了车窗。 “” 耳边魏登的嘲笑和车后的喇叭声一样刺耳,葛峰伸出手用力擦了擦嘴角。 是霄云里声色犬马下残留的嫣红唇印。 大G龟速过了十字路口,看到绿灯闪着黄光,原来是市中心主干道发生了处交通事故,绕过那段,交通顺畅不少。 陈帆也顺带着眉头松开,指关节敲击着方向盘,视线透过后视镜望向孟知,和她闲聊。 “京市的富二代也就那样,十年前我来这打拼,求爷爷告奶奶的,谁能想到就是为了见这种货色。” 陈帆搞艺术经纪这方面已经有十五个年头,五年前靠着钢琴天后尚云宁环球巡演赚得盆满钵满,这会儿答应带孟知这个钢琴新秀,多半也是看在她老师的面子上。 经验多了,人就容易靠经验判断是非,许是这行业起步太辛苦,如今苦尽甘来就记起了初创时期的仇来,孟知没顺着说,只是专心打字。 【六六】:宝儿你来了吗?需不需要我去接你。 【孟知】:有点堵车,还有一公里就到。 【六六】:那我下楼等你! 孟知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片刻,正想回不用了,蓦地发现有一条未读的信息被排挤在了公众号广告的下面。 眼皮倏忽一跳,大G的引擎已经停了下来,陈帆嚯了一声,打开车门,目光从上到下打量起眼前的酒店,最终停留在正中央金光闪闪的“云鹤楼”几个大字,还是没忍住问。 “小知,你这朋友是土豪啊?” 云鹤楼,京市出了名烧钱的高档会所餐厅,一共九层,按会员等级预定雅间,从下往上难度逐级递增,传闻俯瞰市中心的第九层消费门槛到了千万级。 朋友不是土豪,朋友的老公是。 京林艺中和孟知同班的班花订了婚,订婚对象正好是街对面出了名的京市私立高中出来的,妥妥的京圈公子哥,自然得选在像样的地方请双方的高中同学吃一顿。 孟知下了车,转头看到在大门口朝她挥手的吴嘉宜,和陈帆道别后,吴嘉宜冲了上来挽住她的胳膊。 “小知,”她八卦的目光望着扬长离去的大G,“刚刚那个是谁啊?” “我的经纪人,一年前在佛罗伦萨的沙龙音乐会就是他帮我组织的。” “还以为你有情况呢,”吴嘉宜吐了吐舌头,左右看了眼没认识的人,凑到她耳边轻声抱怨,“那帮人又开始了,我不习惯,找机会出来透透气。” 京林艺中和京府国际就隔着一条街,一个是盛产美女的艺术院校,一个是闻名京市的富二代聚集地,高中就厮混在一起的不少。 如今趁着这个机会,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里面上演着怎样调风弄月的戏码。 孟知向来不喜参与这些,高中时期就离街对面那帮公子哥远远的,现在过来,也是尤子晴当时和她有些交情,没必要和高中一样端得事不关己的样子。 两人说着话,一楼的门童就迎上来,引着她们穿过一片闲云清鹤的装潢,尽头是两座金相玉映的电梯。 进了电梯,有专人帮她们按上八楼的按钮,“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礼仪小姐早已等在门口,引着她们去尤子晴订的雅间,名唤“桃花源”。 一打开门,就看到镶在墙面上的玉饰金碧,正中间有两大圆桌,人却没有几个呆在自己座位上的。 犬马声色中衣香鬓影浮荡,轻盈的调笑声拥着举盏碰杯的清脆响声一道让人沉醉。 孟知知了眉,刻意低点头,仍是架不住周遭人意欲窥视的打探。 她将手里的礼物给了女主人,尤子晴也喝得有些醉了,馥郁香水混着酒意,凑到她耳边道。 “还以为你不会来。” 孟知没多解释,脸上漾起星点笑意:“订婚快乐。” “唉,只是订婚,还没结呢。” 尤子晴的眼神扫过歌台上几个随着舞曲摇曳的歌星,再落在角落和男人相谈甚欢一身名牌的闺秀,仍然笑得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 “不过,等真的成了孙太太,一切都值了。” 尤子晴的订婚对象孙文荣,家里是最早做物联网生意的那批,近几年行情好,从里面捞了不少金,成了这行业的地头蛇,身价蹭蹭往上涨。 他对尤子晴也算名分金钱都舍得给,像眼下这种情况,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已经算好的,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孟知没搭话,端着杯橙汁找了处还算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吴嘉宜也不习惯这种场面,挨着她旁边吃瓜—— 一边往垃圾桶里吐籽一边望着那些风流旖旎评价。 “那个太瘦了,手臂和竹竿一样。” “那个脸上整的痕迹也太明显了,哪家医院做的?我要避雷。” “那个还行,是不是前段时间拍电视剧出圈的女二号” “那个——” “诶?那个怎么往外面走?啊?怎么还故意摔倒了???” 砰。 玻璃杯砸向地面的尖锐声吞没吴嘉宜的最后一个尾音,一瞬间,雅间里本就趁波逐浪的目光齐齐朝门口望去。 “对对不起,先生。” 诱人垂怜的纤细嗓音,生怕稍大声些就吹跑似的娇柔。 大门中央的女人身材窈窕,纤细的腰身连带着手中的红酒一同摔倒在地。 柔刚并济的眼神在她眼中打湿成引诱的雨,直勾勾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我会把衬衫赔给您的,无论多少价钱。” 浮光掠影,纸醉金迷,又是一场良子佳人的好戏。 孟知垂眸懒得瞥,眼底满是无趣。 “可怜。” 她正欲起身,却听得门外的青年慢悠悠开口。 他声线懒散,尾音拖得微微上扬,带着点钓,听得人耳骨发热。 身影不着痕迹地顿住,孟知睫尾微颤,清眸下意识瞥向门口。 大门不窄,那女人已占据了大半视清,被她视为目标的男人只能窥得一隅。 恰逢雅间内扑朔迷离的交织灯光转至门前,照亮他手背上蓬勃交错的青筋。 袖口微微挽起,露出起伏的劲瘦臂肌,不是白皙极致的肤色,而是极为健康的小麦色,小臂薄肌下静脉血管微微鼓起,盘踞延伸至掌骨。 他微微蹲下膝盖,指尖就这么懒洋洋地一点,食指上戴的一枚银戒在灯光漫射中闪起冷硬的光。 女人以为他想拉自己,只是刚伸出手,青年低笑了声,连停顿都懒得,指腹径直往下,轻轻一沾地上猩红的酒液。 “是瓶好酒呢。” 可怜—— 是瓶好酒呢。 赤渍从他指腹缓缓滑至指根,留下一道狭长晶亮的濡湿,宛若绵延山峦里起伏的绛色甘霖。 重新直了身,一眼没看旁边的人。 宋清礼长腿迈入包间的同一瞬间,先前的纵情酒色在顷刻间被一场簌簌骤雨浇得透彻,偌大的场子安静得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 点歌机里的歌恰好切到下一首,情意绵绵的伴奏茕茕徜徉,暗昧的氛围灯刚好洒过门扉,下一秒洇过他修拓高挑的身躯,又陡然变亮。 与聚会里心照不宣的西装革履背道而驰,一身宽松的黑衬衫松垮地穿在他身上,最上方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里头廓清明晰的锁骨。 牛仔裤挡不住他笔直劲瘦的腿部线条,腰胯上系了根深色系皮带。 他似是被那光晃得有些不耐烦了,又往前迈了一步,猝然间,深邃张扬的眉眼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与生俱来的桀逆就再也掩饰不住。 优越的眉骨在眼眶投下暗色阴翳,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浸着些似笑非笑的散漫神态,像口淆着墨色的深井,看得人心莫名发慌。 几滴溅到的红酒渍沾染在他高挺的鼻梁,不仅不违和,反而带着些诡谲的美感。 感受到周围人的眼神,宋清礼依旧是一副倦怠模样,他的唇角天生有些上扬,某个角度像极了勾人的猫,鼻尖有颗小痣,伴随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笑细细牵动着。 说出的话却是调笑里带着点冷,眼神不算客气地望向围簇中央的主人翁。 “孙文荣,你请人请得挺广啊,专业碰瓷的都找来了。” 总算知道男人在生什么气。 孟知慌忙收手,却被强行摁住,腿一软,就要滑到地上去,也被男人牢牢箍住。 仿佛粘了强力胶,揭不开。 可是她的气还没生呢。 她要怎么来着? 脑子里一团浆糊,反应越来越迟钝。 孟知完全低估了那杯起了一个茶名的鸡尾酒的烈度,也低估了宋清礼。 汽车来了,宋清礼将她抱起,像塞一团棉花似的,塞进后座。 一路疾驰,进小区,到车库。 停稳之后,李唯从后视镜里朝后瞥了一眼,很有眼色地将车钥匙留下,另外开了一辆车离开了。 劳斯莱斯的后座,两座位之间的扶手是固定的,起先孟知上了车,脑袋昏沉沉,蜷缩在座椅上就睡过去了。 宋清礼看着他的姑娘蜷成虾米的样子,终于上来一点体谅。 从另一头挪过来,弯腰屈腿,将她抱进了怀里,拿自己的胸膛给她当枕头,抱着让她睡。 李唯临走前眼里的一幕,就是两人交叠在一块,姑娘长发披散,小鸟依人,男人坐姿慵懒,额头抵着额头,双手搂抱人的姿势宠溺又暧昧。 车库门“咔咔”几声落下,偌大的空间昏暗静寂,几秒后,感应灯也熄灭了,黑暗涌来。 宋清礼降下车窗,打开星空顶,顿时狭小的空间,仿佛时空转移进了浩瀚银河。 头顶幽幽流沙,璀璨,梦幻,波光粼粼,偶尔有流星飞过,一刹那的惊艳。 光芒落下来,投在姑娘脸颊上,绯红粉嫩的肌肤染了一层晶莹,樱花潋滟的红唇泛着水光,甜腻的酒气在呼吸间,隐隐飘散。 宋清礼低下头,嗅着那丝香气,覆上薄唇,轻轻舔舐,原想品一品她喝了什么酒,可这一品,芬芳,辛烈。 撬开牙关,长驱直入,只想要更多。 孟知闭着眼,本能地抗拒,撇撇嘴,脸面往旁边一别。 下一刻,她的下巴就被男人的修长手指捏住,口中的氧气,连同她浅细的嘤咛一同被掠夺。 孟知猛地惊醒,胡乱挣扎了下。 “宋清礼。” 她叫了声他的名字,想推开他,可用力过猛,自己的上半身失去平衡,人直往后仰。 在差点摔下去的时候,她又本能地揪住男人的脖颈。 “嘶——” 宋清礼吃痛,轻哼了一声,冷白的肌肤上,蓦然一道锋利的指甲印。 流星闪过,红的刺眼。 孟知顿觉不妙,推开车门,直接从男人身上往下跳。 可她怎么可能是男人的对手? 宋清礼从后面掐住她的腰,等不及回到车上,吊带裙上的缠枝小花已经被撕裂。 “宋清礼,你疯了。” “你逼的。” 扶手箱里有备用的安全套,宋清礼拿上,直接用牙齿咬开。 “你禽兽。” “我要再不办你,就是禽兽不如。” 未婚先孕,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一件大事,但在宋家仍然是一桩丑闻,犹如宋家大小姐宋语程。 她也曾以此手段逼婚宋庆荣,时至今日,最小的女儿又来一遍,可想而知晚上宋园的风波。 孟知瞪大眼睛,怪不得宋清音要这么快和陈晨结婚,怪不得宋家不介意陈晨这个人之前的浪荡,原来是因为宋清音的肚子等不得了。 同时,她也明白了宋清音为什么要对付她。 不过是因为,她见不得陈晨受委屈,因为陈晨是她的准丈夫,更是将来孩子的爸爸。 她怎么能忍受陈晨受气? “我见。”孟知想了好一会儿,最后道,她对宋清礼笑,“他们都不怕见我这个受害者,我为什么要避开?” 第 59 章 周一见 道歉的地点和时间由孟知来挑,孟知不想拖着,便选了第二天的晚上。地址就在公司附近的一个中式餐厅里,她正好下班就直接过去,谈完就走。 宋清礼负责带话,很快那两人就同意了,他们实在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宋清礼说爸爸不同意他们俩结婚,但是清音坚持要嫁,把爸爸气坏了,最后爸爸说嫁也可以,嫁出去就什么都不给她了。 孟知闻言一惊,这个惩罚太重了,比孟知以为的还要重。 可不,他的爱就是这样,简单,粗暴,没有道理可讲。 房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闻着气息,孟知就知道是谁。 她在床上动了动,宋清礼走到床边,伸手捻开床头灯,俯低身,摸了摸她的脸:“醒了?” 孟知懒懒地“嗯”了声。 适应光线,抬眼看见男人一身衬衣西服,衣冠楚楚,连领带打得都一丝不苟。 对比披头散发神情厌厌的她,简直不是人。 昨晚和她一起放纵狂野的人,不是他? “起床吗?”水流声潺潺,伴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孟知见他还是没有放手的意思,不由有些急了。 她暂时压下纷繁的心思,转过头直勾勾望进他的眼睛,掐他腰的力度又大了些,语气却放软。 “你答应过我的。” 声音融化在洋洋盈耳的淙淙声中,也渐渐浸满了微妙的湿意。 这回宋清礼总算有了点反应,他轻笑一声,微微低头,鼻尖小痣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液体,不知是刚刚不小心弄到的水珠还是别的什么。 “原来你的记性也不是那么差,”无动于衷者歪了歪头,手上束缚的力道减轻了些,话锋一转:“那么我问你的问题呢。” 他家,还是—— 这里。 孟知眨了眨眼,才发觉自己的小聪明早已被他看穿。 可昨天明明都弄到那么晚了,这人精力是怎么做到这么旺盛的。 心里仍不愿向他妥协,奈何眼前人大有她不回答就不放人的架势,眼看门外的玩笑声恍若近在咫尺 孟知情急之下提出缓兵之计。 “我家好不好?” 孟知的房子在郊区,离市中心远得很,她本以为这样说宋清礼就不会答应。 谁知青年轻挑眉峰,方才唇角的冷意竟淡了些,一个懒散至极的好字落入孟知耳骨。 一瞬间,她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时间容不得她思索,最前面的女生已经走过了转角,孟知的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低头压在宋清礼的胸膛处—— “您好,前方卫生间正在维修哦,各位可以去东南角的另一处。” 不知何时守在门口的服务生拦住了女生的去路,后者相互看两眼,说说笑笑去了另一边。 脚步声泯没在水声中,孟知后知后觉被宋清礼摆了一道。 眼里的湿意几乎是一瞬间收回,纤细指腹关上水龙头,稍稍一挣脱,脚尖总算触了地。 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孟知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离开时,身后传来青年沉缓的笑意,她想起适才自己亲口说出的那句“我家”,双颊开始隐隐发烫。 真是越来越疯了。 宋清礼这个人。 孟知在桃花源门口多站了会儿,打开手机仔细检查完脸上没有奇怪的印记后,才走到原先的位置上。 尤子晴在高中时就是社交能手,几乎把本班和京府国际那几个班的人都混了个熟,孟知回来时,她正开了瓶刚递上来的唐培里侬,倒了小半杯在手掌中轻轻摇晃,靠在孙文荣怀里聊五年前两校之间的趣事。 “当时国际管得不严,艺中可恨不得在我们每人身上安摄像头,我和文荣约会都得躲个两条街,生怕被那个姓徐的年级主任发现。” “哦,我知道她!”旁边有个叫瞿铃的女同学附和道,“她可怕得很,每次中午都会在小树林和校外小吃街转一圈,走路都没声音的,听说一旦被抓到别说第二天了,当天下午就直接把家长叫过来了。” “不会吧,这么恐怖?”沈宥婷停下手里摆弄刀叉的动作,撇了撇嘴,转头望向一旁的凌知维,“我有点忘了,我们当时老师有管吗?” “别说约会了,翘课都没事,只要期末成绩好,”凌知维摊手,“清爷高三的时候不是每周三下午都会翘两节课,Lilith也从没说过他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沈宥婷微微眯眼,回忆起什么,“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凌知维摸了摸左耳处冰凉的耳钉,视线忽地望向坐下没说几句话的孟知身上:“孟知呢,高中有没有谈过——” “在聊什么呢。” 沉冽的男声伴随着拉开椅子的声音在凌知维左手边响起,后者睇了眼旁边拓拔的侧影,刚要开口,被尤子晴抢了先。 “高中那些风花雪月呗。” 她笑眯眯地打量了一番坐姿随意的青年,又转头替孟知回答凌知维的问题。 “小知那段时间为了佛音(佛罗伦萨音乐学院)在准备意语B2,哪有时间谈恋爱呀。” 她观察着凌知维的神色,刻意顿了顿,倏然朝孟知甜甜地笑开。 “就算是现在,我好像也没听过小知交了男朋友呢。” 眼皮溘然一跳,孟知不知话头怎么就引到了自己,抬头一望,就见尤子晴兴致勃勃的目光如狼似虎,恨不得把“抓住机会,拿下钻石王老五”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她心里明白尤子晴的意思,虽然对这事不感冒,甚至称得上刻意回避,但也不好当场拂了她的面子,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灯光倾泻,众人又聊了会儿,凌知维拿起手机,提议桌上刚认识的人都互相加个微信。 这桌本就是京府国际的人多一些,凌知维的心思在场人心领神会,也没人戳破,趁着热闹的氛围挨个加着微信。 孟知思索了一会儿没找到理由拒绝,辄打开手机依次扫了凌知维和沈宥婷的微信,顺其自然地保持着“扫一扫”的界面,想扫下一个人的微信二维码—— 却在手机只扫到几段修长有力的指骨时遽然顿住。 周遭的喧腾声不知何时消了许多,孟知望了眼邻近,才发现许多人都没有宋清礼的微信,却也不敢贸然上前,自己反倒成了第一个人。 “” 手机都伸了出去,现在缩回去未免太突兀,但要真扫上去,旁边的人稍微扫一眼就能发现两人早就加了好友的事实。 真是,难办。 想到这里,孟知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原本清冷的眼梢多了几分栩栩的鲜活,宛若乱琼碎玉砸入湖心,漾起丝丝潋滟涟漪。 宋清礼离她咫尺,自然将她眉宇间绽露的情绪尽收眼底,喉结不自觉微动,表面仍是一副意慵心懒的劲儿,伸出匀称指节,漠然地将孟知递过来的手机推远了些。 “我没有微信。” “” 这借口未免也太敷衍了些。 身旁的人看在眼里,不免唏嘘这样的美人都加不了宋清礼的微信,再低头看看自己,默默地把拿在手里的手机又放了回去。 凌知维和沈宥婷相比之下就冷静许多,一副“这人果然还是老样子”的表情,拍了拍孟知的肩以表安慰,却发现她身体都僵了,只当她第一次被人这样果断地回绝下不来台—— 殊不知晦暗光线下,只有孟知一人捕捉到了宋清礼低头望她时,眼中掠过的极具侵略性的促狭笑意。 电光火石间,孟知的心脏也随着他狡黠的眸光,漏跳了半拍。 那双眼睛分明是在说—— 现在欠的,晚上都是要还的。 漏尽更阑,这场阔别许久后的同学聚会终于到了尾声,孙文荣喝得多了撒手不管,徒留尤子晴一人尽地主之谊将客人送到了云鹤楼大门口。 孟知见她忍着醉意四处张罗的样子实在辛苦,一手搂住烂醉如泥放声高歌的吴嘉宜,一手拍了拍她的肩,示意自己先送吴嘉宜回家。 “好的,辛苦你了。”尤子晴一脸的不好意思,拿起手机打开打车软件,“我帮你们打车吧。” “不用,她家就在附近,我直接把她送回去。” 孟知这话也不全是客气。 她这次饭局没喝酒,意识比较清醒,自己送吴嘉宜到家相对更放心,加上京市中心实在拥堵,真要打车可能还不如走那几步路快。 在尤子晴的再三叮嘱下,孟知一手勾起醉鬼的脖子,一手和身后认识的同学道了别,任重道远地踏入了茫茫夜色里。 清丽背影融于簌簌雨夜,宽松的外套依旧挡不住窈窕的身姿,皤白裙摆在夜静更阑里愈发粹美,衣尾勾勒出纤直的大腿形状,光是背影就足以漾得人心荡神驰。 泊车的将车开了上来,宋清礼淡淡地收回视线,静等凌知维抽完烟。 烟蒂微涩的气味弥漫在夜色里又被细雨迅速冲刷干净,凌知维掐了烟头,转头望向支着长腿随意靠在车边也格外撩人的青年,随口问了句。 “今儿怎么没喝酒?” 睨了凌知维一眼,宋清礼打开布加迪的车门,坐上了主驾驶。 “喝酒误事。” “呦,”凌知维调笑,“搞得你后半夜有多重要的事似的。” 宋清礼没应,车里安静下来,徒有雨珠滚落在前窗又被雨刮器扫去的淅沥声。 凌知维靠在副座上,突然想到什么,问他。 “你觉得那个叫孟知的怎么样?” “谁?” 兴许雨声太大,宋清礼眯了眯眼,没听清似的,凌知维只好再说一遍。 “就那个今晚坐你对面的女孩,眉眼淡淡的,有点高冷,我还没试过这一款——” 说到一半,他的语气里染了些调笑:“说起来宋清礼真有你的,那么漂亮的人连个微信都不给加,有时候真他妈怀疑你喜欢女人吗?” 话刚坠地,黑色布加迪猛地靠边减速,幸好凌知维系了安全带,否则脑壳铁定撞到前窗玻璃上。 “自己滚回去。” “你丫跟我开玩笑呢?外面在下雨!” “后备箱有伞。” 凌知维瞪大眼睛,见宋清礼一点没有插科打诨的意思,只得骂骂咧咧地走出车门,结果手刚碰到后备箱的盖上,黑色布加迪就一骑绝尘,车尾灯都看不见了。 “” 至于吗??? 以前也不是没打趣他,没见这么玩不起啊。 凌知维低骂了几声,又望了眼愈发凶猛的雨势,只得躲在树下给家里的管家打电话。 雨帘从夜幕中倾泻而下,落在伞骨上,发出清脆的噼里啪啦响声。 孟知送吴嘉宜回家之后,特意在她家里呆了会儿,一方面是为了躲雨,一方面也是为了拖时间。 她大学出国后就不怎么回京市,就在长云区的一处老小区里租了个一室一厅以备不时之需。 老小区建得有些年份,室外的漆一半都脱落,内里也只有楼梯没有电梯,老旧的灯泡摇摇晃晃,刺得人眼睛疼。 孟知租的房子在最高层六楼,不知是不是今晚社交消耗了太多能量,她爬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粗略扫了一眼,门口没人,孟知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她今天特地拖到后半夜才回来,想来那大少爷也没耐心等她那么长时间。 又或许,她的计谋奏了效,他觉得她家太破太偏,当时只是随意应和,根本没想过来。 这样想着,一直绷紧的神经倏然松懈下来,孟知从旁边的发财树盆栽下找出钥匙,打开门,里面一片漆黑,空气中有股许久没人居住的冷淡味道。 孟知上星期刚从佛罗伦萨回国,在尚姨那住了几天想回来,昨天就被宋清礼逮住做到了凌晨,今晚算是她半年里第一次回这里。 她不在时有请阿姨每月打扫,故门外发财树长青,进去时也备好了一次性拖鞋,孟知摸着黑脱了高跟鞋换上拖鞋,在墙壁处寻找灯开关—— 触到的不是灯开关,而是一具火热有力的身躯。 掌心被烫得一颤,孟知下意识抬腿自卫,却被青年精准地握住了脚踝,呈半包围式困在墙壁与胸膛之间。 “你往哪踢呢?” 带着揶揄的哂笑震得孟知胸口发热,青年那双勾人的眼睛在乌黑的阴晦里亮得出奇。 孟知认出了宋清礼,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倒愈发警惕。 两人的下半身周密地贴在一起,宋清礼自然也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变化。 轻声微叹一声,那双烁眸却离她更近,孟知不可抑制地眨了眨眼睛,两人长而密的睫毛纠缠在一起,扫起点点痒意。 “怜怜,”他撩人的嗓音在这种境况下愈发勾得人心慌,尾音晃了晃,带起些诱人失守的委屈,“我等你好久。” 孟知的心尖不由自主的一颤,却不是被勾的,而是被吓的。 宋清礼很少叫她名字,真要叫,也是连名带姓一起叫。 叫她怜怜,从认识到现在只有两种情况。 “不想。” “今天不上班?” “宋总,今天周末啊。” 宋清礼轻轻笑了下,一只手探进被子里,身体压得更低,鸦睫垂落,含住她的红唇吮了一口。 “吃了什么?”孟知从他口中尝到一丝香甜味。 “蛋糕。” “哪来的?” “不是你买的吗?” 孟知:“……” 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你捡的垃圾桶里的?” 宋清礼不答,眸光暗下来,压住她的唇角辗转索吻。 孟知莫名被取悦,昨晚被糟蹋掉的心意,意外收获到一个报复性的爽点。 心里那点气,忽然之间烟消云散。 她伸手搂过男人的脖颈,松开牙关,任他予取予求。 床前细碎的灯影,将两人缠绵的影子,映在柔软的窗帘上,荡出波浪起伏的形状。 纤纤手指勾在男人硬挺的衣领上,孟知轻声问:“今天要去哪?” “先回一趟宋家,然后出差。” “又出差?”孟知刚升起来的情绪瞬间又跌了下去,将人往外推。 宋清礼黏上来,抱紧了,将她塞进自己怀里。 孟知平躺在床上,对抗不了,只得放弃,不过脑海里想起一个人:“昨晚你爽我的约,就是为了赴方雨柔的约?” “乱说,昨晚就一普通应酬,我本想结束了就回来陪你,你倒好,跑去酒吧了。” “还怪我了?不是你和方雨柔搅合到一起去了吗?” “什么搅合?”宋清礼皱眉,薄唇咬上她的耳垂,“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手指作乱,加了力道,“把自己男朋友,和别的女人说成‘搅合到一起’合适吗?” 孟知轻哼难耐,打开男人的手,不依不饶:“那她为什么来柏城?什么时候来的?” “我哪知道?”宋清礼神色不耐,“我昨晚到饭店的时候,她已经在那了,不信你问老傅。” “一张桌子那么多人,就你俩坐一块,还拍照,当我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旁边原先不是她,是后来大家喝嗨了,旁边的人走开,她才过来的。她是拍了张照,那张照片拍的时候,我在和人喝酒,根本没注意。后来是老傅说了,我才知道,第一时间叫她删了。” “删了?” 孟知将信将疑,抬手就要去摸手机,被宋清礼按住。 男人扼住她手腕,置在她头顶,低下眉睫,声音低沉地喊她:“橙。” “我们从高中就认识了,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你怎么还不信任我?” 孟知抬头,对上男人的眼,一双浅褐色的瞳仁干净澄澈,仿佛淡泊平静的湖,不沾一点杂质。 以前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带他回家见家长,奶奶那时候还健在,和她说:“这人凉薄,你如果和他在一起,将来的日子怕是要很辛苦。” 她疑惑,怎么会呢? 宋清礼对她很好啊。 这些年过去,她才渐渐懂了奶奶的话。 孟知反问男人:“那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不能给我安全感?” 这双像湖泊一样的眼,吹不起一丝涟漪,什么都入不了他的心。 “就因为我昨天没接你的电话?”男人重新压上来,柔声细语地哄,“我手机坏了,接不了电话,老是自动关机。”末了又找补,“我不是叫李唯给你打电话了?” “……”实属没想到,孟知语气凉凉,“宋大总裁的手机这么差啊?” “刚换了,以后随便你打。” 孟知没作声,心情还在谷底,爬不起来。 她想要的安全感,从来都不仅仅是接她的电话。 男人自己也会说,他们从高中认识,到现在十三年了。 这么多年,他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事,从年少懵懂的好感,到炽热滚烫的热恋,又一起熬过了拧巴别扭、互相折磨的磨合期。 到现在,彼此对对方身上的每颗痣都几乎了如指掌,熟得像老夫老妻一样,可就是不是真夫妻。 但是她却也不愿意让陈晨和宋清音两个什么代价也不付出,没事人一样过着富裕幸福的生活。 走到停车场,孟知正要和宋清礼说刚刚自己的决定,自己的手机响了。她从小挎包里拿了出来,一看是妈妈打来的。 她看了一眼宋清礼,宋清音对她点头,继续朝前走去开车。 她等宋清礼走出一截才接起电话,她都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周丽英已经口气很冲地说;“孟知,我今天碰到你周阿姨,你猜她跟我说什么,说是周砚跟你缘分没到,太可惜了。你跟我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然而没等孟知开口解释,周丽英已经继续道;“你行啊你,让你去和周砚逛一逛,你出去一趟就把人拒绝了,他到底有什么不好?你和我说,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我看你对那姓宋的还念念不忘,是不是?你贱不贱啊!” 孟知握着手机愣在原地,脸色瞬间苍白下来。 第 60 章 争执 “你现在下班了吧,给我回家,我们好好说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周丽英在电话命令道。 宋清礼将车缓缓停到她的面前,都没看到孟知有反应,他不由打开车窗偏头出去看她。 “怎么了?孟知?”宋清礼伸将手伸过去,在她面前挥了挥。 直到这时,孟知才回过神,她乍一看到宋清礼出现在自己面前,下意识退后了一步,接着才想到回电话。 房间复归平静,有种空虚感袭来,孟知排斥这种情绪。 她立刻起床,洗漱,穿好衣服,进厨房,准备收拾昨晚的残局。 谁知,入眼的流理台上整洁干净,亮的发光,别说那些锅碗瓢盆残羹油污,就连一滴水渍也没有。 打开橱柜,各种锅具被擦洗的干干净净,一只只整齐摆放,好像她昨晚没用过似的,再拉开洗碗机,里面的碗碟也是整齐洁净,带着消毒烘洗的温度。 低头看,垃圾桶也被清理过,套上了新的垃圾袋。 就是沙发那儿的落地灯也被扶正了,玄关处被打碎的花瓶也被清理了,没有一片碎片。 门铃响,是小区附近粥铺的送餐员,说是宋总订了餐。 孟知开了门,餐桌上很快摆上一碗燕窝粥,和几碟小菜。 喝上一口,滋味清甜。——两人至今没有结婚。 孟知问:“你说有礼物给我的呢?” 宋清礼眸光含笑:“我给你拿。” 他双腿下到地上,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个礼盒,原来他一早就放在这儿了,孟知没看见。 宋清礼拿起,递给她。微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溅落,宋清礼的喉口滚动了下。 他总是能因为孟知的一些小动作感到无端燥热。 还想再说什么,楼顶身影晃动,孟知条件反射后退了些。宋清礼察觉到孟知的异常,挑了眉,面不改色地直起身,挡住楼上看过来的视线。 林云琼站在二楼包厢的门口,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青年的侧脸在水晶灯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紧邻着一层台阶,一身白裙的女人披着件单薄的外套背对着她,瘦削的背影有些眼熟,明明是最素净的颜色,却莫名觉得刺眼。 好不容易绕过醉酒人群上楼的凌知维抬起头,望向楼梯间僵持的态势,极为热络熟练地开起玩笑。 “都聚在这儿迎接我呢。” 林云琼松懈了表情,很自然地接话。 “凌知维,再晚点来,我和宥婷都把好酒喝光了。” “害,这话说的,喝呗,爷请客。” 凌知维转头咦了声。 “诶,孟知,宋清礼,你们怎么不上去?” “孟知?” 话音刚落,却是林云琼轻柔地开口。她表情不见任何变化,依旧和煦地望向身穿白裙的女人,见她转过头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温柔地咯咯笑了。 “我说呢,谁背影这么熟悉,原来是你。” 三人走上二楼,孟知迎上林云琼绵和无害的视线,耳边是凌知维不可置信的声音。 “不会吧,云琼。你认识孟知?” “嗯,何止是认识。” 林云琼的眼神在孟知和宋清礼之间细微移动,最终随和地抚了抚自己额际的碎发,笑容温婉。 她人生得白净,无论是肌肤还是身材是一眼就能看出精心调理过的精致,一颦一笑娉婷袅娜,说话的语调,嘴角上扬的弧度,让人想起精巧的宋画吴冶。 标准的,落落大方的,无懈可击的大家闺秀。 于是,就连和人拉近距离,都显得那么好施乐善。 “我和孟知” “可是,很熟悉呢。” “很熟悉?” 凌知维觉得新鲜,望完林云琼又望孟知。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孟知先开口。 “不算熟,林小姐是我母亲在京市教课时的最后一位学生。” 干净、客套,简切了当。 既不会拂了林云琼的面子,又恰到好处地绕开她平易近人下的主导权。 林云琼淡笑着望孟知,还想再说什么,被宋清礼打断。 他几乎是一眼没望她,转头问凌知维。 “打算在外面站多久?” 凌知维只得硬着头皮:“害,那大家都进去,别给人家挡道了。” 豪绰的包厢里陆离斑驳,凌知维订的这间主题包厢将房间设计成了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样式,最中央摆了一架价值不菲的玉白三角钢琴,四周都有金色的大小提琴作饰。 牛皮沙发上,各路琼枝玉叶欢声笑语,投骰喝酒样样不落,洋烟洋酒撒了一地,没人愿意多看一眼。 门被打开时,沈宥婷正在打台球,她收起球杆丢给一旁的服务生磨砂,呦了声算是招呼。 “凌知维你终于来了,还以为你死外面了。” “咦?云琼你身后是”沈宥婷眨了眨眼睛,放肆的表情收知了些,“清老板也来了啊,还有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 “孟知。”宋清礼开口。 “哦,对,孟知。”她的脸上划过一抹稀奇,很快隐没,“记起来了,孙文荣未婚妻的高中同学,上次加了微信的。” 这次的圈子比云鹤楼那次的还要狭,孟知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圈包厢里的人,有熟面孔,但没见过的也不少,其中有几个在政要新闻或是豪门八卦中瞥过一眼,大多都是三代从政的凤雏麟子。 看来宋清礼他们上次赴孙文荣的宴,还真算是给足高中同学面子了。 “刚到外面抽烟,正好碰着孟知在等人,就捎她上来等,”凌知维转头问这次宴会的主人公,“云琼,没关系吧?” 林云琼笑:“当然没关系。” 沈宥婷则皱了皱脸,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这小子只有对美女这么好心吧。 “那孟知,你要坐哪?” 她理所当然地把孟知当成了凌知维准备下手的目标,语气有些轻浮。 孟知听出了沈宥婷口吻中的意思,垂眸勾起一抹轻笑:“反正也是无聊,和沈小姐打一局?” 沈宥婷的表情微微一愣。 缓缓地,她挑了眉,洒脱地应了句:“好啊。” 凌知维本来也想凑热闹,奈何被一帮兄弟押着灌酒,本就是熟人局没什么避讳,很快喝得东南西北都找不着,耍起酒疯引得哄堂大笑。 沈宥婷一开始只是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直到又一个彩球被孟知击入袋中,球袋晃动,表情显得微微凝重起来。 “练过?”她嗓音依旧散漫稀疏,似是无意询问。 孟知答得滴水不漏:“在佛罗伦萨的台球俱乐部里办过会员算吗。” 沈宥婷表情缓和下来,又打中己方彩球一次,嗓音里掺了些笑意,不知道是对自己的打球感到满意还是对孟知的话。 “当然。” 孟知的心情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她的视线聚焦在宽阔的台球桌上,待到打完最后一个目标球,眼神不经意掠过落地窗外。 风比方才还要大,吹得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悉数偏斜一边,有几片树叶绕了几个弯才落在台阶上,临艺演奏厅门口还是空空如也。 内心焦急如同枯叶逢火,耳边是轩裳华胄们的谑浪笑闹。 相较于讽刺,孟知感到更多的是无趣。 她突然有些后悔来到这里,后悔不在台阶上继续坐着。 “诶,我说清老板,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耳后蓦地传来男人打趣的话语,将孟知的思绪微微抽离。 对这个人有些印象,是庆生酒业的公子哥,姓于。 “我们云琼可刚从国外回来,这周六就要参加第一场合奏会了,来都来了,你没点表示?” “就是,清礼,云琼可是和我们一个院长大的妹妹,”有人顺着于明渡的话开始起哄,“为了离我们近点儿,都把京源那么好的场儿让出来搬到临艺了,你就不和大家伙看一眼?” “搬到临艺了?”有不知情的人笑道,“真的假的?就对面那又小又破的场地?” “是啊,临时调的,据说花了不少功夫。” “就那个馆儿要屁的功夫,他们家主子就是我兄弟。云琼,早找我啊,一句话的事。” 林云琼浅笑着听那些话,眉眼间闪过一抹惬然,刚要开口,就听到砰的一声。 决胜负的八号球,跃过台球桌,落在了地上。 孟知胸膛还在轻微起伏着,望向方才被自己打出界的八号球,轻声说了句抱歉。 服务生很快将八号球重新捡了回来,沈宥婷的视线轻轻滑过圆滑的球身,再徐缓看向孟知的方向,语气平缓。 “我赢了。” 孟知点头,承认得干脆:“是,你赢了。” 沈宥婷拿起八号球转了转,直起身离开球桌前,添了句:“下次再来一局,别让我。” “” 周围人的视线不紧不慢地盘桓在孟知身上,或打量或扫视,于明渡混于人群中嗤笑一声,开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咣当巨响。 架杆上的几根台球杆被人用台球打倒在地,恰好砸碎了几瓶香槟红酒,木屑混着酒液黏连在地毯上,有根杆子还顺着引力滚到了于明渡的脚边。 他被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想要骂回去,却在看清罪魁祸首的脸时顿了下。 “宋清礼,你发什么神经。” “打出界而已,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宋清礼眉都懒得抬,淡淡瞥了眼地上倒成一片满目狼藉的碎渣玻璃,晃了晃手中的台球杆,和于明渡眼神对上,语气宋疏。 “有问题?” 怎么敢有问题。 门外已经有大批服务员进来收拾残局,将地毯上的玻璃渣与木杆碎屑悉数荡除,幸好没砸到中央的三角钢琴,否则这间包厢就算是废了。 原本兴致高涨的众人望着这样一副场景,顿时没了心情继续作乐。 先前的起哄也不欢而散,在场的人只当宋清礼被众人说得烦了,弄折点东西当作警告。 于是一个两个打了哈哈就过去,也没人再提宋清礼和林云琼之间的事。 喧哗的包厢得了片刻的安宁,孟知却没有了再待在这里的念头。 手机里是陈帆问她有没有等到人的消息,窗外是空无一人的演奏大厅。周六,临艺演奏厅,合奏会一切昭揭时,她一晚上的焦急溘然不免显得可笑。 “孟知,你这是怎么了?” 关切的柔和女声混着沉湎酒色朝她耳骨砸来,与孟知身上不谋而合的纯白,多的只是那层白下奢牌香水纷繁弥漫的气味,不由分说将她包裹起来。 林云琼走来坐在她对面空闲的座位上,眼神有一瞬略过地上满地的碎屑,又移开。 “刚刚在忙,没来得及和你叙旧,不好意思啦。” 她朝着孟知歉意地笑了笑,唇红齿白,使人怜念纷生。 “不过,你一向通情达理,一定能体谅我的,对不对?” 不知是否是孟知的错觉,人群朝着中央更聚拢了些,显得她所在的地方越发荒凉。 林云琼带着一身香花酒意,跨过满地碎渣访她孤身一人处,还真是善解人意。 孟知对上她友善无害的眼神。那里碎光浮动,平和、安静、端庄,总之都是世间最拿得出手的东西汇聚在里面,那是她与生俱来的资本。 望着这样的眼神,孟知笑了,伴随而来的是林云琼嘴角笑意的凝固。 孟知:“当然。” 她的语调,与她刚提起的通情达理如出一辙。可林云琼嘴角精雕细刻的弧度却好像僵硬了半分。 “孟知,你真是变了不少。” 林云琼弯起眼眸变成月亮模样,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 “还以为你会和高中的时候一样呢。” 包厢里的空调温度似乎被人打了下去,微凉的风吹过孟知的背脊,激起细末的冷颤,她听着林云琼软语温言的语调,却笑得更盛。 “没有人会和高中时候一样啊,林小姐。” “至少,我不会停留在原地。” “” “聊什么呢?” 蓦地,诡异凝滞的气氛被一声带着懒意的疑问刺破。 宋清礼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疏慵的嗓音轻微上扬,目光却灼灼地划破周遭寒冽的空气,直勾勾望向靠窗的某一处。 在宋清礼面前的桌上,是一只摔得只剩下瓶颈的威士忌酒瓶。 一群人不知何时已经围在桌旁玩酒桌游戏很长时间。 而现在,威士忌酒瓶的瓶口正好对向—— 孟知和林云琼之间。 “指到云琼了啊,”沈宥婷坐在沙发侧,顺着宋清礼的注视,下意识望向更为熟悉的林云琼,“你选真心话还是——” “诶,你这人眼睛有问题?”喝醉了的凌知维嗤笑着打断她,“我看明明离孟知更近。” “” 空气再次沉寂下来,周围人观察了会儿眼色,正想把说胡话的凌知维拖走,就听得旁边有道声音插了句—— “嗯,是她更近。” 又有个说胡话的了,明眼人都会选林云 等等,刚刚谁说话了来着? 周围人面面相觑了会儿,确定是宋清礼出声后,没人再出言制止。 许是包厢里空气太过沉闷,倚靠在桌角的青年单手撑额,眼皮微微掀起,一双桃花眸单是滟滟地望向她,就让孟知感觉到有熊熊烈火从他瞥视的地方燎起。 自额头,眼尾,鼻尖,最终落至—— 唇瓣。 从淡薄的荧惑星火到势不可遏的燎原之势,在他眸中,只需须臾几秒。 几乎是视线到达唇瓣的下一秒,她听到他疏倦堕沉的声音浅浅滑过耳侧。 “孟小姐,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礼盒包装的很精致,红光闪闪,上面绑着金色绸带,打着漂亮的蝴蝶结。 孟知看一眼,拢着被子坐起身:“你拆。” 宋清礼勾了勾唇,侧身靠着她坐在床沿,礼盒捧在手上,修长手指轻轻一拉,解开蝴蝶结。 随即,包装纸一层一层揭开。 孟知期待的心,好像也被一层一层揭开,最后和红丝绒的盒子一起暴露空气中。 她深深吸一口气,看着盒子被打开。 一枚很大的鸽子血戒指映入眼帘。 孟知轻轻“啊”了声,那戒指红的滴血,灯光下,像很多言情小说里描写的朱砂痣一样,一眼入心。 两人之前为了结婚的事,一直打着拉锯战,明的暗的都说乏了,孟知打算给男人最后一次机会,于是在宋清礼上次出差走的时候,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直接说,要戒指。 这会儿,戒指就在她面前。 虽然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不过没关系,是戒指就好,是宋清礼送的就好。 孟知眨了眨眼,眼底一片水亮,调整好呼吸,将右手递给男人。 宋清礼偏头,额前发垂落,遮住了眉稍。 他一只手握起她的手,另一只手托起戒指,将之缓缓推入姑娘的中指。 尺寸刚刚好,不卡不松,是为她定做的。 “真好看。”男人磁性的声音不吝赞美,握着她的手反复观摩,“就知道鸽子血最配你,不枉我挑了很久。” 那手指白皙细嫩,如一截葱段,戴上红玉温润的戒指,就像清纯的姑娘头顶戴上了皇冠,变得高贵华丽。 孟知有一刻愣神,定睛看着那戒指。 突然电话响,是李唯打来的,说楼下车已经备好。 宋清礼站起身,正了正领带,弯腰拉起姑娘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吻。 说:“我走了,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 孟知坐在床上,在男人转身时,冲他背影喊了声: “宋清礼。” “我们分手吧。” 孟知坐在餐桌前,一手支额,一手握着调羹缓慢喝粥。 右手中指上还戴着鸽子血戒指,怪沉的。 她将之摘下来。 宋清礼的IQ和EQ均在她之上,孟知从年少时就知道。 那时候,两人拌嘴,她总是拌不赢,就算偶尔赢一回,也是宋清礼让她。 就是学习上,孟知感觉自己日以继夜拼死拼活,洪荒之力都使上了,每次考试才勉强保住年级前十的位置,可宋清礼呢? 上课睡觉,下课玩乐,有时候去他桌肚翻课本,翻出来的不是财经报,就是看不懂的股市柱形图。 可他考试总能年级前五,最差也能第九,怎么都在她前面。 这人怎么这样? 他总是轻易地拿捏住她。 而现在,她似乎更容易被他掌控了。 就像昨晚的生日大餐,他知道自己辜负了她的心意,但他却没有用任何言语道歉或安慰,就这样默默地收拾了残局,吃掉她丢弃的蛋糕,临走还体贴地给她点了一份餐,用行动取悦她。 这种取悦,分明击中了她的心灵,比任何言语更讨她欢心。 再往深处想,无非是他太了解她,知道怎么哄她,拿捏她,掌控她。 孟知忽然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 因为这样的自己,好像被他宠着,其实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刀俎。 就像每次她想提结婚,他就顾左右而言他,将话题带偏,将她的想法压下去,甚至话都不让她出口。 他怎么那么本事? 可是他为什么不想结婚? 他不是全世界最爱她吗? 街坊邻居看得过瘾,有个还嘴欠说“老孟你赶紧回家看着,别让周主任对孟知动手!”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老婆上来拎住耳朵拖回家,“关你什么事啊,叫你八百回回家吃饭,聋了啊!”惹得周围人发出一阵笑声,再想回头和孟爸爸唠叨两句,孟爸爸早不见了人影。 孟爸爸快速溜上楼,关上家门,刚想招呼母女两人,就听到孟知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妈,一开始是我追的宋清礼,他和我结婚,是因为他家里催的急,所以想找个人糊弄家里,问我愿不愿意,我就答应了他。 “我和他没有孩子,是因为我们家根本不是真正的夫妻,当然没有孩子。 “我们离婚,是因为一开始说好的时间到了期。 “这段失败的婚姻,都是我自找的,——因为我喜欢他!” 60-70 第 61 章 着魔 周丽英站在自家的客厅里,听着孟知的话,表情犹如在听天书。 怎么不是天书?周丽英想,听听她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在说什么离奇事情? 婚姻是糊弄人的,他们两人就这样把两家人当猴儿一样耍? 她望着面前的孟知,她从出生起的照片就挂在这间客厅里,她在怀里哭过、笑过,小小的孩童慢慢从站稳脚跟,到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她。 她是她骄傲的底气,她和别人说他们家孟知从来没有需要让人操心的时候,是天底下最乖最孝顺不过的女儿,她受了委屈,她心如刀割,恨不得替她来挨刀。 吃过饭,孟知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 这么大的房子,满眼富贵荣华,可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冷意,哪怕空调打的是恒温,还是觉得冷。 她摸了摸胳膊,将挽起的衣袖捋平,看着鱼缸里游来游去的发财鱼,忽然有一种羡慕。 一把鱼食投进去,自由散漫的鱼群摇着尾巴争抢食物,可是吃完了便又若无其事地散开,鱼缸复归平静,至于鱼缸外面的世界,以及投喂者是谁,毫无兴趣。 孟知哂笑,洗洗手,将鸽子血戒指拿进衣帽间。 衣帽间很大,环绕四面墙的是白橡木的衣橱,中央矮柜里收着腕表、袖扣和珠宝,射灯照下来,流光溢彩。 孟知将戒指收进盒子,塞进矮柜抽屉,和其他珠宝放一块。 这枚戒指好看是好看,可她兴致缺缺。 她想要的戒指从来都不需要这么昂贵,就平时上班也能戴的素戒就好,关键是要戴无名指上,是求婚或者结婚的戒指。 宋清礼那么聪明,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合上放珠宝的抽屉,又拉开最上面一层抽屉。 注意力被转移。盛夏天气多变,刚才一场雷阵雨,浩浩荡荡,仿佛要洗劫大地,这会儿雨尽云散,太阳从西边冒出来,流金的晚霞染满天空,高耸屹立的电视台大楼一时之间变得金碧辉煌,窗户打开,吹进来的风都是热情奔放的。 可是孟知的心情还停留在雷阵雨上,整个人好像淋了场雨,蔫蔫儿的。 两小时之前,宋清礼发消息给她,说他出差回来了,下飞机了。 孟知故意晾了半小时,才回了一声【哦】。 宋清礼又发消息说:【下班我来接你。】 孟知直接回:【加班,别烦。】 后面再没对话。 孟知带着情绪,不是现在才带的,宋清礼去云城一周,她一个主动的消息和电话也没给,宋清礼发消息来,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先晾一会,再敷衍一句,打电话来,更是直接掐掉,说忙。 腕表这件事,让她很来火,她在等宋清礼回来,当面对质。 但这几天她不好过,也就不想让宋清礼好过。 她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背叛的男人绝对不能要,哪怕曾经深爱过。 可是无论做过多少次刚硬的心理建设,心底总会有一丝柔软和不舍,这丝柔软和不舍,就像她的矛,不停地攻击她的盾,将她来回撕扯。 孟知给江溪月发消息,问:【洒脱是不是都是被逼的?】 里面一格一格摆放整齐的是腕表,全是宋清礼的,每一只都价值不菲。 不过大多数都在这里落灰,因为这几年,宋清礼只固定戴一只。 那一只是孟知送的。 两人自从在一起之后,宋清礼送了很多礼物给她,尤其他回到宋家,登上臻邦集团总裁的位置后,送的礼物越来越贵。 孟知有心回馈,奈何自己的钱不多。 她研究生毕业之后,便回到柏城,进入电视台工作,起初做采编,薪水不高,后来升职做了编导,薪资才涨了些,才开始存到钱。 三年前,她负责的一个广告拿了大奖,得到一笔巨额奖金。 当时正好有个国际腕表品牌推出限量款,她想也没想,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加上分期贷款,订购了一只。 宋清礼这人,除了挣钱,喜好并不多,腕表勉强算一个。 何况送表,还有表达“一见钟情”的意思。 于是孟知在七夕那天,给宋清礼送了一份大礼,将宋清礼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那之后,其他腕表全失宠了,宋清礼每天就戴孟知送的这一只。 但是,为什么这只现在抽屉里呢? 还换了原装的盒子,塞在最里头的角落。 要不是她百无聊赖将所有的表一只只拿出来欣赏,都发现不了。 孟知趴在矮柜上,将表拿起来,对着灯光看,又比对手机上的时间,一切正常,没坏没磕。 她记得昨晚宋清礼还戴着,就方雨柔拍的那张照片里,宋清礼手腕上的表就是这一只。 那为什么今天他出差不戴了,要把它留在家里? 孟知太阳穴一阵突突跳,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她将表翻过来翻过去,正反面仔细查看,感觉有蹊跷,可这一丝蹊跷又很难感觉出来。 毕竟这只表一直是宋清礼在戴,细节上她并不清楚。 头顶光芒一闪,孟知忽然想到什么,对着光,查看表盘边缘的钢印。 这款表因为是限量款,每一只都有钢印编码,每一组编码都是独一无二。 孟知将这只表的证书找出来。 大脑“轰”一声,刹那间空白。 腕表上的钢印,和证书上的编码对不上。 虽说这只表一百多万,不是抽屉里最贵的,但只有她送过吧,宋清礼自己没有买过吧,也没有其他人送过吧? 握着表的手不自觉颤抖。 孟知将钢印上的编码拍下来,将表原封不动地装进盒子,塞回抽屉。 是啊。孟知想了想妈妈的性格:“我妈,气性比较大……” 宋清礼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哪怕是孟知没有说出口,也能感受到她心里的苦闷。 他不想她这么伤心,一点生气都没有,伸出手搂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把她揽入怀里,紧紧抱着说:“……你可以不说的,要为这件事负责的是我,他们要恨,就恨我吧。” 宋清礼的肩膀很宽,孟知的额头抵在上面,四周全是宋清礼身上温暖干净的味道,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也透过衣服传到她的身体。 孟知被他抱了少时,然后闭了闭眼睛,伸出胳膊放到宋清礼的背上,加深了这个拥抱的力度。 她的声音闷在这个怀抱里,说:“宋清礼,你说追我,是从现在开始吗。” 第 62 章 原谅 早上孟知从她爸妈的房间里起来,宋清礼则睡在她的房间。她的房间他也睡过的,毕竟以前晚上吃饭吃晚了,总要留宿。尤其是过年拜年的时候,周家娘家那边的亲戚过来,几个舅舅一喝能喝到凌晨一两点,周丽英和孟爸爸是怎么都不肯让他回家的。 宋清礼晚上在房间里给她发消息说:“以前都睡一张床,我又不做什么。” 孟知才不相信,只回自己要睡了,明天要早起。 在电视台工作的好处,就是社交广,人脉多。 孟知花了三天时间,托人从品牌商那里拿到了这款腕表对应编码的客户资料。 登记的姓名是个中国人,叫方知衍,住址是云城。 好巧不巧,这个人和方雨柔同姓,同籍贯。 更巧的是,宋清礼这次出差去的地方,正是云城。 然后,她伸出食指隔空点着他,说:“不许再岔开话题!” 宋清礼瞥到她的样子,这么乖的脸作生气的样子也是可爱的,忍不住嘴角勾起,右手从方向盘放开,一把握住她的手指包裹再手心,说: “真想知道?”江溪月的性格和她不一样,江溪月总能说走就走,说干什么就干什么,洒脱干脆,好像从来没有放不下的人和事。 江溪月回复:【不需要被逼,自私一点,凡事只爱自己,你就能洒脱了。】 孟知若有所思。 她去茶水间冲了杯咖啡,给自己提神,在那儿静静呆了会,才回办公室。 没想到,广告部突然很热闹。 有人在派发饮品和蛋糕,同事们一个个兴奋地围上来,又忙不迭地接过说“谢谢”。 孟知认出人,是李唯。 视线穿过人群,还有一个多出来的男人,身高腿长地站在一张工位旁边,唇角噙着几分散漫笑意,正和广告部的老大陈轩辰在说话。 孟知料到宋清礼会无视她的拒绝,强行来接她,却没想到他整这么大的排面。 两人对视一眼,男人眼尾轻轻一挑,眸光深情又暧昧,孟知却脑海里闪过两个字——渣男。 视线往下移,男人深色衬衣卷起的袖口上,露出一截冷白肌肤,那手腕上的铂金表盘,非常熟悉,且刺眼。 孟知眼皮子猛地跳了跳。 同事杜清柠路过身边,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一手端着杨枝甘露,一手捧着一块蛋糕,朝宋清礼的方向打了个眼色,笑眯眯地对孟知说:“谢啦。” 孟知扯唇,回了一个笑。 有同事陆续道谢,孟知笑着回:“别谢我,谢宋总。” 同事们便转向宋清礼,纷纷谢他。 宋清礼单手抄兜,好整以暇地挑挑眉:“别客气,要谢就谢你们的孟总监。” “哎哟哟,请我们请蛋糕,又请我们吃狗粮,我看我们晚饭都不用吃了,全饱了。” 同事们围在身边说笑打趣,宋清礼勾勾唇,后背懒散地靠在工位隔栏上,姿态放松地好像这里是他家后院似的。 不过广告部对宋清礼来说,的确很熟悉。 当初孟知进电视台实习的时候,转正考核里有一条要接广告业务,金额不能低于30万。 孟知别的考核都完成得很好,唯独这一条,她刚进社会,没有人脉,没有经验,连去哪找业务都不知道。 和宋清礼吐槽时,宋清礼大笑,捏捏她鼻子:“现成的大腿在你面前都不知道抱。” 孟知反应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就亲。 那时候宋清礼在臻邦集团还不是总裁,权力不大,但广告费这种事,签个字也能行。 宋清礼大笔一挥,拨给电视台300万。 孟知被恭喜提前转正的时候,震惊得瞳孔都要碎了。 不过后来她就习惯了,臻邦集团一年营销费高达数亿,300万只是毛毛雨,不过以前他们不怎么走电视台这条渠道,大规模投放是从孟知开始的。 而且逐年增加。 孟知也因此成为电视台升职最快的人。 有人眼红嫉妒,风言风语满城飘摇,说孟知为了升职,不知道怎么爬得金主的床。 孟知气得咬牙,可是只会和人打口水战。 宋清礼得知了,以男朋友的身份现身电视台,给孟知送花,送礼物,接她下班,顺便给她的同事也带饮品或甜点,一来二去,台里转了风向,红眼病不得不闭嘴,那些风言风语也就自动销声匿迹了。 但那会儿孟知刚出学校,思想上还带着学院派的单纯,觉得自己升职的速度确实超过了常人,宋清礼给予她的东西超过了她的工作能力,这让她在职位上很心虚。 可是宋清礼说:“资源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要因为那些没资源的人自降实力吗?” 当然不。 孟知被说服了,从此心安理得地抱住宋清礼大腿,在他的大树底下乘凉。 这会儿,孟知站在离宋清礼两米远的位置,和同事说话,宋清礼端着一杯蓝莓汁走过来,递到她面前,语气带笑:“这杯蓝莓汁现榨的,每颗蓝莓都是我挑的。” 孟知狠狠睨他一眼,转而又眉眼一弯,当着众人的面,接过蓝莓汁,声音带起夹子音:“谢谢哦。” 乍一听,娇娇软软,可结合她对他的态度,那就是阴阳怪气。 宋清礼耳根一动,唇角几不可查地抽了抽。 同事们只看到表面甜蜜的那部分,一个个笑嘻嘻,又戏谑羡慕一番。 陈轩辰走过来,手里提着两盒蛋糕,那是宋清礼送给他一对双胞胎女儿的。 陈轩辰走到大家中间,笑着说:“今天难得宋总来,把我们广告部的气氛都搞活了,那今天大家就别加班了,都早点下班吧。”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孟知,好像是特意为她免去加班的。 孟知挂上营业的笑容,和同事们一起欢呼:“老大真是善解人意,谢谢老大。” 转身进自己办公室,收拾桌面,关机,关电源。 宋清礼跟进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束花,香气盈人。 孟知瞥一眼,是蓝色阴雨,花型饱满,色泽幽蓝,是她早几天发朋友圈时配图里的玫瑰。 孟知点点头,眯起眼睛说:“快说。” 汽车正好驶到一个红灯,宋清礼慢慢踩住刹车,在孟知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抓住这片刻的功夫,侧身凑过去亲了下她的唇角。 “我在家跟爸爸说,非你不娶,我就从此失业了。” 第 63 章 有病 宋清礼说的话太过让人吃惊,以至于孟知一时都没有空躲开他的偷亲,甚至没有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你……干嘛这样和叔叔说啊。”孟知心里有些乱,说高兴的话完全没有,惊吓还差不多。 他们连恋爱都没有谈,宋清礼倒是想得远,已经到了非她不娶的地步。 关键是他自己心里想想就得了,为什么要跟家人公开,闹得大家都下不了台。 宋清礼扶着方向盘转弯,闻言瞥了她一眼,眼神让人说不上来,反正孟知觉得不像什么好眼神。 关于方雨柔,孟知第一次知道她,是在大三的时候。 孟知大学读的是南屿大学,传媒专业,宋清礼在临川大学,数学系,方雨柔是他的同班同学。 孟知记得很清楚,那天平安夜,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高铁站台上的寒风刮得人脸上生疼,她从南屿出发,去临川找宋清礼。 一路,她都陷在紧张不安的情绪中,反复思量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冲动。 她承认自己对宋清礼有一点喜欢,这点喜欢从高中时就有,但是两人真的要谈恋爱吗?要做男女朋友吗? 她循规蹈矩20年,一切都在父母的建议下按部就班,做任何事都是从计划开始。 可宋清礼不一样,他就像旷野里的野马,自由不羁,野得很。 他从来没有开口表白过,但是他总在她的栅栏外打转。 上回她过生日,他买张车票就去南屿找她了,还送了她一个漂亮的蓝牙音箱,只因为她在朋友圈里说她的蓝牙音箱坏了。 那天两人玩得很开心。“……” 好像也行,孟知检查了温度表,提了几句要点,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锅,依照她说的,利索地摆弄锅具。 燃气灶上,另外坐着一口双耳锅,里面在煮西兰花,砧板上有圣女果,旁边还有没拆封的培根,和鸡蛋。 孟知诧异:“这些菜都是哪来的?” “一早叫酒店送来的。”“因为心疼你,我总想对你再好一点,想和你结婚,想和你有个家,不想再看到你奔波劳累。结果可好,原来你很享受啊。” 宋清礼喉间微涩,就知道不能和女人讲道理,那就只能打感情牌了。 他张开双臂,一个拥抱的动作:“我所有做的这些,都是因为我爱你,我想你开心,想你因为我……” “宋清礼。”孟知打断他,没入他的怀,反而又往后退了一步,眼眶里一片模糊,“求你别再说你爱我了,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更虚伪。” 她强忍住泪水,声音却不自觉变得颤抖,“你说你恐婚,我会觉得是你父母影响了你,是我做得不够好,但事实上你是不婚,你早就打定好了主意,对吧?” 房间里陈设的一切,和当年几乎没有二致,可现在看来,却满心满目全是悲凉。 让人万念俱灰:“那年我意外怀孕,你把话说得冠冕堂皇,最后我做了手术,你很高兴,对吧?” 冰凉的泪水滚落,视线晶莹,她用力看向男人的眼,那淡薄的阴翳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 “宋清礼,你知道我最憎恨的就是欺骗,可你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这个世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我不排斥不婚主义,但是你既然不婚,为什么要招惹我?” “我就是向往婚姻,想结婚,想生孩子,想做妈妈。你凭什么用一个伪装出来的‘爱’字扼杀我所有的向往,还想将我变成你的稳定床伴?” “宋清礼,你玩弄了我这么多年,心里是不是很爽?” “……”没想到宋清礼留意到了,今儿就送她这么大一束真花。 要说心思缜密,一般人哪比得上他? 玻璃隔墙外,有同事看过来,笑意频频,孟知也笑,双手接过,挑挑细眉,对着宋清礼说:“宋总好用心哦。” 这个“哦”和刚才的“谢谢哦”一样拖腔带调,阴阳怪气。 宋清礼无声哑笑,抬手碰了碰孟知的胳膊,要不是外面人多,他真想将她摁住,狠狠办一顿。 不过夜还长,他笃定自己有的是时间。 孟知将花放在办公桌上,宋清礼双手插进裤兜,目光随意打量办公室,问:“不插起来吗?以前那个花瓶呢?” 孟知偏不顺他的意,语气淡淡:“明天再插吧。” 她的办公室不大,背靠墙,一面靠窗,另外两面是透明玻璃墙,和大办公室互相看得见。 她拿起衣橱里的手提包就要走,是不想让同事们看见她和男人过分亲密,因为宋清礼站在她身边,靠得太近了,连他身上灼人的气息都清晰可闻。 “包给我吧。”宋清礼伸出手,接过她的包,眼神温柔,动作坦坦荡荡。 是要告诉她,你是我女朋友,我俩就亲密,怎么了? 孟知避开他的眼神,先一步走出办公室,宋清礼拎着包,跟在身后,和大家一边道“再见”,一边往外走。 泰禾御附近有家五星酒店,是臻邦集团旗下的,两人有时候在家不做饭,就叫酒店送餐,没想到今天男人叫人送的是食材,他要亲自为女朋友做早餐。 宋清礼会做饭,小时候和外婆住,外婆有时候忙,管不上他,他就自己做饭吃。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尤其是他回到宋家,登上高位后,谁还见过他做饭? “再给我十分钟,你去坐一会,马上就能吃了。” 宋清礼按住孟知的双肩,将她送出厨房,转过身,手起刀落忙碌上了。 孟知拉开高脚椅,坐到中岛前,看着那染了烟火气的宽阔背影,鼻子突然发酸。 亡羊补牢吗? 早干嘛去了? 后来端上来的意大利面,还配了罗孟汤,孟知全部吃完了,不得不说,色香味俱全,男人用了心。 不过:“以后要经常这么做,知道吗?” 带着教训口吻。 “是。” 宋清礼吸气,配合着挂上一副惟命是从的表情。 她送他走的时候,人群拥挤中,他拉住了她的手,很用力。 以至于这件事过去很久,她仍然记得那力道和温度,就像攥住她的心脏一样,要拉着她一起私奔似的。 还有他那双湖泊一样的眼,看着她的时候,莫名有一种心无旁骛的专注,仿佛周围所有的嘈杂都销声匿迹,全世界只剩他一个人在她身边。 这样的人,没有谁不被吸引吧? 周丽英想到那个头婚,更是心里呕出血来了。 她说:“就结了两年婚,孩子都没有,说离就离,一点不负责任!” 小老太太听到离婚还没孩子,愈发关切道:“现在的孩子肯结婚就不错啦,我看你家闺女好好的,多招人喜欢,哪像我家那个混小子!” 她三句话不离她家单身的儿子,要是以前的周丽英肯定就明白了,然后递话给她,琢磨着相看相看,现在周丽英全没有这个心思。 想到那个阴魂不散的宋清礼,她就道:“她好什么,没气死我,都算福大命大了!” 等孟知一回来,周丽英就宣布道:“孟知,你要是肯再认我这个妈,那你跟我保证,从现在开始住家里,然后跟那个姓宋的断绝往来!” 第 64 章 舍不得 对于把母亲气到医院的孟知,面对着母亲网开一面的指令,到底怕再伤一次她的心,选择了妥协。 搬家是孟爸爸过来帮忙的,娜娜也一到回了家,周丽英看到娜娜也想起来女儿现在不是独身一人,还有一条狗。 娜娜对孟爸爸和周丽英都不陌生,到了孟宅,到处嗅了一圈,认识认识新环境。周丽英看它那个样子,担心的跟在后面,怕它抬腿尿尿来圈地盘。 她冲在房间整理衣物的女儿嘀咕:“你这个狗,能不能让别人养?脏死了,你一个小姑娘养这玩意不嫌埋汰!” 高铁到临川,孟知打车到临大南校门,她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外面找了一家奶茶店,在那里给宋清礼发消息,约他见面。 宋清礼那时候在外兼职工作,看到消息,回拨电话给她,语气惊喜,叫她等会儿,他这就回学校。 孟知小声说:“你别着急,多晚我都等你,路上注意安全。” 宋清礼开心得要命。宋清礼洗完澡,穿了件丝质睡袍,等在房里,等到耐心耗尽,开了瓶红酒,自斟自饮。 听见敲门声,他眉梢雀起,可是猫眼里看见姑娘一身谈判的模样,眉头又凛了凛,眼尾挑起一丝笑意,才打开门。 孟知走进来,闻见一丝酒气和花香,抬眼,茶几上摆着红酒、甜品和鲜花,甜蜜气息萦绕。 这是间豪华套房,分卧室和起居室,也正是那年两人在这儿住了一个月的房间。 孟知有个隐性习惯,无论去往哪儿一个陌生地方,一旦培养出熟悉的环境,她就会习惯呆在那个圈子里,将之变成自己的舒适区。 杜清柠当初想到北京城里来,孟知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什刹海,想到了这家酒店。 这种习惯,或许叫念旧。 宋清礼太了解她了,所以订房就订了这一间。 宋清礼走到茶几边,倒了杯酒给孟知。 孟知没接,抬头看他一眼:“你能换件衣服吗?我们好好说说话。” 宋清礼笑了声,捏了捏腰腹上被系带勒出的一角衣料,眸光流转,弯腰对上姑娘的眼睛:“我穿这样不能说话?” 丝质睡袍轻薄,修身,垂感极强,灯影下像披了一层光,好像男人的第二层皮肤,而且领口大敞,肉眼可见他微微隆起的胸肌线,在嶙峋的锁骨下线条流畅,磊块分明。 视线往下,腰带之下,衣摆在他走动间,那修长腿型要露不露,有种欲呼之欲出。 孟知敢肯定他里面什么都没穿,但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再争论下去,只会被他牵着鼻子带进沟里去。 于是她没再理会,转身走到窗户前,留个背影给男人,周身聚起一团低气压。 大有男人不听她的,她就不理他了。 宋清礼挑眉,放下手中酒杯,走到姑娘身边,和她一样,将双肘支在窗棱上,看向她看的方向。 深邃夜幕下,远处的灯火比天空上的星星还要明亮,鳞次栉比的黑瓦下,柳树垂荡,人影晃动,烟袋斜街仿佛一条人间烟火,去了白日的喧闹繁华,多了几分安宁与清寂。 “你还记得那家店吗?我一个电话,把他们黑窝端了。” 宋清礼抬手指向某个地方,黑色屋脊层峦叠嶂,几盏灯火影影绰绰,要不是孟知和他有着共同的回忆,根本不知道他指的哪儿。 “你能耐了。”孟知冷嗤一声,回敬他。 宋清礼扬额:“当然,我那么好惹?欺负我橙子,活腻了。” 夜风吹来,他额前发丝微微飘动,眉宇里几分意气。 这么多年,还记着仇呢。 要不是男人提起,孟知都快忘了这件事。 那家店在一条胡同口,看起来是卖女装,当年他俩走走逛逛,逛进店里,老板是一中年男,留着络腮胡,问他们买什么。 宋清礼说看看。 他兼职,不是因为缺钱,而是学校教的是专术,他兼职做推广营销,每天和各种人打交道,更接近市场。 他要为自己将来开公司做准备。 他在朋友圈里发过工作照,身姿笔挺地站在某个交易市场的大门前,身上白衬衣挺括服帖,纽扣系到顶,深色领带被风吹得高高扬起。 阳光照在他侧脸上,意气奋发,连头发丝儿都散发着未来大佬的光芒。 老同学纷纷点赞,在照片下大喊“宋总”。 孟知随大流,点了个赞,跟着喊“宋总”。 宋清礼私聊她:【这么多马屁里面,怎么就你带酸臭味?】 孟知:【熏死你。】 两人就爱拌嘴,高中养成的毛病,那时候拌嘴,还掺杂着学习的竞争因子,大学分隔两地,没了这层竞争关系,拌嘴便有些不一样了。 孟知点了杯红豆奶茶,选了一张靠窗的位子,安静坐下。 临川的天比南屿还阴沉,树木光秃秃地杵在路边,一个个像二愣子,不过沿街的节日气氛很浓烈,商铺门前早早亮起了一闪一闪的彩灯,还有大型转动的圣诞树,挂满了红帽子、红袜子和各种装饰品,有关平安夜圣诞节的音乐更是此起彼伏。 奶茶店不大,店里氛围感也很足,玻璃窗上贴着圣诞老人和麋鹿,天花板上拉满了小彩旗。 吧台那儿有几个女大学生围在一起,可能是店里的熟客,说话声音没什么顾忌,一句一句随着空调暖风飘到孟知耳朵里。 孟知支肘托腮,看着窗外景色,没太在意,直到她们突然尖叫,又放声大笑。 原来那几个女生在讨论表白的事,难怪一个个显得激动。 准备表白的女生,站在人群中间,穿着白色短款的皮草,配黑色皮短裙,一眼看去,高贵冷艳,气质张扬。 可是作为一个女大学生,穿皮草,多少有些违和吧。 像暴发户似的。 孟知后来才知道她就是方雨柔。 方雨柔对表白的事似乎没什么信心,身边的女同学不停地鼓励她,于是方雨柔准备练习一下。 孟知看见她仰头闭眼,嘴唇翕动,仿佛祷告一般,非常虔诚。 孟知有一刻想,被她喜欢着的男生一定很幸福。 再对比自己,带着一个橙子就跑来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自己迈出这一步,表明一个态度,剩下的便全交给宋清礼了。 她可做不到对面女生卑微求爱的样子。 虽然心里也认同,男生都比较喜欢卑微那一挂。 看来确实一点不留恋在宋氏大权独揽的威风日子,孟知对于宋清礼是不是宋氏的CEO有什么执念,很快就放下了心。 大概是夜晚的黑暗特有的魔力,她忍了一下,还是问了下去:“你说的想做的事,应该不是追我吧?” 那边宋清礼这次却没有秒回,隔了一会儿给她发了三条语音过来。 孟知看着语音,皱了皱鼻子,却还是好奇答案,开了灯去把airpod找到,将耳机戴好,确保不会被父母听见房间里动静,才重新趴回床上,点开了语音。 “孟知,”宋清礼的声音低沉、悦耳,他静默了片刻,才声音很轻地说,“其实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我觉得有点丢人,但是我家就是这么个情况,我早点说清楚,也能早做准备。” “以后我家的事你不要管,你只要和我在一起就行了。” “我舍不得你再受委屈。” 第 65 章 合影 “你想的太远了吧,我说要和你在一起了吗?”孟知把这句话打出来,点了发送之后,就把手机按灭了,塞进枕头下面,掀起被子盖住脸。 她闭着眼睛,努力催眠自己快点睡觉,但是宋清礼的声音似乎还停留在她的脑海里,一直到她睡着都没有消散。 第二天孟知跟母亲打了招呼要出门,为了不让母亲来盘问,特地找了茂茂来接她出去。 明天就是周一,孟知打算今晚就联系爆料的人,特地找了一间酒店租了会议室。 玻璃门口一股冷门灌入,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推门而入。 “宋清礼。” 吧台那儿有女生激动地喊叫出声。 “你怎么来啦?” “太巧了吧。” “你来的正好,方雨柔有话和你说。” 几个女生围住宋清礼,还有人将方雨柔往他面前推。 宋清礼一头雾水,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视线里发现了孟知。 他展颜一笑,正要抬手招呼,孟知已经起身,朝他走来。 孟知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坐在这儿吃瓜,最后瓜吃到自己身上。 原来方雨柔要表白的人是宋清礼。老板又问:“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孟知诧异,没见过这么搭话的老板,随口问了一件小披肩,老板报了个价,堪比商场专柜,孟知咋舌,老板便很不耐烦,斜眼鄙视,叫他们走,还顺手推了一把孟知。 宋清礼在旁边,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捋起衣袖就要朝人打上去,被孟知拉住。 两人出了店,宋清礼想想不对,这家店里很多衣服明显积了灰,而且价格虚高,老板根本不想做生意。 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他北京的朋友。 第二天,这家店便查封了,原来是挂羊头卖狗肉,是个毒品销赃点。 那老板进了局子,估计再出不来。 宋清礼当晚就带孟知去全聚德吃烤鸭,回来在酒店房间里,打开浴缸SPA冲浪功能,握住她脚踝,呼吸埋在她腹部,给她表演憋气。 他的庆祝方式总是这么直白。 他快乐,她快乐,就好。 这会儿,男人提起往事,无端让人怀念那时的快乐。 但是,孟知又想起自己的猜测,隐隐一种痛。 “宋清礼,你还记得我们哪天在一起的吗?”她转头看他,明亮的乌瞳里映着灯火,璀璨如星。 “记得。”宋清礼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那天平安夜,你带着一只橙子去临川找我,我在外面,恨不得坐火箭飞过去。后来我又追你追到南屿,在南屿住了一晚,你陪了我一晚。” 他浅淡的眸光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如湖水微漾,“我记得那天南屿下雪了,我们看了一晚上的雪,说了一晚上的话。” “那,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是什么时候?” “不就是除夕?你和几个同学去看演唱会,我转了几趟车追过去的。” 男人将她手指放到自己唇边,张口咬住她的食指,舌尖在她指腹舔吮,终于哄到姑娘眼波有了笑意,他松开,展臂将她拥进怀里,低头吻她耳颈,热息喷洒,“那晚我爱死你了。” 那晚是他们的初夜。 比孟知预想的来得早,可是宋清礼给的惊喜太多,让她忘乎所以,陷入他的沼泽无法自拔。 “那,你什么时候第一次喊我‘老婆’的?”孟知在男人的攻势下,努力收敛神情,将调情变成一个严肃的话题。 “考我?”宋清礼嗅到了陷阱的味道,可他无法抹杀自己说过的话,“是我们第一天入住泰禾御那天。” 泰禾御的房子是宋锦诚送的,宋清礼一手包办了装修,后期家具和软装则是孟知选的。 入住的时候,宋清礼太激动了,和孟知在新家疯/狂/做/,一连几天没出门,一腔凌云壮志怎么也抒发不完,动情时哑着声音喊孟知“老婆”,说自己终于有家了。 孟知那时候还在读大四,对两人的未来并没有太多的展望,第一次听见“老婆”这个称呼,只觉得羞耻,是宋清礼一次次诱/引她,给了她具象的憧憬。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他的“老婆”和“家”的定义,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喊的“老婆”只是一个亲密称呼,和“宝贝”、“宝宝”类似,他说的“家”也只是有瓦遮头的独属于他的房子。 而这些全都与婚姻无关。 夜渐渐深了,风却更大了,吹得楼下商铺的幡旗发出巨大的萧瑟的声响。 两人回忆了很多旧事,还聊到了宋清礼的父母,宋清礼散漫的表情下,眸底一丝淡漠,亦是清醒。 他说:“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婚姻是围城,智者不入围城。我们现在这样,比很多结了婚的人幸福快乐,这不就够了吗?” “智者不入围城。”孟知缓慢重复着这句话,目光投向远方,寥寥星火,心里和这夜色一般,越来越黑,越来越凉。 “所以你很早就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对吗?”失望之余还有一丝愤怒,孟知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男人,往后退一步,指尖掐在手心里,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根本不是恐婚,而是不婚。” “有区别吗?”宋清礼避重就轻,伸手想去抱孟知,见她抵触,只好放弃,声音放低,语气更温和,说,“真正想要长久地维持两个人的感情,是恋爱而不是婚姻。谈恋爱的时候,我们给对方的都是最好的一面,哪怕一段不期而遇也是惊喜,这些都会成为我们感情中美好的一部分。你看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一直这么好,不正是我们的爱情有着这么多美好吗?” “可是一旦结了婚,两个人之间就只有平白直叙,别说惊喜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变成一种任务,每天过得像刷题似的,就连睡觉恐怕也要变成刷题。橙,难道你希望我们的生活变成这样吗?” 孟知冷笑了一声:“你不要为了掩饰你真正的想法,就把婚姻说得这么不堪,也不要试图用那些失败的婚姻说服我。还有你的话听起来,好像我谈恋爱的对象,和我想结婚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她抬头看他,“我对你从来没有保留,难道你对我还有隐藏?” “当然没有。” 宋清礼皱眉,否认,心底无限烦躁,想再更深入地解释一遍,孟知又开了口。 “我承认你的不期而遇很好用,我每次都被你感动,但是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风尘仆仆的样子,我心里更多的是心疼?” 冷意从心脏发散,通达四肢,要不是半边身体靠在墙上,她都怕自己支撑不住。 孟知本来就心思不稳,这下心里“咚”的一声,石沉大海。 她走过来不是要和宋清礼打招呼,也不是要会战一群女生,她低着头,将小礼袋别在身后,快速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推开门就跑了。 从宋清礼进门,所有的事情发生不到一分钟。 “孟知。” 宋清礼反应过来,什么也想不得了,跟着就跑出奶茶店,追了上去。 可是没追上。 他乘坐来的出租车停在路边还没走,就差一步,宋清礼眼睁睁地看着孟知钻进去,一溜烟地跑了。 不过脚指头也能想到她去哪,宋清礼另外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报了目的地,去高铁站。 奶茶店里的一群女生,隔着玻璃门,一个个看得心惊肉跳。 方雨柔脸色很差,红一阵,白一阵。 “你还没有和我一起合影过。”宋清礼说,“之前结婚的不算。” 孟知无奈地推了推他,说:“按照时髦一点说法,她是我的粉丝,她想要和我合影,很正常啊。” 谁知道,宋清礼听了她的话,一脸认真地说:“粉丝指的是喜欢你,每期都看你的节目吗?” 孟知点点头,觉得标准有点太严格了,说:“不用每期也可以的。” 电梯门打开,两人一起走出去,孟知走在前面一点,就听到宋清礼在后面说: “那我也是你的粉丝,期期不落的看你的节目,那我也可以跟你要一张合影吗。” 第 66 章 电影 孟知发现宋清礼是个很善于发现别人弱点,然后就不断地戳你的弱点的人。他好像知道自己使用什么表情和声音,自己就会心软,所以他不断地示弱,表达自己是索取者,她是施舍者,让自己的心态时刻处于他们关系中更高的那个级别。 孟知希望自己心硬一点,或者无动于衷一些也行,但是宋清礼目不转睛地等着她的答案时,她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说一些让他失望的话,只好轻轻点点头。 于是,宋清礼安排她等待区的座位上坐一会儿,他负责买票和买饮料。 周日晚上,这个点来看电影的人很多,不少都是甜甜蜜蜜的小情侣。现在现场买票的人不多,基本没有人排队。 宋清礼回来的很快,不过孟知看到他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跟着去。 宋清礼的出租车没有孟知的快,他赶到高铁站的时候,孟知已经买了回程票,正开闸进站。 人潮汹涌,孟知低头看着脚尖,随着人流往前走,外套的连帽兜在脑袋顶上,后背微微弯曲,远远一看,像一只混杂在人类中的落跑鸵鸟。 她心里懊恼极了,只想快点回到南屿,将自己的一切重回正轨。 宋清礼一眼认出她的背影,眉头一凛,匆匆忙忙回到售票厅,买了一张站台票就折返回来,冲进闸门,跑上站台。 高铁停站时间太短了,宋清礼跑在最后,在关闭车门前,跳上列车。 孟知手机一直打不通,早在他打第一个电话时就关机了。 但宋清礼这会儿也不急了,补了张车票,一节一节车厢找过去。 十分钟之后,视线定格在某个座位上。 那只胆小羞涩的鸵鸟蜷缩在座椅上,她的座位靠窗,可是窗外的风景完全吸引不了她。 只见她双手抱臂,双肩微塌,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清礼放慢脚步,走到她旁边,站在过道上。 车厢座位坐满了,连接处还站着几个无座的人。 宋清礼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孟知旁边的大叔身上,大叔皮肤黝黑,双手布满老茧,看起来像是农民工。 宋清礼和他攀谈起来。然后她就含着一包泪,眼睁睁地看着宋先生走到她跟前,又冷漠地从她身旁走过,像是没看到她似的,径直走到那个跳楼的人身边。 她想宋先生可能是没认出她,或者没把她当回事。 于是她悄悄动了下,手撑着地试图站起来,想趁他们不注意离开。 然而她刚动了一下,身体都还没直起来,一个身高体壮面相凶狠的男人挡在了她面前。 孟知不敢再动,老老实实地坐着,转了下头,呆呆地看向宋先生,希望他能放过她。 宋清礼走到宋衍身边,用脚尖勾起他下巴,把他的脸翻过来,对身旁的人说:“已经死了,拖下去喂狗吧。” “!!!” 孟知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包在眼里,在眼眶打转儿,却不敢让自己再哭,不发出声音都不敢哭了。 “没有,没有!四叔,我还没死!” 宋衍蹭一下爬了起来,强忍着疼痛蹦了蹦,以表示自己是真的活着,然后再次跪下。 “四叔,我错了,这支蟒蛇左轮确实是我的,是我找人高价订购的,但我真的不是用来对付你。我哪敢啊,借我一百个胆也不敢!我也是被人骗了,我知道,即便这样我也有错,因为愚蠢也是一种错。” 宋清礼声音很冷:“以后别再碰这种东西,也不要再带人来庄园。” 宋衍看了眼孟知,急忙撇清关系:“四叔,她不是我带来的,我根本不认识她。” 孟知呆呆地跪坐在地上,眼睫挂着泪,看起来又可怜又无助,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白兔。 宋清礼咬了咬牙,像是在极力忍耐,声音越发冷冽:“我是说不要再把那些学生带过来,要玩出去玩,集团正在上升期,不能有任何污点。” 宋衍没想到宋清礼每天这么忙,竟然连他每个月带人来庄园聚会都知道,关键是他这位四叔平时很少来这里,一年都来不了两次。 他确实带人来了,可他们这个圈里的人,不都是这样吗? “我承认,我私藏枪确实有错,出了事有可能还会连累四叔,可玩几个女人总没错吧?” 宋清礼忍耐到了极限,一脚踹到他身上。 “滚!” 宋衍爬起来就跑,跟狗撵了似的,一瘸一拐地逃走。 宋清礼看向另外两个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又对看守着孟知的保镖挥了挥手,保镖转身离开。 黑沉沉的树下,只剩下宋清礼和孟知。 孟知仍旧跪坐在地上,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她现在基本上已经能确定,眼前这位被称作“宋先生”的男人,就是宋氏集团的老总——宋清礼。 宋清礼走到她面前,问道:“还能站起来吗?” 他对孟知说话时的声音,要比对其他人说话温和很多。 可在孟知听来,还是很冷,沉沉的冷冷的,很有质感的声音仿佛能穿透耳膜砸进她心里,震得她心口都发颤。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宋清礼提了提裤腿,弯身蹲到她面前,把手递给她。 孟知呆呆地看着他,又看他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好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看起来很有力量,也很性感。 但她没敢拉他的手,她是疯了才敢去拉这只刚刚拿过枪的手。 她手心撑着地,想要自己站起来。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行动,宋清礼已经两手穿过她腋下,掐着她胳肢窝把她提了起来。 宋清礼一米九二的身高,比她高了将近三十厘米,直接把她提得双脚悬空。 孟知瞪大眼,又大又圆的黑眼珠转啊转,眼中写满了害怕。 宋清礼眉头微皱,快速松了手。 孟知没想到他会突然松手,再加上她跪坐在地上久了,腿早就麻了,以至于宋清礼一松手,她根本站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手心贴着地摩擦了一下,擦破了皮。 “啊!”她疼得叫了声。 宋清礼也没想到她连站都站不稳,又赶紧蹲下去拉她。 孟知被他拉住手的一刹那,像受惊的兔子,吓得浑身一抖,眼神惊恐地看着他。 宋清礼再次皱眉,松了手,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自己的地方,他很清楚,这片庄园虽然对外开放,但也不是她这种平凡大学生能随便进来的。 孟知卡壳的脑子终于活了过来,快速说明了情况,又赶紧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不知道这里是宋先生的家,我看这边黑漆漆的,房子里面没开灯,门窗也是关着的,我以为这边没人,就过来打电话,我真的不是故意要……” 说到这,她声音弱了下去,低垂着头,柔柔的软软的像只受伤的小奶猫。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看到你们……” “不,不是,我根本就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她越说越急,急得抬起头看着宋清礼,可怜兮兮地祈求道:“宋先生,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您……您能不能放过我?” “嗯?”宋清礼挑了下眉。 孟知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手,眼眸湿润地看着他:“宋先生,我想活着,只要您肯放过我,您……您想怎样都行。” 说出这句话时,她从脸红到了脖子。 原本她就因为哭得太久,哭得眼尾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现在连脸都红了,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娇,还有着一丝撩人的欲,勾人心痒。 宋清礼不是什么好人,不会轻易对一个人生出恻隐之心。 眼前的小姑娘让他两次破戒,并非他成了大善人。 他目光很深地看着她,锋利凸起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饶有兴味地笑了声:“你觉得我想怎样?” 孟知咬了咬唇:“我……我不知道。” 宋清礼摸了下她脑袋:“起来吧,以后到了陌生的地方别乱跑。” 孟知直点头:“嗯嗯嗯。” 宋清礼站起身:“走吧。” 孟知手撑着地正要起身,却痛苦地“咝”了声。 “怎么了?”宋清礼问。 孟知一脸尴尬地说:“腿麻了,手也破了。” 宋清礼再次蹲下,抬手轻抚着她脸,眸如深渊般看着她:“就你这样,还敢说我想怎样都可以。”拇指滑过她脸,停在她唇角,低沉的嗓音带了点笑,“你能承受吗?” 孟知听见他的声音,惊诧抬头,才知道他一路跟在她身后。 这个发现,像风口上的秋千,将她荡上去,再荡上去。 可宋清礼并没有和她说话,只是微微弯着腰,和大叔聊天。 她听见宋清礼问大叔去哪里,做什么工作,很关心似的。 聊着聊着,宋清礼从皮夹里摸出两张粉红票子给大叔,大叔乐呵呵地起身,将座位让给了他。 孟知瞠目结舌。江溪月发朋友圈,她是知道的,但宋清礼并没有江溪月的微信,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傅若瑜。 江溪月抿唇笑,左唇角牵起一个梨涡,举双手坦白:“我有天去医院送外卖,这么巧碰上了。” 高中时,孟知他们那一届有个稳如泰山的学霸,无论考什么都是第一,那个人就是傅若瑜。 傅若瑜高考考入北大医学部,本硕博八年毕业,现在是名脑外科医生。 孟知见闺蜜云淡风轻,偏要激将她:“碰上了就碰上了,怎么还加上微信了?我和他这么熟,还没微信呢?” 江溪月笑着弯唇,梨涡漾开一圈绯红色涟漪。 两人难得一起闲在家里,江溪月从冰箱里拿来桶装的冰淇淋,两人窝在沙发上,彼此懒洋洋地靠着,说悄悄话,聊心事。 这一说,说到傍晚。 太阳渐渐西斜,从全景的落地窗照进来,给温馨明亮的家,打上一层暖色调的光。 孟知一天都没好好吃饭,肚子有点饿,可是她和江溪月都没有心情做饭。 江溪月提议点外卖,孟知第一个想到的是披萨,还有炸鸡啤酒,江溪月双手赞成。 于是孟知从沙发上爬起来,去房间拿手机。 手机拿起来之前,脑海里闪过一丝期待。 应该会有宋清礼的消息吧。 可是几条消息点开,除了工作和推销,没有一条是宋清礼的。 孟知皱了皱眉,额头悄然爬上一丝阴云。 走回客厅,点好外卖,重新躺进沙发。 江溪月去了卫生间,偌大的客厅,突然感觉一种窒闷,那丝阴云挥之不散。 手机响,是外卖平台。 孟知接通了,对方说,查看到她的订单,在10分钟之前刚下过一模一样的餐品,电话打来再确认一遍。 孟知惊讶:“能查到下单人吗?” 对方回:“姓宋,上面就写了一个姓。” 孟知:“……” 她和宋清礼认识实在太久了,她在什么心情下,喜欢做什么,吃什么,全被宋清礼摸得一清二楚。 就好比她是一趟列车,几点到达哪里,途中会经过什么风景,他全盘掌控。 那天后来,孟知退了自己的订单,和江溪月就在家吃着宋清礼点的披萨和炸鸡啤酒。 江溪月说:“有一个这么了解你的人多好,做什么都有默契,不用说话,连面都不用见,脑电波就会互相传输。” 她用力碰了碰闺蜜的啤酒罐,夸张地喊,“这是未来科技都没法企及的领域,你俩超前实现了。” 孟知白她一眼:“这么高级的未来科技送你了,好否?” 江溪月嘻嘻笑:“要不起。” 宋清礼坐下来,后背往椅背上重重一靠,眉梢扬起,偏头瞥眼身边的姑娘,看见她的手垂在大腿上,他一句话没说,就将那手握到自己手里,手指插进她指缝,十指交扣在一起。 孟知也没说话,仰头靠在头枕上,唇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手心里传来羽毛般的挠意,那点笑终于出了声。 “干吗?”她瞪他一眼。 “你说呢?”他眸光熠亮。 那天晚上,南屿下雪了,是初雪。 两人跑过大街,跑过灯火,雪花轻柔地扑在脸上,落进眼里,瞬间化成水儿,晶莹剔透。 宋清礼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剥橙子的照片,配文: 【我有橙子了,他人勿扰。】 说来也怪,明明自己也是做着新闻的人,却在面对豪门时露了怯,打心眼里把自己也瞧扁了。 孟知对于这些流言蜚语,一概无视,反正背后说她闲话,又不敢当面给她难看。 她之所以高调,也是因为之前她在台内太过低调,导致一些人觉得她好拿捏,有些不把她当一会儿事的样子。 还因为她虽然是常驻女主持,但是很多人还觉得她是谢义伟的跟班,谢义伟才是他们的台柱子,让孟知有些心里不爽。 如果一开始,栏目有谢义伟的功劳,但是后来谢义伟不知道是不是不满电视台对他的怠慢,居然在直播的时候出现了不少次低级失误,都是她一一救的场。 她听到一些口风说,谢义伟似乎想转台,只是牵线的几条路,他都模棱两可,于是他的前程就不太明朗起来,便一直保持着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游离态度。 孟知是觉得,谢义伟既然这么想走,那她就不能再这么安分地等着上头的安排。 如果谢义伟都走了,上面一看,重新给她再找第二个“谢义伟”来,那她不成了笑话? 所以,这个头她是必须挣的。 议论纷纷中,当一封印着宋氏集团标志的请帖送到电视台,经过层层传递,到达孟知办公室的桌子上时。 关于孟知的后台是否已倒,她是否能成为既谢义伟之后的第二个台柱的吵嚷,霎时有了结果。 第 67 章 结婚宝石 孟知收到这封请帖,比其他人的意外,她本人倒没有太大的意外,因为先前宋清礼就跟她提过,只是她拒绝了。 她以为这是宋清礼来一个先斩后奏给她的,所以看到的时候,比起意外,她心里更多的是对宋清礼生气。 为了让他参加他家的寿宴,就如此大张旗鼓,她心里冷笑,看看,她不过花钱请人吃饭,就被人说太高调,而这手段换了宋氏,别人就一点也不觉得高调,反而艳羡她了。 世人势利起来,直白得可怕,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 她拆都没拆开看,只转而把宋清礼拉黑了。下班的时候,不出意外出了电梯就看到他在大厅里等她,孟知转回电梯,去了地下车库,打算走车库那边离开。 宋清礼却眼尖,瞥见她进电梯的身影,立刻追了过来。 李唯已经将车开到大楼前,两人先后上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路上,孟知单手撑在扶手箱上,目光落在车窗外,一眼不看宋清礼。 宋清礼却敞着双腿,一瞬不落地盯着她。 他有猜到孟知的情绪从哪来,无非就是他出差去了云城,和方雨柔沾点关系。 多大点事?那天晚上,宋清礼是跪着向孟知交代问题的。 回到家,孟知没沉住气,直接发难了,宋清礼将她扶到沙发上,双膝一折,就跪在她面前了。 这个“跪”原本是想办她。 以往的经验,两人再吵再闹,只要做一场爱,他就能把她哄好。 可是孟知这回动了真怒,眼皮一掀,抬腿就踹他一脚,看他跪下来,敢情好,直接叫他跪到下面去。 宋清礼也没反驳,膝盖往下一滑,就顺从地跪到地毯上了。 也没觉得丢人。 毕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跪自己心爱的人,是投诚,讨好,表白,是增进感情的机会。 再说旁边又没有别人,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宋清礼姿态摆得很低,后颈折下,灯影里弯起的弧像一张琴弓,额前发老老实实地垂落在眉眼上,眼睑下拓出一片小心翼翼的阴翳。 “橙。” 男人低声哀求,悄悄伸出两根手指,像一对殷切的小人,越过两人之间的地毯,爬上孟知的拖鞋,又摸到她长裤的裤管,轻轻扯了扯,往里面探去。 孟知脚指头蜷缩,脚背一抖,将那只作乱的手踢开,提高音量:“老实点。” 宋清礼只好收手,重新低头垂眼,双膝并拢地跪好。 与之相反,孟知坐在法式宽阔的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一双清亮的眼聚起一簇怒火,手里捏着从男人身上扒下来的罪证——那只腕表。 按说,她是审判者,高高在上,底下跪着的是罪人,可是她除了生气,却还有一丝难以消除的紧张,因为男人太淡定从容了,太游刃有余了。 她感觉两人之间的气场,还是被宋清礼掌控着,她很难争夺过来。 孟知双手抱臂,暗暗调整呼吸,将腕表丢到男人面前,要他说个清楚。 这只表,不是孟知买的那只,是方知衍的。 就是宋清礼偷偷藏在家里的那只。 宋清礼今天出差回来,先回家戴上这只表,才去接孟知的,本想瞒天过海,谁知弄巧成拙,他才知道孟知早就发现端倪了。 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起因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宋清礼和朋友一起出海海钓,不小心将孟知那只表掉进海里,那是公海,几千米深,根本没法打捞。 如果是别的表也就算了,宋清礼并不在意,可那是孟知送的。 宋清礼知道孟知为了送他这只表,拿出了全部积蓄,还背上了贷款,可以说是倾家荡产。 表丢了,他很自责,也怕孟知不开心。 于是他决定再买一只,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件事掩盖掉。 可是这款表是限量款,品牌商推出来的时候,就全球售罄了,唯一的办法只能买二手。 宋清礼不是能将就二手货的人,找来找去,只能找收藏级别的卖家。 最后找到了方知衍。 方知衍有收藏腕表的爱好,名下正好有一只同款,但他并没有转售的意图。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方雨柔听说了此事,自告奋勇包下这件事,原来方知衍是她堂兄。 后来事情就简单了,方知衍同意割爱,不过提了一个额外条件,想和臻邦集团合作一个新项目。 宋清礼答应了。 这次他出差去云城,就是为这件事。 但他不想受制于人,让人觉得他很在乎这只表,所以去的时候没戴,将之留在家里了。 为这个闹脾气,还不是因为太爱他? 宋清礼抬手摸了摸姑娘的头发,顺着马尾辫,将发圈捋下来,套在自己手腕上,随即修长手指插进她的发丝里,低声自荐服务说:“给你按摩一下,要吗?” 孟知转头,长发从男人手背上滑落,丝绸一般的触感,在他想再捉住那一缕头发时,她抓住他的手,将之按在扶手箱上,手指轻轻捏起他掌心里的软肉。 缓缓往下,摸到手腕上,敲了敲腕表上的铂金表盘。 倏尔冷笑:“这表是戴给我看的吗?” 给了宋清礼之后,一直没看到过他放到车上或者其放到其他地方,原来是随身放到钱包里。 接着宋清礼从福袋倒出来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很独特,镶嵌的钻石是黄、粉、绿三个颜色融合在一起,独特的切割工艺,让它在昏暗的灯光下也熠熠生辉。 宋清礼把戒指放到她的面前,说:“这是一个斯里兰卡的珠宝商人给我推荐的一款特殊宝石,采矿的当地人把它叫‘结婚宝石’,代表着世界独此一款的珍贵含义。我听到介绍之后,就很喜欢,拜托了一位工匠制作成这枚戒指,准备哪一天需要求婚的时候,就把它拿出来送给你。” “寿宴那天,我就和爸爸说,我愿意放弃宋氏的继承权,然后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第 68 章 基业长青 晚上孟知回家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储物室,把一个她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打开的柜子翻开。 她将柜子里的箱子抱了出来,索性没有移动位置,就地坐在地毯上,将箱子的盖子掀开。 明显是男士风格的袖扣,手表,还有适合情侣佩戴的手镯……有些款式早已过失,孟知用手指轻轻抚摸它们,像触碰过往的回忆,那些埋藏的期待情绪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 孟知最后从最底端,把一个黑丝绒的盒子拿了出来。 吃过饭,宋清礼脱下家居服,换了身衬衣西裤,整个人身上那种矜贵倨傲的气质顿时散发开来。 孟知站在旁边,轻轻哼笑了声。 这才是宋清礼啊。孟知的家,在春江花悦,是一个新小区,物业环境很好,虽然比不上泰禾御那么高大上,但四周很有生活气息,最重要的是离电视台只要二十分钟的车程,比宋清礼家近一半。 是以前她家老房子拆迁置换来的。 大楼进去,一梯三户,电梯到18层,东边和中间两户都是她家。 中间那户面积小一些,简装,用来出租,东边套面积大,精装修,自己住,三室两厅,三世同堂都没问题。 但就孟知一个人住。 她是独生女,几年前父亲升职,调回溪口镇老家当初中部校长去了,母亲也申请调职,跟他一起去了,父母两人将老家的自建房翻新成了别墅,住得比城里自在。 不过最近这个家里,孟知也不孤单,她有个伴。 江溪月从外地回到柏城,暂时没有落脚处,孟知借了个房间给她,让她安心住。 两个人从小就要好,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关系情同姐妹。 这会儿,孟知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江溪月不在。 孟知打开冰箱,随便找点吃的,填了填肚子,便去睡觉了。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炽烈的日光透过窗户玻璃和轻薄的窗帘,将房间焖烤成小火炉,孟知满头大汗,口干舌燥。 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开空调了。 起床,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连喝了几口,才缓解了些。 耳边传来洗衣机的声音,孟知才发现江溪月回来了,正在洗衣房洗衣服。 两人好几天没见了。再后面的事,就到了眼下这副情景。 宋清礼解释得很快,只用几句话就交代完了。 “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接着开始打感情牌。 “是我太爱你了,怕你生气,怕你不开心,所以才病急乱投医,结果反而把事情搞砸了,惹得你不开心。” 他上身往前倾,一只手沿着沙发边,悄悄拽到孟知的裤料,掌心攀上她的大腿。 “啪”一声。 孟知抬手,朝他手背打了一记,将他挥开。 “病急乱投医?” 她咀嚼他的言词,心头那点火气一点点变冷,变成悲凉。 “你说得怎么这么轻松?事情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如果不是我发现,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宋清礼。”孟知站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到底凭什么说爱我?” “你要真的爱我,就应该第一时间向我坦白,而不是用这样的欺瞒手段把我蒙在鼓里。” “我错了。”宋清礼认错认得很快,眸底露出一丝忍耐,双手扶在自己膝盖上,毕恭毕敬。 女人闹脾气,尤其是情绪上头的时候,男人尽管认错,顺毛捋就对了。 孟知白天上班,江溪月则是夜猫子,两人作息正好颠倒,同时在家的时候不多。 在孟知眼里,江溪月是个传奇。 江溪月小时候被拐卖,辗转多个家庭,虽说经历坎坷,可她不折不挠,活得身心健康,自在潇洒。 回柏城之前,她在榆城有一家美食店,做深夜主播。 原本做主播只是顺带,给无聊的深夜添点料,没想到这个料滋味极好,将她带火了,短短几年时间,圈粉上百万。 现在,和她一起生活的奶奶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回柏城,于是江溪月送她回来,顺便尝试在柏城寻找新的商机。 如果寻到,她就有可能留在柏城。 孟知挑挑细眉,挤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对闺蜜说:“柏城肯定比榆城好,柏城有我们这么多好朋友在,对吧?” 意味深长的“意”,特有所指。 指的是傅若瑜。 傅若瑜和宋清礼是发小,也是她们的高中同学,和江溪月之间的关系有点儿微妙。 孟知看破不说破。 那天她俩在酒吧,宋清礼是怎么找上门的? 两人一同出门,宋清礼从车库里开出一辆低调的SUV,送孟知去上班。 到电视台大楼前,孟知拉开车门,准备下车时,宋清礼倾身过来,拉住她的手。 “橙。” 他声音低低的,滚烫气息洒在她下巴尖儿。 “下班我来接你。” 在他薄唇就要触碰到她的唇角时,孟知往后躲了下,抬手挡住他。 “不要接。” “我们分开冷静一下吧。” 这些事,宋清礼都没有参与其中,宋庆荣更仿佛忘掉还有这么个儿子一样,什么事都没有派给他,导致大家越发认为宋清礼是真的得罪狠了宋庆荣,以后是没有机会染指宋氏了。 下面的人看到这个趋势,对宋旭舟越发看好,宋旭舟被吹捧多了,还小小的给过宋清礼脸色看过,宋清礼都没有说什么,表现得好像做哥哥的指点弟弟是应该的一样。 没想到,在今天这种大日子里,只不过因为一句不痛不痒的闲话,宋清礼却爆发了。 如此不留情面。 “二弟!”宋语程太阳穴上的青筋都被气得暴起。 宋清礼扭头看一眼孟知,紧了紧自己的手指,示意孟知别说话,自己轻声说:“大姐不用这么叫我,好像显得我说错了一样。” 他回过头抬眼看宋语程,一脸无辜而认真地说:“大姐还有事吗,爸爸让孟知入场,如果没事的话,我就送她进去了。” 第 69 章 偷袭 宋语程岂是有气会忍着的性格,当即就要伸手抓宋清礼的胳膊,要把人留下。还好,她身边的宋旭舟眼疾手快,看到爸爸正回头看他们在墨迹什么,马上拦下宋语程。 “好,二弟你就由你代劳,送孟小姐入场吧。”宋旭舟很有做大哥的样子说。 宋清礼最知道他在外面装相的样子,“嗯”了一声,随机就带着孟知离开。 宋语程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愤怒地望向宋旭舟:“哥!” 宋旭舟安抚她:“好了好了,你跟二弟气什么,他为了一个女人,都被爸爸赶出了宋氏,你就算不喜欢孟知,也不用在他面前给人难看。” 宋语程听了哥哥的话,咬牙狠狠瞪着入口方向,直到范静文唤他们,这才整理表情,重新笑意盈盈地迎上去。 鹤唳风声,月明如昼,空气中似有火舌顺着宋清礼望向她的眼神徐缓燃起,孟知密长的眼睫情不自禁地颤了下,陡然间涌上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脑中嗡的一声,身体下意识绷直,将肩上时泽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还至他手上。 还未多说一句谢谢,耳边就传来凌知维的声音,吞没周遭渐起的喧嚣。 “诶,孟知?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人性格爽快,见到前几天认识的新朋友也不矫情,跨过马路就朝孟知走去,还不忘拉上一旁的宋清礼一起。 “我们正在‘九尾’喝酒,一起啊。” 泰安九尾,高干子弟与富二代少爷们近期的新宠酒吧,和市中心老牌的霄云相比,环境干净些,包厢多,花样也多,适合年轻人玩儿。 在凌知维踏上台阶的刹那,时泽一只手肘着刚被“退货”的外套,眼神略过走在前面的凌知维,反倒瞥向后面一身黑衣的青年,随意问道。 “你朋友?” “你们很熟吗?” 两个问句几乎交叠在一起,凌知维迈上阶梯的脚步一顿,吊儿郎当的笑意陡然僵住。 天地良心,他刚刚可什么都没说。 那是谁说话了???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时泽见孟知没有心情说,自然也不会多嘴再问,将车停在了临艺演奏厅的马路对面。 孟知一下车,就望见陈帆蹲在大门口昏昏欲睡的场景,不觉心里一酸,跨过马路对面也坐在了楼梯旁。 “那人还是没回消息吗?” “你来啦,”陈帆虚弱地朝她笑,看起来挺累的,“给那孙子打了百八十个电话,硬是一个没接,刚托人关系给临艺的老板发了信息,被搪塞说在应酬,要晚点过来,要我在这儿先等着。” 这几个月和陈帆对接的是临艺的艺术总监,叫李洪。一个星期前的对话还是一切照常,这几天开始就常常不回消息,陈帆觉得不对劲,才会提前一天来检查场地。 孟知本就是新人,当时预约到临艺的独奏厅一半是靠老师的名头,一半就是陈帆的人脉。艺术总监不接电话,老板又不可能为了个新人抛下应酬过来,这下真成了两难的局面。 街道风声渐长,醉汉的呼喊声与会友的嬉笑打闹声一同裹挟着凛冽的寒风砸向孟知的耳廓。 她紧了紧外面的风衣,只觉得这风灌过喉咙吹进了心里似的。 陪陈帆等了会儿,见人还没来,孟知抿了抿唇,轻声道。 “帆哥,你先去睡觉吧。” 陈帆:“啊?我怎么留你个女孩子在外面等” “我没事,你看着挺累的,先回去吧。” 陈帆急了:“孟知,我跟你说,这可不是件小事!” “我知道,我会等到他来。” 陈帆听着孟知一声比一声坚决的语气,一下失了气势。 他惊恐地转过头,就见身型清挺的青年懒散站在最后一层台阶,微微扬起凛冽的下颚。 那双深眸酝着浓艳的墨意,无视凌知维不可思议的眼神,直直地望向孟知,又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你们,很熟吗?” “”宽敞的客厅里,一侧的墙壁镶嵌着各类钢琴大赛的奖杯和合照,乔安妮坐在真皮沙发上吃着瓜,望向孟知双手捂脸的表情,真心安慰道。 “Don’t worry, Lynn. 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谢谢您嘞。 放下纤长的手,孟知趁时泽跟着尚云宁区厨房端果盘的空隙,拿出手机打开论坛输入问题—— 和老师丈夫的学生产生了尴尬的误会怎么办? 正打字到一半,就听到有人在她身边道。 “这没什么,说明你防范意识强。” 孟知手僵了僵,转头对上时泽狡黠的眼睛,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下。 尚云宁端着果汁盘也走了出来,见三位小辈都在自家沙发上乖乖坐着,当即介绍起来。 “没想到那么巧,安妮和小泽都赶同一天来了。” “小泽,这是我的学生孟知,安妮是她的朋友。” 尚云宁接着转头对两个女生道:“时泽是我丈夫在苏黎世大学任教时认识的很优秀的学生,这几天正好来京市办事顺路看我,本来就想介绍给你们认识来着。” 尚云宁的丈夫是剑桥的经济学博士,后来赴瑞士苏黎世任教,两人相处的时间很少,感情却一直稳定。 她将他们婚姻的稳固归功于没有发生矛盾的充足时间,因此保持清净的同时也能不时感到有人陪伴自己,双方对当下的相处模式都感到满意。 “您好。” 孟知扬起礼貌的笑意和他打招呼,和先前在电梯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时泽只是笑着睨她。 “对了,小泽,我记得你也学了好几年钢琴,”尚云宁乐于向周围人推荐自己学生的才华,“你最近如果有空,可以来看我学生的钢琴独奏会,就在泰安区附近。” “是呀!Lynn的钢琴天赋在佛音可是远近闻名的。” 乔安妮爽朗笑着插科打诨,蓦地想起什么,转头就对尚云宁道。 “尚老师,您还不知道吧,Lynn今年状态也很好,不仅获得了佛音在京市的第一个正式独奏名额,还得到了个帅气的炮——” “嘶!”在阶梯上叙旧也不是办法,至于为什么会在这儿坐着,孟知只粗略地提了一句在等人。 不说不要紧,一说凌知维更加来劲,好说歹说让她来九尾里边喝酒边等。 “我们今儿订的可是二楼视清最好的包厢,那人什么时候来保准你看得清清楚楚的,”凌知维把孟知推进九尾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时泽,“孟知她师兄,你来不来?” 时泽观察了一圈九尾里的状况,确定没想象中的乌烟瘴气后,才放心让孟知进去。 对于凌知维的邀请,他婉拒得彻底。 “小知,安全到家后给我发消息。” 望着孟知进了九尾,凌知维倏然没了笑意,有些严肃地望向宋清礼。 “宋清礼,你是不是——” 他脸色凝重,观察了片刻青年疏懒的神色,笃信地开口。 “讨厌孟知啊?” “” 正说到兴头上,乔安妮没心没肺的笑陡然凝固住,只感觉桌布下的脚趾被孟知踩得痛彻心扉,而罪魁祸首还摆着那副无辜的莞尔笑意询问她怎么不说了。 她也想说啊 但再说下去,恐怕她脚下的皮靴就要被孟知踩扁了。 趁着时泽和尚云宁还在交谈,乔安妮可怜兮兮地撤回了仍留痛意的脚,脸上龇牙咧嘴的,声音却也小了许多。 “怎么?现在都是21世纪了,性/生活也不能提?” 就知道乔安妮会提这一茬,孟知早有准备,用叉子叉起桌上的芒果切就往她嘴里塞。 “就是不能提,这是我和他的约定。” “What???他要求你的?” 乔安妮没忍住语气上扬了许多,以为宋清礼是那种睡了不负责,或是家里已经有情况还要出去找的渣男,原本轻松的神色顿时凝重了不少。 “Lynn,我和你说,像这种敢做不敢当的男的” “我要求他的。” “” 乔安妮鲜少有这样语塞的时候,她脸上愤怒的表情僵住,立马收回去显得双标,直接套用公式把渣的属性换成自己的好姐妹又确实做不出来,顿了好久,只能咋舌。 “哦,懂了,这是你们的play。” 好吧,她选择双标。 眼看终于把乔安妮说服,孟知刚松一口气,后知后觉有道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知从什么时候望向了自己—— 是时泽。 孟知回想着宋清音和陈晨、以及这对父女的谈话,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陈晨说宋庆荣今晚一定会对谁发火,语气十分幸灾乐祸。 今晚他最恨的人,除了自己,孟知只想到了宋清礼。他难道有什么手段让他们出丑? 孟知将自己打量了一遍,没想到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又被人利用的地方。 难道是宋清礼? 对了,那对父女,也说到“他”前期,要复合……好像说的是宋清礼? 孟知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她拿出手机,立刻就想拨给宋清礼。 似乎是心有灵犀,她刚刚打开通讯录,宋清礼给她打了电话过来。 她赶紧接起来,直奔主题道:“宋清礼,你在哪儿?” 对面的人回复声音很慢,但确确实实是宋清礼的声音,他报了一个房间号。 正是大厅二楼的房间位置,孟知还要再问,宋清礼已经挂断通话。 孟知拿开手机,歪头疑惑地看着手机,犹豫一瞬,决定还是自己过去看看。 第 70 章 重瓣玫瑰 孟知回去的时候,才碰到一个白衣的佣人。孟知问了她的名字,然后把耳环给她,务必让她交到范静文手里。 做好这一切,孟知才绕回楼梯,一边拎着裙子,一边给宋清礼再打一个电话。 不过,宋清礼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这次打过去,一直没有人接听。 孟知只好放弃电话,找到那间客房。她站到门口的时候,敲了敲门,但是许久都没有人开门。 难道是离开了?还是宋清礼在耍她?孟知下意识伸手试了试拧开门锁,没想到大门居然没有锁,随手轻轻一拧就开了,似乎就是在等人进来,一开始就没有锁门。 孟知皱起眉,她拉开房门,慢慢走了进去。 “宋清礼?”孟知出声唤道。 客房的格局就是宋园一般客房的格局,入门是小小的客厅,兼职起居室,右手边的墙上靠着衣架,孟知扫了一眼,没有衣服在上面。 她又靠近卧室,害怕宋清礼恶作剧,所以只把头伸进去看了一眼。 孟知眼皮一跳,一时猜不透他听到了多少。 恰逢其时,手机铃声在客厅响起,孟知按了接听键放至耳边。 过了片刻,她原先舒缓的状态几乎是在一瞬间绷紧,密如蝉翼的睫毛止不住地颤动着,连对面的尚云宁都发现了异常。 “小知,怎么了?” “老师。” 孟知用素白的手遮住另一只手微微颤抖的五指,朝她扬起一抹苍白的笑意。 “我今天可能得,先走一步了。” 泰安区,临艺演奏厅。 夜晚的泰安区一点也不逊色于市中心。作为京市历史最悠久的街心,这片看似平淡的胡同大院拥有着数量最大的独栋院落,不知哪个转角处就能遇到以前的老干部或酣嬉淋漓的高干子弟。 霓虹灯像银色的宾利车窗照亮,隐约勾勒出孟知清冷婉丽的面容,她此时双手交叠,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驾驶座的男人朝后座望了一眼,安慰她。 “还有十分钟就到演奏厅。” “谢谢你送我过来,时泽。”这样突发的时刻,孟知也没有心情再寒暄,这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到下个路口就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跑过去。” “不着急那两步路。”时泽拒绝了孟知的请求,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你经纪人现在怎么说?” 一想到陈帆的那通电话,孟知就感到头疼。 从接通电话时陈帆支支吾吾的语气,她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说今晚只是提前一天去检查独奏会的场地,谁知用主办方的门卡却刷不进演奏厅的大门,问保安一问三不知,打电话给先前的主办方对接人也始终处于忙线状态。 这情况他干了十几年艺术经纪也着实没处理过,提前一月检查排练的时候还都好好的,偏偏离演出开始还有五天,演奏者经纪人突然连门都进不了。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 即将到来的演出,不是孟知的那场。 连陈帆都觉得棘手的情况,孟知自知过去一时也解决不了什么,但总比干等着好。 她从不是习惯坐以待毙的人。 从一开始掩饰不住的慌张到现在迅速处理信息后的镇静,她的接受和应对能力都远远超越时泽对她初始的衡量。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孟知的眉眼。 从漂亮的额头、直挺的鼻,再到那两片抿起的透着晶亮的唇瓣。 原来尚云宁心里打的是这个算盘。 他今天的确挺累的,白天和那群公子哥应酬,晚上又碰到这样的糟心事,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但陈帆觉得,孟知的心里只会比他更不好受。 那可是她毕业以后第一场正式的独奏会啊,这姑娘从七月份一直练到现在,现在突然在场地这块出了纰漏,没人能比她更着急。 陈帆再三叮嘱孟知别等太晚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淹没在灯红酒绿的闾巷。 孟知缩了缩有些酸的鼻子,望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陡然想起几年前好像也有这么一次—— 她真的等了,好长好长,的时间。 最后等来了那人抢救无效的消息。 气温越发凉了,眼眶却涌上莫名的热意,孟知撑着下颚,感到久违的疲乏不堪,肩上却猝然感到一股沉厚的暖意。 意识清醒过来,抬眸,一身白衬衫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沉默地将西装披到她肩上。 “时泽?”孟知开口时,声音苍哑得连自己都惊异,“你没走?” “嗯。”他的眼神掠过孟知发红的眼尾,“是师母叫我送你过来的,不安全把你送回去我不放心。” 因为时泽刚刚的动作,两人挨得有些近,风声划过耳侧,孟知望见他那双深蓝色的瞳孔里映出了她此时的模样。 有些狼狈。 她微微蹙起眉,纤细的五指抓住肩上的西装外套一角,张口就要拒绝。 “不用了——” “诶!清爷,别走啊!我真不是故意骗你来见林云琼的。” 马路对面的呼喊声打破了两人有些奇怪的氛围,孟知只觉得这声音耳熟,转过头望见不远处叼着烟追人的凌知维,一下愣住。 “都到这儿了,好歹喝杯酒再走呗,大家伙都等你呢。” 凌知维追得人都快嗝屁了,还是没想通宋清礼这人原则性什么时候变这么强了。 以前对林云琼无感好歹也念着打小的情分和大家伙一起坐下喝几杯,今儿一进九尾见是给林云琼接风洗尘的,二话不说给他脑门来一掌就要走。 他也很尴尬的好不好! 越想怨念越深,步调也追得越快,一抬头,却见宋清礼蓦地停了脚步。 青年身型高挑,懒散模样走在临街上,已吸引周围不少侧目。 此刻倏然驻足,更是惊得枝雀回眸,萤火注目。 裤腿随着他骤然的动作卷起一阵冷厉的风,发尾洇过锋利眉骨,荫翳凌冽深瞳,一时让人看不清神色。 下一瞬,有力的脖颈却不经意微微一转,峭拔的眸光径直望向马路对面。 直白的,灼灼的,不加掩饰的。 如同平澹的湖光被一道锐利的墨刺穿,挟着危殆的色泽,纵贯乌夜月色瞥向台阶上的白裙女人,最终落在—— 她肩上的西装外套。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孟知蹙眉,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也不准备回答。 她泠然的清眸警告似的望了台阶下的宋清礼一眼,刚想找借口搪塞过去,身后的时泽先她一步开口。 “不怎么熟。” 顿了几秒,似是无意间补了句。 “小知的师兄而已。” 孟知:??? 他什么时候变成她师兄了? 不得不说,时泽虽然从小说生活在欧洲,却对中国语言艺术的言精意深掌握精湛,就连凌知维都被他唬到,说了几句师兄妹情谊的恭维话。 要是被他知道他们实际今天才认识,估计要花几个星期骂这小老外。 宋清礼悠然地靠在门口的柱子上,听到凌知维的问题,懒懒地抬起眼皮,一副看傻/逼的眼神。 凌知维:“我现在都怀疑你性取向了宋清礼,人家大美女上次加你微信死活不同意,这次还无缘无故呛人家,活该你没女——” 宋清礼:“不进去?再在外面站着简直给你脑子雪上加霜。” 凌知维愣了下。 “啊?你又不走了?” “没说过要走。” 宋清礼慢条斯理地直起身,睇了眼凌知维嘴里燃至一半的烟,懒散道。 “把嘴里东西扔了再进来。” 九尾没室内不能抽烟的规矩,他这又是闹哪出。 凌知维瞥向拓拔的身影消失在酒吧大门后,蓦地忆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很少见宋清礼抽烟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明明之前两人烟瘾不相上下才对。 比起寻常酒吧纸醉金迷的装修风格,九尾更像是欧式小镇的清吧氛围,舞池包间却样样不少,玩得花,又裹着层文化人的包装,因此深受京圈年轻人的喜爱。 孟知心里着急临艺老板的消息,光是上楼梯就看了好几回信息,一时没注意,鞋跟踩空了台阶,身体摇摇晃晃地就要坠下来。 她的手条件反射地想抓身旁的扶手,只是手的确抓住了什么,却不是冷硬的金属,而是温热的,又有些硌的—— “这位小姐,你吃谁豆腐呢。” 孟知站起身,宋清礼连忙伸手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住,说:“别走,别走,我不说了,就陪我吃一次饭吧,我好久没好好看你了。” 孟知低头看他的手,宋清礼随即松开,然后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请她再次坐下。 孟知这次重新坐下。 宋清礼也不敢放肆,吃饭吃到一半说:“那天我家的事,多亏你的提醒,已经解决了。” 孟知眉毛挑了挑,还是忍住了问他怎么解决的。 宋清礼只当自己自说自话说:“你给的耳环,我妈给我了,让我交给你,你愿意收下吗?” 孟知低眉切牛奶,宋清礼点点头,喝了口红酒,说:“我也跟我爸爸说了放弃继承权的事。” 孟知动作顿了顿,宋清礼声音缓缓道:“他说他不反对了,让我跟你好好的,别再把婚姻当儿戏。 “我回他说,我不会了,我已经找到了喜欢的人。” 孟知抬眼,看向了对面的男人。 “孟知,”宋清礼墨色的眼睛牢牢把她看住,他声音温柔而坚定说:“……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我们重新组一个家,好不好?”他说,“你能考虑一下吗?” 【END】 第 71 章 未来 茂茂临走前,电视台内和她关系不错的人为她准备了一个送别会,孟知作为她的好友,当然也在邀请之列。 都是年轻人,大家就选在一个清吧,喝酒、聊天、看表演,茂茂作为主角,晚上喝了一晚上的酒。 她今晚特别实诚,谁给她敬酒,她一口喝完,一圈下来,人已经趴在孟知的怀里不省人事。 茂茂倒了,有人就起哄让孟知顶替茂茂继续喝,孟知连忙举起自己的果汁笑着拒绝,说待会儿还要送茂茂回去,不好意思啦。 大家觉得她这样没意思,不过孟知说完,就低头照看茂茂,问打算跟着茂茂一起北上的小助手的事,没管他们的反应。 茂茂的团队原本打算是想全部带走,但是人各有志,不是所有人都想换个城市重新开始。 凤凰台的待遇不错,去了京城,也不一定就能顺风顺水,尤其那个频道小众,时常要去国外出差,人迹罕至的东非草原和南美的雨林一蹲大半年,他们这些人都到了年纪选择结婚生子,再选择为了前途冲一把,显然顾虑重重。 这个小助手反而义无反顾,今晚茂茂喝多了,她也立马过来帮着孟知来照顾她。 “孟姐,我真佩服你。”小助手悄悄对孟知竖大拇指。 孟知好笑,说:“佩服我什么?我是真不能喝,这些人自己喝那么多,还说帮我送茂茂回家,不就是随便找一辆出租车,把人扔进去完事?还让我放心,我放心就有鬼了。” 小助手没想到孟知说话这么直接,但是想一想她现在的地位,确实也不用搭理他们这些小虾米的想法,今天能来参加这个送别会,完全是给茂姐的面子。 便道:“今天有几个喝得特别凶的男的,他们不跟着去京城,还嫉妒茂茂姐能去央台,真是心眼比针眼小。” 人性如此,虽然自己选择不去,但是万一茂茂真的做出一番功绩,免不了眼红。 时间已经进入到十二月,圣诞气息愈近,酒吧内的装扮也在陆续更换。今天酒吧重头戏是请了一名小歌手唱live,酒吧时间愈晚人越多。 小助手说:“最近好多音乐节,经济不景气,反而是歌手逆行,真好啊。” 现在的观众越来越少把时间放到电视屏幕上,但是音乐节和live却是花了钱就能够立刻买到现场体验,居然是各行各业不景气的时候,逆风翻盘。 孟知笑问她喜欢哪个歌手要来,小助手便表情激动出一个大歌星的名字,然后又说,还好音乐节有三天,她明天去也不迟。 正闲聊着,忽然孟知放在口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跟小助手说了声抱歉,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宋清礼打来的。 上次吃过饭后,宋清礼让她把自己从黑名单拉出来,孟知想了想就同意了,免得这厮后面想出什么其他办法,让她丢脸。 她站起身,拜托小助手帮忙照看一下茂茂,小助手连忙点头,笑着让她快去。 好整以暇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带着不紧不慢的调笑意味。 孟知刚要松手,那人反而又往上走一个台阶。 身体的摩擦面积顺理成章地扩大,他粗糙的指腹划过孟知敏/感的腰窝,隔着纤薄的衣料徐缓摩挲,不着痕迹地帮着她重新站稳。 “我这人报复心重,豆腐都是要吃回来的。” 孟知知了眸,将手从宋清礼的腹肌上撤了下来。 “对不起,不小心的。” “是吗?”青年哂笑反问。 孟知:“嗯,我不会在公共场合对你动手动脚。” “意思是在床/上就会?” “” 孟知又不应了,面对着他往后走了两层台阶,两人恢复了正常距离。 “如果你是因为我离你朋友太近而不满,我会离开。” 孟知淡淡向下睨他,将他今天的不对劲归咎于对她试探他友圈的警告。 “是有不满,但不是因为这个。” 宋清礼隐了嘴角顽劣的笑意,那双桃花眼却还是直勾勾地望向孟知。 九尾一楼是常客区,二楼则是贵宾区,楼梯间隐蔽,来往的人并不多,桃色的水晶灯打在青年深邃的眉眼,竟多了几分巫山洛水的拉扯感。 孟知一时被他极具攻击性的眼神晃了心神,没注意青年的脚下正在轻微地动作着。 漫不经心的语调在他舌尖晃悠。 “怎么穿这么少在外面坐着?” 脚下登一阶台阶,身躯在不自觉逼近。 “你有师兄?以前怎么没听过?” 脚下不疾不徐再登一阶。 “孟知小姐,需要我提醒你吗?” 脚下登完最后一阶,片刻前被孟知拉远的距离须臾间又变得抵额可及。 “和我做情人的前提,是身心干净。” “你不会,真把我当作是,用完即扔的炮友了?” 宋清礼的问题接踵而至,孟知被问得大脑有一瞬间空白,直到他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脆弱的脖颈,犹如清兽咬断猎物脖颈前惺惺作态的怜悯,才猝然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其实此时只要孟知稍微一想大概就能发现不对劲。在她的视角里,她和宋清礼这一年见面的地点都是酒店,双方了解局限于身体。 但他的问题里,却充斥着对她人际关系信手拈来的—— 稔熟。 就像是一本厚重的黄页被他事无巨细地翻开,里面陡然出现了一个从未听过的,具有危机性的名字。 于是借着调情名义询问出来,充满懒散论调的压迫感,一直是被他运用到炉火纯青的拿手好戏。 孟知该想到的。 可惜宋清礼根本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尾音的撩人语调微微上扬,勾得人心痒,身体随意前倾,投下的阴翳将她整个身躯包裹住,唯一触手可及的光亮转而变成了他的眼睛。 那双微微上挑,撩惹,又闪着冷光的眼眸。 楼下传来一阵骚动,一群醉酒的青年吵着要上二楼,保安前来阻拦仍是无果,淆乱的动静让孟知下意识朝楼下望去。 只是刚被迫分神,就听得身边的人不耐地轻啧一声。 “孟知。” 看着我。 “你的答案呢?” 回答我。 “还是——” 他轻笑。 “你想换一种方式回答?” 青年的声音刻意压低,掺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诱哄,孟知的视线果然被他引得重新在他身上。 “换一种方式?” 她微微抬头,对上宋清礼的眼睛,再缓缓滑向他的喉结,扑簌着睫毛问。 “比如呢。” 一番问切,护士给宋清礼换了新吊瓶,嘱咐孟知这次吊瓶吊完再来叫她拔针。 拔针,不是换药,孟知知道宋清礼的情况是稳定了。 等人离开,孟知重新坐到了宋清礼的面前,宋清礼一直看着她,孟知想了想,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 宋清礼这次阖了阖眼,直到这个吊瓶的药剂吊完,宋清礼才有力气说话。 见他要说话,孟知反而捂住他的嘴,说:“你还是睡觉吧。” 她想了想,把宋清礼遗失的手机和平安福袋拿了出来,放到他的床头。 宋清礼微微偏头,看到了床头上的东西,然后笑了笑。 “还以为丢了呢。”他还是开了口,声音嘶哑,然后让孟知把福袋那给他。 孟知让他别动,却一瞬间知道他要看什么,她拿起福袋放到他的手上,声音很低的说:“戒指丢了,你别介意,人没事就好。” 宋清礼捏着空空的福袋,望着孟知说:“如果不是你送的福袋,可能今晚我今晚就真的……” 下面的话,他没说完,孟知起身用嘴堵住他的嘴唇,然后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警告地说:“不要说不好听的话,好好睡一觉吧。” 宋清礼目光温柔地看着孟知,好像怎么也看不够她一眼,不过,他很快在药物的作用下还是睡着了。 后来,再醒来的时候,宋清礼还是跟孟知说了车祸的事。他说那晚他是自己开车去找孟知,路上遇到堵车,他也没想到晚上这条路会有这么多人,只好慢慢踩下刹车。 正好到了红灯,他戴上无线耳机,用蓝牙让手机拨号,准备打给孟知。 这个时候,他放在悬挂在后视镜上的平安福袋却突然掉了下来,彩色的结婚戒指从福袋里滚了出来,停在了副驾的下面。 宋清礼望着前方的红灯倒数时间,又看了看宝石,最后选择了解开安全带,弯腰去拾戒指。 就是这么一个动作的时间,后方一辆大货车被追尾,大货车刹车太急,货车因为超重侧倒,后车厢上拖的钢筋滚落下来,宋清礼的车被后车追尾,钢筋从他的肩膀上面擦过,直接插到了后面追尾的车上。 麻药已过,宋清礼的身上开始疼痛,他枕着枕头说:“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那一刻我真的好害怕。” 孟知已经泪流满面,抱住宋清礼说:“没关系,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你,和你在一起了吗?什么戒指我都不介意。” 宋清礼还是觉得很可惜,觉得那个戒指是他喜欢孟知的证明。 不过,在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戴上了一个白金戒指,孟知正坐在他身边。 这段日子,孟知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每天睁看眼睛都能孟知,让他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开始期待第二天,他希望这种日子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孟知对他笑,然后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左手手边,两对戒指在医院明亮的光线下交相辉映。 “这个戒指可以了吧?我以前就打算给你的,我保存了三年,比你的那个还要久。”孟知说。 宋清礼低头看着这对戒指,然后把自己的手盖在孟知的手指,和孟知的手十指紧握。 虽然不是他送出的戒指,但是孟知已经为他戴上自己的戒指,他不再觉得可惜。 这是孟知曾经埋藏起来的戒指,和对他的感情。 现在她重新把储存起来的感情重新拿给了他。 他们会有一个彼此不再错过、情投意合的新的开始。 就像他曾说过的那样,孟知就是他喜欢的。 他的选择永远是她。 他们会有一个很好、很美的,化解掉曾经一起苦涩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