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辞职怎么治》 1、第一章 靠窗的工位上安放着一沓整齐的文件,电脑边上是一颗略微枯萎的仙人球,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添几分萎靡。 上面亮着白色的数字。 【3】 那是它上一次喝水直至今天的时间跨度,单位为月。 纤细的手拂过堆叠的纸张,像是在抚摸自己的爱人……然后在脖颈处猛然发力,让那人死不瞑目。 ……大早上的就一堆工作,月城夜梨五指按在文件上微微用力,恨不得把它们全部揉成废纸团扔到垃圾桶里。 特别是对上面明晃晃的数字,不显示还好,一旦清楚的挂在上面就更加实质性地感受到这该死的工作,为什么会有那么多?! 在逐渐加重的呼吸声中,到达了倒数的极点,终究还是把手猝然举起,才颤抖地握紧成拳。 ○的这#$工作,这#@/。 在心中输出了好一段脏话,月城夜梨看起来还是面无表情。 已经被工作磨搓成合格社畜的月城夜梨可不像以前一样,她不想再因为表情看上去像在骂老板而被辞退了。 “早上好啊月城。” “早。”月城夜梨简短地回复。 如此单调的一问一答让月城夜梨想到之前在外企任职时,会社要求用英语日常交流,于是每天早上一个接一个开始,howareyou-good,andyou? 然后转向下一个-good,andyou~?再下一个-谷,按就~~?再下一个按就… 不,这么一想还是现在比较好,嗯。 月城夜梨所在的部门是专攻数据的文书职位,每天要干的就是对着屏幕敲键盘,统计分析数据,核对整理资料。 和同事们不同的,月城夜梨除此之外还有与其他部门联合的外勤任务。 好处是不用一整天盯着电脑,坏处是…… “啊啊啊啊啊!” 一不小心就会没命啊啊! “小夜梨不要一脸冷漠的尖叫好吗,被人看到会成为新的东京都市传说的吧?”飙车的那位嬉笑道。 前不良的飙车实力真的是,无论坐多少遍还是想吐。 呕。 饶是如此,月城夜梨还是在眩晕与呕吐之中熟练地抽出电脑,在飞驰的机车上掀开屏幕,一手托着底一手在键盘上乱舞。 “yue——前面第二个路口前…yue五十米、右拐……” 月城夜梨努力地工作,换来的却是人渣上司的嘲笑,“哈哈哈哈小夜梨你在说什么呢?” 虽然嘴上嘻嘻哈哈,灰谷兰还是准确无误一个漂移拐进最佳路线,甩掉了后边一群人的追杀。 上司们飙车后美滋滋点上根烟,月城夜梨避开那边的烟雾缭绕,去便利店买了咖啡。 今夜又要通宵了,月城夜梨习以为常,她看了眼时间,又开始拨打负责收尾的部门同事电话确认交接。 黑发女人身着干练的西装,收腰处凹进去的曲线优美,此刻正用肩膀夹着手机通话,双手用力打开罐装咖啡。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在天还未亮的时间段没多少人,零散的几个人皆是一脸疲态的社畜。 “啊,需要帮忙吗?”耳边传来青年的声音。 月城夜梨电话的那端还未结束,“嗯好的,两小时内我会整理好、发送到邮箱上。” 因着有陌生人在,月城夜梨把“路线图”这几个字吞了回去。 毕竟听起来是有点像在做法律之外的事。 她抬眼看向来者,是一个黑发猫瞳的青年,看上去温柔腼腆,以为她没听见又轻道:“需要我帮忙开一下吗?” 噢,遇见好心人了。 下意识瞥了眼对方头顶的数字。 【26】 月城夜梨预把易拉罐递过去,中途被只骨节分明的手从上方抢了过去。 双肩各被搭上两人的手肘,兄弟俩一左一右像是玩天平一样轻压着月城夜梨。 手中攥着她咖啡小命的哥哥哀伤道:“有我们还不够吗小夜梨,外面的男人就这么好?” 急需咖啡小命续命的月城夜梨不知道灰谷兰又在发什么疯,对面青年的眼神却瞬间锐利起来了。 头顶的数字狂飙到【67】 跟着哥哥再添一把火的弟弟也发话了,他则是忍辱负重的语气,“答应你…那件事情,还不行吗?别再看别的男人了小夜梨……” 闻言,月城夜梨的眼神也犀利起来,她沉稳地发问:“真的吗?答应我那件事情。” 第一次被月城夜梨接戏的灰谷龙胆愣了下,自己反倒迟疑起来,“对……吧?” 得到肯定的月城夜梨又转向左边,“你也答应吗?” 灰谷兰挑了挑眉,唇角勾起诱惑的弧度,“当然——” 三人交谈着越过青年,形成一个凹字。 青年望着月城夜梨纤细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犹豫要不要追上去。 同伴从小巷口出来,朝他转了转手指上的u盘,接着抛给他,“一切顺利,走吧。” 青年又看了眼月城夜梨离去的方向,那边已经空荡荡。 “hiro?看什么呢。” “……没什么。” * 如果不是月城夜梨理解错了,灰谷兄弟透露出来的意思是……她要转正了! 要不怎么提涨工资的事两人都同意了。 月城夜梨难得激动起来,她耐心地等待转正和涨工资的通知一并下来。 三天后,九井一的预约喜增一单。 见着申请人的名字,九井一刷新数下,确定不是他工作劳累过度出现了幻觉或者系统的问题,默默将它往前移。 对自入职以来就没找过自己这位面试官的月城夜梨,九井一还真是第二次见。 只记得是黑发黑瞳的样貌,刘海有点长,遮住面色发黄的半张脸。 但是和面前这人确实有点翻天覆地的对比了。 黑发黑瞳倒是没变,长长的刘海别在耳后加以发卡固定,皮肤是那种不见天日的惨白,鼻梁上架着副红色半框眼睛,眼下有属于社畜淡淡青黑。 活脱脱一个走错影视基地的职场女鬼。 第一句话:“什么时候转正?” 嗯?距离最后时限还有不到一个月,这位看似平淡的新人也逐渐露出野心了啊。 这很好,梵天要的就是愿意往上爬的疯子。 第二句话:“工资涨多少?” 生怕听到不想要的答案,月城夜梨立刻把第三句话跟上:“灰谷大人答应的。” 又强调,“灰谷大人,们。”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但九井一知道月城夜梨不是故意的,这家伙不知从哪个外星来的,对还是面试官时候的他就有明显不太尊重的意味。 入职以后倒是学会对干部用尊称,但她好像把这当作一种公司内部的职称,和先前她工作时叫的组长部长没差。 不过,灰谷们怎么会答应月城夜梨这件事。 听完事情经过后,九井一无语扶额。 饶是对灰谷兄弟逗猫惹狗的性子有底,也难免佩服他们俩的自信。 月城夜梨和他们搭档快两个月了吧,还没他这个就见过两次面的人了解她。 他引以为傲的皮囊压根没有涨工资对月城夜梨来得吸引人。 不过,给月城夜梨正式入职之事确实也排在他的日程上。 九井一调查了月城夜梨之前的所有工作,她任职最长时间是在上一份工作。 港口商事株式会社的普通文书工作,负责组织撰写或校对各类综合性文字材料,工作效率很高,若是按计件能比她的同事高出一倍不止。 但和工作量相比,月城夜梨的工资低的可怜,只够勉强一个成年人的温饱。 真正让九井一注意的是月城夜梨其中一份堪堪维持半月多的工作。 某个小会社的销售策划,九井一很轻易就攻破了他们的防护墙,翻到了月城夜梨做的一份方案,快速抓取到了其中的亮点,那就是对于产品的预测,销售额和收入等。 不被采用也有它的道理,内容缺斤少两,只有一个不明不白的结果,像是一道复杂的数学题被天才肆意妄为写下个答案,不懂的人无从得知原因。 然事实证明,月城夜梨的确是个天才,她对数字有天生的敏锐,善于把各种文字转换为更加直白的数字,简单明了划出一条正确的道路。 文书工作是她的舒适区,却无法发挥她的天赋。 为了进一步证明,九井一将月城夜梨调去和灰谷兄弟搭档,结果也是令他很满意。 无父无母福利院出身的背景更是加分。 “九井大人?”月城夜梨只见九井一沉思半晌,“你睡着了吗?” 九井一不说话,于是月城夜梨思索了下,“您睡着了吗?” “……”最有问题的就是这点了。 许也是介于福利院的经历,过于狭窄的社交圈让月城夜梨的交际能力类同第一次做人的小动物。 月城夜梨不解地歪歪脑袋,难道是怀疑她说的话吗? 她掏出手机,向备注为【42】的联系人拨去电话。 九井一被她措不及防手里塞进一只手机,听见里头灰谷兰沙哑而平静的嗓音,顿时汗流浃背。 这个时间点,灰谷兰大概还在午休,要知道打扰他睡觉可是全梵天都知晓的雷点。 月城夜梨开口:“九井大人想要证实你们上次答应的那件事情真伪。” “关于月城转正的事情,由你和三途来作为她的考察官。”九井一还是脑子转得快,“稍后我会把任务资料发过去。” “嗯哼~” 听起来是不会来找他麻烦的声音了。 九井一把已经被对方挂断的手机还给月城夜梨。 其实本没想让灰谷兰和三途两人陪同月城夜梨入社考验,刚被灰谷兰暴风雨前的宁静给逼得顺势说出的安排,这比九井一先前的安排要困难得多。 毕竟三途这家伙,不是首领亲自下得命令,不可控性都太高了。 抱歉了月城,会给你涨工资的。 不过一切的前提都是月城夜梨能够活着完成此次考验。 如果月城夜梨通过了,她会成为梵天的核心成员,将她的血与骨肉,脑和信仰,一切的一切尽数奉于梵天,毫无退路。 若不能为己所用,这把开了刃利剑的唯一归宿就是被折断。 2、第二章 除了九井一和灰谷兄弟,月城夜梨第一次听见隶属于主会社的新名字。 三途? 好奇怪的名字。 听起来就不太好接触。 但只要能通过考核,谁是考官都无所谓,只要能涨工资,什么考核都无所谓。 目前是不愁钱花,可还需存钱为了每个月在医生那的检查。而要是后续医生真研究出了根除的办法,那花销一定会是天价。 前上司工资太低,让月城夜梨长期营养不良得面色都发黄,现在好歹能够吃饱就已经知足了。 现所在的旅社没有提供员工宿舍,月城夜梨便随意租了一个小公寓,没有外派任务的话在天黑之前就能回家。 进门换上拖鞋,打开冰箱,从一堆速食产品中掏出来一个,放进微波炉转两圈,晚饭就解决了。 早午餐同理。 考核的日期定在一周后,似是从很久前就做下的决定。再者,月城夜梨也有充足时间来制定计划。 解决完三明治后,月城夜梨泡杯速溶咖啡,拖过电脑就开始工作。 在这一周时间里,月城夜梨并没有得到什么优待,需得兼并旅社的内外勤工作和考核任务的前期准备。 对数字的运用不能说得心应手也算是驾轻就熟了。 九井一发来的文字中提取任务地点,月城夜梨首先建立立体图像,再根据其余稀碎的信息慢慢完善建筑的内部细节。 标出大门,图像的数字从【24】跳转为【24.5】,看来这次欠债的会社不是一般的大,建筑复杂,需要更加周密的路线。 数字本没有标明意义,但它表示的结果绝对是和眼下在做的事情拥有相似的指向性,月城夜梨可以通过修改试探来初步猜测以及确定它的作用。 例如现在是绘制的准确度或者完成度,月城夜梨依靠已知的内容稍作修改就能推断出。 标出正确的道路,其数值就能得到上涨,反之则下降。 按这个道理,找到琐碎信息的重合点,画面就如同一块缓慢拼接的地图逐渐展示出全貌。 过程太消耗精力,等数字缓缓涨到【42】,已是数小时以后。 月城夜梨把空了的咖啡杯泡在水池里,踢开地上的纸壳子,艰难地来到了卧室,眼镜都来不及摘下就累倒在床上。 美好的一天从电话铃声响起。 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犹如从墓地拨开泥土爬出来的僵尸,扣过手机接了电话。 “快过来啊小夜梨,定位发你了。” 月城夜梨的听力和意志统一战线,模糊成一团,压根没听清,便下意识用鼻音发出一声哼腔,“嗯?” 对面不说话了,就在她快睡过去时,手机里突然传来尖昂的响声——“嘟!” 月城夜梨瞬间惊醒,脑袋像被塞进了一个喇叭又骤然吹响。 “哈哈哈~” 好了,这下只听笑声她都知道是谁了,除了不干人事的灰谷兰还有谁。 “还没睡醒吗夜梨,给你十五分钟时间马上赶到哦。” 月城夜梨把自己扯起来,快速洗漱一番就赶向灰谷兰给的地点。 刚到的时候,月城夜梨还看见灰谷兰这厮手机上的倒计时。 月城夜梨:“……” “差一点就迟到咯?”灰谷兰也不遮掩,还举起来明晃晃向她展示。 之前也不是没有接过紧急工作,但都是在夜晚或是凌晨天未亮的时候,现在艳阳高照的还是首次。 而且每次与灰谷兄弟共事都会由九井一亲自发来邮件或电话,灰谷兰直接下达也是首次。 所以,究竟是什么工作。 瞧灰谷兰悠哉哉地享用餐点,左右也看不出有多紧急。 数字也没用明显变化,稳定在【71】上下。 像是看出月城夜梨的想法,灰谷兰把盘子推到她面前,笑眯眯道:“别急,先吃早餐,等下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放下没动过几口的松饼,撑着脑袋就看着月城夜梨一鼓一鼓的脸颊。 眼见着圆圆的脸颊消减下去,脑袋也低低落下,额头都要磕上桌子。 灰谷兰眼疾手快伸出一根食指,点着女人的额头就把她的脑袋给立回去。 月城夜梨迷茫睁开眼,摸了摸隐隐发痛的额头,看向对面的灰谷兰。 “噗嗤。”灰谷兰看见被他按出来的红印,不仅毫不心虚甚至还笑出了声。 月城夜梨:“?”捉摸不透人渣的想法是正常的。 吃完后,月城夜梨见到了方才“温柔”叫醒她的喇叭君,是灰谷兰爱车的鸣笛声。 灰谷兰邀请她上车,但月城夜梨怕她直接把刚吃的饭给吐出来。 前几次不吐是因为她有先见之明,特意没有吃东西。 “唔,算了。”灰谷兰很快放弃了他的爱车,欢欢喜喜坐到月城夜梨的副驾上,“这样更隐蔽说不定。” “我还没坐过这么小的车呢。”他没把座位往后推,一双长腿故作委屈地缩着。 月城夜梨倾身过去,帮他调整了座椅,来得匆忙未曾扎好的发丝拂在他的领结处。 灰谷兰低眸,在黑发一触即离时抓住了它。 “这样就可以了。”真是笨蛋,连这都不知道。 听月城夜梨略带炫耀的语气,灰谷兰轻笑。 黑发被拉直,连接着头皮的刺痛。 “嘶!”月城夜梨倒吸一口凉气,抬眼见到灰谷兰弯曲的唇角,“……” 绝对是报复,也是她睡得糊涂没掩饰好语气。 “座椅也不够软,内部装饰也好丑。” “不过,气味倒不错。” 来自上司的夸奖,月城夜梨并不需要。 她悄悄闻了闻空气里的气味,是她喜欢的梨子黑加仑香味,由于香波和沐浴乳都是同个味道,可能车上也沾满了它的香气。 除此以外也没别的,月城夜梨趁红灯瞄了眼隔壁的灰谷兰,发现后者撑着车窗像在搜寻着什么。 “过马路后第二个路口右转。” 现在也未得知工作内容,灰谷兰只是在充当人形导航,说什么等到了就知道了。 车越开越偏僻,月城夜梨把握方向盘的手略带迟疑。 说起来和灰谷兰相处的时间里,向来都是她来当导航,如今身份调转,她有点怀疑灰谷兰的方向感。 “找到了~”灰谷兰显而易见兴奋起来,“油门踩到底夜梨,可别说我没给你开小灶。” 随着速度的提升,大开的车窗涌进来更多风,呼呼朝着月城夜梨脸上拍,她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把乱飞的发丝往后捋。 过了会,风稍小了些,月城夜梨听见灰谷兰大笑的声音。 “哟,三途!” 灰谷兰大半身子都探出窗外,还好路够宽,不然树枝能给他漂亮的脸上抽出斐波那契数列。 他从被外套下的腰后抽出把枪,对准前方飞驰的机车,砰砰砰射了好几发。 “灰谷兰!你**有病吧!”嘶吼的喊叫给树丛的鸟都震出来一波。 应该是打中了轮胎,那辆机车速度下降地奇异,车上的人都快被惯性甩出去,最终撞到枝干粗壮的树上,冒起浓浓黑烟。 “停下吧。”灰谷兰将枪插回去,走下车打开月城夜梨的车门,“带你见见另一位考官。” 事先说明,手|枪是隶属主会社业务之一的安保工作合理合法申请的。 月城夜梨对灰谷兰拿着枪对人已免疫,总归没射到人身上,这点就连他的亲弟弟灰谷龙胆都体验过,曾经被嫌吵而抬手一枪擦过耳廓在墙上留下个弹孔。 跟在灰谷兰身后,月城夜梨看清“三途”的样貌。 不算出乎意料,衣着容貌方面很符合月城夜梨对主会社几个大人的印象。 紫色马甲紧勒出肌肉线条,新潮的长发染着粉色,望过来的碧色瞳孔像野狼一般凶恶。 三途抬手擦掉脸上的灰,侧脸时月城夜梨还看见他数不清的耳洞,倒是只带了四个耳饰,是简约的黑色耳环。 “我**你,**灰谷兰,你**吧?” 头上的数字狂飙,一直到【78】才变慢。月城夜梨猜这代表了他的怒气值。车都毁了居然才【78】,他内心深处是对灰谷兰还存在着同事爱吗。 面对出口成脏的三途,灰谷兰面不改色躲过他的拳头,笑道:“还开这破车呢三途,钱都拿去嗑了?” “嗑你*。”三途抽枪,枪口对着灰谷兰的脸按下扳机。 “咔”一声没动静,三途又按了好几下,还是没反应。 弹夹空了。 周围安静下来,只有重新飞回来的鸟在啼叫。 灰谷兰:“傻*。” 一点就炸,三途:“怎么还不死啊灰谷兰?!” 两人“寒暄”完毕,灰谷兰把往后退了好几步的月城夜梨捞上来,手掌按在她的肩膀上,“还是看看新人吧三途,当当!” 三途像是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上下扫了眼月城夜梨,没有兴趣地挪开视线,“什么东西。” “是夜莺噢夜莺。”灰谷兰拍拍月城夜梨的脑袋。 听到这称号,三途才又仔细看了看月城夜梨,“月城夜梨?” 几个月前就一直在下属嘴里听见的名字,他倒略有耳闻。 是个负责制定战术的新人,据说在生死逃亡之际,只要听到月城夜梨的嗓音,就能根据她神乎其神的指挥顺利逃脱。在她出现后,破开重重包围捡回一条命的人数攀升。 白天都探查不到的隐秘通道,月城夜梨在一片漆黑中也能精准察觉,由此开辟一道道生路。 在那样的情况下,冷静的女声像是来自上天的指示,安抚住他们狂跳的绝望心脏,如同童话中驱走死神的夜莺。 能力很强,所以也几乎成了专属于干部灰谷兄弟的助手。不过他好像记得,月城夜梨还没有正式被纳入组织吧? 三途微微眯眼,再次把月城夜梨上下左右一寸寸打量遍。灰谷兰看上去对她很满意啊,这是拿准了她能通过测验吗?还带过来给他认认脸,宣示主权的态度不要太刻意。 ……也没什么特别的,收拾得还不如灰谷兰有女人样。 皮肤比咽气三天的死人还要白,黑发半扎不扎披着,眼睛挺大但没有一丝亮光,晚上见到瘆人得很。全身除了黑就是白,两种极端的颜色碰撞在一起,只有猩红镜框带来抹鲜亮。 数字在一秒内做到上下漂移四五十个值,停在【31】之后不久又开始上下乱跳。 和初见灰谷兰时他给出的【32】仅相差一个数值,真巧。月城夜梨有点相信他对灰谷兰的同事爱了,对他投去困惑的目光,受虐狂吗。 三途偏头咳嗽了声,“丑死。” 月城夜梨:“?” 3、第三章 三途大人,也是个讨人厌的上司。 但他好像是有精神方面的疾病,钱都拿去买药了。月城夜梨很有良心的没有对病人太过计较。 就是灰谷兰没帮她请假,害得她回去后被通知全勤奖没了,还扣了旷工半天的钱。 见三途一面的代价如此之巨大,月城夜梨宁愿没有见过他,灰谷兰式的开小灶是她理解不能。 旅社的社长说他没权利上问主社的事情,月城夜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不信社长的措辞,自己去找了九井一。 “九井大人,松尾社长排挤我。”月城夜梨义正言辞地告小状。 花了好长时间都没想起松尾是哪个社长,九井一:“……” 那些个劳什子松尾社长松下社长的,的确没有资格预约他的会面,也就月城夜梨能为这点小事找过来。 把月城夜梨的缺勤给补上,她还站在前面不动,九井一问:“还有什么事吗?” “等我转正了也要打扮得和九井大人,灰谷大人们还有三途大人这样吗?”以防万一,月城夜梨公平地报出所有她知道的主社成员。 九井一久违地有种学生时期被风纪委员记名字的感受,她就是用这颗整天担心这些事情的脑子来指挥作战的? “…不用。” 得到答案的月城夜梨这下没有顾虑了,加班加点绘制图像。 数字达到【52.5】,月城夜梨心里的石头落下。怎么说总有种熟悉的感觉,这不就是港口商事株式会社的中央大楼吗? 这下进度就推得飞快,月城夜梨资料都不用看,直接根据记忆构建内部地图,数字马上到达了合格率。 前社欠现社大量资金,她要代表现社去追债,怎么想怎么痛快。 那个总抠着她不放,从各种地方变着法扣她工资的谷口社长会不会跪下来求她啊,真是天道好轮回。 走之前还是一片稳定的模样,原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月城夜梨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制定计划,势必要让谷口社长痛哭流涕,低下他整日高扬的鼻孔。 结束以后,月城夜梨还好心情的整理了下乱糟糟的出租屋,给备注为【医生】的号码发去条信息。 【1】 立刻就收到回复。 【来】 往上一划就能看见,之前全部的记录都是有来有回的【1】和【来】。 一到月中,月城夜梨雷打不动要去一趟医院。前台都认得她,热情地打招呼,不用证明就把她给放了进去。 身后有人忿忿不平,“为什么她就能直接进去!” 前台旋即变了脸色,冷呵道:“这位先生,没有证明就请离开,不要打扰到其他客人。” 这些月城夜梨都没听见,她熟门熟路到电梯前,掏了掏外套的口袋,才发现自己忘带卡了。 两分钟后,电梯门缓缓开启。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还不快进来,笨蛋。” 确保月城夜梨在他身边站稳,他才松开长按的开门键。 楼层数字向上移,月城夜梨看见医生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定住了眼。 真的完全看不出曾经是断指诶,要知道才过了一个月的时间,恢复能力真是强得变态。 月城夜梨抓起他的手,放到眼前近距离观察,惊叹道:“医生,这真的不是断肢再复吗?” 医生稍微挣扎了下,还是等月城夜梨主动放下他的手,才自己收回来,动了动五指。 动作看起来也很灵活,月城夜梨对医生研究出彻底的治疗方法又增添信心。 刚才她仔细看过了,无论是长度颜色还是肌理,和其他的手指都相差无几。 “是那个女人的手吗?”一个月能把女人的手指转换为男人的手,还处处细节都有刻画到…… 上个月医生提到过,有个女人主动愿意献出自己的手指给他。是医生接手的病患之一,得了现代医疗技术尚且无法治疗的癌症。 那女人在最后的生命里,用自己的无名指向医生求婚,祈以两人骨肉相连。 “真恶心,她的手指难道是什么好东西吗?”医生随着她的话回忆起女人,厌恶地皱眉。 俩人的话题被电梯达到的提示音中断,电梯门紧随着“叮”的尾音徐徐展开。 医生先踏出门,转而对月城夜梨笑道:“这是我精挑细选的,本身就与我自己的手指相似度极高,是我把它的主人杀了后拆下来的。” 走廊灯光明亮,均匀撒在医生的白大褂上,镜片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高挑的身躯挡在电梯门前,一只手死按住按钮令电梯门无法闭合,里面的人也就无路可逃了。 “哦。”月城夜梨点点头。 医生给她让路,撇撇嘴,“你不担心我被警察抓吗?” 闻言,月城夜梨才停下脚步。她回头,一潭死水的黑眼睛望着医生,“不会的,因为医生很厉害。” 医生一怔,继而捂住自己的上半张脸,闷声道:“真是……” * 入社考核的当天,月城夜梨摸到自己阔别已久的工作热情燃起来了。 前天晚上就在桌子上摆放好的,电脑、发绳、眼镜、领带、定位器…排着队等她宠幸,收拾完一切后距离集合时间居然还有半小时,于是她抱着电脑,率先抵达集合地点。 月黑风高夜,对味了。 两个穿着张扬的西装狂徒,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中间。说起来还是三途的身高和灰谷兰差不多,比灰谷龙胆站在她的另一侧要顺眼些。 但仅限于对面有镜子,月城夜梨才能看到全貌,不然比灰谷龙胆还矮的她也没法评价画面构图均衡与否。 玻璃大楼倒映出灰谷兰,他弯腰在月城夜梨耳边细语,“接下来我们该往哪去呢,夜莺小姐请指示。” 港口商事株式会社总共有三栋高楼,矗立成三角形。中央大楼被簇拥在中心,层高共三十五,比旁边两栋副楼要高上十层。 社长的办公室在最高层,首先要突破的是楼下的第一层防守。 像之前那样用过期的工牌混进去绝对没办法,安保甚至不是人,需要自行验证指纹和虹膜,经过数个摄像头的扫描才能被许可进入。 她的信息早在被辞时就剔出了信息库。 可以进入的几率从以前的【93】变成现在的【20】,月城夜梨看了眼那没用的数字,带着两人转头潜入地下车库。 就是今夜,怎么人少得有点怪。社长给他们放假了? 顺利到中央大楼内部,月城夜梨按照原先规划的路线绕开人多的路段,身后俩人逛街一样闲庭信步。 月城夜梨越走感觉越不对劲,她连遇到同事的应对方案都做好了,但是一路下来居然一个人都没撞见,这种概率只是由她单向避开的话是做不到的。 她思路一转,眼前的数字就发了狂似的飙。 【35、45、623…77……】 【89】! 明明还是始终如一的白色,月城夜梨却好像接收到它的尖叫声,变成血一般鲜红色,还发着颤地张牙舞爪。 “蹲下!” 月城夜梨刚发声,右侧的花瓶炸裂开来,瓷片碎了一地。 这声音月城夜梨再熟悉不过。 是枪声! 为了逃债,谷口还花大价钱请狙击手来对付他们?有这钱还点债不好吗。 蹲在地上,月城夜梨看了眼电脑屏幕,深吸一口气把它塞到灰谷兰的怀里,“灰谷大人,保护好它。” “听我的点位开枪,时差不能超过0.5秒,等我数到零朝十一点钟五十度角开枪,枪一响就跟在我身后向前跑。” “砰!” 周遭陷入黑暗,一段走廊的灯光全部熄灭,前方还未受损的灯光幽幽发着亮。 对于月城夜梨来说,融在暗处里才是最安全的。 【0】电路断了。 深夜里发光的齐整像素点,突然由中间断裂,一格格地失去活性。 脚步声在昏暗的走廊嘈杂地踏。 三人靠得很近,彼此只能听见喘气声,还有微弱月光勾勒出的大致轮廓。 眼见着他们就快冲到光里给别人当靶子,灰谷兰扳机上的手指微压,“最后一发子弹。” 敌人枪声的干扰下,月城夜梨也没数错,“够用。” 【1】 打烂锁眼,只需要一发子弹。 不用月城夜梨开口,三途抬腿踹开窗户。 外面是同样为玻璃制造的中层顶部,一条带有斜度的长坡,映着上端无云的天空。 谷口混黑去了? 这种程度的追杀月城夜梨从未体验过,她的计划作废了一大半,下半程大多是赌的瞬时反应。 月城夜梨紧紧抱住灰谷兰,她知道自己体力快要耗尽了。 灰谷兰托住投入的小鸟,跳出窗沿着斜坡滚下去。 又是一声枪响,月城夜梨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而后又传来三途的骂声。 “……” 没太听清具体内容。 收神到当下的险境,月城夜梨忍住撞到额角的疼痛,吃力道:“抓住那个三角,它只能支撑你两秒,断裂后从正下方一米远的窗框翻进去。” 那是唯一在大楼外身上稍显突兀的设计,意为聚财。 多年风吹雨打久已岌岌可危,更别提支持两个成年人的体重。 月城夜梨感觉到灰谷兰紧绷的肌肉,他闷哼一声,在降落过程中成功扼住窗框,也及时掎止两人垂危的生命线。 下方是没有遮挡物,近百米的垂直距离,看上一眼就直叫人头晕目眩。 脚落地,灰谷兰还有心情调笑,“接下来要怎么上去顶楼啊夜梨。” “呼——要找的人,不就在这里吗?”月城夜梨扒着他的西装领口调节气息。 嗯?灰谷兰举起枪。 不远处传来鼓掌声,“啪、啪、啪啪。” 阴影里走出来一个正装男人,他像是没看见对着自己的枪口,还微笑着夸奖灰谷兰,“好久不见啊灰谷君,找到这里已经很厉害了。” 即便经历一系列极限活动,灰谷兰的手依旧很稳,靶心钉在男人的眉间。 是谷口。 月城夜梨…是运气好吗? “先别着急,你难道不想和我叙叙旧吗?”谷口社长上前几步。 灰谷兰说话很不客气,“死老头开着窗故意迎接我吗。” 谷口社长虽是社长,实以才不到五十岁,这辈子还没被叫过死老头。 他不再摆出和善的模样,下压的眉骨笼出一片阴翳,“呵呵,别装傻了灰谷兰。” “谷口社长,你的胆子还是一样小。”月城夜梨打断他的话。 谷口顿了下,望向女人这张陌生的脸,从声音辩识出她的身份,“月城……?” “狙击手的子弹能够射穿五十毫米的防弹玻璃,但你还是不放心,干脆把玻璃移走,确保他能一枪命中。” 灰谷兰不满谷口越靠越近,嫌恶道:“把你的丑脸拿远点死老头。” “死到临头还嘴硬吗灰谷兰。”谷口啧声,“你说得对,只要我发出信号,灰谷兰精心护养了二十九年的脸…” “就会‘嘭’的!——炸烂。” 话音未落,谷口直觉后脑勺抵上坚硬的物体。和多年以前,灰谷兰对他做的一样。 打了无数遍信号,方才无比倚重的狙击手就像死了一样。 攻守之势异也。 谷口连呼吸都不敢大幅度了,他转向救命稻草,那个被他一直忽视鄙弃的前员工。 “喂月城,你们这种东西能活下来都是靠大友、” ——“砰!” 月城夜梨今天听枪声听得都麻木了。 三途的枪没装消音器,近在咫尺恍惚脑子被崩开一个洞。 她是好像,谷口是真的脑子被崩出一个洞。 犹如刚凿开的泉眼,红色的浆水在内外压强差的胁迫下喷出来,侵占了视线与嗅觉,粘稠地往脸上攀。 又是重物落地的动静,露出身后兴致阑珊的三途,“嘁,根本没有炸开啊。” “不过他那个样子真的好好笑,灰谷兰你看到没。” 在三途的狂笑声中,灰谷兰按住月城夜梨僵硬的肩膀。 温热的掌心透过单薄衬衣,在原先的体温上烫出一片独属领域。他温存地拭去月城夜梨脸颊沾染的红白混物,只得徒劳抹开,留下粘腻的半干液体。 和出发时那样,在她耳边笑道:“恭喜你通过测试夜梨。” “欢迎来到——梵天。” … 4、第四章 [港口商事株式会社社长谷口律确认中弹死亡,警方正全力追踪…] [各位市民近日请减少或避免夜间外出,尽可能结伴驾车出行,并及时向家人朋友通报位置。] 店家墙上悬挂式的电视正在播放实时新闻。 偏僻的小店只迎来了一位客人,在后厨的老板闲来无事,找到个由头向客人搭话。 “这些罪犯真只手遮天了,社长都能在自己的地盘被杀掉,那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客人垂着脑袋吃面,老板认为这是对他手艺的认可,颇为自满。 但同时也有些被无视的恼火,他打量客人纤细的身体,马上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哈哈哈小姑娘你也别怕,像梵天那种等级的,我们普通市民相见一面都难嘞。” 没办法解释自己不是被吓到,而是一掏兜发现钱不够支付这碗猪排面的月城夜梨又放慢了嗦面的速度。 抬头试图从老板身上的数字找到突破口。 老板请吃面的几率,吃霸王餐的几率,逃单的几率…月城夜梨一个个想过去,全神贯注盯着老板。 唯一的听众如此认真,老板更是昂起了头,搜罗有关于死者谷口的消息,要拿出来给客人展示展示自己的阅历。 “要说谷口社长,算起来还得叫老头子我一声前辈。”老板好汉又提当年勇,“那时候我在大友商会也算是个风云人物…” 他陷入回忆中不久就被第二个客人给拉了回来。 “喂老板,来碗招牌猪排面。” 听见老板自吹自擂,青年半月眼略微无语,小声道:“又在说年轻时在大友商会当保安的事了。” “哎!松田警官这是什么话,老头子也是层层筛选上去的,可不比那会儿的警察差!” 老板干活很麻利,不一会就把面端上来,“砰”一声放在他面前。 月城夜梨看半天,老板头上的数字和之前她平常推理出来的“公式”差不多,并没有和昨夜一般的改变。 通常情况下,有思想的活物例如猫狗、人类,他们头上的数字会代表着自己当下最为明显的情绪值。 当然也有例外,如果是重病的老人,那平常显示的可能就是生命倒计时之类。 只有在其表现出更凸现的感情变化,数字意义才会接近正常人类。 现在看老板的数字波动较稳定,大概率排除她刚才想要得到的数字意义,也就是说还是情绪值。 刚才新客人说破他吹的牛时,情绪值恰好也在起伏。 老板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数字停在【62】。 月城夜梨想自己一会坦白事实,老板是会把现在的正面情绪跌到【20】,还是变成负面情绪直接升到【80】。 哈哈哈……一点也不好奇。 月城夜梨看向店里的另一位客人,后者很敏锐,立刻就抓住了她的视线。 看清她的样貌,些微一愣,而后匆匆将凌厉的眼神收回。 还在思索向看上去有点凶的陌生人借钱的可能性,月城夜梨吃掉最后一口酥脆的猪排。 她马上决定了。刚要起身,桌前的光被来者挡住。 月城夜梨又坐了回去。 果真是有经验,身上闻不到哪怕一点奇怪的味道,只萦着淡淡的熏香。 熨烫平整的昂贵西服与小店格格不入。他也秉承一项的风范,没有做坐下,就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示意月城夜梨看过去。 “原来在这里呀~” 瞧他连发丝都整理得服服帖帖,对比月城夜梨昨晚在黑旅馆过了一夜又买了套便宜衣服,花光了钱包里的钱,现在连碗面都买不起,简直惨不忍睹。 “还以为夜莺连夜飞走了呢。”灰谷兰笑盈盈说着混账话,“做了另一个选择的话,说不定会被剪去羽翼关到笼子里诶。” 月城夜梨还没说话,隔壁桌的青年开口了,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瞪过来。 “没看见她不想理你吗?” 他估计是要离开,重新戴上来时的墨镜,架在鼻梁上下滑一段,露出明亮的蓝瞳。 “嗯?”灰谷兰仍旧笑着,但月城夜梨看见他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他向前一步堵上去,“你是谁?” 这该死的熟悉的站位,月城夜梨被夹在中间,她站起来也只到两人的肩膀处,有种无力感。 都不知道他们一个罪犯一个警察,应该先担心谁的安危。 于是月城夜梨举起双手,一只手捂住一张嘴,同时制止了双方的冲突,也乘机浑水摸鱼,“别说话,现在首要解决的事是谁帮我付猪排面的钱。” 警官先生率先出击,他脸涨红的速度极快,忘记先拿开月城夜梨的手再说话,唇瓣不小心擦过女性柔软的掌心。 “哈……?” 原来这俩人是认识的,松田阵平长教训了。但不论谁来,看见一个牛郎骚扰独身女性都会站出来的吧。 尴尬与慌乱间,松田阵平逃似地掀开门帘。 “怎么了夜梨,你很喜欢那个男人么?”灰谷兰不紧不慢拿开月城夜梨的物理封印。 想起来了,在哪见到过那双眼睛。 月城夜梨翻到那天凌晨便利店的画面,和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好心人的眼睛很相似。 灰谷兰见月城夜梨沉吟片刻,水波不惊看向自己,“他走了,所以只剩你了。” 她指的是那碗面钱。 灰谷兰失笑,“好好好。” 然后一摸口袋,就掏出来条手帕。 * 都盘算着要把灰谷兰压在老板那来付面钱,他才终于拿出了钱包。 再回到旅社的工位,月城夜梨看见那颗死去的仙人球。 同事路过恭喜她,“月城你是来收拾东西的吧,去了主社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同事。” 相处了六个月不到的“老同事”。 “这仙人球都死透了,我刚好要出去,帮你扔了不用谢哈。”同事一只手就拿起小盆栽,出去时还喃喃自语,“到底要怎么养才能长成这样……” 旅社的人都知道自己是分社,上头还有个很厉害的主社。 身边也有被提拔到主社的同事,月城夜梨并不是开创先例的那个。 “我早就知道月城的厉害,果然这么快就去主社了……”又来个同事站月城夜梨工位前面,就看着她整理物品。 月城夜梨其实没什么好整理的,她工位上堆的最多的就是文件,属于自己的就那么几样必需品,不像别人那样还要拿个纸箱子来装。 “咳咳…夜梨啊,给你的咖啡,恭喜你升迁。” 同事试探了半天,图穷匕见,“月城,主社是怎么样的啊,也是旅社吗?” 他终于问出口,其他人装作没听见,实则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竖起耳朵听月城夜梨回答。 每一个去主社的人嘴巴就和灌了水泥一样,问什么都不答,导致他们对主社更好奇,抓心挠肺的想要得到一点消息。 月城夜梨看着一群嗷嗷待哺小鸟渴望的眼神,摇摇头。 “啊——”众人叹气,连月城都不愿意说。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此刻月城夜梨理解到了前辈们的有口难言。 这怎么说、一款送人下地狱的新型旅社? 新工位是单人办公室,甚至只比她租的公寓小了一些。 分为办公区和休息区,办公区里码着大大小小的屏幕,现在都黑着屏,开起来应该是一副媲美监控室的光景。 旁边还有一些挺高科技设施,起码月城夜梨光看是没懂该怎么使用。 把从旧工位带来的物件往桌上一堆,月城夜梨去九井一那报道。 九井一的办公室她来了好几次,都没发现墙壁上还有暗门。 里面长得像会客室,就是没有窗户。 沏上一壶茶后,九井一在她对面坐下。 “月城,港口商会的任务你做的很好。” 月城夜梨摸了摸茶杯璧,被烫到手。 九井一:“……”该说月城是心态好吗,得知自己在被东京警方列入头号名单的组织,看上去还是和以前没区别。 懒懒散散的样子让他都正经不起来了。 “新人空降过来服不了众,那群家伙也都是个顶个的倔,不让他们亲眼看见是不会相信的。” 所以就把她往死里逼,眼见不行了才召出暗处的人清理掉后方障碍。 那就是一场为其量身定做的考验,而考官还不止两位,包括九井一在内多少梵天的人冷眼看着月城夜梨狼狈逃窜。 唯一的变数就是灰谷兰居然真的跟着她跳下去了。 在三途微型摄像头里看直播的九井一承认,看见灰谷兰翻出窗外的那一刻,他回过神真出了一身汗。 就连与灰谷兰不对付的三途都给他的自杀行为惊到,“灰谷兰你不要命了”脱口而出。 “港口商会的安全防护措施有多严密你是知道的,支援是真的尽力了,好在最后赶到…不过确实是我们的疏忽,为了表示歉意,月城你可以自己挑选助手。” 九井一睁眼说瞎话、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领导必备技能是信手拈来。 “助手?”也是好起来了,她还要上秘书了,“我不需要。” 月城夜梨也是很没有眼色的直白拒绝。 九井一深吸一口气,劝诫自己不要生气。 5、第五章 “你是说那些数字能随着你的想法改变?” “不能完全确定,只是我单方面的猜测。”月城夜梨转过医生的椅子,扶了把眼镜,老学究的姿态道,“不然以我以往的经验来说,我的运气没那么好。” “不…”医生整理了下月城夜梨零散的语句,将它们写入观察记录里,“按照你的话,你的运气这次也是很差。” 哪个正常人工作工作着会突然发现自己上了通缉令的。虽然还不至于此,但医生觉得也快了。 “要是判断正确,那就是你的能力更加完善了,在朝着‘他们’预计的方向发展。” 月城夜梨抬手隔空摸了摸那些伴随她长大的数字,“失败品哪有这么容易升级。” 医生打字的手一顿,转移话题,“也许是肾上腺素的刺激。” 他将一项项猜想列入记录,为以后再次发生此类事件做准备。 “医生想要实验一下吗,这样会比等待要来得快得多。”月城夜梨看着文字随医生在键盘上跳动的手指涌现出来,提出了个好方法。 医生停下来,果然还是不能让月城夜梨在他身边,太影响工作效率。 他伸腿把椅子踹了脚,下方的轮子开始运转,在光滑的地砖上刺溜好远。霸占着医生座位的月城夜梨一路被送到了休息室,撞到墙上才停下来。 医生的声音传过来,“说了多少次了叫你改改说话方式。” “我的说话方式有什么问题吗。”月城夜梨百思不得其解,归结于医生敏感的小心思,默默叹气,“好难相处一医生。”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睡觉。 等月城夜梨睡醒后,医生已经写完了分析报告。月城夜梨只需看上一眼,就知道自己不用再看第二眼了,这东西属实不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 外面的天色接近傍晚,路灯一盏盏亮起,泛出浅黄色的光晕。 “走吧吃饭去。”医生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两侧的穴位缓解不适。 月城夜梨打了个哈欠,往门外走,“那我回家了。” 医生眼疾手快抓住她的后领,“是‘走吧吃饭去’不是‘你走吧,我吃饭去’,新项目的价格表还没想好,这次就先用一顿饭钱抵了吧。” “哦…”月城夜梨想了下,不管怎么样好像都是她赚了。 直到坐在软椅上,一旁专门为他们服务的侍者小哥递上菜单。 月城夜梨这么一翻,大彻大悟,为她之前轻率的想法感到羞愧。 是:不管怎么样医生都不会吃亏。才对。 享用完一顿吃了、好像又没吃的高价西餐后,月城夜梨在回家的路上拐进便利店买夜宵。 在夏日刚过余热微散的初秋,月城夜梨转了半圈,还是选择了一只冰棍。 顶着男店员让她略感怪异的眼神,月城夜梨付完款。 咬着冰棍散步,月城夜梨的步伐逐渐慢下来。她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握紧随身携带的电击器。 慢慢向隐蔽的小巷子拐去,等身后跟随的脚步声急切的重起来,她算准时机转过身。 电击器噼啪作响,在空中闪出点点花火。 头戴鸭舌帽的店员被反绞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掣肘他的是个黑发青年,在半明半暗的路灯下看不清样貌。 直到青年抬起头,如大海般沉稳包容的蓝眸霎时就让月城夜梨记起来。 “【26】?” 诸伏景光困惑地重复,“二十六?” 两人暗号似的对话使得男店员挣扎起来,他有种被忽视的不快,发力扑腾的模样像条被摔上岸的鱼。 虽在把精力转移到了月城夜梨的身上,但诸伏景光的手还是很稳当地卡在男店员腕间。 力道控制得很好,反倒是男店员弄巧成拙,骨裂般的巨痛从腕骨传来,他腰最后抻了一下,惨叫一声彻底倒在地上。 彻底明白拼不过武力值的男店员努力抬头,目光痛恨地射向月城夜梨。 “臭婊|子你玩仙人跳?” 月城夜梨忙着吃化了的冰棍,闻言倾了下脑袋,半晌还是没说出话。 诸伏景光腾出一只手把男人的脸按在地上,“请注意你的言辞这位先生,你刚才的话涉嫌侮辱罪与诽谤罪,警方有权实施强制措施。” 他口齿清晰且冷静的话语分明没有威逼之意,但男人却下意识打着颤。 接下来把男店员交给片区的巡警等一系列行动很顺利,完全没有让月城夜梨有机会参与,他早就以最短的时间打点好一切。 等到男店员忿恨的视线隐没在夜色中,月城夜梨也没搞懂他的动机。 饶是知道人类头顶上跳动的数字是为情绪值,对于察言观色苦手的月城夜梨来说也很是鸡肋。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把情绪写在脸上,很多人头顶【81】脸上笑着,看似是极为欣悦,但谁能够保证那不是【81】的厌恶或者烦躁呢。 除非实在调查不到信息,她是不会去揣摩这费神又命中率低的事。 “所以你为什么还跟着我。”月城夜梨叼着享用完毕的冰棍,“警官先生?” 流水潺潺的小河鼓动着,在寂静中涌出淅淅沥沥的泪珠,融入了绵长的细波里。 月城夜梨也静悄悄看着,牙齿摩挲用完冰棍后那根扁长的木片,由此找寻一些趣味。 “掉以轻心可不是个好习惯。”黑发蓝眼的警官站到她身旁,学着她望向水面,“没有看证件就相信我的话吗。” 诸伏景光听见牙齿碰撞木棍的声响,莫名有些不自然。 是太近了吗,好像…有点冒犯了。 他主动拉开与月城夜梨的距离,月城夜梨却现时偏过头,惹得他的动作忽而生硬。 “警察这个身份有什么特别的作用吗。”月城夜梨淡淡道,“就算是个给我看过证件的警察,我也不会信任他。” “我只是相信你而已。” 说完,她也不等对方的反应,兀自岔开话题。 “警官先生,你仔细感受。今天是东南风,有没有闻到一股很淡的香味。” ”有人告诉我,那里种植着一大片木槿花。”月城夜梨指向远方的黑暗,见什么都看不清,所以她一抬手就放了下来。 “…白天这个位置也看不见,但只要是东南风,沿途经过的气流就会携着花香来到这里。” 也许是真的花香,又也许是话语里传出来的温馨让人身临其境,诸伏景光似有若无嗅到淡雅的香气。 “听起来很棒。” 月城夜梨为他的认同微翘了翘唇角,“谢谢你的帮助。” 她又措不及防把话题从十万八千里外拉回来,还在品味花香的诸伏景光少许反应了下,应道:“不用谢……?” 分享了重要的小基地。月城夜梨有一套自己的天平,她自觉还了恩情,把这事甩到脑后。 * 有一说一,梵天对员工的薪资待遇那是好的没得说。 自从入职梵天,月城夜梨的资产…甚至已经可以被称作资产了! “月城,上次任务报告给你,你看着你那边的情况补充就行了。”灰谷龙胆将电子版发送给月城夜梨,纸质版也装订好送到她的办公桌上。 实际上,灰谷龙胆只要不和他亲哥混在一起,大多时候都是正常的,甚至可以称得上体贴。 万幸他和灰谷兰的喜好偏差较大,虽为两兄弟但不至于呈现出灰谷兰x2的局面,这让月城夜梨很欣慰。 但灰谷龙胆对灰谷兰很依赖,是到惟命是从的地步。 尽管对月城夜梨没什么意见,只要在灰谷兰调侃她的场合,灰谷龙胆绝对会加入进去,如同小时候陪伴哥哥玩自己并不偏爱的玩具。 这就很烦了,真的好像一条狗。 饶是这般想法,现实中月城夜梨只是点了点头,接收灰谷龙胆的报告后再将自己的填充进去。 “还有,你按照这个女人的喜好来规划一天的约会行程。” 算是专业对口了,这活月城夜梨在旅社经常做。 十九岁,相岩集团的独女。八岁时随母亲去了美国,十八岁才回到日本。 棕色的眼瞳和漂白的金发看得出她很爱漂亮,是一位与传统日本女性大相径庭的美人。 还在认真看相岩大小姐的资料,灰谷龙胆却迟迟不离开。他像是纠结了很久如何开口,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语速飞快地对月城夜梨说:“这是工作,你别带入个人感情啊……!” 什么个人感情?月城夜梨看看灰谷龙胆,又看看金发美人的照片,手指机械性地在键盘上敲出一个——“?” 说出第一句后,下面的话就顺畅多了,“我哥第一次对女人这么在意,这个相岩的只是任务,和你完全不能比…你别多想。” “灰谷大人,你在说什么啊?”月城夜梨把视线移到他身上,都不去看屏幕了,撑着下巴观察他,“你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喂,别说气话了,我本来也以为、”也以为灰谷兰把月城夜梨当作以前偶尔出现过的男男女女,因着好玩逗弄一时。 但这次持续的时间太长了,而且!大哥真的为她跳下窗台,那可是一点防护都没有! “又在说那件事情吗。”月城夜梨觉得自己有必要说明一下,免得他们总认为这是一件她需要感激涕零的大事。 首先,灰谷兰能够信任她,他身为知情者的原因占一大部分。正是因为知道出任务的不止他们三人,他才敢没有顾虑地跳下去。 再者,对月城夜梨来说,那恰恰是与灰谷龙胆想象中判然不同的工作,作为搭档,只有信任月城夜梨任务才能顺利进行,这是最基本的。 “灰谷大人不是一点伤都没受吗?”月城夜梨自己都磕到了额头,灰谷兰顶多累了些,再多加几个小时睡眠就能解决的事。 然灰谷龙胆听完以后,脸上却显露出愠怒,瞪了一眼月城夜梨后转身离开她的办公室,咬牙切齿地不知道在嘀咕什么话,被关上的门板隔绝。 6、第六章 “啊,原来是你和她说了那样的话。”灰谷兰了然地点点头。 灰谷龙胆得到了大哥的认可,本应当高兴才对,但自出生时就形影不离的那专门应对亲哥的第六感雷达却开始滴滴作响,看着大哥的笑容,灰谷龙胆咽了下口水。 下意识低头一躲,一阵风划过方才脑袋的位置。 灰谷龙胆讷讷抬头,大哥的手还放在空中。 来不及为灰谷兰打空而感到庆幸,下一个登场的还是他的脑袋。灰谷龙胆小心翼翼将脑袋放了回去,被毫不留情扇了几下。 “龙胆呐……” “在!” “你也是长大了,管起大哥的事了。”灰谷兰幽幽叹气,拿手撇开他的脑袋,力度很轻地揉了揉。 “大哥我、”灰谷龙胆一下子止住话头。 和扇他时相比可以说温柔的动作,却让灰谷龙胆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识相地闭紧嘴。 “龙胆,你是我的弟弟,在大哥的庇护下你可以放手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灰谷兰的语调很平静,“但前提是——要遵守我的规矩,不准忤逆…我以为你早就了解。” “大哥…”灰谷龙胆后悔了。他只是为大哥感到不值,才前去试探月城夜梨的想法。 “嘘。”灰谷兰竖起手指,示意他安静,“希望你能明白,好好想想吧。” 灰谷龙胆自己回到房间关禁闭,他不理解大哥的想法,但被灰谷兰敲打后他也不敢去揣测他的想法了。 明明大哥喜欢漂亮的东西。不厌其烦地去美容院,悉心养护每一根头发,每天往脸上擦好多瓶瓶罐罐。 他喜欢漂亮,所以将自己的外表无限接近这类词。 为什么会对月城夜梨特别,那女人的脸就像白开水一样淡。 趁着去月城夜梨办公室时灰谷龙胆又细致看过,说是耐看型吗,也不是越看越好看的类型。 月城夜梨顶着张耐看又不耐看的脸,为灰谷兰讲解约会路线。 具资料显示,相岩集团的大小姐相叶娜子,或者说她自己更为熟悉的——辛西娅?琼斯。 “位于这个地点的喷泉,有个‘情人眼’的称号,来源于阳光充足时下午两点左右,从特定角度、” “等一下夜梨,你没发现不对劲吗?”灰谷兰把等打开,墙上投影的画面瞬间变淡。 引导观看的红点也消失,被月城夜梨握在手里的工具收回。 “怎么了灰谷大人?” 灰谷兰指了指她的手,“那个东西,从哪来的?” 月城夜梨按了下,红点出现在灰谷兰的左胸膛,“激光笔,温吉顺的。” “温吉?”灰谷兰少见觉得不停提问的自己有些蠢。 好在月城夜梨还是无表情麻利回答他的问题,“之前工作的旅社。” 什么鬼地方,灰谷兰头痛。 “有什么问题吗灰谷大人?”她在旅社从来没被质疑过工作能力。 难道说灰谷兰在这方面也有建树。 “除了这个喷泉还有点价值,其余的都改掉。”他是导游吗,为什么约会要赶着行程去这些个景点打卡?! 灰谷兰快速翻看了电子版,恍惚以为自己在看游客攻略,“你知道这是约会计划吗夜梨?” “当然。”月城夜梨把他翻到底页的计划翻回去,一边翻一边指,“我添加了这些…” 加的很好,下次别加了。 “小夜梨。”灰谷兰偏头看向身侧弯着腰与他共看一个屏幕的月城夜梨,目光由眼顺下唇,没有收获他想要的讯息。 他不外泄半分失望的神色,转念就想到另一种可能性,饶有兴味地翘起唇角,“夜梨,是没有约会的经验吗?” 约会,好久远的词语。月城夜梨不可避免地想到某个人,低垂下眼睫,“那么,灰谷大人认为该怎样修改?” * 居然真的被灰谷兰认为是没有约会经验而做出了烂计划…阴差阳错混过去以后,月城夜梨有种不知如如何进行下一步的乏力。 梵天的工资是很让人心动,但也要有命花。 月城夜梨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性命,她未有治疗方案的疾病发作都尚不能夺取,又怎么会为了快些赚到治病的钱而待在梵天。 比起灰谷兰,九井一真的算个好上司了。 所以在九井一第三次将助手的名单发给自己时,月城夜梨终于妥协地打开了。 反正也呆不久了,接不接受九井一要安插的眼线都没大碍。 再说有了眼线,九井一不是能更快地发现她的工作能力配不上梵天,主动把她炒了也说不定。 点开名单,各种奇怪发型和纹身映入眼帘。 月城夜梨:“……”一想到这里的谁要整天跟在自己身边。 月城夜梨还是放过了自己的小心脏。 她点开九井一的对话框,发过去一张图片,“我想要他。” 都是梵天的人,也没差别吧。 上次考验时见到的人,是和月城夜梨一样的黑发。他是在三途枪响后从窗外用绳索跳进来的,月城夜梨离开前看见他蹲下身为尸体合上了眼皮。 九井一认出来月城夜梨画的人,不是因为她的画技多么高超,而是画上那人脸上的疤痕太有标识性了。 没多久,月城夜梨收到九井一的消息。 [真是好眼光啊月城。] 九井一接下来没有发任何话,他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总之不把那些纹身染头男再发过来就足够了。 … 对与月城夜梨试图用摆烂来对付犯罪组织,医生抽抽嘴角,发出疑问,“虽然不了解他们行事方式,但你这做法会被追杀的吧?” 到时候在警方通缉令上看到月城夜梨的未来,就会变成在月城夜梨的信息被悬赏在暗网上。 月城夜梨倒没担心过,“我对逃跑还是比较擅长的。” “一点都不心虚啊你这家伙,还有…躲男人的逃跑和被追杀的逃跑能混为一谈吗。”医生站在床前,低头分别捏了捏月城夜梨的手臂和大腿,“有什么异样吗?” “和以前一样。”月城夜梨看着医生记录的动作,“你的手指也是,好烫。” 医生转动的笔尖顿了顿,“是你的体温一直处于偏低的状态。” 因着上次能力异动,医生为她开设了新的检查项目,俩人的联系也不得不多了起来。 “就像小时候一样。”月城夜梨侧头看向医生。 医生哂笑,按着床垫坐上来,躺到月城夜梨边上。单人病床区域不大,但两个成年人都是身材纤细的类型,能勉强挨着床边平躺着。 “这样是不是更像了?”医生抬起一只手指向天花板,“就是这太白了。” 福利院的天花板是斑斑驳驳的,阳光照不进来,一到连绵的阴雨天,墙皮脱落的边缘就会长出丑陋的霉点。 … 巴洛克式的建筑像是被遗忘在时间里的古堡,曲面与雕花落满灰尘,绿植从地缝钻出爬上外璧,紧紧攀附似要将其一同拖入地下。 美籍日裔慈善家与当地龙头物产会社合作建立于上世纪末的福利院矗立在阴影里。当年流传的佳话到如今已经鲜为人知。 整个福利院的孩子都坐在一张大长桌上进餐,月城夜梨很喜欢西面靠窗的位置。傍晚可以看见落日,红澄澄地将云烤焦。 足够的高度落差能俯视完一整个隔壁的福利院,看到一群孩子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玩游戏。 这里太安静,每个人连走路都不会发出太大声音,孩子们像是生长的植物,日复一日。 如此一来,隔壁福利院的孩子便成为保留节目。会有一部分人用饭后活动的时间来看他们玩耍,就像是看枝头嬉戏的小鸟。 他们可比小鸟要稳定得多,不会马上飞走。 “今天不过去吗?”男孩在月城夜梨身边坐下,后者捧着一本书眼皮半垂,像是在看又像是借此休憩。 月城夜梨翻页,“他没来。” 男孩抖动了下肩膀,警觉地看了看四周。见大人们都各自工作,没有人往看向他们,才松口气。 “真是的……不要随便说出这种话啊,要是被发现偷偷出去就完蛋了!” “我不会的,你才要当心。以为他们看不出来你在愈合的伤口上自己又划了一刀吗。”月城夜梨瞟一眼男孩环绕手掌的纱布。 男孩语塞,索性在她身边躺下。举起包扎的那只手在空中晃动,虚虚触摸失去照明功能多年的吊灯。 “……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 旁边软垫一陷,月城夜梨也和同他并排躺下来,她把书盖在脸上,声音很小道:“我想,他明天会来的。” 男孩闻言,转过去面对着月城夜梨,伸出手掀开半面书,露出她一只乌黑的眼睛。 “是你「看」到的?” 墨色的瞳孔移向他,男孩讪讪放下书页。 “才没那么神乎其神。”月城夜梨说。 两人之间静默,就在男孩以为月城夜梨睡着时,她又开口,以肯定的语气,“你要告密。” “没有!”男孩惶遽否认。 月城夜梨不理会他辩解,顾自咕叨,“那也要等到明天……” 7、第七章 一周后,月城夜梨拿着修改完毕的约会计划,提前蹲点在灰谷兰和相叶娜子会面的咖啡厅。 “您的美式,请慢用。” 美式一口闷,窃听一天跟。 月城夜梨按了下耳机,不远处男女的对话同步传来。 “兰桑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相叶娜子微卷的金发随着肩膀的频率抖动,她没有优雅地抬手半掩红唇,而是大方明媚地笑出声。 她撩了撩头发,身体放松向前倾。这是躯体在发出感兴趣的信号。 灰谷兰几句话的功夫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可见业务扎实。 “其实一开始看到兰桑的照片,连我这个女人都产生了危机感呢。”相叶娜子诚实道,“见面以后,才发现兰桑不仅长相帅气,还很风趣幽默。” 灰谷兰没承她的夸,反手就送出一句她爱听的,“相叶小姐日语讲得真好,和东京人没什么差别。” 相叶娜子果然很开心,“其实我才刚来日本一年不到,可能就是天赋使然吧。” 她有些得意洋洋的模样并不惹人反感,娇憨又可爱,生动极了。 灰谷兰是父亲安排她见面的,本以为是老套的相亲,毕竟父亲还把灰谷兰的资料发送给了她。 在西式教育下长大的相叶娜子自然不接受父亲的观念,点都不带点开的她却被灰谷兰的照片吸引了…那么,就看一下下吧,只是好奇罢了! 灰谷兰,年龄二十九岁,身高一米八三,圣安德鲁斯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目前在六本木经营着一家美容院。 非常优渥的条件,可惜的是他的姓氏决定了他只能入赘相叶家。 但相叶娜子只是感叹了下,她客观意义上的承认灰谷兰容貌甚丽,但主观并不想找一个比自己还漂亮的男人做丈夫。 父亲听了她的想法,拍拍她的肩膀大笑,“你的夫婿当然会在铃木、赤司、迹部中挑选。” 不了父亲,你的女儿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们一个从庞大集团里分裂出来的小枝条,还没本事和这些姓氏联姻。 但听了父亲的话,相叶娜子豁然开朗。如果只是作为玩伴、或者说父亲的备选合伙人,相叶娜子全然接受。 “我们接下来去哪呢,兰桑?” 灰谷兰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又把相叶大小姐惹得咯咯笑。 在他们对话的着短短十几分钟里,灰谷兰老是有意无意地用指尖擦过袖口内的发信器,人为制造出类似老式电视雪花屏的动静。 见俩人动身去下一个地点,月城夜梨也欲跟上。 对面空置的椅子却发出与地板摩擦的声响,这个点咖啡店只寥寥几人,为什么选择她的对面? 想着,月城夜梨抬起头。还没见着全貌,那人先开口,报出个久远的姓名。 “月城小夜梨?” * 灰谷兰今天没戴手套,故而时刻提防着相叶娜子的手,所幸对方目前还没有类似的举动。 但灰谷兰还是略烦躁地拨弄着发信器,通过这种方式搅扰月城夜梨能让他获得片刻的安宁。 女人们喜欢在手腕和脖颈喷香水,又悄悄抓住他的手指,再得寸进尺地爬进手掌握紧。 完成以后,自己反而露出羞涩的笑脸。 有时是微热的,滑腻腻的像处理不当的生蜗牛肉。偏冷的温度则像解冻一段时间后的某样速冻食品。 而香水分子会揪住任何机会侵蚀,从手套与紧到最里颗纽扣的内衬袖口缝隙处钻入,附着在皮肤表面。 这是比自己开车还要讨嫌的事。只有在组织里另一个职位与他差不多、偶尔也需要接下这份任务的三途身上,灰谷兰才一反常态愿意花时间出现在其任务地点的周围,喝着特调鸡尾酒,以三途隐忍的表情作佐料。 还有,美术馆这种地方真有够无聊的…… 灰谷兰将手插在口袋里,对相叶娜子于画作或雕像的问题应对如流,同时不着痕迹地寻找月城夜梨的位置。 “兰桑知道的真多,好厉害!”相叶娜子对灰谷兰的印象完全扭转,她想不出对方还有什么缺点。 背下每一个参展作品详解的灰谷兰只是淡笑,谦逊地颔首,“知道这些没什么,像辛西娅小姐一样愿意耐心听我说话的人才是太少了…” 相叶娜子主动让灰谷兰称呼她更加熟悉的教名,要知道只有他的父母和她最亲近小圈子里的人才能叫的名字。 之前听灰谷兰叫“相叶小姐”,辛西娅没大感觉,换作被叫了十九年的教名,她不由得脸红。 明明是和自己梦中情人迥乎不同的性格,辛西娅现在觉得…文雅一些的男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 月城夜梨的耳边不断传来敲击声,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加快步伐往外面走。 四短一长,是灰谷兰给出的紧急讯号。 她就离开那一小会就出事了,运气不要太差。 月城夜梨没多大担忧,因为还有个新鲜出炉的助手在替她盯梢。 “你去哪了夜梨?” 还没走出门就撞上主人公,对她用质问的语气,“玩忽职守?” “发生什么事了?”月城夜梨直击重心。 灰谷兰弯下腰,将脸凑近她,一字一顿,“无视上司的话是想被炒吗。” “以辛西娅小姐为首要,目标是通过她松动相岩社长的顾虑,拿到持续的医药资源合作。”月城夜梨复述她的计划,歪了歪脑袋,“灰谷大人,可以告诉我辛西娅小姐又遇见什么亟待解决的问题吗?” “最紧急的问题就是、”灰谷兰拉住她的手往外拽,像安置他收藏的酒瓶一样,放在自己认为最完美无缺的地方,“你就站在这别动。” 月城夜梨:“?” 咖啡厅和美术馆不一样,偌大的美术馆里他们作为三个动点,若是相遇地几率不科学的高,那位有被跟踪经验的辛西娅小姐很可能察觉。 所以月城夜梨会尽量避免与他们正面相遇。 临走前,灰谷兰还说:“要让我想看见你就能看见你,明白了吗夜梨。” 不明白,纯折磨。 等灰谷兰走后,月城夜梨转头朝他路线的平行线走去,然后再直角转弯,这个方位如果辛西娅看过来,灰谷兰还能替她挡挡。 “实在抱歉辛西娅,请原谅我的神经质。”这是今天第一句真话,灰谷兰对清洁的要求高度远超与普通人。 “不不不兰桑,你不必道歉。”辛西娅笑得更灿烂了,“在女性面前保持整洁是绅士的风范,对吗?” 方才在和灰谷兰一同操作可互动的艺术装置时,里面的颜料突然喷洒出来。 辛西娅没中招,而灰谷兰却被波及到。虽只是指甲沾染上了小点,尽可以用湿巾擦去,但他还是去洗手间把整个手揉搓了一遍。 找到了个灰谷兰不太算缺点的缺点,辛西娅却心情大好。 无瑕可击的东西她都没接触过,更别说人了。即便对着有些心动的灰谷兰,辛西娅还是隐隐不安。 而现在,因着这“美玉有瑕”,辛西娅直觉与灰谷兰亲密了不少。 她从小巧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块折叠方正的香奈儿手帕,递给灰谷兰,“擦擦手吧。” 灰谷兰才注意到右手掌心的潮湿,是刚才扣月城夜梨手的时候印到的。 “辛西娅小姐的手帕,我会好好珍藏的。”灰谷兰轻柔接过它,放入外套的内口袋,再取出自己的手帕擦手。 吸干那些水痕后,灰谷兰又用力擦了擦接触过辛西娅手帕的部分。 那块手帕虽看上去很新,但折叠的方式和专柜稍有差错。没有独立的保护袋,和口红粉饼挤在一起…种种都踩在灰谷兰的雷点。 待灰谷兰整理好,辛西娅狡黠一笑,带着他往外走。 她勾着灰谷兰的一根手指,似牵非牵,巧妙又不失矜持。 “兰桑,姑且打断你的约会,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灰谷兰差点要维持不住微笑,小指狠狠地抽动了几下。 回头扫视了一番,看见抱着胸装作看画的月城夜梨,眼神相接的瞬间,她轻微地点了下头。 他们方才处在美术馆较内部的地方,走出来难免花了些时间。 辛西娅一路拉着灰谷兰的手指,快出门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灰谷兰笑道:“曾经有个告白二十连败的家伙和我说过…” 俗套情节的预热来了,灰谷兰懒散地神游。 可辛西娅的话被一声巨响盖过去。 “砰——!” 放在电影里头,这一出急转陡变的剧情叫做什么手法? 男女主约会时,美术馆里藏着的炸弹突然爆炸,须臾由爱情片转变成刑侦片。 眼睛被烟雾熏得睁不开来,刺鼻硝烟味弥漫空中。灰谷兰作为犯罪片的主演,倒是对生活中出现的炸弹啊什么的适应良好。 尖叫声与慌乱纷杂的脚步替换掉展厅恬谧的况味。 灰谷兰砸了咂舌,俯身去查看倒在地上的辛西娅。她离炸弹比较近,希望没有太严重吧,不然在相岩那边就不太好交代了。 烟雾散去些许,灰谷兰却看见了熟悉的黑发,他阵阵眩晕,用力地眨了眨眼。 金发的辛西娅大张着嘴呼救,泪水从她的眼眶留下来,打湿了精致的妆容,灰黑糊作一团。 她像是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用母语不断地重复呼喊,嗓音沙哑,“谁来救救她…” 灰谷兰终于看清辛西娅抱着的人,她露出小半张侧脸,额角还未痊愈的旧伤崩开,汩汩流着血。 身后传来咳嗽声,一阵风刮过他的身侧,青年飞一般地单膝跪地,扶住月城夜梨的肩膀,“小夜梨!?” … …… 8、第八章 同月城夜梨首次见面,是灰谷兰难得从枯燥的任务里扒出来的趣事。 严格来说,月城夜梨不是从他们蕴养新鲜血液的温床里出来的。 起因是灰谷兰某天看厌了周围下属的脸,随口说出句抱怨的话恰巧被九井一给听见。后者把名单攥在手里扯得稀烂,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你倒是给我招个有用的人进来啊!” 于是灰谷兰照猫画虎,仿造常去的华人超市里的招聘海报,做了张招聘广告。拿给九井一看后成功惹怒了对方,哈哈大笑逃出他的办公室。 还是挺好玩的。 只是没想到真有人拿着那张劣质广告找上门,九井一怀着留下月城夜梨作为反嘲灰谷兰的工具的想法,一面将人随手安排去了个小旅社。 结果真给月城夜梨做了出来,直接有了辅助他的资格。 出门那天,灰谷兰取了长期放在专店里保养的机车,没有和灰谷龙胆同乘一辆。那时候灰谷龙胆都怀疑地看了好几眼,以为大哥嗑了什么…平时不都懒得自己开车吗。 爽快地被揍了一顿。 然后,抱着拆封圣诞夜礼物的心态,灰谷兰见到了月城夜梨。 希望多大大失望就有多大。 是个无聊的女人。 月城夜梨正经的女士西装,平淡如水的五官,沉闷的黑发黑瞳,都让灰谷兰大失所望。 这就是拿到他的招聘单的人,那张涂鸦的白纸不知道被几个人捡起来看到,在风中流浪了多久… 唯独最终去找九井一的人是月城夜梨。 灰谷兰甚至生出了厌恶,对初见的女性刻薄道:“真丑。” 他没看清月城夜梨额发下的神色,也不想去看。 月城夜梨占据了“所属他的东西”的这一概念,但却如此平庸。完美主义者的灰谷兰无法接受。 他毫不掩饰地展现自己的本性,又忙不迭去探查月城夜梨给出的反馈,但月城夜梨没一丝波动。 只是下一次的任务里会出现类似失误,细究去也不完全算的事,要灰谷兰挂点小彩。 明明是月城夜梨辜负了他的期望,害他白白欢喜。 灰谷兰觉得自己的理由很站得住脚,他扯了扯嘴角,对月城夜梨嘲讽道:“小夜梨,你可真…” 话音停续,他半阖着的眼皮抬起来,似要用整个眼球来捕捉方才细微的情绪变化。 他看见,那一片深沉的湖,向来只单方面映照窥探者面容的水镜,划过牵念的亮光。 转瞬即逝,再次封锁起来。 不对—— 月城夜梨,为什么会露出那种眼神…… 有一大团云积在胸口。灰谷兰迫切盼望着一场雨,能够熄灭不明而来的熊熊妒火。 “……” 她在想谁? 是谁这样称呼过她? 她曾经的搭档? 也会像他一样听从命令吗,明明被算计了好几次,他也会付出信任吗? 有人捷足先登,在灰谷兰之前。 不可原谅…… 灰谷兰平复了呼吸,暗自放开掐痕显然的手心。 他发誓要揪出这只觊觎他人所有物的老鼠。 … …… 手术室外。 灰谷兰将外套挂在手臂上,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挡在鹤蝶的面前,安静的走廊只有他们俩人对峙着。 鹤蝶退后一步,他在天竺时期就与灰谷兰共事过,知晓其一直以来的习惯——禁止外人插手他的任何事。 “灰谷,我只是听从命令做了外围的安保工作。”鹤蝶解释道。 但灰谷兰还是面色不佳,“不是这件事。” 鹤蝶越过他看了眼表示着手术中的红灯,想起方才灰谷兰看到月城夜梨后的表情,猜测道:“你是在说月城?” 灰谷兰与月城夜梨的关系似乎不像月城夜梨自己说的那样差…… “炸弹的事我也无法预料,不过既然组织没有听闻风声,这应该是警察该管的事。” 灰谷兰动了动眼睫,正要说话,门上的灯跳了下。 月城夜梨刚醒来,她扶着自己昏沉的脑袋撑起肢体,她听见有人在床尾低声交谈,在她动作的那一刻就停了下来,随着一串脚步声停在旁边,背后塞下两个柔软的枕头。 “谢谢…”月城夜梨的视线定焦清晰,移到来者身上,“灰谷大人?” 一杯温水放在桌板上,月城夜梨顺着杯子上的指骨看去。 黑发,面上从右额贯穿左眼的蜈蚣般的疤痕,单边耳坠。 今天刚对应上的这张脸,月城夜梨还没有忘记,“鹤蝶。” “喝点水吧。”鹤蝶对照顾病人信手拈来。 月城夜梨背部烧伤不算严重,手术也很成功。但疼痛总是无法消除的,稍微一动整个躯体的肌肉就会互相牵扯,刺痛不已,更别提额角的伤口也崩裂了。 “喂我。”月城夜梨言简意赅。 有现成的助手为什么不用,她都接受梵天下的眼线了。 那夜月城夜梨没看清鹤蝶的脸,也就没认出他。现在想想这确实是鹤蝶会干的事,为死者合上双眼什么的。 只是月城夜梨还是稍感惊诧。她以为照鹤蝶的性子和这些勾当扯不上一点关系,不成想过了十几年居然都混到梵天里了。 小口小口喝着水,月城夜梨移开头示意够了,鹤蝶顺从地放下杯子。 这熟悉的感觉,鹤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现在没时间寒暄,月城夜梨拉了下鹤蝶的袖角,他让到一旁去。 灰谷兰在一旁见两人自如的互动,等月城夜梨看向他时,心中有种终于轮到自己的平静感。 “辛西娅小姐还好吗?”月城夜梨问道,她有些事想要找辛西娅确认下。 灰谷兰看着月城夜梨刚被水润泽过的苍白唇瓣,哑然失笑,“你是想代替我的位置,才做出这种蠢事的吗,夜梨?” 他可看不出月城夜梨有对梵天多么忠心,不惜豁出性命也要保护辛西娅,继续两者之间的合作。 辛西娅没什么事,只是吸入烟雾后气管水肿并发了炎症。目前在另一家医院接受治疗。 鹤蝶颇觉此地不宜久留,自己在这好像有些多余了。 灰谷兰外泄的情绪即便是再迟钝的人都能感知到,但那和方才冲着鹤蝶的不同。他这次略有收敛,拐着弯暗戳戳地在背后挠人。 不像兴师问罪,反倒是在为自己被忽视感到不满,故意做些小动作引起谁注意。 像是在…撒娇? 鹤蝶一个激灵,把那两字碾碎了咽下喉咙,差点就要为自己的想法吐出来。他留给二人交谈的空间,轻轻带上门,双手抱臂守在外面。 月城夜梨坐在病床上,需要仰着头才能看见灰谷兰的脸。 她低下发酸的脖颈,用手指沾了些水在桌板上绘画,“炸弹在这,辛西娅小姐在这。若按照原定路线发展,这枚中小型炸弹引爆后,以它为中心的这一圈都在范围以内。” “时间太短,要是辛西娅小姐在原来位置被炸伤,或许连性命都保不住。” 月城夜梨心中有把握,她看重自己的命,任何行动都要在以此为前提下开展。 “我还好好活着,就证明了我的判断没有出错。而且如此一来,相岩集团还有什么理由不和梵天签约吗。” 她才不是为了梵天救辛西娅的,但上司在这,月城夜梨就捡了句万能的话,提她顺利完成的任务总归不会出错。 灰谷兰在她床边坐下,这下不用折腾月城夜梨的脖子了。 只需微偏脑袋,就对上他紫水晶般的眼睛。 青年长睫颤动两下,洇出湿意,折射些许浅弱的光线,那抹颜色又像是被雨浞的鸢尾花瓣。 “可是就因为夜梨,辛西娅把我当作攀附她的一员……” 月城夜梨:“?” 又她…? “我对辛西娅的一片真情都被误解了,就因为夜梨叫了声她的名字。” 辛西娅听出灰谷兰和月城夜梨在念同一个名字时谁主谁次,认为灰谷兰谎话连篇,分明是为了讨好她而向月城夜梨学了发音,还要说自己原本就是美式口音。 灰谷兰一向用发胶固定好最完美的发型,此刻因为先前爆炸的风浪塌下来,几缕碎发搭在鼻梁。 介于他漂亮的脸蛋,这看上去并不狼狈,微微颔首而眼睛却悄悄往上看的动作还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月城夜梨抿了抿唇,移开视线,“你也没说你做的假身份是从在苏格兰的大学毕业的。” 而且比起什么美式英式,辛西娅没让灰谷兰自证现场来说段英语,暴露出他的日式口音,已经非常好运了。 “我会帮你和辛西娅小姐解释的、” “你帮不了。”灰谷兰打断她,自信道,“你不了解辛西娅,她一定已经对我失望了。” 为什么说的好像他俩认识很久了? 貌似她和灰谷兰同辛西娅认识的时间可以说是一分一秒都一模一样吧,只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而已。 而且,为什么还很自豪一样,被喜欢的人甩了让他很高兴吗。 月城夜梨再次为三途和灰谷兰之间的同事情加上几分。 怎么说三途对灰谷兰特殊呢,原来两个都是受虐狂,三途大概对灰谷兰有种单方面的惺惺相惜。 “那你想怎样。”月城夜梨直接问出口,马上又补上她的底线,“不能扣工资!” 灰谷兰达成了目的,他眸子眯了眯变得略微狭长。让月城夜梨想到了九井一,他就是上挑的风眼,像狐狸。 还没等灰谷兰说出些话,门把被按下,“咔嚓”一声推进来。 鹤蝶快速扫过两人,又看了眼门外。 “警察来了。”他凝重道。 9、第九章 医院的夜安静得出奇,倒不如说这样的分贝才正常,表明着没有哪个病房出现紧急事件。守在护士站的医生也昏昏欲睡,睁着双黑眼圈盯住电脑屏幕。 月城夜梨扶着门板看了会,还是回去躺在病床上。难得的休息时间,她不要回想起自己工作时的样子。 “嘶…” 白天的来的两个警察好像也挺抱歉自己打扰到月城夜梨,没多久就离开了。 警方对这次的炸弹案件挺看重。受害者刚做完手术就马不停蹄赶来问话,不像他们的作风。 不过这又关她什么事,她只是一个无辜被卷入的群众罢了。 九井一向她发来了慰问,月城夜梨烦恼的也正是这点。怎么越努力想要辞职,到头来干得越好,更加被上司重视了呢。 既然九井一放口给她批了假,那就先安心过着吧。 第二天,早晨六点,鹤蝶准时到了病房。 月城夜梨还窝在被子里,迷迷瞪瞪睁开眼睛,“鹤蝶?” 鹤蝶就是凭着这股毅力做进梵天的吧,该庆幸他昨天没陪床吗,让月城夜梨还算适应。 说到陪床,月城夜梨想起来眼线该做的事,问道:“鹤蝶,接下来要和我住在一起吗?” 月城夜梨那个小出租房可睡不下两个人。 鹤蝶拉开窗帘,给月城夜梨放好洗漱的热水,挤好牙膏。 “不用…月城还是和以前一样,这十多年你都在做什么啊。”每次的发言还是让人意外,不知道她脑回路怎么转的。 月城夜梨坐起来,还是困,马上就要往床头栽。 还好鹤蝶及时扶住月城夜梨的肩膀,于是月城夜梨就靠在他的手掌上昏昏欲睡。 鹤蝶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扶正,“起床吧。” 月城夜梨接收到关键词,“起床?” 她看了眼自己的病号服,想起来自己正在休假中,又安然地往下躺。 上班上出反射了,她现在可是合法睡眠。 “九井大人给假了。” 鹤蝶连忙又给她扶正,叹了口气,“过会警察要来。” “警察”二字是最新一批的重点词汇,月城夜梨晃晃悠悠的身板稳定下来,她扣住病床边,“昨天不是来过了吗。” 涉及到警察,昨天鹤蝶回去后让梵天的情报组探查了炸弹的事,没想到警方严防死守。 照理说在东京,一枚小小的炸弹不足为奇。 这次受伤群众虽算多,但也没有人因此死亡。看来警视厅知道些更内部的消息,炸弹背后另有隐情。 他不方便出面,这件事只能月城夜梨自己应对。 月城夜梨刚入梵天不久就牵扯到麻烦的案件上,在警察面前露了脸。 鹤蝶只得干巴巴安慰,“梵天没掺和,月城你只是单纯的受害者,和警察实话实话他们也查不出什么。” “就算去调取你的档案,梵天也早就做了准备,你放心。”更何况月城夜梨的档案本就干净得不行。 鹤蝶把给月城夜梨带的早餐拿出来。 “为什么要叫我月城?”月城夜梨奇怪。 也许是刚认识鹤蝶时就先报了名字,后来鹤蝶才知道她的姓,所以就一直喊着名字没改过了。 鹤蝶把给月城夜梨的早餐拿出来散热,闻言回想起灰谷兰笑吟吟的脸,“……” “因为,月城不是改名了吗。”灰谷兰就逮着他问,为什么要叫月城夜梨小夜梨。 对鹤蝶来说叫什么都一样,灰谷兰介意,他就改了称呼。 毕竟现在月城夜梨算是灰谷兰的直系下属,鹤蝶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影响到月城夜梨。 “哦。”月城夜梨欣赏眼前令人食欲满满的虾仁粥,她好久没吃粥类食品了。 早餐店里的粥制品总会踩雷,还不如便利店的饭团。 鹤蝶拿着水果刀削苹果,认为月城夜梨还是必要知晓下昨日的事。 一边转着苹果,一边说,“灰谷兰向我打听你的事,我没说。” 与月城夜梨初次见面,其实不是福利院的后山。鹤蝶相信月城夜梨自己都不记得。 那是在他进福利院之前,失去父母的当天。 父母的呼吸被轿车燃烧噼啪作响的火焰给掩盖,鹤蝶睁不开剧痛的左眼,掀开一只右眼朝车窗外看。 就那一瞬,鹤蝶的视线掠过形形色色的人群,看见正静默地望向自己的那个小女孩。 她穿着洁白的连衣裙,在阳光之下,皮肤的边缘都呈现出一点透白。 鹤蝶恍惚以为自己见到了自黄泉而来的使者,不似现世的身影。 后来又遇见了月城夜梨,鹤蝶还以为她来收回当年遗漏的,自己的性命。一时怔在原地都忘了逃跑。 可月城夜梨只是抬手,摸了摸他脸上的疤痕,思忖些刻。 [你叫什么名字] 鹤蝶求生的意志回来了,虽然在福利院被欺负,但是他还是很想活着的,连着爸爸妈妈的份。 他强撑着发软的腿,自己都想不到会出口反问回去。 [你叫什么] 见小女孩盯着他不做声响,鹤蝶又颤着声。 [问别人姓名的时候,不应该先报上名来吗] 总感觉时间过了很久,小女孩幽深的黑瞳都没眨过。 脑袋向左边倾了一下,像是小狗在思考的动作。鹤蝶后退半步的脚鬼使神差停下来,听着女孩说。 [小夜梨…] “那些事情,对于月城来说,也不希望让更多人知道吧。”月城夜梨和他不同,她是婴儿时期就被院长捡到的,真正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 “没关系。”月城夜梨刮了刮吃空的碗底,反正鹤蝶知道的事也不多,就算名字她也不在乎。 名字…好像鹤蝶还真不知道。 看在虾仁粥的份上,月城夜梨随口道出真相:“其实‘月城小夜梨’就从没被登记过,我也算是没改过名。” 原福利院被大火吞噬后,月城夜梨转去新福利院时才正式有了姓名。 “诶?”鹤蝶削成一长条的苹果皮在末端断开。 月城夜梨叼住苹果皮的尾巴,长长挂了一条到胸前。 鹤蝶切完苹果,放在碟子里给月城夜梨,看着对方咔擦咔擦欢快进食。 想到她方才的话,顿时难以言喻。 最后联想某人,鹤蝶给月城夜梨打剂预防针。 “最好不要这样和伊佐那说,夜梨…”就让这件事从他这断开吧。 黑川伊佐那知道自己按着假名找人,一定会发疯的。 * 问鹤蝶粥店的名字,被告知是他自己熬的。月城夜梨思考着,和鹤蝶住在一起也不是不行。 鹤蝶马上拒绝了。他说话时贯穿眼皮的疤痕都柔软几分,无可奈何地承诺,“有时间再给你做。” 令人堪忧的生活技能,鹤蝶觉得月城夜梨能活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具快餐堆起来的薄弱身体,意外□□。 是在福利院训练出来的吧,鹤蝶想。 他眼前又浮现那座欧式建筑。当年他们最羡慕的就是那里的孩子,认为里面个个都是公主王子,要不怎么能住在城堡里。 殊不知“公主王子”还不如他们待遇好。 月城夜梨说的时候神色淡淡,但鹤蝶还是察觉到那地方严格残酷的阶级制度。 那是和他们福利院靠□□强壮来决定地位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方式。 据月城夜梨说,她是被筛下来的,所以才放松了辖制,有时候溜出来也不会被在意到。 曾经有个孩子偷溜出来,被山上的野猪撕破胸膛死去。大人们像是没发现一样,隔日却默契的少了一份餐食。 月城夜梨捡到那孩子的铭牌,给大人们看见后直接丢到了湖水里。 这哪是童话故事。 至此以后鹤蝶再没对隔壁的憧憬。再后来结识了黑川伊佐那,对方却认定月城夜梨在编谎话吓他,说要去后山看看有没有骸骨。 当时鹤蝶死命拉着黑川伊佐那,还因此打了一架。 他们最后也没发现骸骨,无从得知月城夜梨说的是真是假。 但鹤蝶却相信月城夜梨。 她也许一句谎话都没说过,鹤蝶分不清她是不屑还是不会。黑色的眼睛比铭牌落入的湖水还要深。 … …… “接下来,你要确保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青年冰蓝色的瞳孔像是清冽的泉水,叫所被注视之人由心的震颤,嚅嗫不了半字谬说。 月城夜梨扫过他蓬松的卷发,若有所悟。 叫什么来着,唔… “马自达。”应该是这个发音。 自来卷的警官把墨镜推上头顶,颇为不爽,“对见才第二面的男性说敬语啊,你这家伙!” 来之前看过月城夜梨基本资料的松田阵平于心无愧,被幼驯染扯住一边脸颊拉长。 “喂,hagi!” “对美丽的女士尊重点啊,小阵平。” 表面是看不出来,但资料表年龄那一格分明打印出了确切数字,月城夜梨比他们要年长五岁,萩原研二不信松田阵平没看见。 人家说哪门子的敬语。 他揽着松田阵平的肩膀,对月城夜梨笑道:“认识小阵平现在也不可以这样称呼,会有贿赂警察的嫌疑噢?” 萩原研二闭上一只眼,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对月城夜梨开了个缓解气氛的玩笑。 “这位是?”他看向一旁的鹤蝶。 月城夜梨:“助理。” 松田阵平闻言,微挑斜眉。 容貌艳丽的上司,意态惕厉的下属,还有平心定气的月城夜梨。 太怪了。 真的不是牛郎、打手、会计的歌舞伎町三人组吗。 松田阵平也只是想想,没证据的事他才不会轻易断定。 他拿出手机,把从美术馆拷贝的视频调整到标记片段,放到月城夜梨面前。 屏幕里,月城夜梨从监控死角扑出来,把金发女人严严实实挡在身下。几乎同时,在零点几秒后,炸弹引爆,摄像头前黑烟弥漫。 “那么,请月城小姐解释一番,你扑倒相叶小姐的原因… 难道是因为——收到了炸弹的倒计时么?” 10、第十章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在病房里呆的时间不长,正还想从月城夜梨口中挖出更多细节,监控中出现过的金发女人一把推开病房门,抱着大束鲜花把俩人赶了出去。 强硬要求两人出示警官证供她检查时,简直像一头发怒的母狮。 还是月城夜梨岔开话题,才让其实根本没资格以警官身份对话月城夜梨的他们不多纠缠就得以离开。 “小阵平,你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吗。”萩原研二敲了下松田阵平的额头,“可是会有被革职的风险啊。” 一个□□处理班成员还抢上搜查一课的活计了。 松田阵平不以为然,“那你还跟着我一起。” “要不是我也在,凭你这张嘴恐怕月城小姐不愿意配合。”萩原研二笑道,但他不认为月城夜梨会为了松田阵平那些举止动怒。 相反,“你和月城小姐怎么认识的,她看上去挺喜欢你的。” “哈?”松田阵平发出短促且高亢的不可置信。 “…你不会真的相信她的话了吧。” 听起来很不科学,实际上也很不科学。 萩原研二故作思考,手捏着下巴,低吟道:“也许呢。” 面对松田阵平犀利的问话,月城夜梨在观看完视频后,只是抬起了眼睛,理所应当地回道。 “也许,是我「看」到了呢。” 松田阵平从小就把家里的电器全拆了一遍,他具有这方面的天赋,在下手时从不全然依靠书上的知识照本宣科。 直至坐上如今的职位,松田阵平对拆卸的事情也有了千锤百炼下锻炼出来的驾轻就熟。那种靠近“直觉”的肢体动作,是因为大脑对线路的处理达到了一定速度。 若是暴露在外的炸弹,松田阵平说不定也能有它何时会被引爆的“直觉”。 但这次不一样,先不说月城夜梨只是个普通职员…她时怎么在连炸弹本体都看不到的情况下,作出准确预判的? “别想了小阵平,月城小姐不是也答应了吗,会亲自证明。”萩原研二的手在幼驯染脸上晃了好几回,被陷入沉思的松田阵平无视。 小阵平不会以为,月城小姐是真的忘记要看他们的警官证了吧…… … 月城夜梨看着辛西娅放在她床头的那一大束红玫瑰,想着一会要鹤蝶拿出去。 她放着也没用处,丢的话丢哪好呢……要不直接给灰谷兰吧? 这可是辛西娅买的,他一定喜欢。 嗯,她可真聪明。 “月城小姐。”正吧玫瑰的处理安排妥当,送它的辛西娅就抓住了月城夜梨的双手,一下子放到胸口上。 月城夜梨被她扯得都踉跄了小半步,柔软的触感从手上传来。 眼前的美人言辞恳切,“请原谅我没有及时来看你,我真的十分感恩你为我做出的一切!” “不用这样,辛西娅。”月城夜梨从他滑腻的手掌中拔出自己的手。 她说了没几个字,辛西娅白皙的脸上就飞上红云,她用一只手抚着脸颊,羞涩地咧开嘴。 明明就是女人的声音,为什么在叫她名字时,能比任何一个她听过的男人还要性感。 月城夜梨的咬字有种独特的韵味,重音一带而过,尾部夹着些沙哑。 让辛西娅想到她那一小首饰盒的孔克珠,闲暇时她总喜欢拿在手里把玩,它们则轻巧互相碰击。 特别是把她护在身下,耳边的那句,misscynthia,areyoualright? “doyouknowhowscarediam…”辛西娅小呼一声,“噢!” 不自觉就用了母语。 “misscynthia。”月城夜梨从没遇到这般热情的人,她又后退,切换成英语,“请便,我可以听懂。” 月城夜梨没有救辛西娅的打算。 如果有,那她在发现从【10】开始的倒计时时行动,就什么也不会发生。 “想知道告白二十连败的家伙是谁吗。”辛西娅回忆起和那人遇见的场景,笑起来,”嘿,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那时候我才五岁,随母亲去菲律宾同当地的珠宝商谈生意。” 不小心和保姆走散,小辛西娅一开始并不害怕,女孩个子矮,能轻松在人流里穿梭。 直到天色暗下来,小辛西娅才慌了。她白皙的皮肤和昂贵的衣物和本地人格格不入,立刻就被人盯上。 “然后那个人就出现了,像英雄一样一拳打飞了想抓我的人。” 不过很快就被赶来的众多小弟打翻在地。 小辛西娅对绑架也有些经验,大叫着要他放下自己,对方收到赎金就会离开,她不会受伤。 但是青年还是紧紧抱着她奔跑,分明和他没半点关系,他还顶着鼻青脸肿的脑袋一个劲逃。 “那时候我还和他说,长大以后要嫁给他。”辛西娅想到自己的童言无忌。 救下辛西娅的青年却拍拍小辛西娅的脑袋,慨叹的语气中诡异地参杂着一丝感激, [你知道吗小朋友,你这句话一说出口,可是打破了我的告白二十连败啊!] 现时的辛西娅早已忘却故人容颜,故人被揍得脸太肿也占一部分原因。 “我还记得,那个大哥哥和月城小姐一样,是黑发黑瞳的样貌…”辛西娅凝望着月城夜梨,思索道。 她的话尾没下去,近乎是呆愣地微张着唇,看着对面的女人。 辛西娅说不出来。 月城夜梨的嘴角并不昭然,而是顺着那条浮现出微粉的唇线缓缓收紧。 这可以被称作笑容吗,辛西娅从没见过这样的笑容,但她切实的感受到那种和煦,若听到了雪层消融的声响。 光似乎也为这来之不易的笑容沉醉,映在白皙的脸庞上,将女人的睫毛都敷上层浅金,淡淡欲要化蝶飞去。 不知为何,辛西娅觉得自己像个闯入别人温存的窃贼,她忽地慌张起来,胡乱猜测。 “月城、月城小姐是和那位认识吗,是…兄妹吗?” 啊……消失了。 辛西娅又有些后悔,她今天没拿随身携带的相机。 给辛西娅再添上茶,月城夜梨抬头,已是浪恬波静。 “算是互通姓名的…陌生人。” 时隔多少个日夜,才再次听闻他的消息。 月城夜梨不免想起青年信誓旦旦的模样。 那时候误以为她要自杀,把她按在地上,啰啰嗦嗦讲了一堆大道理。 月城夜梨左耳进右耳出,也不欲解释自己只是扶着栏杆看水流发呆,静等青年说完他无趣的语句。 然而,青年却放开她的肩膀,笑了。 他说,[小小年纪怎么就一副看破世俗的样子,这世界上可是有好多有意思的事情。] [这样吧,你来听我的故事,我可是黑龙的总长——传奇的英雄人物!我的经历绝对算得上世界级数一数二的孤本…] 月城夜梨第一次去看他的眼睛,垂落的黑色发丝,薄薄的嘴唇。 他的辞藻听起来不大聪明,月城夜梨却被在福利院里罕以出现的拙笨招去。 [诶,不是会笑的吗…] [不过,我、我告诉你,笑了也没用,我不会白白给你讲故事的,全都需要你自己去搜寻。] [听起来就像是勇士寻找遗迹的碎片对吧,太酷了!哼哼,也只有我能想到这种方法…] [咳咳,看在你笑得这么可爱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 青年手舞足蹈地为月城夜梨大展宏图,自娱自乐了半天,他蹲下身来,两双相似却不尽然的黑眼睛对上。 月城夜梨听医生说过,人类面部肌肉有四十四块。 医生说她的面部肌肉若是会说话,一定纷纷感谢她,只有主人是她,才得以让它们全年全休。 而这个男人,月城夜梨认为他的面部肌肉一定会说些不好听的话,它们天天都得又推又牵又扭,多累。 像现在,他的肌肉又勤勤恳恳工作起来。 月城夜梨看见他的弯眼睛,上翘的唇角,肌肉相互牵扯出的线条。 他说,[我叫做真一郎,佐野、真一郎。] 可能是他说得太慢,口型都给做得标准,姓氏、名字分得都清晰。 过了多少年,月城夜梨都能照着他的方式,张圆嘴或并牙呲声,一比一复刻他的姓名。 “真一郎,佐野…真一郎。”她低声地念。 辛西娅又慢慢贴过来,“您在说什么?” 月城夜梨举起茶杯,轻吹一下,热雾散在辛西娅的眼睑,凝成肉眼不太可见的细珠。 “我救你只是为了听见这些,谢谢你辛西娅小姐。” 辛西娅抬手擦了下眼皮,从小手提包里翻出手机,“那么月城小姐,可以给我你的号码吗?” 月城夜梨:“?” 忽略辛西娅奇怪的举动,月城夜梨出院后把那一大束红玫瑰送给了灰谷兰。 期间还是灰谷龙胆在喷水照养。因为听说了月城夜梨要把它送给大哥,自愿反向打工的灰谷龙胆参上。 收到花束的灰谷兰看上去心情不错,月城夜梨都想趁此机会表明想涨工资的决心。 但想到自己还在摆烂离职行动中,又把嘴闭住。 11、第十一章 梵天同相岩集团签约成功,美美收入一批医疗器械。月城夜梨却还需处理救下辛西娅引发的一系列蝴蝶效应。 说困难实则也不尽然。 月城夜梨讲的都是真话。当初放眼望去,那精准随着秒针转动而跳动的倒计时,在一众不均衡变化或是稳定不改的数字里亮眼得过分。 一定一定要远离正在播放倒计时的物品,也是一个月城夜梨多年观察下来的保命要点。这些东西身上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好事的。 特别地处东京,可以说是八个但标配显著特征了。 两位警官,在这过后不会再揪着她了吧。 松田阵平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在同事急匆匆跑进来气喘吁吁停在他工位旁,抬起张写满八卦的脸后,预感达到了顶峰。 “有什么事吗小川?” 松田阵平罕见清闲,今天还没接到有关□□处理的任务,于是愈感不详。 同事还保持着诡异的微笑,对松田阵平说:“有位女士指名点姓说要找你呢松田,现在正在会客室。” 警视厅的有些人天天无聊的要死,自己的工作都做不好就想着钻研别人的私事。松田阵平向来对这类人敬而远之,奈何他们好像更加起劲,有点机会就赶着贴上来。 走的时候松田阵平还听见小川在背后喊道:“有好事了要分享给大家哦~” 真是不知道怎么拿到结业证书的! 松田阵平拉开会客室的玻璃门。 在里面陪同的女同事朝他点点头,“松田警官。” 另一位在对面喝热可可的女性也放下杯子,举了下手打招呼,“哟,松田、警官。” 今天的第一颗炸弹出现了,松田阵平提起精神。 “你来做什么?”松田阵平也不太出乎意料,只是有些想不到她直接找上门。 他模仿对方的断句,“月城、小姐。” 月城夜梨也不想来警察大本营找人,但那天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被辛西娅赶得急,没留下任何一个联系方式。 她就堂而皇之走进警视厅大门。 最近她碰到警察的几率是不是太高了?遇着遇着自己都把自己送到警视厅去了。 但月城夜梨一点不心慌,还有闲工夫在门口观看公告栏贴的在逃罪犯。 等松田阵平拿好外套出来,月城夜梨看见他背后还跟了个警察。 用站在门口的她也可以清楚听见的音量说:“松田警官,你这是擅离职守啊。” 松田阵平头也不回,“你搞清楚,现在是午休时间。” 那人脸沉了一下,发现月城夜梨的目光,又抬起来对她挤眉弄眼一番。 月城夜梨也没理他,走到松田阵平身旁,“你的同事面肌痉挛发作了。” “噗嗤。”松田阵平方才挂着的脸憋不住了。 她甚至没用疑问句,就这么斩钉截铁的诊断出来。 “看不出来你还蛮有天赋。”损人的天赋。 月城夜梨接受他的夸奖,毕竟和医生在一块好几年,多少会点看病技能。 她这次前来是想把之前的事解决掉,既然松田阵平想要证据,月城夜梨就给他看。 就是萩原研二被拉去高中消防演讲了,可能还需要这么来一趟,不过先说服难缠些的松田阵平完成的进度也会快一大截。 车原先还是平稳地开着。 某一瞬间的特定角度,松田阵平的眼睛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光亮。 敏锐的视线在极短时间内锁定到座位缝隙处,他伸手把那物件拿出来。 ——是一枚银色的耳钉。 “月城…” 月城夜梨踩下刹车,停稳后解开安全带就将车门打开,“到了。” 炸弹犯们似乎钟爱繁华的地方,这里是据统计发现炸弹最多的一片区域。 月城夜梨想来碰碰运气,若是没见到炸弹,发现一些别的倒计时也好。 “走吧?”月城夜梨看向还坐在副驾驶的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把耳钉随手放入西装外套的口袋,“哦。”等会再给月城夜梨吧。 他真的非常好奇,月城夜梨要怎么来解释。 松田阵平跟在月城夜梨身后,只见女人左顾右盼的像是在寻找什么。他也跟着看过去,怎么都没发现有异常。 “喂。”松田阵平正想开口问。 所谓的证据,不就应该立刻拿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吗,这是在干嘛。 月城夜梨却定住视线,扯了下松田阵平的袖子,“找到了。” 找到了? 松田阵平顺着月城夜梨手指的方向,随她附加的指示,定睛在商店门口的一扎啤酒上。 耳边响起月城夜梨的声音,“4、3…” 【2】 【1】 还没反应过来月城夜梨在做什么,那箱啤酒在其落下尾声后“砰”地一下爆开。 原来,是在倒计时啊。 松田阵平立刻上前去查看,蹲下来观察箱子的情况,里面只炸开了一个玻璃瓶,液体流了一地还吐着泡泡。 初步探查下来没有异样。 回头看向尚在原地的月城夜梨,她还是搜寻的模样,目光没有为这边停留。 是巧合吗,还是…早有预谋? 但在经历了电瓶自燃、广告牌掉落、汽车方向盘失控等一系列情况后。 松田阵平看着不远处正检查司机驾驶证的交警队,又转头看了眼月城夜梨。 今天的运气着实不错了,这些小小倒计时没弄出什么大动静,还能作为她有效的“证据”。 “现在总…松田警官?”月城夜梨还没来得及总结。 手腕上一只沉甸甸的银手镯让月城夜梨悟不出别的话,她抬起眼睑,朝警官先生发送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月城夜梨快速回忆今天在警官先生面前都做了什么,怎么也没想到哪暴露了自己在梵天干活的犯罪事实。 冤枉啊,她没想要这么做的,再给她一些时间她就能辞职了,怎么在节骨眼漏了馅! “我、” “月城小姐,你怎么敢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干这些事。” 月城夜梨看见松田阵平的脸上表露难以理解的神色。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安排这些‘意外’的?” 月城夜梨茫然地回望。 啊? 又解释一遍后,松田阵平大发慈悲再给她一个机会,脸上却写着“我看你还能怎么编”几个大字。 把车的控制权交给松田阵平,月城夜梨坐在副驾打量新首饰。 知道松田阵平不是发现自己打工人的小秘密,月城夜梨放松多了,她新奇地打量官方制造的正品手铐。 还拍了张照传去给医生。 没看见熄屏后,医生秒回的[?] 松田阵平把车开到了另一个市。 只要没出东京就好。在东京这个魔幻的地带之内从不缺少意外,或是非意外。 月城夜梨一路走一路看,又给松田阵平指出几个无伤大雅的小事件。 通通都以她口中念的倒计时为发动时间,确切地进行。 能感受到,右手手铐锁链传来的抖动。 那是松田阵平内心的观念在逐渐崩塌。 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假设是有同伙协助,或是事先布置,第一个区块还好说…第二个可是松田阵平自己随意选择的地方。 总不可能月城夜梨将整个东京都埋了一遍线等他自投罗网吧? 若是同伙全程跟踪,怕是也来不及…月城夜梨身上也看不出有任何能与人远程交流的设备。 再说她也没说几个字,就刚才在车上摆弄了一分钟不到的手机。 最重要的是,这些在倒计时后发生的事,大都是概率性事件。 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那个结果就算再不可思议也是真相。 松田阵平紧抿着唇,虽然不相信,但他好像不得不相信了。 这个女人似乎真的怀有不能用科学解释的能力,那是比小动物感应灾害还要精妙的一种天赋。 “唔…”月城夜梨支着下巴,那根指哪哪应的手指此刻弯曲着,等待主人下一次发号施令。 好像没了。 再往里探探吧。这可是东京诶,说不定能再来一个炸弹,复刻那天辛西娅的场景。 就当月城夜梨继续走时,手铐另一端的人却不动了。她人走出去几步,一只手臂却被向后拉着。 月城夜梨又退了回去,站在青年前头,思忖一秒后把手向他递。 原意是减少镣铐压在皮肤上的力度。 青年低着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一只柔软白净的手,即便女人没声响,他也自感到抱歉。 “对不起。”松田阵平从衣兜里拿出钥匙,“是我误会你了,月城小姐。” 没有过多说明那个炸弹背后牵扯到的更多,使得松田阵平必须重视每一处细节,即便是背景挑不出错处的月城夜梨。 他干脆利落地承认。 是他太武断了,也应当为自己过激的举动道歉。 说没关系是不可能的,月城夜梨不接茬,选择她向来擅长的缄默。 其实松田阵平的怀疑是具备充足理由的,月城夜梨明白这一点,所以不再多言。 想到月城夜梨的资料显示她在旅社工作,松田阵平忍不住道:“说不定你可以试试去考警校。” 若后续再次检测没问题的话,松田阵平是真心这么推荐的。 这项得天独厚的本事不正是为排除危难定做的吗。 月城夜梨:“?” 12、第十二章 就在松田阵平为她解开手铐时。 月城夜梨眼尖揪到个新家伙,那可不是简单附着在表面的东西。 和美术馆的画像一样做不出大动作,没有玻璃等物品本身就存在的隐患。 而这恰恰也证实了,它的倒计时结束后,会有人为大于意外的事件发生。 那是张木制的户外桌,在店门的斜前方。 松田阵平又听见月城夜梨在数数字,说漫不经心也不算,从她嘴中说出的数字就好似让人亲眼看见了秒针在转动。 月城夜梨只是媒介,是承载体,是传输者。 没有透露出分毫对于其的论调,她单纯将这一切摊开来向松田阵平展览。 “4。” 桌子旁坐着个年轻女人,带着宽大的遮阳帽看不清脸。 “3。” 抬腕看了下手表,女人还端坐在位置,不知危险就在身边。 “2。” 女人被青年拉开,在极为有限的时间内逃离。 “1——” 话音刚落,耳熟的爆炸声准点无误,在女人手表上的指针正位时即刻到达。 “砰——!” 女人被推到高大的绿植后头,连细小碎片都被尽数挡下没能伤到她。 月城夜梨看见火星撩起松田阵平的白色衬衣,留下灰黑的丑陋痕迹。 她歪歪脑袋。 据这不太长的相处中看看来,松田阵平是个爱干净的人,虽比不上灰谷兰的神经质,但起码不会去主动沾惹脏污。 松田阵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视线则穿过惊慌的人群钉在月城夜梨身上。 嘴唇动了下。 月城夜梨知晓他在向条子大本营摇人,来处理又一起炸弹案。 好眼色地默默混在人流里离开了。 本当只是旁观,松田阵平却刻意亲身体验了下,想必已经信服她的说法了吧。 退万步来看,月城夜梨从一开始也就没说过一个谎字。 这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吧。 月城夜梨坐上车,脑中却不住回想松田阵平方才的口型。 那是在电话那端的同事说什么呢。 为什么要那般看着她。 双湛蓝的眼又复回初见时的凌厉,要凝成冰棱刺向她般。 生气了吗?可她没做什么吧? 月城夜梨迟迟不发动车,手搭在方向盘上思考,右手传来的坠感把她思绪拉回来。 只见那银手拷还好端端在她手腕上。 月城夜梨捏住它,小心地旋转到锁眼处。 钥匙不在上面。 啊,脑子里的松田阵平不用费劲就滚出去了。 现在要解决的是她这良好公民手上的手铐。 “医生你有认识的锁匠吗?”月城夜梨问手机那端的医生。 “没,你随便去商业街找一个就行了吧。”医生的手机平放在桌面上,月城夜梨只得看见白花花的天花板,“还特意给我打视频……” 医生的脸终于出现了,随即镜头被拿正起来,同时他的语调转了个弯,“等一下!” 他扶了把眼镜,看着屏幕里月城夜梨平静的脸,还有举在脸侧的右手。 “卡住了?”见医生不动了,月城夜梨直接按断了电话。 算了,还去找专业人士吧。 * 萩原研二刚结束演讲,正值高中的放学铃响,一堆女生在门口把他围了起来,要他有些难以脱身。 恰逢此刻,一道清冷的女声插了进来。 “萩原警官。” 众人闻声望去。 不远处的树荫下,黑发女人抱着胸,抬起左手掌心对外召小狗似的向他们这弯弯五指。 另一只手好像拿着手铐,不时被透过树叶的光闪一下。 有、有点吓人,也是警察吗?气势好足…… 青春期躁动的学生安静下来,问联系方式的人也期期艾艾起来。 萩原研二见缝插针,打着哈哈和她们道别,“抱歉抱歉,有急事啊。” 说着就迈开长腿,一趟小跑到女人身边。 “月城小姐。”萩原研二笑道,“你出现得真是太及时了。” “不过,月城小姐特意找我有什么事吗?” 月城夜梨严肃地点点头,郑重地问,“你能开这个吗?” 说罢,她露出右手。 “——诶?”萩原研二豆豆眼。 来的是学校,萩原研二就没携带出警的装备。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警视厅,得知来龙去脉后,萩原研二给她解开手铐。 “对不起啊月城小姐,小阵平就是太较真。” 萩原研二看着月城夜梨解下手铐后,那一圈泛紫的勒痕,不是自己做的都生出点心虚。 “你先坐这休息下吧,我马上回来。”萩原研二给月城夜梨泡了杯茶,把座位让给她。 等萩原研二再回来,手里多了个袋子。 他把药一样样拿出来,“先上点药吧,女孩子的手上可不能因为这点事留下疤痕。” 因为不知道月城夜梨习惯用什么,他把喷雾乳膏还有贴剂全买了,退淤的和镇痛的应有尽有。 月城夜梨翻了下,她从不处理一些小磕小碰,没用过这些东西。 再说她身边有个医生,每次在月城夜梨身上看见什么痕迹,他比月城夜梨自己都熟悉该用什么合适月城夜梨体质的药物。 “谢谢。”月城夜梨停止了翻看,取出自己的钱包,“多少钱?” “不用啦!”萩原研二连忙给她合上。 月城夜梨不解,“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硬要说也是松田阵平的事吧,虽然月城夜梨也没想追究,她只是想解开手铐就赶紧走。 萩原研二捂住胸口,那边好像被一箭射穿,“月城小姐…”说得好直白。 他的嗓音逐渐低下去,因为萩原研二看见月城夜梨抬头看向自己的模样……她好像是真的不懂诶。 “因为我和小阵平是好朋友。”萩原研二刚给高中生上完课,来到月城夜梨这边憋出一句面对幼儿园学生的话术。 “好朋友?”月城夜梨还是疑惑。 看来还挺有用,萩原研二继续用最粗浅的语言解释道:“是好朋友!所以无私帮助,像小阵平惹出来的事,我就要帮他共同承担。” 月城夜梨哦了声,她低下脸,给萩原研二留了个圆圆的头顶。 片刻又抬起来,“然后呢?” 这些,从没在书里看见过。 月城夜梨收获颇丰,她拿着新加一位联系人的手机,步伐轻盈走出警视厅大门。 萩原研二还说不用叫她再展示她的能力了,“朋友是需要互相信任的”。 原来如此,“朋友”啊,真是个方便的东西。 萩原研二回到座位,桌上的茶在时间的流逝下失去温度,一下都没动过。 抱着文件的女同事向他赐教,“那位小姐更喜欢热可可哦~” 萩原研二双手合十表示感谢。 逗乐女同事后,他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和缓下来,达到一种不符合他一贯形象的淡薄。 将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空杯搁置在桌上发出一点碰撞声。 “月城夜梨…”真是个奇怪的人。 月城夜梨很久没有这种一身轻的感受了,一口气了结麻烦事真是叫人爽快。 一打开家门,灯居然都亮着。 月城夜梨贴在门框边,反手拿出梵天给配的手枪,里面还一颗子弹都没射出去过呢。 “喂。”肩膀被拍了下,月城夜梨的枪也被男性宽大的手掌截获。 来者很是无语,指指她的眼睛,“你这样能防住谁啊,还有,眼镜怎么不戴了。” 月城夜梨连安全栓都没拉开,她放下枪,“想吓吓你来着。” 她的房子绝对安全,对这点月城夜梨还是很自信的。 听到后半句,月城夜梨刚想抬眼镜,手又做成摸索的状态,在眼前摸了下眼皮。 “现在才发现?”医生拉她进屋,关好门。 月城夜梨看着自己的掌心,有些发愣。 已经习惯眼镜的存在,眼镜和自己好像融为一体,有时洗澡都会忘记摘下。 但现在才发觉,她的习惯貌似并不是她理解的那样。 仔细想想,应该是在美术馆的那场爆炸后丢的。 月城夜梨看向医生,后者好不容易从厨房找出一瓶矿泉水,一看还是过期的。 “你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医生旋即给出答案,“哦,那场爆炸可没伤到你的脑子。” 月城夜梨就是遗忘了她一直以来认为的重要的物品。 医生总算听见件令人称心的事,“代表着你早就放下他了不是吗?” 这才是月城夜梨啊,睹物怀人什么的她才不会做。 再说那男的连她前男友都算不上吧,稍微进一步,月城夜梨就马上抛弃其躲到他办公室来。 月城夜梨没理他,低头给灰谷兰发消息。 辛西娅和鹤蝶都在月城夜梨住院期间来过,没提起眼镜的事,那就只有灰谷兰可能知道。 “……你在听吗?” 月城夜梨:“嗯?” 医生无奈重复,“我说,大友的人盯上你了吧,你难道不知道这事么?” “大友?”听起来倒有些耳熟。 “听着,虽然大友已不比当年,但独立出去的那些人似乎又重操旧业了。”医生的手支着下巴,眼前似有一副绘卷展开,让他烦躁地闭起眼睛。 “也是了,我早该想到的,他们当然会优先来找你。” “福利院被烧了个精光,地下室也塌陷了,他们本部会设置在哪……” 月城夜梨想起来了,“谷口社长,他有提到过‘大友’。” “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医生皱起眉。 月城夜梨:“所以到底是什么?” “快别和我开玩笑了…”医生没带电脑,飞快地按着手机,挤出时间看了眼月城夜梨,“你认真的……?” 致命的错误,医生感到自己从没那么失败过。 自诩最了解月城夜梨的他,怎么就没想到月城夜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子呢。 在福利院的时候就是这样,出福利院后他们相处的时间大大减少,月城夜梨更不会去收集这些东西。 事到如今,医生吐出一口气。 “全名为大友物产株式会社,上世纪末同日裔慈善家出资建立了一所福利院。” “十六年后福利院失火,同年大友商会宣布破产,至此再无音讯。” “那两颗炸弹不是巧合,而是针对你的陷阱。” 说到这,医生把手机面向月城夜梨。 上面是一张蓝底证件照,黑发警官身着制服,唇角微微收拢,正色看着镜头。 “下一步,他们该去接触这个警察了。” 恰逢此刻,月城夜梨的手机也收到消息,是灰谷兰的回复。 [东海岸七号仓库有好戏看哦~来了就告诉你~?] 13、第十三章 今夜月色皎洁,天空中飘荡着的薄云没干扰半分它的光辉。 月城夜梨踩着裂砖长出的杂草,走到废弃仓库前。 门口的梵天底层对她颔首,将枪口扭开。 有个控制不住心情,在月城夜梨走过他身旁的时候脱口问道:“是…夜莺大人吗?” 自从夜莺大人被迁升去干部层,他们再没听见过她的声音。 但这位能够进入眼下仓库的女性,怎么想都只有夜莺大人。 月城夜梨停下来,打量了下他的五官,实在没想起来,“你是?” “啊——”男人发出一声惊呼,接着眸中闪烁水色,“就是这个声音啊……” 月城夜梨:“?” “那个、”近四十的男人都开始扭捏起来,“您没见过我,或许您也忘了…您三月初指挥的那个任务,我是负责队长。” 三月初—— 月城夜梨:“森也大厦?” “对对对!”男人激动地点头,“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被调到灰谷干部之前月城夜梨的任务多得数不清,每一次连线的少则四五个,多则实际数十个。 通常都用镜头编号来称呼他们方便作战,要问月城夜梨谁是谁,她也只得念出个一二三四五。 月城夜梨只是记得每次的任务地点目标和过程,不记得人。 “有事吗?”月城夜梨问这个不知道几号的男人,他说自己是队长,那应该就是一号。 “不…”男人的话堵在胸口,终究还是选了句逾矩的,“您要多加小心啊。” 他刚说完,仓库里传来砰砰的枪响。 男人握好抢,重新站直身子。 月城夜梨走了进去,没再停留。 男人却听见一句很轻的,“多谢。”消散在风中。 仓库的顶棚破破烂烂,内部电力设施也老化不经用了,全依靠洒进来的惨白自然光依稀可见。 有个青年跪在水泥地的中央,大窟窿的正下方。月光犹如一束为他而落的顶光灯,照亮舞台上的主角。 他的手被反过来用麻绳捆得严实,双腿呈现出奇异的扭曲,赎罪般用额头抵着地面,不时发出忍耐的哼声。 其余人则坐在集装箱上,隐入晦暗,唯有那一双双眼睛带着实质性的恶意穿透黑夜。 灰谷兰走到青年旁边,插着口袋弯下腰,“诶——” “骨头还挺硬。” 走近了月城夜梨才看见,青年的双腿应当被折断了。他无力保持直立的姿势,但也不愿这样趴下,于是用额头作为支撑,勉强才不瘫倒。 “你来啦夜梨~”灰谷兰只看了一眼青年,立即笑起来迎向月城夜梨。 这就是灰谷兰说的好戏? 月城夜梨不关心,她只问灰谷兰,“我的眼镜呢。” “别着急啊夜梨,好戏还没开始呢。” 灰谷兰拉着月城夜梨到集装箱上,“看我给你留的好位置。” 按着月城夜梨坐下后,灰谷兰拍拍手,拔高声调,“那么,最后一位贵宾到场——该开演了!” 位置正对着青年的头颅,视角看下去颇像要被施行斩首的犯人。 灰谷兰扮演着能言善辩的主持人,他看上去挺适应这个身份,并且乐在其中。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阴影里走出来个高挑的男人。 西装男人戴着副儒雅的圆框银制眼镜,像是几十年前远洋留学的文人。而当他举起双手,月城夜梨却看见他满手背的纹身。 后撤步弯腰鞠一躬,男人将刻有罪字的手至于胸前。 接着男人一脚踹翻青年,抓着领口把他平置于地面上,在青年痛苦的蜷缩起身体时,又踩住了他的腰使得其不得动弹。 黑黄挑染偏分发的西装男这时停了下来,面向月城夜梨,伸直手臂朝青年微倾手掌,像魔术师在介绍道具没动任何手脚。 完毕后,西装男围着青年绕一圈,在他的脚边蹲下,另一只刺了罚的手从袖口推出一截刀片。 首先从脚踝开始,西装男用刀片划破他的皮肤,形成一条细缝,再用手指伸了进去。 月城夜梨听见粘稠肉糜搅动的声响,存着些硬度的物体被掰裂,横截面互相摩擦后二次剐蹭下稀碎颗粒的嘎吱声。 不多时,西装男把手指拿出来,又用刀片割开男人的裤腿。 灰谷兰也坐了下来,他双腿交叠着,悠悠道:“腓骨与胫骨。” 刀片游上去,到达大腿处,又切开。 “股骨。” 手臂。 “尺骨,桡骨,肱骨。” 胸膛。 “肋骨…” 起初还坚忍的男人不知从哪一步丧失了理智,他惨叫的声音越来越大。 那几乎不能够被称作人类,而是接近野兽、最原始的动物的吼叫。 “啊啊啊、啊…” 身上多处细缝不停往外流淌液体,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一样,明明拧紧了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滴出。 那舞动的刀片终于停下来,西装男将它随手插进男人张开的嘴里。 他把男人的衣服当做抹布擦了两下手,而后起身,又面向月城夜梨作出和开场是一样的姿势,但这次是谢幕。 这一处“好戏”维持了半小时左右。 比起魔术,这更像是一场屠宰,不同的是屠夫和食材。 好似高级刺身的厨师表演,为食客现场解刨肉片,细致划分部位。 西装男鞠躬弯下的腰缓缓直起,他向月城夜梨伸出手,“初次见面夜莺小姐。” 月城夜梨离得不近,但男人的出血量随着时间流逝愈发浓厚,她嗅到血腥的铁锈味同仓库常年的霉湿融汇。 对西装男淡漠地点下头,月城夜梨拿出块手帕捂住鼻子。 这气味她真习惯不了。 “结束了吧。”月城夜梨转向灰谷兰,继续问,“我的眼镜呢。” 灰谷兰却答非所问,眼睛盯着月城夜梨的手帕,“这是谁的?” 月城夜梨从不带手帕。 “辛西娅小姐…的。” 大概是上次辛西娅塞到她外套里了,后来月城夜梨直接把衣服都送去干洗店,干洗店又物归原位了。 想到灰谷兰说自己喜欢辛西娅,月城夜梨发现她又可以来习惯一下这气味了。 她将手帕整齐叠好,报出一个价格,“一百万。” 是这块手帕原价的十倍了。 但这点钱对灰谷兰来说算什么,他只需要碍眼的东西从月城夜梨脸上滚开。 拿过手帕,至少它没那股恼人的香水味了。 送去干洗店后又一直待在月城夜梨的口袋里,只有一点寡淡的梨子味。 这让灰谷兰没那么嫌弃它。 下方的西装男默默放下手,捂住脸笑起来,“真是的,居然被无视了啊。” 面对月城夜梨的问话,灰谷兰又搬出那句,“别着急啊夜梨。” “你难道不想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吗?” 灰谷兰指了指血泊中的男人。 “兰。”一道声音打断了灰谷兰,“今夜重点不是这个吧。” 灰谷兰耸耸肩,嘴一撇,“嗨嗨。” 那道声音的主人接过话,重新组织起场面,“各位都看清楚了吧。” 脚步声骤响,从深处走向前,不一会空地处就排满了人。 月城夜梨先前看见一堆数字,心中摸了底,但出现的人数确实有些出乎意料的多。 他们把男人围起来。 月城夜梨看不见哪怕一片男人的衣角了,可灰谷兰一过去,众人便如摩西分红海般不约而同让出一条道。 灰谷兰拉着月城夜梨到最内圈。 这下月城夜梨又看清了,那人双眼半睁仰躺着,垂直的月光也落不进眼底。 方才出言的男人站在最前面,他留了胡子,长着张棱角分明的脸。 “最近,梵天出现了肮脏的老鼠。”他声线浑厚,“现已施下对背叛者的处罚,以儆效尤。” “是——!”众人齐声回复。 月城夜梨被震了下,反应慢半拍,“是……?” 她也要说吗? 西装男站在她旁边笑出声,拿手比划了下,“真可爱呀夜莺小姐,都吓得炸毛了~” 站在西装男和灰谷兰的中间,月城夜梨权衡了下,朝胡子男挪了两步。 “这么讨厌我吗,好伤心啊~”西装男手上的血干了,为罪与罚添上污艳的色彩。 月城夜梨:“没有。” 西装男正欲上前,被灰谷兰拦下,他轻声道:“离别人的东西远点啊…半间。” 半间修二哦呀一声,在灰谷兰的冷眼中咧开嘴角,扭头对月城夜梨飞快眨了下眼。 “欢迎来新宿东口玩,报我的名字有优惠噢,我叫半间修二,可爱的夜莺下次见~” 还挂念着眼镜的去处,月城夜梨正要第三遍问灰谷兰,身边和小山一般高大的男人却俯下身。 月城夜梨看过去,只见男人用手掌合上了尸体的眼睛。人群散去后,他威严的眉眼显露出一些寡欢。 “才半个月,你还真是忍不住一点。” 月城夜梨:“你认识他吗。” “呵呵,你就是月城夜梨吧。”男人仍旧蹲着,注视那具合上眼的尸体。 这让月城夜梨轻松些,毕竟如果他站起来,对月城夜梨的脖子又是一项严峻的考验。 “您认识他吗。”月城夜梨发现他和鹤蝶有点相似,一个是对死去的敌人温柔,一个是对死去的叛徒温柔。 “告诉你也无妨。半个月前他还是我的手下,后来因为专项调配被派去了别的队伍…” “他在那又犯了老毛病,黑下赌场百分之一的利润。” 说到这,他又笑了,“也算是条汉子,这么久不叫出声。” 原来是自己的下属变成了叛徒,那不应该更气愤吗,月城夜梨思考了下还是没问出口。 14、第十四章 男人有个不符合外表的姓名,叫做望月莞尔。 名字也和鹤蝶一样漂亮,月城夜梨不自觉问道:“你认识鹤蝶吗?” 望月莞尔说他们之前是同个不良组织的成员,他收拾好了情绪,再站起身来只余内敛的深沉。 “好像说太多了。”望月莞尔抬头,看向棚顶的大洞。 月城夜梨想起正事,她给灰谷兰拨去个电话,那边还没通,没走出多远又被望月莞尔叫住。 “最后再说一句吧。” 月城夜梨回过头,他们的距离刚好,让她能平视到望月莞尔双眼。 他的眼睛是黑色的,这和月城夜梨刚认为与之相似的鹤蝶又不同了。 “我是黑川伊佐那的追随者。”他说。 月城夜梨又看见他眼睛里月光照进去显出一些稍有人情的淡棕。 望月莞尔:“我能拜托你,找回从前的那个伊佐那吗?” 附在耳侧的屏幕显示被接听。 月城夜梨终于拿到她心心念念的眼镜,不过只剩余些碎片,被灰谷兰装在密封袋里还给她。 灰谷兰:“谁让夜梨那么英勇无畏的保护了辛西娅呢,损失一副眼镜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吧。” 脑中闪过许多短暂的画面,定格在青年把眼镜给她戴上,在她唇角落下一吻后狡黠的笑。 月城夜梨打开袋子,用手指摸了摸裂开的镜片,不下心被划出一道血痕。 默然片刻,将它整个丢入垃圾桶。 望月莞尔的话令月城夜梨难以理解,她想这世上还有谁能拉住黑川伊佐那的项圈的话,那就只有佐野真一郎了。 不过佐野真一郎早就死了,把他排除。 嗯…再不济往下也是鹤蝶,总之怎么都轮不到她来管教黑川伊佐那吧。 也不知道望月莞尔对她哪来的自信,他们这才第一次见面不是吗。 黑川伊佐那在平复梵天位于横滨据点发生的暴乱,以他的手段和能力大概再过一周就能回来总部。 望月莞尔告诉月城夜梨的时候,可能是想要她做出些准备。 但月城夜梨在表示知道以后,却是想要更快马加鞭退出梵天。 什么以前的以后的黑川伊佐那,与她都无关。 在离开之前,月城夜梨想到灰谷兰。她还有理由从多金的人渣上司捞一笔。 “你说灰谷桑……” 在月城夜梨提到这个名字之后,辛西娅有点尴尬地撩了把头发。 自那次约会以被炸结束,辛西娅就再没见过灰谷兰,他们甚至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 可现在月城夜梨却说灰谷兰对她有好感。 当时上头多快,在见到月城夜梨后就下头多快。 辛西娅自认为她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孩,但在月城夜梨面前,她却犹疑了下,出言试探。 “月城小姐,不觉得我和灰谷桑的年纪相差太大了吗。”辛西娅是对年龄没什么意见的啦,主要岁月也没多呈现在灰谷兰那张脸上。 不过,月城小姐是想撮合他俩吗,要不要为了月城小姐再去见一下灰谷兰呢。 竟然是年龄问题吗,月城夜梨也着实想不到。 可这也不是她能改变的东西,月城夜梨捏着下巴思忖半晌。 辛西娅咬了下吸管停止吸饮料的动作。 怎么回事,为什么她有点紧张? 月城夜梨把陶瓷杯里的奶咖喝完,说:“那算了。” 她起身就要走,这下辛西娅反倒急了,张开手想要月城夜梨留下来,“月城小姐!” 这么快就放弃了吗?! “其实我也可以和灰谷桑再约会一次的!”还是首次求着别人利用自己……辛西娅有点变扭的咳嗽了几声。 “我没办法改变灰谷兰的年龄。”月城夜梨看着抓住自己袖口的手。 这点辛西娅能不知道吗?月城夜梨又不是什么研究返老还童药的疯狂科学家。 辛西娅:“不是这样啦……” [辛西娅的约会,带价来。] 彼时灰谷兰正洗完澡,湿漉漉的长发还在往下滴着水,滑了下屏幕。 这是在他这赚外快赚上瘾了吗。 收到满意的打款,月城夜梨给灰谷兰发了份约会计划的附件过去。 然后给辛西娅打了一半过去。 立刻收到了退还的消息。 “我不缺这点小钱,想要感谢的话就送我一份礼物吧,只要是夜梨送的我都喜欢。” 啊…麻烦了。 月城夜梨秉着钱都赚了的想法,乖乖应下。 但放眼过去,她还真在送礼物这方面没什么经验。 * 警视厅。 执勤结束后,松田阵平锤了把幼驯染的肩,“hagi,老地方?” 萩原研二正在回消息,天色渐暗,手机发出的光将他的面庞照亮,“不了小阵平,我有约了。” 松田阵平:“哈?” “正好帮你把东西还了不是么。”萩原研二给他看眼聊天记录。 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联系人的昵称[月城夜梨]。 “你什么时候和月城这么熟了。”松田阵平有些怔愣,他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交换的联系方式。 萩原研二:“她是有点奇怪啦,但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他的手机又发出收到讯息的震动,但松田阵平已经看不到了。 只能从萩原研二的脸上搜寻到他查看消息后,那颇为突显的笑意。 “好啦小阵平。”萩原研二确认下耳钉的存在,“别吃醋嘛,明天再陪你喝酒。” “谁吃醋了!”松田阵平眼角抽了下。 他还尚未整理好对月城夜梨的看法,最初见到月城夜梨能力时那句推荐是诚心的。 也正是因为那段神奇的经历,松田阵平都要把月城夜梨看作半个自方,并且对其处变不惊的表现也有些赏识。 但就是下一刻,松田阵平所欣赏的性格反手就给他一刀。 月城夜梨就那样虚抬着手指,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成啤酒瓶差不多的物件,从容地念出生命倒计时。 萩原研二:“难道说还在介意那次的事情吗。” 松田阵平敲出根烟叼着,对他摆摆手:“早没了。” “慢走不送。” “嘁,还说不是吃醋。” 说到购物,银座绝对排在前三的选项。 萩原研二刚出站台,就看见站在路线牌前的月城夜梨。 一眼就是班味十足的装束,女人身着黑色西装,包臀裙下笔直的小腿光裸。 还在顺着告示牌上五颜六色的线发呆,月城夜梨突然感受到风不再往她腿上吹了。 “萩原警官。” 是萩原研二脱下了他的外套,举在她腿后为她挡住了风。 “我现在是下班时间噢。”萩原研二提醒。 月城夜梨:“……” 哎呀,又卡住了。 感到暖和了些,月城夜梨缓吞吞道:“萩原。” 噗嗤,真好玩。 萩原研二献出了自己的外套,他长得高,外套也长,系在月城夜梨腰上能一直垂到小腿肚。 聊起为谁而选购礼物时,月城夜梨想到先前萩原研二胡编乱造的“朋友理论”。 有了思路,“她是想要和我做朋友吗?” 月城夜梨对创造这套说法的萩原研二虚心求教。 有些讶于月城夜梨的开窍,萩原研二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她很奇怪。” 把钱一分,辛西娅一收,非常简单的事情。 辛西娅想要的都能自己去买,也不用担心月城夜梨买不等价的礼物来搪塞。 “可是你不会这么做啊。”萩原研二笑着说,“我想那位小姐也是如此相信着。” 虽然心里觉得麻烦,但还是来给那位小姐买礼物了,甚至因为不熟悉还叫上了他。 连月城夜梨自己都没发现吧,其实她对这件事很认真。 月城夜梨找萩原研二是没错的,他给出的建议听上去都挺专业,并且他本人看上去也是有着丰富的恋爱经验。 买完礼物后,月城夜梨调出那份给灰谷兰的约会计划,放大给萩原研二看。 灰谷兰没回她这条消息,但按照以往的经历很有可能被挑刺。 月城夜梨预判了他,准备先把第二版改好。 “嗯,我觉得很不错啊。”萩原研二点点头,“只是把这边改一下的话……” 修改后,月城夜梨发给灰谷兰,这次收到了秒回。 [……] “为什么要给别人写约会计划呢?”有点怪,但是月城夜梨的话好像也正常。 月城夜梨看着灰谷兰发来的六个点,已读不回。 之前有问题灰谷兰都会直接提,照这么看来,那这六个点就是接受的意思吧! 萩原,好厉害。 莫名接受到月城夜梨平淡目光里夹着的亮晶晶,萩原研二却之不恭。 想起与月城夜梨上司的一面之交,对方昳丽的样貌。 萩原研二:“有没有种可能,他会邀请你作为约会对象。” 那对他微亮的目光一下子消失了,旋即发过来一个质疑的,“?” 想劝月城夜梨离她上司远些,但萩原研二深谙他们的关系还不足以他插足其中。 可月城夜梨的上司,给他一种职业上直觉的心绪不宁。 静默之间,月城夜梨又开口说:“他喜欢的是辛西娅。” 听到月城夜梨这么说,萩原研二放下心。 但没完全放下。 到了车站,萩原研二收到了一条来自月城夜梨的转账消息。 萩原研二看向异性时总会特意收敛目光,但拥挤的人群叫他只得靠近月城夜梨。 微一低头,他看见月城夜梨掩在黑发下光洁小巧的耳垂。 手中的耳钉有些发烫。 “哦,那是灰谷兰的。”月城夜梨接过,把它塞到口袋里。 这下萩原研二更觉危险,他干笑一下,命令自己别再想他们之间的事了。 他转移话题道:“不用给我…报酬的。” 搜罗出一个稍微中性的词,萩原研二松口气。 他陪月城夜梨逛街,月城夜梨给他打钱……受到松田阵平说的歌舞伎町三人组影响,他忍不住想歪。 叮的一声,车门应声而开。 走下车前,月城夜梨朝他手里塞了个盒子,曲指敲了两下他的手背。 车门又叮叮叮关起来,继续向前运作。 “诶——?” 萩原研二看着那道背影越拉越远,直到消失在视野里,这才反应过来。 他哑然失笑。 什么时候买的。 15、第十五章 早知道就要鹤蝶交给灰谷兰了…… 月城夜梨对眼前的情景感到费解。 她的上司却是闲庭信步,理所当然地反问:“总要有试错不是吗,万一又和上次一样夜梨拿什么来负责?” ——要说那次的意外,拿什么都负责不了,她对全体炸弹犯的路径尚且还不能完全推测出来。 但照医生说,那枚炸弹是朝着她来的,所以反而是她减少出现的次数对灰谷兰的约会才更保险。 月城夜梨良久的无言似乎已揭露她的回答。 “夜梨,最近很忙吧。”灰谷兰拢起手心,刚拿到的耳钉顺着圈打转。 不再逼迫月城夜梨立刻回应,灰谷兰问起另一件事,用两指夹着耳钉,似要用肉眼辨认出上面残留的指纹属于谁。 “抽空把耳钉送来真是万分感谢,唔…是在哪发现的呢?” “车上。”月城夜梨言简意赅。 办公室微妙的氛围让月城夜梨熟悉,也正是因为熟悉才勾起了她不愿意回想的糟糕导向。 然灰谷兰面对月城夜梨却总读不懂空气,将接近目标所用的百分之情商都不到来同月城夜梨交谈。 “是在副驾驶吧。”灰谷兰自顾自点头,又自顾自疑惑,“明明是夜梨的车,什么样的情况下,夜梨会坐在副驾驶呢。” “呀~走神了吗。”灰谷兰一步步走到月城夜梨面前。 直到眼前出现双漆黑的皮鞋尖,月城夜梨才抬头,不知有意无意这位上司把她对于身高的喜恶摸得清楚。 只要在她身旁,就每次都主动地弯下腰保持与视线之持平的状态。 “夜梨,明明是我的下属吧,只要注视着我就可以了吧。” 鹤蝶也好,黑川伊佐那也好,辛西娅…还有胡搅蛮缠的警察们,通通都没这个资格夺走她的注意力。 “……” 月城夜梨还是松口了,她走出灰谷兰的办公室,打开手机买了张飞去意大利的机票。 进入梵天的方式可以说是稀里糊涂,但月城夜梨并没小瞧这颗盘踞在日本的恶性肿瘤。 他们在毒|品、赌|博、嫖|娼等里世界皆有涉及,但也仅仅局限于日本。 所属成员普遍文化水平不高,就连在干部之中能够用日常英语交流的也不足三分之一。 “你要去意大利?”医生平静地询问。 月城夜梨只是随便买了张票,她打算落地后再辗转几个国家甩掉背后的尾巴,至于长期定居的目的地她还没想过。 “还是一样的随心所欲啊……”医生将锁在保险柜里专属月城夜梨的纸质病情档案拿出来,厚厚一摞堆在桌面上。 从小到大月城夜梨就是这个样子,想到什么就干什么,不到执行的那刻,周围人根本猜不到她的心思。 现在一声不吭飞去国外,在她看来估计同幼时从翻出福利院的围墙差不多吧。 医生没说出哪怕一个字的挽留,他将档案推过去,“你从不做没准备的事,下个医生想来已经联系好了吧。” 还有谁能比他更了解月城夜梨。 月城夜梨十五岁开始每年每月每周的身体报告都是他一字字敲键盘敲出来的。他通晓月城夜梨的骨骼变化,她的每一份由数字组成的资料甚至于医生脑中形成动态的折线图。 肌肉的密度,血液的组成,脉搏的跳动…偏高了,偏低了,正常范围…缺少睡眠,蛋白质摄入不足,营养不良…… 医生想要一把火烧掉在脑海里像幻灯片般播放不停的白纸黑字画面。 月城夜梨拿起最上面的一袋,打开来抽出一叠。 “干什么!”医生把住月城夜梨的手腕,“别捣乱了…把这些交给那个医生。” “哪个医生。”月城夜梨看着医生提着气,将手中纸张推了回去,后者随她动作放松下来。 月城夜梨:“不是叫我整理的吗。” “什么时候叫你做过这种事了…”医生抢过档案,小心翼翼把封口重新合上。 “等等——你什么…”什么意思。 月城夜梨盯着医生错愕的表情,向右微倾了下脑袋:“和我一起离开日本,医生。” 医生消化地很快,他停顿了几秒,张开双臂一揽,把那些档案袋都抱到怀里。 “真是…霸道。” 他的额头抵着档案袋,余留垂落的棕发间一对耳尖。 “为什么?” 月城夜梨没有思考,理固应当道:“因为医生那时候说了要一直在一起,我也同意了。” 细细听取事由的耳尖泛红。 他知道的啊,月城夜梨拥有多么惊人的记忆力。 月城夜梨果然,从不做没准备的事。 * 落地窗外夜晚的城市霓虹幻影,室内灯光昏暗,玻璃上浅浅映出两张面孔。 “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身形高大的男人粗声。 另一个男人张开手掌,用拇指和食指扣住两边镜框,向上抬了抬,犀利的眼神顺滑地灌满笑意。 “谢谢你了望月。”男人伸手去拍望月莞尔的肩膀,拍了个空。 望月莞尔侧身,他完全表现出拒绝的态度,只是说:“在我面前就别装模作样了稀咲,你遵守约定就行。” 稀咲铁太双手一摊,看起来不在意望月莞尔不给他这面子,还是老好人般笑着。 “我分六个账户用正规会社的名义把钱打了过去,那孩子的家人已经收到体恤金了。”稀咲铁太惋惜道,“多年轻啊,才二十四岁吧……” 望月莞尔从鼻孔里哼出气:“做了错事就是错了。” 未成年就跟着望月莞尔混不良的青年死了,望月莞尔没有对不起青年,但他对不起青年失独的家人。 若是被黑川伊佐那知晓青年勾结外党,照黑川伊佐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他的家人必定难逃一死。 可偏偏又是在稀咲铁太的赌场,被他手底下的人搜罗到证据。 “放心吧望月,除你我之外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稀咲铁太倒一杯酒给他,“那孩子只是鬼迷了心窍,私吞掉一些钱,这样的人在梵天数不胜数。” 望月莞尔没喝酒,径直离开了,与刚踏进门的半间修二擦肩而过。 他瞥了一眼半间修二,又收回视线。 半间修二摘下兜帽,雨太大,实际上把衣服全给湿透了,头发也一缕缕的往下滴着水。 拿过放了颗圆滚冰球的威士忌,半间修二坐到真皮沙发上,抬头饮下大半杯。 “咳,爽——!”他大吐一口浊气。 冰块还没融化多少,高度数的酒液就这样直直灌入喉咙,半间修二白皙的脸颊瞬间涨红。 “喂,别喝醉了在我这发酒疯。”稀咲铁太脸上的笑意像是被望月莞尔带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溢于言表的嫌弃。 半间修二像是习惯了稀咲铁太的变脸技法,“啧。” “根本没法下手,夜莺神出鬼没的,一离开梵天监视的范畴就真像只鸟一样不知道飞到哪个枝头去了。” “我不是叫你贴几个发信器到她身上。”稀咲铁太拔出被半间修二紧攥着的酒杯,嘲弄地翘起嘴角,“歌舞伎町待这么些年,还没学到点对付女人的技巧吗?” 半间修二:“那也得近的了她身啊,夜莺忙得都成陀螺了…噗。” 他被自己的比喻给逗笑了。 稀咲铁太:“……” 在稀咲铁太冰冷的注视下,半间修二还是把自己的份笑完,再说:“好不容易闲下来,就被灰谷兰叫去。” “我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可是夜莺的直系上司。”半间修二拿不到酒,干脆把那颗冰球掏出来玩,让稀咲铁太也没法下嘴。 稀咲铁太把酒杯“咚”的一声按在大理石吧台上,“在黑川伊佐那回来之前,你给我尽力打探月城夜梨。” “嗨嗨。”半间修二拖着长调子。 无关乎稀咲铁太下的任务,半间修二自己也想试试捉住夜莺,把她羽翼拔断几根。 叫这只小鸟坠在梵天,再不能去他看不见的地方潇洒。 稀咲铁太引以为傲的情报能力碰了壁,他发动所有他能找到的路子,都查询不到月城夜梨十二岁以前更加详细的事件。 文字中粗略的记载道[友爱苑烧毁后被转入风信子介护中心,自学课程拿到高中毕业文凭……] 后面都是入职后九井一查到的资料,稀咲铁太早看了无数遍。 谁不知道那个友爱苑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异火侵蚀了?这在新闻里都能随便查到。 月城夜梨打了个喷嚏。 她吸了下鼻子没当回事,医生却马上掏出冲剂和热水。 医生:“秋末了要注意防寒保暖。” 说着把泡好的感冒药递到月城夜梨嘴边。 “我没感冒。”月城夜梨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医生:”喝。” 月城夜梨:“哦…” 就着医生的手把药喝到底,月城夜梨想起件事,“医生,以后我可能赚不了那么多钱了,能先欠着吗。” 指的是平常的治疗费。 医生把最后两滴药灌到月城夜梨嘴里,给她擦了下嘴,“哦。” 他哪次问月城夜梨要过钱了,就是这家伙心里有杆谁都动摇不了的称,硬要和人一比一的谁也不欠谁才肯罢休。 算好事还是坏事呢,月城夜梨的作风总让医生飘忽不定,他跟在月城夜梨身后,但那领导者却随时能抽身而去。 儿时许下的誓言【一直在一起】。 镜片后的瞳孔像是一滩漩涡泥潭,医生遮住眸光,装作不经意道:“夜梨…会和我一直在一起的吧。” “嗯。” …… … 16、第十六章 医生在整理那些医疗器械,他要找路子把他们托运到安全屋。 那架势不带有逃亡的惊慌,反倒身上绕着惬意的氛围,像是计划了很久的旅程终于得到通行证。 月城夜梨的任务质量逐渐下降,九井一和灰谷兰却没功夫来审问她。 短短半个月梵天和相岩就分崩离析,一个想再抬抬价,另一个干脆拿了货就跑。 关键是没跑成,还被扣在了私运的航线上。 船上那批有几个小高层,找不到办法把他们弄出来怕是要损失惨重。 这个节骨眼上,辛西娅还约月城夜梨出来。 “我可能没办法履行约定了。”辛西娅顺了下发丝夹在耳后,耳骨钉折射出细碎光点。 这是月城夜梨送她的礼物,她一拿到就戴了起来,喜欢得不行。 闻言,月城夜梨了然。 毕竟现在相岩和梵天不是反目成仇也胜似反目成仇了。 而辛西娅却说:“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她划出一张照片给月城夜梨。 “灰谷桑还是满嘴谎话,他根本不是喜欢我,甚至还…” 照片里是一张烧毁的手帕,素雅的色泽被灰黑吞噬,辛西娅花体姓名的刺绣也被烧了一半。 整个帕子像块奶酪片,全是打火机点燃的大洞小洞。 是先前月城夜梨卖给灰谷兰的那张,“……” 灰谷兰可太忠诚于梵天了,刚出事就给一见钟情的相岩大小姐寄去威胁信物。 大小姐的手握过来,带着些许哭腔。 “和我走吧夜梨,灰谷兰他猎艳的目标是你啊!” 月城夜梨:“?”她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你说…谁猎谁? 辛西娅误会了,灰谷兰大概率只是戏耍她。 他不少干这种事,目的就是单纯的惹人烦。 但辛西娅不是内部人员,她的父母将她保护的很好。辛西娅没接触过真正的梵天,就误以为抓获一起上司骚扰女下属的实例。 见月城夜梨不说话,辛西娅又前倾下上半身,眼睛楚楚可怜地微抬起来,“你可不要被灰谷兰的脸给迷惑了啊。” 今天画了个全妆,这个角度能最大程度展现她的美貌,再加上女性更加容易惹人怜惜,辛西娅把握十足。 一定要把月城夜梨拿下。 可对面的木头眼神都没变一下,掰开辛西娅的手。 虽然灰谷兰的脸是好看,但就算是辛西娅说的那样,灰谷兰想要勾引她,她也不会上当的。 况且还没发生,“没有。” “那为什么…不和我走,我会保护你的啊。”辛西娅柔软的眉眼郑重起来,“梵天现在很乱吧。” 到也没有她想的那样乱,沾了黑色的组织里不是全然的官场智斗。 干部们拿捏着手底下人的软肋,发生内部暴动的几率微乎其微。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辛西娅的眼睫垂下去,闷闷不乐地捏着那枚耳骨钉。 月城夜梨:“如果你是担心我的安危,我能确保自己活下来。” “夜梨,灰谷兰那家伙说的什么试错就是借口,你别和他出去玩嘛——” 月城夜梨居然没反驳她的话,这让辛西娅又高兴了些,她拉着月城夜梨的手再度换了个请求。 “好不好?” 若放之前相对安稳点梵天,月城夜梨肯定是要去的,但现在梵天出了些骚乱,灰谷兰很可能要把日期推迟。 月城夜梨预估那会在三天左右,如此她早已坐上飞机离开了。 但这只是一种可能性,月城夜梨无法担保。 看着辛西娅恳求的微笑,月城夜梨又瞥到那枚她亲手挑选的礼物。 “叫你的父亲为你再多雇几个保镖吧。” “诶?” 因为梵天做得最顺手的,不正是殃及池鱼吗。 * “我让九井一给你批了长假,这几天你就先呆在家里吧夜梨,我们还在清理残党。” 鹤蝶是这么说的,但月城夜梨没去总部的当天下午就收到上司发来的讯息。 她有听过这位干部的名字,是很少见的姓氏。 [月城小姐,我们正在与相岩社长谈判,他要求见你。请你把地址发来,这边会派车来接你。搅扰了你的假期,真是抱歉!] [对方向你转账xxx] ——稀咲铁太 月城夜梨安然收款,把地址发过去。 到了现场,月城夜梨发现这和稀咲铁太信息里写的“谈判”不太一样。 四十岁出头的相岩社长保养得不错,梳着个大背头看上去很有气势,倒是和辛西娅不太相像,眼珠转动间充满精明的算计。 他坐在椅子上,准确地说是被粗麻绳绑在椅子上。 见月城夜梨走来,便换上笑脸,一副主人做派,“你就是月城夜梨吧,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月城夜梨有点佩服他的镇定了。 与此同时,相岩社长也在打量月城夜梨。 对方就是他女儿的救命恩人,一个脸颊苍白身材纤细的文职女人。 相岩社长也看过那段监控,看上去文弱的女人当时居然能爆发出那样的能量。 旁人看来还以为她们是密友或是更亲近的关系,而不是连正式见面都没有过的事实意义上的陌生人。 辛西娅虽对他这个相处时间不长的父亲不算亲昵,但她是个易懂的小女孩,年龄放在日本还算是未成年。 相岩社长稍微几句就套出了话。 那个救了她的人叫做月城夜梨,救她的理由也非常奇怪,只是因为辛西娅那句故人语。 查到对方曾在港口工作过,上司是他的那个死对头谷口。 这让他不由得多怀疑了。 再往前查,是那个福利院出来的孩子,又疑似拥有特殊的能力。 原来如此,月城夜梨…或许也是那个计划里的产品。 稀咲铁太为月城夜梨拉开椅子,他是个和那段信息一样给人感觉彬彬有礼的男人。 “先坐下吧月城小姐。” 相岩社长呵呵一笑,不在关注月城夜梨,直接对着稀咲铁太道:“我就说什么事情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谈的,何必这么难看呢。” “那艘船我可以放行,上面的东西也打折给你们。” 稀咲铁太给月城夜梨倒盏温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比起所得,他更在意所需要付出的。 相岩社长:“把这位月城小姐给我吧,辛西娅可是天天念叨着这位小姐呢。” 只是为了给女儿买一位玩伴?稀咲铁太可不相信。 “哈哈,您说笑了相岩社长。”稀咲铁太也给相岩社长倒了杯茶,像是他能打开死结优雅饮上一口似的。 语调陡然玩味起来,“您认为,要换我们的干部,一船货就够了吗。” 月城夜梨:“?”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升职了,工资打地有问题吧,她要上报! 月城夜梨好像只是刚来的时候被重视了一下,下面就像个装饰品一样坐在椅子上听两人你来我去的回言。 高手之间的过招百密无一疏。 稀咲铁太应对自如。 从相岩社长为了月城夜梨一再争取时他就输了,说得越多输得越彻底。 因为他每多说一个字,就代表着他对月城夜梨的过去躲一分了解,也预示他要在在这被拷问多一段时间。 啊,不过前提是相岩社长不愿如实告知。 他稀咲铁太也不是什么魔鬼。 “我叫人把你送回去吧月城小姐,你为梵天作出这么多贡献,我是不会把你当做货物一样交换出去的。” “兰的性格有点古怪,你辛苦了月城小姐……如果想要换一个上司的话或许我能帮你。” 怪,都挺怪。在梵天工作还分个什么三六九等的,通通都是人渣。 只是这个稀咲铁太更会伪装罢了。见过他以后,月城夜梨看灰谷兰都顺眼了一点。 灰谷兰揽镜自照,欣赏自己的脸蛋,“是我最近变得更好看了么。” 月城夜梨一向平铺直叙的目光在看向他的时候,有了点小波动。 灰谷龙胆实话实说:“大哥你最近是不是有点缺乏睡眠,黑眼圈……” 被寒风般的目光洗礼,灰谷龙胆向外缓缓地挪动,离开灰谷兰的视线。 在大哥抓到了叫月城夜梨为小夜梨的“凶手”鹤蝶后,他的情绪变化更加无端。 年少时期同鹤蝶等人被称作s62极恶世代,归于黑川伊佐那统领的天竺。 鹤蝶却比黑川伊佐那都更得到灰谷兰的尊重。 发现在月城夜梨进入梵天前的那段时光中,先声夺人的是鹤蝶,灰谷兰有种一拳打进棉花里的乏力。 那是属于他们的记忆,人怎么能做到时间倒流。 … 月城夜梨该斩断前缘,把见他第一面往前的过去通通丢弃才对。 先兀自闯入的是月城夜梨,灰谷兰绝不允许她首先脱离。 辛西娅没再发消息过来,连天天更新的动态也停了。 点开辛西娅的聊天框,月城夜梨输入一段话,又长按删去。 算了。 稀咲铁太与相岩社长的谈判结果还不清楚,但被勒令宅家的月城夜梨也没闲着。侵入梵天的网络有风险,她转手攻向相岩的数据库。 看得出已被打破过,相岩的防护墙只草草修补了下。 月城夜梨可以说是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 困住小高层的航线被抢了,获得最后一块拼图的梵天一鼓作气,对相岩发出强烈的攻击。 交锋间还余留垂死挣扎。 月城夜梨抹掉来过的痕迹。 她想,是时候走了。 17、第十七章 倒计时。 1:00。 月城夜梨的行李不多,她把家里没过期的咖啡条全倒进了电脑包。 单提了个电脑包在拖着大包小包的等候区显得颇为清闲。 黑发女人身上的职场气息让打工人得到了共感。是去出差吧,旁人这般猜测到。 身边的空位被棕发男人坐下,他穿着白色风衣,与女人的黑外套是渭泾分明的颜色,但两人却气氛融洽。 男人的眼角眉梢更是止不住的笑意,也是带着一个小寸的手提箱。 难不成是情侣出游吗? 真是洒脱又多金的一对。 00:40 医生:“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有点像麦维斯和小树精。” 还记得幼时福利院那一墙图书,有一本讲人体骨骼的医书中夹着两张手写稿。 一开始还以为也是和书本有关的内容,兴冲冲拿去给月城夜梨翻译。 等到月城夜梨把那些眩目的花体抄写成让医生能看懂的端正手写体,他才知道原来里面是一篇童话故事。 从小没出过福利院大门的月城夜梨却认为那是一篇游记,里面的小精灵和花仙子在那个虚构的国度都存在。 故事的主人公是个和月城夜梨同岁的小女孩。 【麦维斯就带上了两块长面包,她叫小树精躲在她的头发下,一弯腰便往树丛里钻了出去,她乘着夜色跑出城堡。】 【沿着丛林的小道,麦维斯走呀走,饿了就啃一口干巴巴的面包。终于,她看见远处冒出来的一缕缕白烟。】 【“喂——请问有人吗?”麦维斯敲了敲村民的木板门。真是奇怪啊,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 【……农妇打开门,那敲门的人却不见踪影,地上有一只小巧的鸟儿在煽动翅膀,飞也飞不起来的模样,她旁边还掉着两块白面包。】 00:25 “女巫诅咒了麦维斯,令她在得到另一个人类回应的瞬间就会变成一只飞不起来的小鸟。”医生回忆故事细节。 那时看没怎么,现在想来给小孩子看这样的童话故事真有些诡异。 但五岁的月城夜梨对结局却接受良好,[既然我们能看到这篇游记,说明麦维斯最后又变回人类了不是么] 医生:“你现在觉得麦维斯的结局是怎么样的呢?” 医生想知道月城夜梨现在是如何想的,当年这篇故事也算是烂尾。 回归正常社会的月城夜梨在有些方面仍然笨拙,但也不至于把童话故事信以为真了。 月城夜梨看着显示屏上的时间,在医生的娓娓道来中,记起了这篇没有标题的故事。 “变成鸟也没什么不好的吧。”月城夜梨抱着电脑,有点恍惚,“不用工作,也不用面对人渣上司,饿了就去捉点虫子吃,渴了就喝喝雨水、” “可以了夜梨……”医生抹了把汗。 十二年之后,夜梨已经成为幽怨的社畜了。 00:15 航站楼里皆是行色匆匆的人,月城夜梨提起电脑包,对医生说:“走吧。” “不是还没开始检票吗。”医生虽问了句,但还是拿起装了特效药的手提箱跟上月城夜梨。 月城夜梨行走的过程中不时左右探查,像只警觉的兔子。她的视力很好,之前的眼镜也只是平光镜。 正常,一切都很正常。 但心脏却有些不受控地加了速,像是在作出某种预告。 00:10 “夜梨?” 00:09 “你很冷吗。” 00:08 “我帮你去倒杯热水吧。” 00:07 月城夜梨抓住医生的手,“医生、” 00:07:05 “砰!咔!” 玻璃被击碎,整个机场在刹那间静了半秒钟。 谁尖叫着呐喊。 “杀人了!” 人群像是顿然从常温飞升到达沸点的水面,底面的气泡不断翻涌出来膨胀爆开。 轮子滚动的声响哗啦哗啦。 放眼望去全是人头,一张张惊恐的面庞挤在一起。 “夜梨!”医生反手就要去扣住月城夜梨的手掌。 但还是太慢了,连伸出去的手都被迎面而来的人推了下去。 医生只得眼睁睁看月城夜梨被人流挟着与他越拉越远。 00:05 “你在说什么啊夜梨我听不见!”医生扯着嗓子,他清楚感受到声带振动,耳中鼓膜嗡嗡作响。 而嘈杂的环境音像是大海打过来的巨浪,将他的竭力付出轻易扑灭。 月城夜梨自顾不暇,她全身的骨头好像都要被这些陌生人给压断了。 艰难维持平衡中月城夜梨还要注意避让脚下谁丢下的包包和箱子。 要是被绊倒在这恐怖的人潮里,就立刻会被他们归为抛弃的行李,像拉链被挤压按踩炸开的包裹一般在地上失去气息。 00:02 运气,一如既往的差啊。 全日本数百个机场,怎么就今天这个机场被选中来上场可遇不可求的恐怖袭击了。 已经看不见医生的一根头发丝了,月城夜梨也料想他听不见自己说的话。 能稍微站稳之后,月城夜梨尝试把手机拿出来。 听不清得话总看得清,如果医生还活着,在他安全后就能第一时间按照月城夜梨给出的方针行动。 刚把手机拿出来,月城夜梨不知被谁给推了一把,一时身形不稳向后退去。 月城夜梨撞到个人,她还记着方才没做完的事,当下就要把握时间给医生发消息。 周围悄寂有点怪异。 “……”月城夜梨要抬头察看,却被身后人紧紧抱住。 惟恍惟惚是蟒蛇缠绕,尾巴尖纠着脚踝盘向小腿,腰间也被死死绞住,强压着胸腔要把肺部的空气都驱逐出去。 青年的身量和月城夜梨差不多,这也使他们更好地贴合在一块。 他的头搁在月城夜梨的肩膀上,脸侧着鼻腔呼出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女人的脖颈上。 垂涎的野兽扼吭拊背,又以黏吝缴绕之态迟迟不动作。 被捕的月城夜梨却处之怡然。 心脏也恢复了平常跳动的频率,却是另一颗与之并排的愈演愈烈,都快要压过它的位置。 00:00 检票时间到了。 月城夜梨垂眸,在手机屏幕里和身后的青年对视上。 后者的眼睛像是优化掉眨动的新产品,无光亮的瞳孔久久凝望着。 “找到你了。” “小夜梨,夜梨,月城——夜梨。” * [1] 收到月城夜梨的消息,医生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移动,要按下发送键时却悬着良久不肯落下。 纵然多么想得知月城夜梨的消息,医生也按捺住了。 若是别的还好说,但警察来以后明确了突袭者为梵天,医生就不得不重视起来。 先以最坏的情况设想——梵天追寻到了月城夜梨的踪迹。 但好在梵天那群人的目标已大喇喇写在地上。 刚下飞机的远藤会前会长,被子弹贯穿太阳穴当场暴毙。 月城夜梨既不是梵天的首要任务,那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要做好被强制搜查设备的打算,医生现在只能选择相信月城夜梨,并尽可能不给她添麻烦。 把文字框的内容尽数删除,医生把手机放回衣服内侧的口袋。 负责筛查群众的警官检查完医生的证件,把它合上双手递回去,“感谢您的配合。” 医生接过,经过闸门要从出口离去时,一只手臂拦在他面前。 “请等等这位先生,我们需要检查一下您的箱子。” 这是个同样身着浅蓝色衬衫制服的警官。 充满混血感的面孔让他看起来和传统的职业形象相差颇大。 眼神接触到那张脸的一霎,医生就断定这亲切笑容的拥有者…是只难缠的笑面虎。 在一排或是抱着肩膀惊惶无措或是低声交谈惴惴不安,更有甚心大拍照留念的人中,降谷零最注意的便是提着箱子表情冷淡的棕发男人。 对方证件齐全,虽年龄不大但已是私人医院的在职医师,可谓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 箱子里装了些常见的急救医疗用品,消毒纱布、酒精棉、圆头剪刀和钳子等。 降谷零拿起一个小药瓶,纯白的瓶身没有任何标记。 “可以打开吗?” “请便。” 浅黄色的椭圆形药片微微带着涩味,一种类似薄荷的清凉香气。 不在降谷零可以识别的知识库中。 … “zero,你这边如何?”诸伏景光问道。 降谷零:“一切都好,只是……” 听完幼驯染的描述,诸伏景光在脑中勾勒出物体画面,还是摇了摇头,“外表对得上的气味都对不上。” 反之亦然。 “那位先生说是制药公司的试验品,他这次的旅程就是要去和合作的研发团队改良新药。”这说法没问题。 但降谷零总感觉不太对劲,一丝怀疑就像是种子般深扎进他的心间。 “这边也差不多收尾了。”诸伏景光核对着航班的乘客。 还有些不在场的乘客需得打电话确认,但这就不是属于他们的工作了。 回到警视厅,降谷零向同事要来打印出来的一叠表格,筛选出与医生同一架飞机的乘客。 果然还是很在意。 就在降谷零整理资料时,诸伏景光接了个电话。 片刻之后,他捂住收声口,面色凝重,“有消息了。” 18、第十八章 被布条缠上的眼睛骤然射进光亮,睫毛只微微颤抖了下,而后晕出层生理性的泪水。 “啧。” 模糊的画面中,月城夜梨看见一只深肤色的手掌盖上来,她直愣地眨了下眼,睫毛扫过掌心。 指缝中隐约透出些光,营造出一个合格的过渡环境。 十几秒后,那只手撤下了。 总算适应由暗转明的光线,月城夜梨看清眼前的画面。 一整面墙的落地窗犹如一片巨大的电影幕布,映照着流动的浮云,往下望去是一点点蠕动的像素点。身处云端之上看向低处的行人,像是与之脱离了一个物种以内。 梵天总部最高那层楼的景色传闻只有寥寥数人能有幸见到,就连干部们都未皆观赏。 月城夜梨一下子看了个足本,她首先观察这面玻璃边的缝隙,是否有能打开来的机关。 她可不想被摔成肉饼。 熟悉的环节正在上演,月城夜梨听见保险栓打开的声音,又感受到顶在太阳穴旁的冷硬金属,反倒松了口气。 然那人开口,率先询问地却不是月城夜梨疑似叛逃之事。 “又见面了小夜梨,上一次…还是十五年前吧。” … …… 黑川伊佐那最近很不满仆人的频频外出。 “鹤蝶,你去哪?” 被叫到姓名的男孩步伐僵了一瞬,他扭过来禀报,“…去买点吃的,伊佐那你之前不是说想吃中华街的肉包吗,一会我给你带回来。” 黑川伊佐那跳下高垒的砖块,走到鹤蝶面前,一步步靠近,后者则一步步后退。 黑川伊佐那:“别动。” 等到额头抵着额头,黑川伊佐那紧盯着鹤蝶,又一字一句问道:“去哪?” 鹤蝶的眼神飘忽了一下。 “你背叛我?”黑川伊佐那的眸光冷冽。 鹤蝶立刻举起双手,“绝对没有!” 只是、他不知道要怎么说…… 胶着中,有一道声音插入他们俩之间。 “你们在干嘛?” 黑川伊佐那循着陌生的声线看去,一个脸颊苍白的女孩正站在不远处,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小夜梨——?!” 要溜进隔壁的福利院可比溜出自己的福利院简单得多。 约好的时间已经到了,鹤蝶却迟迟不来。小夜梨找了些垫脚的搭在围墙外,从杂物间翻进了福利院。 没花多少时间,小夜梨在后院找到了鹤蝶。 彼时鹤蝶正被对面的男孩逼到了墙角,两人像是斗牛一样头和头靠在一块。 思考了一下,小夜梨决定不参与他们的事,她掠过那个男孩称得上冒犯的目光,视线转向鹤蝶。 “你迟到了。” 黑川伊佐那拦住要上前的鹤蝶,迈步到小夜梨面前,挡住她的全部视野。 “你谁啊?” 小夜梨定定地看着黑川伊佐那,后者予以回视。 就在黑川伊佐那等着小夜梨要回答时,小夜梨把眼一错,“你欠我一个人情,我走了。” 还是在同鹤蝶说。 黑川伊佐那本就不是个冷静自持的人,而鹤蝶这几天的隐瞒,加上明显参与其中的小夜梨对他的无视。 感到自己像个蠢货一般隔在鹤蝶和小夜梨中间,黑川伊佐那攥紧拳头,呵呵笑道:“别走啊小夜梨,还是我走吧,给你们的小秘密腾位置。” 鹤蝶:“不是这样的伊佐那!” 一通解释后,以黑川伊佐那给了鹤蝶一拳作为结尾。 小夜梨正蹲在树下看蚂蚁,她是受鹤蝶邀请,说要给他最好的朋友买礼物想要她来参谋一番,这才寻着机会跑出来。 只是上次没选到合适的,所以又约了这次。 至此,[黑川伊佐那]成为小夜梨接触到的第三个姓名。 在黑川伊佐那的身边,鹤蝶的眼睛总是亮亮的,崇敬地望着他。 冬日某天,黑川伊佐那把雪球砸到小夜梨的头上,他对着小夜梨和鹤蝶说出来自己的梦想。 要组建一个收留所有无处可归之人的王国,而他就是国王,鹤蝶和小夜梨是他的仆人。 鹤蝶激动地连声附和,跟黑川伊佐那一起打闹着扑在雪地上。 小夜梨看着黑川伊佐那剔透如水晶吊灯般的紫眼睛,搓了个小雪球砸向他,准头不好,雪球在他肩膀处撞得稀碎。 “不要。” 后来,小夜梨也没在佐野真一郎的葬礼上看见黑川伊佐那。 他们最后的见面,大概就是某天佐野真一郎带黑川伊佐那出去飙车,回来后黑川伊佐那挤开她坐到鹤蝶旁边。 举起手在空中虚画着路线图,大笑说白天和佐野真一郎遇见的趣事。 …… … “十五年了,想起被你遗忘的姓名了么?”这么说听起来有些怪异的幽怨。 说出口后,黑川伊佐那显然才意识到,他沉默了片刻,握住椅凳,一只手就把月城夜梨连椅带人转过来。 青年的样貌很好辨认,就算他不说自己是谁、即便是十多年后,月城夜梨还是能够一眼识别。 银白的发如月光般披在他的后颈,额前独留一缕发丝,坠在深深的眼瞳前。 月城夜梨已经不能从现在的黑川伊佐眼中看见那顶挂在大厅的长水晶吊灯了。 那些灯光在同月城夜梨视线相触时明明灭灭,最终黯淡。 “黑川伊佐那。” 青年两手扣着椅背,俯身的动作一顿,又听面前神色淡薄的女性补上句。 “我从来没忘记你。” 月城夜梨没问,鹤蝶也没说。她确实没想到,多年后鹤蝶依然跟在黑川伊佐那身后。 不过也是,若没黑川伊佐那鹤蝶怎么会来梵天,他根本不适合做这种工作。 黑川伊佐那眼底闪过一丝波动,转瞬即逝,“好听的话留着下地狱再说吧。” 他把枪抵在月城夜梨下颚处。 能来顶层,说明黑川伊佐那至少有个干部及以上的职位。 月城夜梨:“你没有资格私自处置我。” “哦?”黑川伊佐那眯起眼睛,单手打开保险栓。 月城夜梨继续头脑风暴,在不说出点有用的话今天怕是真要折了。 “我能为组织带来更大的利益,根据九井大人对我能力的评估,我还有用处。” 明白糊弄不了机场的事,月城夜梨坦言,“我是接了其他工作,但这和并未与梵天涉及的领域有重合,罪不至死。” 月城夜梨确是在意大利的暗网上接了个任务,为了落地后能迅速如水入海般藏好,她买了个活跃的账号又做了假身份。 当然假身份这件事只要她本人没去找接头人,梵天是查不出来的。 黑川伊佐那的枪没动,大门却缓缓打开,他没什么反应,唯睇望去。 梵天的顶层绝不可能被攻破,来得自然是相识的人。 但黑川伊佐那挡得严实,月城夜梨什么都看不见。 只听见一道含笑的嗓音响起,“伊佐那,夜梨是我的部下,招呼都没打声就把她绑了…不太好吧。” 灰谷兰整理着领口走过来,稳健的步伐听不出刚才生死时速跑过一长串走廊的人是谁。 “她刚才说得都是真的,任务九井已经查到了,只是提供网站攻击的服务、那家私企和梵天也没有利益关联。” 而且还是家拖欠工资,签订不平等协议书的缺德公司。 月城夜梨见打工人给她发来字字泣血的的消息,感同身受得拳头硬了。 黑川伊佐那的手指都没按在扳机上。 正如九井一和灰谷兰所说的,月城夜梨还有用处。 但更多的…… 是听闻隔壁的福利院付诸一炬,总来妨碍他和鹤蝶的那个野猫般的女孩不知生死、 几个月后,佐野真一郎被入室抢劫的盗贼击中头部,死于颅脑外伤、 后山的小土包从一个变成两个,左边的生死不明,右边的死了却去不了葬礼、 从那天起,就一直萦绕在周身的,那份沉甸甸阴雨似的潮湿累赘。 黑川伊佐那看不见,但能切实感受到它如影随形,牵缠不休。 一脚踹翻了土堆,黑川伊佐那在鹤蝶的错愕中弯下腰,又拔出插结实的墓碑。 抡起胳膊奋力一掷。 刻有[小夜梨]的石条沿着抛物线落入湖里,咕咚一声泛开圈圈波纹。 黑川伊佐那注视着水面直到它完全恢复平静。 奄奄一息的弃犬昂起头颅朝着虚妄望去,裂眦嚼齿想要证明自己还能留下来什么,便义无反顾扎入。 露出点别的表情吧,别让他看上去太可笑了…… 青年松开手,枪掉在月城夜梨的腿上。 见黑川伊佐那背过身,灰谷兰上前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割开月城夜梨身上的绑绳。 黑川伊佐那:“要不要留下她,就让首领来定夺吧。” 闻言,灰谷兰扶着月城夜梨的手臂紧了紧。 只见对着落地窗,始终没动静的椅背嘎吱一声悠悠转过来。 灰谷兰的手被身旁的人抓住,他方还起伏的情绪给月城夜梨亲昵的举动舒缓下来。 “夜梨…” 侧过脸,灰谷兰安抚的话语尚未开口,却看见月城夜梨额角沁出的汗珠。 连被枪指着都没改色的女人双眼睖睁,黑色的瞳孔不断扩张。 无意识想要握住些什么,月城夜梨发着抖。 她看着窝在椅子里的青年,喃喃道,“佐野…真一郎?” 19、第十九章 [月城小姐,接下来的任务还请多多协助!^^] ——稀咲铁太 “灰谷兰的下属的确不好调动,但现在…月城夜梨成了你的同僚,这下就方便多了吧?” 半间修二夸张地高举起手给稀咲铁太鼓掌,“还是你有办法,真不愧是稀咲啊~” 稀咲铁太挥开半间修二的手,从秘密文件夹里调出一张图片。 发给了月城夜梨。 … “留在那?”医生不可置信地看着月城夜梨,“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同月城夜梨多年的交情,医生明白月城夜梨说的话不是简单的暂时稳住他们的意思。 月城夜梨所说的她决定留在梵天,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年。 打听已死之人的往事有多困难,医生了解。 就像月城夜梨认识那个男人以后一直在做的,多年来也不过廖廖几点消息。 但月城夜梨对他有多执着,医生也同样了解。 正如月城夜梨现在,眼眸之下的暗流涌动快要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浪涛。 医生轻易就能看见她的决心。 从得知月城夜梨与佐野真一郎的约定后,医生就通过各种渠道搜罗佐野真一郎的信息。 月城夜梨遵守着游戏规则,医生无法改变她的想法。但医生却能将这些信息二次散播,好要月城夜梨更顺利地得到。 就像个溺爱孩子的家长,从不试图纠正孩子的行动,而是把那条坑坑洼洼的冒险路填平整,再沿路设置些宝箱。 但医生引以为傲的手段却在佐野真一郎身上摔了跤。 能将人裤衩子都扒得干干净净的网站,对这个男人竟怎么都无从下手。 佐野真一郎的资料被下了禁制。 医生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他把那些做表面功夫的无用信息删光,坐在电脑前静默无言。 他没有办法阻拦月城夜梨。 “我知道了…”医生跌回椅子里。 看着月城夜梨的背影,医生抽出笔筒里的钢笔,转开笔身拿出张小纸条,对照着输入号码,打下段字。 指尖顿了顿,按下发送。 [你说的合作,我答应了。] 月城夜梨很快得到了赦免。 那个从容貌上看起来就同佐野真一郎关系不匪的梵天首领开口,将她从灰谷兰的队伍踢到了稀咲铁太的手下。 并勒令月城夜梨辅助稀咲铁太完成任务,这个任务是一次考验,同时也是她将功补过的机会。 即便洗脱了叛逃的罪名,月城夜梨在没有报备的情况下出境也违反了组织的规定。 听了月城夜梨的辩解后,梵天的首领摆弄着自己的指节,轻飘飘落下句,“那把你的工资再涨涨不就行了。” 月城夜梨的眼神骤然坚毅,对梵天首领单膝下跪,右手放在胸前,垂头宣告:“愿为梵天肝脑涂地。” 在没有挖干净梵天首领身上和佐野真一郎相关的故事前,月城夜梨不会退出。 稀咲铁太虽然爱故作姿态装模作样,但他的能力是没问题的,要不然也不会在一个犯罪组织拥有干部的地位。 月城夜梨收到一张稀咲铁太发来的图片。 彼时她正坐在堪称废墟的出租屋里。 这间公寓本就空荡,只有些房东留下来的家具,就连厨房的锅碗都放在柜子里没动过,落了层薄灰。 饶是如此,梵天的人都能把这小地方翻了个底朝天,连一些真空的地板都被翘了起来。 月城夜梨坐在反倒的沙发底上,打开电脑,将图片放大仔细观察。 她确定了,这不是看起来像,而就是她最熟悉的、印在每个福利院孩子胸前铭牌上的底纹。 繁复抽象的线条叫人无法读懂它所代表的意义。 但月城夜梨却知道,这是他们的信条。 即便是那个女人,在说到它的含义时也透露出一种憧憬的崇敬。 [日月同辉,天地一色。世间万物,唯吾独尊。] 轻按下电脑侧边,月城夜梨从背板的夹层里取出一个长方形的银片。 阳光在铭牌上反射出一条亮线,随着不断变大的倾斜角度又滑回地面。 * 警视厅。 距萩原研二将那枚耳钉还给月城夜梨后已经过去好几天。 松田阵平的生活又回到原先的节奏。 但不知怎的,他总会想起那天视线相交的两秒,月城夜梨乌黑的瞳仁。 萩原研二说这不是月城夜梨的错。 月城夜梨只是个普通公民,就算有着松田阵平所说的适合为警部效力才能,那也不意味着月城夜梨就该背负上对应的责任。 当初为了完成暴揍警视厅总监的理想而去考警校的松田阵平,在警校就读半年以后收获了一群陪着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不知不觉中,他的想法也悄然改变…… 其实在月城夜梨转身隐入人流后,松田阵平有些胀热的脑袋也冷静下来了。 他是个警察,当然有资格自我要求。 但月城夜梨不是,甚至她都不必要来向自己展示她的能力。 这本就是一场建立在松田阵平欺骗之上的闹剧。 若蝴蝶扇动翅膀,也合该归结到松田阵平的身上。 “…松田警官,会客室。”同事敲了敲敞开的门,有些迟疑地开口。 松田警官在想什么呢,表情有点可怕…… “女人缘不错啊,松田。” 没理会烦人的家伙,松田阵平前往会客室的步伐却在这句话之后放慢了许些。 会是…月城夜梨吗。 短短的路程走得再怎么慢也不能太过分。 松田阵平过了遍等下见到月城夜梨该说什么,实际上推开门脑海已然一片空白。 他不擅长同女性打交道。 尤其上一次见面的结果堪称不欢而散,这就更加让松田阵平难以开口。 “月城、”话一停,松田阵平干涩地把名字咽回去。 “松田警官。” 来者在松田阵平开门时就站起了身,对其微微颔首。 礼数完备。 和月城夜梨当时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喝热可可的态度截然相反。 “您还记得我吗?” 是那场爆炸案里的年轻女人。 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怅然若失,松田阵平心脏跳动的频率总算是平复下来,“啊,你有什么事吗。” 那次虽没受什么伤,但医院检查是必要的。 因此女人的笔录由其他警官接手。 “事情还在调查。但你放心,那个炸弹不是针对你的。”炸弹只涉及到了女人与松田阵平,女人当然是首要嫌疑人。 但她的背景简单履历干净,没有与人结怨的过往,所以被剔除了寻仇的可能性。 松田阵平:“…要问相关的事,你该去找白鸟警官。” “不是的。”见松田阵平要走,女人靠近点他拦住去路。 松田阵平停下来,才看见她手里一直攥着个方形盒子。 “我是…想来感谢松田警官救命之恩的。” 上村绘里说这是她设计的装饰品胸针,用料和工艺都不贵重,只是一份单纯包含她感激心意的谢礼。 松田阵平本不欲收下,但却在她提到这款产品在女性顾客群体中深受追捧时愣了下。 …… “这儿的味道和警校食堂简直一模一样。” 萩原研二端着餐盘,一如既往落座在松田阵平身旁。 “hiro,zero!”萩原研二刚坐下,就看见忙得团团转的两位好友许久不见的身影,“这!” 四人再次团聚,萩原研二感叹道:“如果班长也在就好了——” “喂喂,你们三个什么情况啊。”萩原研二的视线从松田阵平身上滑到降谷零,最后停在对面的诸伏景光。 被寄予厚望的诸伏景光察觉到,他从沉思中醒来,对萩原研二笑了笑,“就是工作上的一些事…好了,吃饭的时候就不提了。” 听到诸伏景光这么说,萩原研二就更好奇了,缠着他问。 抵不住萩原研二,诸伏景光掩去任务细节,套模板似的说了下遇到的麻烦。 废了好些力气才得到的线索,送去技术部破译长达几个月后,却得到个销毁程序自启的消息。 他们拼尽全力只抢救下来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拿着照片再次进行搜查。 然根本没有依据来缩小范围,两人犹如大海捞针,毫无头绪。 几天下来效率极低,进度为零。 “是zero啊。”萩原研二说了个冷笑话。 降谷零抽了抽嘴角,竟也在这冷笑话中诡异地缓解了点焦虑。 而松田阵平则是一直在把弄着什么,长方形的银色物件在他指间旋转,反着灯光。 萩原研二凑过去,“这是什么啊小阵平?” 想起身边这位幼驯染上次一眼就认出了那对耳钉为某个奢侈品的珠宝新作,对这些东西堪称谙熟。 松田阵平摊开手掌,三言两语解释了下。 “我没见过诶。”萩原研二接过来,“这设计也不像个胸针。” 也见过走工牌风格的胸针,但作为一个产品,它好像没什么特点,和普通的工牌都放一块都没什么区别。 只是上面没印名字,而是印了像编号的一串数字。 “嗯?”等等。 萩原研二摸到表面凹凸的纹路。 这是她们的产品锚点吗。 用一只手在桌上根据摸到的线条同步勾勒。 越摸越不对劲,这根本称不上图案,像是随手乱画的杂线。 降谷零的视线随着萩原研二的指尖而动,也逐渐形成一副图像。 直到发觉图像与之看了不下千万遍的模糊照片重合、 他猛然一震,转头盯住对面的松田阵平。 “你刚刚说,这是谁给你的?” 20、第二十章 “抱歉。” 除此以外,鹤蝶也没什么能说的了。 月城夜梨把自己的住址给了鹤蝶,至少跟梵天有关的人里,只有鹤蝶知道她的租住公寓的具体位置。 所以现在这种情况是谁造成的自然也不言而喻。 把沙发扶正后,起码有个位置能正常的坐下。鹤蝶拍了拍沙发,正想和月城夜梨说坐这,却发现拍起来一阵灰。 “咳咳……” 鹤蝶不欲辩解什么,在稀咲铁太以叛逃罪质询到负责监控月城夜梨的他面前时,确实是他辜负了月城夜梨的信任。 月城夜梨看他抬手挥去灰尘,没什么太表露的情绪,这件事她早就清楚了。 首先发现她叛逃的是稀咲铁太,但抓到她的却是恰好在机场追杀敌人的黑川伊佐那。 是月城夜梨运气不好……而转念一想,要不是被抓回来,她也没法见到梵天的首领,由此错过一条清晰的挖宝路线,不是更可惜了么。 “不用来给我搬家,我自己可以。”月城夜梨推开窗户。 外面阴雨绵绵,破旧的雨棚早已失去作用。雨丝随着飕飕劲风打在地板上,顷刻积起一小滩碎水。 梵天没有员工宿舍,但在被调到稀咲铁太的手下后,暂时的新上司给月城夜梨租了个公寓,费用全免。 稀咲铁太没有强迫她接受,笑着说这是个之一的选项而不是唯一。 但原公寓这副模样,月城夜梨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新的去处。之一就是唯一,月城夜梨答应了。 “将这里复原后,给房主的其他赔偿也别忘了。” 鹤蝶:“我记下了。” 那天听到月城夜梨洗脱罪名的消息后,黑川伊佐那的房间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黑川伊佐那说自己失手碰落了水杯,但鹤蝶却看见黑川伊佐那床头的墙面上,“小夜梨”几个字被划得几乎看不出形状。 鹤蝶知道,是月城夜梨没有给黑川伊佐那他想要听见的答案。 “夜梨、” 但他又何尝不想得知呢。 十多年来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为什么不来找他,为什么可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身处月城夜梨家中,鹤蝶骤然惊觉。 这地方也许不能作为月城夜梨没有逃走的证据。 那些阳台上的花草、柜子里的衣物、床上凌乱的被子,整一间房子、都是被月城夜梨抛去的弃物。 就像是黑川伊佐那,还有他。 “嗯?”月城夜梨侧耳,良久没等来下半句。 青年正站在对面的窗口,风还没有大到能携着雨吹到他身上。明明那边的窗也没打开,他却像是被雨淋湿了的小狗般低垂着头。 长至鼻梁的黑发遮挡住他的双眼。 鹤蝶看见有只手伸到他面前,扯住他的外套往外拉,一下、两下…… “鹤蝶。”见鹤蝶抬起头,月城夜梨仔细观察他的脸。 难道就因为没让他帮忙搬家生气了。 不行,她还念着那一口病房的粥呢。 月城夜梨从额头一点点看到下巴,随即放弃,仰头直接去看鹤蝶脑袋上的情绪值。 在拉住鹤蝶的衣服后,数字就从【37】一路上升到【60】 虽然不大清楚是什么意思,但看上去应该到了合格值。 月城夜梨趁机提出要求,“想喝你煮的粥。” 鹤蝶看着月城夜梨一扯一扯的手,妥协般地叹了口气,“好。” 不要再多想了,逼紧嘴将那些杂念摒除。 小夜梨回来了。他们三个就还像从前那样,不是么? * 关于稀咲铁太得到那张图片后对其了解到哪种程度,月城夜梨已有了定夺。 毕竟从她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待在福利院,从那学到的最有用的技能就是抹去影踪。 他们据点比老鼠洞还要来的多,稀咲铁太就连她的住处都是靠鹤蝶才找到的,根本不可能拿到他们的重要信息。 所以这是谁给的,月城夜梨明了。 月城夜梨刚踏入相岩大厦,就有人上前来恭敬地为她引路。 “欢迎欢迎。”相岩社长说是这么说着,但还稳稳坐在长桌尽头地椅子上,只是伸出一只手笑眯眯地请月城夜梨坐下。 “你能主动过来,想来心中已有所考量了吧。” 进来的时候月城夜梨经过多道大门,但都没人检查,她的枪还安全放在腰后。 相岩社长四十多岁的年龄,怎么算都不会是那批人的同期。 月城夜梨:“你和大友什么关系?” “哦?”相岩社长惊异于月城夜梨的直白。 这下好办多了,他也厌烦了你来我去的绕圈子。特别是在和梵天那个眼镜男打了几回合后他这把身子骨都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老了,不比从前。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相岩和谷口所在的会社就是当年大友破产后分裂出来的。每一任社长选举的考核都全权由上一任社长掌控。 得知当年大友投资建设福利院的真相后,相岩蠢蠢欲动。正想着除掉谷口后独占这个秘密,后者就被寻仇的梵天给杀得死得不能再死。 新闻出来的晚上,相岩好久没醉得神志不清了,他抱着酒瓶,坚信自己就是那个天命之人。 老天果然眷顾他啊…… “你认为谷口为何雇佣你又开除,他就是想探查你的能力。” “不过谷口是个蠢货,到死都不明白你的价值到底有多、”相岩停在这,他收手到嘴边轻咳嗽一声,方才略有失态的表现立刻被收敛干净。 见月城夜梨不动声色的模样,相岩有种喜剧演员在登台表演但台下观众却没有一点反响的恼火感。 “呵呵,别装了月城小姐。”相岩望向长桌另一端的幕布。 灯光暗下的同时,幕布上白底黑字发出幽幽亮光。 相岩的声音在寂静封闭的会议室中回荡,“你的真名,应该叫做ax205-001吧。” 数字倒映在月城夜梨纯黑的瞳仁中。 她放在身侧的手向后摸去。 可大门被撞开的声响犹如平地一声雷。 … [月城小姐,你还好吗?^^] 月城夜梨刚从警视厅出来,回过去一条[不太好。] 稀咲铁向警察举报了相岩集团的一些违法勾当,真是有够胆大的。 [不用担心相岩社长的报复,我想他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请忽略他说的任何话,专心完成眼下的任务吧,月城小姐。] [就算是为了从我的队伍离开,也请月城小姐努力工作吧。^^] 总算不装好人了。 稀咲铁太还在看灰谷兰给他发来的问候,顶部跳出来条信息。 [收到。]——月城夜梨。 这对上下级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气人了。稀咲铁太挑挑眉,不甚在意。 “月城——!” 月城夜梨闻声转头,看见萩原研二正在不远处向她招手。 他人高腿长,跑上没几步就到了月城夜梨旁边。 “最近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萩原研二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不回他消息。 困难…… 月城夜梨点点头,又摇摇头。 萩原研二笑出声,“这是什么意思呀?” 意思就是,她的这个困难,是可以说的吗。 “没什么。”月城夜梨抬脚就要走,她想离警视厅远点。 稀咲铁太这次是把以前的合作对象送进去,那下一次不就轮到她这个以前的下属了。 “诶诶、”荻原研二追到她身边,小声抱怨,“好狡猾啊月城小姐,我会很好奇的。” 你个警察还是别对她好奇来得更好。 走到半路,月城夜梨停下来。 萩原研二看月城夜梨埋头快走得苍白的脸颊都染上几分红晕,他自己倒轻轻松松。有些好笑,但忍住不笑。 还没问出口怎么停下了。只见月城夜梨抬头对他正色道:“萩原,你说…怎么安慰朋友她的父亲蹲局子了?” 萩原研二:“啊?” 稀咲铁太没下狠手,他分寸捏得恰当好处。相岩社长没几天就放出来了,还是稀咲铁太去接的人。 辛西娅应该都不知道她父亲有过这么一段,发给月城夜梨的消息还都是约她出去玩。 萩原研二教她的那几句都没能发挥作用。 月城夜梨回到她的新公寓,果然比她的小破旧公寓高级了不止一个档次。 还有电梯。 进门看了眼,很标准的空荡。 没再多余看冰箱,月城夜梨在玄关扫了眼就后退跨出门。 去楼下便利店买个晚饭吧。 提着一袋子冷藏三明治回来后,钥匙还没插到孔里。 “夜梨…?” 月城夜梨举起手,“哟。” “原来你的新家就在伊佐那家对面啊。”鹤蝶看见她手提印着便利店标识的塑料袋,“你还在恢复期,不要总是吃速食。” 月城夜梨:“哦。” 稀咲铁太为什么会注意到她,现在月城夜梨有了思路。大概就是因为黑川伊佐那吧。 比起那位不管事的梵天首领,还是黑川伊佐那的实权更大。 听鹤蝶说,稀咲铁太在十几年前就认识了黑川伊佐那。 稀咲铁太野心绝不止于一个干部,他想要取代黑川伊佐那成为持衡拥璇的实权者也说不定。 所以面对参与黑川伊佐那过去的月城夜梨,一向谨慎的稀咲铁太当然要将危险扼杀于摇篮。 但月城夜梨从不认为自己能动摇黑川伊佐那。 她也从未想过涉足。 21、第二十一章 在拆到第十五个发信器后,月城夜梨要收回那句话。 什么高级公寓,还不如她租的。 把卧室和浴室的拆完后,月城夜梨索性不去管客厅的了。 稀咲铁太爱听就听吧。 月城夜梨没有认床的习惯,她似乎在哪都能睡着。 每到入睡时间,就会像运作一天的机器给自己按下关机键一般,陷入黑甜。 新住所的楼层不高,拉开窗帘就可以看清楚楼下各种人的面孔。 就比如现在正从驾驶座探出头,在向她招手的高个子青年。 “亲爱的夜莺小姐还记得我吗?” 月城夜梨插上安全带,降下窗户。 瞥了一眼左边的青年,把脸和名字对上,“半间修二。” 他的打扮和初见时不太一样,穿着件只有两个扣子全没扣上的宽松款上衣。 头发放了下来散在额前,眼镜和耳坠等装饰品都没戴。 忽略手背上的刺青,整个人看起来纯良多了。 “呀~不要那么冷漠嘛小夜莺~” 再加一个前提,把嘴也给闭上。 半间修二本还以为稀咲铁太会把夜莺捉到他们隔壁的空房,没想他却把小鸟放到了兽笼里。 “有拜访你的新邻居吗?”半间修二笑道。 握着方向盘,他也不用后视镜看,直接转头就想要看到月城夜梨即时的表情。 虽然没有资料佐证,先前又没多接触过月城夜梨。 但根据另一方的表现来看,黑川伊佐那对月城夜梨的恨意可不是一般的深。 这都要追溯到十多年前,稀咲铁太在长椅上找到因哥哥去世而颓废成流浪汉的黑川伊佐那。 彼时黑川伊佐那答应稀咲铁太的计划后,无神的眼睛里涌动着泥沼状的粘稠。 ——他要稀咲铁太找个人。 这个人也就是如今改名换姓,正坐在他身旁的月城夜梨了。 哦不,不应该说改名换姓。因为当年黑川伊佐那甚至不知晓月城夜梨的姓氏,只一遍遍重复那个假名“小夜梨”。 然月城夜梨眉毛都没动下,垂着眼在手机上打字。 萩原研二:[吐魂小金毛.jpg] 萩原研二:[你说(嚼嚼嚼)这个周一怎么这么周一呢(嚼嚼嚼)夜梨。] 月城夜梨:[新同事有点烦人。] 萩原研二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即使月城夜梨不说完整全貌,他也能依靠所给出的破碎信息拼接出一个事件。 是干警察的一把好手。 但萩原研二的跳脱性格又实在不像是个警察,出色的外貌和一张能言善辩的嘴怎么着都和拆弹这项沉稳的工作搭不上边。 当月城夜梨问起这件事时,萩原研二只是笑笑,说拆弹其实蛮有趣的。 而月城夜梨却认为,萩原研二大半是为了陪他的幼驯染松田阵平。 刚想到松田阵平,最后一面那双向她刺来的冷冽蓝眼睛又浮现。 月城夜梨闭了闭眼。她向来难搞懂任何人的眼神,在那刻却解读到了年轻警察眼底的情绪。 [下班后来聚餐吧夜梨,你上次不是说想要尝尝鳗鱼饭吗?我有一家超赞的美食推荐给你!] 萩原研二实则有些讶异于月城夜梨堪称薄瘠的阅食经历。 他有种用爆米花就能够把只尝过麦粒谷子的小鸟给轻易骗走的危险想法。 这么说来萩原研二好像已经在干了。 咳咳,这不是一回事。他可是个拿到结业证书后顺利进入警视厅工作的职业警察,怎么会干这种事。 私自捕捉珍惜动物可是违法的。 月城夜梨看见了半间修二的通缉令,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梵天的人在通缉令上出现。 照片上的半间修二面庞还青涩,头发向上高竖着,冲镜头吐舌尖。 萩原研二在给月城夜梨看他和松田阵平幼时的相片,相册突然切成了他保存的一张追捕令。 好在不是什么长相凶恶的罪犯。 “大概是十二年前的事了,期间受害者家人去世的去世,失踪的失踪,估计没人能再为她申诉了。”萩原研二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个还在读初中小妹妹,去世原因是头部遭到棒球棍重击造成的颅脑外伤。 过去十几年了,逃犯的长相肯定有变化,指不定为了更好的逃亡而去整容了。 “之前在街上,看到一张有点熟悉的脸,后来回过神才从资料库里翻到这张照片。”也无法确定是否为一个人,但萩原研二不愿放过任何可能性。 月城夜梨能确定,萩原研二上次在新宿见到的八成是半间修二。 她指了指屏幕上的少年,“萩原,再看到他,请把他送到局子里去。” 萩原研二哈哈笑,“真是的夜梨,就算是警官也不能随便就把人抓进去啊,应该先进行盘问……” 怎么就开始科普法律小知识了。 月城夜梨想到她被错铐的经历,给出建议,“拷问前,要先把他铐起来才行。” 半间修二和稀咲铁太的二人组,一个武一个文。 按照稀咲铁太的智商推测半间修二的武力值。要是只有萩原研二一人,就算打得过不铐起来的话,半间修二逃跑的几率也很大。 萩原研二在月城夜梨面前一直像是担当着半个老师。 她还会对之说的电视节目上播放都烂大街的生活小妙招感到惊奇,并不掩饰的夸赞句好厉害。 年轻警官错觉自己不是说着“超能干主妇的右腕”的内容,而是发表了篇学术文章。 现在月城夜梨略微直硬的语句中带着说教,还真少见。 萩原研二没有过多纠结正规的逮捕流程,他用手撑着下巴稍倾脑袋,半长的发丝滑落,“好啦——我知道了,夜梨老师。” 昏黄的灯光在青年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晃动,那双眸一眯,又是另一种风味。 萩原研二习惯性的动作让月城夜梨想到灰谷兰。 前上司同是紫眼睛,不在太太阳下也爱时不时眯一下,透彻的瞳仁就会像蓄着场未诞的暴风般,呈露出一片灰暗的质感。 “hagi。” 风暴散开了。 “小阵平~”萩原研二揽住松田阵平的肩膀,边上像是具现出了粉色的小花花,“怎么这么慢。” 月城夜梨吸了口饮料,等松田阵平走过来时,冷不丁道:“马自达。” 她原本以为松田阵平和她一样没接到萩原研二的提前通知,想来松田阵平是不太想要见到她的吧。 而松田阵平揉了揉后脑勺,侧着脸不知道在看什么。 最后还是转过来,目光蜻蜓点水般轻触摸了一瞬,“月城…” “嘛嘛,怎么还没到我们。”萩原研二拍拍松田阵平的肩头,把他安排在月城夜梨对面的位置,“不会见我是熟客就晾着了吧?我去看看。” 说完,萩原研二转身就走,听见后方松田阵平一句无力的“喂,hagi!”,脚步不停,只背对他挥挥手。 店家赠送的苹果汁小小一杯,倒杯吞一口就能解决。即便优雅的插了根吸管,在方才月城夜梨的等待时间里液面也见了底。 气体通过管子搜索不到猎物,发出徒劳的嗞嗞声。 也意指着松田阵平为自己设下的时限到点了。 “月城。”他看向对面的女人。 月城夜梨放过了可怜的苹果汁,抬头看见张攒眉立眼的脸,身体向后退了退。 这是…来向她追责了吗。 被月城夜梨判断为负面类似嫌恶或恼怒的情绪值,显示【43】。 还好还好…也没看上去那么生气。等等。 眼见数字爬升,月城夜梨开始重新从头回忆一遍当天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松田阵平还特地通过萩原研二来“追杀”她。 月城夜梨:“松田警官、”她用上了认知中有点效果的敬语大法,试图阻止松田阵平破坏她的鳗鱼饭之夜。 松田阵平:“对不起。” 打开话头后就容易多了,“那天对你说的话,我很抱歉。” 松田阵平也不懂,他为何会对月城夜梨产生莫名其妙的期待,真是因为他看中了月城夜梨的能力想要为警方招安吗。 所以才会在月城夜梨对待生命的态度上感到愤慨,对月城夜梨脱口而出,“你把人命当作什么了?!” 也许月城夜梨是害怕了。她从一场爆炸中救下过一个人,在医院躺了好几周。 松田阵平只是以主观臆断了月城夜梨。语气平缓不能说明月城夜梨真的心如止水。 “你当时…也吓坏了吧。”还被他说了这么重的话。 月城夜梨开始过第三遍回忆了,松田阵平到底说了什么。 不存在的记忆增加了。 但对于松田阵平直截了当的赔话,月城夜梨放在桌上的指尖蜷缩。 好在萩原研二端着三盘鳗鱼饭回来了。 “店长为表歉意又送了苹果汁,哟嘎达~”萩原研二为两人摆好餐盘与玻璃杯。 坐下来时,他的胳膊肘在月城夜梨看不见的地方推了推松田阵平。 新的苹果汁,好耶!月城夜梨给它插上吸管。 松田阵平不急着要月城夜梨的答复,但坐在后者的对面,他的余光不可避免的瞥见女人。 月城夜梨喝果汁和吃鳗鱼饭的姿态一致,都有一种的显目专注,像是在进行某项精密的操作。 萩原研二:“怎么了小阵平,我记得你喜欢的是白烧啊?” 松田阵平:“哦哦……” 22、第二十二章 冬始的第一个月还不算冷,东京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是畏寒人群的宜居地带。 晨风轻拂,在水面留下层层涟漪。 出门时,医生听见相约去超市的家庭妇女在谈论天气。 河边的栏杆被重新清洁过,医生扶上去,前倾着身体去看底下飘落打转的残叶。 鼻端呼出的白雾顺着风向浮动半秒就消散,医生眺望远方,今天…不是东南风。 手下的栏杆“咔”的一声。 “小心!” 医生的手臂被人往后拉了下,退离了危险区域。 两人都看着那根一高一低的横杆,它却没有彻底断裂,维持着和同伴格格不入的模样依旧发挥着护栏的作用。 “其实这根栏杆在两年前一场交通事故中被轿车撞折了也没换新的,只是重塑了一下让它们现在看起来不错。”诸伏景光解释道。 栏杆初建的时候采用了特殊的修建方式,只为了这一小段要全部拆除重建未免有些太废材费力。 平时这条路走的人也不多,而且按预估应当还能撑上起码四年。不知为何就出现了问题。 医生敲了敲那根顽强的栏杆,也看出来当年不重换的原因,“出现病症,就要全部消灭不是吗。” 他握紧手提箱。 里面装的不再是一些急救物品和针对性的药物,医生在清理的时候连同着上次能和月城夜梨离开日本的满心欢喜一起倒了个精光。 一张又一张的数据资料整齐叠好安静躺在箱内。 诸伏景光听到这说辞,问道:“您是医生吗?” 医生:“是……” “医生可是社会上非常重要的存在,您要保护好自己啊,下次别做这种危险动作了。” 诸伏景光刚在不远处看见医生大半个身子在护栏外面的时候就想来阻止了,没想到护栏还先一步泄了气。 好在赶上了。 这真是一个适合放松的好地方。诸伏景光总会在顺路时过来,哪怕只是站一会,看看河水看看落叶,心情也能轻快许多。 每每站在此处,诸伏景光就会想起与月城夜梨的第二次见面,那是伴随着木槿花浅淡清香的记忆。 “今天不是东南风啊。”诸伏景光叹出这句话。 音落他才想起现已入冬,从没有所属冬天的木槿。 闻言,对外人向来不假辞色医生勾起唇角,“多谢你的提醒,警官先生。” “那么,再见。” 诸伏景光看着医生从他身边走过,收回视线,摸了摸自己握枪摩出的茧子。 “敏锐的医生。”他也上前敲了敲被医生无情判下死罪的栏杆,打算写封邮件给管理部门。 医生提前了十分钟达到,却见女人已经坐在吧台处,摇晃着高脚杯小酌。 将箱子放平,医生没有落座的意思,把它直直推到女人面前。 上村绘里也没在意医生的态度。她整个晚上都没睡着觉,一想到将要得到月城夜梨的各项数据,店刚开门就在这坐下等待了。 在飞扬的幻想中,上村绘里甚至体会到了比兴奋还要让她更加飘飘然的滋味。 那就是幸福吧,她好幸福…… 医生看了眼擦着杯子默不作声的酒保。 “放心,你以为这家店是怎么开起来的。”上村绘里把箱子抱在怀里,见医生要走,“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bx200-001。”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医生冷声道。 他把这些年来月城夜梨的检查数据给了上村绘里,作为交易,上村绘里要向那些人隐瞒月城夜梨的踪迹。 上村绘里笑着点点头,“我会保护好她的,ax205-001在我这比在你那会更安全,你不觉得吗?” “啊啊我知道了,别那样看我,不会去打扰她的,她现在叫做…月城夜梨是吧。” 作为同一个项目的参与者,医生对上村绘里也有点印象。 当年的小女孩寡言少语,独来独往。医生在采血间见到她的次数最多。 每次需要被抽最多血的也是她,可即便这样上村绘里也只是紧抿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你在模仿她?”医生抬了抬眼镜,斜睨着上村绘里,“拙劣到恶心了。” 上村绘里捋了下滑落的发丝,笑容不变,“被你看出来了。” “你的审美一如既往的差,没准ax205-001看见了都忍不住把我当作妈妈呢……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酒保给上村绘里续杯。医生诚恳道:“多喝点酒吧。” “借你吉言。”上村绘里与医生隔空碰杯,“别总认为唯有你长进了。” 酒精会从内脏麻痹躯体,和外伤完全不能放在一起对比。所以医生从不沾染,他也不相信上村绘里的自我疗愈能力强悍到这种地步。 在室内戴着手套,不就是为了遮住被切掉的小指吗。 … “医生。” 又到了月中,月城夜梨轻车熟路地躺在检查床上,却见床边的医生迟迟没有行动。 “医生?你困了吗。” 医生:“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哦。”不是犯困就好,一困起来办错事简直易如反掌,月城夜梨也深有体会。 有次咖啡灌多了,在该睡觉的时间里没补足,之后灌再多都不顶用。 出任务时给指错了方向,灰谷兰的一块头发被擦过的子弹烧焦断开了。 前上司用打火机把始作俑者的头发烧了个精光,导致月城夜梨抵着睡意等灰谷兰整整烧了二十分钟。 还不给加班费! “手臂放松。”想什么呢,怎么拳头都握起来了。 整理器械时,医生掠视还躺在床上的月城夜梨,在金属不时发出的碰撞声中平静道:“夜梨,有把月城女士当成母亲吗?” 月城夜梨眼睫一颤,目光从天花板下来,侧头看向一旁的医生。 “母亲?妈妈?我没见过我的母亲。” 四个月大时就被裹在不合身的襁褓中,丢弃到福利院的后门。月城夜梨对母亲没有概念。 倒是一些半路被抛弃的孩子,会在夜晚窝在被子里哭。 吵得月城夜梨睡不好,抱着被子挪到另一边刚躺下没一会,这边也响起呜呜声。 “月城女士是我的负责人,不是母亲,也不是妈妈。” 母亲、妈妈。 在福利院,拥有母亲的人、或是说曾经拥有过母亲的人,常常都伴随着泪水出现。 月城夜梨才不要变成那样。 “医生想要母亲了吗?” 幼时的两个孩子也谈论过此事。医生和福利院多数孩子一样在小学以前的年龄入院,但和大多不愿意接受编号的孩子不同,医生主动舍弃了自己的姓氏和名字。 医生没提过他入院以前的事,月城夜梨也不问。 收起操作台。医生交叠手臂靠在月城夜梨枕边,“我曾经的母亲组建了新家庭,生下一个小宝宝,在那之后她来看过我三次。虽然她不说,但是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所以在她说出口之前,我先放弃了她。” 医生摘下眼镜,让他的和月城夜梨之间无所阻碍,“夜梨有想念月城女士吗,可能夜梨已经把月城女士看作母亲了。” “‘继承’是一种难以隔断的联系,夜梨在取名字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月城女士吗?” 失火后,月城夜梨和医生被救助去了不同的福利院。 原本在听到“月城夜梨”这个名字时医生还没什么波动,直到对上脸,医生近乎难捱。 妒意混混沄沄,字字句句洒向三年未见的少女,言不入耳。 而那时的少女就和现在一样静静地看着他,像是有面隐形的墙壁竖立在他们之间,使月城夜梨不知所以。 等对方结束后才略加思忖,给出句文不对题的话。 又往往叫人无如收敛锋芒,对她耍不出脾气。 月城夜梨:“因为只有月城女士告诉了我她的名字。” 负责人也有铭牌,时刻挂在左胸前。上没写名字,也是一串数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月城夜梨还不识字的年纪,月城女士违反了规定将真名告知于她,还用纸条写了下来。 其实并不独有月城女士这么做,不过其他的人都在撒谎,只有月城女士说了实话。 至于怎么分辨的,月城夜梨也记不清了。 “当时只有月城女士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就算知道其他人的名字,用他们的英文名也上不了档案。” 若月城女士不是月城女士,而是麦维斯女士,月城夜梨还得先把它音译为日文。 “那我要姓什么…”月城夜梨陷入沉思。 名字能音译,姓氏可不能音译。 “夜梨——”月城夜梨思路又不知道偏哪去,医生赶忙把她拉回来。 月城夜梨起身,恰逢医生放在桌上的手机收到上村绘里的消息亮起了屏。 看月城夜梨的手伸过去,医生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屏幕。 而女人像是都没注意到,她拿了手机后面的酒精湿巾,递给医生。 “不是说,操作前后要各消一遍毒吗。”月城夜梨感到今天的医生有点不对劲,“医生给自己也检查检查吧,我要回总部了。” 月城夜梨想,她是不是要找个医生来给医生看看。 医生握着手机放在背后,目送月城夜梨离开。 给上村绘里的数据里隐去了因谷口事件而发生的异动。医生还有备用方案,他早准备了如何面对上村绘里的诘问。 但打开手机,只是医院里发布的通知。 医生从不瞒着月城夜梨这些。 按灭屏幕,医生看见上面露出张苦笑的脸。 可倘若症结在他身上,待到东窗事发…他还能够干脆利落地放弃一切吗。 23、第二十三章 “月城小姐视力没问题吗?”稀咲铁太记得月城夜梨还是灰谷兰下属时,鼻梁上有架一副眼镜。 言下之意则为,既然不是近视月城夜梨为什么要戴眼镜。 据他所知这副眼镜正在灰谷兰手上,稀咲铁太有灰谷兰去专业维修店的预约记录。 灰谷兰和月城夜梨相处的时间比他多得多,他认可灰谷兰是个聪明人,为之所做出的举动连上根据。 所以对月城夜梨来说,这副看似普通的眼镜断不简单。 首先肯定不是用来装饰,月城夜梨还在港口商会时被克扣后的工资就那么丁点。 凭她整天头发一抓就来上班、短短一周就被新住所楼下便利店列为熟客、看到鹤蝶敲隔壁黑川伊佐那家的门就把他薅过来当厨子…以上种种事迹。 一副足有她那时两月薪资的眼镜,月城夜梨瞥都不会瞥一眼。 正确答案是什么呢? 稀咲铁太当着月城夜梨的面在看报告,内容为月城夜梨家客厅装的几个窃听器搜集的信息精简。 企图从中得到启发。 手指敲击桌面的频率越来越快,稀咲铁太一目十行地看过去。 写得很是详尽,连月城夜梨几时几分用餐、和鹤蝶无聊的对话这些没用的信息也清清楚楚,甚至括号出了推测餐食。 但…根本称不上“精简”,这人是没看他给的要求吗。 稀咲铁太翻了一页又一页,把这叠纸往桌上一摔。 久久没有感到焦头烂额了。上一次还是在十几年前,那场由他策划主导被后人称作关东事变的战斗。 月城夜梨看着稀咲铁太额角的青筋攒动,为上交那份报告的同事点蜡。 虽然不知道那位同事写了什么,但能让稀咲铁太情绪外露得都让她看明白了,撰写人估计要倒大霉。 不过稀咲铁太确实是月城夜梨见过这么多人以来,能最快将上蹿下跳情绪值稳定下来的独一位。 像是条在干旱陆地拍着尾巴的鱼被投入水中一般,它恢复游动。 把散开的纸张重新收好,稀咲铁太也梳理好了心情。 事情要一件一件来做,这是他养成多年的习惯,就和学生时代列计划表一样。 只是月城夜梨而已、只是一个月城夜梨…第一步都达成了,慢慢来。 “虽说那个款式停产了,但如果月城小姐需要的话、其实我有一位朋友与相关的产品代理有联络。”稀咲铁太朗声笑道,“也许翻一翻仓库能有惊喜。” 叫她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吗?月城夜梨垂眸,马上拒绝了,“不需要。” 处决叛徒的那天,稀咲铁太也在暗中窥视着月城夜梨,女人波澜不惊的表现让他认定其绝非一个普通职员。 后来相岩的要求更是让稀咲铁太添上好几分怀疑。 一出现突破口,稀咲铁太就冲上去。 “可是月城小姐很看重那副眼镜吧。” 稀咲铁太早就不纠结于一开始的念头——铲除作为有干扰黑川伊佐那可能性的月城夜梨。 月城夜梨搬过去的那些天,不知是哪方有意,两人没碰过一次面。这只基于月城夜梨单方面的反应评判而出。 装在走廊的摄像头被黑川伊佐那一枪崩了后,稀咲铁太再没装第二个。 至少在灰谷兰和黑川伊佐那放手前,稀咲铁太还没有一个方法能够在杀死月城夜梨后完美脱身。 但现在就无需多考虑这些了。 稀咲铁太缓缓起身,清秀俊逸的脸上一转虚伪笑意,“看来月城小姐还是更喜欢原来那副…它一定承载着许多月城小姐的美好回忆吧。” 亦或是,是打开谜题的钥匙。 包揽各大奖项的“神童”对用公式就能破解的题目感到厌倦。 他希望月城夜梨能为自己多安上几层防护,好跟上他解题的速度,让事情别变得太过无趣。 … 匿名论坛。 【有没有人知道y大人被调去哪了,连着好几天去r大人的部门转了都没看见,难道真的是我运气不好吗?!这种事情补药啊啊(倒地.jpg)】 【天天都能看见y大人的我有说什么吗?】 【楼上同部门的?注意点啊,我好像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蹲】 【蹲】 【踢,y大人目前在k大人手下。】 【点了,上次在食堂碰到了y大人,刚鼓起勇气想去搭话,k大人就拦住了我……不过k大人好温柔啊!还关心我够不够吃。】 【所以你最好搭上话了吗。】 【没…k大人说完后就坐到了y大人的对面,一直到吃完两人就一起走了,期间h大人还来了。】 【咳咳我也看见了,y大人还真是淡定,要是我被他们夹在中间,怕是话都说不出几句。】 【h大人真的是太恐怖了,走路都没声的,之前突然拍了下我的后背什么都不说笑笑又走了。我担惊受怕了整整一个月啊天杀的!】 【所以说k大人真是厉害呢,而且几位干部里就只有k大人有人情味。他甚至批了我猫猫的病假,我哭死!】 【你真没发现在那之后就特别倒霉吗……】 【?确实,不过是分部的问题。】 【真蠢。】 【你小子有本事报上名来,看我不、】 字还没打完,堆了好几十条的讨论顷刻消失。 【该帖已被封锁】 灰谷兰放下手机,把学习资料拿出来翻到上周停留的那页。 敲门声响起后,不用大哥指示,灰谷龙胆就先一步去开门。 “月城。”灰谷龙胆朝女人伸伸手。 一进走灰谷兄弟的家中,就像是从冬天立刻过渡到春天,先前还嫌不够厚实的衣物又成了拖累。 灰谷龙胆拿走月城夜梨脱下来的外套挂到衣架上。 真有种当年一起逃课打架的哥哥在工作后意识到学历的不足,突然奋发图强要考大学的既视感。 灰谷龙胆倚靠着岛台,往奶泡里加可可液。 这东西是月城夜梨来了后才出现在他们家的。 多了一个人,能让灰谷龙胆展示一手调酒技巧的观众还是只有灰谷兰一个。 把灰谷兰的酒杯里加满冰块,灰谷龙胆一只手热一只手冷冰火两重天给两人端上。 “好喝。”月城夜梨评价道。 灰谷龙胆:“能不能说点别的。” 每次都是这句。 月城夜梨:“好厉害。”居然能和警视厅的热可可味道差不多。 从某方面来看,这种雷同真是厉害。 “这句也是啊。”灰谷龙胆吐槽道。 明明挺受用的不是吗。灰谷兰一眼发现弟弟的嘴硬,浅笑看灰谷龙胆给鸡尾酒里的罗勒叶调整位置,长发顺着肩膀滑落。 就在月城夜梨面前,她像是接住片花瓣一样抬手托住那缕发丝。 “唔、” 她抬手的动作太快,灰谷龙胆正向下倾,脸颊恰好就挨到女人微凉的指侧。 嗅到尚未分辨出来的果香,灰谷龙胆还没反应又闻到熟悉的气味,那是灰谷兰带有苦艾和薄荷的香水,紧紧包裹住陌生的果香。 灰谷兰握住月城夜梨的手交替过灰谷龙胆的头发,顺势就帮弟弟夹回耳后。 “头发该剪剪了,龙胆。” 月城夜梨没在意这个小插曲,拿起书低头找自己上回念书到哪一行。 是那天在病房里答应灰谷兰的事,痊愈之后来给灰谷兰当英语家教。 “你为什么烧了辛西娅的手帕。”月城夜梨还记得手帕的惨状,她把分了辛西娅后自己留下的中介费也全还给了辛西娅。 灰谷兰搞砸了一桩好交易。 分明是他得到了手帕、月城夜梨和辛西娅得到了金钱,三方具满意的局面,现在变成一场空。 “诶,她给你看了吗。”灰谷兰了无遽容,“只是一个警告而已。” “你应该早预料到了吧。”月城夜梨手指捏着书页。 辛西娅听了月城夜梨的话,让父亲给自己又找了一批保镖。 最近也没再给月城夜梨发来消息。 “没有噢夜梨,但都没关系了。”灰谷兰把书页从她手中抢救回来,自上而下一行行滑动,找到上一次的结尾处。 他抬头笑道:“相岩社长死了,辛西娅被遣送回美国的母亲身边。” “至于夜梨的联系方式,大概被她母亲删除了吧。”灰谷兰把小说摊平,放回月城夜梨的膝上,拉过她的手指点到单词上。 “所以,她不会再来纠缠了。” 月城夜梨:“你们杀了相岩?” “相岩的死与梵天无关。要知道他和稀咲铁太还有些纠葛,若是梵天谁做的,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灰谷兰曲起手指点点脑袋,“想必稀咲铁太也还没什么头绪,被气得跳脚了。” “前几天还有心思来查我的记录…说起来,夜梨不问这件事吗。”灰谷兰可不信稀咲铁太会好心帮他隐瞒。 按灰谷兰一贯的个性,拿着副眼镜提出些烦人的要求才是常态。 月城夜梨装傻,“啊?” 灰谷兰看着月城夜梨又拿起杯子,一口一口的品尝热可可,偶尔瞟过来几下。 “好啦好啦。”灰谷兰笑出声。 他把手伸向月城夜梨的脑袋后面,再绕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物件。 月城夜梨认出来这不是同款,就是那天据灰谷兰所说被炸得只剩碎片的那副眼镜。 “镜片是真的碎了。框架还有救,做了矫正和修复。”灰谷兰给月城夜梨戴上,“感觉怎么样。” 月城夜梨:“……” 平光镜,还能感觉怎么样。 不过…感受到鼻梁处轻微的重量,无言的安心切实散溢开来。 月城夜梨看向灰谷兰,等待他提出条件,却被后者弹了下额头。 “现在,可以继续了吧。”灰谷兰抬了下月城夜梨眼镜的连接架。 月城夜梨又把眼镜扶回位置,她猜测道:“两周?” 不大可能,“一个月?” 月城夜梨是在双语教育下耳濡目染学习的,所以对怎么教导一张白纸毫无概念。 但灰谷兰却不介意。他从墙上抽了本原著小说,让月城夜梨直接对照着念。 美其名曰创造环境。 闻言,灰谷兰低低笑了。他凑近月城夜梨,捂住她的一只耳朵,在另一只耳朵边说:“来学体术吧夜梨,这样的话,下一次的逃跑说不准能够成功哦?” 24-30 第二十四章 加班摸鱼怎么治 灰谷龙胆看向大哥灰谷兰,他的视线落在句子上,随着月城夜梨的进度向后一寸寸移着。 压根没听懂的灰谷龙胆发起呆,又从灰谷兰同书本的间隔中看到月城夜梨的侧脸。 “Isheguiltyornotguilty”[1] 月城夜梨也没察觉自己身上多了道目光,她的声音仍旧稳定、咬字清晰,在空荡的客厅里让灰谷龙胆听出了困意。 灰谷兰拿灰谷龙胆的一对一柔道课程换了月城夜梨的一对二外语课程。 但灰谷龙胆表示他真的不需要接受这种熏陶。 他又去找灰谷兰,才发现不知何时灰谷兰就一直含笑看着他。 灰谷龙胆:“大哥,你真听明白了吗。” 灰谷兰点头,“很简单不是么。” 在灰谷龙胆震惊的目光下,灰谷兰流利地重复了一遍月城夜梨方才念过的句子,并且又用日文翻译了一遍。 “嗯哼?”灰谷兰略收书页,看向月城夜梨,“夜梨老师说呢。” 灰谷兰的学习能力很强,这是月城夜梨不可否认的事实。 一句话中的抑与扬,停顿与连接,都完全复刻月城夜梨的语调发音。 月城夜梨:“嗯。” 不是吧…难道真的是他耽误了哥哥的东大人生?! 灰谷龙胆陷入了自我怀疑。 合拢手上套着原著封皮的日译版小说,灰谷兰拍拍灰谷龙胆骤然灰暗的水母头。 本部连稀咲铁太的搭档半间修二都见不着,更别说本人了,估计忙得团团转在查杀死相岩的凶手。 从灰谷兰那得到了新消息,月城夜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给稀咲铁太的调查报告写了一堆废话交上去。 果不其然稀咲铁太没计较,只不过、 [对方向您发来共享位置。] [快点接受哦小夜莺。] 定位显示在新宿区。 月城夜梨十分怀疑是稀咲铁太看不得她比在灰谷兰那时闲,所以在接受文件后,留到傍晚黄昏才给出回应。 让月城夜梨前去协助半间修二。 似是嫌月城夜梨太慢,她刚点击接受就看见代表半间修二的小圆点飞快沿着道路,正在向她的位置移动。 既然如此省一笔打车费。 月城夜梨看见马路对面的半间修二,倒不是因为其在行人中过于突出的身高,而是更为突出的穿着。 不时有路人把目光投向他,打量他是不是在薄款风衣里安了十几张暖贴。 “……”月城夜梨戴上外套的帽子。 “真慢啊小夜莺,上车吧。” 这机车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当年半间修二会不会就是骑着这辆车袭击了那个女初中生呢。 新宿还是一如既往的繁荣热闹,人来人往。 有几个打扮潮流的男男女女也反季节的穿得很清凉。 半间修二到了这里也没那么突兀了,月城夜梨脱下兜帽。 月城夜梨用手打着扇,刚才坐车的时候有风灌进来她还死死捏住领口,现在感觉里面积了一堆热气。 讨厌四肢冰冷的滋味,月城夜梨总会在冬天的衣服里贴上好几张暖贴,但这样做的话稍微走快一些就会出汗。 半间修二头都 不回,插着口袋大步往前走,有人和他打招呼时也只点个头一点没减速,大多数还理都不理。 月城夜梨将近快要小跑起来。 等到半间修二终于想起来,回头一看,才见月城夜梨离他两百米,扶着膝盖喘气。 视角突然离地变高,空气都清醒起来。 半间修二托住她的大腿,单手把月城夜梨捞起来就走。 “跟紧点啊小夜莺。” 月城夜梨赶忙抓住半间修二的肩膀。 随着深入,霓虹灯的色彩更加耀眼跳脱。店面上的海报也不加掩饰。 靠在门口的卷发女人还高举起手,向他们挥动,“我们家的服务很不错噢,两位要不要体验体验。” 半间修二又把月城夜梨的帽子扣上,被月城夜梨掀下去。 “我是为你好啊小夜莺,最好别让你的脸被这里的任何人记住噢~” “半间大人。”有人朝半间修二鞠躬,接着悄悄望向只露出小半张白皙侧颜的女人。 半间修二竖起食指,轻碰嘴唇。 “啊啊啊、我知道的。”那人狂摇头,又不停点头。 半间修二略过他,带着月城夜梨一路快走。 双脚再次落地,身处一条小巷口。 月城夜梨绕过地上的水坑,跟上在前方掀开帘子的半间修二。 里面是个规格不大的赌场,烟雾缭绕。 桌子上的人神态各异。抱着筹码狂笑的,脑袋疯狂敲撞桌面的,还有像软体动物般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的,双眼麻木。 都很统一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半间大人。” 穿着正装的男人迎上来,领着两人去了二楼。 半间修二:“时间刚刚好。” 月城夜梨戴上了口罩,闻言歪了歪脑袋,用眼神传达疑惑。 “老鼠…出洞了。”半间修二放在扶梯上的小臂一转,带着手指向靠墙的一桌子人。 那边有五位客人和两个侍从,月城夜梨看着他们头上一刻不停在跳动的数字。 光看外表看不出来什么,客人的年纪从青年到老年一应俱全。 但月城夜梨一照面就认出有问题的是谁。 痴迷于点数的赌徒脑袋上的数字上下跳窜飞快,彰显着他们错乱的心魂。 在这之中,平日里数值正常的反成为异样。 月城夜梨:“黑发的那个吗。” 半间修二抚掌,“bingo!” 就在半间修二还有闲情逸致掏手机自拍时,下面的黑发青年环顾四周,从赌桌悄然退出了去。 “鼻子还蛮灵的嘛~”半间修二按住栏杆,就这么翻过去自二楼一跃而下。 月城夜梨看见黑发青年被拦在门口,半间修二往那荡悠去。 黑发青年一改刚才弯腰驼背的畏缩模样,一拳揍翻一个拦路的。 以一敌十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大门逃走。 半间修二追了上,两人在门口缠斗了起来。 月城夜梨裹紧外套,录了段视频发给稀咲铁太,以表自己正在工作,无奈实在没机会插手。 这种程度的协助,稀咲铁太莫不是找错人了。 虽然灰谷龙胆教了月城夜梨一些柔道的皮毛,但他说月城夜梨身体素质太差,这点力气用上他的关节技也只能对付对付没练过的初中生。 黑发青年和半间修二的身手不相上下,拳拳到肉的击打声在空中回荡。 月城夜梨又离远了点。 只见黑发青年找准机会,一矮身躲过半间修二的边腿,从其臂膀下绕到背后。他不恋战,直直冲着月城夜梨的方向。 月城夜梨握紧手中小巧的**手枪。 而青年只是看了她一眼,朝她身后跑去。 又是个蓝眼睛。 月城夜梨看得清楚,那双在昏暗天色下亦然清润卓立的瞳仁。 叛徒…是个卧底警察吗? “轮到你上场了,夜莺。”半间修二也赶过来。 一阵天旋地转,赌场急速向后退。 男人颇具骨骼感的肩膀顶住月城夜梨柔软的腹部。再次庆幸还没来得及吃晚饭,现下没东西可吐的。 头朝下造成脑血管扩张导致有些晕眩,月城夜梨一回生二回熟,扒住半间修二的肩膀作支撑。 半间修二没有急着追人,他带着月城夜梨到附近视野最开阔的地方。 从少年时期就混迹在歌舞伎町的他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前面只有三条路,你觉得他会选择哪一条?” 就算刚才趁机用匕首划了对方一刀,但带着月城夜梨追上那人的可能性还是很低,既然如此索性去终点等待。 千辛万苦以为找到生路,抬头却见他早早等候在此,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真期待啊。 月城夜梨:“……”半间修二以为她是预言家吗。 跑得好累。 这时候怀念起灰谷兄弟出任务不离身的机车来了。 从前被万般厌弃的呕吐感和现下灼烧着的肺部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了,甚至还打上层美好的滤镜。 这么想好像有些对不起自己的胃! “没有预约谢绝进入。” “我怎么不知道你的餐馆还开来歌舞伎町了?” 熟人吗。 不过总算有了休息的时间,月城夜梨拉开口罩透气。 听半间修二的说辞应当是这间店的老板。但与其说是餐馆,这规格和装潢说是餐厅来得更为合适。 个子很高,比半间修二还高,而且肌肉也比半间修二发达,站在他们面前就像是堵厚实的壁垒。 月城夜梨都准备原路返回了,却听见半间修二饶有兴致地挑衅,“要打一架吗?” 不是哥们?他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念头只一闪而过,月城夜梨马上想通了。 该担心的是稀咲铁太吧,和她这个想协助但主事人不让帮忙的有什么关系。 [视频]——月城夜梨。 稀咲铁太看完这短短几秒的视频,感觉头更痛了。 定是半间修二又手痒了,稀咲铁太也知道他从来不是只拴好绳子就听话的狗,而是好战因子流淌在血脉中的斗犬。 交完差,那边已经进入武器战了,花瓶砸的一个不剩。 前台小姐抱着脑袋躲在台下瑟瑟发抖。 虽然柴大寿脱离不良少年的队伍有好些年了,还摇身一变成了连锁餐厅的大老板,但这并不妨碍他打架的技术。 柴大寿当然有注意半间修二身后的女人,也看见她贴着墙溜了出去。 但是,拖延的时间足够多了吧。 可不要让他失望啊,花垣武道的小弟。 第二十五章 被恩将仇报怎么治 下班下班。 嗯?那个叛徒什么关她一个区区文职人员什么事。 闭上眼睛,在高处时俯视的错综复杂的道路便转化为清晰的直线与弧线。 距出口的最近路线,往这边走。 “大哥、这是那个半间带来的女人……” 一伙人持刀执棍堵在月城夜梨面前,为首的光头听了这句话,照着那人头上扇了下。 “找的就是半间的女人。”光头指着地畅叫扬疾,“你觉得我会怕了他?上次的仇才不会这么就算了!” 梵天里把“我是坏人”写在自己脸上都没他们几个典型。 月城夜梨果断拉开手枪保险栓。 要报仇找半间修二去啊。 看来他们跟踪了有段时间,等她和半间修二分开后才又找了过来。 光头把手放到腰带上,看向站在原地的月城夜梨,“啧啧,怎么不跑啊,要主动献身?半间的女人倒比半间懂事多了。” 小瞧女人的蠢货…… 右臂举至肩膀同高,双脚自然分开,调整准心。刻在身体记忆中的射击动作一气呵成。 “枪?你玩得明白吗小姑娘哈哈哈。” 无视几人全然不惧的大笑声,月城夜梨直对着领头人 的**扣动扳机。 “砰!” 光头应声飞了出去。 子弹嵌入远处的水泥地面,留下一个黑灰色的小孔。 “只知道对女人动手吗你这畜牲!” 自后方围墙从天而降的青年一脚踹在男人脸上,后者的鼻孔流下两行血迹,翻着白眼就晕了过去。 接着又三下五除二的把其他几个小喽啰也都放倒。 方才还无比嚣张的众人通通瘫倒在地。有些被青年以人棍方式击倒的还上下叠在一起,也没力气再起来,下面脸都压得发绿。 一时间,站着的竟只有青年和月城夜梨两人。 夜色渐深,缺少路灯的小道只能凭借远处较高的招牌灯提供些亮光。 鲜亮的红色绿色交替打在青年的脸上,又如同融化的颜料般滑下去,叫月城夜梨根本没机会看清青年的神色。 云层将月光遮得严实。 “我不打女人,你还不走…是等着变得和他们一样吗。” 视野中余留青年的修长身影,月城夜梨转身绕道而行。 望着女人离去的背影,青年故作无碍的姿态骤然松懈,摇摇晃晃踉跄几步,在一声闷哼中捂着腹部单膝跪倒。 半间修二这个垃圾,居然在刀上涂了药。 伤口火辣的痛感还在作效,眼皮却不受控制的阖上。 意识模糊的前一秒,他看见女人的衣摆。 月城夜梨隔着口罩,用枪口戳了戳晕倒青年的脸颊。 青年的两眉深深蹙起,像是陷入一场无法逃离的噩梦。 …… 之前说月城夜梨的上司和助理歌舞伎町三人组是玩笑话,这下子月城夜梨还真晃到歌舞伎町去了。 松田阵平捏了捏鼻梁,确保自己没有听错话,“你再说一遍?” 月城夜梨歪歪脑袋,靠近了些他,“我是去完成工作的,工——作——” 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萩原研二深知月城夜梨是个听什么就是什么的性子,妄想她解读弦外之意只能自求多福。 “听清楚了啦。”萩原研二揽着月城夜梨的肩膀把她向后拉。 “你知不知道那里有多危险?”松田阵平再次刷新了对月城夜梨的认知。 要知道月城夜梨去的可不是游客众多的外围,而是最中心真正意义上的红灯区。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赶过去时,绕了好一段路才找到月城夜梨。其时月城夜梨正在一堆杂物的后面,拉着一个男人的手臂气喘吁吁把他向里拖。 看见两人来了,还平心定气的和他们打招呼。 当他们没见到必经之路上那一堆躺尸吗? “普通旅社也只会带客人在区役所那一块游玩,你们旅社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夜梨。”萩原研二当然也不赞同。 不管月城夜梨的旅社是怎么想的,让一个女孩子独身前往实在是太欠妥考虑了。 “这种没良心的旅社干脆倒闭算了。”松田阵平说得更直白。 萩原研二:“但是夜梨,你能及时打电话向我们求助,我很开心。” 松田阵平:“诶、诶?”这让他怎么接话。 “hagi,好肉麻。”松田阵平锤了幼驯染一拳。 “好啦小阵平也别生气了,夜梨肯定是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才被骗去的。”萩原研二借着身高差掐了把松田阵平的脸,按住他的嘴角往上扬。 被松田阵平一把打下。 月城夜梨毫不掩饰的目光落在松田阵平的脸上。 这次,他会那次一样吗。上一次她做了松田阵平认为的错事,得到对方略带赏识的视线登时化作尖锐冰锥的结果。 那这次呢…?月城夜梨很好奇。 但不知怎么的,却没了先前多余的考量。 “干嘛这么看着我。”松田阵平撇过脸,半晌又回过来。 发现月城夜梨还是一动不动盯着他,与此同时一旁的萩原研二也笑着注视两人。 “以后去那些看起来就奇奇怪怪的地方,可以先问一嘴我们……”松田阵平说到后面越难继续。 在说什么啊松田,突然说这些才奇怪吧。 “我的意思是、” 萩原研二娴熟接过,加入到两人之中,“小阵平的意思是,他在担心你。” “哈?”松田阵平看向背刺自己的萩原研二。 担心…吗。 月城夜梨看着又打闹起来的两人,拿出手机就要给他们分别发上一笔转账。 忽地又想起萩原研二说过的话,月城夜梨思索片刻,还是点了取消。 下周腾半天时间出来吧。要买什么好呢,萩原研二应当不太喜欢耳钉,月城夜梨没见过他戴,更不说上回送他的那对了。 嗯…还有松田…… * 医生说药效大概要中午才会消退,但月城夜梨一早就来了。 昨天急着离开,而等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来了后,更没机会和这疑似警察卧底的叛徒单独相处。 想要找找叛徒先生的赃物也无从下手。 现在时间刚好。 月城夜梨速战速决,她掀开被子,从离自己近的一方先摸起。 若他不是警察,而是某个想着黑吃黑梵天的组织成员。月城夜梨再把他带回去交给稀咲铁太,独揽功劳的话换几天清净还是可以的。 左侧口袋,没有。 右侧口袋、 月城夜梨刚把膝盖靠上床沿,伸手过去。 还没碰到口袋、手腕被紧紧扣住,月城夜梨下意识向反方向挣动,但受人操纵的五指总比冷硬的手铐来得准确。 对方显然实战经验丰富,一阵手臂都要拉断的力量强行把月城夜梨扯去,两只手腕皆被束缚。 月城夜梨砸进床里,还好诊所的床没那么硬,不至于让她太吃痛。 她没忘记青年腹侧的伤口,曲起膝盖就撞他。 “嘶。” 青年短促的吸了口气,手一点没松。 难道没撞准吗,就是这啊。月城夜梨向边上点的位置再次发起撞击。 那就朝被割得更深的地方试试。 “你当我是傻子吗?”按住月城夜梨作乱的膝盖,他怒极反笑。 得亏是个瘦弱的女人,换个人这么一下恐怕他的肠子都要错位了。 “混蛋小子你干什么呢?!” 还有帮手?青年翻身下床,躲开直冲着他脸的拳头。 “冷静点千冬!” 月城夜梨揉着手腕起身,只见一个身着灰色西装的男人快步走到她面前要扶起地上的青年,后者摆摆手自己站了起来。 “没事吧夜梨。”萩原研二护在月城夜梨跟前,回头问道。 月城夜梨摇摇头。 松田阵平啧了声,炮口对向让月城夜梨躺到病床上的人,“你救了月城是不错,但月城也救了你。月城以恩报恩,你却恩将仇报?” “由我来介绍一下吧。”萩原研二捂住松田阵平的嘴。 他稳住混乱的局面。 萩原研二先手心向上指向灰西装男人,“夜梨,这是组织犯罪对策部的橘直人橘警官。” 再以同样的方式介绍月城夜梨。 “橘前辈,这是我的朋友月城夜梨。昨晚多谢松野先生的搭救。” 今早萩原研二恰好碰到橘直人,这位看上去为人笃实的警官却是组织犯罪对策部有名的刺头。 据说他为了场还没发生的意外和犯罪组织梵天较上了劲,严重时期还闹出过停职的风波。 经此一过,橘直人立刻消停了。但他似乎倍加忙碌,每次都像风一样来去匆匆。 “月城女士,也多谢你救了千冬。”橘直人对月城夜梨鞠躬。 这不仅是为了松野千冬的性命,还为了那份牵扯到无数人性命的重要情报。 萩原研二很是善解人意,“能理解松野先生的应激反应。” 橘直人来了后松野千冬才终于安下点心,他似不经意挡在大腿处的手自然的松懈下来。 “抱歉。”松野千冬对月城夜梨道。 他也没想到月城夜梨会救他,还直接把他救到了条子窝里。 五人中有三人是证件齐全的警官,一人算半个警察卧底。 松野千冬没明白月城夜梨的底气哪来的,他打量着月城夜梨和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两个橘直人的后辈。 高个子的半长 发青年话锋一转,还笑眯眯的,“但是、这么做对一位女士来说未免还是太过失礼了吧。” 第二十六章 稍微有点在意怎么治 松野千冬捂住脸。 这个萩原研二一直笑着,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却比另一个眼神凶恶的卷毛来得阴险多。 真被女人扇耳光还是头一回,松野千冬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看过,往往那些男人脸上会留下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但是,根本不痛啊。 松野千冬对着盥洗室的镜子看了又看,白皙的脸颊上什么痕迹都没有。 电视剧果然是骗人的玩意。 小诊所的隔音效果堪比没有,松野千冬听到一墙之隔萩原研二对月城夜梨说的话:“类似的事情要用有效的方式回击才可以。” 松野千冬:“……”他又不是故意的! 他理了一下思路。月城夜梨肯定不会是警方卧底,不然橘直人怎么会孤军奋战到现在。 而且月城夜梨选择一大早来病房搜他身,分明是有意避开那两个警察。 “这也没多有效吧。”松田阵平抽抽嘴角,随便朝空气打了一巴掌,“这样还差不多。” “噢噢!”萩原研二还是最捧场的那个,“用摆拳的方式吗,确实有力多了!” 确认了东西完好,松野千冬放下裤脚。 腹侧的伤口透过绷带渗出血液,沾在外衣上星星点点。 “这么会功夫伤口就裂开了?”医生环视一周在场的几人,没好气的哼了声,给松野千冬重新包扎了一遍。 被医生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松野千冬躺回病床。过了会又抬起头,把枕头翻了个面。 橘直人:“既然受了伤就好好休息一阵吧,接下来交给我。” 仰头看着天花板,松野千冬还是不能够接受什么都不做,只安静的躺着养伤,“可是时间不等人。” 橘直人当然也知道,一天不除掉稀咲铁太和梵天,姐姐橘日向就会像是一直站在悬崖口,保不准哪天就被推入深渊。 松野千冬握紧拳头,“没有武小道,我也能夺回东卍。” “放心吧直人,花垣那支虽隶属稀咲铁太,但并没有很频繁的交流。”在橘直人的注视下,松野千冬还是退让了一点,“…再过一天,我会继续工作。” 花垣武道,橘直人,一个两个的、他也不能拖后腿啊! 一定会把东卍夺回来的!场地哥…你在看吗,如果在就请保佑我吧。 “夜梨很关心松野先生吗。” 在那种情况下被英雄救美,萌发了吊桥效应的错误感情也不少见。 月城夜梨还在看自己的右手掌,闻言收回目光。 关心倒没有。她记下那张脸,准备去总部翻翻资料,这是预备计划,前提是他们没有主动联系她。 要见到首领不简单,黑川伊佐那和稀咲铁太分权管理着整个梵天,目前月城夜梨还没找到和直接同首领会面的方法。 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试行之路——成为干部。 光靠单打独斗要花费的时间不可估量,需要助力才能事半功倍。 月城夜梨低声道:“稍微,有点在意。” “是吗?”萩原研二轻笑,“我也有点在意呢。” 月城夜梨抬起头,撞入一池晦涩难言的堇色春塘。 “萩原?” … 滑着各大会社的招聘信息,松田阵平从一堆五花八门的商号中看见熟悉的字眼。 温吉旅社,意在温暖安心。 可真是名不副实。 “在看什么呢小阵平。”萩原研二把脑袋凑过来,一下就认出这是月城夜梨所在的旅社。 他看着屏幕念出来,“因本社业务发展的需要,现面向社会公开招聘销售和出纳各一位。” 规模不大的一个旅社居然旺季还在招人吗。 “小阵平?”萩原研二开玩笑道,“你不会想要跳槽吧。” 松田阵平支着下巴。 情况虽少见,实则也没什么问题。 但一想到那天晚上的月城夜梨,披散的黑发有些凌乱,躲在暗处像只被人类伤害后致病炸毛的鸟雀。 松田阵平直觉这个温暖旅社处处可疑。 “月城那家伙其实从面试开始就是被骗进去的吧。” “诶…”萩原研二看着松田阵平点进会社入驻的在线旅游平台,又看起了它的点评。 他眼底沉沉,望着幼驯染卷翘的发尾,轻声道:“万一不是呢。” 松田阵平没听见萩原研二似自喃的话语,他快速浏览了遍旅社的基本信息和经营状态。 摘下墨镜随手挂在衣领上,转椅轮子翻个方向面向斜边,青年锐利的眼眸里满是确固。 他看向萩原研二,由下而上的仰视也分毫不减气势。 “我倒要看看这劳什子寒冷旅社在搞什么鬼。” * 大平层落地窗夜景一览无余,远处跨海大桥上的车辆头灯闪烁,静止的画面流动起来,让人分辨出这不是一座精致的微缩模型。 室内昏暗,唯一盏茶几旁的落地台灯亮着,光洁地面纤尘不染。 稀咲铁太还未开口,半间修二就一副主人家的作态迎上来,“快坐下吧夜梨~” 月城夜梨给自己找了个位置。这不错,完全隔绝了上司坐她旁边的可能。 皮质沙发的舒弹恰当好处,月城夜梨都要昏昏欲睡了,稀咲铁太的一句话却让她立刻打起精神。 “据我所知警方也在调查这个机构,有从那两个警察身上捞到什么消息吗,月城小姐?” 对于稀咲铁太知晓她与萩原研二松田阵平的交往,月城夜梨也同样心知肚明。 稀咲铁太是抱着怎样的态度放任她和警察接触,大抵不过搜集情报之类。 但月城夜梨没想到的是,稀咲铁太的目明确并以为她也旨在如此。 警察,也盯上了福利院吗。 月城夜梨:“他们是**处理班的。警视厅没有公开调查,他们不知道这件事。” 而稀咲铁太在警视厅的眼线居然可以拿到这种级别的消息。 “既然没有价值,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稀咲铁太少见的没有戴眼镜。 他近视的度数并不高,但穿过晦暗的光线,还是有些难以窥得对面脸上的神色。 女人微含着下巴,长长了一截的额发脱离夹子垂落下来,她抬手将其撩到耳后。 “嗯。” 稀咲铁太转而不甚在意地回过头。反正就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吧,没什么可多想的。 难不成月城夜梨还真被这些无聊的琐事打动想回归平静生活了。 虽不了解为何月城夜梨执着于薪资,但稀咲铁太能断定她无法抛弃梵天高昂的报酬。而比之更加不可移易的,还有月城夜梨严丝合缝的防线。 连最会讨女人欢心的灰谷兰都在她面前节节败退,两个年轻的小警察算什么。 半间修二跟在稀咲铁太后头夸张的奉承,“稀咲大人说得太对啦!” 跨步到月城夜梨身边,半间修二没有半分为难,抬起腿就靠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 月城夜梨看见他手背上缠绕的绷带,许是那天打架受的伤。 半间修二长手长脚的,手臂一伸就包揽快整个靠背顶。 距离拉近,月城夜梨又发现他脸上还贴着纱布。 “就是说嘛夜莺,我们才是一队的不是吗,应该再多多关心些我吧!” 见月城夜梨视线缓缓挪动在他的脸上,成功吸引到月城夜梨关注的半间修二得寸进尺,“看我一身伤都不说些安慰的话…我真的好伤心啊~” 月城夜梨把脑袋转了回去,稀咲铁太也不约而同无视。 稀咲铁太:“他们正在追查一个叫作上村绘里的女人,名字的真伪还不能确定。” 月城夜梨:“了解。” 上村绘里…… * 油门踩到底,轿车的轰鸣声贯彻天际,限时表演又展开帷幕。 诸伏景光时刻注意着周边道路,为驾驶座的同伴排除任何一个或然出现的干扰。 从松田阵平口中问出胸针的主人后降谷零就火速调取了接待室的监控,片段清晰没有一丝遭人动过手脚的痕迹。 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罪犯都来到警视厅下战书 了,还有什么不应战的理由吗。 这个没有正式名称的组织被警方称为【无名】,从上世纪甚至更久以前就进行着人体药物实验。 成员之间紧密相连,如同某个族群般有着自成一体的信仰,图腾就是送给松田阵平铭牌的底纹。 比起多数犯罪组织令人丧胆的武装力量,他们靠的是老鼠一样灵敏的听觉和四处打洞的习性。 在意料之中的,等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达到所谓的据点时,无名已人去楼空。 “真是蹿得比老鼠还快。”降谷零带上手套。 明知他们不会留下有效资料,还是和诸伏景光一起拉开抽屉翻箱倒柜,不放过每个角落的搜查起来。 “zero。”诸伏景光喊了声。 他举起手电筒,小心翼翼地拨开散落在地上的纸张。 降谷零看过去,下方墙角的位置有一团红色印记。观察了下涂抹的痕迹,降谷零认出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图案。 诸伏景光鼻尖耸动,向降谷零点点头。 质地不像是颜料,事实也正如他们猜测的那样,大概率是血液。 “叫人来做检测和采样吧。” 而图腾崇拜在此类组织中,则通常与精神控制唇齿相依。 … …… 第二十七章 入了个怪梦怎么治 福利院的吊灯很老旧了,在无法正常运作的时候,大人们会拿出蜡烛点上。 每隔三个孩子点一只蜡烛。蜡烛是白色的,没什么气味。 烛光很弱,相互将彼此又细又长的烛台投射在桌面上,浮现一条条灰色的切割线。 上村绘里悄悄看向和她隔着一个座位的女孩,她在最外边,近乎照不到光亮的地方。 AX205-001。 没有人知道她的本名,和他们不一样,她像是福利院养育而成的一颗孤寂种子。 上村绘里很早就来了这个地方,她的母亲曾是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在一次大迁移中丧失了性命,至此她被托付给母亲的同伴。 诚然上村绘里对母亲没什么印象。她在两岁时来到福利院时就成为了孩子们的其中一个,没什么特别的。 而AX比她更早,等上村绘里回过神来,她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不去观察AX的一举一动。 晚饭依旧是一碗看不出原材料的糊糊,上村绘里搅拌了下送入口中。 她习惯了福利院的食物,但有些大点儿的孩子就难以下口。 大人也不管,到点将盘子一收。 但第二天的检测若是因为这件事有疏失,他们会把那些孩子带到地下室,拿一根管子从鼻腔直通胃部,注入流质食物来确保营养给予。 上村绘里想,AX也是和她一样的吧。从未见过那些孩子所说的正常食物,所以才不会对这些食物有抵抗心理。 “BX200-002。” 她的负责人是个一天到晚冷着脸的中年女人,上村绘里听说她是母亲最要好的密友。 可那个女人看向她的目光和别人没什么不同,毫无波澜的眼睛连同放在她身上的时间都也不增加几秒。 “果然还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复制品。”上村绘里听见她这样说。 一旁AX的负责人拍拍她的背,“孩子还在呢。” 如果是母亲,一定是像AX的负责人般温柔的女人吧。 AX的负责人会蹲下来和AX说话,一次测验结束后,她甚至拥抱了AX。 地下室的灯光设施充足到了一种超过的地步,它们静静亮着与机器运转声融为一体。如同负责人们整齐统一的白大褂般,并不会给人带来温暖。 上村绘里躲在转角看着负责人的背影,下半张脸被埋在女人肩窝的AX却直直看向她,那双黑色的眼睛空无一物。 关于AX的资料总是放在最高处,AX稍有不适全体人员出动检查,AXAX…大家都是一样的、除了AX。 就连编号,AX也是独一无二的。她是001,更是唯一一个AX。 而上村绘里只是另一个001的复制品,BX200-001拙劣的复制品。 … 上村绘里睁开眼睛,她还躺在地上,有人目不旁视从她身边经过,好像路过一粒灰尘那样。 嘴角溢出的血液被尽数吞入喉咙,乳胶手套上也沾了血,上村绘里伸直手臂,在墙角抹出心中所念。 她会重启那个计划,让“上村绘里”这个名字被所有人记住。她将要,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你知道抑制本能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吗,BX200-001?” 女人的脸颊高高肿起,她像是感受不到痛楚那样勾唇微笑,苹果肌提起。 医生视若无睹,“这个月的报告,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 正是因为知道有多困难,所以上村绘里提前注射了自己研发的药剂,让伤口愈合的速度同普通人一样。 上村绘里要保证自己没有一点实验价值。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想要证明自己赢得过001的小孩子了。 而是妄图从待宰羔羊变成屠宰者的、狂想家。 * “上村绘里。”月城夜梨试着在纸上写出这个名字,她按了按笔,想从脑海里捞出些零碎的信息。 她能确定自己听过这个名字。 虽然医生说这名字很常见,但这种感觉不同…… “你在发什么呆啊。” 月城夜梨被灰谷龙胆抓住手臂,一个完整的背负投掀倒在垫子上。 看着顶部的灯,月城夜梨眯了眯眼睛,下一刻又被人遮住光亮,灰谷龙胆蹲在她面前伸出手,“还不起来?” 月城夜梨的力量太差,在教学过程中灰谷龙胆只得挑挑拣拣选出些技巧性强的。 见月城夜梨还躺在地上,灰谷龙胆收回手,也在她旁边躺下来。 天花板到底有什么东西啊,这么好看。 “喂,你是不是也觉得挺无聊的。”灰谷龙胆喜欢无所顾忌的战斗,但在月城夜梨面前,他有再尖的爪子都得磨平了,生怕折了夜莺的哪根羽翼。 而且他也不想强忍着睡意听鸟语版有声书。 有次他找到了个好法子塞耳机放摇滚乐,一下子就有意思多了。就是被大哥固定住随节奏摇晃的脑袋时,背脊发凉得有点过分。 若不是看见月城夜梨还在眨眼睛,灰谷龙胆还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这样,你去和大哥说你不想上这课了。”灰谷龙胆怂恿道,“顺便也说一下你拒收我这个敷衍的学生。” “在说什么呢龙胆。” “没什么…” 倚在门边看两人并排躺着像是在做什么仪式,灰谷兰笑道:“晒日光浴?” 灰谷龙胆在听到灰谷兰的声音后就一下坐了起来,他装作拉伸,把脸转向月城夜梨示意她这是个好机会。 月城夜梨双手交叠在腹部已然进入神游状态,在灰谷龙胆的一声咳嗽下被拉回现实。 眼见月城夜梨终于有行动,灰谷龙胆一想到自己能回到以前的生活,唇角就不由自主上扬。 月城夜梨:“你要加入吗?” 灰谷兰挑眉,放下环在胸前的手臂。 “啊!?”灰谷龙胆震惊。 “嗯?”灰谷兰贴到灰谷龙胆边上,俯下身对上他的脸,“龙胆不欢迎哥哥吗。” 灰谷龙胆:“没有!” “那么龙胆来给哥哥擦防晒霜吧。” 怎么突然真变成过家家了,其实他可以直接把太阳关掉的。灰谷龙胆瞥了眼墙壁上的开关,还是老老实实给灰谷兰按上摩。 灰谷兰则顺理成章占据灰谷龙胆的原位,女人的头发散在边上,被灰谷兰压在肩膀后,“在稀咲那玩得开心吗,夜梨。” “听说半间把你丢在歌舞伎町,最后还是靠的两个警察来救你,简直太搞笑了。” “夜梨?” 灰谷龙胆勤勤恳恳给灰谷兰按肩,“月城还活着呢大哥。” 他抽空望过去一眼,却见月城夜梨双眼紧闭。 “月、” “嘘。”灰谷兰阻止他把手探过去查看鼻息的动作。 自家弟弟怕不是傻了,他给月城夜梨上课的这些日子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灰谷兰将手指贴在月城夜梨的颈侧,感受到皮肤之下动脉平稳的跳动。 拨了拨月城夜梨凌乱的发丝,灰谷兰低声道:“睡着了。” … 福利院的藏书丰富,全部塞在书架上,最上面几层的连大人都取不到,需要用专门的梯子爬上去才可以顺利拿下来。 湿湿的灰尘依附在书壳上,书页中藏着阳光苍老的气味。 靠窗的那排书架尽头有一张小躺椅,小女孩放下书本倒扣在膝盖上,同来者对上视线。 两双如出一辙的黑瞳相望,月城夜梨率先歪了歪头,“奇怪的梦。” 这分明是幼时的自己。 小女孩跳下躺椅,抱着厚厚一本书,啪嗒啪嗒走到月城夜梨跟前。 “你来找我了吗…”女孩的小手拉住月城夜梨的衣袖,片刻后又垂落。 只见女孩的身影越拉越远,周围的黑暗不断向中间涌动,纯白又随之包裹而上,直到正中央变成一个极小的黑点,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小女孩又转身爬回躺椅上,将书本展开摊在脸上,喃喃自语:“还没到时候啊。 … 月城夜梨按了按额角,她肯定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 拉开大门,月城夜梨直撞上对面同时出门的邻居。 青年银白色的发在阳光下显出淡淡的金,他似乎怕冷,大半张脸藏在围巾下,余留紫眸微垂。 手上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个湿漉漉物体,透出些斑斓。 “看够了吗?” 月城夜梨背着合上门,还是没看出那是什么东西。 浓烈的腥臭扑面而来,月城夜梨和死鱼微微凹下的灰色瞳孔眼对眼。 这条斗鱼的死亡时间推测在昨天晚上,今早刚从鱼缸里捞出来。黑川伊佐那捏着鱼尾巴,把他养了四年半的爱鱼倒吊在月城夜梨面前。 月城夜梨盯着小鱼松动的鳞片,“你要把它放回河里吗?” “楼下垃圾桶。” 那种样子的鱼,月城夜梨有见到过。 但她看了看黑川伊佐那阴沉的脸,还是把敲他的想法收了回去,绕开他走向电梯。 黑川伊佐那摩擦着指尖的粘腻,忽然想要笑。 莫名其妙的搭话又离开,真是符合月城夜梨一贯的作风。 自作多情的是他,困在回忆里的也是他…月城夜梨什么都不知道,只无辜的站在远处。 凭什么?黑川伊佐那偏要把她拖进来。 电梯关门前一刻,深肤色的手掌插进来,门缝又检测而开。 “我要把它放回河里。” 第二十八章 钓到斗鱼怎么治 附近有租借鱼竿的店,月城夜梨一手竖着鱼竿一手提着小桶,黑川伊佐那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展开折叠小凳坐下把渔线投掷出去,月城夜梨现在正一动不动盯着漂在水面上的亮橙色的浮标。 黑川伊佐那插着口袋在边上站了会,一阵风袭来,他看了眼月城夜梨,后者还是坚守岗位,入定般一点没动弹。 “你要在这钓到斗鱼?” 相隔十数年,但黑川伊佐那还是习惯性从月城夜梨的行动中猜测她的用意。 月城夜梨点了下头,目不转睛。 她在这片水域只钓到过小鲫鱼,但当时在她身旁的那人钓到了一条尾鳍展开像是扇子的小鱼。 通体灰黑,在光线之下却能呈现出流转的蓝紫色彩。 月城夜梨养了它两年。在小鱼死后,她与那人的关系也在此决断。 “谁和你说这能钓到斗鱼的。”黑川伊佐那没钓过,但对养育斗鱼颇有经验的他对斗鱼的捕捉方式也略知一二。 除去人工培育,野外的斗鱼多在植被茂盛的浅水区。总之在这地方钓是不会有结果的。 话音刚落,浮标开始连续点顿。 “啊。”月城夜梨眼明手挗收杆。 黑川伊佐那承认鱼竿在空中甩出一条弧线时他迟疑了下。 “啊…” 不是漂亮的小鱼、但居然有鱼上钩。难道说黑川伊佐那是什么隐藏的吸鱼体质吗。 黑川伊佐那又看月城夜梨将鱼抛回去,突然觉得他在这边站了快半小时等月城夜梨钓到不可能钓到的斗鱼。 有点蠢。 该死的。 黑川伊佐那实在厌恶轻易被对方操纵的自己,想就这样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但双脚不听使唤的回身。 望着重新回归平静的水面,黑川伊佐那开口:“那天,你去了吗?” 想要挤压的怒火发泄出来,可许是燃烧的时间实在过于长久,那些炙热的火焰难以跳动。 发誓要找到月城夜梨的少年终究成长为大人,全部的情绪都在机场被女人淡然的回应浇灭。 一直以来追寻的答案不是已经得到了吗,在这跟前,黑川伊佐那却步了。 黑川伊佐那这才惊觉,他没有立场去质问月城夜梨为何消失踪迹。 正如多年以前月城夜梨向他砸来的雪球一般,和黑川伊佐那截然不同,月城夜梨的态度是明确的。 她早就拒绝了不是么。 “去了。” 黑川伊佐那猛然转过头,月城夜梨的侧颜还是那样平静,像是什么事情都不能动摇她的决定。 悄然紧攥的拳头背在身后,黑川伊佐那勾起一丝笑意嘲讽道:“…明明是梵天的人却向警察求助,太可笑、” 月城夜梨打断黑川伊佐那的话,她扭过头,话语清晰的顺着流风送入黑川伊佐那的耳边,“佐野真一郎的葬礼,我去了。” 黑川伊佐那的嘴角僵住了。 小水桶被踹翻,咕噜噜顺着陡峭的草坡滚下去。 月城夜梨:“这钱你来赔。” “是因为佐野真一郎吧……”黑川伊佐那呢喃道,“原来是这样啊。” 佐野真一郎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仰慕着佐野真一郎的月城夜梨更是具从外到里的空壳,她只为追随着佐野真一郎而迈动脚步。 福利院失火前下了很大的雨。在那一场大雨下,沾染着佐野真一郎气息的黑川伊佐那彻底洗清了从未拥有过的血脉联系。 他坐在公园的秋千上,任雨水打湿整张脸,就连自己都分辨不出来从眼眶中流出的液体是否带有温度。 鹤蝶静静看着他,无言坐到隔壁的秋千上。 风狂雨横,月城夜梨撑着伞在不远处。 这是黑川伊佐那同月城夜梨的最后一面。 那天的夜色太沉,连一点符合悲情剧的电闪雷鸣都没出现。 唯有劈里啪啦的雨点不停击打一切。 啊…是口香糖吧。 咀嚼到无味的口香糖,归宿自然是垃圾桶。 “和暗网任务没有关系,你的叛逃计划在失败后也不曾根绝。致使你改变主意留下来的、是佐野万次郎。” 鸟类敏锐的磁觉使其再次锁定方向,细细切开青年的皮肉,从那些连结的脉络中觅取专属佐野真一郎的残迹。 也许是在更早更早的从前,月城夜梨翻越过福利院的围墙,同他对视的第一眼,为的就是佐野真一郎。 黑川伊佐那认为曾经拥有的,至始至终都未曾拥有过,他想要抓住的想要证明的,一直都是一层浮云。 蒙蔽在双眼之前,只顾一味前行。打开潘多拉魔盒,却看见空无一物的底部。 “我应该杀了你的。” 佐野万次郎根本无法做出判决,在杀死一个又一个曾经的伙伴后,他如同行尸走肉。 梵天的王身后丝线密密麻麻,缠绕在黑川伊佐那的手指上。 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什 么都不用抓住了,空空如也的手掌连同握紧的姿势也一并舍去。 浮标再次反应,丝线被向上提拉着,带出几滴河水溅射在黑川伊佐那的浅色外套上。 松散的手指被掰开,月城夜梨的手犹如一块柔软的冰,她微微拢起五指盖在青年的掌心上。 跳动的心脏仿若沿着血管逃离滑落到肢体末端,粘稠地鼓动着。 一下,两下。 “小心。”女人再度覆上另一只手,护在左右,缓缓掀开。 黑川伊佐那错愕地张口,瞳孔霎时胀大。 那是条丑陋的、尾鳍浅红的斗鱼。 第二十九章 增压器怎么治 鹤蝶心甘情愿臣服于黑川伊佐那。 寂寥的城堡中,只要王座之下还有他守候着,黑川伊佐那就一直能是高高在上的国王。 儿时的约定始终缠绕在脏器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收越紧嵌合血肉。 纯白雪天许下的诺言,如今却成为了宛若诅咒的鲜红烙印。 [要组建一个王国,收留全世界无家可归的人。] 鹤蝶心潮澎湃,以至于他全然忘记了自己一直以来在做的—— 等到把期待的目光尽然投向小夜梨时,已经来不及了。 鹤蝶看清她的眼睛,即便那时小夜梨注视着黑川伊佐那,鹤蝶也如坠冰窖。他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朝着山谷呐喊,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反复回荡,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应答。 这是鹤蝶为自己选定的,与小夜梨对话的方式。 车祸时的那一眼在多少个午夜闪入他的梦,鹤蝶从那时候就明白了,他无法从小夜梨身上得到渴求的回答。 既然如此,那就关紧盒子,蒙住眼睛向前跑吧。 家人去世后就抛弃了姓氏,决定从此之后要独自活下去的鹤蝶遇见了小夜梨。他不相信教法的命运和福祸相依。但再次会面时,鹤蝶又擅作主张将其拉入此岸。 捂住耳朵,握住她的手。只要不问不听,就能维持现在的局面。 而在那场雨丝都无比渺小的烈火面前,一切都毁灭了。 有那么一刻,鹤蝶是真心实意希望小夜梨被留在火焰中。逝者已矣,又有谁能知晓小夜梨的心念。 小夜梨短暂生命中占据大半篇幅的人是他,不是么。 作为小夜梨最亲密的人,鹤蝶当然可以说小夜梨是同伴、是家人。而他也是被承认的,小夜梨在世上最重要的家人。 但王要比他勇敢得多。 黑川伊佐那揪着一个连写法都不知道正确与否的名字,固执地寻遍日本,即便是一年又一年的了无音讯。 听说新人加入梵天,鹤蝶巧合见到月城夜梨的脸、那是十五年后小夜梨的脸。 青年开始信奉命运。 这一次,不能再犯错了…… “你说什么…伊佐那?” 水缸中的斗鱼是从未见过的品种,短短的鱼鳍不具有任何观赏的价值,颜色灰暗,游过假石沉木时险要分辨不出。 小鱼甩着尾巴,穿越摇曳的水草。玻璃外,一只手把烟头掐灭。 “杀了月城夜梨,鹤蝶。”黑川伊佐那看向隐没于水蕴草中的斗鱼,冷声道,“这是王的命令,你要违抗吗?” 字字清冽,犹如重锤。 * 还好旅社距离钓鱼的河边不远,月城夜梨接到旅社前同事的电话后赶过去只用了十分钟。 前隔壁工位的同事在门口踱步,见到月城夜梨扑似地迎过去,“月城!” 月城夜梨扶住她,差点没站住,问道:“怎么了?” 在电话里前同事没说太清楚,只焦急地叫月城夜梨赶紧来一趟。 “里面有两个人点明要和你当面商议,难缠得很,而且、”说到这她咽了下口水,“还刚好和主社来的人撞上了。” 虽表面上的工作还挂在旅社没有转出,但已被正式录用梵天的月城夜梨并不需要像入社考核那段时间般两手抓。 旅社的工作和她无关,因为某些操作也不必担心会有人指定她。 事不宜迟,月城夜梨踏入内室,刚要撞到出门那人的下巴上,被来者压住肩膀顺势在耳边落下句话,“趁我还没装好新的弹匣,让那两个条子滚。” 新几内亚香草略带着辛辣的气息扫到月城夜梨的脸颊,蜜桃色的发尾一触即分。 月城夜梨看见青年狼似的碧绿瞳仁发出警告,随即放开她的肩膀,从大门离去。 是三途,他在这里即代表了又有出现了被看中的种子。 “这位先生,您实在有些无理取闹了,我社的排表不会为了您一个人而改变。” 前台小姐快要维持不住笑容,她瞥见月城夜梨,顿时露出得救了的表情。 月城夜梨一手扯一个,把两人先从梵天的培养皿中拉出来,直到穿过两条街才停下。 期间有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皆被松田阵平一一瞪视回去。 另一人则是全权把方向交给前方的女人,对着月城夜梨圆滚滚的后脑勺不知想着什么。 月城夜梨都猜到橘直人身上,愣没想到会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你们、” “最近有旅游的计划来着,这不想要给夜梨拉点业绩吗。”萩原研二面不改色地瞎编。 松田阵平更在意前台给出的借口,他反手拉住月城夜梨的手腕,“你这次又被外派到哪去了?” 他们来也就罢了,但偏巧遇到了三途。 月城夜梨捏着拳头,大拇指在食指上不断揉搓。 遇到灰谷兰或是九井一都比这好得太多。患有精神疾病的人的行为最为诡异莫测,月城夜梨连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都不敢说有。 “不过他们对待客人和员工的态度还真是天壤之别啊,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的吗。”萩原研二握住月城夜梨轻颤的手,抽出手帕按了按她额角的薄汗。 不是、月城夜梨迟疑地摸上额头,不是赶路出来的… “害怕被社长开除?”松田阵平用手在月城夜梨无神的双眼前晃了晃,不情不愿道,“我们会说明清楚的…就这么喜欢这份工作吗。” 月城夜梨:“别去!” 这不是羊入虎口吗。被三途把名字和身份对上,第二次的弹匣绝对会是装满了的。 “哇啊还是第一次听到夜梨这么大声说话。”萩原研二笑道,想要调节有些尴尬的氛围。 稀咲铁太说得对,该抽身了。 “是我们打扰到夜梨刚才的工作了吗,对不起……”看着月城夜梨沉凝的侧颜,萩原研二连忙道歉。 再怎么迟钝也能嗅到此刻的怪异,松田阵平眉心紧锁。 而女人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月城夜梨很快就想通了,她向来当机立断,转身就要走。 背后却传来一阵牵扯,手腕处传来当初那只银铐的束缚感。可这次是相反的灼热,烫得近乎要融化。 “你到底在隐瞒什么。”抓住女人手腕的时候,松田阵平才发现她纤细得过分,眼下的消减的青黑也卷势重来。 咬着牙,松田阵平举起握着月城夜梨那只手臂用力向后一拉,两人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喂喂小阵平!” 萩原研二阻止松田阵平疑似大街上强抢的犯法行为,对周围嘀嘀咕咕的路人解释,“我们是认识的,认识的!在排练话剧啊哈哈哈。” 年轻警官卷发下的蓝眼亮得惊人,却不再是刺人的霜冻。 抿起唇瓣,月城夜梨本能地躲避。可青年的下一句话直叫她僵在原地。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们吗?” 在旁边比划来比划去的萩原研二也停下了,对终于放弃报警念头的路人合起手掌感谢。随后背过身,弯起的眼角平缓下来。 月城夜梨的思绪犹如从桌上滚落的毛线团,处理不来便一仍旧贯低着头,她挣了挣试图抢回自己的手,却徒劳无功。 猎鹰的利爪扣住小鸟,势必要她说出真正的缘由。 “请问两位先生,在对我可爱的部下做什么呢?”对峙的三人中又插入一道嗓音。 灰谷兰都要抑制不住拔枪的冲动,好在现在身上没带。 他记得这两人是月城夜梨在接触的警方人物吧,真没个警察样啊。 穷凶极恶的罪犯反而先发制人,笑眯眯当着两位警官的面敲出报警电话,“还不走吗?” 不然真就原地出警了。 松田阵平没理会灰谷兰,等着月城夜梨的反应。 月城夜梨沉默后退到灰谷兰的斜后方,松田阵平看见那个牛郎脸上登时表露出毫不遮掩的得意。 两人无言行进在回去的路上。 想到灰谷兰那张脸,松田阵平忍不住咂舌,“啧。” 不就是与会社同流合污的一员,还在月城面前装好人。 “小阵平和从前一样啊,横冲直撞的。”萩原研二枕着手臂,“有时候还是需要踩一脚刹车的。不过,我就是喜欢小阵平这一点哦。” “对月城来说把油门踩到底都没用,恐怕要加装起码三个增压器才有效。” 松田阵平点开月城夜梨的对话框。 发出去的信息加载了一会,跳出个感叹号。 “……我收回刚才的话,是起码四个增压器才对。” 萩原研二:“诶——?” … “看来三途说的就是他们吧。”灰谷兰轻松对了号,他怀疑三途眼馋是自己从这挖出月城夜梨才来这破地方带新人。 三途和灰谷兰的同事情果然感天动地,这才过去多久就把消息给灰谷兰共享了。 虽然在警察前选择己方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灰谷兰还是心情颇佳。 “夜梨还是更喜欢我这个上司吧,看稀咲都给你派的什么任务,就这样让你被两个警察纠缠。”灰谷兰说起稀咲铁太的坏话来是得心应手。 其实这还真不是稀咲铁太下的任务。 月城夜梨默然,任由灰谷兰把这口锅按在稀咲铁太头上。 第三十章 追杀怎么治 阴,东南风两级。 路旁栽种的落叶乔木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在无云的井天蓝画布上生出枝桠。 河边新换了石质栏杆,高高防护在腹部以上。 女人的黑发披散,苍白脸颊看不出一丝红晕,手搭在栏杆上怔怔看向远方。 诸伏景光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从初秋到仲冬,她好像更虚弱了,像是株得不到阳光拂照的植物。 “今天,是东南风呢。”青年犹潺潺流水的声音拉回月城夜梨的注意。 见她望过来,诸伏景光笑道:“虽然已经过了木槿花的花期,不过就算没有花香,这的风景也有另一番风味。” “花期…”原来这个时候,是没有木槿花的啊。 同佐野真一郎的初见也是在冬季、彼时闻到的花香是什么呢。这点黑川伊佐那说的倒不错,佐野真一郎是个骗子。 只适逢一个不懂花的人碰到另一个不懂花的人,这拙劣的谎言于是延续到十几年后的此刻。 “你还好吗。”诸伏景光不禁打断她的思忖。 许是警察的正义感在作响,虽双方连姓名都未互通,诸伏景光还是无法任由神情惝恍的女人站在河边。 “还记得啊、之前和你说的。”月城夜梨淡淡道。 被月城夜梨这么明确地点破,实则一件平常的事情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微妙。轮到诸伏景光愣了,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坦然地微笑,“是的,多谢你的分享。” 月城夜梨移开视线,“如果是假的呢,根本没有花…所以刮什么风都没用。” “但至少上次,还有在你告诉我后的每一次,我都闻见了。”诸伏景光学着她的样子将手搭在栏杆上,这回不用担心它断裂了。 他看着月城夜梨倾垂的眼睫,没被这不领情的硬结话语堵住,依旧温和地开口,“相信把这件事告诉你的那个人,也和你我一样。” 佐野真一郎已经死了十几年了,谁知道呢。 月城夜梨解开绳结,把袋子里的水尽数倒入小河里。从天而降的水流与水面碰撞出淅淅沥沥的声响,像是下了场极短的暴雨。 这是用来打包观赏鱼的厚塑料袋。诸伏景光静静看着她的举动,直到袋子里一滴水都不剩,月城夜梨才把它团起来捏在手里。 树枝交错轻响中,微阳浮升。月城夜梨抬眼看向被光芒眷顾的青年,横插在他们间的交界线也逐渐偏移。 “你叫什么名字,警官先生?” … …… “很高兴我们拥有共同的目标,月城小姐。” 橘直人朝着对面的月城夜梨伸出手,他身边的松野千冬像个尽职尽责的侍卫,保持着随时能拔枪的姿势直立在桌旁。 “我和你们不一样。”月城夜梨没伸手,“我只想见到梵天的首领,佐野万次郎。” 比起这件事,还是他们的目标更加天方夜谭。 “我们当然明白这件事,只是意味着双方达成合作罢了。”松野千冬搞清楚了月城夜梨的身份,对她并无太多好感。 不管怎么说,有稀咲铁太的直系部下加入他们、即便只是暂时的,也要比他们独自摸索来得有效率多。 但他们的调查中根本没看到月城夜梨和mikey有任何联系,而她居然为了这个理由进入梵天。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月城夜梨握住橘直人还未收回的手,后者勾起唇角,“那么,接下来该谈正事了。” “黑川伊佐那将在三天后劫狱,我们需要你主动请缨参与其中。” 佐野真一郎的亲弟弟佐野万次郎,也就是当年名声鹊起的暴走族东京万字会的总长mikey,在家人全部去世也一同消失踪迹。 再往后就成了犯罪组织梵天的首领,期间东京万字会的核心成员都接连非正常死亡,唯有进了监狱的东万副总长龙宫寺坚仍活着。 可他也是一名生命已然进入倒计时的死刑犯。 虽然不知道为何黑川伊佐那急于杀死龙宫寺坚,但这无疑是一个机会,只要能救下龙宫寺坚,一定可以从他口中问出东万改变的原因。 “三天后?”月城夜梨没听鹤蝶提起过这件事,但偏偏时间点都卡的一样。 她在昨天刚接到由鹤蝶传达的稀咲铁太的任务,就在三天后。 橘直人:“怎么了?” “我明白了。”月城夜梨有预感,她已经被迫参与了。 * “你在开玩笑吧黑川,我想不到这有什么必要……”稀咲铁太的笑容在黑川伊佐那的冷脸中逐渐凝固。 他知道这不是玩笑,但实在太过莫名其妙了,就像人类无法理解草履虫那样,稀咲铁太为黑川伊佐那想了无数个理由,却没一个站得住脚的。 若不是控制佐野万次郎还需要黑川伊佐那的存在,稀咲铁太真想要立刻翻脸。 “就剩三个月不到了,明明之前都没有异议不是么。” 对于刺杀自己以失败告终的draken,稀咲铁太没有像对待其他东万成员那样让mikey动手杀死对方,而是把draken送进了监狱。 这可不是稀咲铁太的宽宏大量。 他要draken数着日子活到行刑的那天,而在遭受牢狱之灾的同时,以往伙伴死亡的新闻也会定时播放。 明明他才是头几个做出行动的,活到了最后的却也是他。一定很痛苦吧,这就是draken为他的所作所为该付出的代价。 而就在一切快完美落幕时,黑川伊佐那却要把draken劫出来再杀死。 “这不是询问,是告知。”没管稀咲铁太的反应,黑川伊佐那甩出一句话。 稀咲铁太疾步过去,拦下他,“原因呢!” 黑川伊佐那瞥了眼稀咲铁太,擦肩而过的面色晦暝。 镜片下的眼睛睁大一瞬,稀咲铁太素来游刃有余的姿态裂开缝隙,他喊道:“你也是这样想的吗,鹤蝶?!” 跟在黑川伊佐那斜后方的鹤蝶闻声回头,对稀咲铁太微微颔首。 “他*的。”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稀咲铁太憋出句脏话。 他反复深呼吸,却见手机屏幕一亮,传来条鹤蝶的信息。 要向望月莞尔和九井一探询的动作顿住,稀咲铁太手指一划,给灰谷兰拨去电话。 先前的判断全盘推翻,黑川伊佐那这个神经病被月城夜梨逼得发疯了。 一开始还想要杀掉月城夜梨的稀咲铁太时下反而和黑川伊佐那地位调转,千方百计要保住她的性命。 ——“咔擦。” 钥匙插入锁眼转动到一半,大门旋即从内打开,月城夜梨被拉着手臂拽入室内。 工作外的时间内,月城夜梨的行踪可以说是杳不可得。于是灰谷兰直接到月城夜梨的公寓来蹲人,发现她隔壁就住着黑川伊佐那。 要怎么说稀咲铁太瞒得严实,除了怕他来挖角,更多的是预料到灰谷兰会反对这安排。 但眼下情况,灰谷兰也没时间跟稀咲铁太纠缠。 “稀咲总算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呢,夜梨。”灰谷兰低低地笑着。 月城夜梨背靠着门板,钥匙顺着指节滑倒底部,她听见沙哑的话语从灰谷兰的喉咙里滚动出来,“欢迎回来。” 尖细的下巴抵在肩后,月城夜梨的脖颈被青年的发丝撩得微痒,她像是被一只大型猫科动物扑到那样举起双手。 没有感受到怀中人的抵抗,灰谷兰愈加收束了手臂,勒紧女人的腰肢。 “咳…”月城夜梨都要喘不过气。 稀咲铁太雇佣同级的灰谷兰来刺杀她吗? “抱歉抱歉。”灰谷兰放开月城夜梨,看着她调整呼吸。 他的小鸟很怕冷,穿了件厚厚的外套,像是蓬松绒羽一样。月城夜梨刚拉开外套拉链,又被灰谷兰握住手从下面拉回去。 “真是完全没有危机意识呢夜梨。” … 体验了一把良久未有的飙车,月城夜梨从灰谷宅的盥洗室出来,吐了个昏天暗地的她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还没到上课的时间吧。” 灰谷兰在她旁边撑着脑袋,闻言抱怨道:“来的路上不是说了吗,夜梨对我说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啊。” 拜托,她好像没有一次在他们兄弟两的车上听进去过什么。风声呼呼的往耳朵里灌,能保持清醒都很了不起了。 “那就再宣布一遍这个好消息吧——稀咲把你还给我了~”灰谷兰笑眯眯道。 月城夜梨没收到稀咲铁太的通知,但灰谷兰能有她的地址就说明了这是实话。 “你不用住在那了,三天后那个任务也不用去了。”灰谷兰一拍手掌,“总的来说,接下来这段时间里你只需要跟着我就行。” 月城夜梨坐起来,把事情梳理一遍后头脑清晰多了。 事情没这么简单,稀咲铁太还等着她去查福利院,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她走。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喜欢被蒙在鼓里,而听灰谷兰方才的话,似是要把她关在这里一样。 被按在沙发上的灰谷兰还在笑,抬起手摸着月城夜梨的长发,“稀咲给你派了很多任务吗,头发都变毛躁了。” “别担心,我会好好护理的。” “好啦好啦别这副表情,我也很好奇你对黑川伊佐那说了什么,他现在发好大火要杀了你呢。” 只顾身下的灰谷兰,月城夜梨没察觉后方的人,被架着胳膊托起来。 把猫条月城按回位置上,灰谷龙胆烦躁地抓了抓脑袋,“说真的月城,你是不是在小时候得罪过他。” “砸他雪球算吗。”月城夜梨认真思考了下。 灰谷龙胆:“有可能!” 看着同样认真点头的弟弟,灰谷兰及时打岔,“我想,和这个应该没多大关系。” 30-40 第三十一章 又追杀怎么治 真如月城夜梨所想的那样,灰谷兄弟把她看犯人般拘在了灰谷宅。 “把月城留在这真的好吗,大哥?”灰谷龙胆问道。 如果不尽快移动,黑川伊佐那绝对会在发觉月城夜梨失踪后第一个找上他们。 不、第一个应当是稀咲铁太,但以他的头脑肯定会在黑川伊佐那找上门之前就洗脱自己的嫌疑。 目前他们还是一条身绳子上的蚱蜢,但稀咲铁太能给他们拖延多少时间也还尚未得知。 一直把月城关在这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劫狱日期近在咫尺,哪怕黑川伊佐那在下一刻敲响灰谷宅的大门都不足为奇。 “这个嘛……”灰谷兰当然也想到了这层关系。 只是没等他说出来,一只手臂伸过来拉住他就向外走,灰谷兰对灰谷龙胆挑挑眉,乖巧地跟过去。 灰谷兰被月城夜梨一路拉到阳台,他关心地询问,“饿了吗夜梨,我叫龙胆去做饭、意面可以吗?” 月城夜梨停了下来,她转身抬头看向灰谷兰。 被那双透彻的黑瞳盯上,谁都不由得生出一股悚然,而灰谷兰却用指腹隔空摸了摸女人眼下的青黑,浅笑道:“接下来好好休息吧——” 灰谷龙胆知趣地留在原地,注意却按纳不住追随上去。 月城不会罢休的吧,那么…她会对大哥撒气吗? 灰谷龙胆想象不出来这会是什么样子,自见到月城夜梨第一面时,他就没见过女人哪次控制不住情绪。 就算是讨厌他们飙车,也还是会为了工作一次次忍耐。 给月城夜梨进行柔术指导时必不可免会有接触,女人柔软的身躯就这样缠了上来。 习惯与结实肌肉争斗的四肢十分不专业的失去反射。 只听月城夜梨在他耳边疑惑道:“下一步呢?” 在那时灰谷龙胆才像是和大哥共享了视线,他把自以为的猜测统统撂开。月城夜梨不是在忍耐,大多时候能如此镇定,只不过对这些事情飘风过耳罢了。 她像是一杯自若的水,再怎么向里面加糖加盐也无法改变本身的味道。 大哥可以做到吗,让水面为他掀起波澜…… 真是狡猾。 为什么现在才发现,这难道不是一件、非常有趣的挑战吗。 灰谷龙胆放下酒杯,悄然过去靠在阳台门后的窗帘上。 自家大哥的声音清楚传来,“我不允许。” 现在看来,涛澜汹涌的反倒还是灰谷兰。 面对即便知道了一切还想去送死的月城夜梨,灰谷兰的回答是更紧地抓住她的手,“我会保护好你的。” 所以,请留下来吧,就像是当时对梵天首领说的那样。灰谷兰当真了,即便他才是在场最清醒的那个人。 一段短促的迷失替代事实,以换取月城夜梨的赤忱誓言。 月城夜梨却看着他,稍倾脑袋,“我是你的部下,应该由部下来保护上司吧。” 闻言,灰谷兰怔了下。 夜莺啊夜莺,这不就是夜莺一直以来在做的吗,在那一条条荆棘之中为他指明道路,使他得以随其共同飞掠丧亡。 “灰谷大人,你信任着我不是么,而这次又和从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重要的是,月城夜梨这次没有和灰谷兰绑定,她不需要所谓的搭档最基本的信任,也能独身完成任务。 既然如此,更搞不懂灰谷兰这样做的原因了,“假设我被黑川杀掉了,损失的也只是稀咲吧。” 毕竟那人还指望她去查福利院。而灰谷兰有什么理由,总不会是和稀咲铁太的同事情作祟吧。 “月城。”灰谷龙胆听不下去了,他拉开窗帘。 隔着一面薄薄的玻璃看见月城夜梨,分明是纤尘不染的高透明玻璃,却好像蒙着一层浅雾令人看不真切。 灰谷龙胆站到月城夜梨的面前,环绕在她身侧的雾气还是那般紧凑。 两个相似的人是没办法产生联系的,就像是磁石的正负极,灰谷龙胆想靠近月城夜梨,就必须自愿、或被迫的迁就她,迎合其成为另一极。 他愠怒地按住月城夜梨双肩,“你给我好好对待别人的感情啊!” 灰谷龙胆的出现让灰谷兰有了时间消化月城夜梨的话语。 所以,他做的事情在月城夜梨眼里都很莫名其妙吗,想到这一点,灰谷兰都不知道该先笑什么比较合适了。 “灰谷大人的意思是,灰谷大人对我的感情,存在着喜欢吗?” 灰谷龙胆这时候又像是烫到了手,猝然放开她。 “我才、” “如果我说,是呢。” 和弟弟相比,哥哥像是摆脱了磁场的干扰,他的从容回应让弟弟一下子冷却下来。 灰谷龙胆看见月城夜梨的目光微微偏移,越过他的耳侧。 现在他仿佛才成了两人间的玻璃,但明明是实体,却比那面玻璃的存在感还要低。 从大哥的眼睛里能看见什么呢,那一定很轻易的超越了他隔着玻璃还模糊的视野吧。 “咚咚咚!”玄关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 九井一捂住可视门铃的摄像头,心中的秒针默默转动。 数了没一会门就开了。乾青宗放下抬着的手,钟表也随之隐入衣袖。 时间在正常范围。 开门的是灰谷龙胆,穿着身家居服一幅刚睡醒的模样,“九井?” “喂喂,你们以为自己是FBI吗。”灰谷龙胆这么说着,还是比不过乾青宗的力气,后者推着门强行进入室内。 九井一没出一分力,在乾青宗身后晃悠着进来。 “丢东西了也不能找到别人家来吧?”灰谷龙胆看着两人搜寻的动作,出言阻拦。 客厅一览无遗,乾青宗已经去检查阳台了。 九井一倒是停住,上挑的狐狸眼眯了下,回头看向灰谷龙胆,吐出一截舌尖,“大将的命令。” 虽然月城夜梨是个好苗子,但惹怒了黑川伊佐那谁也救不了,九井一还想当梵天的干部。 所以…要是藏起来了,就不要被他给捉出来啊,月城夜梨。 房子再怎么大,门的数量也是有限的。九井一握上浴室的门把手,按了下没打开。 里面有水声。 灰谷龙胆耸耸肩,“大哥在洗澡。” 九井一:“钥匙。” “哈……?”灰谷龙胆实质性的感受到黑川伊佐那杀月城夜梨的决心。 “算了。”九井一又收口。 同乾青宗对视一眼,对方默契地摸出抢。 就在灰谷龙胆要舍命夺枪誓死守卫大哥的清白时,门后倒地的重响让他也顾不着拦了。 一脚踹开打碎的门板,热腾腾的水汽迎面扑来。 窗门大开,朔风穿过众人脸侧,又席卷开部分热量,眼前的水雾散开些许。 瓶瓶罐罐倒了一地,碎瓷片溅射,花枝喝饱了水,瓣叶肿胀而糜烂。 灰谷龙胆冲上去关掉花洒,只见灰谷兰躺在浴缸中,水位线涨在他的腹部,湿漉的衣物贴在身上。 脖颈处赫然插着一只注射器,针头没入皮肤。 “大哥!” 九井一看向窗外,这位置也不算高,听说月城夜梨还在和灰谷龙胆练习体术。灰谷兄弟这是……引狼入室了? 乾青宗越过窗框跳了下去,在草地上翻了个滚卸力。 看起来月城夜梨逃了还没多久,九井一迅速分析出,他打量了下高度,还是扭头从门口追出去。 “他没死,只是注入了一点点麻醉剂,最多两小时就能醒来。” 见月城夜梨麻利拔下注射器,灰谷龙胆赶紧按上去,却按在了女人的手指上。 她在为灰谷兰止血。 这是个对月城夜梨来说近乎温情的举动,灰谷龙胆有些错愕,他收回手抹了把脸,将打湿的头发捋上去。 蓦地从方才的兵荒马乱中脱离,若不是感受到自己胸膛的起伏,灰谷龙胆错觉时间都凝固。 灰谷龙胆猜不到这短短时间内,他们在浴室里达成了什么协议。 但他明白能发生这些,是灰谷兰所默许的,所以灰谷龙胆没有质问。 浴室温度下降得很快,这也让他们能清楚感知时间在流逝。 五分钟后月城夜梨拿开手,灰谷龙胆看见她手指上的红点,那是灰谷兰的血液。 月城夜梨显然没注意到,她起身要从后门走,却被灰谷龙胆拉住。 要造反吗,月城夜梨拿住另一只注射器。 医生出品,效果是市面上流通货的几倍,好用得很。 而灰谷龙胆只是用力地搓了下她的食指尖,什么都没说。 来不及多想这是一种诅咒还是别的什么,月城夜梨借着黄昏夜色遮掩身影。 她会去三天后的劫狱,可不会坐上黑川伊佐那给她安排的位置。 灰谷宅月城夜梨来的次数多,周围路况了然于心。 但在快步疾行过一条小巷时,被突然伸出的手臂拉入黑暗。 “叮铃。” 嘴巴被捂住,月城夜梨通过狭窄的墙缝看见往她原本路线追去的九井一,还有一个脸上带着烧伤的金发青年。 “抱歉,吓到你了吧。”身后的人开口,听声音是个年轻人。 大概比她要高十五厘米左右,身上有能发出叮铛响动的装饰物。 不认识。 月城夜梨滑出小巧的手枪,扣住扳机。 第三十二章 目的一致怎么治 “别冲动啊这位小姐、”青年举起双手以示友好,微笑道,“我和你的目的一致。” 又一个同样目的的…… 小公寓配的还是老式吊灯,拉下开关后闪烁了数秒才稳定下来。 青年熟练地扎起长发,到了明亮的地方月城夜梨才看见他脖侧张扬的虎头纹身,对应着他的名字。 羽宫一虎。 东万的创始人之一,这是从橘直人口中听说的。 更早知道这个名字是在佐野真一郎的葬礼,只对“一虎”略有耳闻。 加上被相识之人杀死的风声,月城夜梨将这两个名字联合在一起。 月城夜梨进一步确认,“十四年前的夏季,入室抢劫杀死店主的人是你吗?” 羽宫一虎倒水的手一顿,滚烫的沸水撒在台面上冒出阵白烟。 “是啊。”他平静地说。 那就不错了。羽宫一虎所谓的与她目的一致,倒不如是与松野千冬的目的一致吧。 月城夜梨:“你也想夺回东万?” 都准备好面临月城夜梨的诘问,女人却话锋一转抛出正题,羽宫一虎紧绷的背脊卸下防守。 也是、月城夜梨可是那个梵天的人。梵天的人怎么会为一个杀人犯另眼相待,他们接触的哪一个人手上不曾沾染献血。 连他们自身都陷入泥潭中恶臭散发,嗅觉器官早已适应,又怎会在意同类。 月城夜梨嗦着泡面,还是把方才一直存在的疑惑问了出来,“你是怎么把盖子重新封起来的?” “啊?” 感情这女人沉默半天都在想着这个吗,羽宫一虎嘴角微抽。 传闻拥有着能驱走死神的啼叫,梵天新人夜莺……看上去、貌似有些不太正常。 “多谢款待。” 月城夜梨把汤底一饮而尽,放下杯面,压了下它的盖子。 看它半秒都没固定就卷回去,又仔细压了一遍。 这次在它弹回去以前,羽宫一虎就首先收走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这儿还算安全,应该足够你撑上两天。”羽宫一虎刚说完,灯光又闪灭。 黑暗中,羽宫一虎习惯道:“虽然说有些故障…但勉强也还能使用。” 出狱后他在这住了小几年,对小房间的每一寸都很了解。 话音落地,室内又复现光明。这地方月光照不进来,而墙角清理不掉的霉点也彰示受太阳的嫌碍。 唯一的光源熄灭就伸手不见五指,每再亮起都突觉白光一晃,眼睑条件反射地阖上。 与灰谷宅相差不止一星半点,连月城夜梨自己租的公寓都比这好些。 而许是时间磋磨,对着现在的羽宫一虎,站在他面前的人若是不知道他的过去,大概会看不出他曾经杀过人。 羽宫一虎的脸很漂亮,连眼窝沉沉的郁色都挡不住这好相貌,只是将他衬得像只艳鬼。 月城夜梨只见过东万创始人们在涉谷十字路口拍摄的那张照片。若不是眼下泪痣仍旧,青年的外表其实更接近目标他勾肩搭背的那位半长发少年。 不过羽宫一虎居然活着,那还会有其他漏网之鱼吗。 羽宫一虎拿出本笔记,里面贴满了报纸片段。 一个个东万成员死亡的报道密密麻麻,很多被隐去了姓名,只由年龄和性别代称。 寥寥几句塞在 角落,剪下来就余留半指宽,像座座细长的坟墓。 “人的生命太脆弱了。”羽宫一虎合上本子,亲手夺走过无辜之人性命的青年默然。 对面的女人垂下眼。 ……她也在想着谁吗,羽宫一虎不置可否。 “说说你的计划,既然逃了出来,就说明你没想和天竺总长一路吧。” 橘直人和松野千冬多次申请探监被龙宫寺坚全部驳回,无法以这种方式探查消息的二人决定借黑川伊佐那之手“杀死”龙宫寺坚。 置死地而后生,只有“龙宫寺坚”确认死亡,他们也许就能面对面好好交谈。 现在黑川伊佐那正追捕她,月城夜梨率先要做的就是躲好。 当黑川伊佐那认为她已逃之夭夭时再乍地亮相,吸引黑川伊佐那的注意力,找办法让龙宫寺坚摔下悬崖,他们在下方接应。 计划是橘直人和松野千冬写的,月城夜梨看了后颇觉纰漏百出。 且不说“吸引注意力”的详细操作如何实施,从上一步她主动暴露位置开始,就不能保证黑川伊佐那把龙宫寺坚带来时他还活着。 年轻的刑警这才展示出点被革职的疯劲,他像是很了解黑川伊佐那一样,勾起抹胜券在握的笑容,“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羽宫一虎把她安顿好后就出门了,到第二天中午还不见踪影。 这地方安全性还有待商榷,不过羽宫一虎也没把她锁起来,桌子上就放着钥匙。 为了避免通讯工具的信号追踪,月城夜梨的手机已不能正常使用。 * 松野千冬甫一推开门,灰暗的环境叫他没来得及防备,一双手臂缠了上来,揽着他的脖颈往下拉。 这是巴西柔术的招式,锁定猎物后能一击毙命。动物的本能是保护颈部,但出招的人会像沉石一般拷住猎物的脖颈往下坠。 松野千冬伸手就碰到了袭击者的腰,而他握住一用力就整个掀翻到肩后,轻巧的自己都讶异抬眉。 致命的攻击反变成那人不栽到地上的拉绳,闻到清浅的梨子味,松野千冬终于意识到不自量力的这人是谁。 “你们还有心情玩呢?”羽宫一虎在两人身后凉凉开口。 松野千冬摘下兜帽,露出一头黑发,“把我当捉你的人了吗月城?你有这三脚猫都算不上的功夫还不如多跑步。” “要刚刚真是敌人,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嘴上不饶人,松野千冬动作却是相反的轻柔,弯下腰让月城夜梨从腾空的状态踏上地面,看她站稳后才又直起身子。 他虽如此说着,但月城夜梨的定点其实很标准,所以松野千冬才没一开始就发现这是个半吊子。 “你的枪呢?”先前不是指他指得很顺手吗,怎么在松野千冬这就失效了。 羽宫一虎皮笑肉不笑,在听见月城夜梨的下一句时彻底僵住。 “我知道是松野啊。”月城夜梨点了点太阳穴,“但如果开门的是你,我又恰好没看出你的乔装,那枪里的子弹也许就已经飞到这了。” 这可能性几乎为零,月城夜梨只是举个例子。她又不是蠢货,用杀鸡的力气去绞杀大猩猩。 “你——”羽宫一虎捏了捏拳头。 即便未曾对月城夜梨怀有半分情谊,但她明目张胆的偏袒还是让羽宫一虎感到恼恨。 她把松野千冬当做同伴了吗?简直太可笑了…… 参与到稀咲铁太黑川伊佐那一行人中为毁灭东万添燃把火,时至今日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别太嚣张啊…不过是暂时的联合。还真的以为自己洗清罪孽重新做人了吗。 想得未免也太过轻松了吧。 “至少在这里,给我把你在梵天高高在上那套收好,记住你的身份——月城。” 梵天二字着音加重。 羽宫一虎又看向松野千冬,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 “摇摆不定的人也能给刑警做事吗,不妨在把事情搞砸前趁早退出吧。” “你说什么——”松野千冬平白无故被教训,对羽宫一虎表露出来的傲慢态度也相当不爽。 事实证明,三方联手的阵营结果不一定为牢固的三角形。 月城夜梨想联系橘直人了。作为伪三角阵营内身份最正派的一个,想来橘直人对打圆场的这一事务比较有经验。 但手机被她自己给封锁了,月城夜梨对着页面上显示的无信号,按下相机的图标。 两位年龄相近的青年彼此应接的视线快要擦出火花,却在听见录屏的提示音后同步转头,异口同声道:“你在拍什么?!” 问题最大的果然还是这女人吧?! “把怒气撒在女士的身上可不好。” 尾椎骨传来触电般的酥麻,由下而上侵袭了全身,羽宫一虎竟都没察觉背后何时多了一个人。 他抽出短刀就进入开战状态,但耳侧却优先捕捉到月城夜梨拔高的音量。 “你们怎么在这!” … …… 若要羽宫一虎用一个词概括短短几小时里,月城夜梨给他留下的印象,他会说是“从心所欲”。 月城夜梨的径自行为近乎对周围的事物达到了一种极至冰点的漠视。 就像她面对刚才两人快要进一步争执的局面,既不劝解也不遁走,居然手一抬就直愣愣站那开始录起视频了。 说是要放给橘直人看,叫他来处理。 她以为这是刚开始发蔫的蔬菜吗,还能放进冰柜里冷冻来延缓时间。 而在月城夜梨称得上是失控的音调下,羽宫一虎却在其中窥察到她流露的情绪。 鲜活得让他都在这一刻忘记掉女人可恨的背景。 “不解释一下吗,松野先生?看在橘前辈的份上,我还是愿意听一听你有什么理由的。” 身着浅蓝色警察制服的青年笑眼弯弯,手下却不容置疑地拉住月城夜梨。 第三十三章 不算是朋友怎么治 月城夜梨不应该去做旅社,就凭着她玩消失的功力,她适合去当特务。 穿着制服的两位高个子年轻警察堵在门口,即便是没什么住户的破烂公寓,隔壁邻居掀开一丝的门缝里还是传来几道探视的目光。 萩原研二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我们是来**的…” 得到“砰”的一小声闭门音。 “你们有多显眼不知道吗?”羽宫一虎也回以微笑,又对松野千冬呵呵道,“松野,你带来的尾巴。” 普通人也就罢了,一下跟过来两个警察该怎么处理。 听闻同伴一个接一个去世的音信,在少年院出狱后羽宫一虎就埋好了自己的行踪,他的出行吃住都避开需要身份认证的方式。 对于最喜欢查户口的警察,羽宫一虎更是避而远之。 他也有过被警察追赶的经历,翻墙绕弯一套下来甩掉他们很简单。 就算现在,羽宫一虎也能进屋跳窗逃走,他有信心再次从警察手中逃脱。 至于松野千冬,有着橘直人这个刑警搭档从中周转,想必也不会吃什么苦头。 但月城夜梨呢。 明眼看着那警察的举措带着庇护的意思,羽宫一虎还是恶毒的想——管她做什么、无非被抓回去换个一等功。 “你放开月城,我们就马上离开。”松田阵平也不甘示弱地伸出手,拉住月城夜梨的小臂,“满足你想低调的愿望。” 羽宫一虎一动不动,与对面的两人通过月城夜梨形成一比二的较弱局势。 手,下意识就抓住了月城夜梨靠近己方的手腕…… 他很快为自己找了理由。 月城夜梨还有用处,至少在救出draken之前,她还不能被带走、就算是警察也不行。 在没有暖气的房间,左手腕被握住,右手腕和小臂又各有一只掌心烫帖。月城夜梨过了一天的暖贴都没这有效果。 “那也得先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吧。”羽宫一虎哂笑。 虽然刚被月城夜梨的话语挑拨,但不和松野千冬比,在对立 阵营和他之中选择,面前两位可以说是以卵敌石。 闻言,松田阵平瞬时想到上一回的败局,他不接这招。 “月城选不出来。” 不要让月城夜梨开口,这家伙根本搞不清楚状况,这次放手后就真没线索去找她窜哪去了。 感受到另一边的力道,羽宫一虎也当仁不让,又把月城夜梨拽回来,咬牙切齿道:“警察先生你在说笑吗,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这副大家长的发言是什么情况,他把月城夜梨当作还是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儿吗。 真令人作呕,不管过去多少年,最讨人嫌的还是这群税金小偷了。 羽宫一虎看向月城夜梨,沉声喊道:“月城。” 与此同时,松田阵平也失去和这看上去就吊儿郎当不是个好人的混混交流的欲望。 “月城。” 两道不相似的声音重合在一块,从左右耳灌入。 事件中心的月城夜梨的脑子却还在反复播放刚才的画面,一遍又一遍的确认。 刚才…有提到“梵天”吧,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又是从哪里开始听的……? * 不用右手置放在左胸腔,月城夜梨都听见那声声闷鼓般的跳动。 冷静,听到了也没什么。 在场的量位暂时同盟,一个松野千冬一个羽宫一虎,都不是梵天的人。 且暴起的几率接近于零。 可是、为什么还要来找她呢,她给出的回答还不够清楚么。 深冬的长街上寂寥无人,公园中的秋千有时会被刮过的夜风轻轻摇起,吱呀吱呀的摆动几下。 赶来的橘直人正在不远处,和松野千冬还有羽宫一虎站在路灯下。 月城夜梨看见他们正交谈什么,说着说着松野千冬和羽宫一虎的脑袋又快像是奈良的小鹿一样,角对角顶在一起,怒视对方。 “把我拉黑了,嗯?” 没空看鹿打架了,月城夜梨将视线收回到眼前人的身上。 他的话语让月城夜梨肯定了自己没记错。 松田阵平看着女人坐在秋千上,目光还向着那边不知道怎么凑到一起的三人,气不打一出来,“手机拿出来。” 手机居然还没锁屏密码,屏幕上软件一只手数的过来,一个娱乐类型的都没有。 松田阵平打开她的好友栏,看见里面躺着的一排备注完整的账号。 规矩得像是在看某社的人员汇总。 把自己和萩原研二的账号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又给他俩通过好友申请,松田阵平把手机还回去。 而月城夜梨都没打开来看,就这样随手塞进口袋。 “万一我在里面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病毒呢,你就一眼都不看?”松田阵平忍不住敲打她的防范意识。 她的手机当然是加密过的,放在明面上都是符合“月城夜梨”的信息。 而这么短的时间里松田阵平要是能装个窃听还是追踪的小东西上去,他就不会只是个实习期刚过的爆处班新人了。 “哪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松田阵平思来想去,还是以此为突破口寻找缘由。 … 火光燃起一颗明明灭灭,最终黯淡落在水泥地面上个。 萩原研二在花坛转角吐出一口烟雾。他的附近唯有一盏破损的园灯,藏在枯草的坛底,像是连同着夏花一并凋零了。 就算离得不算远,萩原研二也听不见松田阵平和月城夜梨在说什么。 对于那边的进展状况,一向对任何事情都积极参与的萩原研二转过头,望向前方笔直的小道。 月城,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平素在三人之间充当调和剂的青年,这次却离得远远的。 就像松田阵平说的那样,萩原研二同样认可、要给月城夜梨加装上好些增压器才能有效。 而这项工作非松田阵平莫属。 听完月城夜梨的话,松田阵平的火气在她讲述的过程中已燃从熊熊逐渐熄灭。 这么看起来,他们根本像是得了优待一样。 果然什么都是需要对比出来的。 寻觅了整整十五年的幼时玩伴,却在再次见面后,得知那些过往记忆通通不如其所想的那样。 就连最初的相识,都是作为另一人的附属品而诞生的。 可悲又可笑。 月城夜梨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说的,这对幼驯染和黑川伊佐那有个共同点,就是都抓着她不放。 描述给松田阵平,说不定还能以此在这边得到什么灵感。 月城夜梨现在都没想明白,黑川伊佐那死咬她的理由。 她为了佐野万次郎留下来,这是事实。可与黑川伊佐那何干,她又没想篡位。 额头被曲指弹了一下,青年弯下腰,双手抓住女人座下秋千的两根链条,“我说你啊,忽略他人的感情的罪过,分量可不轻。” “去和他说清楚吧,月城。” 月城夜梨看着在冬夜中,青年那依旧熠熠生辉宛若星子的蓝瞳。 “至于拉黑我们的事,在那之后在和你算账。” 忙活了好几天,到头来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但是不把这道坎迈过去,月城夜梨若是在多年后回想起来,会有多余的想法吗。 哪怕为了这一点还不确定的可能,松田阵平还是选择油门加满。 只要做了,就不会后悔。 … 奇怪…太奇怪了。 月城夜梨的手指不由自主扣紧链锁,铁质的链条冰凉冷硬,她的脑袋却还是如同煮熟的一锅粥往外咕噜着泡泡。 她找不到理由了… 而胸腔的心脏却愈发猛烈地搏动,通过连通着的血管充盈整一副躯壳。 搞不懂啊…… 月城夜梨站起身,同萩原研二视线交错,后者反手将烟掐灭,作掌挥散空气。 但对烟味反应灵敏的女人此刻像是失了知觉,直直走到他面前。 “抱歉。”萩原研二退后几步。 这还是月城夜梨第一次看见萩原研二抽烟的模样,纤长的手指夹着烟条,表情寡淡而冷漠。 “我们,是朋友吗?” “诶?”萩原研二的双眼微微睁大。 萩原研二虽比月城夜梨的年纪小上好几岁,但依着他什么都懂的广阔知识面,年长些的月城夜梨反倒是吸收更多的那个。 而“朋友”这个词,就是月城夜梨与萩原研二相识的伊始。 萩原研二眼睑微垂,切断和女人的对视。 “朋友……我们大概、不能够算是,朋友。” 第三十四章 忽略他人感情怎么治 月城夜梨的过去,她的喜恶,她的真实身份,隐瞒的重要讯息…萩原研二通通不知。 开始只是觉得有趣,就像是拆弹一样,每一个下秒都不可能百分百在预料之中。 点点滴滴的刺激感如同微小的电流不断触及神经末梢,叫萩原研二有种活着的实质感。 Curiositykilledthecat.[1] 萩原研二不是猫…但这次——狡诈的狐狸也出了舛误,跌入自己设置的陷阱中,被藤蔓缠住了四肢。 单向的交流是无法成立的,在挖掘月城夜梨的同时,萩原研二不知不觉也踏入河流。 直到此刻水位线漫延至胸膛处,冰凉的水珠随着波动溅在脸颊上,他才猛然惊醒。 与月城夜梨的聊天记录长长划不到尽头,和幼驯染松田阵平的两人之约也常出现月城夜梨的影子,二加一的组合融洽无间。 萩原研二放开紧攥的手,看见掌心静静躺着一枚耳钉,是那天月城夜梨下车前塞给他的礼物。 他没有耳洞,而根据相关的着装管理规定,萩原研二也不可以戴耳钉。 所以在接收到这份谢礼后,萩原研二只随手将它放进了抽屉。 但在月城夜梨把他们拉黑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时,萩原研二却翻箱倒柜 把它找了出来。 就此截止吧,萩原研二警告自己。 他打开盒子,银白色的男式耳钉晃着光。 “萩原桑打耳洞了吗,很适合你哦。”女警们捂着嘴笑道。 萩原研二碰了碰红肿的外耳骨,时至今日它已恢复得很好,而看见月城夜梨站在面前时,又开始隐隐作痛。 … …… “你怎么了、hagi?”松田阵平愕然,怀疑自己听错了。 虽表面上还是整天微笑待人,但松田阵平能感受到这些天里萩原研二内心的焦躁。 他分明也是在意的,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 天色昏暗,月城夜梨看见萩原研二夹在指间的烟头上浮出一缕细淡的白。 萩原研二低着头,半长黑发落下遮住神色,他听见半晌之后月城夜梨的回应。 “这样啊。” 身体微不可见地震颤了下,前方女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萩原研二勾起唇角,这几乎是下意识的,不知如何作应的动作。 松田阵平拧眉,他欲要说话,但见萩原研二沉默的模样,最终还是没开口。 叹出口气,松田阵平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肩膀,“……这样就好了吗?” 所以说,萩原研二就是羡慕松田阵平的这一点啊。 毫无顾忌地作出选择,对多数人来说是件无比艰难的事。萩原研二也是众多人中的一员,这无可厚非。 松田阵平望向朝着橘直几人走去的月城夜梨,女人走得不算快,而平直的视线望过去时也避无可避地把路灯下的三人一概囊括。 橘直人和松野千冬没什么大起伏,像是早预料月城夜梨的选择,自然而然地分开,为月城夜梨让出一个位置。 那个不知姓名的泪痣男却是昂扬起脸,松田阵平又看到熟悉的表情,两个时间点仿佛在时下重合。 下巴向上勾着,眼睫斜睨,阴沉的脸上露出些自得。 松田阵平拳头硬了,“橘直人从哪认识的混混。” 女人的步伐停下来,羽宫一虎的动作一滞。 眼睁睁见月城夜梨毫不犹豫地转身,他伸出的手堪堪指尖划过衣角,抓了个空。 寂静的街道响起鞋跟与石板路碰撞的声音,哒哒哒的连同喘息声一并回到面前。 萩原研二的视野中又出现眼熟的圆脑袋,月城夜梨抬头,踮脚,举起双臂,用手捧上球员研二的脸。 青年的脸被挤压后也俊秀不变,但那股子茫然直直从双眸里传达出来。 ——诶? “噗嗤。”松田阵平笑出声,“这是在干嘛啊。” 萩原研二现在才有些后悔,他应该找一个能被路灯照到的地方的,而也正是因为视觉受阻,听力比以往更加的敏锐。 他听见月城夜梨轻轻地说。 “下次,再一起去吃鳗鱼饭吧。” 女人的脸小小的,和他们约饭后逐渐圆润的下巴消减回去,尖薄的像是开了刃的刀片,带着似要划破迷雾的气势转过头。 这次,她没再回来。 * 真的会被杀死的。 月城夜梨翻看了正规非正规途径一切有关黑川伊佐那的信息,当那些字句一串串映入眼帘,记忆中混血面容的小男孩也随日期的接近慢慢长高。 从福利院到少年院,从黑龙到天竺,最后坐上梵天操盘手的交椅。 如今的黑川伊佐那由内到外都流淌着罪恶因子,少年时期挥别后的第一次见面,对方的杀意也是真实的。 忽略他人感情吗……? 幼年时的黑川伊佐那也不是个阳光开朗的孩子,因长相被其他的孩子排挤欺负是家常便饭。 月城夜梨曾见过那些孩子对黑川伊佐那露出害怕又憎恶的目光,黑川伊佐那对此很是不屑,拉住她的手大摇大摆路过他们,当面犯下私自带人进入福利院的条规。 只有在佐野真一郎出现时,这盏年久失修紫水晶吊灯才会闪着光亮起来。 倘若说感情,佐野真一郎在黑川伊佐那心中绝对是当之无愧的首位。 如果要用一种联系来形容,月城夜梨想,也许黑川伊佐那是把佐野真一郎当成了母亲。 按照月城夜梨的经验,这可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拥有母亲的人会流眼泪,黑川伊佐那也会变成和福利院那群孩子一样吗。 可不巧,那天的雨下得太大,月城夜梨怎么也看不清黑川伊佐那脸上流淌着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和佐野真一郎大吵一架后,月城夜梨再没见过黑川伊佐那同他见面,甚至于在佐野真一郎的葬礼上黑川伊佐那也没有现身。 虽然那段时间黑川伊佐那仍在服刑中,但月城夜梨无法判断黑川伊佐那自身的意愿。 佐野真一郎也真是狡猾,就这样死掉了,那他身上的故事岂不是更难寻找了。 说什么自己是初代黑龙的总长,听上去是个明星人物似的,但多年来月城夜梨接触到的和佐野真一郎有直接关联的人也没有几个。 黑川伊佐那就是其中一个,不过他们之间的事情,月城夜梨都在黑川伊佐那口中听完了。 唯一的亲人,中华街的美食,电玩城,飙车的技巧,大雨,没有血脉的伪兄弟,决裂。 月城夜梨和黑川伊佐那可没有这么丰富的经历。 他们的福利院不大,在巴洛克式城堡般的建筑隔壁就像个小马厩。 实验暂停后,月城夜梨被放松了管辖… 当时、是为什么被暂停的呢? 怎么会,一点都不记得。 月城夜梨蹲下身,用手撑着地面让自己不至于摔倒。 碎石从崖边滚落,在斜坡上撞跳,笔直坠入海面,击起的波纹还未完全泛开,就被袭来的迅急咸风刮走。 脑中闪过梦中书墙的画面,幼时的小夜梨还窝在那张躺椅上,忽地看过来。 …… 夜梨,想来已经去到安全的地方了吧。 上一次在机场被黑川伊佐那给抓住的时候,鹤蝶并不在,但他事后去调查了月城夜梨的机票。 也是,在这么小的一个日本上,就算离开东京,碰面的几率也还存在。 但离开日本去到别的国家,他们也许就一生都不会再见面了。 鹤蝶违背了王的命令,私自将消息传递出去,又放开月城夜梨的羽翅,任鸟儿旋飞。 两手空空伫立在黑川伊佐那身旁,他还是那个沉默的骑士,犹如雕像一般。 但就当他恪尽职守向龙宫寺坚举起枪时,黑川伊佐那却按住了他的手,低低地笑了出来。 “不是已经逃走了吗,居然还敢回来…” 信箱里传递过来一张照片,即便是陌生的号码,黑川伊佐那还是毫不费力认出发信人。 “夜梨啊夜梨,就这么喜欢佐野真一郎吗。” 鹤蝶拿枪的手收紧,机械地扛起被黑川伊佐那用枪托打晕的龙宫寺坚。 夜梨…没有逃走……? * 龙宫寺坚打了个寒颤,他只记得监狱刺耳的警报声塞满每个角落,罪犯们纷纷放下手上的工作疯了般冲出去。 好几声枪响后,天竺的总长出现在他面前。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额心,龙宫寺坚没有反抗。 所以…他还没死吗。 凛冽寒风刀割般卷过脸颊,龙宫寺坚又听见一声枪响,这次距离很近,像是在耳边猛然炸开一朵烟花。 柔软的身躯撞到他的手臂上,血腥味浓烈起来。 那是一个黑头发的女人,龙宫寺坚看见她捂住右肩的指缝里冒出血,片刻就染红了苍白的手。 “你、” 话还没说完,女人像是没站稳又往后倾倒,龙宫寺坚退一步想扶住她。 不想脚下土块松动,两人都失了平衡。 视角旋转,摔下去的那刻,龙宫寺坚看清开枪的人。 mikey……?! 紧接着就由不得他再多想了,冷风不断的钻入鼻子和喉咙。 身体因着重力急速下坠,耳膜撕裂般的痛感侵夺思路。 眼中的一切都像是按下了慢速键,手脚本能地胡乱挥动,试图找寻支撑点。 第三十五章 多余的期许怎么治 听见重物落水“咚”的一声响动 。 月城夜梨的任务至此完成,接下来就靠橘直人他们了。 而对着面前的场景,月城夜梨却还不能放下警惕。 她没想和龙宫寺坚一起失足摔下悬崖,可前些天雨水湿润过的土地超过了预期。 其实有着医生的针剂保住性命当不成问题,但月城夜梨没想到黑川伊佐那竟把她拉了回来。 穿过黑川伊佐那的肩膀,月城夜梨看见睁大眼睛瞠目咋舌的鹤蝶,连举着枪的梵天首领佐野万次郎都歪了歪头,对眼前这幕难以理解。 背对着众人的黑川伊佐那同样不可置信,但月城夜梨确确实实就埋在他的怀里。 不是他想象中僵硬失活的身体,而是温热的、鲜活的,像只受伤的小鸟停在旅人肩膀。 黑川伊佐那吐出准备好的字句,“…就算是曾经最亲密的副总长,如今的mikey也照杀不误。” 这就是黑川伊佐那想向月城夜梨证明的。 既然月城夜梨留在这是为了从佐野万次郎身上得到佐野真一郎的印迹,那黑川伊佐那就打破她的幻想。 被黑色冲动所控制的佐野万次郎给不了月城夜梨想要的东西。 黑川伊佐那要让月城夜梨的亲眼见证。 他最擅长的,就是将一个人彻底杀死。 执着于佐野真一郎的月城夜梨,却无法从他的亲弟弟身上挖取到任何价值。 如果说他是被月城夜梨嚼烂了的口香糖,佐野万次郎便是无从下口的废弃塑料。 是这样啊…他只不过是想进一步毁灭月城夜梨的希望。 才不允许,月城夜梨就这么容易的跌下悬崖而死。 “你不是想见佐野万次郎吗?mikey就在这里,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吧。” 要是mikey会因此有反应的话。 但在月城夜梨推开他,捂着肩膀一点点向佐野万次郎走去时,黑川伊佐那又捏紧了拳头。 这一次,月城夜梨不会再把佐野万次郎认作他的哥哥了。 她仔细观察青年的外貌,黑色长发拢在一侧,正装包裹住身体。 枪口仍然对准她,手指扣在扳机上,像是在思忖是否要按下第二枪。 佐野真一郎的弟弟们活得要比他久。 但在长相和佐野真一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佐野万次郎身上,月城夜梨却找不到二十三岁以后的佐野真一郎的影子。 那颗子弹也切实是冲着龙宫寺坚的心脏奔去。 要不是月城夜梨用肩膀挡下,龙宫寺坚怕是会在入水前就失去生命体征。 而随着和佐野万次郎的距离越来越近,对方头上一直稳定在【50】的情绪值却开始跳动,像是受人操纵的人偶觉发自我意识。 月城夜梨也不顾肩上的枪伤,快步走过去,然佐野万次郎却合着她的步伐后退。 “咳。”月城夜梨停了下来。 她有个足够震撼的猜想。 这种反应,她只在福利院的孩子们身上看见过。 当年月城夜梨作为第一计划被严加看管。若所有孩子是一棵大树,那么月城夜梨就是最权威的那根主干。 枝枝叶叶都依靠在她的基础上生长,必不可免地受到她影响。 可是佐野万次郎怎么会是、 鹤蝶看着月城夜梨的脸颊变得像是白纸一样,身形摇晃。 她本就有些贫血,照这样下去,都用不了黑川伊佐那出手月城夜梨就要休克晕倒了。 “伊佐那、”鹤蝶的声音一顿。 黑川伊佐那也紧紧注视着月城夜梨,蓄势待发般微抬着双臂。 伊佐那,你到底在想什么? 鹤蝶又把目光移向月城夜梨。他们两个在这件事上倒是有着不谋而同的想法,皆令鹤蝶捉摸不透。 想要杀人的停了手,重视性命的冲上前。 见数值又回到设定好般的【50】,月城夜梨盯着佐野万次郎,如黑川伊佐那所愿地开口问道。 “真一郎葬礼的那天,你有向少年院申请离监吗?” 什么——? 鹤蝶脑子转了个弯,才想到这分明是在说黑川伊佐那。 “这就是你最后的遗言?”黑川伊佐那走上前,看着月城夜梨艰难转身。 乌黑的眼瞳望向他。 “佐野真一郎真的死了吗。” “去过葬礼的你没有见到他的尸体么?”黑川伊佐那反问道。 当然见到了。 黑发青年躺在纯白的百合花中,双手合并于腹部。 太安静了。 月城夜梨看着那些再也不会牵拉出笑容的面部肌肉,伸手想要触碰,却被人给阻止。 佐野真一郎的确死去了。 但即便辞离人世永不能见面,“佐野真一郎”在黑川伊佐那的心中却仍未离开。 而那些积攒的情感无处迸发,便日渐蚕食清明,变得沉重扭曲。 这是对“母亲”,对“哥哥”,对“弟弟”,对“家人”的执念。 黑川伊佐那,是将她列入其中了吗?月城夜梨不得而知。 头晕与乏力如同海潮般向她涌来,月城夜梨晃了晃脑袋,试图重新聚焦眼前模糊的画面。 “从今往后,由我来、接替…真一郎。” 如此一来,就能够找寻到答案了吧。 … …… 又是晌午时分,月城夜梨走进由两侧书架搭建出的走廊中。 小女孩跨坐在爬梯上,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翻看了两页,又费力推起把这本书所在的空隙推出来,将书塞了回去。 “我觉得挺有趣的,为什么你没有看完呢。”小女孩晃着腿。 爬梯是同书架一样老旧的木头材质,没有上漆,中间还有几阶折断的踏步。 小女孩坐在上面摇摇欲坠,却不见她有任何惧色。 月城夜梨随手抽出边上的书,翻开来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是她在福利院读过的。 还没得到月城夜梨的回答,小女孩就见下方的黑发女人消失在原地。 晃悠的脚停了下来,她扒着书架再度开始翻书,嘴里念叨着:“再见啦。” ——“真有本事啊月城。” 月城夜梨刚睁开眼就接收到一句夸赞。九井一坐在她的病床旁,膝盖上放着本《财富的科学》,页边贴满索引。 九井一把书合拢,“能在黑川手下逃走两次,也是空前绝后。” “谢谢?”月城夜梨还想着刚才的小女孩。 虽然和她幼时长得一模一样,但言语举动之间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不过、你的警报还没解除吧…”九井一站起身,“总之恭喜你还活着。” 真是朴实的祝愿。 省心的下属谁嫌多,月城夜梨情商不高,但办事能力真一做一个准。 反正她的直系上司早换了人,九井一不必遭受她的摧残,只需要把任务交出去再敬候佳音即可。 看在这份上,九井一还是不太希望月城夜梨白白死掉的。 而如果月城夜梨成为了敌人,她那未卜先知能力就会被反用在他们身上。九井一想,那还是死掉好了。 所以……黑川伊佐那可要将这只夜莺结实拴好啊。 * 黑川伊佐那不明白月城夜梨在说什么。 回过神,月城夜梨已经躺在了病床上。女人阖上双眼,散落的黑发挨着包扎好的肩膀。 在悬崖边时,那些发丝与伤口处的血液绞缠,红与黑,像是那天掌心小小只的斗鱼。 黑川伊佐那仰头靠在沙发上,客厅里很安静,女声在耳边响起时,黑川伊佐那都恍惚以为自己出现错觉。 “你饿了吗?” 抬起昏沉的脑袋,只见月城夜梨蹲在鱼缸前,隔着玻璃在逗弄缸中唯一一条斗鱼。 一大早喝多酒,都出现幻觉了。 黑川伊佐那一走过来,斗鱼就贴着缸边游到他的手指旁。 四下鸦默雀静,月城夜梨想 起幼时的经历,倒有些稀奇这条小鱼。 那时候的黑川伊佐那不仅是福利院的孩子们绕着他走,就连后山上偶然出现的野猫野狗也不待见他。 未通人世的猫猫狗狗不会像福利院的孩子一样躲开,而是反应强烈地朝他呲牙哈气。 若恰好碰到成群结队的,场面活像故事书里小动物全聚的森林音乐会。 只是弹奏出的乐曲属实呕哑嘲哳。 所以是不会发出声音的动物才青睐黑川伊佐那吗。 月城夜梨的视线寻着小鱼,靠到黑川伊佐那的手指边,她凑上去想看看斗鱼努着的小嘴吸什么。 那根沾着酒气微微弯曲的手指却一下闪开,五指张开照在脸上,猛退一步眼神偏移。 “夜梨——?” 是真实的,不是幻象…… 黑川伊佐那酒都醒了一半。 看着蹲在鱼缸前,抬着头疑惑望向他的月城夜梨,黑川伊佐那再一次确认他没有夺下女人的性命。 是为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又生出些乌有期许、还是… “你的门没关紧。”月城夜梨指了下打开的门缝。 这就是月城夜梨能随便进来的理由吗。 而且,黑川伊佐那记得这个时间点鹤蝶是在的吧。 说谁谁到,大门被缓缓推开。 “怎么没关门……” 看到本应该在医院躺着的月城夜梨,鹤蝶也一愣。 “夜梨?”鹤蝶走过去隔在她与黑川伊佐那的中间。 刚进门鹤蝶就闻到了酒味。 揣度着旁边反应不大的黑川伊佐那是还没清醒,鹤蝶挡着月城夜梨把她向门口推。 他是搞不懂月城夜梨的想法了,但黑川伊佐那现在却是颗不显示倒计时的炸弹。 上次放过月城夜梨,也许这次就又失悔了。 …为什么不逃呢,夜梨。 反复地回头,怎么能让人控制住牵拉的手。 鹤蝶背对着月城夜梨,而后者却没顺意离开,他的手指尖传来酥麻的感觉。 是月城夜梨捏了下他的指节。 鹤蝶听到一句很轻的问话,身体兀的如被链条牢牢锁定,举步维艰。 “鹤蝶,把我当作朋友了么?” 第三十六章 测得准确怎么治 虽没在医院住上几天,但月城夜梨在那段短短的住院时期里却是忙得如同在接待所。 九井一、灰谷兄弟、稀咲铁太、橘直人、松野千冬、医生…听过这事的都来看她,月城夜梨还得把他们探望的时间排成表,以避免哪方撞上。 所以在换完药后,月城夜梨退院申请都没交,马不停蹄就从医院里溜出来。 而后在逃不掉的月中,被医生按在床上。 一次炸弹一次子弹的,月城夜梨躺上医生的诊察床,青年的手按上女人的手臂与大腿。 虽然比从前多灾多难了,但月城夜梨最重要的病症机体反应得却是不错,这叫医生训斥的话语都堵在口中。 月城夜梨也没发现医生的欲言又止,放空心神少见地在这时候发起呆。 医生记录好数据刚合上本子,他手机就又开始在桌面上不停的振动。 思绪被拉回,但月城夜梨并不惊讶,这种情况已经好几次了,每每都在医生结束检查的前后就打入电话。 而医生也总会捂住通话口走到休息室里接。 门一关,隔音是出奇的好,两边什么都听不见。 月城夜梨也同样没有一次询问医生,往往医生接完上村绘里催命的电话再出来,检查室早不见人影。 和上村绘里约定好本月交接的时间,医生掐断通话。 想必是又走了吧,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好像越来越短了,他甚至连月城夜梨中弹住院都不是第一个得知的。 但他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抱怨?医生握紧手机,看着屏幕上的通话记录,这是他背叛月城夜梨的事实。 但为了保护夜梨,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即便是和夜梨分开。 “医生。” 可心念的人却没有离开,她转过椅子,仰着头看向自己,黑色的眼睛犹如浓稠的墨。 “夜梨…?”医生错愕,不过他很快整理好了情绪,扶了把眼镜故作镇定,“是还有什么事吗。” 医生个子高,月城夜梨坐在椅子上把手臂伸得多么直都碰不到他的脸。 但这并不妨碍月城夜梨依旧靠在椅背上微弯手肘将手探上去,因为医生会配合的弯腰俯身,像是只听到铃铛声的犬。 女人的掌心微凉,这使得医生更明显的感知到他的面部温度在争分夺秒地上涨。 他们的肢体接触并不稀奇,医生是月城夜梨的专属医生,对她的身体没分没寸都了如指掌。 他甚至可以默出来月城夜梨手掌的纹路形态,但当冰冷数据化作真实的柔软,被眼前人全神贯注的凝视着。 心尖一抖,医生把目光错开,看着月城夜梨另一只搭在扶手上的手,正曲指一下又一下敲击着。 月城夜梨对眼下医生的身体反应感到困惑,“医生感冒了吗,很烫。” 她记得医生这有温度计的。 “我没事、”医生拒绝无效,被塞入一根水银温度计。 压着温度计讲话有些含糊,医生放慢了语速,“到底怎么了夜梨?” 月城夜梨却不立刻回话,她捏住温度计外侧那一段向一方移。 光滑坚硬的物体措不及防在医生舌下滑过一段,医生眼睛微睁,下意识就想张开嘴取出来,又被预卜先知的月城夜梨按住下巴。 “要这样用,测出来才准确。”月城夜梨放开手,看调整好的温度计没掉出来,才点点头。 医生怎么都没有医生的常识。 嗯?又捂住脸把脑袋的过去干什么。 莫名其妙被迫测了体温,医生把数值正常的温度计交给月城夜梨过目,这才掩饰般坐回椅子。 月城夜梨:“我是想来问问你还记得黑川伊佐那吗?” 医生又站了起来。 他能不记得吗,虽然中间隔着十几年,但医生永远忘不了黑川伊佐那这个名字。 没人知道幼年的医生有多痛恨他。 第三十七章 没有错怎么治 “别跟着了。” 小夜梨对空无一物的背后喊道,她停下脚步,像是在同空气对峙着。 半晌,转角处的墙壁露出半个身子。 男孩望着她的背影,眼睫下垂掩住棕眸中的失落,他扒着墙边的手紧了紧,还是冲出去。 “你在骗他们……”男孩开口,起初还认定的决然,却在吐露语句时逐渐迟疑了。 若AX真有能够瞒过负责人们的方法,那她何必还要偷偷溜出去,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一走了之离开这里……当然前提是她想离开。 纵然与AX一同渡过数年,男孩也还是猜不透她的想法。 小夜梨静静看着男孩,没参杂一丝情绪的目光却让男孩有些无地自容,他为刚才不经思考说出的话感到后悔。 那话太愚蠢了不是吗。 “AX205…” 没等男孩叫完这串有些冗长的代号,小个子的女孩早已踩着废木箱轻车熟路翻过围墙。 AX205-001说他们不一样。 他们也许是不一样的,AX205-001在福利院中是最瞩目的存在,不论负责人们还是孩子们都这样认为着。 同AX205-001相比,没有谁能与她并肩。 是这样没错…虽不能在她身边,但紧紧坠在她身后的那一个总是自己吧! 所以、是隔壁福利院的那些个才合该从AX身旁滚开。 思及此处,男孩抬头望了眼围墙,还是捏着拳跑回建筑物里。 登上最高层的图书室,男孩趴在落地玻璃窗前,优秀的视力叫他不费功夫就找到AX的身影。 她站在隔壁福利院的那棵槐树下,好在临冬掉光了叶子,男孩的目光穿过光秃的枝干锁定住树下的黑发小姑娘。 近些天针对AX的检查一套又一套,按照惯例会加强管控,以往的情况是会规划一张专门时间安排表,严格根据时间表来进行活动 。 男孩的内心不由得浮现一种直觉带来的凉意,在按部就班的生活中出现了别的路径,这可不是个好征兆。 “能力失效?!”男孩从未听闻过这种事。 当事人的脸上没有一点急迫,她的视线扫过书页,不急不慢翻过去,“没有失效,只是没朝着预定方向发展。” 她倒是轻描淡写,但事情才不会这么简单。 “他们…也没有办法吗?” 负责人们要是有办法,AX早能恢复成原先的模样了。 想来那些检查就是他们所能想到做到的全部努力了,结果也显而易见。 虽没有明说,但孩子们多少也察觉出来AX的地位变化,作为那项计划的唯一的基点,AX失去了所有用处。 每每AX翻墙出去,男孩就帮她擦干净鞋印踪迹,他有过无数次请求AX留下来,但后者只是不解地歪了下脑袋。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只需要安静的接受检查就可以了,你的数值很稳定。” “在担心什么?BX200-001。” 负责人们也对她的举动视若无睹。 男孩拦不住她,也无法对她作出任何置喙。 他接替了AX常坐的位置。但他不看书,只趴在厚厚的玻璃上,穿过树枝的缝隙窥探。 据他观察,比起隔壁福利院那两个年岁相近的孩子,AX对一个常去看望的高瘦青年更为在意。 所以当混血的深肤色孩子拦在他面前时,男孩只是不屑地动了动嘴角。 本不欲与之争辩,但黑川伊佐那却睥睨着他,发出了警告。 “喂,别跟在小夜梨身后了,真是烦人。” 小夜梨是谁? 黑川伊佐那朝着后方和小夜梨坐在一块的鹤蝶喊了句,“仆人鹤蝶!” 立刻就得到了黑发男孩的回应,对方嗓音高昂,“在!” 而他身边的黑发女孩只是专心致志地转着木棍,洁白的棉花糖在火舌下逐渐变色。 “那家伙现在也是我的仆人。”黑川伊佐那那双别致的紫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只宣誓领地的幼狮,“不管你是谁,离小夜梨远点!” 哈——? …… “医生?” 月城夜梨被勒得难受,青年的双臂框住她的肩膀,陷入回忆一动不动。 貌似自从她入职梵天以后,医生就开始不对劲起来,原来除往常的月度检查外他们都不怎么见到,而现在会面的次数却是与日俱增。 医生逐渐倒退回到了幼年时期,又黏在月城夜梨身后。 “夜梨……”医生清醒过来,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清醒。 他很少依靠直觉,只有完全的证据才能让其信服。但这次,医生却脱口而出,“黑川伊佐那,是梵天的人吗?” 医生看见月城夜梨浅色的唇瓣动了动,女人黑玛瑙般的眼睛正完全注视着他。 他几乎要沉醉于这样毫无保留的目光中,但月城夜梨的回答却若寒风侵肌,让他发起细颤。 “是。” 有许多的话语涌上心头,密密麻麻划过思绪,却最终堵在口中难以宣泄。 没有资格。 医生没有资格去质问,也没有资格去发泄。 “那个脸上有伤的孩子也在梵天吗?” “你说鹤蝶吗,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跟黑川身边。” 看呐,月城夜梨是多么的诚实。 她没有任何隐瞒…而在医生问出口前,她也没有任何透露。 但分明就是他自己的错,没挖出港口商会和大友会社有联系,没调查清楚月城夜梨要入职的新会社是家披皮黑企,没保护好月城夜梨的行迹让她陷入了被上村绘里追踪的境地… 没察觉到月城夜梨的逾常,时隔多久才得知黑川伊佐那竟和她共事。 夜梨什么都不懂,可恨的是那个在年幼时就将她诱引的黑发男人,还有站不清位置,十几年后仍纠缠上来的黑川伊佐那和他的仆人。 时间横跨数年,仿若又要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合起来。 不要……才不要,凭什么! 医生扶了下月城夜梨脸上的眼镜,把她的碎发夹回耳后。 “你是想得到黑川伊佐那的资料吗,我会帮你的夜梨,别担心。” 毕竟,他是月城夜梨的医生,最开始就是为治疗她身上福利院所植入的病结而担起的职任。 而除此以外,医生当然还要为她铲除其他一切可疑的病症。 * 医生好像误会了什么。 但这也不失为另一种途径,也许能在黑川伊佐那的过去里找到出些别的线索。 电视中还循环播放着几日前的大规模劫狱越狱案件,梵天的大名被贴在最显眼的位置加粗标红。 看见躺在沙发上双眼闭起的黑川伊佐那,鹤蝶走过去关掉了电视。 “我醒着。”影像一消失,黑川伊佐那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鹤蝶:“这新闻都播了好几遍了。”翻来覆去的都是叫市民注意安全。 黑川伊佐那哼了一声,“还是一如既往的废物,东京警察。” 劫狱事件后,始作俑者黑川伊佐那的活动暂停。不知有意无意,他连梵天那边的消息都没关注,真如同给自己放假般窝在安全房中。 稀咲铁太焦头烂额,但也不得不亲自上手去处理这堆烂摊子。 大将随心所欲,做下属的鹤蝶却依旧靠谱。他担起了梵天里属于黑川伊佐那的那一块事务,出乎意料的是,一向以玩乐为主的灰谷兰这次竟也主动搭帮。 “参与这件事的梵天成员,目前已经有十二位被抓捕归案。” “哦?”黑川伊佐那满不在乎,“废物确实应该和废物呆在一起。” “伊佐那……” 鹤蝶皱了下眉,这十二位中不乏与他们出生入死多年的伙伴。 “做好你的事,鹤蝶。”黑川伊佐那睁开一只眼,布满血丝的眼珠转向鹤蝶。 “…我要去总部了,饭菜在冰箱里记得吃。” 他叹了口气,披上大衣。 推开门,鹤蝶习惯性地看了眼隔壁。月城夜梨的耳朵总是很灵,在餐点开门会有很大的机率和她撞上。 但月城夜梨不说话,只是用那双黑眸静静看着,像只无声讨食的哑巴小雀。 这时候鹤蝶刚披上的大衣就会在跨过邻居门槛后又脱下来,任劳任怨地打开冰箱。 想什么呢。 那天以沉默对答月城夜梨后她就没再出现,而月城夜梨的新家也不知搬去了哪。 三人的关系兜兜转转,还是归于沉寂。 甘心了吗?鹤蝶听到谁在说话,语气平静,藏在外壳之下的浪涛却蕴含着股股动荡。 “鹤蝶?” 黑发青年一怔,“诶…” 女人捧着罐鱼食疑惑地看他,继而腾出一只手,娴熟伸进鹤蝶的外衣口袋摸出钥匙。 梵天总部。 灰谷兰的手机亮起,屏幕上弹出鹤蝶的消息。 照顾大将可真辛苦呢。 鹤蝶:[抱歉今天不能来了,工作就麻烦你了兰,之后我会加倍补上的。] 灰谷兰:[小意思。] 随后给备注[Christmaspresents]的联系人发去段话。 一条条的新信息把前面的未读信息给顶上去。 [顺利打入梵天内部。] [想知道什么消息就来见一面吧,我对你无可讳言噢~夜梨。] “稀咲大人,那边松口了…只是,行程和您之前的安排有冲突。” “那就改。” 稀咲铁太忙着到处疏通关系,他抬眼望到灰谷兰唇边的显见笑意,不由暗自摇头。 又疯一个…… 第三十八章 飙车怎么治 “去飙车吗?” 这是一项佐野真一郎与黑川伊佐那间每次见面都会进行的活动。 高个子青年常用手肘撑在他那辆自己亲手组装的机车上,把头盔抛给黑川伊佐那。 黑亮的瞳孔转向月城夜梨,笑着邀请她。 但月城夜梨没有哪次点了头,而她的选择在往后的十几年中也得到了验证,她是真的坐不了不良少年的车后座。 月城夜梨知道佐野真一郎很宝贵他的车,甚至说出了“机车就是不良少年的 妻子“此等言论。 幼年的月城夜梨理解不能,现如今早已成年的月城夜梨同样还是理解不能。 可她在邀请黑川伊佐那,学着当年的佐野真一郎。 月城夜梨的记忆力很好,回想着佐野真一郎的一举一动,身体就可以和上灰谷龙胆的体术课一样,分毫不差的复刻出来。 “你有病吗月城夜梨?”黑川伊佐那双腿交叠把脚搁在桌子上,冷笑着反问。 “觉得自己很厉害是吧。以为我不舍得杀掉你?” “被子弹射中的滋味还没尝够?” 黑川伊佐那拉开茶几下的抽屉,零散的子弹因惯性骨碌碌滚出来,碰撞在一块乒乓作响。 月城夜梨看着他的动作,把鱼食放到茶几上。 “日本交通事故的死亡机率为0.77。”月城夜梨垂眼,摩挲着手中的车钥匙,“你认为我会成为其中之一吗?” 许是暖气开得太久,功率不大的加湿器没起效果,黑川伊佐那站起来时颇觉头脑混胀。 比起月城夜梨近似挑衅的话,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才让黑川伊佐那古怪。 “你来开——?” 车钥匙在女人细瘦的指骨荡转,上面还挂着代表租赁的号码牌。 她像是没看见青年阴郁的面色,再度发出邀请,“要坐我的后座吗,伊佐那?” 【快坐稳了,我们马上出发!】 黑川伊佐那立在原地,不知过去多久,他才听见自己干涩的嗓音。 “我期待你成为其中之一。” 他没有意识到这句诅咒同月城夜梨的话语相互嵌合,如同宣告殉情。 黑川伊佐那瞧不上月城夜梨租来的机车,把它贬低得一无是处,他推出了自己的机车。 坐在自己机车的后座上,这体验还是真是首次。机车的速度慢得出奇,短短两分钟已经被八辆踏板车后来者居上了。 “……” 走出温暖的室内,黑川伊佐那此刻才感觉自己是发了癔症,居然听信月城夜梨的瞎话。 月城夜梨是在耍他吧,就像是过去一走了之那样,她换了一种捉弄人的方式。 那时候拉过她的手臂,没让她摔下悬崖,想必她很是得意吧。 冰冷的身躯像是被手术刀剖开,赤条条的展露出来。 他在做什么,他做干什么,他做干什么、你在做什么,黑川伊佐那? 得赶快杀掉她才行……拔除她的声带、不要听见那恬静的女中音,剜去她的双眼、别再望进那片沉凝的墨。 一句轻语随着风送入耳廓,黑川伊佐那怔愣,他听得明晰。 “你们当时看到的风景,和现在一样吗。” “什…唔——!” 月城夜梨换挡的速度非常快,手脚配合着像在弹奏一首游刃有余的乐曲。 有些年头的机车吱呀呻|吟,似在控诉她的粗暴。 把手转到底部,朔风刀割般刮在脸上,黑川伊佐那措不及防撞到月城夜梨身上,耳边呼啸的风声让他本能去搂住唯一的支柱。 他闻见女人身上浅淡的水梨香。 轰鸣声冲天,耳鸣覆盖一切杂音。 道路上泛起了白雾,黑川伊佐那偶然能看见边上微亮的红色车灯,他的心跳生理性地不断加速。 …开玩笑的吧,新手怎么能做得到。 前方到了弯道,但车头却还是没有偏转的迹象,直直冲着栏杆撞去。 黑川伊佐那抱紧月城夜梨的腰身,他扯开自己的嗓子放声大叫,“你找死啊——” 话音刚落,车身倾斜到快要贴地的角度,几秒钟就拐过了弯道。 … 去公墓的路线月城夜梨烂熟于心,即便出现意料之外的薄雾也不影响。 她是个无论哪个老师都会喜欢上的好学生,在灰谷龙胆之前就有人夸赞过月城夜梨这一点。 彼时同样站在佐野真一郎的墓碑前,青年会点上一根烟,放到黑白照片下面。 月城夜梨身上没有烟,她掏了掏口袋,拿出一颗以备低血糖的水果硬糖,放在佐野真一郎的墓碑上。 “他会给你带烟的吧,我只有这个。” 墓碑上贴着的不是佐野真一郎去世当年的照片,那是黑龙时期拍的,黑发青年要青涩很多,梳着自以为帅气的飞机头,笑出一口白牙。 那张脸轻而易举勾起他的回忆,黑川伊佐那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一下,随即移开。 “你带我来见个死人,是还想改变什么吗?” 机车头盔卡在手臂和腰胯间,月城夜梨撩了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回头看向黑川伊佐那。 “我只是想看看,你们眼中的世界。” “…哈?” 黑川伊佐那抬手捂住左胸膛砰砰撞动的脏器,他看见女人唇角微弯,弧度并不明显,犹如湖心轻柔落下的冰絮。 温度没到零下,但也绝不至于抵得上高照的夏阳。 真是发了疯……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起了、佐野真一郎。 * 没人会在选择在这种天气来扫墓。鹤蝶离得不远,在静然墓群中听清月城夜梨的话。 “就是这些了。”灰谷兰把需要批阅的文书放在鹤蝶面前。 鹤蝶:“多谢。”他挑起了大头,灰谷兰就可以休假了。 但灰谷兰没急着离开,笑道:“看来大将的事很顺利,你的心情不错啊。” 鹤蝶没否认,即便他心中明白他们指的不是同一件事,还是点了头,“是啊。” 宝物失而复得,是千金难换的喜事。 天平倾侧,得知新消息的灰谷兰却是晴天霹雳。 “脑袋还清醒吗稀咲?” 稀咲铁太是真佩服上了月城夜梨的手段,他以为这次月城夜梨不死也得掉层皮,总之回梵天的概率渺茫。 可她就是回来了,甚至颓在屋里的黑川伊佐那也站了出来,亲口说要调走月城夜梨。 当然,是把月城夜梨从灰谷兰手下调走,调到黑川伊佐那身边。 “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你可以和伊佐那商量商量。” 灰谷兰盯着他,语气嘲谑:“我为什么不去和boss商量商量呢?” 呦,一碰到那女人的事就不演了? 稀咲铁太回以微笑,“你要这么做也可以。” “夜梨在哪?” “无可奉告。”实际上,稀咲铁太也想知道月城夜梨的位置。 … …… 月城夜梨的收信箱被挤爆了,无数信息闪动着跳出来,数字向上极速攀升,在计算到最大值跟着一个加号之后还不断地冒出。 “你确定这房子安全吗?”这是还没坐下就挑起刺的羽宫一虎。 “为什么连热水都没有啊?”这是对着空荡厨房不可置信的松野千冬。 “水壶在这。”这是打开柜门,展现出极强收纳能力的龙宫寺坚。 “你还好吗,月城小姐?”这是参与了劫狱案的刑警橘直人。 房子不大,几个人进来立刻就热闹起来。 月城夜梨明智地选择无视,即便当下又接收到好几条灰谷兰发来的消息。 “没事。”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全放到柜子里面啊?”松野千冬抽了抽嘴角。 龙宫寺坚给几人倒了水,在倒到月城夜梨面前的杯子时停了停,解释道:“你的伤口还在恢复,先不要喝糖分高的奶制品了。” 房子是月城夜梨的新住所,她早就准备好的选项B,在她住院期间一直都是龙宫寺坚打理着。 毕竟他现在还是名义上的通缉犯,出门的次数自然越少越好。 至于房子里的布置,龙宫寺坚都是问过月城夜梨才动手的。得到月城夜梨说她前一个房子的厨房没什么东西,龙宫寺坚就把台面清理得干干净净。 松野千冬:“有没有种可能是月城从不进厨房,所以不知道里面到底该有什么东西 。” 一下就被松野千冬猜中了。 那间在黑川伊佐那隔壁的公寓,厨房近乎单独分割出来成了鹤蝶的工作室。 月城夜梨:“好厉害。” 松野千冬没接下她的夸赞,“不,还是你更厉害。” 这人像是二十七岁的样子吗。 还是年龄最小的橘直人出来主持场面,他看向龙宫寺坚,“龙宫寺先生你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维持太久的,我以警察誓言矢志证明你的清白,还请你暂且等等。” “我已经习惯了等待,至少现在…我还能做些什么。”龙宫寺坚苦笑道。 多年的牢狱之灾将他的锐角磋磨,龙宫寺坚不后悔自己的所为引来稀咲铁太的报复,但他不会再那样冲动了。 “做些汉堡排,做些玉子烧,再做些煎竹荚鱼,应该够吃了。” 羽宫一虎差点没拿稳水,虽然他对龙宫寺坚没有什么尊敬,但那可是曾经东卍的副总长,怎么也轮不到月城夜梨来使唤。 “喂!你以为在餐厅吗!?” 偏生就有愿意陪月城夜梨点单的厨师长。龙宫寺坚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个小本子,笔头划动就列下一串菜名。 铃铛声骤响,是羽宫一虎站了起来。 橘直人也起身伸出手臂。 东拼西凑的队伍随时就会分崩离析,而他们居然还欲同日本最大的犯罪组织梵天抗衡。 “在洗脱罪名后你也可以住在这里。”月城夜梨没理会他们的动静,只看着龙宫寺坚认真道。 龙宫寺坚:“月城小姐…” “厨房什么的我确实不了解,但你作为租客有权利对它进行布置。” 月城夜梨合上他的本子,“况且,你能做得还有很多不是么——东京卍字会的副总长。” 听到她的称呼,龙宫寺坚眸色倏沉,紧接着晕散出些许徜恍之意。 “月城小姐的话也正是我想说的。”橘直人松了口气,看见松野千冬按住羽宫一虎的肩膀坐下,他也再次落座。 五块不契合的积木摇摇晃晃,仍旧堆叠在一起。 “关于梵天首领佐野万次郎,我有些话想问你。” * 【黑色冲动】 听起来就是个颇为不妙的名字。 龙宫寺坚在说到这里时脸色沉重,像是挖出了一团成年的阴云,湿气再度漫延。 真不愧是黑川伊佐那都认可的佐野万次郎“曾经最亲密的朋友”,龙宫寺坚对佐野万次郎的一切如数家珍,这使得他们的进度补足了一大块。 月城夜梨记下龙宫寺坚说的那些“黑色冲动”出现的每一个时间点。 但有这些还远远不够,龙宫寺坚能提供的也只有从前那个东卍还存在时的信息,要想进一步确定,还是得见到如今的佐野万次郎。 “喂,你和稀咲的关系还不错吧,面对黑川伊佐那都没把你交出去,想来他还是很看重你的。” 羽宫一虎敲了敲桌子,眼中杀意凛然,“归根结底还是稀咲这个小人从中作祟,必须先把他除掉才行。” “而且你不是想要当梵天的干部吗,没有空缺怎么补上去?” 在场的几位都了解他的意思,羽宫一虎想要除掉的不仅是稀咲铁太的职位,他瞄准的是这位梵天干部的性命。 对此事同意赞成的还有松野千冬。 一提起稀咲铁太,他也露出深恶痛绝的神情,清俊的脸上表情扭曲,“稀咲必须由我来除掉、” 龙宫寺坚打断他们,“稀咲有多警惕,你们也不是不知道…” 他看了一眼月城夜梨,视线在她受伤的肩膀上顿了顿,而后垂落在桌面上,“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让月城小姐孤身一人面对他,太危险了。” 听到这话,松野千冬清明了些。他捏了捏鼻梁,压制住自场地圭介死后那对凶手经久不衰的仇怨。 虽然月城夜梨和他们都不一样,她对梵天没有什么刻骨崩心的憎恨,答应和他们合作的目的也让人无法理解。 可这些都不是让她涉险的理由。 “…draken说得对。” 第三十九章 谈恋爱怎么治 “你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加起条件来了?”上村绘里翻看着数据,对医生的态度质疑道。 医生还是摆着那副正如上村绘里说的理所当然的样子,他手指横点报告,单薄的纸张被他戳的啪啪作响,“他在影响夜梨。” 上村绘里放下纸,挺直了腰背,身体略微前倾郑重问道:“黑川…伊佐那是吧?” 医生不大了解上村绘里他们的情报网,但他也只是借此把消息放给上村绘里,至于怎么做那就是她的事了。 若是上村绘里做了什么,和他可没有一点关系。 见医生转身离去,上村绘里将资料收拾好,方才略带激愤的眼神随即平静。 擦着杯子的酒保搭话,“你真的要去调查黑川伊佐那吗,那可是梵天的人。” “别再想先斩后奏卖消息了,这点我知道。”上村绘里抱着资料袋正要下座,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坐了回去。 她像往常那样浅笑道,“BX200-001跟在AX的身后没有一点长进,他总是认为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顺利完成,但事实往往相反。” “……”酒保叹了口气,意有所指地劝告上村绘里,“小心重蹈覆辙。” “闭嘴!”上村绘里敲敲台面,“做好你的工作…给我再添一杯威士忌。” * “阿嚏——”黑川伊佐那揉了揉鼻子。 月城夜梨把围巾又裹紧了些,确保没有能让寒风进入的缝隙。 疑似感冒的黑川伊佐那没说什么,还是鹤蝶先开口:“我一会把药送过来。” 月城夜梨插一嘴,“我也要。” “没生病不要乱吃药。”鹤蝶马上拒绝了。 “呵。”黑川伊佐那斜瞥过来,“也不知道是谁大雾天的上山飙车才让我感冒了。” 月城夜梨不接这口锅,要真是这个原因,分明是驾驶座的她吹风更多吧。 那天黑川伊佐那死死抱着她,哪有风能吹到他的正面。 刚好到了分叉路,月城夜梨抬脚就向属于稀咲铁太部门的左侧走去,后方却传来拉扯感。 顺着围巾看过去,尽头是黑川伊佐那的手。银发青年似笑非笑,“你去哪?” 晴天霹雳。 上次在月城夜梨的公寓里开会时,他们还在为稀咲铁太的事争论,没想到一复工,全变了。 现在不是稀咲铁太的下属,更没机会实施他们提的计划了。 但比起刺杀稀咲铁太,月城夜梨没忘了当初她是怎么被调到稀咲铁太队伍的。 重要的那个任务如今落到了谁头上。 鹤蝶看着前面并排走的黑川伊佐那和月城夜梨,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意。 一切终于回到了正轨。 他把心底的那丝怪异抛去,自欺欺人的缝合裂缝——他的破镜能重圆。 … 安排好月城夜梨,黑川伊佐那又想起彼时的冬风,刺骨的寒冷与翻涌滚烫叫嚣着的情绪在身体中不断冲撞。 女人深色的眸在一片银装素裹像一双黑珍珠,没有人会不沦陷其中。 她的声音很轻,却霎时如同一股细小的电流窜过了全身。 黑川伊佐那其实并不清楚他想要从月城夜梨那边得到怎样的答案……被抛弃的次数太多了,黑川伊佐那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承认这一点。 即便多年前是在稀咲铁太的推波助澜下杀死了佐野艾玛,但黑川伊佐那无疑是清醒着的。 他从没去见过佐野艾玛,可那样也无法让曾经的妹妹像是仍旧活着。 佐野艾玛不治身亡的消息传来前,黑川伊佐那首先看见的是半间修二的那根棒球棍。 上面的血迹早被擦拭干净,握住把手时黑川伊佐那好像看见了佐野艾玛的脸,她额角的血流不完地往下滴。 但和佐野万次郎的总长对决中,他曾经认可过 的亲人站在佐野万次郎的身后,面庞白皙而纯洁,温柔地看着佐野万次郎。 那一刻,黑川伊佐那真的嫉妒了,他拼了命的想要证明自己能够抓住、能够留下些什么。 月城夜梨的话无疑是黑川伊佐那想要的,但在尾音落下的时候,无尽的喜悦与恨意却交织在一起,叫他分不清究竟是哪边更多些。 为什么不早点说?为什么不早点说! 他已经回不了头了啊。 这样的世界,能留下小夜梨吗…… * 月城夜梨翻了遍联系人,稀咲铁太这个胆小鬼像是给黑川伊佐那投诚般,把她的联系方式删得一干二净。 指尖顿在半间修二的名字上,马上又滑下去。 不行。 之前和半间修二任务,其扛麻袋的姿势让月城夜梨现在想到他就有些头晕。 但月城夜梨的联系人少得可怜,甚至用不到滑到底这种词,因为压根连两页都没有。 别无选择地打开了灰谷兰的聊天框,月城夜梨试图在一堆废话中找到些线索。 然就在她勤勤恳恳翻记录时,本人直接找上了门。 梵天干部可能都有内部规定,比如冬季穿衣的件数之类的。 黑川伊佐那的毛呢大衣下是一件没钱买布料的镂空装,灰谷兰的薄风衣倒是扣得紧,从领口看不出他里面穿了什么。 视线堪堪在他脖颈处停留了三秒就礼貌地移开了,灰谷兰却像是能读心般,解开扣子大步流星走到月城夜梨的桌前。 他无疑有一张漂亮至极的脸,精致却不显女气,锋利的下颚线随着视角的变化逐渐柔和下来。 只要灰谷兰想做的就一定能做到,他不太经意的表演总能骗过所有人,赢得对方一筐又一筐的好感度。 但月城夜梨隔着张桌子认定了一点,灰谷兰在装可怜。 “夜梨——”见月城夜梨毫无波动,灰谷兰又站起来些。 半个身子压在她的办公桌上,把那些白纸黑字的文档盖住。 “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都得不到你的感谢吗。” 如果只需要这个,那多少都可以。月城夜梨有在那针药剂推入后好好地对着昏迷的灰谷兰道谢,再对清醒版本的灰谷兰重复一遍也没什么。 “谢谢、” 只是话一出头就被灰谷兰截住了,他浓紫色的眼睛眯起来,“我不需要这个。” 他从没有为那次违反梵天的指令而后悔过,若灰谷兰能提前知道做了这个决定后能得到什么,他根本不会再犹豫。 “再亲亲我吧,夜梨。” 回想起浴室里氤氲的雾气,脑袋被一股溽热的流水所充斥。灰谷兰遵循本我凑上前,却被女人微凉的掌心捂住下半张脸。 月城夜梨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但也着实没想到灰谷兰的要求。 关于这点月城夜梨可是有惨痛教训的……她当然也喜欢漂亮的东西,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会被美色吸引的肤浅女人了。 尤其还是这种一眼就有毒性的家伙。 用空着的另一只手自省似地推了推眼镜,月城夜梨看见磨砂玻璃的门外,灰谷龙胆守着的身影。 月城夜梨:“……” 目光转回眼前人。月城夜梨记得她有解释说明过,她是和灰谷兰达成了协议后才开始实验的。 现在被灰谷兰说出来怎么像是陷入了一种奇怪关系中。 “那不是喜欢,灰谷大人。”月城夜梨再次解释,“我在那天已经证明过了。” 用浅尝辄止的亲吻。 “为什么不是?”灰谷兰睁大眼睛,这时候看起来确实有些真实的单纯了。 月城夜梨上下打量他每时每刻都分外讲究的外表,除了脸,他裸|露出来脖颈和骨节分明的手指也修理得很完美,被衬衣包裹的胸膛也有着明显的锻炼痕迹。 他对自己付出的时间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最首位,在灰谷兰家的那些天月城夜梨也见识到了青年睡不完的美容觉和排得满满当当的美容院预约。 由此,月城夜梨合理推断,“灰谷大人没有谈恋爱的经验吗。” “你可以试试看。”就会知道他那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和喜欢搭不上边。 站在门外的灰谷龙胆依稀听见“恋爱”的字眼,他不想听见的,这些内容会让他止不住畅想月城夜梨成为他的大嫂会是怎样的情景。 如果成了那样的关系,他们还能三人一起坐在沙发上听月城夜梨的催眠朗读吗?若是灰谷龙胆,他绝不愿意让别的谁靠近。 就算是大哥也一样。 当时听着令人昏昏欲睡的英音,没有一个单词是进入过耳朵的。 现下回忆着,出现的全是那时发呆看着月城夜梨的侧脸、眼睑处浓密的下睫毛,月城夜梨按住书页的手、苍白手背上青紫色的细细脉络。 灰谷龙胆的手按在玻璃门上滑落。 玻璃…又是玻璃,他讨厌玻璃。 谁都可以,他才不要叫月城夜梨大嫂! 手心不知何时握成了拳,玻璃门也应着推开。灰谷龙胆站回原位,像是等待审判长发落那样把双手垂在身侧。 而灰谷兰看起来却和灰谷龙胆料想之中大相径庭。 灰谷龙胆:“大哥…?” 弟弟的一声提醒让灰谷兰重新弯起唇角,他突然想到一个双管齐下的妙计,“龙胆去追求夜梨吧。” 灰谷龙胆脑子空白了几秒,把刚才听到的内容反复检验数次,这才艰难开口。 “…你在说什么啊大哥?!”灰谷龙胆下意识瞟了眼玻璃,里头影影绰绰看不清晰,“我对月城这种默默无闻的长相没兴趣。” “嗯哼,怎样都无所谓,这并不重要。” “为什么啊——?”灰谷龙胆降低些音量,有了刚才的体验,他实在不信任这面墙的隔音效果。 “因为龙胆很有‘经验’吧,国中就开始交朋友的、我亲爱的小弟弟。”灰谷兰揽住弟弟的肩膀,兴高采烈道,“放心吧,和别人不一样,我们可是有两个人噢~多么大的优势~” 这就不用担心找稀咲铁太详聊的中途,会有随便哪冒出来只老鼠偷他的宝贝了。 第四十章 无妄之灾怎么治 嘶……骂得可真脏,简直触目惊心。 九井一快速浏览完邮件,按照发信人的请求立刻转发给了稀咲铁太。 稀咲铁太把她的权限都撤走了,月城夜梨现在连距他办公室四层的电梯都按不上去。 [的#$稀咲,这#@/*……]月城夜梨编辑了好长一篇问候发送给了九井一,希望他能做一次传话筒。 梵天唯一稍微正常点的HR果然答应了小小职员的一个小小请求。 月城夜梨见不到刻意躲着她的稀咲铁太,但整天在梵天乱晃的半间修二一天能碰到不下三次。 半间修二神出鬼没的,在月城夜梨吃饭时一屁股坐到她边上,撑着脑袋笑嘻嘻:“我看见那份邮件了喔,写得真不错呢夜莺小姐!” 一想到月城夜梨面无表情的输出那些文字,半间修二又哈哈笑起来。 月城夜梨端着餐盘远离他,“我可以给你也写一封。” 闻言,半间修二笑得更开心了,欣然答应,“那可太棒了” 好想让萩原研二再碰到这人一次,他可不能二次失手了,直接把半间修二毙了吧。 “不过…我可以告诉夜莺小姐哦,关于稀咲的行程。”半间修二又找到月城夜梨,在她身边坐下,“毕竟他总不能每时每刻都在总部吧!” “我需要付出什么?”月城夜梨直接道。 “不不不。”半间修二摆摆手,像个善心突发的情报贩子,“你不用付出什么。” 往往说这话以后带来的会是加倍麻烦的要求。 月城夜梨转过身,当机立断,“那我不要了。” “哎哎、”半间修二将手按在月城夜梨另一边的座位上,倾斜身子又把脸对上来,个子高就是方便。 青年鎏金的瞳孔像蛇一样,盯视他人时也带着粘腻的窥探,像是要把你肠子里的秘密全掏出来把玩一番,再把沾满毒液的脏器塞回去。 月城夜梨讨厌蛇,第二讨厌的是野猪。 “别着急呀夜莺小姐,我的意思是,你要付出的对你来说不值一提。”半间修二不 继续卖关子了,“我需要你的誓言,你要以你最重要的东西起誓——绝不杀死稀咲。” … 稀咲铁太对选位置的事很擅长,他的座位是店内隐蔽性最强的位置。 若不是调查到对方喜欢这种类型的交涉场地,稀咲铁太不会对这般低端的咖啡厅多看一眼。 但他的忍耐还是很有效果的,对方被他的诚心打动,松口与他合作。 就在站起身来握手时,稀咲铁太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怎么了吗,稀咲先生?”合作对象也朝身后看去。 稀咲铁太借着这几秒时间迅速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肌肉,对方转过来后,就只见方始辩才无碍作态老练的年轻人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些讪讪地说:“只是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实在太荣幸了。” 到底还是二十几岁,沉不住气。 对方拍了拍稀咲铁太的肩膀,笑吟吟道:“加油吧。” 倒不如说,稀咲铁太出了点错的表现让他更为放心了。 等合作方坐上轿车驶离,稀咲铁太才掸掸肩膀处不存在的灰尘,看着坐在对面的女人,现在想装没看见也装不下去了。 “半间说的?”稀咲铁太不费力气就猜到是谁干的好事,他不再伪装成纯良的模样,双手交叉支着下巴,“在我的印象中你可不是个急躁的性格。” 他倒打一耙是信手拈来。 “那是我的任务。”月城夜梨冷硬地回复。 “是。”稀咲铁太不否认,他话锋一转又反问,“但你不需要它来‘戴罪立功’了,你的有罪无罪都由伊佐那来判决,现在…不是皆大欢喜了么?” “回去吧,那可是好不容易才取得的,伊佐那的信任。”稀咲铁太语气和善,“还是说你其实根本不在乎。” 月城夜梨:“……” 僵持之中,一本菜单推到了桌面上,服务生笑着问道:“您好,这边需要点单吗?” 什么时候…稀咲铁太微不可见的一滞。这个服务员一直关注着这边吗,他竟没有一丝察觉。 饶是如此,稀咲铁太还是不动声色的要将菜单推回去,“不用、”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比稀咲铁太手更快的是月城夜梨,她翻开菜单指了几道甜品。 稀咲铁太拿起公文包,“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祝愿有个愉快的下午茶,月城小姐。” 月城? 听力极佳的降谷零捕捉到女人的姓氏,他路线转变地自然,随即又出现在月城夜梨的面前。 面带笑容地说着瞎话,“恭喜这位小姐!您是本店今日第一百位消费客人,将享用幸运之星的超大折扣优惠。” “请您在这上面登记一下您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稀咲铁太注意到那是一张非常简陋的白纸。 很奇怪,但出现在低端的店面里好像也说得过去。他眉心微蹙,毫不怀疑月城夜梨将不含糊地按照那个服务员的话写上去。 就在稀咲铁太犹豫的这段时间,月城夜梨已经连着姓名和电话都写完了。 “月城…伊佐那小姐。”服务生确认了名字。 稀咲铁太的嘴角抽了抽,没再看下去。 真有她的。 听见降谷零叫出这个名字,月城夜梨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月城实在是个少见的姓氏,所以降谷零的第一反应为这是这位小姐的艺名或是代号,但眼下接收到了一整个名字… 名单中一连串的编号里,颇具日本特色的名字成为了唯一的突破口,尚未确定那是假名还是真名,无论如何,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还是对着它搜查起来。 虽这位月城小姐的年龄怎么也对不上无名组织的研究员,但降谷零有听说过那些组织流传的返老还童药剂。 没有证据时降谷零也偏向那是个对特定人群实施诈骗的产物,可在看了无名研制出的一些东西以后,降谷零开始怀疑起返老还童药剂的真实性。 要知道这还不是无名最高级别权限能看到的。 光是生死人肉白骨,就远远超过了现存的医疗技术。若不是那叠以人体为对象的实验报告,谁都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真实发生过。 见金发服务生把记着她信息的纸张收回去,月城夜梨对自己突然上升的气运还是不太相信。 难道是稀咲铁太给她带来的好运吗,这样的说法也太恶心了。 而就在稀咲铁太结完账向着门口走去时,背后传来一声尖利的喊叫,瞬间穿透一整个小小的咖啡店。 “啊——!死人了!” “啧。”稀咲铁太加快速度,却不想那个让他隐隐忌惮的服务生把门闭得紧实,转头对他礼貌性的微笑。 随后熟练地拨打报警电话,安抚起惊慌失措的客人。 …搞什么啊这混血小子。 现在再走太显眼了,稀咲铁太只得回到原来的座位。 只见月城夜梨正看着现场混乱的局面,默默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拆了送到嘴里,像在观赏免费的话剧表演。 这下对了,卷进凶杀案都比中奖的概率要高。 要不是稀咲铁太自己都刚好被卡住留了下来,月城夜梨有理由怀疑狡猾的梵天干部会为了绊住她而计划一起杀人案。 “愉快的下午茶。”月城夜梨幽幽道。 稀咲铁太压低嗓音,没好气地说:“你认为我想这样吗?” 出乎意料的是,从发现死者后就一直主持场面的服务生竟是个侦探,不过显然没人听说过他的名号,在短暂的平静后很快有几个迫切离开的男人对他提出质疑。 东京警察这时候的出警速度倒是挺快,身着制服的警官到来后,骚动的客人大部分也闭上了嘴。 没人认识的侦探小哥在警察这边倒是如鱼得水,他们简单地寒暄了一下就开始调查现场。 看得出来之前也有过交流,合作很默契。 对坐的两人不再说什么,事不关己地等待着侦探办案结束。这时候只需要隐入人群中就可以了,稀咲铁太和月城夜梨都不是蠢货,协同一致先放下他们两之间的事。 “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她也有嫌疑啊!” 骤然寂静,月城夜梨转过头,看见男人的食指不偏不倚指向她。 月城夜梨:“?” 原来被害者是月城夜梨在港口商会的前同事,而被列为嫌疑人之一的男人也是。他们在工作中有过摩擦,今日又出现在了同一家咖啡店,且两人还是背靠背的座位,死者又是中毒而死。 理所应当成为嫌疑人的小川辉太将矛头指向有着相同经历的月城夜梨。 “她也是从港口商会辞职的,还和白石一个部门!你说话啊月城夜梨,凶手就是你吧!” 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小川这么关注她。月城夜梨被他叽叽喳喳吵得不行,站起来走了过去。 降谷零看出月城夜梨在这件事中真是路人,这属实是她的无妄之灾。 但降伪装成侦探服务生的降谷警官还是顺水推舟,“月城伊佐那小姐…?” 月城夜梨抬眼,神态自若道:“出门在外,用个假名不是很正常吗。” 40-50 第四十一章 奇怪的女人怎么治 虽然是假名,但小川辉太的发言还是让降谷零得到了很多重要信息。比如,“月城”至少是真姓,而且是在几年前就一直使用的。 更让降谷零在意的是…… 名字的相似度实在太高了,这会是巧合吗? 真相水落石出,凶手跪地痛苦倾诉出前程往事。主案的警官摇摇头,纵然心生些许怜悯,但更多的是为其酿成的悲剧而可惜。 “降谷小哥…”警官转头,想与这位总出现在案发现场的警校后辈聊聊,却见身后空无一人。 降谷零在傍晚的凉风中奔跑,经过一条小巷后,他突然停下来,扶着膝盖喘气。 在水汽凝结而成的白雾中,降谷零抬眼望向前方的黑发女人。 她的面容在阴暗的巷中看不大清,屏幕惨白的光照在她的下半张脸上。降谷零看见她的薄唇微抿,像是在思虑些什么。 降谷零恍了下神 ,迅即反应回来,特意加重了脚步走上前。 女人的视线对过来时,他分寸感极强的停在原地,“是…月城夜梨女士吗,也许你想知道,有关你母亲的一些消息。” … 五分钟前。 稀咲铁太先一步开溜,月城夜梨跟了上去,然他却早安排好了接应得人,坐上轿车扬长而去。 伸出车窗的手对她摆了摆,“就送到这里吧。” 接着喷她一脸尾气,十几秒就消失在道路尽头。 月城夜梨收回目光,从口袋里摸出耳机带上,确定信号没问题后,她沿着回B计划屋子的路线慢慢走着。 “那种东西完全没有必要。”陡然出现的女声插了进来。 她嗓音凌凌,如同溶洞里夏日仍存的冰棱。 明暗分界线随着她步步前进而缓缓退回原位,女人带着一顶帽檐宽大的遮阳帽。 她没多装神弄鬼,对着月城夜梨爽快地摘下了帽子,嘴角抖动了一下,扬起浅浅的弧度。 “你是松田救下的那个、” 那个坐在户外座椅上,差点被炸|弹炸到的女人。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有着堪称恐怖的记忆力,我真不敢相信究竟是因为什么使你的能力倒退了。” 上村绘里缓步接近月城夜梨。见她黑色的眼睛望过来,身体没有后退的意思,上村绘里克制住因激动而不断痉挛的右手。 “用不着窃听稀咲,他在做的事我都可以告诉你。” 月城夜梨仔细看上村绘里的脸,有种隐隐熟悉的感觉,但如何都匹配不上,“你是…” “嘘。”上村绘里竖起手指轻轻压了下嘴唇,“让我先解答你的第一个疑惑吧,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 …… 没了月城夜梨的协助,稀咲铁太拿着一张模糊的相片什么线索都挖不到。他当然也想要月城夜梨重新回到他的手下,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因小失大的事情他不会做。 在这之前,稀咲铁太需要把月城夜梨的真实身份再深入调查一番,哪怕是碎片化的信息都对他有着极大的意义。 而他们之前所追查的任务,稀咲铁太根据月城夜梨提供的零碎情报,推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大胆猜测…… 之后简直像是打了瞌睡就有枕头送上来,稀咲铁太收到一份匿名邮件,对方发来了和他手里现有的资料完全吻合的消息。 稀咲铁太并不为此感到庆幸,相反,感知到极度危险的血液分子跳动起来。 阵阵强烈的战栗中,稀咲铁太违反了生理反应,浸透了后背衬衣的冷汗还在分泌,他却编辑出依允的字眼。 边上的表示发送的圆圈转了半圈,随即变成一个已阅的小勾。 “我还没有尝过输的滋味,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稀咲铁太把手机一甩,看着落地窗中自己的倒影,喃喃低语,“不管你是谁,我都会接下这封挑战书,让你彻底沦为我的手中败将…” 稀咲铁太无疑是个精明的商人,可再怎么精明的商人,底色都是贪婪。上村绘里抛出了一点点诱饵,他便像是闻到了肉味的野狗一样追上来。 但上村绘里对稀咲铁太没有一丝认同,要想加入他们伟大的计划,稀咲铁太还完全不够格。 她为稀咲铁太设定了交易的期限,给予其一个换取她手中的资料的机会。 这些资料根本无所谓,在她看来研究员以外的人全是低能儿,上村绘里全然不担心稀咲铁太能从中分析出有用的东西。 上村绘里选择的交易物品是是“大量的现金”。 钱是最容易拿到的东西,但在有时候,它又难以取得。 作为日本最大犯罪组织的干部,稀咲铁太没体会过缺钱的生活。 即便如此,面对上村绘里给出的天文数字,稀咲铁太的资金流水一时间也取不出这些钱,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一次性取出大量现金,难免会引起关注,尤其是脑子里全装满了钱钱钱的九井一。 因此稀咲铁太包装了一个身份,借着表面的正当理由来拉投资。 至于这些“股东”们,稀咲铁太也早为他们想好了后路——一同拉上梵天的大船。 叫他们在甲板上摆荡着身躯或是溺入深海里两个选项中做出抉择。 聪明人不必多言……而梵天,也不需要蠢物。 “还没猜出来我是谁吗?” 边走边慢条斯理的为月城夜梨讲解了稀咲铁太和她之间的交易,上村绘里与月城夜梨之间的距离不到两步。 月城夜梨看着站立在眼前的女人,似要剖开她光洁的皮肤来寻寻骨骼,“你整过容。” “嗯。”上村绘里赞许道,“我知道你能发现。” 她又主动上前一步,“这对你来说也许有一点点难度了,毕竟我使了些‘小手段’。” 离得远还没看出,一走近,月城夜梨发现女人要比她高一些。 “所以…”上村绘里俯下点身,同月城夜梨保持水平的对视,她笑着邀请道,“要来摸摸看吗?” 这确实引起了月城夜梨的兴趣。 微凉的指尖抚上脸颊,看不出红晕的肌肤竟有些滚烫,月城夜梨不客气地按下去,勾勒出她原本的样貌。 上村绘里沉迷地注视着月城夜梨,享受于时隔十五年…她们的首次独处中。 你还记得我吗,你能记起我吗?当初无比耀眼的你,可否对我有一眼施舍。 第四十二章 搬来了新邻居怎么治 柔软冰冷的手指很快拿了下去,月城夜梨看着那张微调过的脸。眼前女人只是外表做了调整,她的年龄却还是相符合的。 也正是如此,才像是月城女士当年的模样。 “你是福利院的…”虽端着负责人的口吻,但月城夜梨确信,“与医生同一负责人的孩子。” 上村绘里抬起带着黑色缎面手套的右手,“是注意到了这个吗?” 她脱下手套,将双手举起展示在月城夜梨面前。五指齐全,行动自如。 “让我向你介绍一下自己吧,AX205-001。”上村绘里的视线垂落了一瞬,随即又和笑容一同上扬,“我叫上村绘里…过去那些都不重要,你只要记住现在的我就足够了。” “我来邀请你,一起创造奇迹。” … 上村绘里夺回了自己的名字,她丢掉曾经屈辱的身份,发誓要那些目中无人的家伙瞪大眼睛,以往被忽略如同空气的她,才是他们最该尊敬的存在。 她爬上了研究员的位置,接触到AX205-001的基本资料。一行行的记录划过眼底,上村绘里生出了绝妙的想法。 果然只有AX205-001才可以做到……上村绘里要取代当年月城小百合的位置,成为AX205-001的负责人。 数字电路通过控制高低电平来实现逻辑运算。高电平表示1,低电平表示0,0和1组合成不同的信息,形成声音、视频和文字。 AX205-001能是福利院众多孩子中粲然可观的唯一人,和她的能力有着密切的联系。 观测到事物的外部或内部信息并以数字的形式呈现,这是AX205-001能力削弱后的资料。上村绘里连猜都不敢猜测,在她被研究所众星捧月的全盛时期究竟是怎样的光景。 但那些她梦寐以求的数据被重重加密,紧攥在高层手里。 他们对转变了实验体身份的上村绘里很是鄙夷不屑,不仅没有取出幼时就植入在她体内的病结,让她参与进正式的研究中,还试图在她身上榨走最后的研究价值。 说起来,幸亏了那个警官。多么正义的举动哇…… 要是在那样的爆炸下被正面波及,上村绘里不保证她注入的延缓愈合药剂还能和之前的那几次一样,顺利骗过那些经验老到的研究员。 不过,上村绘里也不打算再深究加密文件的内容了,比起那些、AX205-001才是最重要的。 被 定义为无理数的圆周率,十万亿位再往后就真的无法算尽吗。现存的科学体系一定是完全正确的,是永远的真理吗。 只要把AX205-001的能力开发到极致,也许就能通过那一双人类的眼睛,看透世界的真相。 [日月同辉,天地一色。世间万物,唯吾独尊。] 她要证明,她将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 新添加的联系人静静躺在列表中,空白对话框的光标闪动。 “月城夜梨,月城小百合。”降谷零一字一句地说,“你的姓名,一定寄托着令堂的期待吧。” 她们的姓氏相同,名字的读音也非常相近。 降谷零不相信出现在编号里的“月城小百合”会是个疏忽的巧合,这位高等级的计划负责人似乎在刻意留下线索。 “母亲?”月城夜梨歪了下脑袋,推测和东京警方关系匪浅的金发青年早已看过她的档案,“你应该知道,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 月城夜梨向着他走去,却没再看他一眼,就在两人的肩膀平行擦过时,降谷零低声挽留,“月城小姐——” “月城女士留下了一份信件,说不定你可以打开。而且…这大概也是月城女士为你写下的。” 侦探先生灰紫色的眼中飘过一抹粹白,是轻柔的雪落了下来。 “你找错人了。”月城夜梨平缓道。 … …… 这次的交通工具很安全,月城夜梨是打车来的公墓。小雪越下越大,司机开启了雨刮器,在为乘客开门时看见黑发女人怀里的花,提醒了月城夜梨注意安全。 “每次都没在你的忌日来,但今天有带花,稍微正式了一点吧。” 上回的水果糖不见踪影,想必被工作人员清理干净了。 月城夜梨在墓碑前放下路上拾到的一枝腊梅,“司机把他女儿落在车上的伞借给我了。” 是一把颜色鲜艳的红伞,在灰色调的墓地里格格不入。月城夜梨转动着伞面,声音又隐没下去。 如果佐野真一郎站在她前面,一定会无奈地笑笑,吐槽她引入主题的语句比他烤得馒头还要硬。 “原来你也是其中一员。” 月城夜梨从没查过佐野真一郎,因此也不知道医生在他的资料上费了多少脑细胞。 实际上,佐野真一郎的详细资料是研究所操作封锁的。 上村绘里似乎急切地想向她展示自己掌握了很多,与此同时也借着这些点显露她的自信。 月城夜梨是研究所自成立以来发现的首例“自然能力者”,研究所称其为“非实验能力者”。也就是说,她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 而在十几年后,佐野真一郎第一次来探望黑川伊佐那时,有研究员在他身上检测到了与月城夜梨相仿的能量波动。 由此,佐野真一郎的名字正式进入到了研究所的视野里。然在查探一番过后,他们没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还真是神秘啊,黑龙总长。”月城夜梨拍拍墓碑,“我会升为干部去见佐野万次郎的,他们一定在你的亲弟弟身上也做了什么。” 上村绘里没说有关佐野万次郎的事,她看上去貌似不知情。将佐野真一郎和研究所的联系一股脑倒出来后,还踩了脚研究员是蠢东西。 * 警视厅。 “这时候就下大雪了吗。”钢笔在松田阵平灵活的手指间旋转,他靠在窗边,照常掏出手机点击一个纯色头像。 能正常看到主页就代表没被拉黑,松田阵平检查完后退出,盯着之前没发出去的红色感叹号看了几秒。 在这寂静的氛围中,萩原研二突然冲了进来,举着手机就凑到他眼前,“小阵平!快看!” 只见纯色头像给萩原研二发来条消息,显示“刚刚”。 松田阵平微微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他手机也震动了下。 “是夜梨。”萩原研二握住松田阵平工位上的电脑鼠标,停顿半秒,又转身冲出去,“不能在这些电脑上。” “喂,等等我啊hagi!”松田阵平也反应过来,不禁小声自语道,“怎么不先发给我。” 月城夜梨把剪辑后的音频发给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控算好时间,再把消息删除。 做完这一切,月城夜梨趴倒在沙发上。 任由上村绘里乱七八糟说了一堆,月城夜梨也没有和她联合创造时代的想法。她捂着恢复正常跳动频率的心脏。 上村绘里这女人对她使用了类似催化情绪的能力。 但那复原的断指也不似作假,她竟拥有两种关联并不紧密的能力。 “非实验能力者”和“实验能力者”有什么显著的区别吗,难道说上村绘里也是非实验能力者…后天觉醒? “月城小姐。”龙宫寺坚放下热可可,坐到她身边,对着女人的圆脑袋轻声问道,“最近很累吧。” “啊。”月城夜梨把什么实验实验的从脑子里扔出去,端起茶几上的陶瓷杯,“谢谢。” 不同于他高大的外表,龙宫寺坚心思细腻。 许是国小就开始和佐野万次郎形影不离的缘由,他对照顾人得心应手。 听说他为了对付在快餐店因为汉堡没有小旗子而闹脾气的总长,备了一大堆不同花样的小插旗。 所以他连日常的一个小小热可可也会搭配好杯子杯碟,再放上一支精致的长柄勺,这也不足为奇了。 之前怎么没见过这套杯子。 “是隔壁新邻居送来的见面礼。”龙宫寺坚解释道,“因为不太方便出面,所以有回感谢的字条。” 搬来新邻居了啊。 这栋公寓和附近的其他公寓相比较起来地段差,性价比也不高,甚至还发生过凶杀案,因此租住的人很少。 单看月城夜梨所在的三楼也只有四位住户,其中两人是房东的熟人借住,一个月也不回来几次。 这么多空房间,就那么巧合住到了他们的隔壁。 一墙之隔。 月城夜梨放下见底的杯子,决定先下手为强,给新邻居家里装几个发信器。 就在月城夜梨的手刚握上门把时,门铃响了。 这里没有可视门铃,现住的房客也没自行安装。 月城夜梨就随大流,不多改造原本的模样,只在暗处装了隐藏的摄像头。 不知有意无意,来者挡住了摄像头。 “佐佐木女士,您在家吗?上周没有前来拜访真是抱歉失礼了。” 龙宫寺坚也过来了,他没发出一点动静,站在月城夜梨的身侧,偏头等待她的指示。 此刻傍晚灯明,月城夜梨想装这里没人都不行。 思索片刻,月城夜梨又按上门把手,把门拉了开来。 “佐佐木女士……”青年蓦地卡住了,眨了眨眼睛,有些发怔,“诶?” 第四十三章 难以去解释怎么治 新住户刚好搬来了隔壁,恰好是警察,又好巧不巧是月城夜梨认识的人。 “诸伏警官。” 月城夜梨有些庆幸那时没来得及互通姓名,而在之后也没再碰见过诸伏景光。 不想到他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 “佐佐木小姐。”诸伏景光已经把开门那瞬真实的讶然收得滴水不露,他恰到好处地笑着,“我以为下次见面还要很久呢。” 黑发女人睁着双同色的墨瞳,诸伏景光无法从里面窥得她的心绪。 二人的见面比任何一次都要沉默。对于月城夜梨的安静诸伏景光是熟悉的,但这种沉默不一样,以至于他还什么都没说,就先升起了些许难堪。 月城夜梨:“诸伏警官。” 诸伏景光:“在……” “我是说,你想喝点什么吗。”龙宫寺坚 不在,月城夜梨拿出了主人家的气势。不过她虽然说得像是让客人挑选,实则只会倒水。 她个私藏逃犯的犯罪组织成员都没表现出一二,怎么找上门的警察先有点不对劲了,是刚才敲门敲得口渴了? “水就可以了,佐佐木小姐。”诸伏景光掐了把自己的掌心,努力用之前的语气挑起对话,“不用叫我警官的,现在是休息日。” 把水杯放在诸伏景光面前,月城夜梨听见这耳熟的话语,不禁想到萩原研二一定会和他很有共同语言。 “佐佐木小姐喜欢这套茶具吗?你在留言中说要回礼,这是我作为新住户对邻居们的一点心意,不必想回礼。”诸伏景光认出茶几上的杯子。 他随手拿的,给这层楼的每家都送了套。但看见浅青色的杯子被女人捧在手中,诸伏景光无端想着,如果当时拿的是旁边另一种样式的就好了。 那个和佐佐木小姐更加相配。 闻言,月城夜梨对眼前警官的目的更加明确了,这是在试探纸条是不是她写的。 虽然月城夜梨确实没动笔,奈何龙宫寺坚事无巨细的和她汇报,她知晓留言的内容。 “嗯?你记错了吧,诸伏先生。”月城夜梨淡然应答。 诸伏景光没动那杯水,他眼眸沉沉不知在想什么,先前明亮的猫眼黯下来。 “大概是我记错了…” 他的确是带着任务来的,经过警方的调查,这几家住户中也许潜藏着在逃人员。 改头换面搬过来快一周,其他几位诸伏景光都已借着新身份一一拜访过,月城夜梨是最后一户。 而最后一户却让他前功尽弃。 谁能想到这会有个知道他真名和真实身份的。 “——砰!” 浴室里传来东西掉落的动静。 “佐佐木小姐,家中还有其他人在吗?” 月城夜梨:“没。” 走过去拉开门,原来是窗没关紧,风把洗漱用品给吹倒了。 浴室没有能躲藏的地方,一览无余。诸伏景光的目光穿过女人的侧脸,看见透了条缝的玻璃窗。 “要进来看看吗?” 清越的女声响起,诸伏景光收回视线,只见月城夜梨靠在门框处,微倾脑袋看他。 “不用了…佐佐木小姐。” 告别之后,诸伏景光转身看向紧闭的门,用手捂住脸,无声地叹气。 他不想怀疑佐佐木小姐的,但后者好似看穿了他的来意,配合的模样让他浑身不自在。 一只手收拾起月城夜梨喝完的热可可杯和满当当的水杯。 龙宫寺坚把洗净的杯子擦干收回橱柜,做些日常的家务让他的心跳重新平稳起来。 “刚才他要是真进来看了怎么办?” 好在门够高,还能让龙宫寺坚站在后面。但凡刚才诸伏景光多走进一米,他都能发现异样。 “他不会的。” 月城夜梨躺回沙发,闭着眼,感受到一双带着厨房洗洁精淡淡苹果香气的手轻柔按住她的头。 “这样会舒服一些吗?”龙宫寺坚站在沙发后,他个子高,还需得弯下点腰。 相比月城夜梨的舒适,龙宫寺坚的姿势变扭得难维持。 但他还是有条不紊地按摩着女人的头部,直到后者的呼吸声逐渐均匀,龙宫寺坚才直起身,锤了锤酸痛的腰。 月城夜梨睡着了,她蜷缩起四肢,把脑袋靠近膝盖,像只窝进翅膀安眠的小鸟。 灯光打下来,龙宫寺坚看见自己的影子几乎要笼罩住沙发上的月城夜梨。 他的眼神再次不住的瞥向女人的肩膀。 这是为他挡下的子弹,也是他欠下的债…… 羽宫一虎曾“好心的警告”过他离月城夜梨远些,那女人是个没有人性的罪犯。 听着羽宫一虎列举出月城夜梨对着他开枪等狂言,龙宫寺坚却觉得他的告诫更像是在发泄不满。 因为那份可贵的信任没有落到他的头上,被区别对待的青年面容扭曲。 月城夜梨的枪口对准羽宫一虎,把松野千冬护在身后。 并非不能理解,反倒说这是月城夜梨缺少的社会常识中少见补足的部分。她会选择相信警察橘直人,和警察的搭档松野千冬。 可建立在月城夜梨具体工作的大前提之下,这就有些诡异的好笑了。 按照这一思路来分类,死刑犯的他却又成了例外。 龙宫寺坚从不是个好学生,他没办法凭借月城夜梨这些毫无逻辑的做法试图推测她的动机。 但都无所谓了,不需要令人信服的事实证据。只要月城夜梨没有发话,龙宫寺坚就愿意一直留在她的身边。 他不会催眠自己月城夜梨需要他,哪怕女人的生活技能近乎为零。实际上,是他从月城夜梨身上重新获得了希望。 被照顾的,被保护的那个人是他。 高大的青年弯曲背脊,为月城夜梨披上毛毯。 不等橘直人反应,首先登门入室的是羽宫一虎,他口罩帽子戴得严实,在冷冬中也不算异常。 “你的安全屋怎么又被警察找上门了,月城?”羽宫一虎摘下帽子,长发倾泻而下,他斜睨着月城夜梨。 带着泪痣的那面对着月城夜梨,细眉微挑。端得一副幸灾乐祸,好似他不是这临时联盟的成员之一。 松野千冬多看了几眼隔壁挂着[斋藤]姓氏的门牌,悄悄合上门。 听到月城夜梨说隔壁搬来个警察,他立刻就放下工作找借口溜了出来。稀咲铁太最近忙得都不在总部,手下管的不严。 “搬去哪找好了吗。” 月城夜梨正敲着键盘,言简意赅道:“不搬。” “重点不是她吧。”羽宫一虎插嘴,在和月城夜梨相隔一个座位的沙发边坐下,“draken,趁着这几天那警察不来这边,事不宜迟赶紧走吧。” 被提及姓名的龙宫寺坚避开羽宫一虎的眼神,看向月城夜梨,“月城小姐自有安排。” “哈?”羽宫一虎皱眉,也同样朝向月城夜梨,“你、” 话刚出头,月城夜梨的电脑屏幕吸引住了他。 还没仔细看,松野千冬挡了过来。他坐进月城夜梨和羽宫一虎中间的那个位置。 三个人显得有些拥挤,月城夜梨感受到黑发青年隔着西裤的温度,后者也察觉到,无措地将膝盖并拢。 没发现半个梵天同事的窘迫,月城夜梨手指跳动,按下最后一个键。 “大致就是这样。” 羽宫一虎探过来,手撑着桌子。松野千冬被他压了过去,贴到月城夜梨的肩膀。 瞬间发根都竖直了,“抱歉!”他下意识开口。 而月城夜梨没理会,大度地起身,把电脑推给他们。 松野千冬不语,他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哼笑,羽宫一虎正阴冷地盯着他。他扯了下嘴角,立刻向边上移过去。 两人快速的小交锋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浏览着文字,松野千冬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立刻否决,“不能这样做。” 与此同时,羽宫一虎的声音与他交叠重合在一块,却是截然相反的回答,“就这样做。”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嫌恶地撇开脸。 松野千冬把笔记本电脑合上,唇角平直神情严肃,对月城夜梨郑重其事道:“这是犯法的。” 听见松野千冬给出的理由,羽宫一虎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在搞什么啊松野,别说这份计划谁的命都没威胁到,就算涉及了,月城对这种事早就炉火纯青。” “你还以为一个梵天成员手上没沾过血吗。”羽宫一虎敛起笑意,“就算是别有目的的你。” 松野千冬的手颤抖了下,微微低下头握紧拳。他忽视羽宫一虎的话,再次抬头看向月城夜梨时,眼中神色愈加坚定。 “月城,你不可以这样做。” 还是龙宫寺坚替松野千冬说道:“月城小姐是文职人员。” 羽宫一虎从善如流地换了一个风向,“你也无法决定月城小姐的想法吧,松野。” 这是他第一次对月城夜梨用尊称,惹 得月城夜梨多看了他几眼。后者回避了下,继而又主动迎上来,无光的琥珀色眼瞳眙着她。 月城夜梨缓慢地眨眼,就这么会功夫,松野千冬又阻隔在她与羽宫一虎中间。 橘直人不在,松野千冬就很好地担当起月城夜梨和羽宫一虎之间的阻滞剂。 明察秋毫的刑警也摸不清羽宫一虎对月城夜梨的莫名敌意,但不管月城夜梨是迟钝还是不屑计较,她倒是没有回馈同样的情绪。 无论怎么说,尽可能避免他们发生冲突。 而对于拒绝月城夜梨写的“摆脱警察”计划,橘直人在先前也有暗地同松野千冬请求过。 他没说太清楚,但松野千冬无条件信任自己的同伴——阻止月城夜梨的违法行为。 他说这话时面上没带着半分情感的凸显,眉弓压出一片阴影。松野千冬捕捉到橘直人开口那瞬略带沉重的呼吸。 是什么别的原因呢?如果问月城,她一定会知道吧。 但现下却是羽宫一虎说的才为实际,他连月城夜梨的想法都尚未能有左右的权力,怎么还想到盘究月城夜梨更深的隐秘了。 松野千冬不是能言善辩的类型,顶着月城夜梨的注视,他硬着头皮干巴巴道:“你再考虑考虑…” 第四十四章 交颈相杀怎么治 出于多种原因,月城夜梨的计划搁置了。 最重要的还是隔壁的诸伏景光已有一周没来这间公寓,但那门牌还好端端挂着,没传出退租的消息。 月城夜梨无法确定他们的邻居缘是否尽了。 羽宫一虎说她是个整天揣着枪的梵天杀人狂。 但细数下来,那把枪使用的频率屈指可数,也没有夺去任何一人的生命,只为自保上了道锁。 毕竟她出任务有灰谷兄弟两个护着,会公寓又没人知道她的身份,梵天总部更是天天坐在榴弹都难以击穿的高防护办公室中。 但松野千冬这是什么反应。 不等多想,推开办公室门的月城夜梨先关注到垃圾桶的那束红艳的玫瑰。 “你迟到了。” 月城夜梨的工位被旁人占据,银发深肤的青年转过椅子,一字一顿道。 怎么可能,卡点是她引以为豪的技能,月城夜梨绝不浪费多一分钟在办公室。 花束中夹着一张卡片,若不仔细看发现不了,是与花瓣同系的纁色。 月城夜梨弯腰抽出来,一边反驳着黑川伊佐那的伪言,“没迟到…嗯?” 只映入几个字眼,卡片就被近身的黑川伊佐那抽走。 [夜梨…下周……邀请…] “我还没看完。” 说出这句话之前,黑川伊佐那早面无表情把手中的纁色撕成了碎片,顺手就洒在花上。 这是什么新型的装饰吗。 “你要拿我的垃圾桶做花瓶……?”月城夜梨瞬间就把不重要的抛到脑后。 大致意思就是要约见她,而能把信送到梵天高层办公室的也就那么几个。 筛了下名字,暂且没有月城夜梨要见面的人。至此,那张纸的作用也就到这了。 见月城夜梨没有多纠结被他撕毁的邀请函,黑川伊佐那的脸色阴转多云,还顺着月城夜梨异于常人的猜想接下去,“怎么,不行吗。” 就一个垃圾桶而已,她难道连这都不给吗。 女人的视线依旧定在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上。 她喜欢玫瑰?黑川伊佐那忍不住揣想。从没对某种人或物表现出明确厌恶和欢喜的小夜梨也有偏向了吗。 实则这种偏向在幼时就被佐野真一郎这人完全占据了,黑川伊佐那能接受,所以他也完全忽略了。反是面前的物品,红玫瑰成了他的眼中疔。 应该扔到更远的地方去,要那些惹人厌的红色全被踩进泥泞才好。 黑川伊佐那刚要动身,月城夜梨终于计算好了,她娴熟开价道:“七十五万五千。” 有零有整的。是月城夜梨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毕竟就一个垃圾桶,虽然她不懂黑川伊佐那的审美,但还是按照市场价很良心的没有报。 黑川伊佐那的动作一停,还是把那垃圾桶捞了起来,准备扔远些。小桶上插着花束倒也真像是本就匹合的。 他用臂膀卡着,令一只手腾出来干脆地向月城夜梨转了八十万。 “你很缺钱?”黑川伊佐那记得她自转入特攻队辅助灰谷兄弟后,放眼整个梵天的薪资,就只低于几个干部。 倒也不是。 月城夜梨物欲不高,主要是为了攒钱交给医生,等他研究出治愈的方法后交上治疗费。 但黑川伊佐那都这样说了…月城夜梨摸着几张卡,脸不红心不跳地对他点头,“缺。” 黑川伊佐那没如她所愿的奉献出全部家产,而是话锋一转,“去看看鹤蝶是不是又在犯蠢。” 他说的是前些日子过分活跃的外区组织,由鹤蝶全权负责,至于犯蠢…… 抵达废弃大楼时,月城夜梨看见脸上带着疤痕的青年正推开身边的男人,也正因为如此,那枚本该嵌入男人身体的子弹埋进了他的肩头。 鹤蝶的行动却毫不受阻,举枪扣动扳机,正中袭击者的眉心。 劫后余生的男人更像是中了弹的那个,悚然大叫道:“鹤蝶大人!” 敌人被解决的差不多了,还有暗箭想要射出,黑川伊佐那抬手两枪打过那人耳廓。 瞬身掠到对方面前,鞋跟踢飞枪械,又一边腿甩到脖颈之处,连贯地只用了个探戈的转身就彻底缴下。 收尾则是踩着对方的背脊,手肘搭在膝盖上倾身。 黑川伊佐那没急着和手下败将说话,只是牢牢踩住他的脊柱,侧首对捂着肩膀半坐在地上的鹤蝶说:“又犯蠢了?” “伊佐那…”鹤蝶低声,他看见在黑川伊佐那身后的月城夜梨,音调抬高了一刹,“夜梨,你们怎么来了。” 鹤蝶挥去下属要来扶他的手,站到黑川伊佐那跟前。 “共剿灭两百四十四人。”鹤蝶眼神下移,补充道,“一人轻伤。” 黑川伊佐那脚下轻伤的那个僵住了,面如死灰。 月城夜梨拿出一卷绷带,“先止血吧。” 这绷带也算是派上它的用场了,当时在灰谷兄弟背后根本用不上。 像刚才那种情况,这两个人渣只会随手拉谁来当人肉盾牌。 拉长绷带,月城夜梨还没比划多几下,就被黑川伊佐那接过去,按着鹤蝶的肩膀利落地缠好。 在黑川伊佐那绑绷带时,鹤蝶动了动嘴唇,“伊佐那,为什么要把夜梨带来…” 黑川伊佐那皮肉不笑,“她在灰谷兄弟那能看,在我们这就不能看吗?” 被加重音的“灰谷”二字显示出矛头对着的人。 灰谷兰都被月城夜梨给拉黑了,而且最近还一直揪着稀咲铁太转。 还能腾出时间惹黑川伊佐那…? 但从任何角度,鹤蝶都不想让月城夜梨看见他执行任务的模样,她不该站在这血污横淌的水泥地上。 如幼时一般陪着她烤棉花糖鹤蝶,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鹤蝶。 “夜梨。” 鹤蝶未说出口的话被场内的第四人打断,黑川伊佐那脚下“幸存”的敌人又开始扭动,扬起头颅喘着气。 “他们两个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转向纤细的女性,“这位小姐…呃啊!” 黑川伊佐那踩上了他的头,月城夜梨看见半颗牙齿崩断飞出。 “需要我帮你换一个好用些的脑子吗。”黑川伊佐那碾着男人的后脑勺,“你以为她是谁,梵天的夜莺……” 男人渗红的眼珠顿住了,迸发出如有实质的怨恨,似濒死一搏的鬣狗,“蛛猎——!你会下地狱的!” “哦?你 们这么称呼她吗。“黑川伊佐那拉着男人的领子将他提起来,拖着他到废墟后面,“留着你的嘴可不是要你说这些的。” 男人只死死盯着月城夜梨,嘴里还在叨咕咒骂,“蛛猎…不得好死……” 不同于梵天内部童话风的昵称“驱走死神的夜莺”,敌人将月城夜梨称为“蛛猎”。他们憎恨月城夜梨,同时也恐惧着月城夜梨。 那犹如蜘蛛般的织网布局,密不通风,将每一条缝隙都给堵死,令他们无路可逃。 只得在梵天对“夜莺”发疯般的崇拜与赞美中,等待死亡降临。 刀尖舔血的恶徒从不信神,但在瞳孔涣散的时候,他们还是想——神明,是站在梵天那边吗? “夜梨。”鹤蝶出声,月城夜梨这才转移视线,见黑发青年的红眸微闪,“伊佐那和你说了什么?” “说来看看你是不是又犯蠢了。”月城夜梨复述了黑川伊佐那的原句。 鹤蝶撑着身体站起来,颇具黑川伊佐那风格的语句由月城夜梨说出来有种淡淡的幽默,他心一松不由得笑出来,“哈哈、咳咳咳……” 月城夜梨上前,伸出手从上到下抚着他的背。 “你在干什么,夜梨?”鹤蝶向外走的步子停住了,他怀疑月城夜梨在给他顺气,但这手法更像是在摸什么犬类宠物。 他能正常说话了,月城夜梨就收回手,“气管被血凝块堵住窒息而亡的例子不少。” “这样,你不觉得…我就算死了,也是咎由自取吗。”鹤蝶低下头,看着掌心干涸的血迹,上面不仅有他自己的,更多还是别人的。 月城夜梨凝视着鹤蝶,很轻易就能感知到他此刻的情绪。他并不开心,即便是金钱权力无所不缺的梵天干部。 但梵天干部当年也只是个父母双亡,没有亲戚愿意接手,被迫成为福利院众多孩子的一员。 “夜梨。” 风拂过鹤蝶的额发,月城夜梨看见鹤蝶竖起食指,稍显恳求的浅笑,“可以忘记刚才的话吗?” 黑川伊佐那的审问结束了。 当他把那条被开肠剖肚的“鱼”摔在地上,命令月城夜梨拿出枪时,鹤蝶才察觉开台。 “处决敌人,很简单吧。”黑川伊佐那知道月城夜梨有佩枪,**CCP手枪,由灰谷兰专门改造。 “哦,我忘记了,你没练过射击。”黑川伊佐那揽着月城夜梨的肩膀将她推过去,“那就离目标再近一些吧。” 这个距离会被溅得满身血,就像是当年站在谷口面前。 月城夜梨闻见黑川伊佐那身上的烟味,即便在寒冬身着单衣,他的体温依旧很高,随着呼吸洒在女人的颈侧。 黑川伊佐那的手臂肌肉结实,握着月城夜梨的手举起枪,瞄准目标。 他迫不及待想要拥住一只羽翅收束的鸟,叫她浸染自己身上同样的颜色,一同隐入漆夜。 但他终究还是按捺住了,松开扳机,鼓励让月城夜梨自主行动。 “开枪。你能做到底不是吗,夜梨…” 纵然被打断了骨头,那人仍旧活着,剩余单只视物的眼睖睁,望着枪口。 月城夜梨静默地同他对视,她突然想起松野千冬无措的劝诫。 他有一双清澈的蓝眼睛,像松田阵平,也像诸伏景光…橘直人,还有那个在小巷中拦住她的混血侦探。 松野千冬最后说。 [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单行道。] “夜梨!” 耳边再次响起黑川伊佐那的声音,他一向不是有好耐心的人。 每多过半秒,沸腾的血液便下降一度。像是一层层扒开他的皮肉,枯败的絮枝裸露出来,黑川伊佐那忍受不了。 “不是你说的吗?”他攥住月城夜梨的手指,即使没有受到阻力,也用劲往里扣。 “不是你说的吗?”声线变得沙哑,黑川伊佐那固执地重复,“你说要看看我们的世界!” “砰——!” 扳机扣下。 许是方位的缘故,除却下半身,温热的血飙到了下颚,沿着线条淌落。 “伊佐那。”鹤蝶举着枪,青白的细雾冉冉上浮,“你累了。” 他又听见了冰层开裂,及时做出补救,自欺欺人地不接受这无济于事的事实。 黑川伊佐那覆在月城夜梨之上的手指细细颤抖,微小得月城夜梨近乎以为是错觉。他很快就放开了,垂落在身侧。 失了桎梏的月城夜梨转过身,撞进身后青年的怀中。 这是个没有温度的拥抱,黑川伊佐那扶住月城夜梨的肩头,迟迟不愿放开。 不像多年后机场初见的那次,现在的黑川伊佐那让月城夜梨觉得,好似只要她稍一举动就能够挣脱。 于是月城夜梨缓慢地抬起手,在那僵直的背脊上轻柔抚摸。 “我听见了,伊佐那。” 肩膀压上重量,银白色的发丝乖巧地俯在面颊旁。月城夜梨也仰仰脑袋,将下巴搁在青年身上。 “我会救你的,伊佐那。” … …… 第四十五章 鸢尾香怎么治 灰谷龙胆摘下口罩,用手作扇扇着风,把自己窝进沙发。 小啜一口警视厅同款风味的热可可,月城夜梨没把不请自来的擅入者赶出去。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嗯?月城夜梨在脑海中搜罗一番,还是没对上号。 “灰谷大人记错了。”她对自己的记忆无比信任,如此下判定道。 灰谷龙胆把长发撩起,不知为何月城夜梨的办公室就是热一些,脖颈都被闷出了细密汗珠。 心脏咚咚跳是正常的吧,不跳就死了。他绝不是在紧张,太可笑了! 无非答应或是回绝,这两种状况他都各备了三套解决方案。 现在月城夜梨这样说?! 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下周、” *的,他没办法把那纸上的字在月城夜梨面前说一遍。 字是灰谷龙胆写的,但内容全权借鉴玩得好的某一梵天成员,其自称泡妞高手。 月城夜梨想到被黑川伊佐那撕碎的卡片,“原来是你写的…” 灰谷龙胆总算从这女人身上找到一个优点,至少不用他说那些恶心的话了。 他松一口气,束着头发问月城夜梨,“有发绳吗?” 月城夜梨翻了下口袋,扔过去一根多余的。 无聊的黑色发圈,灰谷龙胆腹诽。但神差鬼使的,他鼻尖凑近些许,闻见青梨的寡香… 反手放入内贴袋。 “…挑战书。” 被灰谷龙胆打了个岔,月城夜梨补上下半句。 “哈——?!” 方才还闲适坐在沙发上的青年跳起来,双手砰地砸在月城夜梨的办公桌上。 灰谷龙胆不敢相信他听见了什么,那上面有哪怕一个字在向她提出约架邀请吗。 他靠近女人,熟门熟路进入不良间的放狠话威胁阶段,面对面眼神相对。月城夜梨没有动,等到撞入那池波澜不惊的潭水,他才忽而反应。 月城夜梨可不是那些个皮糙肉厚的家伙。视线垂下去,对方浅色的薄唇近在咫尺。 如果真的挨上去,她还会是这样的冷静吗,真是看厌了…露出一些别的、更多的表情吧,为他而…… 月城夜梨脑袋向左肩偏了下,短暂的思考后,毫不在意灰谷龙胆作何感想,抽出手机亮起屏幕。 她突然想到了。 灰谷龙胆见着月城夜梨苍白纤薄的眼睑微盖,就在当下氛围中给旁人发起了消息。 “月城……” 月城夜梨一边回信息,一边像是从百忙之中抽空出来踩了灰谷龙胆一脚。 “我可以找代打吗,灰谷大人?” 让鹤蝶帮她去代打。听说鹤蝶不良出道时就被旁人称为“干架专家”,听上去就比“蛛猎”更适合oneonone。 灰谷龙胆几乎坐上她的办公桌,高档皮鞋压出弯痕,“你倒是听人说话啊,这就是你对待上司的态度?” 月城夜梨抬眼,看见灰谷龙胆含着愠怒的眼睛,兄弟两生得不大相像,唯独一双眼睛就能认为亲兄弟。 但灰谷龙胆的眼角没有灰谷兰那样天生上挑,而此刻蓄着些火气弧度飞扬,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月城夜梨:“灰谷大人。” “月、”灰谷龙胆刚要接话。 月城夜梨接通的电话却比他更先发声,“终于想起我来了吗,夜梨。” 灰谷龙胆微愣,认出了那头是谁,“大哥…?” “嗯?龙胆也在啊,有乖乖帮大哥做事吗。” 他正在做呢。是的…这和他得本心没有一点关系,他只是在帮大哥做事罢了。灰谷龙胆一时回不出话。 灰谷兄弟自小就是灰谷兄弟,他们对名字的称呼没那么有要求。 比起被人区分叫灰谷哥哥和灰谷弟弟这种像是喜剧组合般古怪的称呼,直接称名对他们来说并不意味着什么。 灰谷龙胆和下属玩得好,直呼不加敬称的“龙胆”都是常事。 也只有月城夜梨公事公办得死板,张口闭口都叫灰谷大人,是料定了他们能分出她在叫谁吗。 “虽然很想见到你,但是还需要过一会…关于你刚才说的事情,我相信你也能想到,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灰谷兰的声音传过来有些失真,但他带着笑意的腔调显著。 从灰谷兰入手是最方便快捷的计划,但也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好啦好啦,又在想把我甩开吗夜梨?”灰谷兰不让月城夜梨多思忖,再不开口她就要完全说服自己了。 “去和龙胆一起买COVA的栗子蛋糕给我吧,你知道我不缺什么,我只需要你的心意…夜梨。” 大哥早在二十四岁以后就开始抗糖了,别说从前最喜爱的栗子蛋糕,甜品统统都被他剔除了食谱。 “刚才说的事”是什么,机密到连他都听不得吗? 即便灰谷兰不在面前,两人只停留再言语上的交流都让灰谷龙胆难以插入。 什么啊,这种旁若无人的态度。 … 上村绘里担任起月城夜梨和稀咲铁太的传话筒,只不过是单方面的,她将有关稀咲铁太的信息全部输送到月城夜梨的邮箱中。 不加掩饰地向她示好。 结合松野千冬和橘直人查到的相关,把所有数据平面展开,月城夜梨觉察其中的蹊跷。 稀咲铁太集钱的速度超出了她预计时间的百分之十五,有一笔凭空出现的资金填补上这一缺漏。 他很有可能,是挪用了梵天的款项。 但月城夜梨口说无凭,这些证据也不足以定稀咲铁太的罪。更重要的是,如果把这些拿出来,月城夜梨相信她一定会比稀咲铁太更早被抓起来拷问。 所以月城夜梨需要借一个身份,近日追着稀咲铁太不放的灰谷兰是最佳人选。 而且灰谷兰做事不需要任何目的,若是奔着这点月城夜梨也可以找半间修二。而半间修二虽给她透露了稀咲铁太的行踪,可顶多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是稀咲铁太自身除外,最不希望稀咲铁太死去的那个人。 月城夜梨不明白半间修二对稀咲铁太怀抱着怎样的情感,这些矛盾的举措让她感到不解。 “夜梨不用去猜半间的想法,他本就不正常。”灰谷兰随口贬低着同事,打开装着甜点的纸盒。 一小块栗子蛋糕躺在盘中。 三人围着它坐,郑重得像是在开珠宝鉴赏会。 灰谷龙胆看见大哥的视线在上面顿了一下,须臾之间就先知了结果。他还想着提醒月城夜梨。 没注意到灰谷兰小动作的月城夜梨坦然张口,“这不是COVA的栗子蛋糕,涉谷和银座的那两家店都在三年前倒闭了。” 大哥虽良久没吃,但一照面他就认出来了。灰谷龙胆站在COVA的原址,看向月城夜梨,却还是没发现其多余的波动。 月城夜梨要做的事就赖于这一块小小的栗子蛋糕了,她都不着急吗。 灰谷龙胆:“大哥…” “这家店很难买呢,COVA倒闭后它就成了最火热的代替品…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灰谷兰把蛋糕推向月城夜梨。 这正是灰谷龙胆想说的,他看着月城夜梨费了不少功夫,到了灰谷兰面前却只用一句话概括。 “来尝尝吧,夜梨。”灰谷兰又将银制餐叉递给月城夜梨。 月城夜梨自不会拒绝,看起来灰谷兰没有因她没买到一比一正确的甜点而终止合作。 看着月城夜梨平整地切割蛋糕,分成小块送入口中,灰谷兰不紧不慢地用手背撑着下巴,唇边笑意浅漾。 他怎么会不知道月城夜梨做了什么,他无时无刻都关注着对方…… 灰谷兰太爱这种滋味了,月城夜梨将所有身心都投入于他,即便只是买块栗子蛋糕的小事。 他撒谎了。稀咲铁太早成了碍眼的存在,灰谷兰怎么不会想除掉他呢。 妄图抢他东西的人,没有教训是记不住错误的。 月城夜梨拿到灰谷兰收集的资料,与之达成了共识。 店门铃铛清响,冷风袭入门缝。灰谷兰走在了前面,张开些大衣外套为月城夜梨遮挡。 月城夜梨看见灰谷兰纯黑的外套上粘了星点,转眼化为水珠洇入衣料。 下雪了。 月城夜梨的视线定格在灰谷兰的手心,上面有一道蜈蚣样狰狞的疤痕,像是洁白花瓣劈开竖焦迹。 手指往里蜷缩了下,灰谷兰说,“很难看吧……毕竟就我一个人,被偷袭也在所难免…” 掌心传来柔软微凉的触感,尚未完全结痂的疤痕发痒,只要收紧就可以捉住落入的指尖。 灰谷兰抑制住了,他只是将头放得更低了些。双眸微眯,注视着女人垂下的眼睫。 而月城夜梨很快就抬起了头,灰谷兰措不及防对上她的目光,只听她澹然道:“不会留疤。” 灰谷兰紫罗兰色的眼瞳怔大,瞬即哑然失笑。 以手握拳靠在嘴边,灰谷兰笑得弯腰。齐整的发型散乱下来,冲淡了条框感,像是个只会纠结第二天穿什么的纯真学生。 月城夜梨闻见他身上最开始的冷感薄荷逐渐走向不知名的甜香,她稍微靠近了些。挡住风的同时,月城夜梨仍在思索。 …是香草还是鸢尾花。 干燥的吻却忽落在眼角。 青年高挺的鼻梁蹭着她的脸颊,喉结滚动,“你说的,应该由下属来保护上司。” “…为什么没有保护好我呢,夜梨?” 更近了,眼底翻起波澜。 温吉中不免有把两个职责相类的本部干部拿来比较,成为枯燥文书部门的私下热谈,他们支持的理由各不相同。 同事叽叽喳喳要月城夜梨来抉择,当时没见过三途的月城夜梨还在被灰谷兰的车技折磨,开口投了三途一票。 现在再让月城夜梨选择,她确实更喜欢灰谷兰的脸…三途春千夜过分纤长的睫毛总会让她想起另一个人。 而在当下,月城夜梨察觉到一种她曾经试图去捉摸的感受。 轻雪落在他黑紫相交的发丝上。 没有花洒湿热的滴水,相触的唇瓣不再有任何阻碍,原本地贴在一块。 渐深,柔软的温度传递交融。 “唔,果然还是仿制品…太甜了。” 月城夜梨微咬下唇,没有相应的齿痕,却吮到他人的气息。一时不察,被含住了话音。 鸢尾的香气愈发浓厚,连同絮雪都染上浅粉。 在空气告罄的前一刻,灰谷兰放开了月城夜梨,想要把她嵌进身体般紧搂着。 下巴扣住女人纤瘦的肩膀,灰谷兰胸腔闷震,听得月城夜梨耳廓发麻。 他说。 “留在我身边吧夜梨,你想成为干部…我会帮你的。” 方才伪装出来的绅士面貌已然逾期,月城夜梨踮着脚来支撑他秧苗助长的抱法。 视线却越过他,落在对街半开的车窗上,缝隙中隐隐窥得冰棱般冷意泛然的蓝瞳。 隔着偶然的车影两相对峙,不曾偏移半寸。火光刹亮,警官先生点燃支烟。 耳边传来青年的喃语,“你想杀掉稀咲,我也会帮你。” 张口夺人性命,对他来说却只是用来煽惑玩伴留下的糖果。 分明肌肤温热,皮囊之下却不知流淌 着怎样泥淖般的血液。 第四十六章 好奇怎么治 给苹果汁插上吸管,月城夜梨叼着杯口先把液面喝低些,正做着努力,眼前的光被挡住了。 来者不说话,只默默将自附赠的那一份苹果汁推给她。 月城夜梨看都没看它一眼,自顾拿吸管搅着面前的饮品,逆时针的漩涡中,她开口说道:“在车上抽烟所产生的有害物质会比正常情况高出几十倍。” “刚点就掐了。”松田阵平知道她在说哪次。这也是他第一回 控制不住烦躁的心情,想要借助外物加以排解。 他不会看错的,即使只有一个背影。 “那个人,是你的上司吗?”松田阵平吐出句废话,又找补,“你们在交往?” 该死的,又是句废话、 当时为什么要一直看着呢,全程围观别人亲昵实在太怪了。 要说的不是这个…但就是如此巧合,松田阵平查到了新东西还没来得及和萩原研二共享,就连二赶三来给月城夜梨。 但是偏偏就撞到了这一幕,如此一来就从插手事业变成插手恋情了。 脑袋里本没这根筋的松田阵平之前有被萩原研二科普过,他现在的行为就像那,叫什么来着…反正是泡沫剧里常出现的角色。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让月城夜梨知道,她的上司、现在的恋人,极有可能于不法分子有关。 说什么恋人、交往对象的…一定是那个不怀好意的老男人骗了月城,这根本不算是什么正式的关系。 “总之,你先看这个。”松田阵平递过来一个信封。 信没封口,里面只有两张照片。 东京的警察还是挺有本事的,还是说…这些是有人特意放给他们的呢? 一张是在警察那露过面已被标为重点分子的上村绘里,她与稀咲铁太在同一画面中,距离不算近。 另一张是灰谷兰和稀咲铁太交流的画面,他拦在稀咲铁太身前,不知说了什么,让稀咲铁太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难堪。 如果只有这两张照片,说是巧合实则也不过分,但他们顺藤摸瓜查到稀咲铁太之前搞诈骗的光辉事迹。虽被诈骗的都不承认此事,但也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两件事一结合,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好像已经闻到了嫌犯的味道。 在这之后松田阵平又得到灰谷兰和稀咲铁太的照片。要知道,他可眼熟月城夜梨这个模样欠揍的上司了。 至于月城夜梨发来的那段录音,为了不影响到月城夜梨,他们以匿名的方式共享给了正在追查上村绘里的降谷零与诸伏景光。 那女人的身份不光同炸弹犯相关这么简显,而和她有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当然也被列为关注对象。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降谷零对上村绘里给的工牌胸针反应强烈的几天后,上村绘里就上了通缉令。 松田阵平解释了一堆,却见月城夜梨轻闲喝着果汁,听他停了话才放下吸管,平静地望过来,“不是上司了,前上司。没有交往。” 很认真地回答了松田阵平的问题。 看上去还真是完全没受到影响啊…松田阵平被她的话给搞得有些晕头。 这两者没有什么因果联系吧。 “没有交往你们还、” 松田阵平自认为不是个迂腐守旧的人,但围观友人接吻后再在当事人面前复述,这种事情还是挺超前的。 半晌嗫嚅出一个字,“亲…” “客人小心烫。”他说出口的话被服务生盖过,“祝您用餐愉快。” 月城夜梨把尖筷子戳入热气腾腾的鳗鱼饭中。 知晓月城夜梨食不言的习惯,松田阵平捂住同事打来的响个不停的电话。 还是选择用他一贯熟悉语调,拉下墨镜恶狠狠地说:“不是上司也不在交往,那就最好了,理这家伙远点知道吗?” 闻言,月城夜梨抬起头,伸出手替他把墨镜移了回去。 她知道这是萩原研二说的,松田阵平的关心。 松田阵平往后一缩,虽然已经被月城夜梨“得手”了,他还是欲盖弥彰地又推了把。 顶着周围其他食客惊怕的目光,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去。 月城夜梨目送他离开,眼中含着自己都不曾觉察的笑意。 看来那份音频给他们提供了不少帮助。 希望东京警察再有用些,早日让上村绘里吃上公家饭。 暗处的窥视愈发接近了,月城夜梨和上村绘里师出同门,方向偶合也在情理之中。 但对方凝瞩不转的注视像是能透过皮肉照射骨骼经络的机械,有点恶心。 灯光又暗。 这次的高个子有眼色多了,即时落座把光线还回来。 推过来一杯苹果汁。 月城夜梨:“……” 松田阵平是在这吃了不知道几天鳗鱼饭才撞上的她,这位是觉得她会相信什么巧合的话术吗。 “月城小姐,真巧啊,方便拼个桌吗?”降谷零扬起灿烂的笑容。 先落座后询问的顺序是不是搞反了。 “那份录音是你给松田的吧。”降谷零先发制人,借此观测月城夜梨的微表情,然而后者眉毛都没动一下。 降谷零反复比对音轨,根据背景的杂音将地点缩小再缩小,最后锁定在那天他追上月城夜梨的小巷处。 在录音中和上村绘里对话的人是谁,那个精英长相的眼镜男吗?恰巧的是,月城夜梨和那个男人也有联系…… “月城小姐是恰巧听见的吗?就像我今天恰巧在这里遇见你一样。” 侦探的好奇心都这么强吗。 月城夜梨面无表情塞进一口饭,余光瞥到了过道的客人。 中年男子脑袋上的数字好像错乱一样地不停闪动着。 仔细看来,他的步伐虚浮,帽檐下的面色苍白,冷汗滑落。 月城夜梨放下筷子,“侦探先生。” 降谷零停止了思索,只见月城夜梨握拳的手在桌上轻扣两下,随后拇指偏移。 他莫名其妙接受到了月城夜梨的信号。 视线刚转到过道男子身上,后者就掏出怀中亮白的匕首向另一位客人扑去,鸭舌帽掉落露出他狰狞的脸。 亏得警校第一身手敏捷,按着椅背就翻了过去,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尖刃。 周围人像是被吓傻了,一时间竟没人上前,刀刃陷进降谷零的手掌。 这人的精神状态不正常,力气大得可怕,但也并非没有对策。 就在降谷零忍痛进行下一步时,一只手臂越过他的肩膀指向男子,手下力道忽地一松,降谷零抬腿将他踹飞到墙壁上。 电光火石之间,危机解除。两人的默契像是磨合了数千遍才得到的结果。 降谷零怔愣看着女人手中的筷子,月城夜梨刚才就是用一只尖头竹筷又稳又准地指向那人的眼珠,才叫他条件反射的瑟缩。 “侦探先生。”月城夜梨指了指降谷零还在滴血的手,“你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体质。” 拢共也就见过两次面,居然每次都撞上了案件。如果松田阵平在这,他一定会说。 “很适合当警察的能力。”月城夜梨评价道。 降谷零总觉得这口吻与他某位卷毛友人很相似。不过要是松田阵平,他会是拽着脸,语气嘲讽又不承认自己在关心的别扭态度。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两人的氛围倒是比方才顺畅多了。 见着月城夜梨看着自己的伤口,降谷零试探着把绷带给她。 “可以麻烦月城小姐帮忙吗。” …降谷零好像摸清了一点点,与月城夜梨相处的方式。 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的,月城夜梨绑得很好。 她经常受伤吗,还是说…她身边有 人经常受伤。 只要在月城夜梨身边,降谷零就无法停止对有关她的谜团的探索欲。 包括,月城夜梨刚才为什么要出手帮他。 “松田,你是跟着松田来的。”月城夜梨满意地看她的杰作,纱布缠绕的齐整。 “你提醒我了,松田警官知情却隐瞒不报…”降谷零在心中对松田阵平道歉,继续说下去,“如果警视厅里传出些风言风语。” 月城夜梨端详完自己的作品,把装好药物的袋子递给他,神色平淡,“不管你和警视厅的警察是什么关系,和松田又是什么关系,都在刚才一并还清了。” 她将降谷零的语句还回去,“如果松田因此受到任何影响,是你亏负。可是、我不喜欢欠别人,同样也不喜欢别人欠我。” 女人朦朦的双眼清锐起来,如风刮的冷彻席卷。 后面的主语更是直接换成了“我”,这是把松田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了吗。 他没想到看上去什么都不在意的月城夜梨会对松田阵平如此看重。降谷零突然有些后悔说出这句话了,更后悔的是没有离得更近一些,没听全方才松田阵平和月城夜梨的谈话。 “那里面,不只是有月城小百合留下的信件吧。”月城夜梨猜测侦探的目的,他首次找上门的情景,“我可以帮你解开,在…之后。” 等到稀咲铁太下台,月城夜梨自是要拿回属于她的东西,成为干部面见佐野万次郎。 这段时间,月城夜梨希望好奇心旺盛的侦探可以安分一些。 降谷零:“什…” 音落,月城夜梨径自离开。 降谷零看着她的背影,还是没有再追上去。收缩了下五指成拳,按到伤口才吃痛放开,却见绷带泛出的血液沾在指尖。 坐回长椅,降谷零又一圈圈解开绷带,将它们丢入垃圾桶。 第四十七章 夹肉饼怎么治 像是久旱逢甘霖,灰谷兰最近肉眼可见的好心情。 与之相比,眼下青黑愈加沉重的九井一周身气压低得像是多说几句话就能挤出雨水来。 “别在我眼前晃悠了行吗灰谷兰。”九井一头疼地按住额角。 那家伙沉迷于和月城夜梨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咬到对方一嘴毛就兴奋起来。 说起来月城夜梨现下还在黑川伊佐那旗下吧…… “什么,你说这个吗”灰谷兰弯起唇瓣,点了点上面一道几乎不可见的横痕,“呀,是夜梨不小心的啦~” 九井一:“……”到底是谁问他了? 躺在沙发上的乾青宗睁开眼睛,淡淡瞥向灰谷兰,“你是为了别的什么事吧?” “嗯哼。”灰谷兰夸张地称赞乾青宗,“不愧是‘灵嗅的猎犬’,果然要比你的主人要敏锐多呢~” “你是来找架吵的…?”九井一没工夫和灰谷兰插科打诨。 灰谷兰摇摇手指表示否定,按住九井一翻阅的文件,浅笑道:“实际上,说不定我能够为你解决现在的问题。比如有关于…那个内鬼是谁。” 他怎么会、 九井一藏住眼中划过的讶异,作为干部听闻风声也正常,九井一本就没想着瞒住谁。但灰谷兰一向不管梵天的事宜,这次第一个发现的居然是他。 “你想要什么?”九井一放开文件,灰谷兰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和他开玩笑。 从旁观者成为参与者,灰谷兰一定是有想要得到的东西才会这样做。 然而灰谷兰却依旧摇了摇手指,故作亲密地说:“可可君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不允许有老鼠沾染梵天而已。” 言罢,灰谷兰看向门口。 鼓掌声由远及近,来者却不是灰谷兰计划中的人。 稀咲铁太笑脸吟吟,充满赞同的眼神投向灰谷兰,“君子所见略同,兰。” 灰谷兰眸光一闪,垂眼匿去,“你有什么要说的吗,稀咲?” “哦呀。”稀咲铁太轻叹道,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意有所指,“兰这是在审问我吗,看了什么不入流的证据就给我定下死罪…那可太冤枉了。” 九井一眯了眯眼,怎么这两人又对上了。不过他没想掺和,只要能抓出胆敢在他眼皮底下窃金的小偷,这都无所谓。 走近了,灰谷兰对稀咲铁太低声道:“你对夜梨做了什么?” 后者扶了把眼镜,嘴角翘起,“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同伴。为什么不觉得是…你的夜梨转而同我合作了呢?” 随即掠开灰谷兰,和九井一对上眼,“由我来说明情况吧可可。” … …… 稀咲铁太主动找到了月城夜梨,通过上村绘里。 “你对梵天没有什么耿耿忠心,月城小姐。”稀咲铁太一改先前的态度,又装出初见时的斯文模样。 月城夜梨不语,她看向尽头宽大帽檐遮住容颜的女人,虽看不到样貌,但她能确定那是上村绘里。 “…那么何不与我合作呢?”稀咲铁太说完,发现月城夜梨的视线压根没在自己这,不由得带了点硬声,“月城小姐——?” 他说他可以帮月城夜梨将干部的位置空出个缺。至于锁定了谁,稀咲铁太只笑而不语。 月城夜梨盯着宽帽檐的女人,对稀咲铁太点了脑袋。 稀咲铁太得到满意的回答,“月城小姐是个聪明人。” 要不是上村绘里告知,他隐有察觉也没充足准备来应对灰谷兰和月城夜梨的联手发难。 虽不知灰谷兰掌握了哪些东西,但他是梵天里让稀咲铁太忌惮的成员之一。 而灰谷兰一但发话,就算证据不全,九井一也会把怀疑打到他身上。 稀咲铁太要确保万无一失。 “别这副表情啊。”上村绘里推过来一杯热可可,撑着下巴歪头看月城夜梨,“你喜欢这个不是吗,边喝边聊也可以。” 这是酒吧,不知道上村绘里哪变出来的热可可。月城夜梨拿茶匙搅着可可,目光沉静。 其实,真的应下和稀咲铁太合作也是一种方法。 只要最后她能坐上干部的位置,谁被拉下马都一样。 “那些照片是你放出来的?” 上村绘里认下,“是哦。”她脸上带着浅笑。“分散警察的注意力…毕竟、和他们做邻居很不舒服吧。” 话里话外都在关心月城夜梨,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哄孩子。 “不问问我为什么保稀咲吗?”上村绘里看着对面女人依旧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液面,主动开口。 却见月城夜梨端起陶瓷杯,小尝一口热可可,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微抿了下唇,“你本就没想帮我。” “我一直站在你这边,AX205-001。”上村绘里压下眼睑,别的都行,她不能容忍月城夜梨对自己的误解,“我们永远不会站在对立面。” 她的声音略抬高些。 “只有我才是最理解你的人——!”上村绘里俯身压下,探手意触碰月城夜梨,“只有我们在一起,才能站到最顶端。” 月城夜梨一把打开她的手。 那杯上村绘里调制的热可可只被尝了一口,摇晃出一滴深色,随后逐渐冷透,倒映出女人独自一人的身形。 医生对这件事并不感冒,他好像很有自信自己在月城夜梨心中的地位不可动摇。但上村绘里仔细一想,医生是把自己也排除在外了,认为没人能真正左右月城夜梨的心。 他还举例了先前月城夜梨交往过的人,又开始显摆自己与月城夜梨之间相互陪伴的时间之久、之长,听得上村绘里笑容僵硬。 在这方面,上村绘里还是和医生持同一看法的。从刚才月城夜梨一动不动的淡然神色中,上村绘里并不认为那个梵天的干部能让月城夜梨露出什么激烈情绪。 若不是有更好的人选,就算把那个姓灰谷的干部杀死以换上位,月城夜梨怕也不会多眨动哪怕一下眼睛吧。 可不是披着姓名就能成为普通的“月城夜梨”,这孩子是整个研究所存在的意义,也是他们亲手制造的——AX205-001。 她不会被任何人所桎梏,也不会有哪种感情能影响。 * “既然如此…也该让我能说上几句吧。” 高大粗犷的身躯几乎遮挡了整个大门,男人的影子笼罩住稀咲铁太,他脸上首次出现称得上惊愕失色的表情。 还不等稀咲铁太借用扶眼镜的动作缓解,望月莞尔的视线甚至没多在他身上停留半秒,对着九井一一字一句道:“我愿意接受梵天的调查、” 他快速地瞥了一眼稀咲铁太,鼻子里哼声,少见地笑起来,但其中的挑衅谁都能看出来。 “和稀咲大人一起。” 九井一马上就拍定,“如此也算公平,清者自清。” 说完后又扭过头挑起一只眉,“至于你们俩的事务,会在调查结束之前分托给其他人。” 九井一的烦恼暂告一段落,灰谷兰拉着月城夜梨的手腕一言不发离开现场。 经过稀咲铁太时,青年阴冷的眼神一直钉在女人的侧脸,再到后脑勺,直至消失。 …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拉拢阿饼的?” 月城夜梨扭了扭手腕,“稀咲铁太约我见面后。” 很容易就可以查出来谁最适合当他的替死鬼,只不过就是替死鬼还需要确凿的证据,这就让灰谷兰成为吸引稀咲铁太的诱饵,继而完成计划。 不过望月莞尔干脆地拖着稀咲铁太下水,这并不在计划之内,但总归有益无害。 月城夜梨的坦然自若像是灰谷兰在无理取闹。 稀咲还单独约她见过面?也是…不然怎么会扯到阿饼身上。 那会是在多久以前,一天?三天?一周?灰谷兰什么消息都没收到,发过去的信息也石沉大海。 当时只以为月城夜梨还在完善规划…… 青年深呼吸,修剪圆润的指甲陷入掌心。 “还有什么事吗,我该去领命了。”月城夜梨习惯性地略微偏头表示疑惑,没有马上得到灰谷兰的回复,她又非常礼貌地补上敬称,“灰谷大人。” “夜梨……”被尊称大人的干部又粘上来,像藤蔓一样缠住月城夜梨的脖颈,双腿也前进些许,夹住她纤细的小腿。 月城夜梨觉得自己像是快餐汉堡里被夹在中间的肉饼。 “……”又怎么了。 越来越搞不懂灰谷兰了。 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吗,灰谷兰没和稀咲铁太撕破脸皮,可以延续他的友好同事情。 “你不能这样。” 两颗心脏分明只间隔两层胸膛,连同跳动的频率也可以慢慢相符。 但是为什么,没有那天绯红的温度了。 灰谷兰仿若置身于冬雪中,抱着一座冰雕,无用地祈求它回应。 像是一切都回到了起点,或者说…从来就没出发过,月城夜梨只是站在原地,漠然看着他的独舞。 “你不能这么对我。”他的嗓音闷闷的,胡乱在女人的侧颈蹭。 寻着月城夜梨的唇在脸颊上错下两个吻。 微凉的手却盖住他的脸,像是在驱赶一只黏人的小狗。灰谷兰听见月城夜梨没有丝毫起伏的语调。 “灰谷大人。” 这般轻的,像是雪落般的声息,在灰谷兰耳中却如晨钟暮鼓。 第四十八章 分道扬镳怎么治 隔壁的新邻居又回来了,这次的门牌换为了真实的姓氏。 医生放下仪器,让月城夜梨看屏幕上他整理出来的住所。他倒是和羽宫一虎同一战线,认为月城夜梨既然还没被发现,就该离那警察远远的。 不仅是警察,月城夜梨该离梵天、东京…甚至于日本都远远的。 月城夜梨:“……”无视。 对于此事,同为警察的橘直人不予置喙,他还敢当着诸伏景光的面来月城夜梨的居所。 彼时诸伏景光和月城夜梨正在品尝失败品的栗子蛋糕。 月城夜梨塞下去又苦又甜味道难以言喻的栗子蛋糕,面不改色道:“和店里卖的不太一样。” 诸伏景光本只是上门送歉礼,他的探查任务是关乎于自身的事。可被月城夜梨看出目的并还积极配合,这就让他产生出一种微妙的背叛感。 又站在那条小河面前,现下是枯叶都流走的后季,水面平静荡起微波。 和佐佐木小姐再度一同凝望着河流,说些宽慰的话语让女人碎默的眼眸为此而提起些精神。 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吗……抱着自己都不太觉察的,这一闪而过的期待。 “第一次能够做出这样的造型已经很厉害了。” 不是诸伏景光盲夸,事实确实如此。栗子蛋糕的外表精致,泛着浅香。 尝下口出自佐佐木小姐之手的蛋糕。 大脑空白了两秒,艰难地咽下去。 等一下,这是什么……? 颤动的眼珠慢腾腾转向月城夜梨端着的那块,已经被她三下五除二吃掉了大块。 烘焙这方面他没多涉及,诸伏景光开始思考,从一个整块切下来的分块会不会有一方天堂一方地狱的情况。 直到边上的橘直人咳嗽了起来,露出一个抽动的笑容,将矿泉水一下灌了半瓶才开口,“我有事和你谈……” 诸伏景光瞬间明白了,他不是那个例外。 听懂佐佐木小姐来访的友人言下之意,诸伏景光颔首,指着缺了口的蛋糕问,“这个我可以带走吗,佐佐木小姐?” 虽佐佐木小姐那位眼神正直的黑发青年朋友没有说话,但诸伏景光还是接受到对方的惊愕。 随着门落的声响,橘直人把带来的纸质资料往桌上一摊。 夹着一寸入学照的大致信息滑到月城夜梨面前。 警校生的浅蓝色衬衫映衬着肆意青年,半长的黑发落在颊旁也不显阴柔,他对镜头勾唇一笑,风流的柳叶眼微眯。 月城夜梨:“萩原。” 看图识人的被动又触发了,正常情况不应该问为什么吗。 橘直人闭了下眼,应和道:“对,萩原研二。” 看月城夜梨一目十行翻着他这些天调查的“萩原研二生平”,橘直人又闭了下眼,还是让他主动来说吧。 萩原研二——二十二岁,半年前于警视厅警察学校培训毕业…… 不论从家庭背景还是生活经历来看,萩原研二都毫无泄露,就是一个具备正规资格证的普通警察。 “他最近没有和你联络吧。”橘直人问月城夜梨。 得到后者的点头。 月城夜梨正在看萩原研二的获奖情况,大多数都是在警校时期的奖赏,就没有下过前三。从这些齐刷刷的奖项中,月城夜梨好像看见警校生的意气风发。 背景音乐是橘直人凝重的推测,“他也许知道了你的身份…” 月城夜梨眸光一顿,看向橘直人,“……?” 萩原研二平时看着礼貌又风趣,对每个人都很关心,至少橘直人认识的同僚里没有一个对他有一丝负面评价的。 但那天萩原研二就坐在橘直人的对面,端着笑脸就说要加入他们,不然就把他联通梵天成员的事捅出去。 这小子喊着橘前辈,礼数一点没落下,张口又给橘直人身上泼脏水。 [虽然不知道橘前辈在筹划些什么,不过、在梵天和组织犯罪对策部中来回转…捞了不少资金吧?现在还打着对付梵天的旗号企图脱身,这可就好笑了。] 被人以温柔耐心夸赞的后辈骤然露出完全相反的面目,饶是橘直人也没能及时反应。 橘直人整理出后辈能查到的所有资料,怎么找都找不出他要加入自己这个“疑似犯罪”小组的站得住脚的理由。 萩原研二的家中的汽车修理厂在他上警校前就倒闭了,但这也没有让萩原家变得拮据。 而每天走在钢丝线上的**处理班收入也很可观,维持日常消费完全不成问题。 如果说是心性如此,就更不可能了…小到大没什么变故的萩原研二会突然变成反社会分子? 所以、 “萩原怕是将矛头对准了、”橘直人沾了水的 手在桌面上画出一个无色的箭头,直指月城夜梨,“你。” 萩原研二怕不是想伪装叛变,潜入他们之间,再将货真价实的梵天成员月城夜梨一举抓获。 作为刑警,橘直人很欣赏他有如此胆魄,但现在的状况确实由不得自己用前后辈的眼光来嘉许萩原研二。 “能准确指出梵天,还借此来威胁我,他一定有实质性的证明。” 谈到“梵天”,便只有那一次了…所以,萩原研二是在那时候就听见了吗。 橘直人以为月城夜梨在回忆过往是否有在萩原研二面前露陷,但抬起眼,却见女人单薄的浅色唇角微动,竟显出半分笑意。 “月城…?” 墨色的瞳仁犹如孤月悬挂的夜空,纱制的微光萦萦,深不见底无心无绪的空疏内里仿若盈充饱满。 即便只是虚透的莹色,也是天地翻覆。 月城夜梨给出了方案,“拒绝他。” 萩原研二手上绝对没有能通过审批得到拘捕证或逮捕证的凭据。 橘直人说的口干舌燥,只得到一个指令。 若是羽宫一虎在场,定又要嘲讽起月城夜梨的高高在上。 平常的橘直人不会多加口舌,但随着门中的日期越发接近,没有推进的预想似乎一步步走向梦中的未来。 橘直人总是做梦,梦见姐姐的前男友花垣武道是个超能力者,他们利用花垣武道时空穿越的能力比对时间线,想要救下姐姐橘日向。 而一个又一个的时间线中,橘日向都会为各种原因被卷入梵天的斗争,并因此而死。 高空坠落、溺水、火灾…还有昨晚惊醒,那场惨烈无比的车祸。 姐姐柔软纤细的身体被一根钢筋穿透钉死在车座上,随后车辆爆炸。 起先还以为只是不祥的梦境,松野千冬却找上了他。他们建立起二人小组,各怀心思的意图推翻梵天。 两人的相处更多时候是橘直人来指挥,松野千冬赋予行动的模式。 每一任使用者都会发出赞誉,松野千冬是一杆非常优秀的猎枪。 橘直人在思绪动荡的时刻难免对比起来,与松野千冬同为他的合作者、也同样在梵天的月城夜梨。 “我需要理由。”橘直人颤抖地吐气,他不能走错任何一步。 “你终归是梵天的人,我不能够完全信任你——!” 话一出口,橘直人抬了抬手,停了下还是没多动作,他收回不了这句话,即便他在说出口后就意识到了错误。 他太过心急了,但就像松野千冬所说的那样,时间不等人。 橘直人将补救的话语咽回去,把他们之间本就不坚固的友好假象撕开,“月城…我认为你明白这一点。” 所以,只要月城夜梨能给出合理的解释,橘直人会像她说的那样去回绝萩原研二,保证这样做之后自己不会因和犯罪组织纠缠而被革职。 “把袖口卷上去一些,橘警官。”月城夜梨抽出衬衫口袋夹着的按动笔。 橘直人看着月城夜梨在他的手腕处飞快地写着什么,解释也连同规矩的笔画一起到来,“接下来的一周内,派人监控这几个地方,稀咲会出现。” 笔尖陷入肌肤,一阵痒意袭然,脉搏跳动。 没等橘直人多言,月城夜梨“咔哒”一声收回笔头。 “俘虏、击杀…你们想怎么办都可以。萩原那边,如果你选择答应他,也可以。” 以萩原研二的机敏,一定会在那以后立刻发现她早脱离了,为她而加入橘直人队伍的萩原研二还会留下吗。 这道理就像是没有佐野万次郎存在的梵天。 橘直人的眉间压出褶皱,抱着近乎能算侥幸的、一种在他身上从未出现过的心理,问道:“什么意思?” “我原本认为,交付信任不是我们同盟的前提。”月城夜梨张开手,抹去桌面上的水迹,“橘警官在这段时间里提供的东西…用这个就足够相抵了吧。” “接下来我还要在这所公寓居住,橘警官记得告知松野和羽宫。”月城夜梨屈指敲敲桌子,“别再在这出现。” “……我的意思是,我要退出。” 再怎么愚钝的人都听懂了。 随着门响,装满食物的塑料袋落地。 龙宫寺坚把月城夜梨的话一字不差落入耳中,“月城小姐…你在和橘说什么?” 月城夜梨看了他一眼,龙宫寺坚全副武装的头部看不见他的脸。 “再附赠一个消息,杀死佐野艾玛的凶手半间修二也会随同。” 档案上标注已去世的龙宫寺坚还活着,他体会不到佐野艾玛有多痛苦,这是如何想象都无法比拟的晦暗。 他以为自己习惯了在这间小小的公寓活动,在做家务时也从未想起坠崖之前的事。就像橘直人对他保证的,龙宫寺坚能在一切结束后重回正常人的生活。 那些痛楚彻骨的雨水倒流,从伤痕累累的体内退出。 可是…落地的雨珠、真的能够顺着下坠的轨迹重回天际吗。 是要依旧留在这里,为夜出归来的,龙宫寺坚那生活技能堪忧的恩人小姐调制一杯热可可、 还是摘去遮掩容貌的面罩,为他尚未宣之于口的错位恋人,射出仅此一发名为复生幽灵的子弹,再无回头路。 … 几天前又搬出去一户,入夜的凶宅公寓安静得像是独自开辟出一方空间。 往日这时候,厨房会响起热油滋滋、或是蒸汽顶起锅盖的碰撞声。 月城夜梨蹲下身翻了翻那一大袋子出自超市的商品,蔬菜和肉类一应俱全。 一直翻到了底,月城夜梨沉默了两秒,又把袋子系上。 橘直人只叉了一口三角蛋糕被月城夜梨复原回去,同剩余一半的栗子蛋糕贴在一起,再打开一条速溶咖啡倒入杯子,热水冲泡。 又解决一顿。 接手稀咲铁太遗留的任务后,月城夜梨在发生过命案的咖啡店守株待兔。 金发服务生这次不是服务生了,他身着常服,坐到月城夜梨的对面。 店面萧瑟,街边停留的路人在被同行拉住,附耳低语,随后绕着路匆匆离开。 掀开帘子露出脸的店长疲态显然,“原来这位小姐等的是安室君啊。” 降谷零:“店长…” 月城夜梨:“店长,热美式一杯、” “我来吧店长,辞职以后我也没有疏于练习,还有些怀念店里的机器呢。”趁着月城夜梨还没报起一串串的菜名,降谷零打断她。 店长却摇头拒绝,笑道:“真是温柔啊安室君,但我还没有老到连咖啡都做不好。” 降谷零只得作罢,他看向月城夜梨,不明白她哪来的自信来自己辞职的店里等。 “继续上次的事。”月城夜梨没等降谷零反应,“我想月城小百合留下的装置不算小,大概还是固定的、你们把它取下来了吗?” 直切直入得叫降谷零也把方才无用的疑惑抛掷脑后。 研究员月城小百合自福利院失火已失踪十数年,目前生死不明。 只有她有权限能瞒着研究所制造物什又埋入研究所的墙壁中,技术部破解了她的暗号,打开了墙壁。 按着月城小百合的习惯,不用正确的密码打开,有百分之八十几的概率会启动自毁。 突如其来大火吞噬了一切,地下室也被殃及,通道有一层塌陷的地板堵住。 加固过后仍有二次坍塌的可能。 月城夜梨扶住石块,顺着降谷零的手电筒来到一堵墙面前。 第四十九章 和侦探一起怎么治 手电筒的圆柱光束中飘着鳞灰,一人高的装置嵌在墙体里。 月城夜梨摸着浅浅的刻痕,“展信如晤,致亲爱的女儿”。 侦探先生说的月城小百合留给女儿的信件实际上不能用寻常意义上一封的量词,这一整个装置都是“信”。 正当降谷零以为月城夜梨有所发现时,却见月城夜梨转头突然道:“就这么想当警察吗?” 降谷零呼 吸一提,好在环境灰暗,他看上去没什么异样。 “编外人员不需要做到这份上。”月城夜梨敲了敲装置旁的支撑,柱子中间的裂缝已岌岌可危,“会死掉的。” “没准我是为了丰厚的奖金呢。”降谷零松了口气。 看着月城夜梨因“丰厚的赏金”而骤然犀利的眼神,降谷零忍不住笑起来。 清澈而爽朗的笑声仿佛能瞬间驱散周遭所有的阴霾与沉闷。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降谷零最后弯了下唇角,灰紫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光,像是遥远天际柔和温存的星碎。 移开视线,月城夜梨拿起她打包的热美式,咬住吸管。 但空空的杯内只有气体,“嗞嗞”声在通道里荡了两下。 真是热爱救人的编外警察… 把装置摸了个遍,敲了个遍,还附耳听了个遍。 怎么都不像是有自毁装置的样子。 “我需要道具。”月城夜梨知道该怎么办了。 指尖又轻轻扫过那一行刻字。 … 十几年前的记录还没现在条理清晰,当年大火席卷了整个福利院,名册被烧毁,存活下来的孩子被分配到各个还尚有余位的福利院里。 除了对接的负责人以外没有其他能确定身份的信息,而那时还没暴露出福利院地下室即为无名组织研究的基地,更别说全国各地的追踪几个孤儿了。 而在警方循着时间线找到此处废墟,牵扯出大友物产株式会社和日裔慈善家合作的背后阴谋前,始作俑者早就分崩离析,作鸟兽散。 好在对接月城夜梨的负责人虽年事已高,但仍还活着。 降谷零去拜访了这位副院长。 头发花白双眼浑浊的女性听到了“月城夜梨”这个名字后,交叠在拐杖头的双手动了下。 在老院长的娓娓道来中,降谷零的脑海中勾勒出一个皮肤无血色,拥有一双大眼睛却黑沉得瘆人的小女孩。 为了让夜梨尽快融入福利院,老院长叫了性格活泼的孩子来带领她,没过几天那孩子就跑来向老院长卸职。 老院长这才发现,夜梨根本不像是经历重大灾害,失去亲朋好友而郁郁寡欢的孩子。 她是真的不需要老院长安排的玩伴,而对多数孩子来说是唯一归处的福利院,更像是扣住她的鸟笼。 月城夜梨高中毕业后和普通人一样,找了几份工作。不过以她的学历,能在港口商会工作确实有些显目。 但在翻看了那些厚厚的文件后,降谷零只剩下惋惜。若是月城夜梨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她的才能绝不会被浪费。 空间狭窄,浅淡的果香令思绪慢慢发散。 降谷零凝视着在装置上不断摸索的那只手,月城夜梨看上去很谨慎…但是,她要一把锤子干什么? 月城夜梨的履历无一不表明着她是个普通人,可她到底对月城小百合参与人体实验研究知道多少,没有人可以证明。 所以,这个装置里的资料还不能让月城夜梨看见。 要在打开的一瞬间… “砰——!” 降谷零:“?!” 看见月城夜梨高举起工具锤时,就算不太相信,降谷零还是一下子想到她接下来会做的,抬起手就要阻止。 但身体仿若不受控制,慢了一拍,只得眼睁睁看着装置破碎。 以降谷零原先的速度,如此近的距离阻拦一个未经锻炼的女人轻而易举。 怎么会…? 而想象中的自毁程序并没有启动,装置看似精密的表面像张被撕破的白纸,通道寂静无声。 降谷零瞬间按捺住自己的惊愕,将手电筒移向刚被月城夜梨砸出来的洞。 装置内部甚至不足整个装置五分之一大,里面放着一本纸页泛黄的本子,从封面看不出记录的内容。 月城夜梨顺着光,把手伸过去,看不见背后的降谷零正五指并成掌刀,对准她的脖颈。 强劲的力道却在下劈的直线中逐渐泄开,眼前的视野摇晃光线昏暗。 降谷零扶着碎墙滑落,单膝跪下,“什么时候…” 另一边,月城夜梨施施然拿到本子,她也不着急翻开来,而是转身蹲在侦探先生的面前。 又大又黑的瞳仁比周遭的昏暗还要晦冥,同降谷零费力睁的双眼对上,稍稍歪了一下脑袋,“你很厉害。” 降谷零又闻到那阵香气,从女人身上浅浅蔓延。 是香水的缘故吗?但为何月城夜梨没被影响。不是香水的话…他也没有入口或是被…… 这般想着,降谷零被截断了心路,沉入黑甜。 浅金色的脑袋敲地上“咚”一声,月城夜梨从他手中拔出手电筒,带好本子顺着原先进入的路线照去。 他们被月城小百合层出不穷的隐藏程序调得小心翼翼,即便猜想着可能也不敢用冒险的方式来验证。 而这里头不会是月城小百合留下的东西,也正是因为如此,月城夜梨才会毫无顾忌地砸下去,不必担心里面不存在的碎纸机会突然启动。 事实也证明,装置里根本什么其他配备都没有。 月城夜梨快速翻阅着,在过程中很轻易就确认了本子的所属。 * 降谷零昏昏沉沉睁开眼,捂着疼痛的头侧,还以为自己会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可是没有。 月城夜梨坐在不远处,膝上趴着翻开来的本子,手电筒被她卡在某处夹缝中作为一盏临时的小灯。 低色温的暖光为黑发增添些许温煦,苍白的侧颜也被润湿。 虚化的影子映在地面,在这片废墟之中竟显得有些冬日烤火般的温馨恬静。 用力摇了下脑袋,降谷零把这一霎出现的可笑想法甩远些。 “月城…” 不待降谷零说完,月城夜梨合上本子,取下手电筒,干脆利落地起身走向降谷零。 什么都没解释,只是把手电筒递给降谷零,“先离开吧,或许再过一会…这儿就该塌了。” 降谷零接过手电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先从地下室出去。 但一段路历经了十余年都没多变化,他并不认为月城夜梨是认真的,只把那当作其拖延的借口。 他们顺着原路返回到了地上。 天色渐晚,断瓦残垣的巴洛克式建筑被笼罩在一片橙红的余晖中,树影摇晃,像是要从这遗骸中冲出来的鬼怪。 降谷零摊开手,掌心沾着暗红色的血迹,是他头上磕出来的伤口。 “月城,你到底在这里面扮演什么样的角色?”降谷零收回手,对遥看福利院的月城夜梨开口道。 他彻底清醒了,不会再给月城夜梨第二次下药的机会。 猎人一步步靠近停滞不动的鸟雀。 踩在落叶上的声音无法避免,月城夜梨能听见降谷零拉近的距离。 但她却没回头,轻轻道:“听。” 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地下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像是天地旋了个倒转,雷声闷在土地中从下之上劈出闪电。 尘埃四起,黄雾弥漫。 不知过了去多久,周围又恢复安静。惊走的乌鸦落回树梢,俯瞰地面羽翅振颤。 降谷零挥开面前的尘土。一切都不是梦境,地下室的二次塌陷就这么猛不丁的发生在眼前。 虽然有几率,但专业部门的工作人员已经做了检测,再如何都不会在这一天崩塌。 眼前的数字缓缓归于【0】,月城夜梨眨了眨酸涩的眼。 良久没有刻意去使用能力,却反而比之前更加上手了。 月城夜梨想到那个和小夜梨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会和她有关吗,要怎么才能再见到她。 降谷零不虚此行,成功拿到了藏在墙壁中的线索。 即便在已经在翻看,降谷零还是想不出月城夜梨把这本日记拱手让人的理由。 全身检查下来,除了头部有擦伤外降谷零的身体并无大碍,甚至可以说是“最佳健康”。 “真的没事吗,zero?” 身边幼驯染的关切询问让降谷零繁杂的思绪停顿了下,得到些许慰藉。 “不用担心,医生都给出答案了不是吗。”降谷零撞了撞诸伏景光的肩膀,两块结实的肌肉相碰。 诸伏景光无奈地按住他,“你还受着伤呢。” … “咽部轻微充血,呼吸道感染。”医生拿着化验单,眉头轻皱,“你去过什么地方?” 月城夜梨去了附近的医院检查,开了些药吃了几天,没想到 还是被医生察觉到不对劲,非要抽她的血。 没得到回答,医生镜片下的眸色微深。 他很想追问再追问,知道月城夜梨的一切…还和黑川伊佐那有牵连吗?在跟那个叫灰谷的男人交往吗?昨天吃了什么?睡觉的时候有做梦吗?会想起他吗…… 青筋促动的手按在靠椅的扶手上,医生俯身将月城夜梨圈在椅子里。 稍稍低头就能看见女人挺翘的鼻尖,因窗隙吹来的风而透着红。 没等月城夜梨作出反应,医生立刻起身把窗合紧。 等他回过神,月城夜梨已经拿着化验单坐在沙发上,医生挨到她边上。 嗅到水梨清甜中参杂的微酸,这才像是被抚慰的犬类那般平下心来。 他多么想要回到从前平静的生活,但是……月城夜梨手中公式的化验单仿若变成了医生一贯的记录形式,为月城夜梨一人独创的排版,记录她十几年以来的身体数据。 医生把它们交了出去,象征着两人紧密相联证据成为他背叛的长铁钉,穿透他的手腕与眼珠。 “医生?”月城夜梨的手一空。 那张纸被医生夺过去,撕成碎片又团在手心,相握的手连带着手臂共同颤抖。 绝对不能让夜梨知道!医生垂着头,在浑沌的脑海中发誓。 医生:“不用看这个了。” 月城夜梨又看了几眼医生,他居然没再问更多的,让月城夜梨松了口气。 虽然说医生最近越活越回去了,和小时候一个样,但穷根究底的那一套还没回来,月城夜梨还是能接受的。 不然衡量得失,月城夜梨大概会消失一段时间来还医生一个清净,让他能恢复正常。 “上次的迷药好用吗…什么任务都需要文职人员上手了,日本最大犯罪组织人都死光了吗?” 正常多了,月城夜梨一听见医生开始喷洒毒液,瞬时放心多了。 医生还是医生啊,自我调节真不错。 月城夜梨点点头,“真不错。” 闻言,医生嘴唇动了动,向上弯曲出一点角度,但月城夜梨没有看向他,也就错过了这副诡异的小男孩姿态。 现在一想,月城夜梨加入梵天也不错,至少他能够听到月城夜梨的“请求”,能为月城夜梨做更多的事情。 不像之前的普通工作,每个月就盯着手机屏幕冒出一个“1”。 虽然月城夜梨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天平,为每一次的帮助付清了钱款,但医生却感到一种轨道通常的安心。 在月城夜梨的世界里,她把自身同边上的所有都割离开来,就像是本本放在木架上的书籍,各有位置,不会出现书页相叉的情况。 把经过他审核从药店买的药递给月城夜梨,医生习惯性地报出价格,“3500円。” 月城夜梨却看着装了药盒的塑料袋有些出神。 等到医生再往前伸了伸手,月城夜梨才去接过,“只是想到了一个朋友……” “啪”,药盒落在地上。 月城夜梨蹲下去要捡,但被医生抓住双肩,对上青年布满血丝的眼睛。 本该天生带着和煦的暖棕眸奔向对立端,医生的嗓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淬了雪渣般的生硬。 “朋友…?” 第五十章 六人当场对质怎么治 明确划分“同事”“上司”“路人”的界限,月城夜梨对于亲密的“恋人”“朋友”“家人”的定义是一种纯粹的蹇涩。 至少医生从没从月城夜梨的口中听到过,这些词语作为所属名词与代表她自己的定语一起出现。 若只是这样,医生不至于没控制好情绪。他会像当年看见那个因和佐野真一郎扯上关系而步步上位最后站在夜梨身边的男人,或是现在的梵天干部灰谷一样。 都不屑一顾。 然就在医生的面前,他第一次从月城夜梨的举动中感受到她对于另一个人…那种近乎温柔的绰态。 她轻飘飘地提起,却犹如一记重锤砸在医生的心间。 拥抱和亲吻都不算什么,月城夜梨懵懂的没有抵抗他们的献媚,是因为她不在乎。 “你又不是AX205-001,怎么知道她不在乎?” 上村绘里冷笑了一声,她不浪费一点伪装的时间,身上的刺都要扎到桌子对面去。 秀美恬静的脸露出和它不相符的嫉恨,像是皮囊之下藏着另一个人。 “我比夜梨要更了解夜梨。”医生捏紧拳头,他不容许有人质疑这一点,何况是他曾经的低端复制品BX200-002。 “觉得自己用仪器测出来的数据就能证明一切了吗?”上村绘里用手指隔空点了点医生的嘴,“你都说了她不是AX205-001,而是月城夜梨。” “在她发展出更深的感情前及时纠正,这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而你这个蠢货还搞不清楚危险在哪,要怨天怨地就滚回去做你的私人医生。等AX205-001选择了我,你也就没这个机会再耀武扬威些无用的东西了。” 医生推了推眼镜,把她的话当耳边风,“如果想要吵架,不妨回你那个烂透低的老窝……哦不,相信那群自诩清高的研究员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吧。” 他们同为一个组级,稍加思考上村绘里的身份转变就能抓到她的痛点。 果不其然,上村绘里的呼吸都加重了些许。 “还有,别把你那废物能力对着我用。”医生按着自己的胸膛,不一会就把心脏跳动的频率调了回去。 医生口中的废物能力,可帮她做了许多事呢,上村绘里不与他争辩。 研究所没有正式的命名,他们无意于任何同最高计划无关的东西。 相对比就是越催越紧的AX205-001相关消息。 虽看不起由实验体爬上来的上村绘里,但他们也不得不借助她来探查。 他们给予的这一点点的信任是不耐用的消耗品,上村绘里敏锐觉察到一些边边碎碎已经不能够满足他们了。 再不拿出些实质性的东西,缺乏武装的研究所怕是会打破向来的规定,考虑起与其他药物组织相互合作。 虽然可能性比较微弱,但保不齐他们会为得到AX205-001而开创先例。 那么,当年唯一一个和AX亲近的BX200-002不就是转移他们注意力的、绝佳的靶子吗? 为了月城夜梨,BX200-002不会有什么意见的吧?既然他担着一副像是月城夜梨的监护人一般的口吻,这点小事…相信医生很愿意。 上村绘里掀起眼皮,却没把这些话说出口。 鬼都知道她要把医生推出去当挡箭牌,只是联想到他对月城夜梨表现出来的在乎,上村绘里就忍不住想要笑。 而在漫溢的讥诮之中,却也飘浮出来一个细微的念头。 ——如果她将这些和盘托出,医生是否会愿意回到那里,替月城夜梨争取逃亡的时间。 可惜没有如果…… 上村绘里为自己添上酒,看了一眼医生的无名指,想着这根细长的手指还能在医生的手上待几天。 “你根本不懂夜梨。”医生像是想通了什么,撂下句话就起身离开。 白色的薄外套风一样掠走,上村 绘里收回视线。 饮着冰凉的酒液,手指不紧不慢敲击杯口,上村绘里把一幅幅画像和人名对应上,又根据和月城夜梨接触的时间线排列好队伍。 好了,先从谁开始呢。 * “冤枉啊~”半间修二举起双手,夸张地大叫。 没有任何人向他投去目光,都习以为常地干自己的工作。 稀咲铁太则是笑着对埋头的梵天人员道了个歉,“抱歉打扰大家了。” 装聋作哑的一群人立刻就回应了,无比恭敬的摇头表示没事。 等到了办公室,稀咲铁太才沉下脸,“我没说是你泄露的消息。” 用膝盖想也知道这次不是半间修二做的,半间修二自己都中枪了,比他严重得多。 “说了不用你跟着。”稀咲铁太掀开半间修二的外套,果不其然雪白的绷带被崩裂的伤口重新染红。 “啧。”稀咲铁太咂舌,嫌弃地放下衣角,“死了我可不管。” 要不是看见那些血淋淋的伤口,稀咲铁太还真怀疑这家伙是个钢铁人。 死活不听医嘱从病床上下来,脸白得像是刚刷漆的墙。 “谁叫我是稀咲大人的部下呢。”半间修二吐了吐舌头。 稀咲铁太拉开抽屉,摸着桌底找到了一小块材质触感不大相同的突起,向上轻轻一按。 平整光滑的台面出现方正的细缝,向下移动,露出一个隐藏的暗格。 半间修二在一边转着椅子玩,歪头看他,“要我去送东西吗?” 稀咲铁太抬脚踹过去,轮子咕噜噜带着半间修二滚走。 … “让半间修二中了两枪还能跑掉,稀咲铁太更是毫发无伤。”羽宫一虎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羽宫一虎深觉带上警察不是什么好算计,橘直人对着半间修二那样的杀人犯居然不朝着头部和心脏开枪。 在这计划之中唯一成功的一环,还是退出的月城夜梨所提供的正确地点,让他们蹲到了稀咲铁太和半间修二。 临时组成的同盟在实战上也毫无默契,稀咲铁太和半间修二都共同出现反倒成了坏处。 四人中有更想杀前者的、也有更想杀后者的,有愿意妥协按照现下形式附和的,也有固执不肯放手的。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空气像是一拧就能挤出水的湿抹布,鼻端难以呼吸。 他们都知道,这是来之不易的机会。 现在在梵天内部能依靠的只有松野千冬了,但卧底数年,他都没得到过稀咲铁太详细日程。 整个梵天上上下下也许只有半间修二知道。 月城夜梨是怎么做到的? 事情结束以后他们才迟迟想起,月城夜梨也只进入梵天还不到半年,珍贵的情报背后需要付出多少,在场四人都了解。 橘直人作为组局者,担起话头,而就在他刚张口时,却被松野千冬按住了肩膀。 拿出振动的手机,上面亮起的名字让几人屏住呼吸。 [稀咲铁太] 锃光的地面连衣纹都倒映得清楚,松野千冬即使低着头也不敢将自己的表情暴露出来,抿唇维持着肃穆的模样。 梵天唯一的王坐在主位,半长的黑发微卷,懒懒搭在肩上,尖细的下巴一抬,带出一双岑寂的眼睛。 “稀咲。” 被点到名的稀咲铁太拿出一份资料,放在佐野万次郎的面前。 这时候连半间修二都安分了,一向不怕冷的他在这间暗无天光房间里,竟感受到比室外还要低的温度,像在阴冷的井底。 他搓搓肩膀,拉扯到破裂的伤口,嘶一声又给自己吞回去。 稀咲铁太抽空瞪了眼半间修二,随后为靠着椅背把纸举起来看的佐野万次郎解释。 “十二天前,我突然遭到了袭击,侥幸逃脱后返回现场,我们从护栏上提取出半枚指纹。” 佐野万次郎举着纸不说话,稀咲铁太也看不见他的脸,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 松野千冬的额头却冒出层薄汗,十二天前,不就是他们出击那天。 这半枚指纹,是他的吗…? “经过对比,这枚指纹与已死亡的龙宫寺坚相吻合。” 听到准确无误的姓名,松野千冬用力地眨了下眼,若不是现下的场景不允许,他都想给自己来上一巴掌。 宁愿那枚指纹是他的,宁愿稀咲铁太现在就掏出把枪来,他死也要让稀咲铁太掉块肉。 但是松野千冬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见稀咲铁太的声音再次响起。 “当时在场的除了mikey你和伊佐那,还有谁呢。”稀咲铁太的视线滑过松野千冬。 大门应声开启,鞋跟碰敲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松野千冬的斜前方。 森冷的目光彻底划走,稀咲铁太看向来者。 松野千冬抬头看见女人的背影,她身着黑色裙装。 家中总披下的长发团起来,留出节白缎般的脖颈,分隔极致的夜与雪。 “首领大人。” 稀咲铁太刻画着月城夜梨的眉眼,却见一旁的半间修二惊讶了一瞬后笑了起来。 松野千冬听见他低哑的嗓音荡在空中,“真有意思,原来是夜莺小姐~” 月城夜梨只顾看着佐野万次郎,这是他们的第三面,但佐野万次郎看起来没有类似山崖上的异常……是距离的问题吗。 “有、” “需要我提醒一下吗。”稀咲铁太突然出声,截断月城夜梨的话语,“在mikey问话之前,你还没有资格开口。” 50-60 第五十一章 又一如既往怎么治 没有贸然拉近,月城夜梨无视稀咲铁太的启衅,她目不转视地看着挡住佐野万次郎的那张纸。 “我不喜欢你的眼神。” 佐野万次郎把那份指纹比对报告摔在桌上,印着密密麻麻黑字的纸张滑落在地。 “你在透过我,看谁?” 就当稀咲铁太以为佐野万次郎要当场处决叛徒时。 黑色幽灵般的首领却又倚回座椅,示意稀咲铁太继续。 稀咲铁太张开手掌抬了下眼镜,但已不复方才的游刃有余,他的目光在地上散乱如垃圾的报告上一掠。 难道月城夜梨又有后手?就想上一次拉拢望月莞尔和他玩了一出同归于尽那样? “在围猎龙宫寺坚的计划中,月城小姐也参演了重要角色,我是不是有理由怀疑……” “那个人是你?”佐野万次郎插话,稀咲铁太只得闭住嘴巴。 佐野万次郎记得自己是毫不犹豫开了枪的,对着那个模糊的身影。 所以她没有死,就是自己没有按下扳机。 月城夜梨看向他的眼睛,佐野万次郎的视力出问题了?还是说忘记了在山崖上的事?看起来都不是。 不过他比前两次都要清醒多。 很奇怪,见了佐野万次郎三次面,月城夜梨却无法把这三个人融为一体。 她很想和上次一样逼近佐野万次郎,但这些观众实在是太碍事了。 月城夜梨:“龙宫寺坚跌落悬崖时我在场。” 稀咲铁太也听出些不对劲,佐野万次郎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错乱,他怎么会不记得月城夜梨也参与了。 当时月城夜梨还是被黑川伊佐那和鹤蝶送来的,稀咲铁太都以为那是一具尸体了。 要是月城夜梨借此脱罪,稀咲铁太也有别的方法能证明,但月城夜梨爽快的承认了,在他看来就是急着去送死。 真是个神经病。 “哦。”佐野万次郎伸出手臂,他交叉在胸前的手变出一把枪来,此刻枪口对准月城夜梨的脑袋。 手没有抖。 那为何在山崖上没能杀死她呢。 佐野万次郎倾了下脑袋,避开枪管看着没被遮挡的月城夜梨,即使这样,他也能保证一枪命中。 在月城夜梨看来,佐野万次郎的姿态无疑于是邀请。 他像只藏在山林的松鼠,露出一点不通人世的疑惑。 月城夜梨丈量着尺寸,和那时候对比着,迈上一步。 都还没落地,手臂就传来一阵拉扯,月城夜梨脚下不稳,踉跄着被拽走。 松野千冬直面黑洞洞的枪口,喉结滚动了下。 他不知道佐野万次郎发生了什么,但曾经伙伴的死亡告诫着他,mikey早不是曾经那个心怀梦想的真挚少年了。 身体同时发出危险警告,可松野千冬还是没动,死死把月城夜梨挡在身后。 佐野万 次郎面不改色,抬高了些幅度,再次校准脑袋。 扣动。 路径射向墙壁,留下深色的弹孔。 “嗯?” 佐野万次郎瞥了眼被月城夜梨从膝盖窝一脚踹翻,趴跪在地上的松野千冬。 接着又像是扫过一粒灰尘那样拂开。 细长的眉角微动,手指穿入黑发按住搏动的脉络,佐野万次郎好像有点明白……为何没有杀死月城夜梨了。 “不如试试这个,mikey?”稀咲铁太伸进交叠的衣领,拿出了一管针剂。 月城夜梨看得眼熟,就听稀咲铁太一笑,“这是根据那个组织的资料所研制出的复刻版产品,功效是能混淆注入者的思想,使其成为仍人操控的傀儡。” 人的大脑是最为精密的仪器,稀咲铁太制造出的这管药剂真能媲美吗,精确地割去他们不需要的、留下他们需要的部分。 就连医生的手术刀都不敢保证,只一管复刻品能做到吗? 不过,那是些“那个组织的资料”是上村绘里给他的吧,那就更不可信了。 “mikey还没说话,你想替他做主吗?” 另一条声线从佐野万次郎的方向传来。 稀咲铁太神色一凝,拿着药剂的手握紧。 转椅向右旋半面,黑川伊佐那倚在靠背上,和佐野万次郎背贴背只相隔一个椅面。 稀咲铁太:“伊佐那,我没有这个意思,为王排忧解难是臣子的本分,最后当然是由mikey来选择。” 该死的,第二个神经病出现了。 黑川伊佐那不该是像瓶中恶魔那样,最后的年限已经过了,他应当要把苦苦找寻的夜莺直接杀死才对。 要早知道这女人会闹出这么多事,稀咲铁太早该在月城夜梨还是他的部下时就找机会杀掉她。 无需利用月城夜梨和研究所有关的身世,他不也成功拿到并制出了他们的药剂。 如果没办法把这个注入月城夜梨的体内,死的月城夜梨会比活的月城夜梨更有价值。 半间修二凑到稀咲铁太身边,曲指弹了弹药剂,透明管体中的浅色药剂摇晃,“我怎么觉得这玩意不靠谱,万一把夜莺弄死了怎么办、” “闭嘴。”稀咲铁太咬牙切齿。 他需要半间修二像当年杀死佐野艾玛那样听话。 “比起你那不入流的药,松野君好像有话要说吧?”黑川伊佐那扶住佐野万次郎的枪管,后者听话的任他按下去。 梵天首领盘起双腿,纤细的四肢也一同窝起。他瘦得过分,收起肢体的模样就像只小羊羔。 转眼就忘记刚才在做的事,佐野万次郎嚷嚷起来,“我的鲷鱼烧呢?” 月城夜梨踹的那脚一点都没留情,松野千冬还带着之前的旧伤,一时半会没缓过来。 只听见黑川伊佐那路过他身边,一句不容置辩的命令落在肩头,“四天里把龙宫寺坚的头带回来,做不到就去死吧。” 松野千冬却望着黑川伊佐那拉住月城夜梨手腕的背影,眼前的画面比方才耳中二选一的生死抉择还要灼痛。 捂住胸口,松野千冬被迫细细品味这种陌生的况味。 … “嘶。”月城夜梨被黑川伊佐那的掌心烫得一激灵。 黑川伊佐那埋头走着,非但不放开还攥得更紧,月城夜梨跟着他的步子疾走。 手腕处接触的那部分皮肤随着时间流逝更加升温度,底下的血液滚沸。 月城夜梨在黑川伊佐那是蜥蜴人,和黑川伊佐那生病了,这两个可能中游移了下。 然黑川伊佐那转过来,暴露在光线下的脸满面绯红,甚至从他的肤色上都能看得出来。 月城夜梨好像听见巧克力在锅中咕噜噜冒泡的声音。 一只手覆向他的脸,好在黑川伊佐那脸小,月城夜梨的手掌能盖住他的大部分脸。 她对此很缺乏经验,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青年湿润的鼻息让她手心痒痒的,好像罩住了条哈气的狗。 不过发着烧的黑川伊佐那显然比平常的他要驯良,月城夜梨单手开始拨电话。 鹤蝶没接,月城夜梨改为发短信。 字打了一半,手机掉在沙发上。 被柔软的火舌舔了下,却没有刺痛感,月城夜梨按住黑川伊佐那脸的手用了些力,压住他的嘴。 顺利发完信息,月城夜梨看着黑川伊佐那微张的唇,突然想到了办法。 黑川伊佐那的办公室连着休息室,休息室和高级酒店差不多,卧室厨房客厅一应俱全。 等鹤蝶赶到时,看见月城夜梨正在沙发旁撑着脑袋,茶几上放着一碗冰块。 在他印象里月城夜梨就没生过病。 幼年的夜梨虽然看上去像久病不愈的患者,皮肤时能被阳光透过般的死白。 但她意外的健康,感冒发烧什么一次也没有。 现在都能照顾别人了吗… 鹤蝶说不出的滋味,他放轻脚步走到月城夜梨的身后,却没见到敷在黑川伊佐那额头的毛巾。 那些原本以为裹在毛巾里的冰块被月城夜梨捏在手中,向黑川伊佐那的嘴里塞。 “夜梨?!”鹤蝶的慨叹还没出来,直接被这些出现在黑川伊佐那嘴里的冰块扼杀。 “鹤蝶,我在给他降温。”月城夜梨摸了摸黑川伊佐那的脸,对鹤蝶点点头,“应该再过一会就好了。” …再过一会就窒息了! …… 黑川伊佐那看见黑色的发丝,看见黑色的眼睛,青年将手掌伸向他的额头探测温度,敷上一块冰毛巾。 他想张嘴,却没听见自己的声音。 真一郎… 宽热的掌心离开了,黑川伊佐那像陷入泥塘中,滑腻的被吞噬,不可见底。 青年高瘦的背影越来越远。 这是梦。 黑川伊佐那在梦中无比清醒地意识到。 这是自佐野真一郎死后,黑川伊佐那第一次见到他。 月城夜梨不是地狱使者,但有她在身边,黑川伊佐那似乎总会想起早不在世的亡者。 许是月城夜梨看不懂眼色的一次次提醒,那天濒临死亡都要问他佐野真一郎葬礼的事。 当然不会有人来邀请他,而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在律法上也同样不承认。 坦白来说,就算他知晓这件事,也没有资格用这个理由申请暂离。 黑川伊佐那不愿意再去回想,去假设“如果”。 跟在身边的鹤蝶也心知肚明,一如既往做沉默的石像。 他纵火,鹤蝶便扑灭余烬。他杀人,鹤蝶就处理尸体。 但很久之前,一如既往不是这样的。 鹤蝶会和他一起大口咬着热气腾腾的,刚从很横滨中华街买来的包子,而后被烫得张大嘴,两人傻乎乎地指着对方笑。 月城夜梨的到来把那些黑川伊佐那抛弃的废料都席卷回来了,黑川伊佐那抬起手臂挡住她,这是拒绝的姿态。 但在神志不清的高烧下,黑川伊佐那的手臂却是挡在月城夜梨面前,为她遮住风浪。 这时候月城夜梨好像不仅仅是月城夜梨了,她的存在也像是那段回忆的载体。 黑川伊佐那握着她的手腕,那样似乎还不够,她想要紧紧地拥抱住她,甚至是用物理的手段来让彼此相融。 他们的肋骨可以像交错的书页,血肉拼合。 时间会因此而倒转吗? 他有点想问的是,月城夜梨愿意劫走他吗,就那样斩断牢笼的铁栏杆。 即便是不被允许的关系也好,不具备法律效应的关系也好。 月城夜梨可以来告诉他吗,他能去佐野真一郎的葬礼。 见到松木棺椁中仍带着露珠的白百合。 第五十二章 一瓣酸橘怎么治 有人为他拭去汗液,略微粗糙的毛巾将黑川伊佐那唤起。 他好像见到折而复返的佐野真一郎……还是在梦中吧…? 不刺眼的暖光从侧面传来,黑川伊佐那又难撑住疲惫的眼皮。 房间做了大落地窗,舍去垂帘就一览无余,仿若置身云端,飘然不知落脚。 但梵天总部所有的卧室都统一如此,像是权利者炫耀登高,连自己休息的地方都不松懈。 黑川伊佐那 会把窗帘拉得死死的,令自己不像是关在缸中的鱼,但深色厚重的帘布也透不进一点儿光,像几面做了波浪异形的墙。 墙体中间被劈开了,露出淡淡的月光,好似溢出的水泄在地板上。 虚构的梦也同样被打破,佐野真一郎没照顾过生病的他,福利院探望的时间是有限的,每分每秒流逝是悬在头顶的铡刀。 黑川伊佐那动了动腿,线条利落的侧脸从阴影中出来,穿过分割线,那水月就眷顾到他的面庞,泛出些莹莹的亮。 两边压被子的固定器还分然不觉,一左一右趴的结实,让单薄的被子和普通的床相组合成为像是专用于给精神病人的束缚床。 右边是个黑脑袋,左边也是个黑脑袋。 只是左边的黑脑袋束着发,瓷白的脖颈带着些夜的青,无防备的暴露着。 黑川伊佐那把手虚拢在上面,只要一用力,就可以让月城夜梨就这样永眠。 云层悄然浮去,黑川伊佐那看见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反射太阳的光也能这么亮吗… 手下的脑袋转了下,小半张脸依了出来,黑川伊佐那下意识一抬手,却把月城夜梨本就松散的发圈勾下来。 黑发蜿蜒在床上,像树根,但让黑川伊佐那感到一种错位的荒缪,甚至于吊诡的惶惧。 树根应当埋在地下,不该在这里出现。 黑川伊佐那抓起那些散落的头发,发觉它们比报纸上说的,那个外国人创造出来的所谓世界上最黑的颜料还要黑。 如果那些艺术家看到了,想必会立刻放弃争夺颜料的使用权,转而来拍卖这种黑,争得头破血流都说不定。 “你在干什么?” 黑川伊佐那还在神游,手中的黑发像是冰凉的水流,从五指汩汩淌下。 不。 他一下子否决了自己方才提出的设想。 更黑的是小夜梨的眼睛,那两枚与乳白色巩膜界限分明的瞳仁,没有杂志上珠宝的光泽,更不像是街上随便就能踢到的一块碎石。 黑川伊佐那想不出什么可以形容,徒劳地收了收手指,避开同那双眼的对视。 见那些滑落的发丝又因重力再垂直,在小夜梨的腰后荡了一下,接着乖巧地贴在纤瘦后背。 “头发好长。”黑川伊佐那切开话题,而同时他感到些怪异,“不麻烦吗?” 福利院女孩子的头发都有固定的长度,这是为了方便打理。 没剪的和男孩子一样短是为了留下些性别的显著特征,突出点女孩子的温顺,提高被领养的机率。 但黑川伊佐那从没见过这么长的头发,这说明小夜梨很受到重视,但与此相反的是小夜梨羸弱的形体。 她要是像街上那种受父母宠爱的小女孩,像个吹了气鼓起来的皮球那样才正常。 “还行。”小夜梨试图把头发束起来,这样就不会在烤火的时候把发尾一起烤焦了。 但她扎半天,不是那边扯到就是这边扯到,怎么都没办法还原BX200-001帮她扎的发型。 黑川伊佐那这么一说,确实有点麻烦了,BX200-001又不是她的影子,可以一直在她身边帮她扎头发。 “你有剪刀吗?” 看小夜梨抓了半天头发,最后还是散下来,把手伸向他要剪刀。 黑川伊佐那却把背后的抽屉压紧,扯出一点讥嘲的笑,“连这个都做不好吗,太没用了小夜梨。” 他拿过那根发绳,眼神从小夜梨的手腕点过。 小夜梨的手腕经常有针孔和淤青,一层添着一层,但随着他们认识的时间越长,那些痕迹逐渐淡了下来。 这是她的病快痊愈的征兆吗?她头发的养分应该给她的身体才对。 将手腕转了个圈,黑发就被束在了头上,像中华街刚出炉的小笼包那样饱满,顶在小夜梨的脑袋上有些好笑。 貌似给幽灵打了个蝴蝶结,诡异的可爱… 小夜梨照了照镜子,语调上扬了一点点,像是找到一个好用工具那样小幅度地点点头,“这样就很方便。” 也不用管把头发剪掉,BX200-001一句句砸来的烦人问题。 她偏过脸,黑色的眼睛倒映出黑川伊佐那的脸。 黑川伊佐那什么都没听见,他在原地睖睁。 就在那片刻之间,自己成为了那千万分之一被吸收的光线,进入她的眼睛。 这不是一件易事,这是一项让人感到激情澎湃的挑战。 灰谷龙胆也是这么想的,但他的后知后觉让他被彻底撂在身后,脑中不断闪现灰谷兰亲吻月城夜梨的画面。 那是让灰谷龙胆骇异的表情,出现在大哥的脸上。 他是在那时候才完全放弃了有关于月城夜梨的一切想法。 灰谷龙胆扯了下领子,刚健身完淋浴后的热气散出来。 但一直到现在,灰谷龙胆还不敢确定,当他错开目光时……他似乎看见了,被拥吻着的黑发女人睁着眼,漫不经心地向另一边瞥目。 同他对上视线。 跳出好几缕杂乱发丝的团子擦过灰谷龙胆的鼻端,清鲜的青梨香钻进来。 “夜梨…?” 灰谷龙胆以为自己踩进了兔子洞,要不然怎么会看见夜莺飞到他的肩头。 月城夜梨以为自己走进了回旋涡,要不然怎么会看见不可能出现的人。 她少见的慌乱了几秒,借灰谷龙胆来遮掩。 青年的身量高,而灰谷龙胆的背后让月城夜梨也感到熟悉。 在柔道的课程中,老师总是以最好被袭击的姿态面对着她,看着宽阔的背,月城夜梨都要习惯性的施行后方裸绞了。 好在月城夜梨还没那么糊涂地把双臂绞上去,她只是挪了下位置,拢了拢敞开的大衣。 不过,她没认错吧,这是灰谷龙胆而并非灰谷兰。 刚才像是灰谷兰在叫她一样,相貌绮丽的上司很是自来熟,一口一个“夜梨”“小夜梨”。 而随着时间推移,那个在他口中同代号没有区分的名字却越来越粘,像一颗糖,他还得不舍地衔在口中,一边吞咽着甜水,一边叫出她的名字。 “你在干嘛啊月城?”灰谷龙胆扭过头。 月城夜梨早就从这不安全的地方移走了,现在正蹲在一堆货物的后面,从边上露出一只眼睛往前瞧。 不见了,是错觉吗?月城夜梨可不这么认为,她左右看了看,钻进一家服装店。 灰谷龙胆有点被无视的不爽,他往前扫了一眼,那片区域挤着一群流动的人,望过去全是生面孔。 掸了掸挂在胳膊上的外套,灰谷龙胆披上衣服跟了进去。 月城夜梨拿着一副墨镜,又把脸上的半框眼镜取下来,戴上墨镜。 镜片很大,架在月城夜梨的脸上极不协调,没过一会她就取了下来,重新戴上那副鲜红的方形眼镜。 色泽落在颊边,拂去些灰白。 灰谷龙胆与之隔着一个货架,也认同她的选择。等月城夜梨转了两圈走出店门,灰谷龙胆也跟过去。 又返回来,拿起方才月城夜梨试戴的墨镜,快速的结了帐。 月城夜梨早察觉后面的尾巴,灰谷龙胆怎么不找他那群队伍里的朋友,被排挤了?看在刚才灰谷龙胆让她停留十几秒的份上,月城夜梨没甩开他。 但她不热衷于逛街,恐怕没 法满足灰谷龙胆的想法。 月城夜梨闭了闭眼,再睁开来时眼前的数字更为清晰,她顺着从未走过的路线前行,分明是没有十足把握,心底却有个声音在为她担保。 走出这一片区后,月城夜梨才喘着气寻了个公园的秋千坐下。 公园的沙池还留着孩子捏的那看不出形状的建筑物,塑料铲子和小桶也躺在里面。 但他的主人也不知会不会再回来,只得任由雨滴打在自己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女人身上的雨丝也没有留情,一股股朝她的袖口灌,但她撑着的伞却没有半分偏移,她微微眯起一点眼,嘴角的弧度也上扬,“你还真的不想见他吗?” 月城夜梨接过伞挂在肩上,看见上村绘里整理了下雨衣坐到她隔壁的秋千上。 “别误会啊,这可不是我做的。”上村绘里还是那样浅浅的笑着,很容易就让月城夜梨想起月城小百合。 月城夜梨没误会,她只是有种困惑,而这种困惑的源头引发了更为深层的不解。 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可信,医生当然也被列划其内,但月城夜梨需要他来研制病症的解药,即便出资一点也是很好的生意。 最坏的结果都是预测过的一环,但是为什么…月城夜梨突然想到福利院后山的野橘子。 医生偷溜出去把它摘到她面前,活橘子和书本上的线描稿一点都不像,黄澄澄的像个小灯泡。 又酸又苦,常年吃没什么味道的营养餐的舌头被刺激够了,一路麻到舌根,眼角都泛出生理性的水光。 把医生吓得半死。 出了福利院后,月城夜梨吃过更酸更苦的食物,但这时候想起的却还是那瓣橘子。 第五十三章 太年轻怎么治 “你和医生交易了什么?” “不相信我吗…”上村绘里不紧不慢阐述着事实,“我可没有插手这件事,只是医生发了疯,他想要你做出决断,才告知了今牛先生你的位置。” “什么决断?”月城夜梨恍然发觉事情发展到有些可笑的地步,她埋结实的盒子被一起铲坑的同伴挖出来。 “不要装傻了。”上村绘里的声音很轻,像是与雨丝交融在一块,在落地时又分开来,随雾气散在空中,“你在逃避什么呢,夜梨?” 从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做,月城夜梨像是误入城市的野雀那样摸索着,带着些动物的本能。 飞出钢筋铸成的铁笼子,月城夜梨又从同样的地方被人“救”下。 那双炽热的手臂拦住她的腰,月城夜梨的视线不免被吸引,白皙的小臂线条结实流畅,像大理石雕塑成的石像。 “嘶…好冰,你是幽灵吗?”她听见青年有些懒散抱怨着的话音,接着变得轻快了些,“居然比我还白,果然是幽灵吧。” 月城夜梨看向自己手,它按在青年的手臂,衬得后者红润几分。 那是一种健康的光泽,像是吸收了太阳最边缘的那一圈热度,把石像变成暖融融的皮肤。 “阿真还整天笑我小白脸,什么时候有个幽灵朋友。”青年把她放下来,远离河岸的栏杆,自顾自地靠在上面隔开月城夜梨和身后的风景。 他双手向后搭在栏杆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笑起来,“差点忘记了,就算是幽灵也不能想着入水,你说呢…况且还是未成年的小幽灵?” 月城夜梨抬头看向他陌生的脸,他胸前的白花被别针穿插地紧,几片花瓣发着抖。 说着劝告的话语,自己却无拘无束的向后仰着,迎着风还腾出一只手把吹乱的白发向后撩。 露出一双下垂眼,缬草紫的眼瞳像是身后的水面粼粼。 月城夜梨看见他左耳有单只穿孔,像翻阅书页一样上前一步,指着他的耳垂找寻答案,“为什么没有?” 负责人们也有耳垂上有洞的,但都是对称的两只,月城夜梨摸月城小百合打孔的耳垂,总觉得少了什么。 出了福利院,看见街上女人们或长或短的饰品点缀在那一处上,月城夜梨填上了认知。 现在,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而眼前的青年又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明明他看上去不像是笑个不停的人,不过这时候有点像佐野真一郎,下巴向上勾着。 他的睫毛还要长,因此颤动起来会更加的明显,月城夜梨又看向他的下睫毛。 青年却熄了笑,伸手在口袋里摸着什么,而后一顿,又将手抽出来,有些烦躁地捏着耳垂。 月城夜梨只是盯着他,没说话。 “真是,和阿真说的一个样。”他低喃着,动了动嘴唇。 这和之前又不同了,分明也是在笑,但有种特殊的氛围在蔓延,月城夜梨在太阳下闻到了潮湿的雨季。 “这是在参加葬礼啊,小幽灵。” … 他们没有交换姓名。 成年以后终于可以去工作了,月城夜梨被一脚踹出福利院,她找了个离佐野宅近的会社,方便探查初代黑龙总长的故事。 佐野真一郎的传闻很多,但为了验证那些信息的真实度就要花月城夜梨很多时间,原以为一直推进的进度实际上比蜗牛爬的还慢。 认识佐野真一郎的人很多,又很少,当年那批核心的成员伴着黑龙的解散和总长的死去各散西东,再怎么声势浩大的乐曲都有终章。 也许要找到佐野真一郎亲近的人才能从他们身上找到理由,一个让她不回福利院的理由。 但她又被辞退了,在佐野真一郎曾经的摩托店门前的河边发呆。 这里一点也不有趣,首先接触到了佐野真一郎,月城夜梨就以为外面都是和佐野真一郎一样有意思的东西。 一道阴影笼住她,月城夜梨听见钥匙碰撞的脆响,又看见七年前的水面又被风呼出细碎的波纹。 “成年幽灵也不允许入水啊。” 青年如他所愿的晒黑了一些,也称不上一点黑吧,只是和白皮肤对比,月城夜梨用这种单薄的形容词来笼统地概括。 “月城…夜梨,对吗?”他一个个音节地念。 这次月城夜梨顺利看见他左耳挂着的耳饰,随着主人的动作摇晃,折射光线,如同三颗被串联的橙红小太阳。 “唔,忘记自我介绍了。”青年的白发长长了,在颈间打着些微卷,像只墙头刚睡醒的狮子猫那样垂着眸,“今牛若狭,佐野真一郎的好友。” * “五年?还是七年?”上村绘里掰着手指,医生没说具体的时间,她在推测今牛若狭和月城夜梨相识的年数,但怎么算都不比他们相识的时间长。 月城夜梨看着被雨水打湿的鞋尖,“六年,但这并不代表什么。” 又不是酿酒,月城夜梨对谁的感情就没因为年份的增加而沉厚。 上村绘里被微妙地刺了一下,她用冰冷的手背贴了下脸,给自己一激灵,“就像你所说的,医生还为你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的机会呢。” “我相信今牛先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只要夜梨对他说清楚…或许他就是在等待一个夜梨给出的答案。” 她不相信,正常人被冷落了玩失踪了快一年,还会站在原地等吗?今牛若狭是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忘记的沙滩桶。 上村绘里当然知道月城夜梨不需要医生提供的机会,只要她想见,她随时都能见到今牛若狭。 但就是这种特意避而不见的态度同时也证明了月城夜梨的在意,东京那么小,相熟不相熟的人碰面几率大差不大。 若不是把今牛若狭的动态全数掌握,是不可能完全避开的。 “别忘了,你可是梵天成员,现在梵天不知道可不代表以后不会知道,你藏得好这根软肋吗?” “去见他吧夜梨,告诉他你将手放开了。” 然后由上村绘里来收尾,叫今牛若狭滚得远远的。 医生嘲笑她的能力,还不是中招了吗。把AX205-001珍贵的信任磨灭得干净,成为了无用的棋子,彻底出局。 “你也想这么做的对吗,夜梨?”上村绘里握住月城夜梨秋千的铁链,探过身,靠近月城夜梨的脸,“他是你的伴侣,不是吗?你也不希望他死吧。” 月城夜梨能保护好今牛若狭,只要 她不主动泄露,梵天没办法得到更多消息。 但上村绘里不一样,她是个定时炸弹,用梵天的借口挟持住今牛若狭来威胁她。 月城夜梨影响不了上村绘里的行动,她原本与医生相似的能力被压制,又是少见耳目清明的实验品,和佐野万次郎截然相反。 但有一点,上村绘里搞错了。 “不是伴侣。”月城夜梨伸出手,雨丝打在苍白的指尖绽出一顶王冠,转瞬即逝,“我要去见他,但不是你说的那样。” 让人放松的安心的怀抱,甜蜜的柔软的亲吻,是雏鸟阶段需要的温暖的巢。 懵懂的夜莺好奇着,开始自己的第一次猎食,对着提供巢穴的异类。 当青年纤长的下睫毛濡湿时,月城夜梨下意识凑上去一吻,看着他的眼睛微眯,接着胸膛震动着发出好听的笑声。 月城夜梨突然想照镜子,于是她从青年眼里找到了自己。 那是她吗? 更加令她难捱的是,在发觉失控后,首先展现的不是惶遽,而是愧怍。 月城夜梨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伞面接着倾斜,雨珠滚落,一道狭窄的水幕映出模糊人影。 月城夜梨撑着一把黑伞,对面的青年也是一把黑伞,两人应当在墓地会面才更贴合。 但在设施陈旧的公园里,色彩鲜艳的滑梯掉了漆斑斑驳驳,倒也不显得太过突兀。 “阿若。”月城夜梨看着停滞不前的青年,主动走上前。 伞骨先替他们打了招呼,轻轻相碰。 “夜梨…”今牛若狭握紧了手,中指传来一圈勒紧的微痛,他才如梦初醒地望过去,“玩得开心吗?” 黑发女人却只是看着他,让今牛若狭又想起他们初见的模样,他想问的事都被堵在了喉咙口,好像只要见到月城夜梨就足够了。 月城夜梨的视线凝在他的左手中指,那里有一枚闪亮的银戒,即便在阴雨天也毫不逊色。 她偏了下头,又把目光对向今牛若狭的脸,“你结婚了吗?” 听到这话,今牛若狭一直悬空的心塌下来,他早应该想到的,甚至有点想要笑。 事实上他也听见了自己的笑声,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纵容,“至少目前为止,我只向一个人…” 夜梨还是太年轻,而她又很特殊,像佐野真一郎说的一样有着未涉世的纯粹,对什么都很好奇。 有时候今牛若狭觉得她不是人类,而是还没长成的精怪,贪玩些是应该的。但佐野真一郎说的实则不尽然,今牛若狭在那之后深刻地认识到了她天真的残忍。 被他玩笑般说出口的话语,让月城夜梨警惕得竖起每一根羽毛。 “对不起。”时隔一年的答复终究落耳,“我不能和你结婚。” 月城夜梨不想改变这段关系,但今牛若狭给的太多,与日俱增,就算是佯作无知也无法忽视。 等酒酿得更醇前,月城夜梨先单方面打翻了坛子。 “你在说什么对不起啊。”今牛若狭细细打量她的眼眉,身体前倾,“好久不见了,不抱抱我吗?” …这次他会更加小心的。 第五十四章 侦探怎么治 太完美了,一切都按照计划稳定地发展。 上村绘里都差点要哼出歌来,她扯了下雨披的帽檐,走到雨中独立的青年边上,“死皮赖脸很难看吧?” “看来夜梨玩得很开心。”今牛若狭转过头,上村绘里却没看见想象中黯然伤神的脸。 她的笑容僵了僵,不想到这人和他的名字一样,三十好几还长着一张年轻俊美的脸,这让上村绘里准备好的挖苦说辞如骨鲠在喉。 “无论是不是你做的,出发点是好是坏,或许我都要谢谢你呢?”今牛若狭睥睨着上村绘里,转了下伞柄。 雨水溅在上村绘里身上,和新降落的雨汇合。 在防水的衣料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但上村绘里却被这个动作给羞辱到了。 对方轻描淡写地道歉,“啊,抱歉。” 上村绘里:“你…” “我会等到夜梨玩尽兴的。”今牛若狭咬着字音,似笑非笑,“那时候也就轮不到你来提醒了。” 什么啊?苟留残喘说些挑衅的话,太可笑了。 上村绘里不争论,仅用一息就平复了情绪,挑着唇角看向他的指环,“祝你订婚快乐,今牛先生。” 笑死人了,这不完全是个失败者的模样吗。 好了,该去解决下一个了。 AX205-001社交圈里的人呈现出两批状的对立,警察的话…还稍微麻烦一点呢。 “阿嚏。” 喷嚏和烤箱倒计时完成的“叮”声合在一起。 降谷零却警觉地捕捉到了,“感冒了吗hiro?” “你当我是什么重病的人吗zero,上回瞒着我单独出任务我还没说呢。”诸伏景光为他的紧张失笑,带上烘焙手套拉出烤盘。 “我一个人就可以做好的事当然就不拖着你了。”降谷零打着哈哈。 他看着进入冷却过程的蛋糕胚,转移话题的同时也说出真心话,“hiro,有没有种可能烘焙不适合你……” 降谷零想他永远忘不了那块栗子蛋糕的味道,他无法想象将炖牛肉做的那么美味的手,能创造出如此古怪的口味。 诸伏景光:“都说了那个不是我做的,也没那么难吃吧…?” 降谷零面露难色,“没关系的hiro,就算是这样我也可以帮你试吃,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松田。” 诸伏景光:“……” 被降谷零说的诸伏景光对自己都产生了一丝怀疑。 佐佐木小姐做的蛋糕虽然确实称不上美味,但口感还不错啊,也不至于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难道真的是他的味觉出问题了? 按照教程切好蛋糕片,涂抹准备好的馅料,再用裱花袋挤出栗子酱包裹锥形蛋糕体。 和图片上别无一二的栗子布朗尼诞生。 降谷零这次很谨慎了,不再以貌取糕,先是凑过去耸了耸鼻尖。 一股浓郁的栗子香。 他还是怀抱着对好友的信任,毅然尝了一口,接着不一会就吃下大半块。 这才是hiro的正常水平啊——! 只见诸伏景光把另外几块装入打包盒里,这看起来就更是放在展示柜里售卖的产品了。 “嗯?要去给hagi他们吗。” 其实降谷零更想让他们尝尝上次他吃到的那块,那天正好饿了看见诸伏景光桌上的布朗尼就叉了一口,没想到让他此生难忘的事就这样发生在不经意间。 “给邻居。” “原来是给邻居…”降谷零帮诸伏景光打包,“不对。” 诸伏景光敲隔壁邻居的门时,降谷零跟在一边,身体贴在侧墙随时准备把开门的人拿下。 诸伏景光化名来这探查可疑人士,后因有相识的人也住在这才不得已改回真名,不过如此一番操作后,也没有惊动栋楼的住户。 可见诸伏景光认识的这人还算嘴严。 过去数天都没什么动静,也许这次真是虚惊一场,但即便如此降谷零还是警惕起来。 诸伏景光敲了两下门就开了,降谷零听脚步声分辨出来:女性、没经过系统的训练… 他的分析在一半截停,降谷零听见那位邻居开口,带着些许沙哑的话音,“诸伏先生…” 很耳熟。 自己向来守礼的幼驯染居然没有站在门口寒暄,而是直接上前了半步,语气含忧,“佐佐木小姐,你、” 佐佐木? 降谷零越听越不对劲,他侧出脸,对上一双黝黑的眼睛。 对方同样收缩了下瞳孔,迅雷不及掩耳就合上门。 降谷零的手扣住门,咬着后槽牙低喃,“去他的佐佐木。” 诸伏景光还没发现两人的视线首先交接过了一轮,看着降谷零硬闯的姿态,赶忙握住他的手臂,“zero!” 他不希望降谷零用对待犯人的手段来对待佐佐木小姐,但是…一向耐性的好友怎么会突然发难,他们 不是才第一次见面吗。 降谷零贴近门缝,对面的力气太不够看,他一发力就能掀开,但他还没这么没品。 “拒绝上门的客人可不礼貌。”降谷零还带着笑意,一字一顿道,“佐、佐、木小姐。” 嫌犯这不就找到了? * “我以为我们已经扯平了。”月城夜梨咳嗽几声,看向降谷零。 降谷零其实有些不太理解月城夜梨为什么要救他,还把那本记载着重要研究资料的日记本给了他。 再往前推。 月城夜梨又是怎么知道地下室会塌陷的,还精准的预测到了时间。 要知道,一个侦探的好奇心不是这么容易扑灭的。 但月城夜梨做得仁至义尽,降谷零甚至找不出一点能指摘的地方。 难道要说是在他晕倒时没有扶,导致他脑袋上剃了一块头发来敷药,现在还没长成原来的长度吗。 不过在看完那本日记后,降谷零有了新理由,并不是为了满足个人兴趣,这是他的职业使他必须要去做的。 “那本日记,你撕了一张纸吧?” “啊…?”月城夜梨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 许是淋了些雨,又许是黑川伊佐那传染的,她有些低烧,但没大影响。 可这建立不与麻烦侦探会见的基础上。 降谷零看了眼正在厨房给月城夜梨煮粥的诸伏景光,后者熟练地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厨具。 就在刚才发现月城夜梨生病后,诸伏景光还从楼下药店买了药给月城夜梨。 拿出杯子和热水的路线也很流畅,跟在自己家一样。 看着女人惨白的脸颊因病微微酥红,往日无机质的眼眸像是起了雾的湖面笼上朦胧,倒是和正常的她相比多了些人气。 显得降谷零是个逼迫病人的坏蛋了,金发青年抽了抽嘴角,在月城夜梨面前晃晃手指,“这是几?” 月城夜梨:“……三。” 那张纸被月城夜梨和铭牌一同放在电脑键盘下,那一整个装置和日记本里,只有那一张纸才是真正的“信”。 是上村绘里的研究员母亲写给她的,没什么实质性的信息,只是诉说着爱意,和一些无用的祝愿。 因为客观上,那些祝愿在成年后的上村绘里身上也没实现,可以说是一张废纸也没错。 但月城夜梨盯着那些字眼,还是把它撕了下来。 “那对你们的调查没用。”月城夜梨垂下眼。 她承认得干脆,降谷零解释撕口日期新鲜的有理证据都用不着拿出来。 “你已经成为警察了吗。”月城夜梨看了眼厨房的诸伏景光,问降谷零,“成为了诸伏警官的同事。” 也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同事。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降谷零也抬头看了眼诸伏景光,确保他们的对话没被听见,“佐、佐、木小姐。” 月城夜梨:“……我用假身份来这里住就是为了避开警察,还有侦探,就像现在一样。” “你做到了不是吗,毕竟在一个警察的眼皮底下洗脱身份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降谷零哪能没看出月城夜梨的打算。 但她和诸伏景光的相识一定是在更久之前,这才骗得了诸伏景光的信任。 “你也做到了不是吗,找到我的藏身之处。”月城夜梨低头咳嗽了几声,“…安、室先生。” 其实这还不错,就和降谷零说的那样,住在一个警察隔壁,她能同时减少来自两方的窥探。 而且诸伏警官也一直是初见帮她开了咖啡罐的热心好人,还和鹤蝶一样会做饭。 唯一不太好的就是诸伏景光不经常来,导致能恰好蹭到他饭的时间很不规律。 嗯……不过比起这个,诸伏景光应该更不想被她说和一个同会做饭的梵天干部相像吧。 鹤蝶或许也能成为警察的,他们身上有很多共同点、 “月城?”眼见月城夜梨又开始走神,降谷零打断她的思绪,“关于你的住址我不会透露,无论是上一次的迷药还是别的,都可以一笔勾销。” “只要你把那张纸拿出来。”降谷零给月城夜梨下条件,“那上面不论记着什么,都不能由一己之见来决定是否有用。” 只要月城夜梨能交出来,降谷零能还给她“安稳生活”,但这是之前的条件了……他现在有理由怀疑月城夜梨和无名还有别的联系。 厨房门在这时候拉开了,阵阵香味传来。 降谷零的固执在月城夜梨看来无异于胡搅蛮缠,但她目前还不能把侦探撵出去。 诸伏景光在无意间给了两人台阶,要两人不为他所知的交战得了个喘气口。 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选择闭嘴。 月城夜梨扶着沙发站起来,刚往前走了一步,双腿却在突然之间脱力地软下去。 第五十五章 捕兽夹怎么治 膝盖重重摔在地上,月城夜梨的头还磕到了茶几。 公寓不大,茶几一移又撞到柜子,房东留下的陈旧花瓶“啪”一声掉下来。 瓷片飞溅,碎得彻底。 听到这不小的动静,诸伏景光放下粥三步并两步就赶到客厅。 降谷零正蹲在月城夜梨边上,像是观察一只野生动物那样小心翼翼的没太靠近。 摔倒的月城夜梨一打眼看过去倒是冷静,她先是抬起双手,交替捏了便手臂,接着又把手作钳由膝盖做界线检查了大腿和小腿。 但诸伏景光却在从上至下的视角瞧见,月城夜梨抖颤的睫毛。 她像是被捕兽夹困住的猎物,但那不是突然之间出现的,而是一直存在着。 深陷皮肉勒到骨骼,她才反应过来牢笼如影随形着。 月城夜梨反复做着这一套动作,她好像在确认什么,但又无法相信这事实,或是无法相信自己。 直到额角划过一条红线,底端的延伸承受不住重力,化作一滴血珠从眉骨坠下。 “佐佐木小姐?!”诸伏景光也蹲了下来,“你受伤了…” 月城夜梨对高升的温度是陌生的,但她没有惊慌,而是学着鹤蝶照顾黑川伊佐那那样,为自己找了块毛巾裹上冰块,果然有所好转。 她以为这会是很快过去的一场小病,和从前的磕撞没什么大区别,只要过一段时间就会痊愈。 神志是清醒的,还能处理工作。 但无力摔倒的那刻,月城夜梨才发觉这场热症的可怖。 眼睛是有用的,大脑是有用的,于是四肢变成了碍事的累赘。 比起让人梗滞的枷锁,他们选择了更为清爽的解决方法,犹如精确到小数点几位后的实验数据,或是切割病结去掉赘疣那般。 月城夜梨一瞬间大脑空白,模仿医生的样子检查手臂和双腿。 她没有一点脱困的蹊径,医生的联系方式躺在列表里变成灰色,月城夜梨这才发现,在很早之前她就对医生赋予了信任,全权交付的信任造成了她的困境。 那是一种近乎于依赖的态度,使得月城夜梨滚烫的额头无法去再思考。 书页翻动的沙沙声贴在耳边,没几下又是稍有些重量的碰撞,这是把一本厚重书籍合上的声音。 福利院有一本很厚的书,放在最下面的书架,是苏格兰出版的百科全书,里面有昆虫和古生物化石的插图,月城夜梨还记得鹦鹉螺盘旋的纹路。 “你很喜欢这本书吗。” 小女孩细细的嗓音并不刺耳,带着不符合年龄的稳健。 月城夜梨重新看见光芒,正午的光将一切拉出一截短短的影子。 小女孩抬着脑袋看她,双手有些费劲地抱着那本厚重的书籍。 月城夜梨不稀奇了,不只是因为小女孩长着一张同她幼时一模一样的脸。 用肉眼看不出来,但月城夜梨每一次来到这个空间,紧绷的状态就会软化几分,像是和小女孩愈发贴近。 只要她想,好像都能轻而易举的读取面前小女孩的想法。 抽出那本书架在胳膊上,月城夜梨翻了几页。 里面的文字排版齐整,甚至连褪色的痕迹都和当年一样。 但中间也有些完全空白的页面,崭新无比,像是额外夹入的内容,闪着几分之几雪花的屏幕,古怪得犹如颠倒的梦。 可小女孩的言行举止颇有逻辑,她又坐上了图书馆的爬梯,伸出手点着鹦鹉螺的圈纹,” 连这些都记得很清楚吗?” “是你在帮我吧?”月城夜梨合上书,把它塞回小女孩的怀中,看着她又展开书页,摸着那枚小小的鹦鹉螺。 那些指引她的声音,和直觉越准的裁断。 “当年发生了什么,你一定知道。” 月城夜梨是能力毫无征兆的向后减退,多年以来医生都查不出原因,或许只有她的负责人月城小百合知道。 但月城小百合的存亡未卜,向她寻求答案显然不是个好选择。 “你会在我的记忆里,也和这个有关吧。”月城夜梨看见小女孩的手指一顿。 她抬起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用手摸了摸月城夜梨的脸,“不是我帮了你,是你自己。” “时间到了。” 随着话音落下,月城夜梨消失在原地。 小女孩放下手,靠在梯子上望着刚才月城夜梨出现的那片空气。 始终若一的阳光洒在膝上,并不温暖,她又重新翻开书。 * 好了,现在连伤口月城夜梨也还给他了。 降谷零握着那缕被剪下来黑发,看见女人被包扎的头部,心情却有些憋闷。 “头发盖住了伤口不好上药,不得已才剪掉了。”这是由诸伏景光操手的,他也不太自在,“女孩子都会介意吧。” 这时候还想着介不介意吗?降谷零有点不理解好友的脑回路了,月城夜梨到底拿捏了什么诸伏景光的把柄啊。 “她是一个人住吗。”房子的主人意识不清,降谷零正好来搜查。 在踏大门时就感觉有些怪异,房间内的很多地方都充斥着割裂感。 月城夜梨看上去显然没有点亮烹饪的技能,但厨具却一应俱全,整齐收纳在柜子里,留着不少使用的痕迹,但都不是在最近。 卧室倒是乱糟糟的,衣柜门开着,可以看见里面挂着好几套一样的黑色裙装,应该是工作制服。 床头的花初步判断已经大致枯萎一周,一个有着生活情调来摆饰花束的人会容许枯萎的花在卧室一周吗。 客厅的忽略不计,床头的花每天入睡前和睁眼后都能看见,哪怕将它扔掉呢。 而相比卧室,浴室才是最能体现生活痕迹的地方,降谷零早就有了想法,只是借用独具女性的浴室过于冒犯,他才没用这借口来遮掩目的。 诸伏景光:“佐佐木小姐没有提过,不过…” 他话说到一半,明白降谷零要做什么,就和那天的他一样。 于是诸伏景光话锋一转,“不过,你之前见过佐佐木小姐吗。” 降谷零表现得很自然,眉头微蹙,像是很不解诸伏景光的猜测,反问道:“这是我该问你的吧hiro,你什么时候认识佐佐木的,不觉得她很可疑吗?” 佐佐木小姐确实不像社会规培出的人,这也许与她的身世有关。 有些人会因为特殊的成长环境对世界含有敌意,但诸伏景光的警报没被拉响,佐佐木小姐不是个穷凶极恶的人。 诸伏景光想到她说对岸没有种木槿花时的眼角眉梢,拥有那样眼神的人怎么会祸盈恶稔。 降谷零的反问不了了之,因为让他们围在床前的人睁开了眼睛。 “佐佐木小姐…”诸伏景光开始解释刚才发生了什么,并歉意地把他剪下来的头发还给月城夜梨。 降谷零才发现自己还攥着,他抿了抿唇把发丝递到月城夜梨面前。 月城夜梨先是抬手摸了摸纱布,才把头发拿回来,随手放在床头的柜子上,那束枯萎的花下面。 降谷零收回视线,“你是晕血了吗?” 只是一个小小的发烧还不至于昏迷,而月城夜梨方才的一系列动作更像是犯了什么别的病症。 而就躺了这么一会,月城夜梨的烧退下大半,也不能说是不寻常,或许退烧药对她很有效果。 月城夜梨掀开被子,她的腿恢复知觉了。 但她并没感到特别庆幸,她了解这不意味着到此为止,而是剥开了一个小口。 鼓挤的液体总有一天会破出一道新的闸门,届时便势不可遏,半筹不纳。 月城夜梨划着联系人,被拉黑的医生发不过来任何消息。上村绘里静悄悄的不像她的一贯作风,但月城夜梨现下没心思猜她的想法。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先吃些东西吧,佐佐木小姐?” 诸伏景光为月城夜梨盛了勺热气腾腾的粥。 降谷零则是坐在另一边,目不别视地看着月城夜梨。 她行动自如,从腿部到手臂和手指一连串的姿态都挑不出毛病,不像哪有些成年旧伤造成的滞涩。 腹中的饥饿感消退,月城夜梨提起些精神,“谢谢你的帮助,诸伏先生。” “你又说了和那时一样的话呢。”诸伏景光笑起来,她的道谢总一板一眼的,紧接着就给予些奇怪的回报来拉平。 上次是不存在的木槿花香,这次会是什么呢?诸伏景光竟生出些好奇,佐佐木小姐好像总是能很容易地唤起旁人的探究欲。 月城夜梨抽出一张支票,填好以后又放入信封,按在桌面上挪给诸伏景光。 “给你还有侦、你的朋友。”月城夜梨起身拿走电脑,“刚才接到了加班的通知。” 拿起玄关的外套披在身上,她看了一眼跟上来的两人,“那么,再见。” 连门都没关,月城夜梨脚步匆匆。 降谷零想跟上去,被诸伏景光拦下,他对他摇了摇头。 诸伏景光的话含了半截,最后叹了口气,上下翻了下信封。 没有打开,而是把它又放回桌面。 佐佐木小姐的工作真是幸苦呢。 此前也有几次这样的状况,时间点也相符,诸伏景光并没觉得太突兀。 “你和佐佐木很熟吗。”降谷零也和他一起看向空荡的玄关。 刚才的叹气如同因叛逆孩子不服管教而头痛的父母。 降谷零的用词让诸伏景光有点想笑,但他好像没资格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单方面下定义。 转而道:“佐佐木小姐很有分寸感,她会为任何事情都架上一副天平,来衡量自己要付出些什么使两边持平。” “旅社的工资这么高吗,需要她用支票来给付酬劳?”降谷零拿起信封,便利店的牛皮纸信封只印了几个红格子。 诸伏景光的注意却集中在前半句,“你怎么知道她的工作。” 第五十六章 像流浪汉怎么治 虽然因众多原因好友被逐渐调转幕后,但降谷零从来没有小看过诸伏景光的敏锐。 降谷零微不可见地顿了下,立刻接上话,“刚才你在厨房的时候,她和我说的。” 这话也没错,但诸伏景光有点想不出来佐佐木小姐和初次见面的降谷零坐在一起,进行一种类似“聊天”的活动。 看着降谷零拿在手中的信封,诸伏景光对这“报酬”却笑不出来,真是奇怪,普通人收到如此坦白的报酬怕是高兴都来不及。 但诸伏景光却想起了月城夜梨指着夜色中的河对岸,鼻端漂浮的那股似有若无的木槿花香。 降谷零自认没怎么照顾月城夜梨,最多只是在她晕倒时下意识扶了一把,让她脑袋上少一个口子。 可这和又买药又煮粥、又包扎又掖被子的诸伏景光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那么月城夜梨在给出支票的时候为何会带上他呢。 降谷零摩挲着信封,想到诸伏景光对这间房子的谙熟,推测问道:“她之前接受你的好意时,给了什么回报?” 诸伏景光的反应告诉降谷零,月城夜梨的这种支付方式,同样也不在他的必料之中。 “……”诸伏景光怔愣。 这样的次数其实并不算多,月城夜梨的工作很忙,而这里也不是诸伏景光的常居地。 开头是偶然的一次,诸伏景光撞到月城夜梨正从楼下的便利店里出来,咬着三角形的小饭团,眼睑疲惫地耷着。 就像他们初遇那天的深夜凌晨。 或许是那天带着目的的拜访还让他残存着惭怍,他上前一步问出口。 “要来我家吃饭吗。”诸伏景光看见月城夜梨抬起脸,咽下嘴里的饭团,这才恍而后觉,连忙补充,“我的意思是,刚好我也没吃…” 这更不对劲了啊? 但是月城夜梨却答应了,黑色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有些亮光。 是他的错觉或是路灯的倒影吗,那时的诸伏景光没有想太多,只觉得他需要保留此刻。 于是便听到自己眉眼舒展的失笑,“好。” 月城夜梨直言直语的,说出来的赞赏也同样带着一种独属于她的特质。 诸伏景光开始留意月城夜梨出现的时间,装作巧合的邀请她,好像只要听见她一个个词蹦出来的称赞比什么都重要。 “诸伏,好厉害。” 每听见这句话,诸伏景光看着月城夜梨稍稍丰盈的脸颊,就好像喂的一条小金鱼听懂了他的话,用轻撞水缸的方式来回应。 诸伏景光看着桌上被留下来没有拆封的栗子布朗尼,本来今天也能够听见的… “没有。”诸伏景光的视线重新定在信封上,“只是称赞,就像朋友一样。” 降谷零哼笑,“她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一个连真实姓名都尚未让诸伏景光得知的朋友,她欺骗了诸伏景光,这让降谷零忍不住笑她的好手段。 而掀开信封的折口,降谷零的面色却凝重起来。 诸伏景光看见支票上没有填任何数字,只写了一句话。 [那张纸上只写了一位母亲对女儿的寄语,她去世了,或许你该去征求收信人的意愿——月城夜梨] * “哐当。” 月城夜梨俯身拿起贩卖机掉落的罐装咖啡,她出来得急,没带身份证住不了酒店。 正抱着电脑坐在路边,扣开易拉罐灌她的续命小苦水。 出门前把肚子填饱了,倒是不用再解决用餐的问题。 身上的零钱全投进了贩卖机,月城夜梨开始思考去黑旅馆赊账住一宿的可能性。 暂且不提路程花费的时间,怎么想都不可行吧。 又掏出了那张上村绘里母亲写的日记,月城夜梨举到灯光下眯着眼看,不成想这条街老旧的路灯闪烁几下,归于黑暗。 月城夜梨:“……” 她记得上村绘里来福利院时大致是两岁,月城夜梨有着两岁时的记忆,但她不确保上村绘里和她一样。 而在这之上,上村绘里会和福利院的那些有记忆的孩子一样,对她的亲人日思夜想辗转难眠吗。 这张纸能否让月城夜梨还有利用的空间,都由上村绘里一人来决定。 但在这方面,月城夜梨连猜测都难以进行下去,是与否的两个答案在当下对她来说,却比任何事情都要庞杂。 用这个,可以换到研究所现在的地址吗? 干脆想了个最不可能的交易,月城夜梨登时就不纠结了,摸着黑把它折好。 头上的路灯还在不时闪一下弱光,像是垂死昆虫的力竭振翅。 不远处贩卖机又传来按键滴滴响的声音,月城夜梨望过去,还没看清,就又一下剧烈的震动,贩卖机被踹了一脚。 醉汉?月城夜梨没闻到酒味,反倒是烟味顺着风飘过来。 青年靠在贩卖机上抽烟,这破东西吞了他投的币不吐货,若是放在十几年前,不良少年早就把它踹翻,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早没有任性恣意的资本了。 月城夜梨不知道去哪了,她家门大开,隔壁的那个警察堂而皇之站在室内。 是他们连累了月城夜梨…… “松野。”月城夜梨没有靠近,站在台阶上俯视着他。 见夹着烟的手指抖了抖,按灭在墙头,从还未消散的烟雾中露出一双虹蓝的眼,瞳孔颤了一下,紧接着就被闭上的眼皮盖住。 老款贩卖机内置的冷色灯偏绿,月城夜梨看见他眼下的青黑,下巴处冒出来的一层很浅的胡渣。 松野千冬赶忙灭了烟,看月城夜梨一步步走下来,居然后退了好几步为她腾位置。 黑发女人把手伸进机子的出口,拿出松野千冬被吞了的罐子。 是甜口的红豆汤,握在手里还有暖度。 “…谢谢。”松野千冬接过,没打开来喝。 虽然月城夜梨下什么都没说,但被她看见选了甜红豆汤,松野千冬窘色渐起。 偏过头就拿着红豆汤往身上塞,但是没有足够的口袋能放下。 “警察和梵天的两份工资也不够吗?”月城夜梨看他塞了半天,最后拿在手里放背后自欺欺人。 松野千冬:“啊?” 月城夜梨直言不讳,距离近了看他的脸更清楚,“你像个流浪汉。” 其实并没有很明显,不过月城夜梨接触的男人向来都是精致的,漂亮的,干净的。 因此养刁的眼里只要有一些瑕疵就被迫识别出来。 蓝眼睛上的眉毛马上跳起来,松野千冬用手遮住脸,也摸到了脸上粗糙的毛茬。 月城夜梨:“我已经看见了。” 松野千冬大叫说:“这时候就不用强调了!” 被月城夜梨一打岔,松野千冬的心情倒轻松了点。 月城夜梨看上去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这让松野千冬找回了从前还在一个队伍时的感觉。 在短暂的松懈后,松野千冬突然抬起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街边。 月城夜梨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肩膀微耸,却见面前的松野千冬把腰弯下去,一直到比九十度小的幅度。 青年银亮的耳骨钉在滑落的黑发间一闪,月城夜梨听见他带着些许鼻音的话语从下方传来,“非常对不起,月城!” 他们的失误牵扯进月城夜梨,让稀咲铁太在佐野万次郎面前将月城夜梨告上一状。 当梵天首领抽出枪时,还是月城夜梨救了他…虽然那一脚让他有着旧伤的膝盖雪上加霜,可总比子弹穿透头骨来得好太多。 “我们没能杀掉稀咲和半间,还暴露了draken的存在。”松野千冬背着的手紧紧捏着红豆汤,“稀咲几乎认定了你是叛徒,黑川伊佐那也…你的房子还被警察……” 他直接把月城夜梨被警察抓捕、“无家可归”的原因砸在稀咲铁太身上。 一定是稀咲见不能立刻在梵天处死月城夜梨,于是把消息透露给警察想来一招借刀杀人。 松野千冬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混蛋了,而现在压迫着他的乌云沉甸甸,和月城夜梨一样面临着二选一的抉择。 黑川伊佐那给了他期限,但松野千冬怎么可能杀死draken以求自保,可月城夜梨退出以后,梵天的内部消息只有他一人有身份得到。 松野千冬不会赌那万分之一花垣武道能够回来。 在龙宫寺坚和自己的命中选一个,松野千冬当然愿意为东卍的副总长去死。 而现下不是如此简单的问题。 他死后,橘直人能再发展一位在梵天的内线,但这需要用多久呢,几个月?还是几年?他复辟东卍的梦想能在他死后实现吗? 到底该怎么办? 松野千冬已经没有对象去倾诉,正是因为都知道龙宫寺坚和橘直人会做出的选择,松野千冬没向他们提起过这件事。 “你在哭吗?” 松野千冬的下巴被柔软冰冷的指尖抬起来,月城夜梨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茫然地抹了下眼眶,干干的。 好丢脸…… 怎么在受害者面前控制不住情绪了。 松野千冬挣脱掉她的手,背过身,做了一个缓慢的深呼吸。 月城夜梨捻了下手指,看着松野千冬的背影。 所以松野千冬来找她就是为了道歉吗。 龙宫寺坚对她有问必答,因此月城夜梨 知晓松野千冬的过往,他曾是东卍一番队的副队长, 最信任和敬佩的人便是东卍一番队队长,也是东卍创始人之一的场地圭介,后者在与稀咲铁太的斗争中,为救佐野万次郎和羽宫一虎自裁。 难驯的骏马,出鞘的利刃,因没人能掌控而蒙尘失意。 “我接受你的道歉,并且原谅你。” 月城夜梨走上前,踩向两人脚下相叠的影子。 “而且关于这件事,我也能帮你。” 第五十七章 就五円硬币怎么治 在提供给橘直人线索时,月城夜梨就接受了一切可能发生的结果。 不论他们失败还是成功,她的想法都不会改变。 因此月城夜梨根本不在乎稀咲铁太的怀疑,她没有一点要同他合作的意向。 他们早就站在了对立面,只是局面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松野千冬只是让燃烧的火苗更旺盛了,但月城夜梨并不对此有多余的介意,她倒是很高兴再见到佐野万次郎。 “我可以把梵天的监视从你的生活彻底清除。”月城夜梨一步步慢慢走,绕到松野千冬跟前。 见他微泛红的眼眶,这次的视线没有躲避。 “不行的。”松野千冬决然摇头。 月城夜梨:“你不信任我?” “不是这个,更重要的是…”松野千冬看着月城夜梨宛若深井的黑瞳,眼神却再次坚定,“我不能逃跑!” “我答应了场地哥,答应了武道,也答应了我自己,一定要重振东卍!” 月城夜梨听惯了他们的目标与雄心壮志,但在明确的事实面前,月城夜梨才真正接收到了到松野千冬的矢志不渝。 他好像已经做出了取决,横心蛾扑灯蕊。 连同方才郁郁寡欢的眼睛都透亮,仿若映照着在最顶端绽开的花火,在这一瞬的光亮后紧接着的是无尽幽暗。 “月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在所不辞。”松野千冬想通了,他扣开冷透的红豆汤,不再在乎打造的硬汉行事。 舌尖尝到发腻的甜汤,松野千冬得到了些宽慰。 裤脚突然被毛茸茸的物体蹭住,是一只黑猫,不怕生地仰着头喵喵叫。 松野千冬蹲下去,拿高了些罐子,“你可不能吃这个,pekej、” “你认识它?”月城夜梨也蹲下身。 黑猫见讨不到食,扭头又蹭起了月城夜梨的手指。 陌生的触觉让皮肤泛起轻微的粟粒感,月城夜梨把手缩到袖子里。 松野千冬看到黑猫停止动作,对月城夜梨眨巴着眼睛,小脑袋里全是迷惑。 被注视着的女人回以同样的目光,黑发滑落半截,又吸引到小猫伸出爪子。 “噗嗤。” 松野千冬提着小猫的后颈不让它把月城夜梨的头发当作玩具,“我以前也养过一只黑猫,难道说…你怕猫吗?” 月城夜梨:“猫,捞过我的鱼。” 松野千冬还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月城夜梨看上去并不是会养什么宠物的人。可能养过仙人球,但每天都需要喂食的鱼和她太不相符了。 他突然想知道月城夜梨养的是什么鱼,为什么要养鱼…但在张口前,他遽然认清自己的地位和处境。 已经没有时间了。 松野千冬挠着小猫下巴的手收回来,抚摸了一下它的背轻声道:“这里没有东西给你吃,去别的地方吧小家伙。” 黑猫很通人性,喵喵叫了几声跳上墙。 松野千冬笑道:“怎么还骂人,和哪只猫学的。” 月城夜梨见着黑猫离开,察觉到松野千冬该道别了。 正欲点头坐回原位,却见松野千冬回过头,勾起嘴唇笑得肆意,这不同于他一直以来的气质,就像是被尘土积埋的宝物焕然发光,找回从前的模样。 “找不到地方住的话,可以去我的房子。既然下了死期,至少在这几天里,梵天不会再付出多的精力来监视。” 他说得没错,但月城夜梨拒绝,“不用了,如果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那就请你好好活到交差的那天吧。” 要对付稀咲铁太,月城夜梨还有一条路,那就是这几天静静悄悄的上村绘里。 有过甜头的稀咲铁钛一定想从上村绘里身上挖出更多,去供给他的私人团队研制。 拿到残缺的资料没多久就在梵天首领的面前迫不及待展示,虽然目的应当在用那支没有安全保障的药剂弄残或弄死月城夜梨。 但这也足以显示稀咲铁太对此事的狂热。 他将变得和研究所的那群人一样,而不同的是,稀咲铁太缺乏的认知会让其操之过蹙,深陷在漩涡中穷途末路。 上村绘里想要的月城夜梨一目了然。 但月城夜梨没有考虑答应上村绘里邀请过数次的,重启当年那个因她而起的计划。 她没有松野千冬那样一往无前奉献自我的勇气,能够抛弃自己托举他人。 除此之外,月城夜梨只有那封“信”了。 是不是该去买个信封把它装起来,让它显得更像一封正式的信件,而不是随处可见的草稿纸。 有点难行的是,她的口袋里连买信封的钱都不够。 捞了手口袋,月城夜梨摸出一枚黄铜色的五円硬币。 中间的圆孔对准月亮,恰好将其圈住。 “喵~” 冷不丁的猫叫从背后传来,月城夜梨一个没拿稳,硬币便顺着台阶骨碌碌跳着滚下去。 回头一看,那只被松野千冬叫了声pekej的黑猫坐在月城夜梨原来的位置上,悠哉哉舔着爪子。 月城夜梨还是追着硬币走了。 小小的五円硬币颇为硬挺,畅通无阻滚过一整段窄巷,在一家还亮着灯的居酒屋前转起圈来。 有人掀起垂席,热浪与吵闹声裹挟而来,在月城夜梨拾起硬币后落下。 月城夜梨低头捏着硬币,吹了吹灰尘,却听见青年犹疑的嗓音。 “夜梨?” 抬头只见打扮鲜丽的几位男女站在一块,萩原研二位居中心,他一出声,原本围在他旁边的几位女性便一同看向月城夜梨。 “不是说要送我们回去吗,萩原桑?”好不容易在联谊上遇到帅哥,左边的女性虽见他心随着眼神一起飘向了陌生黑发女人那去,但还想再挽救一二。 萩原研二仍挂着一贯的笑容,手却不由分说的把衣角扯回来。 女人一愣。 却见萩原研二并拢双手,微蹙着眉头有些苦恼的模样,对她们眨了眨右眼,像只恳切的金毛犬那样让人难以拒绝,“抱歉啦各位可爱的小姐,下次请你们吃冰淇淋赔罪。” “麻烦你们将几位小姐安全送回家可以吗。”萩原研二这次是对另外几位从刚才看起来就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么的男人说的。 月城夜梨听到其中有个女人压低了声音抱怨,“露出这么犯规的表情怎么让人拒绝啊。” 三言两语处理好事情,萩原研二毫不留恋的向月城夜梨走来。 一直到月城夜梨跟前,才发现她还在看留在居酒屋门口的人,像是在接收什么新资料一样顿着。 有点可爱,但是心底升起的还有止不住的、沙砾般的妒忌,硌得人浑身不舒坦。 月城夜梨的目光应该全权注视在他身上才对,像最后一次见面时。 他说了过分的话,月城夜梨强硬地扭过他的头,迫使四目相对,幽深的黑瞳就这样被他一人占据。 月城夜梨的视线被挡住了,她从善如流地把注意放到萩原研二的身上。 萩原研二私服的品味很好,酒红色的衬衫搭配休闲西服,皮带勒出劲瘦的腰身。 恰好掖了一下半长发丝,月城夜梨看见他外耳骨上银白色的男士耳钉。 是她之前送的礼物,因为是一对耳钉,所以月城夜梨就探向萩原研二的另一只耳朵。 萩原研二笑了一声,随她心愿把另一边的头发也撩上去,“只带了一只啦。” “哦。”月城夜梨满足了好奇心。 见萩原研二还不离开,月城夜梨这才突然想到她给爆处班的这对幼驯染发过上村绘 里自爆的音频。 也就是这段录音引来了难缠的侦探。 再后来就是萩原研二用她的身份威胁橘直人意图加入他们,结果月城夜梨反手就退出橘直人的反梵天小组。 高烧还是有后遗症的,月城夜梨还下意识用原先的态度和萩原研二对话。 “你要来抓我吗?”她这样问道。 萩原研二在那天就听到了羽宫一虎对她放的狠话。 对方刻意咬重的梵天二字想来在那时就被萩原研二记住了。 但萩原研二却什么行动都没有,以至于月城夜梨全当作侥幸一场。 “夜梨…” 月城夜梨理所当然会听到萩原研二的质问,但青年风流的柳叶眼却恹恹下垂着,像遭受到再一次的挫伤。 明明知道他不会那样做,月城夜梨还是带着些攻击性的提问了,看着高个子青年神色闷沉沉,月城夜梨有点心虚,但不多。 只听萩原研二又开口道:“你上次说[下次,再一起去吃鳗鱼饭吧],还作数吗?” 月城夜梨从不违反约定,但她现在着实囊橐萧瑟。 但萩原研二就像是看出她要说什么,指尖点了下她手中的硬币,“不是带着钱吗,背约的人是笨蛋。” 这不是笨蛋的问题,一会就要被店老板轰出来大骂蠢蛋了。 预想到未来的月城夜梨回过神,已经捏着仅剩的五円硬币站在鳗鱼盖饭的店门口。 拉门紧闭,纸罩灯挂在交错的寒竹边,光亮尽灭。营业时间牌挂在墙上,已经过了晚餐时间,店面打烊了。 月城夜梨把硬币放回口袋,转头看了眼萩原研二,迟疑道:“换一家?” 方才拉着月城夜梨的手一路走,到达目的地也没松开。 闻言萩原研二又握着那微凉的几节手指,就顺着风向前漫步。 月城夜梨听见他疏朗的话音。 “你当我是为了这一顿宵夜吗,夜梨?” 青年吐出半截舌尖,笑得狡黠,拉着月城夜梨就跑起来。 月城夜梨:“…诶?啊?!” 第五十八章 试着依靠别人怎么治 月城夜梨一开始还妄想用相反的力量让萩原研二的速度减慢点,但发现在刚毕业年轻气盛的警校生面前一点儿没用。 抓住他的手掌能稳定些,月城夜梨顺势握紧他的整个手,萩原研二一顿,也扣住掌心。 穿过热闹的交叉十字路口,深夜时分霓虹灯闪烁的街道,亮着一盏路灯的无人公园。 月城夜梨喘着气,感到肺部传来空气被抽干的轻微烧灼,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 连前方的路都在视角的摇晃中看不大清,牵着的滚烫掌心是独有的指引。 冬末的海风卷着湿咸的气流,月城夜梨被吹得眯眼,停下来以后竟没有剧烈运动后惊天动地的咳嗽。 是萩原研二刻意控制了速度,他显然是个熟手,经验丰富的向导。 月城夜梨原本以为自己不行,可那种不适感立刻就随着时间悄然流逝。 缓过来以后,月城夜梨和萩原研二并肩坐在海边的岩石上,青年方才打理精致的发型都乱了,他洒脱地全部向后撩,露出光洁的额头。 “畅快吧?一跑起步来,是不是所有的烦恼都忘却了。”萩原研二望着海面,“这是我在警校认识的好友说的,他是我们班的班长。” “不过我更倾向于那时他在安慰我们。”萩原研二想到那段宝贵的经历,笑起来,“因为我们总被罚跑,最低都是四千米起步……” “夜梨。” 月城夜梨的手被用力握了一下,她看见萩原研二似被水洗的剔透眼瞳,在海风中像是包含着充足热量的篝火,令人无意识就靠近了。 “是橘直人威胁你了吗,还是你和橘直人一样也有重要的人和梵天牵连,所以才和橘直人合作,可以告诉我吗?” 他的语气依旧温柔,谈论天气的般平和,又像是谆谆教诲的老师,耐心地为不懂事的学生拆题解分。 月城夜梨没想到萩原研二直接把橘直人打成了恶人。 虽然橘直人因罢职风波在警视厅的风评并不大好,但那是发生在离萩原研二入职都还要早些的时间点。 和萩原研二完全没有一点关系。 再者橘直人身为萩原研二的大好几岁的前辈,在上下级分明的警视厅如此发言,是能被举报停职调查的程度。 这话由说要暴揍警视总监的松田阵平说出来,月城夜梨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但是这是有礼达理,各方面行事挑不出错误的萩原研二。 他有时候会露出与外表相反的冷漠,但总是在不经意间,即如烟雾缭绕中片刻的放空。 把自己另一面直白地暴露出来也没得到想要的回答,萩原研二还是微笑着,为月城夜梨的缄默找好理由,“我知道你很聪明,也有着无法解释的、异于常人的特殊能力。” “但是夜梨,我只是希望…如果感到困扰艰涩,你能试着依靠别人。”萩原研二举起他们相握的手,轻轻晃了晃,“一个人的话,会很为难吧。” “萩原……”月城夜梨眼睫打着颤,视线落在他们的手上。 一直偏低的体温染上另一个人的温度,月城夜梨把另一只手也覆上去,萩原研二的手背都很暖和,像个手感极佳的火炉。 风往月城夜梨的领子里灌,出了薄汗的肌肤被拂过,她有些冷,不过现在好多了。 “有一个和我同个福利院的孩子,福利院烧毁后我们就失散了,但在十二年前……” 月城夜梨说得很慢,把和那位被她一直称作“医生”的经历,从相识到再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一边回忆一边刨析题干,是哪种老师都会欣赏的好学生。 萩原研二从她的言语中听出她的困惑,对医生“背叛”的不解与伤心。 也许月城夜梨自己都还没意识到,但她对这段交谊是十分看重的,不然也不会茫然若迷,而是干脆利落就踹开。 不知道那位“医生”如何做想,萩原研二看在月城夜梨的份上决定帮他一把。 不了解两人更细节的交联,萩原研二没打断月城夜梨,只是默默注视着她。 在月城夜梨说完事情缘由后才反问道:“去问他吧,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才是最有资格发言的那个人吧?” “你用自己的语言无法理解陌生人,他的灵魂会因此显得阴暗[1]。” “语言都尚有局限性,而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那位先生,未免有些太残忍了不是么,夜梨。” “等一下。”萩原研二看月城夜梨了当起身,被连带着拉过去,有点想笑,“你要在这个点去找他吗,如果他连一个晚上都不愿意等,那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萩原研二拉着月城夜梨避开脚下不平整的石块,一直走到道路上,“害怕的话,我明天可以陪你哦~” 一点不卡壳就转变成幼稚园教谕,“现在研二要做的是送夜梨回家,夜梨要做的是好好睡一觉。” “不害怕。”黑发女人这样回答,将萩原研二的手握得更紧。 萩原研二回头望去,一直没甩开的那个人似乎没有恶意,他也意识到了自己被发现,在电线杆后露出真容。 黑发正装的青年冷然相视。 是橘直人的同伴,在萩原研二眼中同样有着嫌疑的松野千冬。 无家可归的月城夜梨又来到了条子大本营,这次是警视厅附近的宿舍,住在这的有一半以上是相关工作人员。 萩原研二开了门站在玄关才有点慌张,他按着月城夜梨的肩膀把她转过身,“夜梨在这稍等一下…” 一阵乒呤乓啷后,萩原研二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可以进来了夜梨。” 单身公寓不大,刚才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和桌上的包装袋都被一扫而空,月城夜梨没有多打量,毕竟前面的萩原研二连背影都透出僵硬。 此刻的萩原研二在狠狠拷问自己,怎么一听到夜梨说没地方住,不再多考虑就把夜梨带回公寓了。 但是大晚上的让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萩原研二做不到,而且现在再考虑他也想不到别的解决方法,难不成让夜梨去投奔她的上司吗,绝对不要! 萩原研二没有多说别的,他连原因也不问,还特意把床品换了将唯一的床让给了月城夜梨。 接下温热的牛奶,月城夜梨用手指敲着杯壁。 看她的小动作,萩原研二颇觉自己 突然成为了夜梨专属的解读大师。 是月城夜梨对他开放了权限,还是他解开了慉结,不再纠结于条框,只安心等待月城夜梨的回应。 “我会等你,等到你愿意说的那天。”萩原研二说完,看见那根抬起放下无声敲打的手指忽地停下,和其他手指一起安然贴在一起,捧着杯子。 月城夜梨把牛奶一干而尽,里面还加了蜂蜜,香甜醇厚。 她确实没想好该怎么说,萩原研二和医生不同。 真相是为了接近梵天首领,从他身上打探他亲哥佐野真一郎的事才加入梵天。 佐野真一郎是个死得不能再死的死人,完全不符合萩原研二设想中和橘直人差不多的理由。 那怕佐野真一郎还活着,他们互通姓名的陌生人关系也和橘家姐弟的亲密关系没法相比。 萩原研二会像大多数人那样无法理解吗,或是直接认为这是她虚假的借口。 就像有过一段短暂协同的龙宫寺坚、松野千冬、橘直人和羽宫一虎,他们抱着自己如宝石般闪亮的少年梦,对月城夜梨投来惊讶的目光。 好像在看一个将玩具拿到战场上来的幼儿。 那些惊讶瞬间变成疑忌,又碍于最表面的联盟而被他们悄无声息压下去。 月城夜梨才不在乎他们是怎么想的,她完全可以编造一个和橘直人类似的故事,把橘直人的姐姐替换成医生。 但她没有这么做,而是坦然地说了实话,她对那些目光不以为意。 而若萩原研二也用那种视线看向她,月城夜梨却感到一阵心闷。 “我没有杀过人。”如龙宫寺坚所说的,梵天还没有缺人到让文职人员去拿刀携枪。 只有这一点,月城夜梨能向他说实话。 萩原研二听到月城夜梨忽地蹦出一句话,唇线内抿忍俊不禁,“好,我们夜梨真棒。” 他明白这是月城夜梨的让步。 不能再追问下去,他想在这之前一定有人遏抑不住要月城夜梨给出保证,而后被其一去不还。 萩原研二不善于钓鱼捕鸟,但他有足够的耐心循次渐进。 他做得很好不是么。 只见月城夜梨又抬起头看他,萩原研二知道这是发问的的前兆,于是矮了头凑过去。 听见月城夜梨问他,“萩原认为,两岁时和母亲分离的孩子,在二十几年后还会对生下自己、同自己血脉相连的母亲仍怀念着吗。” 她描述的过于详细,显然针对某一个人曾发生过的事件。 个体差异是显著的,萩原研二不认识这个人,也无从推测是与否。 只沉吟片刻…… 而不等萩原研二回答,就听月城夜梨继续说:“要是萩原是母亲的存在,我想…再过二十年也忘不掉吧。” 福利院那群念叨着妈妈泪水横流的孩子,也曾被人这般对待过吗。 那些被吵醒月城夜梨无数次的哭声,好像也不同从前那样只是简单的聒噪了。 萩原研二讶然于月城夜梨的调侃,“被夜梨扳回一局…” 但他却撞入幽邃暗色中,月城夜梨没在开玩笑,她是认真说的。 意识到这点以后,萩原研二捂住上半张脸,热度这才后知后觉由颈部传上来。 在庄重地说些什么啊…! 第五十九章 接受了脱轨怎么治 “雾岛医生。”有人推开医生的办公室,总是上锁的门这次居然没锁。 却见一支笔飞出来,随着一声怒吼,“滚出去!” 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关上门,抚了抚狂跳的胸口。 买的股票跌了?这得投了多少才让孤傲不群的雾岛都发起疯来。 这不是他个底层医生该关注的,雾岛可连办公室都是他的几倍大,听说和高级酒店没差。 像雾岛这种专为富商财阀服务的医生,又有着一副年轻的好皮囊,谁知道他的钱是哪来的,总归轮不到他担心。 男医生捡起地上的笔插到口袋里,不屑地嘁了声。 一门之隔的医生自听不到男医生的腹诽,他双眼发涩盯着屏幕。 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月城夜梨的踪迹。 医生当然了解,只要月城夜梨有意隐藏,谁都没办法见到她。 也许上村绘里有办法,但在医生想到她之前,她就预知般的发来了嘲笑的短信,表示不会帮他找月城夜梨。 该死的上村绘里,在他无知无觉的情况下,竟被上村绘里影响至此。 这就是上村绘里想要看到的局面吧。 医生摔进椅子里,高大的青年曲起腿,将自己蜷缩在一起。 又响起敲门声,医生直觉得神经末梢突突地发疼,还好来者只敲了两下便停下来。 他用力捂住脑袋,感到自己的头像是变成了野橘,一碰便挤压出无限酸苦的汁水。 该怎么做,还能怎么做? 整张脸都在发烫,而肌肤下的血液却如同凝固般冰冷。 医生无法再思考,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生病,却还是拔出一只手摸索向一旁,拉开抽屉握住一瓶药。 企图饮下几粒降温药来压制。 单手拧开盖子就要往嘴里灌,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却被柔软微凉的掌心覆住。 医生下意识蹭过去,那只手又游向他的额头,原先的脸颊落下几滴羽毛,毛绒绒地点着,有些痒。 闻见浅浅的水梨香。 医生睁开眼,是女人散落的黑发正一下又一下扫着脸。 他在做梦吗…… 月城夜梨比对了下温度,医生并没有发烧。 凌乱的棕发贴在额头,没了眼镜的遮挡,他红彤彤的眼像只兔子。 “夜梨……”医生的双臂缠过来,勒住月城夜梨的腰,他的头也随着埋下。 腰侧传来热乎的呼吸。 月城夜梨这样看医生有点变扭,她推了下医生的头,但后者不为所动,还低声喃喃着什么。 “医生?”月城夜梨需要一个舒适的对话环境,医生简直像快融化的巧克力一样黏黏糊糊。 于是她按住棕脑袋,抓着医生的头发把他向后扯,“我需要你给我解释你和上村绘里达成了什么交易。” 头皮传来针扎的痛楚,医生从虚幻的梦境里醒来,月城夜梨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扑过来。 这才不是他发了疯的梦,而是现实。 医生唯一隐瞒月城夜梨的秘密,也是最不能够让她知晓的,被月城夜梨摊开来赤裸裸摆在他面前。 但月城夜梨现在就在面前,揪着他的头发质问他。 心中的惶恐被包裹起来,外层是一种不可置信的、劫后余生般的庆幸…还有、欢忻。 月城夜梨见他肯给抬起头了,就把手松开,指间带下几根头发。 医生的头没随着眼睛抬上来,眉毛压了点眼睛,线条冷锋的五官自然显出些刻薄。 但他眼下太红,涂在白皙的皮肤上,这就使得带着些凶意的动作变得胆怯。 “夜梨…”现实中的医生不敢再像刚才那样不计后果地抱住她。 保持着低姿态,医生甚至希望月城夜梨不要放手,就用那种能针扎的痛感来彰显她的存在感。 好让医生不再患得患失。 月城夜梨腰上一轻,便干脆蹲到医生边上。 只听见医生怔怔地看着她,这次听清他的自语,“你没有抛弃我……” 医生本就没有改变,几年的历练让他包上层成年人的外壳,但面对月城夜梨,他还是那个幼时贴在她身后的小男孩。 在别人抛弃他前先放手,这也就算不上被抛弃了。 医生做过这样的事,而对月城夜梨他却没办法如此。 他以为月城夜梨是需要自己的保护的,于是占着大家长的位置,想为她抵御一切风霜。 但到头来明明他才是那个离不开的。 医生和盘托出,他的解释回答了上村绘里的存疑。 比如为什么上村绘里对她的身体数据了如指掌,打着一副月城小百合的形象轻声细语。 “他们想重启‘造神计划’,在那场炸弹案时就盯上了你。” 医生揉了揉眉心,他有中度近视,月城夜梨在他不戴眼镜的眼里看不清神情。 但觉察到她的存在,医生方才崩溃的情绪被他迅速收拾好,又恢复其优秀的职业素养。 “而你的表现让他们更加怀疑你的能力恢复了,起码是在恢复中……” 而后就是被派来的上村绘里与医生达成了谎报月城夜梨能力恢复的协议,以换取月城夜梨的数据资料。 上村真的失去了BX200-002的能力,完全没有被实验的价值了吗,那看似无用的新能力也没那么简单。 医生作为与她统一批列的实验能力者,都会被她的情绪催化所影响到。 而上村又是如何获得这种能力的,掌握着两种能力的她,身体能够承受得住它们的波动吗。 月城夜梨在与他失联后出现了多年都没出现过一次的失调症,医生心急如焚地把她抱上检查床。 研究所为每一位有着编号的实验体植入了独特的控制器,巧妙避开他们能力所需的器官。 医生先是无名指,他的流程慢,在福利院覆灭前只失去了这一根手指。 而婴儿时期就在福利院的月城夜梨则不同,她早已病入膏肓。 眼睛需要看见数字,大脑需要思考其意,于是手臂与双腿甚至于脊椎都成了桎梏。 病发时类似于运动失调症,会带来行走困难乃至失去控制四肢的能力。 第一次病发是在负责人的监护下测试植入。 月城夜梨坐在轮椅上被推出来,像是抽走了全身坚硬的骨头。 此后数年一直到他们相遇都没再发生。 医生却也一直都找不出病因,它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要不是月城夜梨那时在家中,医生无法想象后果。 与此同时,他更加唾弃起自己的无用。 好像离开福利院十几年,都没能摆脱掉身上的枷锁,它仍牢牢绕着他,提醒他实验品的身份。 “医生。”月城夜梨躺在皮制的诊查床上,握住医生的手腕。 医生…… 对,他是医生。 舍弃真名,舍弃实验编号,舍弃一切,他是为月城夜梨而存世的医生。 “因为我们是朋友,我才会回来。约定过了不是么,要一直在一起。” 被他视若溃冒冲突的词语连接起月城夜梨和自己,他竟感到一股暖流袭身,不亚于哺育的孩子首次开口叫妈妈。 “夜梨。”医生的声音打着颤。 他看见月城夜梨浅色的唇角微弯,那是一个极其小的弧度,总是板直晦暗的黑瞳漾出波纹。 终究还是败下阵。 医生握住她的手,才发现自己的手更加的冷,他想说话,嗓子却干涩得哑然。 他完全妥协了,将脸靠在月城夜梨的手上,像在祈祷,像在赎罪,解脱般开口,“上村想要杀死和你交往的那些人,她想以此让你回到…正轨。” 医生原本以为他会接受不了月城夜梨的“脱轨”。 重新闻到熟悉的气息,听到月城夜梨说出的、那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对他产生多大撼动的话语。 侵袭的却是与想象中截然相反的怡悦。 月城夜梨的手指弯曲,轻轻摩挲了下医生的脸,“我原谅你了。” “但这是最后一次…医生。” 医生像是条上了岸的鱼终于在濒死的前一秒重新被投入水中,他小口喘着气,喉咙滚动了下,“我知道了,夜梨。” 虽没有治疗的方法,但医生研制出了短暂缓解的药剂,具有严重的副作用,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使用。 若是以前医生肯定不会把这么危险的东西交给月城夜梨。 月城夜梨听完那一长串副作用,拿着它就去了医生与上村绘里每月交易的地点。 在吧台看见身着白色研究服的上村绘里。 “喝点什么?”上村绘里一点不惊讶,手点着英文酒名,“我推荐这个。” 月城夜梨却有规律的敲几下桌面,一直在擦已经纤尘不染酒杯的酒保突然停下来,对月城夜梨微微倾身,“很高兴为您服务。” “我想要买关于上村绘里,也就是我身旁这位女士的所有情报。” 酒保拿出一份酒单,手指刚好落在上村绘里推荐的那串英文上,说道:“一打起卖。” 对应的价格自然和明面上的酒单完全不同。 月城夜梨看向上村绘里,“你推荐得不错。” 酒保又轻笑,“多谢夸奖。” 上村绘里没理会酒保的火上浇油,弯着唇劝诫月城夜梨,“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能告诉你,何必浪费钱呢?” 酒保插嘴,“老带新,新客九折。” 第六十章 改装车辆怎么治 “医生怎么净使些老鼠的手段。”上村绘里摇摇头,满是不赞同,欢迎你想通了再来找我。” 上村绘里离开了,酒保看那还剩半杯的威士忌,挑眉稀奇道:“她还真被气到了。” “我还需要这个人的资料。”月城夜梨向酒保展示屏幕上的学生证。 酒保默念学生证上的名字。 ——千堂敦。 与少年时期的伙伴花垣武道在十二年后也仍是同伴,这是谁都羡慕不了的情谊,也是少年的他的心愿,但千堂敦却每天都活在恐惧之中。 那个为了伙伴被打落多少颗牙齿的花垣武道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梵天成员,或许不该这么说,早陷于其中的千堂敦也双手浸染鲜血。 他是最没资格置喙的那个人。 “我回来了。”千堂敦收拾好表情打开门,至少不能在妻子孩子面前挂着脸。 而且或许,这是最后一面了呢。 一天后,他将要驾驶卡车制造一起人为意外。 花垣武道对稀咲铁太颇为信服,他根本不会想到稀咲铁太就没想让千堂敦在这场车祸中脱身。 妻子带着温暖的笑容拥住他,“阿敦。” 这都是假象,是他努力维持的假象,只要千堂敦一展现出丝毫反抗,梵天的人就会立刻让他的妻子孩子“失踪”。 享受着片刻的温存,妻子的下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窟。 “别撒娇啦,先来客厅吧,还有客人等着呢。” 什么客人…?为梵天工作后千堂敦就在有意缩小交际圈,现在根本没有亲近到能来家里做客的朋友。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千堂敦看见了客厅里的陌生女人。 黑发女人正捏着一块糕点,千堂敦的女儿大张着小嘴,还在为她配飞机螺旋桨的声音,“呜呜呜——” 千堂敦的女儿有点像月城夜梨以前养的那条斗鱼,月城夜梨找回些投食的手感。 而小鱼却被一抹身影劫去,糕点落在地上。 千堂敦把女儿死死抱在怀里,浑身发着抖。 他见过这个女人,她辗转于各个干部的小队,好像是黑川伊佐那的旧识,身边的梵天的底层成员都对她颇为崇拜。 但是千堂敦和她根本没有冲突。 “啊…”月城夜梨看着那块砸在地上的糕点,发出轻叹。 “你干什么呀阿敦。”妻子蹲下来摸着千堂敦的背,“哪里不舒服吗?” 一边还回头和月城夜梨道歉,“抱歉抱歉月城小姐,真是失礼了,阿敦好像生病了。” 进门时她还以为这位月城小姐是阿敦的上司,月城小姐却自我介绍为同事。 刚一照面,千堂敦的妻子还有些发怵,月城小姐人偶一般惨白的皮肤和夜一样黑的头发不似活人。 但她马上就改变了想法,月城小姐会对她认真的道谢,喝茶时还乖乖用双手捧着。 最重要的是女儿很喜欢月城小姐,月城小姐对女儿的态度也很温和,好像家中也有与女儿同岁的小辈。 千堂敦的妻子一面为丈夫顺背,一面又道歉,“月城小姐请回吧,我们下次再招待…” “不要!”千堂敦却骤然出声阻止。 小小的女儿在怀中轻微啜泣,“我不吃零食了呜呜,爸爸……” 千堂敦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把妻子女儿护在身后,却见月城夜梨还看着那块地上的糕点。 “月城小姐,有什么事我们单独谈吧,让我的妻子和孩子先出去。”千堂敦现在看清楚月城夜梨的全貌。 黑发女人颌首,神色淡淡。 千堂敦的妻子不明所以,但还是抱着孩子走出门。 关门的那刻她好像知道了什么,对着月城夜梨请求道:“月城小姐,如果阿敦犯了什么错您尽管责罚他,请您不要开…” 千堂敦捂住妻子的嘴将她推了出去,用身体挡住门,谨慎地缓缓跪下。 “夜莺大人。” 月城夜梨的视线从被合并的门上收回来,“你的妻子是个好女人。” 话音刚落,就见千堂敦的脸色凝重起来,还带着怎么都遮掩不住的惊悸。 “是…稀咲大人有何指示吗?”千堂敦请缨,“无论什么我都可以去做!稀咲大人答应过的,不会动我的家人…” 月城夜梨竖起手指嘘了下,“我来这里,谁也不知道,明白吗…?” 千堂敦好像明白了,他迟疑地抬起头。 他卷入了梵天高层对干部之位的斗争,月城夜梨从他这里得知到大货车的型号与车牌,千堂敦隐约窥到端倪。 月城夜梨示意千堂敦拿出手,后者不敢不从,只见月城夜梨用纸巾包着那块糕点放到他手心。 “你的妻子和女儿是应该活下去的人,不是么。”月城夜梨放低了声音。 千堂敦看了眼紧闭的门,视线又回到掌心。 他们是该活着的人,那谁是该死去的,就算月城夜梨不说,千堂敦也早已通晓了这一点。 “浪费食物不是个好习惯,告诉我你的选择。”月城夜梨紧紧盯着他。 千堂敦将半张脸埋在手掌里吃下了那块糕点,狼吞虎咽。 而再次抬起脸时,面容疲惫的男人在这一刻却迸发出了犹如回光返照般的眼神。 * 梵天。 半间修二正坐着稀咲铁太的椅子,百般聊赖用脚蹬着地面滑行。 椅子的主人站在镜子面前打领结,半间修二滑到他边上探头,“你是准备去结婚吗?” 稀咲铁太扯了扯嘴角。 不,是去葬送自己从未开始的初恋。 真想看见得知是他自己下达命令杀死了橘日向后,花垣武道脸上的表情。 届时你会怎么做呢,我的…“英雄”。 半间修二站到最佳观影地的正方天台,心情颇佳地哼着歌,举起望远镜。 稀咲铁太则是盯着那辆艾绿的小型汽车,它像一株鲜活的绿植在夜色中生长。 主驾驶位就坐着橘日向。 会像是拒绝他求婚的那天一样,穿着那条漂亮的冬裙吗。 时间到了,稀咲铁太收回多余的思绪。 反正不管如何,橘日向都会在今天死去,多么鲜艳的色彩最后全归为黑白的灰尘。 一直安静停在对面的大货车突然亮起灯,回复消息的橘日向放下手机,疑惑地抬头,她原以为那辆车里没有人。 远光灯很刺眼,橘日向眯眼皱眉,正打算解开安全带上前劝说。 货车的轮胎却滚动起来,刚开始还是慢慢的,一眨眼便冲到跟前,像一颗行星般撞过来,带着火燎的迅疾。 整个视野被强光占据,橘日向根本来不及作出其他反应,只得任由生理反应缩小瞳孔。 硕大的车头在最后一刻偏开来,将副驾驶整个削去。 伴随着撞击声和浓重的柴油味,安全气囊弹开。 “哈?”半间修二握着天台的栏杆倾身,扭转望远镜的倍数,“搞什么啊。” 稀咲铁太当然也看清了这一幕,他啧了声,眼底一片阴冷。 他不想造太多杀孽的。 不过,让千堂敦一家在另一个世界团聚,怎么不算是一种仁慈呢。 “看来还得我动手。”半间修二撑了撑手指,骨头咔咔作响。 从后腰拔出把枪,他转着枪走向门,“先下去解决你的白月光吧~” 稀咲铁太却沉默着没说话,扶了一下眼镜。 就在半间修二的手握上门把时,稀咲铁太抬手攥住他的手腕。 不对劲。 半间修二还在嘻嘻哈哈调侃稀咲铁太,“怎么,舍不得了?” 稀咲铁太把他推到一边,“安静。” 他小心翼翼推开门,吱呀声传遍楼梯间。 笨拙的声控灯没捕捉到声响,只有月光照着半截台阶…… 望远镜被摔碎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天台空无一人。 松野千冬和橘直人背靠背,环视着四周,只余晚风吹过的动静。 “他们跑了!”橘直人立刻意识到。 就在前一天,萩原研二联系上他,传来一份标了点的东京市地图。 那张在威胁他时也同样微微笑着的俊公子的脸浮现在脑海,橘直人皱了下鼻子,甚至有了点阴影。 他无比庆幸萩原研二是警察,不然这份工作还将会更加艰巨。 东京警视厅收到一份匿名邮件,发信人声称在车上装载了炸弹,用词极为挑衅,在警视厅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是橘直人做的,在看到同事对罪犯恶徒,也就是他本人的文字怒气填胸的模样,他突然觉得自己在国中发表稿件的功力还没下退。 向萩原研二发送了约定的信号,橘直人和松野千冬开始一层层排查。 大型车辆启动的声音很明显,萩原研二看了一眼疾驰而去的大货车。 这个型号的车在东京市的数量不算少,将完全没有作案嫌疑的车辆排除后都难免警力不足。 医疗赶到需要些时间,萩原研二还是决定先把昏迷的橘日向从打碎的车窗里扛出来。 安置到安全的位置后,他看见橘直人朝着他跑来。 “姐姐!”橘直人的噩梦出现在现实,他跪在橘日向身边,脸上是恍惚的悲痛。 橘日向虽身上有擦伤,但胸膛还在起伏外,外表也看不出有什么致命的伤口。 萩原研二:“她只是昏迷了。” 作为一位从业多年的刑警,橘直人的反应似乎有些太不合格。 不过,他们狩猎的对象居然是橘直人的姐姐…… 萩原研二想到橘直人对梵天的穷追不舍,还有被评判为毫无根据的猜测。 那段日子里橘直人几乎被打为被害妄想症患者。 这是巧合吗? 萩原研二否决了。 60-70 第六十一章 很生气怎么治 稀咲铁太立刻就想到了月城夜梨。 月城夜梨为梵天提供的助力有目共睹,可如果她想要当自己的对手,稀咲铁太也很愿意参上。 她符合稀咲铁太对难题的界定,而稀咲铁太从没有解不开的题。 更何况,上回的账还没算清呢。 “呦~”半间修二看见对面漠然伫立着拦路的龙宫寺坚,勾起一抹笑。 他脱掉外套,左右活动了下脖颈,手掌朝上对龙宫寺坚勾勾手指,“好久不见啊,draken~我以为东卍副总长已经沦落到需要女人来拯救了。” 橘直人没有告知龙宫寺坚这件事,毕竟他还是明面上因意外而死的死刑犯。 但龙宫寺坚有自己的方法,而也他想证明月城小姐说的不错,他能做的还有很多。 就算是付出这条性命也无所畏惧。 黑白分明的眼瞳锁定敌人,龙宫寺坚迈开腿助跑,腾空而起,干净利落的飞踢被半间修二抬臂挡下。 … 乘着夜,月城夜梨一袭黑衣是最好的保护色,她向对车辆颇有研究的萩原研二请教了如何改装千堂敦所驾驶的大货车。 最终成功避免了橘日向的死亡,不过 等看见车头偏离后,月城夜梨就预测到稀咲铁太会逃离现场。 她提前守在两人的必经之路。 不敌半间修二的武力值,但稀咲铁太她还是有七分把握能打过的。 只是为什么,她在过路边看见了好些做了伪装的警察,难道是望月莞尔的手笔,但那位大概没那么多弯弯绕能和稀咲铁太斗。 是其他与稀咲铁太有仇的人吗,本该向这方面思考的,但月城夜梨却拐了个弯想到与此次计划间接有关的某位警察。 “……”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是萩原研二干的,月城夜梨的底线是别让她看见萩原研二出现。 那场面会比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去她的“公司”还要令她焦躁。 好在她计算的路线上目前还没有疑似警察的人。 月城夜梨的身影被月光拉长,被不远处的男人一脚踩上脑袋。 稀咲铁太可没有不打女人的美德,他直接对月城夜梨举起枪,另一只手松开出发时精心整理的领带。 打理过的发型也乱了,一切都被月城夜梨毁了。 看着稀咲铁太的枪口,月城夜梨却是更出乎意料半间修二竟和他分开了。 “你要开枪吗,那投入私人研究所的钱…还有失败品的更新,你打算怎么办?”月城夜梨举起双手,慢悠悠转了一圈,“我可是很有诚意的。” 稀咲铁太自然也看见了她没带枪,扣在扳机的手指移开,稀咲铁太没把枪放回去,而是背在身后。 熟练挂上假笑,“夜莺小姐,有些过分了吧。” 所以这是月城夜梨在向他证明自己的能力吗,根本就是坏了他的事。 仔细一想,月城夜梨的确能做出这种事。 但凡换个人稀咲铁太早一枪毙了,但月城夜梨的行事不能用寻常人的想法揣度。 而月城夜梨的话更是一发破的,这正是稀咲铁太想要得到的。 那些神秘而强大的力量令他无比痴迷。 他早想到上村绘里不会给出毫厘不差的数据。 在重金雇佣的研究员认定了方案的可行性后,稀咲铁太才继续向上村绘里购买那些残缺的图卷,再由他的私人研究所来填充。 过程一路通畅,到结果时却出了差错。 说差错是最轻了,实则复刻品连原件的百分之三十都搭不上。 稀咲铁太认为上村绘里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手握着这样一本万利的工具,却只闷头不语。 若是物品能选择主人,它们也定会跟着他那样总能站在最顶尖位置的主人吧。 随着细小铁钛的靠近,月城夜梨却冒出一个想法,这是不在计划之中的,所以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不如,就这样杀死稀咲铁太吧… 因一己私欲摧毁千堂敦的家庭、橘直人的家庭…还有许多被卷入其中的普通人。 若他死掉了,干部之位就会空缺、 …除掉这样的恶人,萩原研二也能理解的吧? 稀咲铁太踩着月城夜梨的影子走到她面前,冰冷的枪口却比声音更先抵达。 “你还有能获得我信任的资本吗,月城?”稀咲铁太盯着她的脸。 而黑发女人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那双雾沉沉的黑瞳滑了上来,同他对视着。 僵持之中,远处响起的警笛声让稀咲铁太分了神,那个方向是半间修二的所在地。 “不是我做的。”月城夜梨开口。 稀咲铁太隐忍地挑出半个笑,“没有人想让自己进监狱不是么。” 月城夜梨就算有什么别的身世,她是梵天成员这点铁板钉钉。 梵天中的厮杀也不见少数,但不会有人想到让条子来做裁判。 额头的枪口刚松,一颗来自侧方的子弹却全速旋转着。 “砰!” 在两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伴随着余音未散回响,稀咲铁太的胳膊像是被无形的铁砧砸下,与地面呈现垂直状。 枪管敲在地上,月城夜梨把它一脚踹远。 稀咲铁太捂着小臂处的血窟窿,只见藏在暗处开枪的青年走了出来,扎着半长的头发,眼神尖锐。 月城夜梨最不想看见的事还是发生了,她该说萩原研二还有点安全意识吗,知道用口罩遮住脸。 但稀咲铁太却勒着自己的胳膊,冷静地辨认,“这位先生,你有点眼熟啊…” 更糟糕的是,稀咲铁太背后传来了机车的轰鸣声,来者一个甩尾插到他们中间。 半间修二摘下头盔,看清稀咲铁太的惨状,还在打诨,“在演出吗稀咲。” 他的脸上挂了彩,迫不及待和稀咲铁太分享起来,扯到伤口也不觉痛。 “刚才突然来了好多条子,我一吼龙宫寺坚的名字,他们立刻就把draken围住了,简直不要太搞笑哈哈哈。” 在场没有一个跟着他笑的,半间修二也不尴尬,笑声回荡在街头。 稀咲铁太闭了闭眼,用力踩了脚半间修二,“打架打爽了,脑子也糊了是吗?” “啊啊…很痛欸!”半间修二转过身。 扶了把他被打碎的圆框眼镜,歪头看向萩原研二,“是你?” 他不需要答案。 凌厉的腿风扫过来,踢飞萩原研二的枪。 “要打架就别拿武器吧,对吗这位先生?” 那边打得正欢,球员研二的实战显然不如半间修二,后者使出的阴损招数都是在战斗中摸爬滚打出来的。 路数干净的警校毕业生显得十分吃力,连连躲避。 月城夜梨想去捡稀咲铁太掉在地上的枪,手还没碰到,身后又响起枪声。 脚边的地面出现弹孔,月城夜梨回头,稀咲铁太用没受伤的那只手举着枪,发觉她的视线,又开了一枪。 擦过肩膀处的旧伤,留下一道皮开肉绽的血痕。 月城夜梨闷哼一声,停下动作。 稀咲铁太是在刚才与半间修二的交谈中,拿了他的枪。 “我的耐心到此为止了。”稀咲铁太反手握着枪柄,倾斜抵住月城夜梨下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倘若你还想活命。” “那个长头发的男人不是雇佣兵吧,你居然把自己的安全交到那种人的手里。”稀咲铁太把枪又往上顶了顶,“夜莺,你的脑子还清醒吗?” 稀咲铁太在嘲讽人的时候总喜欢带上脑子,他最信赖的就是自己,而在进一级分类下,他的智慧是他引以为傲的瑰宝。 不只是常人总说的聪明人,从小到大他都完全符合天才的定义。 因此在看见愚不可及的事物时,稀咲铁太就像是洁癖看见了脏东西,想要把它们清除地干干净净。 而对于曾经有过和欣赏一词沾上点边的月城夜梨,这种欲望则更被放大。 “夜莺,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种念头甚至开始侵占其余的理智,连研究资料都被挤到角落。 夜莺变成了那些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蠢货,他无法认同。 稀咲铁太收紧手指,眼前却被头盔遮住光亮,半间修二的脸出现在横屏的视野中。 “条子反应过来了,别让他们看见你的脸。” 半间修二是一直被通缉着的杀人犯,而稀咲铁太的表面身份却是干净的上位者。 就在他枪口偏移的那刻,月城夜梨趁机捡起地上的枪,等稀咲铁太重新看清后,他们面对着举枪,月城夜梨知道已经无法挽回局面了。 而半间修二在月城夜梨身后,顺手就拍了下月城夜梨的脑袋,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小夜莺,差点就死了呢。啊、不用谢,要还的噢~” 半间修二拉下兜帽盖住点脸,跨上机车。 逃亡前还不忘回头给萩原研二飞去一个眨眼,“下次再约~” 稀咲铁太倒退着上了后座,被半间修二突兀的启动给摔到后背。 月城夜梨没学过枪,肩膀处的剧痛让她难以维持标准的射击姿势,但她还是抓到稀咲铁太转身的那秒,一连扣动好几下扳机。 只传来半间修二渐行渐远的大笑声。 月城夜梨把枪插到口袋里,才发现长时间的直视令 眼球酸涩无比。 她扯下衣服上的腰带,熟练地绑住手臂止血。 也没忘了半间修二刚才说的话。 一把拽起半倚在墙上的萩原研二避开大道。 月城夜梨一言不发,挽起萩原研二的袖子,白皙皮肤上满是青紫伤痕。 还好伤得不重,但是稀咲铁太怕是已经认出了萩原研二。 从萩原研二身上掏出他的对讲机,月城夜梨:“告诉你的同僚,现在的位置。” 萩原研二不接,视线落在月城夜梨的脸上,慢条斯理,“夜梨生气了吗。” 对讲机发出嗞嗞响。 月城夜梨面无表情,“很生气。” 闻言,萩原研二展露笑意,又收敛回去,学月城夜梨的样子。 “我也很生气…” 第六十二章 差点怎么治 看着姐姐被抬上担架,随行的医生向他不停保证橘日向没有生命危险,橘直人才像只初次触碰日光的洞穴生物,接受了这燠沐的光线。 “你不上去吗?”松野千冬看着救护车远去。 “不,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橘直人按住对讲机,“你那边怎么样了,萩原。” 过了好一会对面才传来声音,距离有差错,对讲机的语音像是蒙了层纱,不算清楚但也能大致听懂。 “你以为自己是防弹玻璃烧的吗,还是说,你敢向我保证他不会开枪,抑或能在子弹穿透大脑后活下来。” 是萩原研二的声音,不同于内容,他语气倒是不算激烈,只是在这看似平静的声音中橘直人感受到其中波涛汹涌的怒意。 他在和谁说话…? 另一位当事人的声音也传来,对方是轻声喊了下萩原研二的名字,“萩原、” 很短,很快,但橘直人和松野千冬都听清了那是谁。 萩原研二打断月城夜梨,这次放柔了,谁都听得出他的怜惜,“你究竟在想什么呀夜梨……我说过,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一个人背负,无论是什么。” 不知道是设备损坏还是其他原因,一听就是二人没发现对讲机正启动着。 只要有一方没传递完,另一边是没办法传音的。 橘直人和松野千冬有种窃听的窘迫,他们对视一眼,还是橘直人先开口,“我们还是…先去和萩原集合吧。” 正要关掉,对面传来衣料摩挲的声响,萩原研二嗬了一声,月城夜梨又说话了,“可是我想保护你们。” “咔哒”,对讲机被关闭。 一片沉默中,橘直人和松野千冬心照不宣,他们都听见了最后那句话。 而那个“们”是否包含着自己,也只有他们自己衡量得出。 月城夜梨是很感谢萩原研二在那天海边对她说的话,让她与医生重归于好,又从医生那得到了之前用来麻醉灰谷兰的针剂。 在拥抱的时候,月城夜梨抬起手,将小巧的针管反握,扎入青年的后颈,尽数灌输。 药效比之前还要快,萩原研二反应过来,却是先推开月城夜梨,以免他倒下时会撞到月城夜梨的伤口。 月城夜梨看见他眼中的哀伤,蹲在他面前,用干净的手指蹭了蹭他的脸,“我又不是去送死,别这样看我…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活着。” 既然稀咲铁太认出了萩原研二的脸,那么就必须杀掉他了。 “你会原谅我的吧。” 萩原研二歪过脸,脸颊抵在月城夜梨弯曲的指节上,凹陷一小块。 “晚安。” 沉甸甸的子弹在手中,月城夜梨把它们又一一装回弹匣,稀咲铁太的枪里还剩七颗子弹。 … 半间修二放缓了速度,听见稀咲铁太的发问,“你阻止我杀夜莺?” 看呐,即便有一点错误或是不满,稀咲铁太也能将他们从身上剔除,粘到别的什么人上。 分明他也犹豫了。 半间修二:“你不是还需要小夜莺来完善你那没用的研究团队吗。” 是这样没错,而方才想要杀死月城夜梨的想法也同样不掺虚伪。 察觉到稀咲铁太的默认,半间修二才又哼哼笑起来,“我还没玩够。” 实则缘由各掺一半,在稀咲铁太之后,半间修二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这么有趣的人了。 即便月城夜梨联合警察做局,半间修二都觉得有意思。 不像稀咲铁太偏好于坐在位置上发号施令,半间修二讨厌平静如水的生活。 自多年以前听从稀咲铁太的命令杀死佐野艾玛后开始,水面被翻涌搅动,可东京警察的能力实在让他失望。 于是半间修二还是跟在稀咲铁太身边,从中找点乐子。 他也的确在梵天如鱼得水,过了一些刺激日子,但他很快就适应了,甚至产生出了厌倦的念头。 杀死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十几个几十个佐野艾玛,这种事情变成和吃饭喝水一样无聊的事。 因好奇人类喉咙深处的模样,半间修二从梵天的暗牢挑了一位长脖子的囚犯,像杀牲畜一样剖开。 专门培养来拷问阶下囚的部门领队都对半间修二极为赞赏。 解答了疑惑后,半间修二很快就对这种新游戏感到了腻味。 他想他上辈子可能是风,从海洋吹向陆地,又从大陆吹向海洋,经过山谷与平原。天开图画的山水与瑰丽奇异的宝石都收入眼中,怎么会甘心停留。 借助飞驰的机车,半间修二又找回了风的感觉,一想到背后还有警察在追,他更是刺激得毛孔张开。 太有意思了! “喂!”稀咲铁太不由得把脑袋矮在半间修二的背后,“你*的发什么疯。” 红色指针顺时针旋转,在底部压得结实,而后又开始轻轻颤抖。 “这条路太适合飙车了!”半间修二已经好久没有那么放肆了。 喇叭声从侧方响起,半间修二转过头,在这般速度下居然还有人能和他并行。 白色的卫衣兜帽早被风打落,黑黄挑染打着发胶的头发也垂下来,半间修二看到个意想不到的人。 距离两臂的女人颇为镇静,被狂风甩着的几缕黑发时不时遮挡住眼睛,但半间修二从那些一段段的间隙中看见她一贯冷淡的深色瞳孔。 与往常不一样的是,那片死寂如荒漠的眼中却映现骇人的杀意。 她维持着速度,竟还能空出一只手摸枪。 “快加速!”好似方才怒骂的人不是他,稀咲铁太揪着半间修二喊叫。 半间修二还在笑,同样大声回应,“加不了速了啊——” “不过——小夜莺的目标——好像不是我欸——” 这稀咲铁太当然知道,月城夜梨是要杀掉他。 凭还没完全洗脱在梵天挪用资金的罪名,还有月城夜梨和警察搭上的线。 被月城夜梨杀死后,她还真有可能全身而退,坐上他留下的干部之位。 这样想着,稀咲铁太恨不得把半间修二一起杀了。 月城夜梨在那之后绝对会把半间修二也处理掉的,他没有点唇亡齿寒的觉悟吗?! “月城,你的想要的交易还能商量——但你要是开枪,我死以后,埋在梵天的引线一定会把你炸得粉身碎骨——” 稀咲铁太努力想着话术,另一只手还在试着从背着月城夜梨的这面抽枪。 但只要不用两只手抓着半间修二,稀咲铁太顺着猛烈的风,只觉整个人要被抛在身后,更深处的灵魂也没办法骑乘。 那黑洞洞的枪口像是地狱来的收割使者,一动不动稳稳对准他的眉心。 而在月城夜梨看来,稀咲铁太自以为压制的声线,实则近乎于尖叫。 在死亡临近的当下,他撕碎了所有光鲜亮丽的伪装,高人一等的鄙弃。 “月城,你以为你有多高尚吗?把一个警察放在比梵天更高的位置?其实你只是想借这站不住脚的理由来为夺取干部之位做掩饰…” “他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你的贪婪与丑恶,你觉得自己还能和他交好吗?届时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这是稀咲铁太赌的最大的一把,他拿最不可能的那个可能来赌…月城夜梨对那个长发警 察有几分真心。 葬送夜莺的心脏中存在纯挚吗,稀咲铁太多想挖出来看看。 此时此刻,他甚至产生了些对自己的痛悔,即便稍纵即逝,稀咲铁太都精确捕捉到分秒。 【为什么不早点杀了她】 【为什么不早点杀了她】 【为什么不早点杀了她】 “减速——!”稀咲铁太附在半间修二耳边。 后者自然听他命令。 只稍一松,身体就失去了控制,半间修二看见稀咲铁太瞪大的双眼。 那总像是结了冰的暗河,藏匿着金属质感的漠漠灰瞳,表现出不相符的情绪,突然地爆裂出些许真实的活气。 不断放大又放大,时间像是按了减速键,周围的一切包括自身都如同坠入海水般缓慢。 半间修二不合时宜的笑了出来。 在他们减速的时候,月城夜梨同样反应极速,但下一瞬,大货车从后方直直冲撞。 千堂敦咬着牙的脸取代了稀咲铁太,青年的脸上尽染颠狂,还有解脱般的畅快。 * 警笛声响彻天际。 橘直人赶到时,关系稍近的前辈锤了一下他的胸口,“你心心念念的梵天罪犯落网了。”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橘直人听到自己僵硬的发问。 前辈哈哈大笑,“是两个男的,一个是逃亡多年的通缉犯,另一个是…” 没再听前辈后面的话,橘直人绷直的肩膀放下来。 没有月城,太…好了……? 彼时,月城夜梨被人拉进了小路。 松野千冬的手都在发抖。 他和橘直人兵分两路,而就差一点,橘直人所走的路线和大部队集合后,差一点就撞上了月城夜梨。 松野千冬也没想得到月城夜梨的感谢,但黑发女人却皱着眉,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张。 “你在阻止我杀稀咲铁太?” 见眼前的青年仿若被话语刺痛般放开她的手,蓝眼睛的血丝分明,瞪着她好像下一秒就要湿润起来。 月城夜梨感到不解,她拉开了和松野千冬的距离,两人连影子都挨不到一块。 “明明就差一点,差一点就能杀了稀咲了…这不是你们也所希望着的吗。” 第六十三章 二选一怎么治 松野千冬张了张口,他无法辩解,说出实话好像就是将某一件事承认。 于是他抵抗着这种冲动,情绪继而转换方向,从眼神流露。 这感觉令松野千冬生疏,面对月城夜梨的“错怪”,松野千冬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还是萩原研二后来者居上,他出现在转角,为松野千冬未说出口的话作重述,“松野桑是在帮你避开警察…” 他的药效还没完全消退,指甲掐得手心血迹斑斑才勉强保持着清醒。 松野千冬看见月城夜梨的肩膀挨着萩原研二的手臂,女人旁若无人地捏开青年的手,低声说了句什么。 和上出谋划策让月城夜梨掌掴自己的不同,这次萩原研二明显是在为他解释,但松野千冬却收紧了拳头。 他不需要萩原研二的好心。 两人站在一起,与松野千冬相隔并不远。 但在萩原研二出现后,这面对面的距离就像是被插入了一道厚厚的毛玻璃,模模糊糊。 松野千冬很明确的是,这种看得见摸不着的感受令他…很是不适。 视线再度回到月城夜梨的脸上,松野千冬却换了口气,缓声道:“你为什么不离开梵天呢,月城?” 他不想看到月城夜梨再陷入今天一般的困境中了,她分明有能力脱离,甚至于站到梵天的对立面去。 而月城夜梨也呈现出来了倾向,她对萩原研二的关心与在意,难道是作为一个梵天成员该展示的吗? 如果月城夜梨愿意放弃掉当初她说的,会见梵天首领的目标,松野千冬会不留余力的帮助她。 即便这会让月城夜梨和他们再无瓜葛,再无联系。 闻言,萩原研二也看向月城夜梨。 她会回答松野千冬吗?萩原研二的手又下意识向里收,却被女人牢牢控制住手指,无法再掐到血液半干的伤口。 月城夜梨知晓了真相,对松野千冬干脆道歉,“抱歉。” 她停顿了一下,回复另一个问题,“虽然你帮了我,但也没资格插手我的事吧,松野。” 松野千冬垂下头,扯了扯嘴角,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一点,他们一开始的相遇和之后短暂的联盟,都只是单纯的利益关系。 现在用这种口吻来质问月城夜梨,的确太可笑了。 “就当我没说过,抱歉月城。” 三人的对话由此截断。 与这边波涛渐停不同的是被押上警车后的稀咲铁太。 他摔得不算严重,头盔很好的保护了他的颅骨,因此只是全身各处多段骨折,并未殃及到他清醒的大脑。 警方的配车有限,用了同一辆车押送半间修二和稀咲铁太。 也正因为如此,稀咲铁太才更不甘自己被这准备不充分不完善的,补丁和漏洞处处有的粗糙计划捕获。 左右各有一个身着便服的警察坐在被捕获的嫌犯身旁,他们是从各个点位向赶来的,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半间修二与稀咲铁太就隔着一个警察,两位梵天高层狼狈的躺在担架上,警察一言不发,但按照一般流程是要先送他们去医院治疗。 “真刺激啊稀咲!我居然还没死!”这是不知道又搭错哪根神经的半间修二,在警车上比飙车表现的还要兴奋。 稀咲铁太无言看着车顶,竟在这种情况下得以喘息,细细自忖起来。 对警察的谈判,稀咲铁太还是有筹码的,比起警察,他更对月城夜梨没把握。 想到女人像执行过上百遍斩立决的盯视,切骨之寒再一次让稀咲铁太战栗。 也许比起文职人员,梵天更应该训练月城夜梨的实战能力,他们将会有一把削铁无声的利刃。 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稀咲铁太仅是动动手指就带起了一连串的肌肉反应,每一块肌肉都在呻吟着复仇。 千堂敦的出现不是意外,月城夜梨在这之中的搅局不可或缺。 能让被他多年以来奴役控制的千堂敦敢行事如此,月城夜梨…真是好样的。 稀咲铁太唇角泄出一丝冷笑。 另一位同个时间同个地点被俘获的梵天成员则是截然不同,半间修二顶着一脑袋血,居然还奇迹般的有意识。 稀咲铁太早觉得他是铁做的了。 隔壁担架的半间修二从一上车就喋喋不休的,俨然不像是个刚出了车祸的倒霉蛋。 “稀咲你说话啊,这可真是一次新奇的体验不是吗哈哈!” 介于半间修二说得都是废话,负责看管的人员也就没太强硬阻止,一出口还容易被半间修二缠上。 他们是真不想和半间修二产生一种近似闲聊的交流。 于是这个重担就落在同伴稀咲铁太身上。 “……安静点半间。”稀咲铁太动不了脖子,眼珠转过去不耐烦道。 半间修二黄黑挑染的发丝和血液粘在一起糊着上半张脸,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稀咲铁太看见他苍白的嘴角溢出 几条蜿蜒的红线,画面骤然降低纯度,黑白灰代替了一切。 那些从半间修二口中流出来的红同样失去色彩,稀咲铁太张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半个字。 更多的红线,现在或者说是黑线,像是蚕吐着丝,不断缠绕包裹成茧。 从眼睛、耳朵、鼻孔中钻出来。 “半间——?!” 不知过了多久,稀咲铁太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车门被打开,嘈杂的叫喊声淹没空间。 稀咲铁太发现自己正半支着上身,探头向半间修二的方向。 半间修二的担架很快被抬走,带着医护手套的医生挡住了稀咲铁太的视线。 “……” 听清一点医生快速的话语,稀咲铁太迟疑地向下看,因他操作不当的二次移动,小臂处的断骨刺出了皮肤。 * 虽是低调行事,但搜查一整个东京市的货车难免会闹出些动静,传出不少风言风语。 东京市民抱着半怀疑的心态不安着。 为了防止有心人利用此时再生祸端,东京警视厅立刻发布了通报,安抚市民。 “经过排查,东京市内并无车载炸弹存在,造谣传谣不可取,警视厅将对…” “x月x日,嫌疑人…驾驶大货车冲向……抢救无效死亡……” 电视内播放着语音标准的官方通报,千堂敦的妻子捂住女儿双眼,呆呆看着司机模糊的脸。 前来拜访的邻居先生出示了警官证。 “夫人,麻烦您和我们走一趟了。” 月城小姐在一个盖云的深夜登门,拂去露水带来一封丈夫的手写信,将他们急匆匆的搬来了此处。 对凶宅略有耳闻的她虽有忐忑,但依着对丈夫的信任,千堂敦的妻子还是住了进来。 诸伏景光没想到调查会如此顺利,但与之相对的是,佐佐木…不,月城小姐同今日有关梵天的大事件有牵连。 月城夜梨正式进入了警视厅的视野,从鲜为人知的无名组织调查中,跳到更鲜目的梵天相关里。 两片水池重叠,推翻她普通职员的身份。 与此同时的梵天。 干部会议席内一片寂静,长桌中间的玻璃板映照着天花板垂吊的水晶灯,对应人数的座椅少了一位。 九井一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一阵头痛。 他讨厌装模作样的稀咲铁太是不错,而且稀咲铁太还碰到了他的底线——挪用公款。 要知道这些都是一沓沓的钱啊,被稀咲铁太投到私人实验室里去打水漂。 但梵天还需要他,稀咲铁太留下来的一堆事儿无人管束,一时间难以找到代替品。 在场的并没有哪怕半个人对稀咲铁太被捕而叹惋,他们只想着是否会惹祸上身。 甚至希望不如稀咲铁太和半间修二一样落得车祸身亡的结局,省的他们还要提防稀咲铁太为保全自身背刺他们。 虽同是干部级别,但稀咲铁太坐着元老级的位置,他极强的能力在梵天上下都彰明较著。 保不准他又能从悬崖边爬回来。 谁都不想自己白干活,将打理半天的产业拱手让人。 而同阶的层级接下稀咲铁太的“遗产”,也存着无法避免的挑衅意味。 灰谷兰叠着腿托腮,目光闲适地在一众干部的脸上逡巡。 九井一得到主位佐野万次郎的示意后,发表起建议,“综合考虑,我认为这两位最适合来补上稀咲位置的空缺。” 他们在中层推选来充当临时补丁效果的人,一方面为梵天减缓减少些损失,另一方面也能为自己留条路,规避和稀咲铁太的冲突。 灰谷兰正懒洋洋垂着头玩手指甲,听见隔壁座灰谷龙胆的诧然低语,霍地抬头。 “月城…?” 月城夜梨能成为候选人是有厚实依据的,灰谷兰并不质疑这点。 而是月城夜梨前些日子还被打为半个叛徒失去音讯,现在又成为替补干部的候选人…… 灰谷兰看向黑川伊佐那,银发青年的脸没什么波动。 哦…看来稀咲铁太就是被月城夜梨给坑了,真是太好笑了。 灰谷兰对自己的诺言向来一字千金,当然这是他自诩的,所以哪些话能永久有效,只是他于对象的偏心。 “我投夜梨一票~” 长桌众人的目光瞬即不约而同地落在灰谷兰身上。 形貌昳丽的青年坦然自若,故作不解的一一对上他们的眼,“有什么问题吗?” “咳咳,这两位是经过层层挑选的候选人,按照最公平的规则决选出一位,来接手稀咲干部留下的队伍。”九井一接过话茬。 此时又凸出一道声线,望月莞尔微皱着粗厚的眉,说的话确是斩钉截铁,“我投月城夜梨。” 九井一:“……” 不动声色捂住一跳一跳的神经,九井一忽略过去,照程序进行下去。 “请…?”他做了个手势,对两人吐出点舌尖,眉毛轻佻。 梳着大背头的男人首先向前,方才两次的中断都没影响到他。 落后半步的月城夜梨看着那人的后背,这就是——松野千冬选择效忠的人吗。 第六十四章 极恶组织怎么治 当月城夜梨把物证袋举到花垣武道的面前时,青年眉骨一松,被压得阴翳的眼窝宛若云开雾散。 随即无光亮的眼瞳都清澈起来。 月城夜梨离他最近,清楚地看见这些变化在须弥转换完毕。 意气挺起的胸膛和自信微张的手掌此刻都收缩了回去,他的身体动作释放出紧绷的信号。 “关于松野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花垣?” 花垣武道懵了,他以为自己误入了极恶组织的谈判现场。 可一低头就看见锃光地面印出自己成熟的脸,一抬头都是眼熟的面孔。 这里的确是十二年后,现在…是什么情况?! 千冬呢?直人在哪? 面前倒是个陌生女人,举着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装着一支枪。 是这只枪和千冬有什么关联吗…? “我没有见过…”没有援助,花垣武道只能摸索着开口,同时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 染了白色长发的九井一敲敲桌子,眼角高飞,“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吗花垣,如果没有其他有用的证明,作为直系队长你是会被连带的。” “别说你连心腹的配枪都认不出来。” 松野千冬的配枪在稀咲铁太与半间修二逃亡到被捕的路线上被发现。 而更恰好的是,千堂敦的任务花垣武道也知晓,且还是经过他手发下的。 任务目标为花垣武道的前女友橘日向,女人同样在那场必死的事故中活了下来。 花垣武道努力提取九井一话语中的信息,试图推测到底是什么状况。 额角凝出汗液,在没有遮挡发丝的皮肤上极为明显。 “你还真是个情种啊花垣。”灰谷兰笑眯眯说,“想来你也已经想到了要以命换命吧,现在算是如愿了吗?” 花垣武道感觉自己像是听见法槌敲定的被告,一项项罪行已然证实,令他无力翻身。 在绝望之中,花垣武道听到一记清冷的女音,“事关重大,我申请单独审问花垣。” 花垣武道更绝望了,就算他再蠢都意识到了,陌生女人显然是把他和千冬坐实罪名的原告律师。 “欸——”灰谷兰举手,“我申请和夜梨组队审问花垣。” 他积极自荐,“肉刑的经验我还是很丰富的~” 月城夜梨只看了他一眼就移开视线,转向长桌尽头。 “好冷漠啊夜梨。”灰谷兰盯着她,唇角扯平,接着又微向上一勾,显得毫不在意的模样。 胃像是被打了拳又塞入一块冰那样,灰谷兰呼吸加重了薄层。 其余人没察觉,灰谷龙胆却是很敏感,他抿了抿唇,装作不知道。 被月城夜梨注视的那位从阴影中退出,搁在长桌上的腿放了下来。 佐野万次郎走到离月城夜梨最近的座位,那边的干部诚惶诚恐站起身,恭敬的立在一边。 梵天首领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身体倾向月城夜梨,微卷的黑发从肩膀滑落。 “mikey?!”花垣武道看清了他的脸,惊呼出声。 和他的惊讶一同而来的是正中左下腹的子弹,花垣武道像只碰到热锅的虾一样蜷缩起来,火烧般的麻木蔓延。 但他勉强睁开眼看,手上竟不是想象中的液体,掌心干燥。 “摆清你的身份,花垣。” 花垣武道寻着 声音,才发现佐野万次郎的背后还跟着一人。 粉发本是夺目的颜色,但在佐野万次郎身侧,这人就像是被驯服的狗一样温顺,收敛利爪。 使得完全被佐野万次郎吸引了的花垣武道都没注意到他。 但一旦有人冒犯,恶犬就掀起獠牙,誓死捍卫。 嘴角有着菱形伤口的青年给手上的枪填充弹药。 刚刚打在花垣武道身上的子弹是钢珠,威力全全不能与真枪实弹相比,但也足矣让花垣武道胆惊心颤。 “对梵天的首领说话,给我加上敬语啊!” 佐野万次郎对此神色淡淡,他抬了抬手,三途就闭上了嘴,而双野狼一样的绿眼睛还是紧紧锁定在花垣武道身上。 月城夜梨看着佐野万次郎同她的距离,稍稍偏了下脑袋,她这次没有上前,但佐野万次郎却主动拉进了距离。 又不一样了。 年轻的极恶组织头领像是看穿了月城夜梨在想什么,他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步步走下台阶,直到离月城夜梨相隔两个矮台阶。 月城夜梨都能看清佐野万次郎略垂的浅色睫毛,与他的黑发不大协调。 她听见佐野万次郎说。 “同意你的申请,不过…我需要在场。” 此话一出,三途立刻转过头。 第六十五章 三人份审问怎么治 这可真是…意外收获。 佐野万次郎一开口,先来的花垣武道倒更像是被附带的那个。 即便不认可佐野万次郎的想法,三途却也只是忍耐着请求同行,在遭到首领毫不犹豫的拒绝后,他退回原位。 他从不质疑佐野万次郎的任何决策,于是将目光投在月城夜梨的身上。 跟随着佐野万次郎走来时,三途的手压在月城夜梨的肩膀上,什么话也没说,把她掉了个转,指指花垣武道的背影。 三途可能有在用眼神传递什么讯息,但月城夜梨认为他和自己并没有默契到这份上。 或许他应该选择灰谷兰作为盟友,毕竟后者对此事也跃跃欲试的样子。 花垣武道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那个房间的。 离开干部会议的长桌后,他鼻端的空气并没有因此充盈起来。 将呼吸放轻,花垣武道想让手脚看起来没有那样僵硬,但生理反应是克制不住的。 左下腹还在密密发着疼,花垣武道将视线转向身旁隔着一人位的黑发女人。 刚才灰谷兰叫过她的名字,yari…吗? 花垣武道绞劲脑汁都没能从记忆中翻出来与这个发音相似的名字,他确信自己不认识月城夜梨。 但月城夜梨是肉眼可见的重要角色,连梵天首领的mikey都认识她,提出要一同…… 对啊!mikey和她要一同审问的对象不正是他自己吗?! 重点是如何脱困吧?已经没时间想月城夜梨的事了! 花垣武道咽了下口水,看向两侧封闭的走廊,只有尽头处有一扇窗户。 不知道这是几楼,花垣武道还没来得及第三次考虑跳窗逃脱的成功几率,前方的佐野万次郎忽地顿住了步子。 花垣武道差一点就撞了上去,还是胸膛横出一只手臂才叫他没有机会发蠢。 而月城夜梨虽伸着手臂挡住花垣武道,但脑袋一下也不带动的,花垣武道看见她深色的眼珠纹丝不动对着佐野万次郎。 走廊开阔,就算他们三人并排走都还有好大一片空余,但就算这样,在这边进行审讯也并不是个好的选择。 花垣武道下意识后撤一步,与月城夜梨前进的动作一合,两人拉开两个跨步。 他想起来这副打扮的mikey像谁了,这简直和场地圭介一模一样……也正因如此,这样的mikey身上混杂着多种气质,浑沌又阴冷,让所见之人都望而却步。 黑发女人说话了,她的声音就像刚才一样平静,如同一条无限延长的直线,“梵天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能坐上干部之位,就可以得到一个许愿的机会。” 花垣武道的目光不断在两人间转换,月城夜梨是想要用这个来兑换什么吗? “无论财富珍宝…抑或是声誉名望。” 佐野万次郎没有否认,就在花垣武道以为他们忘记了自己时,佐野万次郎却慢慢看向了他。 花垣武道像个突然被拉上台的观众,眼神飘忽。 直到听见一声熟悉的笑声,短促地从耳廓飞掠而过,“和那时候一样呢,武小道。” 花垣武道没有一丝阴霾的湛蓝双眼瞪大,痴痴地说:“mikey……” 这副模样和他**的装束结合,看上去非常的不协调,像只披着拙劣表皮的绵羊闯入虎穴狼巢。 现在轮到月城夜梨退至幕后,静静打量着二人。 眼前黑色长发的佐野万次郎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合,花垣武道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回去。 但身旁陌生女人的存在强烈,正在用一种侵略感浓厚的目光看着他,花垣武道觉得自己的后背绝对已经湿透了。 而一起从心间生起的,还有对mikey的愧疚、对自己的悔恨。 那可是mikey啊,那个重情重义的,他结交认可的好友佐野万次郎啊…怎么能够、感到害怕呢……? 等花垣武道整理好繁杂的心绪,实际上才过去几秒,然佐野万次郎的下一句话又叫他心坠冰刺。 “是哪个未来,让你不满意了么?” 说完以后,佐野万次郎双腿发软踉跄了下,好幸被月城夜梨眼疾手快圈住手腕,另一只手的掌根则是抵着眼眶,大口地喘气。 梵天首领看起来就瘦,但一上手,月城夜梨才实质性地感觉到伶仃的腕骨,皮肉包裹不住骨刃的锋芒,在血液中肆虐叫嚣。 月城夜梨好像打通了他们之间的壁垒,连接到了那位被埋藏在身体内侧的,佐野真一郎的弟弟的灵魂,或许也可以说…这个“花垣武道”所熟知的mikey。 “mikey!”另一边的花垣武道也赶忙扶住佐野万次郎。 靠得近了,月城夜梨闻见梵天首领身上很淡的烟味。 这有些稀奇。 她不自觉凑上去,直到在场其余两人无言的视线对准她,月城夜梨才把鼻子从梵天首领的脖颈移开。 “月城夜梨…”佐野万次郎不觉冒犯,他缓缓站直,把摇落的长发撩回去,语气很浅,“我记得你,在真一郎的葬礼上。” 毕竟没有人会在亲哥哥的葬礼上看见有人伸手要去摸逝者的脸,而对那人还不印象深刻的。 “如果想活命的话,你还是趁早离开梵天吧。”佐野万次郎的话语冷酷,而手腕却还被对方紧握着。 月城夜梨也很快给出了回应,这不就是绝佳的机会吗,她想要找的那位佐野万次郎出现在此,她都不需要谋取干部的位置后再来兑现了。 “我是为了你才来到梵天的。”月城夜梨收紧五指,生怕佐野万次郎会变成沙子从指缝滑走。 花垣武道不自在地挪了下地方,他好像不应该在这。 “请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关于佐野真一郎的事。” 花垣武道:“诶?!” 接下来是这种发展吗?! 这次被迫接受两人视线的人是花垣武道,他抬手挥舞起来,“不不不,请、不要在意我!” “噗…”佐野万次郎又笑了。 月城夜梨开始怀疑花垣武道是靠着这本事才坐到了松野千冬上司的位置。 佐野万次郎的笑总让花垣武道错觉回到过去,但他心中很明确这不可能。 面前这个未来的mikey的笑容总是旋踵即逝,像是花垣武道的专属错觉。 他现在莫名其妙有些庆幸身边还有个月城夜梨,好证明他没有陷入某种幻影中。 于是花垣武道看向月城夜梨,果不其然,女人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只一刻不停地注视着mikey。 “我恐怕没有这个时间了。”佐野万次郎缓慢地曲指,看着他们相交的手,“面对你,它似乎更加焦急地想要 夺取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是因为觉察到月城夜梨本身对它的压制吗,所以才像只被侵犯领地的兽类,迫不及待地宣誓主权、争夺圈占…? “别误会,我说的话并不是为了撇清我在梵天所做的任何事。” 佐野万次郎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虽然他的记忆时常混乱,碎片化地飘在脑海中。 时常会忘记当下在做的事,或是突然某刻被植入一段记忆,佐野万次郎甚至分不清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还是他的假想。 但同伴的鲜血是滚烫的,落在掌心与脸颊,死灰色的脸…这些都是他做的,佐野万次郎无可否认。 只是遇见了月城夜梨以后,他才从淌着数以万计浮冰的海面中露出鼻息,见到一镜透彻的浅蓝色天空。 但即便如此,脚踝的桎梏仍无法脱离,他终究要被拖回深渊。 多年前察觉到诅咒般“黑色冲动”的存在时,佐野万次郎对自己的命运就已然明了。 “不!mikey。”花垣武道却抓住他的另一只手,与用十二年前别无二致的眼睛看着他,掷地有声,“这不是你的错!我会救你的!” 不管是怎么样的未来,只要他找到直人,就可以再次回到过去,改写历史。 月城夜梨好像猜到了一点花垣武道的异常缘由,自幼在研究所长大的她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认知不像寻常人那般局限。 “触发你能力的媒介是橘,还是松野?” … …… 他们与首领的对话只存在三人间,其他干部只知道在审判了花垣武道以后,月城夜梨成功成为代替稀咲铁太的临时干部。 花垣武道被处死,从稀咲铁太和半间修二出事后就再没出现的松野千冬自然烙上叛徒的铁印,头像被选上通缉令誓死追杀。 和月城夜梨不相熟的干部只听过夜莺神乎其神的传闻,但在决定临时干部的事过去一周后,他们也认可了月城夜梨,甚至于更希望狡猾的稀咲铁太死在监狱里。 只要月城夜梨乖乖打理好稀咲铁太的烂摊子,他们当然不会出手。 要再进一步说的话,月城夜梨这样的新人也翻不出什么风浪,还是个没有护主犬的瘦弱女人。 想到阴险的笑面虎稀咲铁太变成了出身文书部门的女人,干部们连睡眠都好了些。 唯一需要忌惮的,也许就是夜莺当初和特攻队的联系。 夜莺,似乎和灰谷大人交情不浅。 通知下布后,员工食堂的众人都偷偷看着月城夜梨,发现灰谷兰朝月城夜梨走去,了然点头。 他们想得果然不错。 而比灰谷兰更快到达的,却是王的忠犬,一头粉发披散的三途春千夜。 他敲了敲月城夜梨餐盘边的桌子,简捷道:“出来一下。” 第六十六章 存疑的能力者怎么治 “你是想要步某些人的后尘吗,三途?” 三途插着口袋,不耐烦转过身,只见灰谷兰出现在树墙后。 微扬的眼角是不加掩饰的挑衅,灰谷兰故作好心地提醒道:“干部也能背上私下打听首领的罪名,你莫不是忘记了?” “嘁…”三途走过去,歪了下头勾唇笑,“你有证据吗,正义的灰谷大人?” 说得好像全副身心都投入梵天那样,还不是为了月城夜梨才跟上来。 要不是花垣武道已经被处死,三途现在就找上了花垣武道,那个情况下就算花垣武道向灰谷兰求救,这利己主义的人渣也只会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吧。 灰谷兰从容应对,“现在还没有…不过你若是还想找夜梨私聊,说不定一会就有了呢。” 能成为首领的左右手,三途真的很敏锐,不过就像是灰谷兰说的那样,如果三途逼问些关于审讯花垣武道那天发生的事,她也有足够的理由拒绝告知。 只是会比现在更加的麻烦,不过现在也称不上是不麻烦。 清场完毕后,高挑的青年向她一步步靠近,不紧不慢的步子显得游刃有余。 月城夜梨没有立刻离开,是为了和三途错开,还是为了他而停留呢? 灰谷兰无从而知。 但这举动总归让他稍微得到了点慰勉,消了些气。 “夜梨。” 随着灰谷兰拉近,月城夜梨又闻见依兰与鸢尾的涩甜,她并不讨厌这种味道。 眼睫一垂一掀,又恢复工作状态,月城夜梨微颔首,“灰谷大人,有何吩咐?” “夜梨现在是代理干部,已经不需要加上敬称了。” 明明以前都很习惯月城夜梨对他们俩兄弟一式两份的称谓,不知从何时开始,灰谷兰对这点的不满愈加显见。 想要更靠近…更靠近……分明站在面前,却还是无法触碰。 看着抵上自己鞋头的皮鞋尖,月城夜梨抬起头,看见灰谷兰天生带着弧度的唇线,饱满而不弱气的唇珠。 她不觉得改称呼多么有必要,对月城夜梨来说不论叫什么都一样。 但其他的干部可不会这么想,他们只会认为这代表着一个上位未稳替补的寻衅。 好不容易离干部之位近了一步,月城夜梨只会低调再低调,与其他干部为敌暂且还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除了打理稀咲铁太的事务,其他保持不变是最优解。 月城夜梨:“灰谷大人。” 从那双透彻的黑镜中看见自己,连头发丝都服帖得漂亮,流畅的面部线条完美无缺,灰谷兰一天中花费时间最多就是在这张脸上。 任何能够反射光线的平面都能使他轻易陷入,而在月城夜梨的眼中,灰谷兰却不暇顾影自怜。 找不到,他在月城夜梨的眼中找不见自己。 “夜梨…”灰谷兰蒙住她的眼睛,不愿承认事实,这举动又很快刺伤他的自尊,于是他很快将手再次放下来。 月城夜梨按照一贯的频率眨眼,完全没有理会灰谷兰的失态。 “你是在耍我吧…?” 听闻这话,月城夜梨迷惑地歪头,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吧。 “又是这副做派。”灰谷兰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事,他望着月城夜梨懵懂的脸,压制住快要出现的苦笑。 对着月城夜梨,灰谷兰的怒火总会化作一腔无奈,他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侧过脸。 像只将致命把柄送上的兽类,展现脆弱的脖颈。 但月城夜梨知道灰谷兰并不是把项圈叼给主人的狗,于是视线谨慎地扫过白玉般的肌肤,从中获取灰谷兰想传递的信号。 “把碍事的稀咲和半间除掉,坐上了想要的位置。”灰谷兰一笑,颈侧曲线优美的肌肉就连着颤动,“夜梨很聪明。” “可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啊…夜梨,你不承认吗?” 略过妨碍查找的事物,月城夜梨看见一个极小的针孔。 正是先前她在浴室躲避九井一的追杀时和灰谷兰演的戏,虽那细针实实在在扎了进去,但过去那么久,不可能还能用肉眼观测到。 月城夜梨还记得她帮灰谷兰止了血。 “你可以利用我的,夜梨,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灰谷兰叹息着说,缚住自投罗网的夜莺。 月城夜梨:“……”她说怎么会还有痕迹,这是新鲜的针孔。 青年的拥抱没有温度,身体告知干燥的信息,但大脑却传送如阴雨般的潮湿,像是被淋透了的植被牵缠。 微凉柔软的唇点在耳尖,月城夜梨面无表情。 她好像知道灰谷兰为什么事来的了。 西洋乐般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如同一场听觉按摩,但月城夜梨并不享受。 “不是我的属下就不用保护我了。”灰谷兰抱着月城夜梨,只觉女人的身形纤瘦。 但这样的月城夜梨却一次次让他们脱离了险境,想到这点,灰谷兰突然对那些受过月城夜梨指挥的队员生起厌恶。 那样蝼蚁一样的东西没有资格承受夜莺歌喉的恩惠。 月城夜梨本来就是他的小鸟,他永远不会像愚蠢的国王那样找替代品。 夜莺本就是为他而来的,她甚至不用成为梵天的一员。 就像九井一说的,他做的那张招聘单没有一丝用处,所以…月城夜梨只是他的部下才对,从一开始就该这样。 所以… “骗骗我吧,夜梨。” 就算流露出的,是单对于这具皮囊的喜爱,也请欺骗他吧。 那假意的针孔被指尖按住,相同的位置不同于第一次般留下血痣,灰谷兰却感觉到了 微妙的疼… 好似月城夜梨的手指能通过零点几毫米的针孔,钻入他的皮下,捏住跳动的劲动脉,顷刻就能至其死地。 这种错觉非但不让灰谷兰胆怯,那竖起的毛发还是兴奋占据了大半部分。 他听见怀中柔软的夜莺发声,“我不会说谎。” 是的,是的…就连这句话都属实,灰谷兰来不及区分月城夜梨时不屑说谎还是不愿说,他只更加拥抱紧了他的小鸟,任凭那尖锐的喙抵在咽喉处。 “我来教你呀。” 花札牌面纹在颈部,喻示着梵天的喉舌。 这是谎话连篇的青年最擅长的事。 * 灰谷兰和半间修二有些相似,但在这底色上他又足够冷静,所以没办法用同一套陷阱来捕捉。 局中人总是搞不清楚自身的状况,月城夜梨当然不会将灰谷兰口中的喜爱当真。 得到过纯粹的爱意,那些哪怕只沾一点其余色彩的情感便被隔为另一种态度。 诚然,能利用干部是很好的推进器,但月城夜梨并不打算那么做,灰谷兰的不确定因素远远超过了他干部身份的价值。 月城夜梨接手了稀咲铁太所有梵天内的工作,他的私人研究所并不在其中。 “月城小姐…” 看着对面的黑发女人又兀自陷入思考,花垣武道坐立不安,还是选择轻声地开口。 “您、是警方的人吗?” 啊,看过来了… 身份不明的梵天代理干部让花垣武道颇感压力,他嗫嚅着,又添了一句,“您和直人是什么关系?” 手腕突然被抓住了,花垣武道吓得差点跳起来,却还是没挣扎,月城夜梨正盯着他的头顶看,花垣武道抬头只看见天花板。 “我头发上有什么东西吗…” 【60】 【71】 花垣武道头顶的数字并没有因为她的靠近,出现如佐野万次郎一般的情况,他属于正常范围内。 手很快被放开了,花垣武道却总觉得这一幕很眼熟,他有些不可思议喃喃道:“你能用肢体接触看见什么吗?” 花垣武道是个很奇怪的人,看上去瑟瑟缩缩的,但总会边害怕着边说出些和害怕搭不上边的话。 而且他有种直觉性的锐敏,月城夜梨不由得怀疑他在装傻。 “你说,我现在把你杀掉也没关系吧?”月城夜梨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花垣武道条件反射的举起双手,受过伤的左下腹又悲惨的被枪口盯上,他欲哭无泪,“还是有关系的…” 他可不认为月城夜梨在和他开玩笑。 月城夜梨的视线冰冷的扫过他脸上每一处细微的地方,最终放下枪,“我不是警察,只是和橘有过短暂的联盟罢了。” 花垣武道顺着杆子就往上爬,“那千冬、” 月城夜梨虽然把松野千冬打成了叛徒,但换一种角度来考虑,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把松野千冬向外推的手段。 “您是为了救千冬吧,按照千冬的性格,他一定会用自己的命来换draken的命。” 听到花垣武道的猜测,月城夜梨不置可否,她只是为了和花垣武道争位置,现在还被受害者塑成了圣人。 月城夜梨想到那个夜晚,“实际上,松野拒绝了,他说他答应了你们一定要重振东卍。” 花垣武道笑出声,上扬的话音中满是对同伴的信赖与肯定,“这像是千冬会说的话。” “怪不得直人会愿意和你结伴,月城小姐真是个非常好的人。” 月城夜梨不明白他从何得出的结论。 但那双湛蓝明亮的眼睛一扫畏怯,信任地望向她。 月城夜梨移开视线。 花垣武道将他穿越时空的能力和盘托出,月城夜梨计算了下时间,按照花垣武道的年龄,研究所应该不算落寞,怎么会有一条非实验能力者的漏网之鱼。 “你对这个有什么印象吗?” 看着眼前顺着光线展露出花纹的铭牌,花垣武道摇摇头,“我没有见过这种纹路。” 一般的工牌哪会花心思去做繁杂的底纹。 而这块工牌的姓名处刻的也不是汉字或假名,花垣武道从没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如此超群,他一眼就背下那串一闪而过的数字。 AX205-001。 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没等他问,月城夜梨就把铭牌收了回去,与此同时月城夜梨找的帮手也敲响了门。 月城夜梨说这个人更适合带他去见橘直人和松野千冬,于是直接把他“托付”过去。 花垣武道有些紧张,殊不知月城夜梨还在打着他的注意。 上村绘里一定对这种实验体很感兴趣吧,或许能促成一手好交易…… “羽宫一虎!?” 花垣武道炮仗一样炸出声。 月城夜梨抬手捂住他的嘴,“安静点。” 花垣武道:“唔、” 羽宫一虎反应没那么大,他大步流星走进来,把月城夜梨的手从花垣武道的嘴上拿开,皮肉不笑道:“好久不见啊花垣。” 接着转头看向月城夜梨,“你是打算把东卍的旧部都往警视厅塞吗?” 先是松野千冬,又是花垣武道,下一个是不是该mikey了…? “不。”月城夜梨忽略羽宫一虎一贯的阴阳怪气,“在去见橘之前,或许你想先见另一个人吗,花垣?” 花垣武道:“诶?” “她也许能追本溯源,搞清楚你的能力。”上村绘里想必很愿意做这些事。 羽宫一虎像是看出了什么,“这有什么必要吗、哦,是你现在又后悔了。” 他胳膊肘捅了下花垣武道,嬉笑道:“月城要把你卖了。” 花垣武道揉了揉饱受摧残的腹部,离羽宫一虎远些,毫不犹豫对月城夜梨说:“如果月城小姐需要我去的话,在所不辞!” 和松野千冬说了一样的话… 月城夜梨转过身,抚摸着铭牌上细细的纹路,淡声道:“你们走吧。” 算了。 羽宫一虎看着月城夜梨的背影,皱了下眉,还是没说什么话,拉着一脸疑惑的花垣武道离开了。 不关他的事。 … …… “喂。” “你要花垣武道去见谁?” 折返的青年靠在门框边,不耐烦地抱胸,手指敲打着臂膀。 * “只是代理的权利就这么大。”到了月城夜梨的办公室,羽宫一虎摘下口罩透气。 一路上跟在月城夜梨的身后被无数人鞠躬问好,羽宫一虎都有点麻木了,这场面比当年东卍创始人之一的他在队里的待遇要夸张百倍。 “好了,稀咲的办公室在哪?”羽宫一虎直奔主题。 “就在这层楼,和你现在的位置直线距离不过五百米。”月城夜梨指着办公室的布局,“一、二、三…” “这几个点你仔细搜查。”这些地方最容易改造机关。 稀咲铁太那些出自个人研究所的复刻版药剂不止一只,而为了方便拿取,它们在稀咲铁太的办公室肯定也有分布。 “你先跟着我,在第二个分叉路向左转弯,然后按路线走。” 第六十七章 虚假的爱意怎么治 代理干部去被代理的原干部的办公室太显眼,而新上任的助理就不一样了。 羽宫伪代理干部助理一虎微低着头跟在月城夜梨身后,走过第一个分岔口。 “夜莺大人。”又有打招呼的人,熟悉的九十度直角鞠躬。 羽宫一虎目不斜视,表面风波不惊,内心却一阵牙酸。 什么夜莺啊,月城夜梨没有名字的吗? “夜梨。” 可算有个正常人了、 月城夜梨:“灰谷大人 。” 灰谷…羽宫一虎悄悄抬起眼,看见灰谷兰拦在月城夜梨跟前,颇为娴熟地拿过她手中没什么重量的文件。 他们关系这么好?看得人心烦…月城夜梨果然在梵天如鱼得水,亏花垣武道那个蠢货还担心起她的安危。 余光瞥过,羽宫一虎立刻收好眼神,但灰谷兰的视线却移到了他的脑袋上。 皮鞋根磕着坚硬的大理石砖落到他前面。 “这位是…?”灰谷兰把文件夹在小臂与腰侧,正装西服勒出胸线,紫罗兰色的瞳孔却不风情,猎手般扼住羽宫一虎的咽喉。 月城夜梨把文件抽了回去,“给我拨的助理,你不是见过?” “唔…你上次好像不是长得这个样子吧。”灰谷兰又凑近了些,措不及防抬手扯掉羽宫一虎脸上的口罩。 羽宫一虎低头,红色的疹子布满他的脸颊和额头,他急促地呼吸着。 灰谷兰立刻挨到月城夜梨边上,眯着眼说道:“好恶心。” 月城夜梨在灰谷兰嫌恶的要随手扔掉口罩前把口罩拿回来,反手递到羽宫一虎面前,却是面朝着灰谷兰说话:“别玩了。” “夜梨喜欢他吗?”灰谷兰多看一眼都想去洗眼睛。 羽宫一虎重新戴上口罩,虽然这让他有些安全感,但面具上又覆一层罩子实在让人难以呼吸。 他收回了对灰谷兰“正常人”的评价,唾弃这只骚孔雀对着谁都能开屏。 就算是月城夜梨也看不上这种货色吧? 正这样想着,月城夜梨却语出惊人,“喜欢你。” 她抱着文件向前走,羽宫一虎想跟上去,但却见她的手做了个细小的动作,那是他们约定随机应变的信号。 灰谷兰则是毫不避讳地跟去月城夜梨的身旁,羽宫一虎看见他俯身在月城夜梨耳边说了什么。 而后才像是想到还有个人,对他像是赶走流浪狗一样摆摆手,“别跟着了助理先生,知不知道你很想让人吐诶。” 亏得有这副面具遮着,不然羽宫一虎铁青的面色怎么都控制不住。 只是送文件去签个字的事,灰谷兰非要跟着她,月城夜梨目视前方,忽视周围投来隐秘打探的目光。 灰谷兰倒是很享受,不过他也有不满,指向月城夜梨刚才说的话,“难听的假话…应该把尾音再收轻一些,那样实在地压下去,和你对杂鱼们发号施令没什么区别。” “稀咲有什么没交出来的东西还需要你费工夫吗。”灰谷兰苦恼道,“不过那位是谁呢,不是警察,也不是松野……” “好啦好啦,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灰谷兰把月城夜梨拐进了自己的休息室,合上门,笑意盎然随着微震的胸腔传出来,“我们夜梨的伪装天衣无缝,他们肯定都看不出来。” 月城夜梨真是看不懂灰谷兰了,他在梵天初创时期就是干部了,卧底的可能性为零。 他就一点不在乎梵天吗。 “我觉得挺好玩的,夜梨。”灰谷兰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黏着月城夜梨不想放手,“周末去约会吧,答应我?” 月城夜梨紧急保护签好字的文件不被压坏,手臂直愣愣地伸着。 灰谷兰不在乎梵天繁荣与否,这又何尝不表现出他的自傲与自恋。 他有能力将任何人玩弄股掌,他最爱的人永远只有自己。 “大哥…?”灰谷龙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但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不再第二好的时机开口,他感觉被发现后绝对会有大危机。 于是弱弱从沙发处举起手,“午好。” “是龙胆啊。”收到亲弟弟的目光,灰谷兰依旧不撒手,“午好~” 或许再加个血脉相连的灰谷龙胆吧,就像这十几年来一样。 从六本部的灰谷兄弟起始,到极恶组织的干部。 “呃…”灰谷龙胆不认为自己和亲昵的大哥嫂子共处一室,还能若无其事的睡午觉,但大哥好像完全没有这个意识。 只见月城夜梨的视线直勾勾落在他身上,只穿着一件无袖背心的灰谷龙胆突然感到火烧般的燥热,唰一下拿过外衣套上。 如果是以前还没那么变扭,但一想到现在的月城夜梨不只是月城夜梨了,而是他的大嫂,灰谷龙胆就一阵不舒服,在她面前怎么做都很奇怪。 还好灰谷兰还没让他改口。 而与这个念头一同冒出来的:这是不是也代表着还有机会,还有机会让月城夜梨再也没办法做他的大嫂。 … …… 医生分解了从稀咲铁太办公室获得的药剂,通宵两夜就搞清楚了全部的成分与作用。 仰着头躺在椅背上,医生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作为外行人,而且只是用了这些资料的话,他还算可以了。” 这对医生来说已经是个很高的评价了,但话锋一转,他又贬低道:“外行总归是外行,其实只要将这一部分的操作再…” 每当医生捣鼓起那些专业的术语时,他的语气与神情就和上村绘里贴近了。 相同的出身与近似的身份,让他们选择流露蔑视的群体对象都一致。 “所以上村才会放心把资料给他吧。”医生结语,突然又发现自己和上村绘里竟统一了思路,瞬间露出嫌憎的表情。 想到月城夜梨也在旁边,又怔了下,做错事般把目光投向她。 月城夜梨把那些散乱的稿纸摆正,居高临下地摸了摸医生眼下的青黑,“去休息吧医生,你做得很好。” 他们根本没有可比性,上村绘里是个爱做梦的疯子,而医生很听话。 经历过上次的坦白,他隐瞒的对月城夜梨的依赖已无处可藏。 听见月城夜梨的话语,医生肉眼可见的被安抚了,阴晦也从眼底散去。 该死的上村,这时候还要出来找存在感。 医生从插笔的口袋中取出一只药剂,那是他还原的实验室产品,已经试验过效果,才不是稀咲铁太那种堪称废料的伪劣品。 而且他还改造了盛有液体的外壳,使之更小巧且便于操作。 把这个给月城夜梨后,医生又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胶囊药,“病发时吃两粒能够缓解。” 至于是什么“病”,两人心知肚明。 医生没办法把月城夜梨当作实验品一样,用立竿见影的方式来筛选排除哪些对她是有效的哪些是无效的。 所以他只能制出针对于月城夜梨的止痛药,起码能让她在病发时不再那么痛苦。 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 得到研究所当年为月城夜梨植入的病根资料,明确方向对症下药。 医生垂了垂眼睫,重新把眼镜戴上,“想吃什么?” 他们现在不用向从前一般把界限划得分明,只要和月城夜梨一起用餐,医生都会主动付钱,而月城夜梨则是会偶尔买点乱七八糟的东西送他。 气球啊冰淇淋啊,月城夜梨想一出是一出,也没存着要花够一样的金额,但医生只要一想到月城夜梨是为了他才买这些东西的,嘴角就不由自主扬起来。 在这种时候,医生游离在外的孤寂感就会散去,他好像才真实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牵着气球的细绳,听见一旁孩子央求着父母买个他手上的同款。 医生都有些迷恋于这样普通的日子了。 他甚至有点感谢起那个长发警察,如果他能从此往后不再出现在月城夜梨身边的话,医生会再感谢他一点的。 但月城夜梨的下一句话很快把他抽离回忆。 “今天不行。” “为什么?”医生下意识问出口,又咳嗽了一下掩饰 自己的急切,“我的意思是…” 月城夜梨倒不觉什么,实话实说,“灰谷兰先约了。” 哈?她的前上司灰谷兰,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人不怀好意。 就在医生搜肠刮肚想说些不那么明显的坏话时,月城夜梨却扶正他的眼镜,漆黑的瞳孔很稳定。 像是在对医生解释,也像是和自己说话。 “只是场、马上就会结束的闹剧罢了。” * 灰谷龙胆莫名其妙有点跟踪的经验,来源于现在跟踪的两人的其中一位。 他不是没想过放弃这个念头,但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带上口罩和帽子,躲在电线杆后了。 那为了女人眼都不眨翻下百米高空的大哥盛装打扮,出现在繁华的街头,侧过头对月城夜梨说话。 他的外表足够亮眼,从穿着也看得出财力丰厚,周围的女性打量了下月城夜梨,便抛去顾虑上前要联系方式。 灰谷龙胆看着月城夜梨那身和上班相差无几的黑白灰装束,站在灰谷兰旁边确实像个助理。 但这也很显然表现出她的不在意,反倒是总会拿出手机来看几眼,好像在等一个重要的回信。 眼见大哥搂着月城夜梨的肩膀拒绝那些女人,灰谷龙胆还是有点无语。 那些人根本没相信,只是有种被敷衍拒绝的尴尬,讪讪离开了。 而灰谷兰才不管别人怎么看,还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幼童一样挨着月城夜梨,巴不得把她供着炫耀。 第六十八章 擅作友人怎么治 月城夜梨可没有忘记医生说的上村绘里的计划,上村绘里想要对她交往的人下手。 分不清上村绘里的标准,但第一位无疑是上村绘里借由医生找到的今牛若狭。 把梵天的人剔除,医生对上上村绘里也有自保能力,剩下来的就是爆处班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了。 而上村绘里也无所回避的在月城夜梨面前提起过他们,这让月城夜梨更加警惕。 萩原研二为了上回月城夜梨扎晕他只身去杀稀咲铁太发了好大一通“怒气”,那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生气,但比大吼大叫更可怖。 但月城夜梨并不后悔,也无法向萩原研二确保下一次不再发生。 双方各退一步,月城夜梨用邮件联系报平安。 萩原研二可能以为这是单向的,但月城夜梨也通过这个方式来确认萩原研二的安危。 发完一条就会删去记录,留在历史的永远是一片空白,然而在这空白中却隐藏着宛如棉花般柔软的温情。 平常的时差不过半小时,可现在已经过去约定时间一个小时了,月城夜梨又发了条过去,再删掉。 “夜梨,你专心点啊,这样子我很伤心诶。”灰谷兰虽这么说,脸上还是笑眯眯的。 月城夜梨手机上连个俄罗斯方块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莫不是在和谁聊天? 只见月城夜梨关掉屏幕,“只是在确认那个人是谁。” “嗯?”灰谷兰带着她走进饮品店,闻言起身,把门外那个探头探脑的弟弟拽了进来,“确认了吗?” 月城夜梨淡定地点头。 坐在月城夜梨与灰谷兰的对面,灰谷龙胆眼神偏移,“好巧啊大哥…” 灰谷兰不吃他这一套,支着下巴问:“有什么事吗龙胆,趁我心情好的时候快些说噢~” “没、我就是、” 灰谷龙胆汗流浃背,看了眼月城夜梨。 发现她一点没看兄弟间的对峙,又打开手机,指尖跳动。 是在处理工作?看上去不大像…… 灰谷兰催促道:“倒计时了噢。” 灰谷龙胆眼睛一闭,狠心道:“我就是嫉妒大哥、的关注…” 这事他自成年后就没再干过,但今天豁出去了。 “被月城全部夺走了!” 此话一出,灰谷兰爆笑,月城夜梨都被他们的动静吸引过来,鲜见地看向灰谷龙胆,流露出疑惑。 但这情绪稍纵即逝,她几乎是立刻就接受了灰谷龙胆的兄控发言。 这让灰谷龙胆有些心凉,更心碎的是灰谷兰拿出录音笔对着他,“再说一遍吧龙胆,说完以后哥哥带你一起玩。” 高颜值兄弟的互动太引人眼球,一时间店内所有目光都聚了过来。 灰谷兄弟就是当之无愧的聚光灯,但月城夜梨不想站在舞台上,她低声道:“我去打个电话。” 起身走出店内。 灰谷兰的脸一下子冷下来,扫过旁边的顾客,一群人缩起脖子目光游移。 本来以为是模特还是演员行业的,现在看完全是混黑的吧,还是管住眼睛,不要惹上麻烦来的好。 等月城夜梨回来,她看见自己的位置上摆着一杯苹果汁,灰谷龙胆大口大口的吸着饮料,像是被大哥刚拷问一番后脱水了。 巧合吗?月城夜梨叼起吸管品尝一二。 一般。 饶是如此,月城夜梨还是低头对着杯底咕噜咕噜喝完了。 抬头,两双紫眼睛对着她,同为“混黑”的月城夜梨才不犯怵,她微微偏了下脑袋,计算时间,“还有两小时,现在去哪?” 灰谷龙胆真觉得自己是在找罪受,赶着上来当奴隶。 领着一大堆购物袋,灰谷龙胆跟在灰谷兰身后充当购物车,不敢有半丝怨言。 而月城夜梨在一边尽职尽责的记账,灰谷龙胆想说这点钱灰谷兰根本不在乎,重点是过来帮他减点重。 不过他当然不会这么说,让女人来“负重前行”。 他只是想,月城夜梨能不能和他说几句话,别把他看作空气那样… 萩原研二没接她的电话,月城夜梨打给了松田阵平,对方有些惊讶,但还是告知了实情。 萩原研二接到了紧急拆弹任务,地点在一所居民楼内,离这里不远。 听上去很合理,他们的职业不就是做这些事的吗。 但却有股焦躁从心中传来,像是摩擦的木屑,生出滚热火焰也只是时间问题。 有了灰谷龙胆的加入,月城夜梨轻松多了,她可没办法让仅有两只的手臂勒上那么多购物袋。 要是灰谷龙胆能看见月城夜梨在想什么,他真会拍拍她的脑门,灰谷兰怎么可能让她当购物车?! 临近傍晚,灰谷龙胆把购物袋全塞进车里,扇了扇额头的汗。 他现在只想洗澡。 灰谷兰却仗着身高把头靠在他的肩膀,轻声道:“好玩吗?” “好…好玩。”个鬼啊。 “破坏大哥的约会就这么好玩?”灰谷兰扣住灰谷龙胆的另一个肩膀,声线依旧优雅,但五指却逐渐缩进。 灰谷龙胆改口:“不好玩!” “和大哥一起不好玩?”灰谷兰施施然道。 “大哥…”灰谷龙胆哪能听不出灰谷兰在耍他玩。 灰谷兰转手拍拍矮半个头的弟弟,把他塞进驾驶座,拉过安全带扣好。 手臂靠在车窗,按住灰谷龙胆的后脑,距离近得他能够看见对方眼瞳的纹路。 在灰谷兰和灰谷龙胆的人生中,给予生命的父母是过客,相差一年的兄弟才是最不可分割的半身。 从小到大灰谷兰都听着旁人说兄弟俩真是不相像,从外貌到爱好都找不出什么共同点。 就连每天住在一起,作息都是两个不相干的时间段。 但他们十分清楚,彼此体内流淌着的血液同出一源。 “龙胆,大哥的东西也想抢吗。” 灰谷龙胆呼吸一滞。 成年豺狼会明确的划分领地,灰谷龙胆却是少见地感受到哥哥刺人的戾气。 这算一次…… 而下一刻,灰谷兰却摸摸弟弟的脸,对着二十几岁的灰谷龙胆溺爱道,“还真是长大了。” 收放自如得仿若刚才的锐意都只是一场梦。 “我很高兴噢,龙胆能喜欢夜梨…那就试试看,让她留下来吧?” 成为被两头巨龙环抱的珍宝。 * “嘟嘟——您拨打的电话暂时通话中…” 电话那头从无人接听的忙音显示为正在通话中,打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号码都是如此。 月城夜梨知道无法通过电话来联系了,她穿过人流向前走,屏幕上方弹出上村绘里的消息。 [玩得开心吗?] 不远处堵住了,行经的人窃窃私语,再往前看,防暴车和警车七七八八停在楼下,刺耳的警笛响彻天际。 有些停在原地的行人抬起头,仰望居民楼的高层。 月城夜梨看见一颗卷毛头,他拿着手机附在耳旁,同样也是抬头的动作,神色严峻。 心脏咚咚咚地跳起来,月城夜梨逆着人群走向松田阵平,被警戒线外的警察按住了肩膀。 “这位女士,这里很危险,请快速离开。” 月城夜梨挂掉给松田阵平拨去的电话,上村绘里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些柔和的笑意。 “或许你想看一场烟花吗,AX205-001?” 应声而来的是黑烟, 震动的地面,碎片从高处落下,工业的冰雹砸下来碎成废料。 她听见松田阵平一遍又一遍地喊叫,叫着的是她最为熟悉的姓名,仿徨无措。 拦着她的警察双眼直愣,月城夜梨一个弯腰就拉过警戒线。 一切都变慢了,她依靠着本能确认方向。 … 摇晃的景象变成模糊的重影,习以为常被忽略的数字像是按住了快捷键,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如同病毒入侵般刷新。 【404】 【404】 【404】 黑白色的数字染上了血一般的鲜红,不断填充填充,交叠交叠,布满整个视野。 什么都看不见了,身体还在行动,月城夜梨下意识伸出双手摸索,却只抓住了一片虚无。 头痛欲裂。 她甚至分不清自己的眼皮是睁开的还是合上的,只觉得又干又涩,像炙出一片沙漠。 最终陷入黑暗。 …… “你真是太让我惊喜了!”上村绘里看着突然出现在现场的女人,嗓音是掩饰不住的尖细。 月城夜梨越过她,踩着一地狼籍的地板,直逼躺在地上好像失去呼吸的青年。 上村绘里绕着游魂般的女人,像只热情的狗疯狂摇尾巴。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当年月城小百合封印了你的一部分能力,这才使得你沦落到这般境地,但是……我做到了!你自由了!” “AX205-001!享受这复生狂热吧!”上村绘里心潮澎湃地跪倒在地,毫不在意膝盖磕到爆炸后的碎片。 她握住月城夜梨的双手,咧开嘴,再次邀请道:“和我一起走到最顶端吧,唯有你,唯有我们才可以…” 上村绘里兴奋得全身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她盯着月城夜梨被额发遮住的脸。 却见一滴晶莹的雨落坠下,融入青年的胸膛。 她听见月城夜梨平静的声音,像是山间低微的流水。 “对不起,擅自把你当成了朋友……” * 第六十九章 塑造神怎么治 上村绘里已经一周没联系他了,医生当然不是期待着那疯女人想起他,只是、总感觉…… “咳…” 医生立刻收回漫游的神思,目光落于病床上的青年,不含温度。 “醒了?” 而上村绘里没想到还有人惦念她,她正在为她少年时期就计划的人生终于踏出一大步而昂奋。 然这种情绪在安静的实验室中就像是一滴水进入了油锅,四周炸起冰冷的灼烧。 他们都在为如何得到AX205-001而涸思干虑,本是可以很轻易的将AX205-001召回研究所,但在港口商会试探完毕后他们认为AX205-001已没有研究价值,这才使得她阴差阳错之下去到梵天。 说到底,还是港口商会一群废物,居然没有察觉到AX205-001能力复苏。 现在月城夜梨在梵天,他们一个只会到处打洞逃跑,没有武装力量的组织要怎么从梵天把本属于他们的实验体抢回来? 而被派出去接触AX205-001的上村绘里现在还如此作态,像是嘲笑的一般勾着唇角。 明明只是个失败品罢了。 要不是大友商会分裂倒台,研究所没了途径吸纳新鲜血液,上村绘里就算凭这她那为组织牺牲的负责人母亲,也不可能参与进他们至高无上的研究。 “我们不需要废物。”当年上村绘里的负责人开口道。 她动嘴的幅度极小,又带着防护口罩,一身洁白,一说话就像是个装了扬声器的机器人。 在这一领域浸淫多年的研究员保持着最高效率的身体机能,连眨眼的间隔都要比普通人长得多。 一往过去,护目镜下的黑眼睛沉甸甸围着上村绘里,那句话好像不是一个人在说,而是从这数十张口罩下传来的。 月城小百合在大火中失踪后,上村绘里的负责人变成了整个组织的话事人。 “在你带来的资料中,有百分之八十二点五是完全没有价值的垃圾。”她说,“这是不是代表了你和这百分之八十二点五之间…没有区别。” 她的比喻让上村绘里像是一下子被拉回到幼年时期,负责人总是爱用百分制来衡量她的一切数据。 “不!”上村绘里打断她,面无表情。 别用那种口吻,也不要用那样的眼神、她早就不是BX200-002了,那个低劣的复制品已经死了。 这群蠢货根本想不到,他们心心念念的AX205-001…投身到了他们眼中废物的队伍里。 站在顶端的人会是她,她的名字将会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 负责人凝视着她,“同你母亲相比,你实在令人失望……” 母亲?上村绘里的脑中浮现的却是月城小百合的脸,借此才能对血脉相连的母亲有所想象的空间。 … …… [已脱离生命危险,后续治疗还得再看一周,不需要我插手的话就完全没问题了。] 已读。 见月城夜梨没有回复,医生了然地退出聊天框,应当又是梵天的事务。 手指再次输入上村绘里的邮箱号,传来的敲门声使他的思路中断。 “雾岛…医生?”一头金发的混血警官出现在门口,带着如同机场排查那天的亲切笑容。 目睹居民楼的大爆炸,耳边的手机传来非人为挂断的嘈杂,松田阵平呼吸滞停,大脑一片空白。 在一同前去拆弹的队员的口中听闻,碰到了炸弹再启倒计时的萩原研二还没穿防爆服,松田阵平的理智和情感左右互搏。 但凡有科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在那种程度的爆炸下,存活几率甚微。 可松田阵平仍旧祈求一个奇迹。 站在床边监测仪器滴滴响着的病房内,面对身体插满管子的青年,松田阵平的视界才微亮起光明,在规则的仪器声中,他听见自己细颤着的呼吸声。 心输出量逐步恢复正常,大脑重新供足血。 松田阵平眨了下发涩的眼睛。 “救死扶伤是医生的本职。”医生言谈自若,背脊放松地靠着软枕。 面对正襟危坐的三位警官,他还有功夫吹吹茶叶,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样子。 虽说指定要为萩原研二做手术不是他的作风,但癖性难究的天才总不会被人摸清行事,又很有可能,他根本没有什么理由。 就算如此,也没人能够指责他半句,作为主力完成了长达七个半小时的手术,让患者脱离生命危险转到普通病房,家属只有感谢的份。 三人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没有拿出审问的作态,连打扮都是常服,只是脸上都带着凝重。 “只是为了感谢的话,我收下了。”医生没兴趣对着几个男人大眼瞪小眼,送客道,“请回吧。” 降谷零看了眼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站起身走向医生。 “那天的警员都被封口了,警视厅下令绝不能往外传播。”降谷零开口,他还是想不明白月城夜梨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实验过,压根没有办法用这么短的时间从地面抵达炸弹所在的楼层。 一同出任务的队员在确认了安全后就迅速返回到现场,电梯已经停运了,走消防通道的速度再快也抵不过只与现场相隔没几层的队员。 但在队员赶到时,却发现地面上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 本是想着再敷衍敷衍就过去的医生却突然放下杯子,身体倾向他们,寒声道:“你是说,有两个人的脚印?” * “他们没有为难你吗?” 听到月城夜梨一说话,上村绘里对这疑似关心的话语受宠若惊,下一刻她就反应过来,这只是AX205-001打探消息的问句。 即便想清楚自己的自作多情,上村绘里还是踩着轻快的步伐,来到月城夜梨面前。 她的个人地下“研究所”终日被白炽灯照着,每次只能看见她自己的影子,而现在多了一道影子。 上村绘里才不需要那些负责人的认可,她现在也不再孤身一人了,只用他们二人携手,一定能续写当年的计划。 月城小百合为何会封印AX205-001,上村绘里已有眉目,在亲眼看见月城夜梨出现在废墟中,她也有过不受控制的心悸。 但在这之后,亢奋空前膨胀。 当年的负责人组长月城女士不胜其任,但上村绘里却有自信。 她能够塑造出——“神”。 女人又陷入了幻想,没发现背后的月城夜梨目光幽幽。 上村绘里用萩原研二的性命胁迫她参与实验。 但她不知道的是,月城女士并不是对她一手培养出来的AX205-001产生了畏惧,她的每一项能力都是月城女士引导开发的。 是月城女士教会AX205-001如何用0和1转换所有数字,在身高才到自己腰部的小女孩眼中,整个世界都犹如一台随意操纵的电脑。 她就像计划中的那样……通晓过去,亦能预知未来。 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如同组织的信条——[日月同辉,天地一色。世间万物,唯吾独尊。] 但一窍不通的小姑娘只是仰头,用那双黑琉璃般的眼睛望着她。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让这个世界天翻地覆。 月城小百合像是被迎头扎进雪堆,她还记得小姑娘婴儿的模样。 转眼间就过去十几年,而在这十几年中,AX205-001的铭牌烙在她身上,听从命令已经成为了本能。 AX205-001是一具没有心的空偶。 她亲手创造出来的怪物。 总有一天……AX205-001会把这孩子毁掉的。 “你终于记起我了,小夜梨——”小女孩跳下书梯,抱住月城夜梨的腰,仰头看着她。 为什么这么了解她,为什么会帮助她。 一切都明了。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如此深爱着你,又怎么舍得杀死你,又怎会引颈自戮。” … 经过几天的配合研究,上村绘里已经完全知晓了AX205-001为何在福利院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她满足任何一位研究者心中的最优解。 上村绘里牵起月城夜梨的手,骨肉匀称的手指苍白得连指尖都没透出一点别的颜色。 一个新的主意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冒了出来。 她摸着自己断裂后重接的小指,这是BX的项目,他们把希望都寄托于恢复能力远远超过002的001身上,也就是现在的医生。 但直到多年后的今天,缺少适配实验体的组织都没有再能完成这项研究,是为人体断肢再复。 上村绘里看得出来医生的无名指和她一样是再植,虽然外表看起来都和原来没什么差别,但这和他们想要达到的目标却是天差地别的概念。 AX205-001,可以做到吗? 上村绘里取出一把消过毒的手术刀,锋利的刀刃在灯光下显现出一种冷冽的尖锐。 这些天月城夜梨的配合让她像在做梦般飘飘然,而掌握一个属于自己的实验体,也正是上村绘里做了十几年的梦。 不用在乎那群老家伙的想法,只要她一声令下,就能百分百的实施。 “你可以做的对吧…”上村绘里喃喃低语。 而当她接近时,一直没有反抗过的月城夜梨却突然发力,她的后腰狠狠撞到操作台,玻璃器皿掉落一地乒乓碎裂。 手术刀顺着光滑的地面飞出去。 比月城夜梨要高一些的上村绘里力气也要大一点,她按住月城夜梨的肩膀,两个人争持着滚到地上。 上村绘里抓着月城夜梨的肩膀,占据上方的优势体位。 这是教科书般的受困体态,把题目摊开的月城夜梨动了动唇,下一步自是写上早书写过上百遍的答案了。 上村绘里喘着气,她好像看见月城夜梨…笑了? 只见下一秒,月城夜梨扣住上村绘里的手肘,身体扭动大幅度翻转胳膊,用力向下施压。 地位逆转,上村绘里的惨叫响彻地下室。 第七十章 潜入怎么治 蛰伏数日当然不是为了配合这疯女人做梦的。 月城夜梨再次踏入了熟悉的地盘,多年过去,他们还是遵循着一贯的动线,这让月城夜梨很轻易的就可以按着记忆避开。 而且他们的人数只减不增,这更加方便了月城夜梨的行动,她贴着墙放轻脚步。 从上村绘里那拿到了研究所的地址,但除了她之前说的有关于佐野真一郎的一些信息,其他一概不知。 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他们的大迁徙会带走重要的资料,旧址没有佐野真一郎的资料,这代表了现址一定有。 月城夜梨顺利地潜入了资料室,按照时间走过一个个架子,停在她和佐野真一郎相识的那年。 他们习惯用最高效的方式,书脊上只留着编号,若不是内部人员,在这偌大的资料室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谓是难之又难。 月城夜梨扫视到半途,突然听见门口验证锁的声音,她的信息一直留在系统里没有删去,这也是为什么月城夜梨能在得到地址后就畅通无阻地原因之一。 而听这个动静,来的人似乎也是入侵者…… … “怎么样了松田?”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一左一右放着哨。 要不是接受过正规培训有超强的记忆力,在这犹如复制出来的,全都是钢筋铁板风格的地下研究所,迷失方向才是正常的。 去找治疗萩原研二的雾岛医生果然是正确的。 开始医生还事不关己的模样,但一提到月城夜梨和另一位在场的当事人,医生突然就站了起来。 他认定另一位正是被通缉的上村绘里。 像是想清楚了什么,医生不再淡然安定,他握紧了拳头,暖棕色的眼中露出一种压倒性的决绝。 不再否认降谷零对他和月城夜梨关系的旁敲侧击,医生向他们伸出手,“发信器不用贴在桌子底下了。” 医生早就察觉到了那些爪牙从月城夜梨转移到了他身上,他想是上村绘里引导的,但他很乐意为月城夜梨承担。 但在得知他们在萩原研二受伤的那天有过会面,医生才知觉上村绘里的计谋,或者说还有、将计就计的月城夜梨。 月城夜梨想拿到什么,医生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既然如此,他又何妨不也来一出“将计就计”。 “这地方怪得和外面不像是一个时代的。”松田阵平把识别器安装回去。 确保它和原先没有区别,这才闪身进入资料室,把门轻合上。 降谷零:“雾岛医生…和这里的联系不浅。” 他们就是靠着医生身上的发信器才找到这里的,去过旧址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有种熟悉感,这的确和倒塌的旧址经过图像修复后一模一样。 医生没有解释和无名组织的渊源,但考虑到对方与年龄不相符的高超医术、 三人想到一处去:一是无名看中医生的能力而与之接触过,二是医生本就和无名牵扯颇深。 诸伏景光:“这些事稍后再说吧,总归是雾岛医生出手救了hagi,而且还主动以身为饵……” 话音未落,松田阵平敏锐地扭过头,“谁在那?” 他们刚刚已经全部搜查了一遍,没发现有人。 从书架尽头走出来的黑发女人让他们同时惊道、 松田阵平:“夜梨?!” 降谷零:“月城?” 诸伏景光:“佐佐木…月城女士?” 后面两位知晓一二地很快就想通了,这才是医生“舍己为人”的原因。 地下室没有自然光,潜入者更不会选择灯火通明的环境,大张旗鼓地搜查。 资料室不间断运行的基础照明系统泛着冷色,月城夜梨的脸在这冥暗的场景中神色不明。 * 女人被剪断至肩上的发尾向外微翘着,像双欲飞的翼翅。 不只是外形上的改变,松田阵平总感觉…月城和以前好像有些不同了,但他又没什么心灵窃听的异能,最终还是压下这种怪异。 “你准备向我解释什么吗?”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出现在这里算是合理,月城夜梨知道两人的任务和研究所有关。 但松田阵平一个机动队**处理班的拆弹警察… 松田阵平随着月城夜里的视线一同望向降谷零。 月城居然没先和他说话,她和降谷…认识? 还有诸伏景光?刚刚他们好像是一起叫出了月城夜梨。 降谷零想起用松田阵平试探月城夜梨时,对方威胁的话语。 “这两个家伙是我的朋友。”松田阵平开口,这和他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但还是硬着头皮介绍朋友的朋友。 看着三人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月城夜梨一个字都不解释,撇开脸,“你们要找什么最好动作快点。” 看来让全部人员都汇聚一堂的实验项目,是医生做的好事。 真是…不听话。 “你们不该找他的。”在几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月城夜梨又说,“他的价值拖不了多长时间,也许只有十分钟?” 见月城夜梨转身要走,松田阵平拉住了她,“你可以先不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现在必须和我们呆在一起,这里很危险。” 月城夜梨没挣扎,她比在场的任何一位都先发觉不对劲,只能把离她最近的松田阵平推到了隔壁的书梯边。 白光突然降临,不适应光线变化的瞳孔来不及收缩,眼睑下意识眯起。 负责人的目光锁定在过道中间的女人,瞥过她胸前的铭牌。 口罩下发出声音,“怎么不开灯?” 月城夜梨微垂着眼睛,“组长要我来取BX200-001第三十六次实验的数据,在第十二列第二十三个间隔的第八册 。” 知道具体位置的话,确实不需要开灯也可以拿到。 背靠着书架的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放轻呼吸。 负责人像是接受了这个理由,而在这研究所中也的确有一位能记清资料室所有资料位置的组长。 于是她又说:“拿来给我吧。”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对视一眼,伺机而动。 而月城夜梨的步伐丝毫不见滞涩,快步走向她“杜撰”的位置,抽出一册资料。 借助移动梯的遮挡,松田阵平从缝隙中看见月城夜梨,她把那册子交到了突然出现的女人手上。 负责人接过,翻开仔细阅览。 藏在暗处的三人听见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脏,默默倒计时,打算等女人发现不对劲第一时间冲出去。 而女人翻了一页又一页,却是将它合上,“他终于开窍了吗,执着于于记忆资料室全部文献的位置,所节约的时间在宏观效率评估中并不具备显著的边际效益。” 负责人没有再纠缠,虽然不是AX,但BX200-001也足够他们过渡一段时间了。 解决完这事后若还无法继续“造神计划”的研究,他们会考虑接受有强悍武装能力的组织抛来的橄榄枝。 把AX从梵天手里抢回来。 “月城…”松田阵平现在的脑子很乱。 月城夜梨那危险警报器般的能力已经进化到能解决这种事情了吗?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那…… “你去哪?” 眼见月城夜梨戴上了口罩,特意打扮的装束和方才的女人差不多,说不定还真能混过去,但降谷零绝不会因此认为这是个好选择。 诸伏景光也同意松田阵平的想法,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们都不能放任月城夜梨独行,“阵平说得对,这里很危险,我们还是一起行动吧,月、月城小姐。” 把从支票上的署名亲口说出时,诸伏景光不自觉有些拗口地卡了一下,这好像再次提醒了他月城夜梨的欺骗。 月城夜梨也从这点抓到了入口,她看向警官明蓝色的猫眼,“我骗了你。” “是的…?”诸伏景光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听见月城夜梨在此之后的其他话语。 月城小姐是想用这件事来改变他的立场吗。 但是在月城夜梨留下字迹不告而别后,诸伏景光却没有被蒙骗的那种愤恨或伤悲。 几乎是没有意识到月城夜梨需要来请求他的原谅,在发现谎言的那一刻,诸伏景光只是豁然开朗,甚至有些尘埃落地的安心。 月城夜梨明确了诸伏景光的“心意”,拉开门就要走。 松田阵平却按住她的手,定声道:“你是要去找雾岛吗,我和你一起。” 虽然月城夜梨还没说话,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大动作,嘴唇微张还没开口。 但松田阵平却预判了她要说的话,立刻又说:“雾岛医生救了hagi…” 诸伏景光接上:“还为我们引了路,现在失去了联络,于情于理都不该抛下他。” 松田阵平赞赏地看他一眼。 他们默契十足的接话把月城夜梨堵住了,但她没时间再浪费,于是空闲的左手便抓住按在她右手上的手。 松田阵平的手指温热,带着层薄茧,同出于爆处班的幼驯染连手掌都相似。 月城夜梨想到总是笑眼微眯出一片风韵的青年,在海边说要她试着依靠自己的萩原研二。 她学着萩原研二那般握紧了松田阵平的手。 至少要把松田安全送出去。 却没发觉后者手指僵直,脚步虚浮地被她拉着走。 等等,谁教她的…? 70-80 第七十一章 不解释怎么治 月城夜梨只拉着松田阵平,一回头见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也跟在身后。 被她单方面认为加入警视厅的侦探警觉到目光,猫一般地抬起头。 还真是适配。 不过月城夜梨真不太想恭喜他,于是她在接收到侦探的探究的回应后,只是又默默把脑袋转了回去。 没有摄像头令他们在前进的路上方便了不少,三人感到有些不寻常,特遣的爆处组队员松田阵平都对无名研究的东西略知一二。 有着比外界更加发展的科技水平,本部却没有一个监控,难道是隐藏摄像头吗,但他们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 若是月城夜梨听见他们的各种猜测,就会一概否决。 原因很简单,这就是那群恃才傲物的人对自己的极度自信。 认为他们能在暴露前就拉响警报,和每一次一样一走了之。 给抓捕他们的人徒留空荡。 对彼此的信任比血脉的联系还要深,他们有着同样的信条,至死不渝。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十多年前的漏网之鱼会成为他们被击溃的起点。 … 月城夜梨路过一个个大门紧闭的房间,确定了这里和从前的布局一模一样,她加快了脚步。 比起三人的警惕,她可以说是如鱼得水,绕了人少的路抵达目的地。 就…这么简单? 降谷零若有所思地看着月城夜梨的背影。 会是医生告知的吗,若医生能把这的地图刻入记忆,又怎么会像是现在这般被绑在银白色的台面上,任人宰割。 虽然没有多么血腥的画面,但刚入行的警察还是不由得皱起了眉毛,胃部抽动。 在此刻,医生好像失去了人类的身份,他和砧板上的牲畜没有什么区别。 惨白的灯光照在他的皮肤上,将那些黑色的实线变得更加刺目。 房间和走廊间没有隔断,拱门下 空无一物。 诸伏景光带上了特制的眼镜,却见月城夜梨直接穿了过去。 “月、”阻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什么都没发生,月城夜梨安全走到了医生边上。 俯视着唇瓣抿紧的青年。 结束第一轮检查后,医生有了休息的机会,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心皱出一条条小竖线,额头沾了层薄汗,呼吸略微急促。 睫毛颤动着,像是下一秒就要惊醒。 在被噩梦追缉而睁开眼睛的那一瞬,比灯光首先刺入眼帘的是一声脆响。 “啪——” 清脆的击打声在空荡的室内回荡。 医生的脸向一边撇着,他嗅到女人身上极淡的香气,视线尚且还模糊着,鼻尖就随着淡香蹭到女人的手指边,那像是立刻就会消失的山间泉水般的冷感又回来。 “夜梨…?”等到一侧脸微发麻,医生才发觉不在梦中。 虽然穿着和研究员一样的衣服,还遮着大半张脸,但医生总能一眼就认出月城夜梨,就算没睁眼也可以。 可这显然不是现在能拿出来自豪的技能。 医生沉默片刻,正欲张口,却被月城夜梨掐住了下颚。 月城夜梨看见医生舌头上也划着黑色的线条,“既然你的舌头还在,我可以听你解释。” 她放开手。 医生:“资料室的保护锁对你来说形同虚设吧,拿到你想要的了吗。” “没有。”月城夜梨面无表情,她让开身位,对医生指了指三个还在研究拱门的警察,“他们也没有。” “…”医生无言,有点错愕地抬起了些眼皮,暖色的瞳仁这时候才显现出一闪而过的木然。 为什么… 比起庆幸月城夜梨愿意抛下佐野真一郎选择他,是惭疚先缠了上来。 干涩的嗓音从唇缝泄出,“他们不会杀掉我的……” “确实、确实。”月城夜梨终于设身处地体会到萩原研二对她的怒火。 她没有大吼大叫,那一巴掌已经释放了所有的堵塞,思路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要清晰。 月城夜梨总是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她握住医生右手的无名指,曾经被接好的手指又连根截断,皮肉上预留半条黑线。 “你明明在害怕,你很讨厌这里不是么?也一点也不愿意健康的肢体被削去,重新变成多年以前还没有结果的BX200-001。” … 医生没有月城夜梨勇敢,但在月城夜梨身边,他总是错觉自己放下了过去,能和月城夜梨一样,面对曾经福利院的重现也能面不改色。 他想要见到月城夜梨,不愿她孤身一人单枪匹马闯入研究所。 所以才将计就计给研究所留有机会,以此送三位警察进入,吸引他们的视线。 但他错了,他对研究所的恨从未停歇,那些他本以为熄灭的火星在接触到重建的地下室后彻底失了控。 那场火灾什么都没有毁灭,延续到如今,还是能轻而易举将他的理智烧去。 火舌舔舐着,愤恨倾泻而出,身体却如至冰窖。 用口罩和护目镜遮住面孔的人没有一点温度,带着防护手套的手像是机械,牢牢卡住他的腕。 回忆如同潮水,顷刻将他淹没,无力反抗。 “你是我的医生。”月城夜梨按住医生的额头。 灯光打下来,被月城夜梨遮住,只勾勒出毛茸茸的发顶。 医生定不了焦的眼里只有月城夜梨的双眼,比世界上最深的水潭还要黑,但他却能从中获取力量。 女人空空如也的眼底却能倒映出他的身影,证明他的存在。 医生听见月城夜梨的话音。 “你还想跟着我吗?” 一种碎心裂胆的情绪吞噬了医生,他想要抓住月城夜梨的衣角,奈何双手都被束缚。 夜梨…夜梨……夜梨! “不要抛下我——” 不是说好的,不是说好了,要、永远【永远在一起】吗。 “我错了,我错了夜梨。” “嘘。”月城夜梨挡住医生的嘴,医生便听话的安静下来。 月城夜梨:“时间不多了,你想把他们引过来吗。” 见月城夜梨俯身查看没有锁眼的镣铐,医生因惶悚而不断跳动的心脏渐渐回到正常频率。 “你说得对夜梨,时间不多了,你们最好现在就离开。”他用目光描摹着月城夜梨的脸,“佐野真一郎的资料或许在资料室会有记录,但更重要的内容应当在别的位置。” 月城夜梨停下了动作,和平面连同一体的手铐在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解开。 “我会帮你拿到的。”医生不再恐惧,他的视线很少见的没有被镜片阻挡,直直和月城夜梨对视。 “我是医生,不是BX200-001,我是你的医生。” “我会活下来的,健全的活下来。” * 这时候也返不回资料室了。 跟在身后的三位青年也都是聪明人,刚才没有冒然进入就足以看出他们出色的判断力。 他们对月城夜梨的选择没有异议,这一趟也并非毫无收获,收集到了大部分地图路线和一些计划中的资料,对他们的下次行动起到不容小觑的帮助。 最重要的是没有打草惊蛇,几人从旧工厂改造的地下室安全退出。 松田阵平憋了一路了,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他终于可以问出:“你为什么会在这?” 月城夜梨脱下外套,把袖子捞过来反着穿上,一尘不染的白衣掉了个转变成另一种极端的颜色。 纯黑色包裹她纤细的身体,在傍晚的橙红的光线下弥漫出难以言喻的气息。 松田阵平恍然未觉,他只看出了月城夜梨又要溜。 “月城!” “她当然不解释啦。” 一道女声插入他们的话题。 上村绘里翘着嘴唇,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赶来了,白色外套上还沾着化学试剂,胳膊肘诡异的扭曲着。 猜得不错,月城夜梨果然来了这里…… 她死死盯着月城夜梨,连自己送到警察面前都得往后稍稍。 上村绘里都要气疯了,一睁眼就看见研究所的地面上全是被撕碎践踏的实验数据,目之所及能被毁坏的东西全砸碎在桌上。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蛛猎小姐?” “警视厅的警察,和梵天的蛛猎,这组合可真稀奇。”上村绘里睁大了眼睛,笑容更大,期待着他们给予月城夜梨最后一击。 月城夜梨不是喜欢和警察玩游戏吗,那就让她看看,正义的警察会给隐瞒身份欺骗自己的极恶什么惩罚? “别跟我说你想当个好人了…太可笑了……” “一直在啰啰嗦嗦地说什么啊!” 见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已经悄悄移过去,堵死了上村绘里的退路,松田阵平不再忍耐,找准机会就按倒了上村绘里。 被俘获的罪人还努力抬着头,想看清月城夜梨的表情。 既然不想要在实验室,那就一起进监狱吧…到时候月城夜梨就知道她有多么温柔了…… 上村绘里没有挣扎,只是仰着头,降谷零发现她胸前的口袋折这一张纹路眼熟的纸张。 和那本日记一样的纸张,是被月城夜梨撕去的那一页吗? 他没选择去查看,而是确保控制住上村绘里后,抬头看向月城夜梨。 但此刻已为时已晚,一阵劲风呼啸而过。 突然出现的机车伴着巨大的轰鸣声飞驰,车上的青年连头盔都没有佩戴,他单手托住女人就掳走。 月城夜梨被他扛在肩上,被他的肩膀抵着腹部下意识干呕,只听见青年狂妄的声线和尾气一同回荡在空中。 “下次见面再请你们吃子弹吧,警察先生们~” 第七十二章 真是太笨怎么治 三人展开那张夹在上村绘里口袋中的纸,对着上面言辞恳切的内容,却是都沉默了。 半晌,还是了解到前因后果的松田阵平开口道,“月城说的是实话,对吗?” 她没像是降谷零理所当然想的那样,偷藏了重要的讯息,相反,这是一整本日记中最有人情味,也最没有用处的内容。 它的存在只为了阐述一位母亲对女儿的疼爱。 显而易见,这也不是月城小百合留给月城夜梨的,那位“女儿”的真身是拷上银色手环的上村绘里。 上村绘里全然不知眼前几个警察在做什么,她满脑子都是月城夜梨,双眼发虚。 虽然这次让月城夜梨逃了 ,但她也别想在用原本的脸活动了…说到底还是这几个警察太没用,居然还能让月城夜梨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梵天的人救走。 “喂。”上村绘里只认得那个卷毛警察,于是将视线投向他,“你们东京警察就这么没用吗?” 她全然没有上一次见面的优雅,头发凌乱的堆着,扯着嘴角对他们嘲讽。 松田阵平刚从那些文字中反应过来,母亲对女儿的怜爱一下变作面前软硬不吃的上村绘里,松田阵平没办法把纸上描写的小女孩和上村绘里联系起来。 松田阵平:“哈…?” 诸伏景光拿起那张纸,把它还给收信人,“这是你的母亲留给你的一些话,是我们在福利院的地下室的墙壁里发现的。” 这下轮上村绘里:“哈?” 母亲…? 那张纸被重新折好放在她面前,上村绘里的双手并没有被固定,她随时可以打开。 这是月城夜梨在她昏迷的时候塞到她的口袋里的,上村绘里不会怀疑里面的东西与她无关。 微翘起的纸张露出角落的信头——“致亲爱的女…” 上村绘里垂着头突然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低低笑出声。 双手慢慢把纸张揉成团,垃圾一般扔在地上。 这就是那个被她的负责人说是,她永远比不上的,她的母亲。 她的生身母亲会写什么呢,会是和负责人一样对她的存在深恶痛绝吗,她是她人生路上的绊脚石…所以,她不想让她也成为她的绊脚石。 放松背脊靠着椅子,上村绘里看着那团纸,眸中似有水光闪现,但下一秒她的唇角就被拉直,石头一样坚硬的话音落地,“比起这没用的东西,你们倒不如关心一下放走的罪犯?” 极恶梵天即为罪犯。 但松田阵平无力将这个词语和月城夜梨连结起来,他其实也有察觉的,从亲手抓住她的那天,再到萩原研二得到月城夜梨的消息,却大老远换掉警视厅的电脑…… 上村绘里只是残忍地将最后的一层膜给撕开了。 “月城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诸伏景光想到被月城夜梨安置在隔壁的,千堂敦的妻女。 稀咲铁太打着石膏被“请”到讯问室,他看了眼同坐在拘束椅里的上村绘里,“算计来算计去,落到如此境地。” 上村绘里不甘示弱,轻蔑地扫了一眼稀咲铁太被剃光的头发,“你的脑子是和头发长在一起了?” 两人也懒得摆以前友好合作伙伴那套,给对方都打上了蠢货的标签,相看两厌。 上村绘里:“她一定会再去那个地方…” 竟开始把自己当作领袖,催起几人去逮捕月城夜梨。 稀咲铁太则是哂笑,拿出一副礼貌的样子,“警官先生们,蛛猎曾是我的下属,自然会比外人更了解她,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 他开始谈条件,像任何一个虚情假意的商人一样。 把他俩放一块倒是有意想不到的鲇鱼效应,但这也并不全是益处…… “你们这么肯定自己能出去吗。”松田阵平抽了抽嘴角。 这么嚣张的罪犯还真是太久没见了,把警视厅当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了吗。 “哦?这里很热闹吗。” 有人推门而入,三人立刻站了起来,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恭敬地颔首,松田阵平虽还是吊儿郎当,但多少也收敛了些。 上村绘里和稀咲铁太还是被分开到两个讯问室,警察们合上门,隔音效果极佳的小房间坠入沉寂。 … …… 虽然在这之前就知道了月城夜梨和梵天关联,但明确的身份信息还是第一次对上。 [蛛猎] 这个代号出现在多起犯罪案件中,其中暴力犯罪高达百分之七十六。 总在无形间就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覆盖每一个和梵天作对的敌人,使他们在这缓缓收紧的蛛网中化作一滩脓水。 梵天的人把她奉为夜莺,她确实也像是童话中的夜莺,为他们驱走死亡、但也同样是…为他人带来死亡的葬送夜莺。 而降谷零扫描的资料也逐渐显现出原型,拼凑起月城夜梨的身世。 当年的大友会社建立公益福利院,目的不只是为了掩盖地下室血淋淋的真相,而是连同整一座福利院都是他们研究场所。 孩子们是现成的实验体,大友会社的资助和外界的捐款是刀刃和针尖,把名字割成铭牌上冰冷的数字。 月城小百合并不是姓氏相同的月城夜梨的母亲,在有名字之前,月城夜梨只是AX205-001。 或许是因为对正常的姓名实在匮乏。 才会在转移新福利院要记载姓名时,使用了听过的、唯一区别于数字与字母的…负责人的名字。 自此,一直以月城夜梨存活于世。 松田阵平以前一直奇怪月城夜梨是哪个犄角旮旯出来的,现在倒是明了了。 但他宁愿月城夜梨再不通世事一点,再不够圆滑一些,也不想好友背负着这样的过去。 更不想……月城夜梨走向和审讯室那两人一样的境地。 “仲间警视监,我认为对待月城,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解决。” 中年男人闻言笑道:“看来松田警官和这位月城小姐相处的很不错啊。” “松田!”降谷零抓住他的手臂,但也阻止不了松田阵平继续发言。 “月城擅长策略布局,是幕后的策划者,但并未直接参与暴力犯罪。” “她出身特殊,又没有得到良好的行为引导,但即便如此,她也从未杀过人。她的行为模式和思维方式都表明,她不是一个真正的罪犯。” “哦?”中年男人屹然不动,只微微张口发出反问的喉音,锐利如鹰的眼睛看着他。 松田阵平不闪不避,却暗自攥紧了手心…他要为月城夜梨争取到这个机会! “在我的观测中,月城小姐也确实符合大部分抉择证人保护计划对象的标准。”诸伏景光知道松田阵平的意思,但他也是基于事实说的。 虽然去年还是警校生,但拿到资格证的诸伏景光是位无比合格的警察,他不会将私人情感参杂进去。 而降谷零放开手,也由此想到自己脑袋上的磕伤。 月城夜梨也确实在地下室救过他一回,以月城夜梨的身份立场,她完全可以弃他而去。 在意外拜访邻居时发生的一系列事中,月城夜梨的行动也不符合一个狡猾罪犯的惯性思维。 降谷零不得不承认这条路有一定的可行性,“只要处理得当,月城夜梨会成为我们打击梵天的关键人物。” “呵呵…”仲间警视监笑了,胸腔轻微震动着,他粗大的手掌落在降谷零的肩膀上,很有份量,“不愧是同一个班出来的孩子,你们的朋友也提供了许多实例。” 啊……? 降谷零露出无奈的神色,果然…… 警视监怎么会像外表一样只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呢。 警方很重视一切与梵天相关的事件,而现下进行人体实验的无名组织和梵天有了纠葛,这就更是重中之重。 想来警视监早就调查全了月城夜梨,而且也秉持着和他们相同的想法。 不过从结果看来,这段小插曲也不算什么。 萩原研二恢复的很成功,基本的日常行动自理都没什么问题。 咬着好友切的苹果,萩原研二想得却是炸弹爆炸以后,他尚还残留的一丝意识。 可能是在现实中,还是他真的完全昏迷了过去,那句话只是他的臆想。 萩原研二现在也无法确定。 或许只有另一个当事人才能给他回答。 所以在警视监进入病房前,萩原研二就已预设好了自己要争取的目标。 他要把月城夜梨拉过来。 月城夜梨不属于那边,这是一定的。 就算使用强硬的手段,让他 的好老师的形象在月城夜梨面前崩塌,萩原研二也不会放手。 “上面会安排资深的谈判专家接近夜梨。”萩原研二咔嚓又咬了一口苹果。 几个人围坐在病床上,一如警校时。 松田阵平也从病号的盘子里捞了块水果,“可行性不大。” 他这话不是不相信谈判专家,而是太相信月城夜梨了。 降谷零沉思,即便两个对月城夜梨最熟悉的人这样发言,也不能改变安排好的路径。 诸伏景光也说:“这很困难…” “听从命令是每一个下属该做的,我们当然不会反抗上头的意思…” 萩原研二话锋一转,堇色的双眸微眯,病孱气色便散去大半,“只是,没人比我更希望夜梨能够想清楚。” “所以,在底线之前稍稍发挥一下也不犯规吧…?” 萩原研二抬手捂住胸口,摘下来的耳钉被握在掌心有些刺手。 那滴从女人眼眶垂落的泪就在这个位置,历经束天都还在发烫。 说什么擅自把他当做了朋友。 这次不能夸你了、 …真是太笨了,夜梨。 第七十三章 若是能轮回怎么治 “真的没看错吗…?” 医疗部几年才能见一次这尊大佛啊,平时只能在内部论坛上偶尔见到。 而且还都是各式各样的缩写和代号,根本没人敢明目张胆讨论。 这位干部像是个能够伤口自愈的高端机器。 有许多人见过他出任务回来挂一身血的模样,但其进入医疗部的次数寥寥可数。 嘴角带伤的梵天干部只是靠在门框,气压就瞬间顷盖整个医疗部。 梵天不怕死的人很多,但疯成这样的也只有三途了。 队长听闻风声就赶了过来,擦擦额头的汗,“三途大人?” 这得是受了多严重的伤才来,她的队员都无法处理,问什么皆不语,只一个劲地狂call他。 还好她离得近,两腿蹬地出火。 三分钟就抵达。 只见青年捏着自己的一截粉发玩,脸上布满不耐烦的神色,“医疗部都是废物么?” 这一句话把队长砸得晕头转向,她的上一份工作是黑医,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刚要开口发挥功力,却见三途的身后探出一个脑袋。 “夜莺大人?” 队长的视线扫过其余人,后者每个都手下不停,看上去繁忙的模样,但她哪看不出来这群家伙在装。 三途的手指在胳膊上不停地敲打着,竟是没先追究,“你看看她的腿,是不是过敏了?” 队长明白他亲爱的下属们为何不上前了。 虽然他们不像是出任务的部门同事那般能或多或少得到月城夜梨的指导,但每个死里逃生躺在医疗部病床上的人,口中都会念叨着夜莺的名字。 久而久之他们也对月城夜梨的好奇欲盛。 若只有月城夜梨一人,怕是在场所有人都愿意服侍,但多了个杀神三途,他们当机立断把承受一切的队长叫了回来。 “是。”队长应下,立刻查看。 她刚才应当没听错吧?三途大人怀疑的是…过敏? 夜莺大人的腿肿起来一大块,发着红,在苍白的肌肤上犹如泼翻染料,怎么看都不是过敏。 “轻度骨裂,保守治疗上支具固定。”队长很快给出了方案。 “哈?”三途皱眉,有点不可思议,“这就骨裂了?” 听完三途的操作后,队长努力闭嘴,眼神还是不禁露出了点情绪。 三途大人以为谁都和他一样吗?! 夜莺大人不会又转到三途大人手下了吧,按照三途大人这般行事作风,看来要经常在医疗部见面了。 还好三途蹲下身没看见队长的脸,他都忘了刚才还要敲打医疗部的废物,看着月城夜梨红肿隆起的皮肤表面有些稀奇。 “这么脆的吗?”三途握上月城夜梨的小腿,这姿势不带一丝狎昵,青年还和把弄玩具般捏了下。 被烫热的掌心贴住的月城夜梨可不舒服,而且三途的手还不断向上走,不顾她受伤的大腿,她直接掰开三途的手指,“三途大人,你没吃药吗?” 队长吸一口气,眼观鼻鼻观心,她什么都没听见。 月城夜梨是真心发问的,毕竟初见时灰谷兰就嘲讽三途的钱全拿去买药了。 但她没什么对精神病人的怜悯之心,而且眼下行动不便的困境也是三途造成的,月城夜梨自认已经很礼貌了。 “你不该去和mikey汇报了吗,三途?” 又一道声音插入,队长认出那是谁,再次发挥自己的良好品质,装透明人,这是她多年地下黑医的宝贵经验。 黑川伊佐那只觉那只放在月城夜梨腿上的手怎么看怎么碍眼,把药瓶向三途抛过去,“脑子不对劲就多吃点。” 三途一抬手就接到药品,“一个两个都这么护着,至于吗?” “我好歹就救她一命了吧,不然早进去和稀咲一块……”他看了眼月城夜梨的腿,方才他手指经过的地方已经浮起几处斑驳的淤青。 止住话语。 算了、真是太弱了,好麻烦… 但三途知道自己的脑袋很清醒,所以只是把药瓶放进衣服里没有打开,随后走出惹祸现场。 月城夜梨看着三途的背影消失,想着若是和灰谷兰比烂的话,还是三途更甚一筹。 “又在想谁?” 视野内出现一只深肤色的手,力道轻盈地点过月城夜梨的小腿,“把自己弄成这样。” 装死的人反应过来,“夜莺大人,我去拿冰袋。” 其实不大疼,只不过看着吓人,月城夜梨缩了下腿,目光低落在黑川伊佐那的脸上,“没休息好吗。” 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济。 黑川伊佐那接过冰袋,队长手一愣,看明白了什么,默默退出房间。 把冰袋按到月城夜梨的腿上,“代理干部坐得舒服吗?” 月城夜梨没有食言,明明如他所愿那般逐步踏入他的世界。 但黑川伊佐那却有股说不清的烦躁,代理干部事务繁忙,尤其还是临时上任,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月城夜梨了。 只要月城夜梨不在身边,就好像她从未出现过那样。 将小夜梨重新找回来的事实都会随着时间扭曲,幻化成他一人的痴想。 失眠紧随而上。 “我自己来吧,你可以休息一下。” 被冰袋侵蚀的温度骤然停止,月城夜梨拉过黑川伊佐那的手。 病床很大,但也不够支持两个人。 黑川伊佐那躺下后,看见月城夜梨坐在床边,只把一只受伤的腿放在床上,缓缓移动冰袋 许久不见的困意复归,眼前的光线被罩住了,月城夜梨的手还带着些许冰的冷意。 黑川伊佐那抬手握住一手冰凉,月城夜梨一顿,没有挣脱。 纤长的睫毛跟着眨眼的动作扫过手心,有点痒,月城夜梨下意识蜷起,指甲划过青年的鼻梁。 黑川伊佐那引着月城夜梨的手,将它按在胸膛左侧,脏器咚咚地跳动。 月城夜梨仔细探查了下,“一分钟七十六次,你的心脏很健康。” 黑川伊佐那直直看着她,“你还没回答我。” “啊、代理干部吗。” 谈不上喜不喜欢的偏向。 这只是她达成目的的必经之路罢了,是不论 她的感受如何都必须要做的事情,那么又何必多想呢。 但手下的人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心脏跳地愈快,隔着骨骼与肌肉都能清楚得感受到。 月城夜梨看着自己的手,错觉好像再一收缩,就能挖出这跳个不停的烦人玩意。 身体偏转俯下,月城夜梨俯视着黑川伊佐那,像在那双眼睛里寻找什么。 而下方的青年却是偏离视线,看向她垂落的发梢。 头发,剪掉了。 如果是之前的长度,那些乌黑的发丝会落在他的脸侧,再滑落,专属于月城夜梨的气息能全然将他笼罩。 如今就只能靠近些,再靠近些,才能确认月城夜梨是真实存在的。 那双暗藏着无光紫水晶的眼瞳熄灭了,“卸职吧夜梨,回到我身边。” “不要。”月城夜梨吐露的音节清晰。 “你相信这世界上有轮回吗,伊佐那。”月城夜梨压着他的心脏,撑起身子,“如果一切重新开始……” 黑川伊佐那看见月城夜梨眯了下眼,鲜少地表明出苦恼,“可以对我说真心话吗?” 黑川伊佐那:“你在说什么…?” “你很累了吧。”月城夜梨又盖住他的眼,湿润的水汽带着潮钻入他的梦,“晚安。” … 再次睁眼,虚无的瞳孔落下紫罗兰色的花瓣,青年勾起唇角,狭长的眼角弯着。 萩原研二被女人压在地上,乖觉地举起双手,心中没有半丝慌张,还颠倒黑白道:“哇夜梨,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萩原。”月城夜梨只静静看着他。 “我知道你又要‘警告’我了。”萩原研二看她脸色收敛了笑容,“但是这么久不见了,能先在那之前说点别的话吗?” 屏幕前的降谷零还在研究月城夜梨的微表情,“hagi是从哪看出来的?” 摄像头却摇晃起来,发出滋滋的声响,传来萩原研二略微慌乱的语气。 “别乱摸啊夜梨!” 画面不一会便关闭,闪起信号中断的字样。 黑色的屏幕映照出几人面面相觑的脸。 月城夜梨把摄像头随手一扔,又从萩原研二的衣领下面摸出窃听器。 翻开外套再一路摸下去倒是没有什么异常了。 “好啦夜梨。”她的手腕被握住了,萩原研二的脸有点红,轻声投降,“已经没有了。” 月城夜梨从他身上挪开,看向晕倒在桌子上的陌生女人,“那是谁?” 萩原研二扯开领子透气,重新坐回椅子,不过这次是在月城夜梨边上落座。 对面是方才与他一同前来的,“警方的谈判专家。” “她怎么晕了?”月城夜梨手指放在女人的颈侧,确认对方还活着。 闻言,萩原研二无辜道:“我不知道呀。” 月城夜梨在看谈判专家的咖啡,液面在洁白的杯壁留下痕迹,上面有一个浅浅的唇印。 “是你做的。”她认定道。 被定为罪魁祸首的青年撑着脑袋,不辩驳,只是反问,“是吗?” “那我会被定罪的吧,夜梨…” 月城夜梨看向萩原研二,突然想到当时松田阵平教她的,怎么用摆拳的方式抽耳光。 第七十四章 正式坐稳交椅怎么治 但手举在空中,还是轻轻放下,对着萩原研二微散的衣领中,那层层叠叠的绷带,月城夜梨怎么都无法动手。 唯有咬牙才能控制住自己,月城夜梨转过脸,透过窗户看向对面的天台。 而后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圆滚的药丸,将它放入咖啡,用茶匙舀起一勺,捏住倒在桌上的女人的下巴给她灌进去。 做完这一切,月城夜梨把东西归位,脱下手套。 靠在椅背几息过后,萩原研二听见她的低语,“你不能这么做,萩原…” 目睹一切的萩原研二知道月城夜梨认下了这份不属于她的“罪责”,这就导致了萩原研二愈加放肆,他握住了月城夜梨那只落下来的手。 “我知道你不想和陌生人谈这个。”萩原研二语速很慢,他明白不能操之过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警方没有在暗处派狙击手,通讯设备也都失联了。” 月城夜梨抽回手,她在等药效发作,那对人体没什么伤害,为的只是遮掩住上一份药物检测,顶多也就让吃了的人再睡半小时。 萩原研二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苦笑了下,“好过分啊,夜梨。” 闻言,月城夜梨攥紧了五指,一下站起来,语气不由得泄出几分急切,“萩原!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当然。”萩原研二看着女人面上的薄红,心底竟涌出一丝欣悦。 月城夜梨是多么在意着他呀。 在计划起头时,萩原研二就全权把自己给压了进去,他要赌自己在月城夜梨心中的地位。 如果月城夜梨愿意为他隐瞒,这代表了萩原研二在天平上能拥有更多的砝码。 这也是事实不是么。 由他来代替谈判专家的位置是更好的选择。 萩原研二说了,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包括利用自己。 “夜梨真的很过分啊。”萩原研二垂下眼睫,藏住那些会更添女人怒火的好心情。 他坐在位置上,高个子看上去像只不得主人喜爱的大型抚慰犬,可怜又可爱。 “说出那样的话,和把我的心放在地上踩有什么区别?” 月城夜梨一怔,“你…听见了吗?” 看,诈出来了。 “我不是说过吗,夜梨…可以再多依赖我一些。”萩原研二苦笑,垂落的黑发微动,“但好像有点说大话了啊,居然是让夜梨先救了我的命。” “那时候,真的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呢,走马灯都开始放了,却一下子听见夜梨的声音。” 宽热的手掌抚上侧脸,大拇指擦过眼眶,“夜梨为我流泪了吗…” 月城夜梨的瞳孔猛然收缩,她撇过脸,错开萩原研二的手,却又听见萩原研二说:“对不起。” 黑发女人的身体一僵,最终还是在过分沉寂的空气中开口,“你说得对,你确实差一点就死了,所以、就不要再介入了,之后会是比这更加…” “更加什么?”萩原研二打断了她的话,字字句句像是逼问,“更加危险?更加冒险?” “你分明知道,却还是要自己去面对吗。把我越推越远,你认为这是在保护我?但已经晚了。” “你甩不开我了夜梨,若是想要抛弃我,那个时候就不应该选择救下我!” “——啪” 月城夜梨颤抖着手,从萩原研二的脸颊上移开。 这一巴掌不疼,连一点红印都没有,萩原研二却维持着偏头的姿势,一副怔愣的模样。 他听见了女声极力维持着平静,但还是透出来的愠怒。 “这会比不穿防护服就去拆炸弹来得更刺激吧?萩原,你比不上我想要活着的心。” “听着。”月城夜梨扶住萩原研二的脑袋,令他直视自己,“在哪一边对我来说都一样,你不必费力来让我参与什么证人计划,我也不会舍弃掉我的名字和过往。” 她并不放心萩原研二,对方进入爆处班的缘由才没有松田阵平那么纯粹。 享受着游离生死间的快感并以此为乐,月城夜梨不理解,但也不会将萩原研二置身于不可控的局面中。 至少经历上次的事件后,与他同一部队的松田阵平能把他牢牢拉住。 “如果要用自己的性命来胁迫我,那会是最愚蠢的事。”月城夜梨落下话音,眉梢缓降。 时间差不多了… 一直安静被她压着的萩原研二却陡然发力,两人的位置掉了个转,月城夜梨被按住双肩桎梏在墙面。 “我才不会那么做…”半长发青年的声音有些哑,月城夜梨比他想象的还要了解他,这让他有种被撕破外罩的惶恐。 但慌乱很快被低笑掩过,萩原研二抬起头,柳叶眼划出眸锋,“偶尔,也会有好胜心强烈的时候。” 萩原研二不想用太激进的方式,但月城夜梨也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既然如此、 “那么清醒的夜梨可不可以告诉我,既然哪边都一样,你为什么在害怕?” “到底在找什么,在追寻什么……请看得更清楚一些吧。” 冷硬的耳钉蹭过脸侧,月城夜梨陷入与之相反的温柔怀抱中。 青年靠了过来 ,拢住月城夜里的后脑勺,稳重的、小心翼翼的,无奈而又珍视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是朋友啊,拜托不要抗拒我。” 还是心软。 … …… 在装了反窃听的设备的安全屋内,几人终于等来了失去联络的随行警员。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萩原研二搬出了老套的台词,但这会没一个人有心情打趣,目光灼灼对着他。 “好吧。” 萩原研二不卖关子,先公布做了一堆前期工作的任务,“好消息是我通过了审批,接下来可以和你们一起行动了,谈判专家这事作罢。” “坏消息是,夜梨拒绝了。” 众人倒是没露出遗憾的神色。 一是他们各个预测中都没有月城夜梨爽快答应配合的情景,因此事实如此也不意外。 二是萩原研二这家伙被拒绝了还反倒语气轻快,显然有不小的进展。 “只需要打破最后一面镜子,夜梨会做出选择的。” 萩原研二望向横向长窗,夜色被挤压在一道狭窄的玻璃中,月光皆由浮云遮耀,犹如风平浪静的海。 可没人会知道,风暴会在哪一刻来袭,雨珠汹涌地翻卷着砸在落地窗上。 波尔多红的布帘像是吸饱了鲜血,化作幽灵舒展身体,自两端缓缓合上,笼盖了一方雨幕。 听不见咆哮的风声,偶然劈下的电光也无法穿透厚重的帷子。 长桌前落座,尽头的青年背脊清瘦,脸颊一鼓一鼓的,咽下最后一口鲷鱼烧,转过身。 主位左下的位置空缺着,桌上的众人早已习惯。 座位的主人正站在首领身边,即便围着的都是梵天高层,他也不放松一丝警惕,像只随时能扑咬的恶狼。 九井一望着被填补的那个空位,也是长桌上唯一一位女性,心情有些复杂。 亲眼看着月城夜梨从外门加入梵天,又从辅助干部升到代理干部。 而现在,是决定月城夜梨正式坐稳交椅的重要时刻。 “月城为梵天做出了重大贡献,通过首领与干部会议的一致审议,决定罢免稀咲铁太的干部职务。” 九井一一顿,坐在主位左下方的黑川伊佐那便接话,“由月城夜梨荣升其职,继续为梵天效力。” 他望向月城夜梨,黑发女人像是早料到般,从容不迫地起身。 单膝跪地,在首领面前微微颔首,干脆利落的誓言回荡在室内。 “愿为梵天肝脑涂地。” 第七十五章 要收为己用怎么治 真是敷衍的发言,灰谷兰漫不经心地想着。 有人为新干部的诞生将前干部稀咲铁太完全替代而兴奋,也有人为之而警惕。 参杂着各色心绪的目光都投向了黑发女人。 室内阒寂得可怕。 只听见月城夜梨在得到首领的肯首后,抬起一双黑夜似的眼,话音明晰。 “十四年前…” 不为珠宝或地位,她祈愿却让在座各位都哑然失色。 她在说什么?对着抛弃过去的王,旧事重提么? … “武道!”松野千冬堵住去路,面前的男人还是坚决地摇头。 花垣武道看着曾经的伙伴,松野千冬帮了他太多太多,但是唯独这个条件,他不能够答应。 “我是不会回到过去的。” 松野千冬却不提这事,分散他的注意力,“我没说要你回去,你现在的身份不适合一个人在外面逛,我只是想要你回到我们身边。 “至少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吧?” 羽宫一虎带来的花垣武道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振奋,在穿越回过去的交接仪式中,花垣武道突然拍开橘直人的手,头也不回就离开此处。 两人把目光投向羽宫一虎,后者摊开手摇摇头,“我可什么都没干。” 他对花垣武道在路上的心神不宁也觉察到了一二,只是没有戳破。 “他在月城那呆的时间可比和我长得多。” 花垣武道稍微放松了点,但还是将双手牢牢紧握,因为他了解,松野千冬和橘直人绝对不会在这般局面中留下他。 若他回去了,梵天的花垣武道便会接管这具身体。 他们必须要在这之后杀死梵天武道,才能保证梵天武道不会碍事。 但是,这太残忍了不是吗?花垣武道做不到。 而月城夜梨的话语也让他难以延续先前的想法。 [世界线会因你一人而回收吗,或许你“穿越”的每一个世界都是平行独立的。] [嗯?…看来,你对自己的能力并不熟悉,这也意味着,你的每一次回到“过去”,都是放弃了你当下的“未来”。] [这些“未来”会被重置,还是继续发展下去,没有人知道。] 花垣武道又想到佐野万次郎的笑容,还有他不需要回应的轻声自语[是哪个未来,让你不满意了吗?] 不,现在还不是结局! 花垣武道看着眼前的手掌,只要握上去,就能够离开这个可怕的未来。 但是,这又何尝不是逃避? 他不是胆小鬼,才不做逃兵。 “你说得对。”花垣武道摘下兜帽,明亮的眼瞳如蓝水晶般澄澈,“再和我并肩战斗吧,千冬!” * “真是飞来横祸,那群为非作歹的罪犯太嚣张了。”女人怜惜地抚摸着橘日向的长发,“还好我的宝贝没什么大事。” 橘日向依赖地贴着母亲,她握着胸前的四叶草项链,“妈妈,多亏了警察及时赶到。” 言罢,橘日向忧虑的目光对准参与了那次行动的亲弟弟,“直人,你去干什么?” 橘直人抽出雨伞,浅笑着打开门,“只是和一个朋友聚一聚,别担心。” 弟弟总是说着别担心,用各种看似平常的理由当借口,但橘日向怎会不明白橘刑警去做什么和那天一样危险的事情。 而她也只能轻轻点头,为橘直人露出笑容,“注意安全。” 橘直人这次还真不是借口,他踩过积水,目的地为松野千冬传送的地址。 雨渐渐大了,小仓库的照明年久失修,松野千冬打着手电翻动,灰尘弥漫使他忍不住全程眯着眼。 “我们到底要找什么?” 花垣武道也捂着口鼻,闷闷的声音传来,“我也不知道。” 这里装着佐野真一郎的遗物,mikey常说他像自己的大哥一样,在说起兄长旧事是曾提到过这个地方,好在没有跑空。 既然月城夜梨加入梵天是为了得到于佐野真一郎有关联的什么,说不定能在这里得到些有用的线索。 只要能拿到月城夜梨想要的,劝服女人和警方合作是一步好棋。 他也想感谢月城夜梨,让他能有及时止损的机会。 卷帘门哗啦哗啦被拉开。 一道手电照来了过来,花垣武道被突如其来的强光照到眼睛,一时间失去视野。 “直人!”仓库太小,松野千冬跨几步就抓到了花垣武道。 橘直人也丢了伞,强硬地握上花垣武道的手。 “回去吧武道,带着这些记忆为我们重绘未来吧!” 花垣武道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大叫道,“不——” 然而下一瞬,花垣武道反抗的动作骤然停止。 “欸…?” 什么、都没有发生。 * “虚伪的誓言终将败露。” 梵天的首领站起身,着长桌侧边前进,经过一个个空荡的椅子,来到桌上仅存的另一人身边。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明白的吧,夜梨?” 青年像只逡巡领地的狮,对外来者发出警告。 他要侵入者献上忠心。 被戳破谎话的女人偏头,目光落在首领的头顶,一点而过。 他的不良反应都消失了,但显然,这和上次那个与她一同“审问”花垣武道的佐野万次郎不一样。 或者说,“它”已经不能受到月城夜梨的压制了。 那佐野万次郎… “我还活着呢,你不会觉得梵天的首领 是个人格分裂吧?“佐野万次郎面无表情道。 他盘腿坐在桌上,手肘撑着膝盖,“我的胞兄佐野真一郎,你和他并不熟悉吧,葬礼的名单中没有你的名字。” “何必对已死之人耿耿于怀,我们才是同类…” 黑色长发的青年朝她伸手,同样的苍白皮肤与黑发黑眸。 “他带来了诅咒,带来了神迹,你我皆身位漩涡。” * 送人未果后,三人面面相觑,橘直人叹口气,也加入翻找的队伍。 “找到了!” 光束打向花垣武道,这次很有分寸的照在腰间,挪到他手中未塑封的相片上。 相片褪色严重,但青年俊朗的脸和真切笑意却毫不退变,透过平面的相片传来温和稳定的力量。 “这就是mikey的大哥…?”花垣武道揉了揉眼睛,一股熟悉感传来。 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佐野真一郎搂着某个人的脖子,看上去像是想与之合照,但那人在快门按下时朝镜外挣去,只留下半张模糊的侧脸。 松野千冬指着后面意外入镜的小女孩,“这个是月城吧?” 橘直人也看过去,小女孩正望着面容模糊的那人,微抿着唇小脸平静,像个小幽灵般坠在角落。 “是。”橘直人点头。 看见小月城,就不由得想到十多年后的月城夜梨… 这么看来,月城夜梨的气质也没那么游离世情了。 花垣武道赞同道:“的确是这样。” 难道他说出来了吗?橘直人皱眉,却见花垣武道的脑袋和松野千冬挨在一起。 松野千冬与他的见解相同,说出了心里话,花垣武道附合的是松野千冬。 花垣武道:“看来月城桑很早以前就认识真一郎先生了。” “但、这有什么用,我们早就知道月城和他相识。”这是月城夜梨和他们短暂联盟中提供的信息。 这张照片充其量也只是证明,月城夜梨和佐野真一郎结交的时间长度。 橘直人咳嗽了下,“看看背面。” 花垣武道期待地翻过相片,要知道这不是电视剧的经典情节吗。 ——一片空白。 倒也不是,但也和没有差不多。 背面标注了日期,大概是对应着拍下相片当天。 “不。”橘直人却接过相片,又翻回来,“季节对不上。” 但一张褪色的薄相片又不是装满机密的文件夹,背后写着开启的关键密码。 几人把相片的事搁置,转身又把仓库找了个遍,但都没有什么指向性和这张相片一样明确的东西了。 松野千冬托着下巴,“到底是什么重要的时间点?” “真一郎先生想要传达的也许没有那么复杂。”花垣武道看着青年恣意的笑。 mikey觉得…他和真一郎先生相像吗? * [Y大人到底兑现了什么,好好奇啊!] [+1Y大人看上去无欲无求的……] [这种毫无根据的东西你们还当真了?] [无不无聊,你们讨论这会功夫Y大人都能再升一级了] [确实没有证据,但每位新干部都被猜了一遍,Y怎么就不能、] [此贴已被封禁] “呐呐夜梨。”灰谷兰不请自来窜到月城夜梨的办公室,倚着她的椅子,“大家都很好奇诶?” 月城夜梨头也不抬,“干部也不能打探首领的事。” 被月城夜梨用他自己说过的话堵了回来,灰谷兰也不恼怒,只是拉长音,“诶……怎么这样。” “夜梨把我说的话记这么清楚啊。” 月城夜梨了解不回答是最好的回答,要不然这家伙才不会管你说了什么,都变成自己想听的。 况且只要是她想回忆,谁在哪个节点说了什么话她都可以复述。 果不其然,灰谷兰挑了下眉就切下个话题,视线落在月城夜梨绘制的地图上。 “你要知道我们要的不是攻破,而是控制吧?”灰谷兰看她画的线路,将它们全部推翻,“这样可不行。” 月城夜梨停了笔,“上头没有发话。”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呀夜梨。”灰谷兰俯下身,弯起笑眼,“好用的东西当然要收为己用,这是梵天的规矩。” 第七十六章 会死掉哦怎么治 新上任的月城干部出了自上任以来的第一处纰漏,但这并没有产生很大的影响。 但月城夜梨自身却成了那个最不能原谅她的人,她捏着被打回来的作战方案,黑鸦般的羽睫沉下。 为了拉拢新干部,月城夜梨的前上司九井一可是给出了十足的诚意,他派出了他的影子辅佐月城夜梨。 月城夜梨对乾青宗的印象还在上回他追杀自己的时候,而他现在像柄入鞘的刀,沉默地伫立在一旁。 月城夜梨见过他出鞘的模样,不会怀疑乾青宗的实力。 现在的问题是,她的计划堵在了第一步…… 梵天不为铲除研究所,相反他们还妄图吸纳研究所,即便明了研究所的作为。 他们无疑是狂妄的,但只要首领不松口,月城夜梨也就必须这么做。 干部的继任会议过后,佐野万次郎的表明让月城夜梨清楚,他知道相关的内情。 但首领发起一项公平的交易,他要月城夜梨用忠诚来交换。 但他不明白的是,这根本就是伪命题。 放下资料,月城夜梨转头看向乾青宗,后者的蓝眼睛回看过来,却不能让月城夜梨由此想到松野千冬。 虽然松野千冬被她掐断了回梵天的路,可月城夜梨觉得那双坚定的眼睛绝不会放弃。 但也没想到,他们能这么快找上门。 看着面前毫不心虚的女人,松野千冬无法斥责半分。 月城夜梨是断了他的路,但目的是保下他的命,而她也因此在梵天中孤立无援。 松野千冬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不要带着多余的情感去谈判。 然黑发女人的视线更多在花垣武道身上,穿回来后就放弃大背头的男人看上去年轻了不少岁。 接受到月城夜梨的目光,花垣武道有点压力,但他还是没动弹,任由月城夜梨细致打量。 月城夜梨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而后递给她张泛黄的相片。 画面中心是佐野真一郎,大概是哪次出行前拍的,后面露出一点他机车的上半部分。 青年搂着黑川伊佐那的脖子,少年则是不配合地扭头。 花垣武道:“月、” 他才出口,却被月城夜梨一个抬手止住了话头,“请回吧。” 三人怎么都查不出照片背后的日期藏着什么秘密,于是将它直截了当地抛给了月城夜梨,没有人比月城夜梨更想知道吧。 这样他们也能占个上奉的功劳,换取一点谈判的机会。 他们不知道的是,早在他们之前月城夜梨就拒绝过一轮了,而拒绝他们显然比拒绝萩原研二容易得多。 “月城。”松野千冬拦住月城夜梨,打好的腹稿在这一刻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橘直人教的那些术语混成一团,松野千冬凭着直觉道,“如果你想继续下去,就不要借着mikey大哥的名义,他一定不希望自己成为你的借口。” “千冬!”花垣武道惊道,“你在说什么啊!” 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激怒月城小姐啊! 这句话起了显著的效果,月城夜梨停下脚步, “借口?” “不、不是这样的月城桑。”花垣武道咬牙,露出底牌,“实际上,我与真一郎先生有过一面之缘。” 与此同时,放在内侧口袋的手机一亮。 陌生邮箱传来讯息。 … 月城夜梨喘着气来到医生的工作室,指纹解锁后翻开医生的电脑。 试了几个密码后成功打开。 医生兑现了承诺,但他毕竟身陷囹圄,这动作一定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下滑着密密麻麻的黑白文字,月城夜梨凝眸愈发沉重。 首先,佐野真一郎的能力并非与生俱来。 其次,他或许就是掌握花垣武道穿越能力的上一任,他把能力…可以说是“传承”? …以一种具体不明的方式交接给了花垣武道。 而在那之后,研究所也停止了对佐野真一郎的监控。 时间都对得上。 但之中没有佐野万次郎的记录,月城夜梨相信医生不会遗漏,所以、 佐野万次郎说话语再次浮现,月城夜梨有了猜测。 她以为自己会开心的,或者是接近与类似的情绪,雀跃?还是得到答案的满足? 但心中冒出的却是对医生安危的设想,那些划在皮肤上的虚线将她的视野割裂。 松野千冬说的不是完全错误,他只是用了直白而难堪的方式点破。 被佐野真一郎鲜活的气息所吸引,月城夜梨产生了好奇并许下寻找对方记忆的约定。 但这样的吸引远远不够她摒弃一切来追求。 一旦停止了前进,月城夜梨回头就只能看见银白色的地下室,那是她的归宿。 佐野真一郎出现的恰当好处,他为她画出一条没有尽头的射线。 月城夜梨望着青年温暖的笑脸,握住他的手。 她将自己置之度外,因此把医生对其的愤恨也一同漠视。 其实她在意着,也正是因为这样,月城夜梨才只能做一只没有停留之地的无脚鸟。 她不愿意回福利院,所以才不断地不断地追逐已死之人的痕迹。 但现在,她达到了终点。 … “这是什么…”月城夜梨摸上透明的外壁。 圆柱体的容器中装满了液体,下方的装置不断输送气体,细密的泡泡破裂又重新挤压。 月城夜梨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了,于她记忆中存在的一模一样,被一比一复刻在此。 [1]二十世纪初就开始的呼吸液体研究,在四氟化碳无意被发现后才取得进展,比起用小鼠来观测实验,他们选择了效率更高的人类。 那是被抛弃的失败者展现价值的舞台。 长期呼吸这种液体肺部会出现不可逆的伤损,即便如此还是有排在末位的孩子饮鸩止渴。 他们无家可归,只期盼于用自己换取留在这里的机会。 “嗯?不重要。”灰谷兰瞥过一眼,他才没那时间把这地方的每一处都研究一遍。 “九井一接管了稀咲铁太的私人研究所。”灰谷兰带着她路过那些空空的容器。 相信不久之后里面就会浸入生物。 “聪明人总有聪明人的做法。”灰谷兰回头一笑,牵着月城夜梨的手走过这一面,“他能接手这里,我也能拿到进入的权限。” 他无法觉察女人在想什么,那些容器引起不了灰谷兰的兴趣。 踩在在水光反射的波纹上,灰谷兰带着漫步海洋馆的轻松。 月城夜梨收回视线,看向灰谷兰真正想要向她展示的。 “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灰谷兰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边,“这可是你上任后的第一个任务,要做得漂亮啊~” 宛若一条带有体温的毒蛇。 月城夜梨走上前辨认了一番,这些都是研究所的仿品,质量不知怎样,数量的确是非常可观的。 精于计算的九井一不会让自己吃亏,愿意把乾青宗借出去,原来是还留着好牌。 被掀了牌的九井一晃晃茶杯,染白的长发挂在脸侧,他吹了一下水面,抬眼看向灰谷兰,“带人闯进我的研究所,不太好吧。” “欸——”灰谷兰不见外的给自己也倒了杯,“夜梨可什么都没要。” “那不是一回事。”九井一不接招,“帮我把实验体的事解决了。” 灰谷兰:“啊……” 听闻此事,鹤蝶也皱起了眉,“他想做什么?” 灰谷兰交叠着双腿,端起酒杯尝了口,果然还是鹤蝶这的口味符合他一些,九井一那的苦茶恕他无力品鉴。 而拿出灰谷兰讨厌的茶水来招待他,还想从他身上拿点好处,灰谷兰不敢恭维。 “唔,虽然说这事对我来说很容易啦。”灰谷兰靠在沙发上,“找些贫民窟的黑户先充上去。” “但是被算计了好不甘心,如果可可求求我…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毕竟都是为了梵天的繁荣嘛。” 灰谷兰一派好干部的言论,但就连鹤蝶也不会相信他的话。 “你在找什么…” 见灰谷兰环视四周,鹤蝶跟着他看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哦。”灰谷兰蹭完酒,淡淡道,“没什么。” 他一走,鹤蝶收了杯子,后脚就又来了客人。 黑发女人自若地进入室内,坐到方才灰谷兰的座位上。 鹤蝶这下看懂灰谷兰在找谁了,“夜梨,你和兰最近有发生什么吗?” 月城夜梨专注于手上的文件,闻言只是嗯了声,过了一会才回答道:“没有。” 上一次在稀咲铁太的私人研究所她什么都没拿,也许是因为这件事。 但这不是件好事吗,要是取走了一件两件,灰谷兰才还要来的麻烦吧。 鹤蝶也不多问,只为她倒上了热水,“有什么事吗?” 话题进入正轨,月城夜梨把手上的文件交给鹤蝶,“你的那个任务,已经转交给望月了。” 虽有些诧异,但鹤蝶还是很快接受了,“知道了。” 把苹果切块放在月城夜梨面前,鹤蝶才发现女人一直注视着他,似在思考。 “夜梨…?” 月城夜梨插了块苹果,把小兔子的耳朵一口咬掉,“最近累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候让鹤蝶忍俊不禁,但很有月城夜梨的风格,他笑道:“你想听到怎样的答案?” “什么答案都一样,你只会觉得这是你咎由自取。”月城夜梨吞掉小兔子。 鹤蝶的呼吸猛然停滞,半晌才低声说:“不是说好了忘掉的吗。” 月城夜梨仍看着他,像是在说她从没有答应过。 但最后,鹤蝶听见的却是。 “来我的任务吧,可能会死掉哦。” 第七十七章 不一样怎么治 望着那双深邃的黑眸,鹤蝶尽量让自己不去多想什么,而不论结果如何,他都断然应下,喉音干涩。 “好。” 月城夜梨垂下眼,手掌一翻指间便多出一张相片,她将它放在桌面上推向鹤蝶。 “把这个带给伊佐那吧。” 鹤蝶看了几眼,认出了模糊的人脸。 看见画面后方的月城夜梨,鹤蝶低笑一声,却是又推了回去。 他没问月城夜梨是从哪里得到的相片,只是说:“拍摄这张照片的人想要传递的对象,应当是小夜梨吧。” 青年的指尖落在小女孩的脸边,不由得放轻了语音。 月城夜梨的视线随着他的指尖滑动,他丈量了占据画面的比例,“镜头是有意向上移动的,对准了上半部分。” 这么一说,月城夜梨循着鹤蝶的思路仔细观察,发现黑发青年的眼睛也没看向镜头,而是略微偏转。 佐野真一郎,是在看后面的月城夜梨。 月城夜梨收紧手指,就像是鹤蝶说的,这是佐野真一郎留给她的。 可是、为什么? 她和佐野真一郎的交流少 之又少,但掀开相片晕染的颜色,月城夜梨的回忆却愈加鲜明起来。 … 在桥上救下试图入水的小女孩,还用了超高的语言造诣成功掐灭她这心思,佐野真一郎对自己的敬佩升到了新高度。 他沿途看见一个黑发小女孩,眼神发亮的过去,又失落的离开。 只是,当时应该留下联系方式的,这孩子这么小一只,孤身一人在这附近游荡很不安全啊。 在抵达弟弟的福利院后,看见和黑川伊佐那并肩坐着的小夜梨,佐野真一郎对自己的敬佩又一次升至新高度。 他几度开口想邀请,但都被小夜梨冷漠的态度堵了回去。 兴奋凉了下来,佐野真一郎意识到,这孩子是福利院的一员,对任何外界的枝条都保持着警惕。 或许,应该用别的方式表达他没有恶意。 想到家中柔软可爱的妹妹初到佐野家的情景,佐野真一郎柔下了眉眼。 拂过底部的日期,青年抱着美好的期愿。 下次见面,就用这个来和她交朋友吧。 不知道她能不能明白呢,这是他们、 “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月城夜梨透过这串数字,好似看见青年慌张的表情,误认为她要入水忙不慌把她带离河边。 又自以为没人发现地松了口气,重新挂上笑容的同时,挡住她望向水面的视线。 佐野真一郎带走黑川伊佐那,走出福利院的大门,坐在机车上了也总要再看过来一眼。 每一次带着审判和探究的眼神看向佐野真一郎,回报的却是希冀和温柔。 月城夜梨惊觉青年的初衷所在。 她和佐野真一郎是两条相交后又分道扬镳的平行线,月城夜梨往前追寻自我勾勒的幻影。 而在那时,身后被抛下的还有为她指明方向的佐野真一郎。 若是回头,实则看见的不只是冰冷的实验仓。 月城夜梨没有要和佐野真一郎相接触的意念,所以她从来没有真实地注视过青年本身。 除了互通姓名的陌生人,确实也没有别的词更符合他们了。 而直到这一刻她才察觉,燃烧殆尽的余灰,也会有如此烫人的温度。 相片,应该需要一个装载的相册吧? 月城夜梨没有经验,但她想是应该要这样做的,于是再回过神,已经踏上了最后一阶楼梯。 她记得是在第二层。 之前敞开的门紧闭,但没有锁,月城夜梨一拉开,视界便被眼前的画面充斥。 银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反射光线,推开门后的一瞬间仿若时间倒退,她被那张旧照拉回数年前。 平常的月城夜梨会敏锐发觉周围粗制表面,但思绪混乱的现下,她无力分辨。 手中的相片飘落,被另一只手拾起。 “这里怎么还有人?”那少年奇怪道,“狂热粉丝?” 但看见黑发女人苍白的面孔,他下意识问道:“您没事吧?” 碰到过数次极端粉丝的黄濑凉太一下就认定,这和之前的状况不一样。 女人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只盯着脚下能照出模糊面容的地板,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工作人员立刻就围了上来,“没事吧凉太!” 接着就想把闯入的月城夜梨控制住,他们明明清场了,怎么还会有粉丝出现在拍摄场地。 “我没事。”黄濑凉太摆摆手,拦住工作人员,指了下敞开的门,“这扇门没锁,她是无意间推开的。” 负责人员明白了,尴尬地笑着把手收回去,“抱歉啊这位女士,是我们的失职。” 嘈杂的声音不停躁动,月城夜梨接过黄濑凉太递过来的照片,按了一下额角。 明白自己误入了拍摄片场还被当成了金发少年的狂热粉丝,月城夜梨将照片收好,方才流露的恍惚神色也一同收敛。 有点倒霉啊,但她深谙自己的运气,所以没有把这事安在佐野真一郎头上。 看着挂着笑脸邀请她入座的负责人员,月城夜梨配合他们签署了保密协议,被塞了一堆他们表示歉意的礼物,都是那个陌生少年代言的产品。 没发现黄濑凉太看着她的背影,正迟疑摸上自己的脸,又看向经纪人,“居然有人忍心不多看帅哥吗?” 经纪人翻了个白眼,“现在应该庆幸是月城小姐误入,为我们省了不少麻烦事。” 对方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和这位帅哥呼吸同一片空气,那堆帅哥的代言产品也被其随手送给片场的工作人员。 东西很多但没有她需要的,迎一位女生火热的目光,月城夜梨把那袋子全给了她,得到女生一连十几下的感谢,女生还热情地为她指了路哪里可以买相框。 月城夜梨买好相框,望着面前缓缓流淌的河流。 这算是她和佐野真一郎的重返旧地吗。 照片上的青年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月城夜梨动了一下唇角,模仿着青年微笑的弧度,被自己僵硬的表情无奈到。 突如其来的狂风自东南方向卷席,还未发芽的细条树枝掉下来,击在吹起千万褶皱的水面上。 相片犹如只翩跹的蝴蝶,挣脱月城夜梨的手指赴身远方。 月城夜梨伸手想抓,大半身体跨出栏杆,但依然无济于事,只得看着相片静静落在河水中。 视角又被旋转,月城夜梨能说自己都习惯了被误会吗。 “救”下她的青年也没想到会如此好运,“月城小姐,这样太危险了。” 诸伏景光把她拉到安全位置,他显然也看见了逐渐飘远的相片。 没有一点犹豫就要踩上栏杆跳下去。 但被月城夜梨拉住了手臂。 “月城小姐?”诸伏景光不解的目光只持续了半秒,随即对她说,“我会游泳,不用担心。” 那是对月城小姐很重要的相片吧,他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月城夜梨却像是读懂了他的想法,“不重要。” 诸伏景光也不好撇开月城夜梨的手,她抓得很紧,像是一放开他就会窜入水里一样。 只得站在上方,眼看着那张相片顺着水流浮远,消失在波浪里。 “一个笨蛋给的。”月城夜梨说。 站在这里,诸伏景光也不知怎的,直觉月城夜梨口中的笨蛋和那位说木槿花香的是同一人。 似乎是被月城小姐原谅了呢,那位不知名的先生。 虽然送的相片不知去向…… “月城小姐。”不想下一次见面会是多久以后,或是再也见不到,诸伏景光指向远方的亮光邀请道,“要去那看看吗。” 他抱着被拒绝的念头,却看见月城夜梨颔首。 引着月城夜梨走近,诸伏景光莫名有种紧张感。 那块已经种了有一段时间了,诸伏景光本打算今天去看看情况,但意外总比预料来得快,他现在和月城夜梨一样是未知的状态。 几棵处于冬末的木槿脱完叶子,枝干不算完全光秃,可怜兮兮地缀着些枯叶与花萼。 无论客观还是主观来看,都没办法违心地夸赞上半句。 区域改造重建项目中有欢迎市民参与绿化的活动,他们抽了时间一人领养了一棵木槿,在专业指导下完成栽植。 但他记得,刚种下去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样子的吧,虽然也没有开花,但比现在也要好看得多。 月城夜梨拿着空相框,把它面朝木槿的枝桠,“看吧,有人替你圆谎了。” 闻声,诸伏景光眼神中的不忍缓和下去。 这意味着,月城小姐不讨厌吧…? 诸伏景光还在犹豫 这件事时,月城夜梨抬手碰了碰枝叶,像是在说天气真好那般开口道:“后天傍晚我有两个小时时间,让你们的上司来谈谈吧。” 青年警察一愣,他不是没反应过来,而是极快地想到了月城夜梨的代指。 也正是这样,他才需要确保自己想的没错。 “月城小姐…” “我看见了。”月城夜梨侧过脸。 诸伏景光发现她唇角微微勾起,如墨点星的眼瞳像是挣开了雾气,锐意破风。 “归宿这种东西,早就不一样了。” 第七十八章 胜负怎么治 月城夜梨停住脚步,她不想再浪费几年的时间,回头看见错失的陈旧过往。 越过漫长的光景,佐野真一郎想要传达的残缺链条由一双双手托起,月城夜梨切实的接收到了。 齿轮开始运转,完整的回旋。 月城夜梨才不管梵天什么想法,她就要翦草除根,不留一点余地。 和她见面的是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男人,微笑时眼角带出几条细纹。 穿了身休闲常服,原本该庄严肃穆的谈判氛围和缓不少。 但即便如此月城夜梨也不会认为他是个简单的角色,想必这位在警视厅的职务比她想象的还要高一些。 而他却选择了相比算是初出茅庐的萩原研二几人肩负重任。 “让梵天的蛛猎小姐来怀疑警视厅的选择,还是我做得不够到位了。”仲间警视监呵呵笑道,仔细观察月城夜梨的表情,看似友好地抛出反问,“还是说,你更喜欢他们称呼的,夜莺?” 月城夜梨只在那被黑川伊佐那制服的敌人嘴里听过蛛猎这一代号,她向来不关心这些,夜莺则是半间修二整天叫着。 至少在常接触到的人口中,还是她的名字比这两个代号出现频率高。 萩原研二的上司不会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吧?月城夜梨排除了这一可能。 没从警视监给出的两个代号中选,而是稍歪了下脑袋,思索半秒后说:“月城夜梨,我的名字。” 叫月城还是夜梨她倒不在意,好心的报了全名给警视监选择。 仲间警视监也有准备,他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月城。” “让合适的人去合适的位置是调配者的基本素养,这点你应该也有共鸣吧,你坐在了这里,就已经证明了他们有能力担任。” “我可不是什么迂腐的老头子,有时候年轻人的想法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畏手畏脚是无法与梵天抗衡的。”他话锋一转,挑明主题。 月城夜梨没被他突然凛冽的眼神骇到,在沉重的威压下取出一个小巧的芯片,放在男人面前。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芯片的内容很快就被读取整理,送到了警视监眼前。 看完以后,男人对月城夜梨的认识被刷新。 在以月计算的短短时间内,月城夜梨从梵天底层到梵天干部的身份转变不含一丝水分,她最大的后台就是她自己。 若从那个实验室出来的都是一个个月城夜梨,梵天冒着风险也要将它收入囊中的缘由又站稳了些。 没人看得出来眼前年轻的黑发女人是这套作战方案的唯一策划人。 跳脱任何多余的步骤,精准而狠辣的达成最终目的。 又一次想到那群罪犯涕泪横流的脸,一声声骂着要蛛猎下地狱,全然忘却自己做过的事。 警视监只为他们取的称号点头,非常符合的形象。 男人的眉骨下压,提出问题,“你能确保他们会按照你的意思行动吗?” 诚然道,百分百保证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但月城夜梨面色如常,“这份方案已经部署下去了,梵天大部分的战力都会出动…” “他们,只能听我的。” 毕竟…她没有背叛的理由。 月城夜梨见警视监悄然之中转变了目光,她难以形容,只听得男人说:“比起莺,月城更像是鹰。” 月城夜梨不置可否。 其实她很想说自己就不能当个人吗,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起身在警视监的默许下结束了这场谈判。 茶水凉透,仲间警视监看着对面没动一口的茶,给自己添了水。 果然和萩原研二他们说的一样不喜欢喝茶,但他是不可能把这换成苹果汁或热可可的,太不像话了。 想到要是月城夜梨愿意为警视厅效力…话又说回来。 他可不是迂腐的老头。 技术部捕捉到芯片表面的振动频率,解码后又有了新发现。 月城夜梨一点没厚此薄彼,以警方的视角也写了一套作战计划。 警视监罕有地悟出些自身哭笑不得的心情,这可用不得。 男人端详着那枚薄薄的芯片,拇指一抬如同把硬币投入许愿池,芯片掉进对面的茶碗。 要努力活下来啊,月城。 你将会成为击破梵天的鹰隼,狠狠咬下他们罪恶的血肉。 … …… “迟早有天要把那些鹰全杀了。”灰谷龙胆咬牙切齿。 好不容易跑了大半个日本,找到闭店前那家西点师的现任工作地点,买了符合大哥口味的布朗尼。 甚至都没没打开来看一眼,就被一只鹰连盒叼走。 “我记得古渡町枪击案的伤亡是人啊?”有人不解道。 灰谷龙胆哦了声,“那几个家伙笑得太大声了。”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问话那人是在绕着弯的揶揄他的枪法。 灰谷龙胆大力地拍了几下那人的肩膀,“你小子!” 这些跟灰谷龙胆久了的队员故作惊慌,“龙胆大人饶命!” “想挨揍了是吧?!”灰谷龙胆也不生气,哈哈大笑道,“下回你们也别放假了,都和我一起去,没射中的工资都拿给兄弟们喝酒!” 这边嘻嘻哈哈这像是完全忘掉了现下在做的事,而听到动静时,灰谷龙胆瞬息举起久等的枪,扣下扳机袭取目标。 “拿下。”灰谷龙胆吹了吹枪口,“能射到人就是好枪法。” 淋着一身殷红坐在血液主人的座位上,灰谷龙胆咬了根烟,立刻就有火给点上。 递火的人问:“龙胆,具体时间定了吗?” 这一问,旁边的人都凑了上去,他们指的只有一件事,心知肚明得不必细说。 灰谷龙胆闻言,兀然把烟掐灭,“还不清楚…总之你们先记,到时候听不懂月城的指挥可没人管你。” “要不是有夜莺大人在,我那次就死了。” “真好啊!又可以听见夜莺大人的声音了!” “夜莺!” “夜莺!夜莺!” 灰谷龙胆看着兴奋起来的队员,失笑道:“你们到底是谁的部下啊?!” 虽这么说着,灰谷龙胆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换下沾了血迹和烟味的衣服,灰谷龙胆俊俏得没那么邪气了,在灰谷兰面前甚至显得有点驯良。 灰谷龙胆说实话,他的大哥就算不带着极恶显著的标志,看上去也不像个好人…没演戏的前提下。 当然这里也没有需要他演技的对象。 灰谷龙胆问了作战时间。 只见灰谷兰短暂沉吟了下,这些天像是没睡饱而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个笑容,“这要问问我们的军师呀~” 大哥最近的表现好像和睡眠问题没关系,倒是和月城夜梨有点牵连,是吵架了吗? 灰谷龙胆在出差没及时了解。 但大概也不用他来插手了,看样子大哥已经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月城?” 门开着,灰谷龙胆敲门的时候灰谷兰就跨步走了进去。 灰谷龙胆噤了声,收回手跟在灰谷兰身后。 接待室和办公室都没人,灰谷兰径直走向休息室,回头对灰谷龙胆撇了下锁眼,“龙胆。” “哈一哈一。”灰谷龙胆熟练地开锁,没觉得他们有哪怕一点擅闯的意思。 月城夜梨在休息室休息才是难得的事情,实在太好奇了。 他从没见过月城夜梨在这休息,灰谷兰当时还说很浪费,还不如把这块的面积加到他的休息间。 毕竟他能够不间断地睡二十四个小时。 * 熬夜赶了两份优质方案, 月城夜梨凭着最后的意识从桌子上挪下来,打开休息室的门倒在床上。 有过在桌上睡着的经验,她拒绝再体验那颈椎酸痛肌肉麻痹的滋味。 只是…她没开暖气吧? 月城夜梨的眼皮动了动,迷离地睁开。 “早上好。” 长发青年向她打招呼,距离很近,黑紫相间的发丝都蹭到了她的额头。 月城夜梨:“……” 视线定焦逐渐清晰,月城夜梨翻了个身,又撞到一张漂亮的脸。 灰谷兰毫不心虚地扬起灿烂笑容,“早呐夜梨~” 月城夜梨缓慢地眨眼,“灰谷大人。” 她刚一出声,灰谷兰就立刻看向灰谷龙胆,昂起下巴,“我赢了龙胆!” 月城夜梨:“?” 她撑起身子,为这两兄弟的交流减少一道阻隔。 虽然她没兴趣,但获得游戏胜利的灰谷兰还是说起了前因后果,他们在赌月城夜梨先叫谁的名字。 “夜梨睁眼先看见了龙胆,还以为要输了呢。” 灰谷龙胆:“不过月城是怎么发现大哥的?” 一点都没看出女人脸上有惊讶的神色。 “啊啦啦,让夜梨保持些神秘吧~”灰谷兰又把月城夜梨按了下来,“睡饱了吗,要不再躺会?” “不用了。”月城夜梨摸了摸头发。 要不是一睁眼灰谷兰就在后面扯她的头发… 不过他们是来想问作战时间的吧,那月城夜梨选择和灰谷兰对话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灰谷兰都在这,那就不需要灰谷龙胆当传话筒了。 月城夜梨:“目前、” “等等。”灰谷龙胆突然想到,“月城刚刚叫的是灰谷,按照规则游戏还没结束吧?” “啊…”灰谷兰煞有介事地点头,“好像是哦。” 兄弟两个一左一右按着月城夜梨的肩膀,像是硬要她分出个胜负。 月城夜梨仰头看着两人脑袋中间的那块天花板,干脆地闭上眼睛。 她还是困吧。 第七十九章 真糟糕怎么治 这下真睡饱了。 灰谷兄弟这次本分地坐在椅子上,月城夜梨目光掠过参加行动的人名。 几个小队的队长站在台阶下竖耳聆听,把夜莺大人写的字字句句都背得滚瓜烂熟,他们都迫不及待发挥展示了。 自从梵天建立以来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大型任务了。 风险伴随着高昂的回报,刀尖舔血的狂徒会在风浪中捞金。 但这次任务不一样的是,他们不能尽力使出自己最擅长的杀人法子,而是将敌人全数俘获。 底线是他们还活着就可以了吧? 有人这样问道。 得到了月城夜梨的肯首后低下头松了口气,这样的话能操作的空间就扩大多了。 若要他们像对待钞票一样护着也太艰难了。 月城夜梨话是这么说,可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她也没办法完全掌握。 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他们不知道的是,除了站在梵天的立场收纳研究所,在此之上月城夜梨要做的是配合警方来一场黄雀在后。 分散战力是关键。 “切忌打草惊蛇,各小队带领队员伪装在分配到的点位上。”月城夜梨说,“守好每一个洞口,再会打洞的老鼠也会被抓到尾巴。” “你。”月城夜梨的目光停留在一位小队长脸上,“跟着我。” 名字不知道叫什么,二十几岁的青年也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成员,曾和月城夜梨同出过两次任务。 性格横冲直撞易兴奋,不适合担当队长的职责,月城夜梨在他的选举上投出了决定性的一票。 虽然他看上去有些蠢,但在绝境时刻却是极度冷静,往往会做出意料外的选择,月城夜梨要把这颗定时炸弹放在自己眼下。 青年闻言受宠若惊,咧开笑容保证,“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夜梨大人!” 夜梨大人为了得到研究所的线索只身进入爆炸后的大楼,也因此暴露在警方的视线下。 还被那研究所可恶的相关人员剪断了长发,他一定要在这次行动中把那人揪出来“错杀”。 “要助理的话,之前不是有一个吗?”灰谷兰不太满意,对着青年咋舌,“好恶心的眼神…” 灰谷龙胆有印象,“那个早就没了。” 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没。 之前给月城夜梨拨的助理不知被谁做了手脚,那人当众发瘾晕头转向的模样实在难看。 虽内部在这事上没有规定,但闹得正常工作都无法完成,结果就是立刻在梵天查无此人。 事情过去后,起码那段时间直到现在都没人敢当出头鸟给月城夜梨塞人了。 眼见事态发展不对劲,九井一拉回话题,“会不会操之过急了。” 他虽没有战斗能力,但胜在脑袋聪明,因此留在后方充当副指挥。 “是,但来不及了。”月城夜梨点着那副地图,不慌不忙地解释,“他们的武装合作对象已经入境,不快一步行动的话之后会更加困难。” “三途大人正在追查入境组织的行踪。” 这是真事。 本想着能拖几天就好,她这边加快速度补上,但那个来自意大利的组织却很有实力,直到现在三途也才摸到过一次他们的尾气。 怕不是已经和研究所汇合了。 这情况对于梵天会有些棘手,但她还有警方势力的支援,对方又是不占领主场优势的外来组织,就也无需顾虑重重。 “三途那有消息吗?”九井一把耳朵向后靠了靠。 乾青宗给出了和月城夜梨大差不差的回答。 九井一唰一下展开扇子,吹去些燥意,“真是糟糕…” “真是糟糕。” “您说什么?” 穿着白色研究服的负责人侧耳。 棕发青年笑了笑,“我是说,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相比之下我们的研究真是糟糕。” 负责人莞尔,这是作为研究员最想听见的夸赞。 而她的笑却不是为了浅显的夸赞,比这更有价值是它背后所指向的含义。 “您的意思是?” 奈克罗玛奈克罗玛家族是同道中人,传闻他们在人体研究方面也颇有建树。 大友倒台多年,吸收其养分的集团的供给也供不应求。 研究所决定寻找新地安营。 同底色的奈克罗玛的出现恰到好处。 相比于另一边研制长生药这种无聊玩意的组织的咄咄逼人,他们显然更青睐奈克罗玛。 而奈克罗玛的掌权者竟是个过分年轻的亚洲脸,他的副手倒是极具外域风格,鲜绿色像野狼一般的瞳孔无时无刻不关注着负责人的一举一动。 负责人不会因为他的外貌掉以轻心,看似温和的青年若是表里如一,早就被分食殆尽了。 青年像是看不出负责人的急切,“我需要和家族成员商量一二。” 他眉头微垂,但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稍等。” 坐在一看就是临时腾出来的会客室,沢田纲吉接过负责人倒的咖啡。 轻嗅,是带有酒香的加烈咖啡。 看来是他们的不果断引起了这位负责人的不满啊。 狱寺隼人也闻见了气味,十代目刚一落地就来处理此事,甚至还没来得及用餐,实在不适合摄入酒精。 沢田纲吉知道狱寺隼人想说什么,他轻轻摇头,唇瓣贴向杯壁饮下。 他的身体没有那么弱。 见他喝下,负责人便退出室内,“您有很多时间可以协商,但我相信您来到这里就已经代表了您的真实想法,请慢用下午茶吧…奈克罗玛的首领。” “十代目。”察觉到负责人完全离去,狱寺隼人低声道,“那边控制住了,暂时没有问题。” 奈克罗玛曾是彭格列的附属家族,内乱后就脱离彭格列干起了人体实验的勾当。 几年后的当下,原血脉夺回了家族,拨乱反正肃清上下,带着忠诚恳求再次得到彭格列的庇护。 沢田纲吉认同这位首领的理念,但也看出了他不适合延续曾经的模式,虽然拒绝了他,但在其焦头烂额家族内务时,沢田纲吉还是帮助了他。 当然这是有条件的,但也是对方主动提出的条件,对方并不认为这是一场交易,满怀感恩地送出了礼物。 沢田纲吉也不认为这是交易,谁也不会介意多一个未来可期的朋友。 却没想到落地后就遭到了日本组织的追杀 ,那人胆大猖狂到伪装都不屑。 若对上的是别人,他也确实有这资本… 三途按下响个不停的手机,对面的声音略微失真,问他情况如何。 把玩着打火机,三途在金属碰撞声中开口,“替我向王问好。” 虽然花了点时间,可狮子和斑马的捕猎关系是刻在基因中不可改变的事实,他们无处可逃了。 等抓到了惯会乱蹿的货色,他要打断他们每个人的腿骨。 九井一抽着眼角挂断电话。 “三途听上去很自信…”九井一权衡之后,投出了最后一票,“就按你说的做吧,月城。” * 警方设立的安全屋在东京郊区,伪装成废弃仓库镶满了反窃听设备。 传递完情报后,月城夜梨回到梵天。 甫一进入走廊,只见高昂的声线把青年拉了过来。 “夜梨大人!您回来啦!” 月城夜梨一顿,识别了下他兴奋的脸。 是那颗定时炸弹啊。 “嗯。”月城夜梨点了下头,却发现他还站在面前,保持着鞠躬抬头的姿势。 月城夜梨歪了下脑袋疑惑道:“有事吗?” “不!”发觉月城夜梨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青年呼吸一顿,接着语速飞快地说,“我是说,夜梨大人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事情吗?” 可以名正言顺的待在夜梨大人的身边,天呐… 平时在打招呼的时候得到夜梨大人目不斜视的点头就已经很荣幸了。 夜梨大人帮他成为了小队队长,而现在他居然还能成为夜梨大人的助理…… 月城夜梨想他搞错了什么,自觉给自己揽活的人还真少见。 看着他蕴含着仰慕的眼睛,月城夜梨说:“你只需要在出任务时在我身边,现在、” “现在你该滚开了。”灰谷兰替月城夜梨说完下面的话,还扭过头问道,“对吧夜梨?” 月城夜梨仍对着青年,“现在你该去训练了,我不希望会有人掉链子。” “啊啊,那家伙看起来真崇拜你呀夜梨。”灰谷兰连他的背影都不想多看一眼,视线落在月城夜梨的脸上。 之前是为什么觉得这张脸无趣的呢,分明怎么都看不够。 薄薄的,淡色的嘴唇,尖细的下巴,比夜海还要黑的眼瞳。 “夜梨…”灰谷兰捧着那张被他嫌弃过白开水般的脸,小声道,“不要看其他人了好不好。” 果然还是不可以下决定把夜梨关起来,她一定会很讨厌的吧,毕竟连平日的踪迹都藏匿得那么小心。 月城夜梨对他的要求表示不理解,“或许等我失明后?” 灰谷兰却伸手遮住她的眼睛,调笑道:“这样?” 月城夜梨:“……” 视野一片黑暗,灰谷兰的声音显得更清楚,沉荡在耳边。 “你其实不想让梵天把那个研究所纳入麾下吧?” 月城夜梨拿下他的手,平静道:“首领的指令不容置喙。” 灰谷兰笑着说出大逆不道的话,“这么听话吗夜梨。” 但凡换个人说这句话都能打上叛徒的标签,但现下三途不在,谁听见灰谷兰说都不会觉得他有反叛之心,更不敢多嘴。 … “夜梨。” 鹤蝶走近一看才发觉灰谷兰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他向来关爱后辈,更何况是同出一队的灰谷兰。 之前的事是和好了吧,现在又…? “你们在忙吗?”鹤蝶放下打招呼的手。 第八十章 三人生日怎么治 看得出鹤蝶很努力在旁敲侧击地询问了。 关于灰谷兰和她的恩怨。 但月城夜梨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如实告知后鹤蝶倒是松了口气。 月城夜梨观察着他的表情,问道:“你很不希望我搞砸和灰谷兰的关系么?” “不是这样的…” 虽然知道月城夜梨没那个意思,她只是单纯直白地提问。 但月城夜梨这么说鹤蝶总有种他可以命令她的感觉。 被自己的想法羞愧到,鹤蝶低下头。 月城夜梨抬头,过去戳了戳他的肩膀,“还没那么糟吧,灰谷兰对我的态度比一开始好多了。” 那个被安慰的角色诡异的变成了鹤蝶,他打起精神说,“也不是需要多么密切的关系,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和你相处的友好些。” 他希望这个环境能让月城夜梨不生出离去的想法,就如同当年那般。 但那时的鹤蝶失败了,或者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时间拉回现在,目的明确的鹤蝶还是没那个自信让月城夜梨留下来,他甚至难宣于口。 随便拉一个梵天成员对方都能说出组织数不尽的优点。 但鹤蝶无法对着月城夜梨侃侃而谈。 正因为他了解月城夜梨不同与被梵天特质吸引过来的成员,鹤蝶才在想办法在特质之外寻找别的理由。 把重心放到身侧的人际关系,鹤蝶察觉到月城夜梨的改变。 她的话好像变多了一些,冷雨般的瞳仁有时也会温情地颤动。 鹤蝶试图搞清楚是谁影响到了月城夜梨。 可惜的是他并不擅长。 会是灰谷兰吗?他是除了伊佐那外和夜梨最接近的人。 貌似不是。 鹤蝶说不出他是庆幸还是遗憾。 抛去所有杂念,鹤蝶想无论是谁,只要月城夜梨还在他们身边就足够了。 “夜梨在梵天,还习惯吗?有遇见讨厌的事或人吗?最近心情怎么样?” 像是父母会对寄宿制学校回来的孩子说的语句。 月城夜梨见鹤蝶不抓着灰谷兰问了,喝起了他泡的热可可,还是那股警视厅的味。 她一个个回答过去,“还好,半间,不错。” 嗯?居然讨厌半间吗,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半间的话都不用他出手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鹤蝶?” 在鹤蝶思索的时候,月城夜梨却抬起他的下巴,逼迫他直视过来。 “你明白我听不到你的心里话,那就讲出来让我知道。” 青年微长的发梢盖在眼睑,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一道贯穿左眼的狰狞疤痕。 纤细的指尖划过消除不了的伤痕,月城夜梨陷入半瞬的回忆,“这是那时候留下的吧?” 鹤蝶模糊不清的左眼一跳,他有些痴愣,发誓这是他这辈子最蠢的一刻。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月城夜梨提示道。 但她不觉得鹤蝶会忘记。 那样惨烈的火燃烧尽生机,苦涩的焦糊味熏着视野。 小夜梨的目光穿过行人的缝隙,与从车窗中爬出来半身的小男孩对上脸,半凝不固的鲜血呈现出泥泞的质感。 绝望和无力笼罩了他,但那源自本能的求生欲却又拖着他向外。 小夜梨注视着他,直到施救人员到达,小男孩被抬上担架。 才后知后觉小男孩眼中有一部分恐惧是由她引起的。 “是…”鹤蝶觉得嗓子干涩得像是吞下 一整口沙子,“我想问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那时的小夜梨不懂,现在的月城夜梨忖量片刻。 “不是这个。”月城夜梨手指稍用力,青年的面庞便又抬起来几分。 鹤蝶看见女人的眉头动了下,张口说,“不说实话就送你下地狱。” 这算是威胁吧?鹤蝶有点想笑,心情却放松了多,“你和谁学的呀?” 也许是本着不想下地狱的念头,鹤蝶获得了勇气,他握住月城夜梨的手。 月城夜梨俯看他暗红的眼瞳柔下来,全然没了出任务时梵天修罗的杀气。 这时候要移开视线才更容易得到答案,月城夜梨看向鹤蝶背后的玻璃门。 听见鹤蝶的声音。 有些浅,不似他平日的语气,透露出些许自曝短处的羞惭,“我们好不容易才团聚了,夜梨…可以不要离开吗?” 是因为这个而一直在纠结啊,月城夜梨了然,她喜欢鹤蝶泡的热可可,喜欢鹤蝶煮的粥,喜欢他身上用尽一切力气活着的冲劲。 正是将鹤蝶视作朋友,月城夜梨才能看清他的痛苦。 “当然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月城夜梨俯下身,把另一只手覆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别害怕鹤蝶。” 她会把鹤蝶从漩涡中救出来的,一如当时拥抱着黑川伊佐那所想。 “我没有害怕…”鹤蝶抽出手,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好似无意间答应了月城夜梨什么,便由此成契不能悔改。 但真是无意吗,鹤蝶问自己。 不是的,或许月城夜梨做出什么事情他都可以原谅,毕竟…他们是朋友不是么。 * 鹤蝶没有说谎,他也想在今晚约请月城夜梨。 理由为庆祝生日,正当月城夜梨在想是谁的生日时,鹤蝶点明了主角。 月城夜梨:“我?” 见她这反应,鹤蝶的猜想印证了,那果然不是月城夜梨的真实出生日期。 “是你身份信息上的生日。” 虽然是假的,但也一点都不记得吗,夜梨难道和伊佐那一样习惯不过生日? 还在想着是不是惹月城夜梨生气了,不知道自己当天生日的寿星说:“鹤蝶是什么时候的生日?” “诶?”鹤蝶自车祸后就不再庆生,不只是为了陪着黑川伊佐那,他也发自内心的认为那已是毫无意义的事,“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代表不在乎,他不在乎的却想着为月城夜梨庆祝,鹤蝶自己都有点说不过去。 实际上也不是非得让月城夜梨过这个生日,福利院出身的孩子对生日总有特别的情结,有人很看重也有人难以介怀。 鹤蝶摸不准月城夜梨是哪一种…… 是月城夜梨的放纵让他太过得意了吗…? 鹤蝶想方设法补救,“夜梨…” “那就一起过吧,在今晚。”月城夜梨像是想出了个绝妙的办法,自顾自点头,又望向欲言又止的鹤蝶,“过生日是要做寿星爱吃的吧,鹤蝶给我煮上次的粥。” 月城夜梨没过过生日,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也根本没考虑过这事。 “过生日就不要喝粥了,别的我也会做。”鹤蝶说完,发现自己被月城夜梨套进圈里。 两个人过生日是什么啊。 但好像也不赖… … 尾鳍浅红的斗鱼在水缸中摇曳身姿。 掠过月城夜梨,游向另一个人的指尖。 月城夜梨也如同缸里的小鱼,眼光定格在青年的手指。 第六次了,月城夜梨整整六次都没被选择,这还是她从渔具店老板那买下的斗鱼。 是黑川伊佐那的手比较像鱼头吗? 按照颜色来说好像是这样的。 月城夜梨投下几颗鱼食,小鱼扭头冲过去。 “啊。”月城夜梨捂住额头。 那根被她说和鱼头一个颜色的手指曲起来,警告地敲了一下。 “聪明鱼会记住主人的样貌。”黑川伊佐那驳回月城夜梨的说辞。 月城夜梨看着斗鱼不停闭合着去捕捉食物的小嘴,“它应该挺笨的。” 要不怎么会被人捉住。 黑川伊佐那:“……”他怎么会觉得月城夜梨的情商得到磨练了呢,分明还是那么不会说话。 鹤蝶听见动静,从厨房探出脑袋,“马上就可以吃了。” 看着月城夜梨额头被他敲的微红,黑川伊佐那莫名其妙忍下了手痒,“你的庆功宴办得也太早了,况且为什么要在我家。” “因为我的房子没了。” “哈?这是理由吗。”难怪月城夜梨最近用起了办公室里的休息室。 月城夜梨纠正黑川伊佐那,“而且这不是庆功宴,这是生日宴。” “谁?”黑川伊佐那首先排除自己,随后排除鹤蝶。 那就只有… 但月城夜梨的手却指过来,没等他说话,又指向厨房,最后指了下自己。 “我们三的。” 黑川伊佐那:“…?” 鹤蝶一出来就听到这句话,冷汗并着黑川伊佐那的拳头下来。 黑川伊佐那掰过鹤蝶的肩膀,“你在搞什么啊鹤蝶,解释一下?” 虽说是默认了月城夜梨说过两个人的生日,但三个人是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啊。 胃部传来轻微的抽搐,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饭桌上是安静的,黑川伊佐那和月城夜梨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情景有些梦幻。 黑川伊佐那向来是记仇的,酒足饭饱后又带着张微醺了脸问起三个人的生日是怎么一回事。 鹤蝶这时候倒不怎么慌了,跟着黑川伊佐那这么多年,他知道黑川伊佐那一点质问的意思都没有。 甚至…他也享受于此。 “然后应该怎么做?”月城夜梨明智地问起鹤蝶,黑川伊佐那绝对和她一样没有这种经验。 鹤蝶碰了下自己的脸,略沉的脑袋挖出步骤,“吃蛋糕…” “我去拿……” 他走向冰箱,留下沙发上的黑川伊佐那和月城夜梨。 靠在同一张长沙发,仿若转个身就可以装进对方怀中。 月城夜梨侧首去看黑川伊佐那,却发现后者不知何时就把头转了过来,暗淡的紫水晶被睫毛虚盖着,呈现出一种纤弱的伶俜。 淡色的睫毛转瞬抬起,“是你把鹤蝶的任务转交给阿饼的吧。” “是。”月城夜梨回望着他,尝试通过简单的观察来推测黑川伊佐那是否称得上醉。 但她似乎没有当侦探的资质。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黑川伊佐那把手背压在上半张脸,挡住灯光,“如果这样问了,你会告诉我实话吗。” “不。”黑川伊佐那又出声否决自己,他轻笑了声,“你和灰谷兰学坏了,就算应了,我也得考虑一下。” 其实灰谷兰教的根本没有作用,就像她对鹤蝶的威胁虽最终起了作用,但鹤蝶看上去和灰谷兰说的没一点像。 按照流程,应当是屁滚尿流哭着说出她想听到的话才对。 但月城夜梨也没想鹤蝶变成这样,遂之放轻力度。 可鹤蝶的表现和灰谷兰教导的沾不上一点边,也着实古怪。 ——“咔哒” 灯光暗下来,沙发的另一侧陷下去。 “因为我知道夜梨在说谎,夜梨是不会让我下地狱的。”鹤蝶听见他们的对话。 月城夜梨把脑袋转回去,开始观察鹤蝶。 这一目标就容易多了,白皙的脸颊染着红,话音些许含糊。 “鹤蝶好恶心。”黑川伊佐那隔着月城夜梨对鹤蝶喊话。 蛋糕上的烛光闪动着,从未有哪刻如此宁静。 黑川伊佐那感知到他没喝醉。 但还是听见自己的声音落下来。 “一起下地狱吧。” 80-86 第八十一章 绝对会抓住怎么治 “伊佐那怎么…”灰谷兰的音调微微上扬,目光却在月城夜梨身上,“在这?” 没记错的话在场都是需要在任务中跟着月城夜梨潜入研究所内部的人吧,灰谷兰记得黑川伊佐那并不在名单之中。 而这也是应当的,黑川伊佐那不在任何一份名单中。 占着干部的名义,实则却身份特殊。 即便首领把权限交给了月城夜梨分配,月城夜梨也无法置喙黑川伊佐那。 那么是伊佐那自发的…?灰谷兰不认为这理由充分。 灰谷兰的目光停留许久也不离开,他声量不小,很多人都听见了。 黑川伊佐那咋舌,身体前倾敲了敲桌子,“在座哪位有意见?” 场面瞬时寂静,灰谷兰也挑了下眉不再提。 月城夜梨发现灰谷兰还挺听 黑川伊佐那的话。 但灰谷兰又不是甘愿居于谁下的人… “这很简单。”鹤蝶说,“不良的世界就是强者为尊,伊佐那在天竺时期就打服了兰,一直到梵天都是如此。” 回忆起天竺时,鹤蝶脸上的神色略微松动。 天竺,这个不良组织也很有黑川伊佐那的起名风范。 月城夜梨记得他和鹤蝶在福利院玩的角色扮演游戏,还说着长大后的梦想。 “建立一个收留无家可归之人的国度。” 鹤蝶的瞳孔一缩,肩膀僵硬,最终还是叹气,带着的笑意是模板式的伪装,“夜梨,不要说了。” “天竺就是那样的地方啊。” 横滨天竺的几位成员因各个原因进入少年院,释放后即组成了以黑川伊佐那为首的组织天竺。 他们符合月城夜梨的定义,无处可去的少年拥簇着王建立下新国。 “夜梨是这么认为的吗…”鹤蝶没有驳论,低头沉默,只是说,“不要和伊佐那说这样的话。” 长大成人的少年早已将儿时旧梦抛之脑后,但被故人再度提起,鹤蝶却不知作何表示。 第一反应是酸涩的心尖,月城夜梨不带着一丝质问的语句被重复,字字重锤是由幼时的鹤蝶吐出。 在天竺成立的那刻,畴昔已灭,两人约定的梦想成为妄想。 但月城夜梨却认可了天竺。 鹤蝶知道她的话语中不存在怜悯,所以避不可避的生出些慰藉。 “要哭了吗鹤蝶?”月城夜梨递给他纸。 鹤蝶不接,“没有!” 他一动,坠着挂饰的项链脱出领口,鹤蝶把它塞回去。 他没想到月城夜梨给他和伊佐那准备了生日礼物。 虽然月城夜梨没有向他们索要,但鹤蝶却一直想着给月城夜梨补上。 他没办法向黑川伊佐那一样,收到礼物后随手指了下水缸里的鱼送给月城夜梨。 但是,月城夜梨会想要什么呢。 干部的位置?她已经拿到了… 月城夜梨不知鹤蝶的纠结,若是知道她会说那不是生日礼物,只是恰好在所谓的“生日”给他们的礼物罢了。 “夜梨想要什么?”鹤蝶还是决定问本人。 月城夜梨却伸手扣好他开敞的领口,指尖隔着布料点着链坠,“把这个戴好。” 鹤蝶摸上凹凸的链坠,另一只手下意识扶住月城夜梨的腰,看向她的大腿处。 “小心一些啊夜梨,这个姿势会压到伤口的。” 却见月城夜梨又压着伤口坐回去,“已经好了。” 骨裂的修养时间没这么短,鹤蝶也有过类似的状况,他常受伤的身体都无法做到短时间行动如常。 是夜梨对疼痛的感知较弱吗,鹤蝶不再乱猜,还是把这交给专业人士,“再去检查一下。” “检查过了。”月城夜梨掐了一把自己的腿,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 她的自愈能力虽没有医生强,但也是普通人望之莫及的速度。 只是…在这以后就得小心一些了。 月城夜梨看了眼鹤蝶衣服下的突起,若无其事地移开,“你不是想问伊佐那的事吗?” 鹤蝶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也信了她说的痊愈。 也许是没他想象的严重吧。 “是这样没错…但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鹤蝶又看了会月城夜梨的伤腿,确保真的没事后才把心思放回来。 “伊佐那要做的事没有谁能阻止。” 鹤蝶也习惯了跟随黑川伊佐那的步伐,而且黑川伊佐那愿意加入也多了一份保障。 万一研究所合作的武装组织介入了,月城夜梨的安全还能多一份保障。 不知从何时起鹤蝶便自然的认为黑川伊佐那会保护月城夜梨,分明他甚至都接到过黑川伊佐那发的针对月城夜梨的追杀令。 他说得对,黑川伊佐那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 月城夜梨却是个例外,她是唯一一个逃脱黑川伊佐那通缉令的人。 至少黑川伊佐那不会让除他意外的人杀死月城夜梨,而对于他个人来说,追杀月城夜梨的期限却是一片模糊。 “嗯,我也不会阻止他的。”月城夜梨点点头。 想到青年要求加入时,虚无中涌动起的眸光。 如果这次黑川伊佐那要杀掉她,月城夜梨也是可以理解的。 * 掌心躺着材质冰冷的圆形物体,灰谷兰颠了颠,灰谷龙胆赶忙拿下来,“大哥!” “哎呀呀,不会这么容易爆炸的。”看着灰谷龙胆把那东西平放回桌面,灰谷兰扯了下弟弟的衣袖,“你不是测试过了吗?” 他测试的不是稳定性,而是这东西爆炸的威力,正是它的力量直观的展示在眼前,灰谷龙胆才如此小心。 灰谷龙胆捏了把汗,“卖方没有这方面的保证。” “大哥买这个做什么?”把它放回原装盒后,灰谷龙胆才放松下来。 不想灰谷兰的下一句话又将他的心高高提起。 灰谷兰轻描淡写道:“下次任务用啊。” “啊?!”灰谷龙胆瞪大眼睛,“月城说的好像不是这样吧。” “她嘴上说的,和她心中所想…乃至到时候的实际行动,会一样吗?”灰谷兰笑了声,“你对夜梨很信任啊龙胆。” “不…”灰谷龙胆下意识拒绝,他的脑袋有些混乱。 大哥在说笑话…? “这可不好笑噢。”灰谷兰看着灰谷龙胆的脸色,伸出手指蹭了下弟弟的脸颊,“就是你想的那样。” “怎么、”灰谷龙胆循着灰谷兰的手指,看向他的眼睛,咽了下口水,“大哥怎么知道的?” 灰谷兰收回手,单薄的眼睑微垂,玩世不羁的皮囊下显现出一种刺人的冷肃,“龙胆这是在质疑?” 他维持了几秒就立刻破功,噗嗤一下笑出来,“龙胆真的被吓到了吗。” 灰谷龙胆可不敢和从前那样插科打诨。 他虽摸不清灰谷兰的想法,但对着出生后就一直形影不离的哥哥,灰谷龙胆就像是野生动物对天气变换那样的敏感。 大哥的情绪告诉灰谷龙胆,他的话语中没有一个音节是戏言。 “我明白了。”灰谷龙胆消化一切。 腹部抽疼的同时,一丝亢奋逐渐蔓延。 踏出这一步后再想挽回是不可能了,他们会被视作叛徒。 以往搂着肩膀喝酒大笑的人会即刻反目成仇。 但灰谷龙胆不会后悔。 “告诉我吧大哥,我要怎么做。” 这是或许是个绝佳的机会。 灰谷龙胆不再多问,他将追随着灰谷兰去往任何一个地方。 … …… “1号点位准备完毕。” “2号点位准备完毕。” “3号……” 按了下隐蔽式通信耳塞,确认其运行正常,月城夜梨一头扎下漆黑的通道。 研究所的暗门无数,这是最容易突破的一个,月城夜梨自己一人的风险趋近零,但带着几个累赘,她需得更谨慎行事。 解开三层生物锁,窄门应声而开。 月城夜梨打头阵,她整理了下口罩和护目镜,侧身进门。 她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按原计划。” 其余人都分散向不同的走廊,只有那个队长和黑川伊佐那还停在月城夜梨身边。 月城夜梨有给黑川伊佐那分配任务,但本就不在计划之内的黑川伊佐那临时变卦也是他的风格。 正想用备用方案,同样一身白的研究人员却出现在转角。 大概率是个负责人的等级,指着月城夜梨旁边的两人,“毒性检测。” 他们不说废话,利落地布下任务。 两人只得抬脚走去。 队长攥着拳头,打算让一会看见的人全部失去行动能力,再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月城夜梨身边。 黑川伊佐那回头看向月城夜梨,发现她还在原地,远远同他对接上眼神。 嘁。 他们的背影消失,月城夜梨望着空荡的走廊,闭上眼调出地图。 顺着最短的路线前往囚禁医生的实验室。 戴着胸前铭 牌穿过拱门的检测器,原先的约束检查床背对着门,月城夜梨绕到正面,却发现床上什么都没有。 背后突然被推了一把,月城夜梨失去了平衡,她没想着转身,而是顺势缩起腿在金属床面上滚过。 刚离开床面就听见“噌”的一声撞击,上面的镣铐自行夹了起来。 月城夜梨扶住地面,视角向上移。 推她的人还是张开双手的的样子,注意到她的目光,口罩下发出笑声,“在梵天学了不少啊,AX205-001?” “上村。”月城夜梨退后保持距离,看见上村绘里后面的拱门关了起来。 上村绘里的身后站着几位研究员,带着口罩认不出面孔。 不加掩饰的视线流连在月城夜梨身上,开口都是谙熟的语气,“AX205-001。” 就如同上村绘里对他们说的那样,是AX205-001泄露了他们的地址,但有了奈克罗玛的助力,他们干脆将计就计按兵不动。 顺利抓到了心心念念的实验体。 只是…他们的眉头微皱,AX205-001穿着研究员的衣服,太不像话了。 负责人说:“不要废话了,上村。” 上村绘里充耳不闻,她看着月城夜梨一字一顿地说,“我说了绝对会抓住你的,AX205-001。” “让我猜猜,你能像上次一样…把我们所有人的胳膊扭折吗?” 第八十二章 二选一的游戏怎么治…… 月城夜梨后退着直到腰部抵住了桌侧,她的大脑正极速运转。 上村绘里被警方严加看管,研究所的人也没有能力救她出来,若是奈克罗玛动手,警方也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没有。 安全屋的传递是双向的,但总是月城夜梨在输出,她一次都没接收到他们的信息。 月城夜梨没把这放心上,实则她也没想警方能在研究所内部给予支持。 不是所有人都和萩原研二一样,看清了她的身份还愿意交付信任,更何况她是困扰他们良久的梵天成员。 哦,现在是梵天干部。 看来是没能从上村绘里口中挖出想要的东西,他们把鱼放回来,鱼以为这是大海,其实仍在玻璃罩内。 月城夜梨并没有感到气愤,她看向唯一出口的拱门,身体紧绷着。 上村绘里步步逼近,眼白中的血丝骇人,她已经没时间思考自己怎能顺利出逃回到研究所。 要实现自己的价值,AX205-001是必要的媒介。 她现在是真的有些被激怒了,“不论发生了什么,这都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怎么能背叛组织?” 因为AX205-001很重要,所以即便她与无关紧要的人联系密切,毁了她的实验室,扭伤她的胳膊,私自进入研究所,盗取资料… 上村绘里都可以原谅。 AX205-001离开这里太久了,不懂些事也正常,她会慢慢教导的…都是研究所那群人的错。 但、唯独这件事不可以。 命运共同体的概念深深刻入他们的信念,这是他们的底线。 上村绘里盯着月城夜梨胸前的铭牌,认出那不是假货。 AX205-001还留着它,还能有挽回的余地……但在此之前,她该被好好教训一下了。 就在这一刻,枪声骤响。 上村绘里听见后面沉重物体倒地的声响,参杂着好几句研究员的叱责。 “奈克罗玛在做什么!” “梵天的人闯进来了,快掩护、” 闭合的拱门被攻破。 身旁人接二连三倒下,他们藏在护目镜下的波动依然压制得很好。 眼见谁的额头开出个血窟窿,便立刻抛下那人,目标对准了地位最低的上村绘里。 上村绘里的负责人往她的手里塞了把手术刀,刀柄的冰冷在她手心游曳。 “对方只有一个人,使用的手|枪为六发单排弹匣,趁他枪膛清空的间隙出手,有百分之三十的几率能争取到时间。” 负责人抓着她的手臂,被月城夜梨扭伤的手肘又开始发疼,上村绘里一把推开负责人,手术刀掉落在地上。 看着女人的眼睛终于透露出一丝错愕,上村绘里喊道。 “……” 子弹划破空气的爆裂声削弱听力,上村绘里耳中轰鸣不断。 血像是突然断裂的水管,措不及防扑她满脸。 女人向后仰去,重重摔在地上,她的口罩脱落,露出张平凡的脸。 上村绘里看着她,却如何都认不出这是谁。 不,现在不是管这个的时候,AX205-001呢?AX205-001在哪! 其他都不重要,只要得到AX205-001… “和我回实验室,AX205-001!” 上村绘里趴在地上捡起手术刀,拉住月城夜梨的脚踝把她按在怀里,刀刃抵着她的脖颈。 “夜梨大人!”队长立刻放下举着的枪,对着神志不清的研究员,他表示出自己的无害,“我放下枪了,不要伤害她。” 上村绘里命令他把枪丢过来,青年同月城夜梨快速地交换眼神,伸腿把枪踹了过去。 拿起枪检查了弹匣,上村绘里没有贸然换武器,依旧用刀抵着月城夜梨的颈动脉。 月城夜梨顺从地靠着上村绘里,任由她带着自己退至门外。 上村绘里一只手拿着刀,另一只手在月城夜梨身上摸索,月城夜梨开口说:“我没带枪。” 如果她身上有枪,刚才也就不用等到同伴来救她了,上村绘里才想到这一点,收回手。 她是在害怕吗,以至于这么简单的逻辑都没考虑到。 到处都是枪声,昔日干净整洁的研究所一片狼藉,月城夜梨就这样被上村绘里挟持进入资料室。 “你们和合作的组织成功会面了?”月城夜梨看着自己的双手被铐起来,淡淡问道。 把备用机械钥匙销毁,上村绘里抹了一把护目镜上的血,僵硬地掀起衣摆擦拭,没有理会月城夜梨。 擦了一会还是摘下护目镜和口罩,把它们扔在地上。 她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只能用手摸,脸侧裸露的肌肤也有血液,轻微发着痒。 放下衣服时,一张纸飘下来。 满是揉痕的纸被抚平叠好,从她胸前的口袋掉落。 月城夜梨对比撕开的痕迹,确定那就是侦探先生追着她不放的理由,他们把它还给上村绘里了啊。 不过看样子,上村绘里没想他们希望中的那样,读了母亲的信后被勾起良知坦白一切。 甚至,她是现在才发现了这张纸的存在。 月城夜梨静漠地看着上村绘里。 摘下遮挡的脸将细微的表情暴露无遗,她的瞳孔微微放大,唇角颤动。 拿起那纸后,上村绘里的手指插入缝隙,似要掀开。 最后还是捏着它放回口袋。 月城夜梨轻点着手指,像是全然没意识到困境,还给上村绘里建议道:“或许你该把它给那位BX的负责人,她和你的母亲是朋友吧。” 上村绘里猛地抬头看向月城夜梨,呼吸加重,“…你在试图激怒我?” “我没这么想,只是你现在的回应倒是告诉我,你有点后悔吧?”月城夜梨举起双手,指了下眉心,“你们的水平可以救治脑损伤、或者脑死亡吗。” “别想着逃跑了AX205-001。”上村绘里打开书架后的通道,回头看她,“你猜到了不是吗。” “我们留在这里只是为了抓你,重要资料与人员早就传输出去,奈克罗玛的增援很快就会到达,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可以抛弃,我们有能力建造一个完全相同的研究所。” “就像曾经那样…必要的伤亡会托举活着的人继续前进。” 通道昏暗,上村绘里按着月城夜梨的肩膀让她在前面走,四下安静得只剩她们的脚步声。 快要到了,上村绘里勾出一抹笑容,成功是属于她的。 接头人的装束和研究员一样,上村绘里刚走过去。 手上的刀一松懈,月城夜梨便被拉了过去,取而代之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来者脱下口罩,“闷死我了。” 这张脸俨然和奈克罗玛的增援扯不上一点关系。 灰谷龙胆正要扣动扳机,却见上村绘里脸上还带着笑,怡然自若地张开高举的手,“这道门没画在地图中,和从前研究所的构造也不一样。” “你果然发现了。”上村绘里手中有一个小型按钮,手指正压在上面,稍一使力就能按下。 她对着灰谷龙胆说:“她手铐里的炸弹和我手中的控制器相连,你现在就在爆炸范围里哦,现在可以把她还给我了吗?” “还是说你要和她一起去死。” … “看来我们得换一个地方了。”上村绘里的刀换了个脖颈。 但灰谷龙胆个子高,于是上村绘里拿出枪,抵到他的后脑勺,滑到枕部。 “你的想法很不错AX205-001,这有个现成的实验体可以用来研究脑死亡的救治。” 灰谷龙胆听过无数遍来自各种各样人的威胁,这点程度早被他免疫。 他关注到上村绘里对月城夜梨的称呼,眼珠转向身侧的月城夜梨。 AX205-001…? 灰谷龙胆的反应让上村绘里舒心了些,她贴到月城夜梨的耳边,“看来他不知道这件事呢。” 她恢复正常的音量,灰谷龙胆听见她说:“对同伴不诚实的罪证,你现在犯下了几条,AX?” 灰谷龙胆不蠢,他察觉到月城夜梨和研究所还有上村绘里之间有往事。 刚才上村绘里说的实验体,月城夜梨曾在这被作为实验体吗,所以她才痛恨着研究所。 梵天想要收纳研究所,月城夜梨就接下任务,阳奉阴违。 像灰谷兰说的一样,月城夜梨要毁了这里,连带着梵天的成员一起。 这是他和月城夜梨的计划? 那么直到现在这步,也同样在他们的料想中吗。 “哦?”上村绘里停下脚步,远远望着又一个不速之客,“梵天对你很看重啊,蛛猎小姐。” 灰谷龙胆尝试和胞兄眼神交流,但连对上视线的前提都实现不了。 灰谷兰更是伪装都不伪装了,直白地露出张俊美的脸,语气轻佻,“唔,看来你对夜梨还不够了解啊,可没有人承认过什么蜘蛛螃蟹的。” “就是你收了稀咲挪用的梵天资金吧,这位小姐。”灰谷兰转着枪,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窄道,“里面好像也有我的一份呢,是不是该算算帐了?” 灰谷龙胆在心中摇头,其实没有他们的份。 大哥哪是那种把钱财交到别人手上的人,干部中就只有他们想办法规避了缴纳应急资金。 上村绘里不想和他算账,灰谷兰言语中对月城夜梨的亲昵令她反感。 一手扣着扳机,另一只手按着手铐按钮,上村绘里对灰谷兰说:“稀咲太蠢了我很抱歉,为了补偿你的损失,我可以放了一个人。” 她说得没有一点诚心,故作大度道:“选一个吧。” 灰谷龙胆:“大哥…” “嘘,小声点这位先生。”上村绘里往前抵了下枪口。 比起月城夜梨的冷静,灰谷龙胆泄露出来的情绪都可以称得上忧心忡忡了。 上村绘里按着启动器的手放到月城夜梨的肩膀上,“抬头看看你的同伴吧夜梨,你不好奇他要选谁吗?” 月城夜梨的视线从手铐上移开,灰谷兰选谁那还用说吗。 “我选…” 大哥的目光总算看过来了,灰谷龙胆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 灰谷龙胆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算不上好看,他想扭头去看月城夜梨,但坚硬的枪口不允许他这么做。 上村绘里很谨慎地举着枪,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抖动了一下。 “真爽快啊。”她显然心情好极了。 月城夜梨倒是不怕她手上拷的炸弹,转过头去看灰谷龙胆脑袋后的枪。 那款手|枪的扳机很轻,上村绘里的手再抖几下说不定真走火了。 月城夜梨把双手起来举起来,挡住朝着灰谷龙胆的那侧。 “麻烦让下出口,我们要走了。” 灰谷兰听话的配合着上村绘里,以两人连线中点为轴逆时针旋转。 交换了位置。 月城夜梨不知道上村绘里怎么就确信外面没有梵天的人,至少现在看来,那个奈克罗玛根本靠不上。 但这可能还轮不上上村绘里担心。 她也明白不能把人惹急了,于是放灰谷龙胆一步步走过去,她也一步步的后退,枪始终指着灰谷龙胆的后背。 “砰——!” 月城夜梨往左边偏了下脑袋,还是被溅上了血。 灰谷兰吹了下枪口,搂过灰谷龙胆的肩膀走向上村绘里。 尖头皮鞋踢开启动器,撵上她的手腕的血洞。 灰谷兰把前倾身体,将手臂搁在腿上,垂落的手操纵着枪抬起上村绘里的下巴,笑嘻嘻道:“这笔账是这么算的吗?” 月城夜梨:“先别杀她。” “好的~”灰谷兰踩过她的手腕,凑到月城夜梨边上。 灰谷龙胆蹲下身,收拾起残局。 青年像是对待玩偶那样的暴力包扎着,保证上村绘里不会因为失血濒死。 月城夜梨有想过分开灰谷兄弟的。 虽然他们单个的战力也不容小觑,但灰谷兄弟之所以被称作灰谷兄弟,并以此名闻极恶。 就是因为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效果才叫人胆寒发竖。 把他们分开太过刻意了,月城夜梨还是决定维持不变,这也就导致了现在上村绘里的局面。 诚然她的做法挑不出错来,但灰谷兄弟的默契无法用数据计算,也许这就是深埋在两人间的血脉在作用。 要换个人早脑袋开花了。 “大哥的枪法不错吧龙胆。”灰谷兰笑道,“下次训练要是不能做到和我一样,小心挨打噢。” 灰谷兰的枪法是一方面,而灰谷龙胆的绝对信赖也占据着大部分原因。 灰谷龙胆低下头,不让灰谷兰看见自己勉为其难的脸,但他要是不答应现在就得挨揍。 于是边应下,边手上加劲勒紧布条,疼得上村绘里面容扭曲。 … 月城夜梨的口罩和护目镜也不能用了,她直接摘下来丢了。 方才打穿手腕的血不仅侧脸有,脖颈和耳廓上都是。 她擦得认真,突然听见旁边的灰谷兰笑了声。 月城夜梨:“?” 这是谁干的。 “我来帮你吧夜梨。”这么说着灰谷兰就蹭了过去。 带着硝烟味的手指抬起她的脸,仔仔细细给她擦起了颈侧。 发现灰谷兰真在干活,月城夜梨也就放下手,视线落在他一闪一闪的单边耳钉上。 明明刚进研究所的时候和他们一样,什么时候又把装束换了回来。 格格不入得像是刚从片场赶来。 “夜梨的生日,我还没有送礼物吧。” 他声音放得低,有些粘糊的沾在一块,灰谷龙胆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 只是、能不能别这么旁若无人啊…… 灰谷龙胆攥紧拳头,却看见上村绘里也正看向月城夜梨,五指紧扣着地面。 月城夜梨对生日礼物没有执念,这个生日的意义就是,她能借着它把道具给了鹤蝶和黑川伊佐那,以一个稍微没那么突兀的理由。 但灰谷兰只是这么提了一句,也不多说,月城夜梨也就不多问,只当做耳边风。 等上村绘里的精神恢复了些,他们已经回到了资料室。 月城夜梨掰正上村绘里的头,“医生在哪里?” 上村绘里嗤了声,看着月城夜梨片刻,见她一动不动望着自己,眼皮逐渐向上抬高。 x的。 AX来真的。 不杀她就是为了得到BX200-001的消息…太可笑了! 这算什么啊,AX 是那种感情充沛的角色吗。 她是为了治病?但BX不可能做到这个了。 “你不想问佐野真一郎吗。” 上村绘里又玩起了二选一的游戏,哪怕她手上已经没有筹码。 “BX和佐野真一郎,你选谁?” “顺带一提,佐野真一郎的资料全部销毁了,而BX的手往后再也拿不起手术刀。” “选选选,这样吧你来选一下好不好。”灰谷龙胆摸出手术刀,正是从她身上搜到的那把。 用刀尖对着她的太阳穴,灰谷龙胆扯了扯嘴角,“你选一百八十度角还是负三十度角。” “不用担心,我这点力气还是有的,从这里开始从眼球扎出来很简单。” 月城夜梨拉开灰谷龙胆捣乱的手,没有犹豫,“告诉我医生在哪。” “你不相信他已经是个废物了吗?”上村绘里的眼珠震颤着,除此以外她想不到月城夜梨坚持的根由。 得到了地址,月城夜梨毫不留恋地起身。 “这家伙没用了,现在可以杀了吗?”灰谷龙胆拿回了自己的枪。 顺带把某个倒霉鬼的枪也从上村绘里那抢了回来。 女人因失血过多而格外苍白的脸一片木然。 灰谷兰头也不回地跟上月城夜梨。 “啧。”灰谷龙胆抽出弹匣,决定不浪费他宝贵的子弹。 … 脚步声远去,上村绘里一圈圈掀开那被鲜血浸染的布料。 手腕上的小洞不再溢血,球状的嫩肉鼓动着,一小角皮肤已经恢复。 第八十三章 怀疑与谎言怎么治 当灰谷龙胆问起方才的选择是否是灰谷兰与月城夜梨的设计,他得到的答案却是大哥轻飘飘的否认。 灰谷龙胆呼吸一顿,万一就差那么几毫秒呢,若是上村绘里启动了炸弹、 “她不会杀夜梨的。”灰谷兰看了眼月城夜梨的手铐,已被其解开的手铐在他手中把玩着,“大费周折难道是为了带回夜梨的尸体吗。” 不是这样的… 灰谷龙胆确信大哥的话没错,但、不应当是这样的。 灰谷龙胆护在她身侧,像是往常她还是他们的辅助那般,兄弟两将她夹在中间。 研究所被枪声占据,奈克罗玛和梵天开始了混战。 “月城、”灰谷龙胆的话语堵在喉口。 月城夜梨锐利的目光四下搜寻,分毫没被这件事影响到。 三个人中似乎只有灰谷龙胆在意着,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侧首看向月城夜梨与灰谷兰。 他们的面庞皆没有展露出明显的情绪,但灰谷龙胆看着灰谷兰漫不经心微垂着的眼睫,却感到一阵荒谬。 他想,大哥一向自得的算计要落空了。 灰谷兰必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 * “她人呢?” 黑川伊佐那现在的心情称得上是糟糕,尤其是在月城夜梨的助理给出了回答以后。 “夜梨为什么会提出把你带着呢。”黑川伊佐那注视着他,青年感到一阵贯穿躯壳的冷意,“还能让人在眼皮地下把她劫走。” 鹤蝶眼见他们气氛凝固,把装填好子弹的枪和黑川伊佐那手中的交换,“好了伊佐那,我刚和兰联系过,夜梨在他身边很安全。” 说完他还拍了下青年的肩膀,“那个时候斋藤也没办法吧。” 斋藤,也就是被月城夜梨特例加入干部队伍的小队长。 低头压制住自己的神情,斋藤的恨意顷刻间被他完好掩藏。 他摸了下耳内的微型通讯器,只听得一阵嘈杂的声响。 和月城夜梨说的一样,他们的通讯器很受距离限制,在范围之外是接收不到信号的。 为了防止触发研究所的警报,他们只得使用这种通讯器,按照原先的规划他们会找时机切断研究所的警报。 但是为什么鹤蝶可以与灰谷兰通话,而他却无法向月城夜梨传递信号。 是鹤蝶在撒谎吗,斋藤看向为他解围的黑发青年,他在与内部人员交流时完全不像是极恶,部下们都对他十分信服。 但这和鹤蝶所追随的黑川伊佐那的领导迥然不同,黑川伊佐那是不分敌我的鸩毒,鹤蝶就是直击路向的箭矢。 虽然两人的性格没有相似之处,但鹤蝶对黑川伊佐那的衷心没人能否认。 斋藤很快否认了鹤蝶会对黑川伊佐那说谎。 黑川伊佐那并不知斋藤向心理活动,他踢了踢地上的人,研究员和他们的救兵组织成员压在一块认不出。 这些人该怎么办。 因为认不出谁是谁所以干脆把有威胁的人全杀了,黑川伊佐那才想起来计划说的俘虏。 还有些晕倒的,或者挑一下还能救活。 黑川伊佐那自认完成了先前的目标。 他开启通讯器找月城夜梨,听到一片杂音。 … 月城夜梨的通讯器单独改造过,但他们都是普通的通讯器。 刚才和灰谷兰通话的应该是鹤蝶,也就是说、鹤蝶正在附近吗。 “嗯?”灰谷兰跟着月城夜梨停下脚步,“怎么不走了?” 按照方才耳边传来的波动,月城夜梨可以确定鹤蝶是和黑川伊佐那还有小队长在一起。 进入研究所内部的梵天干部阴差阳错分为两队。 皆是一面斩杀奈克罗玛的敌人,一面俘获研究所的人员,虽俘获的不尽人意,但总体来说还在控制范围之内。 如果黑川伊佐那看到医生,他绝对会把医生杀掉的。 月城夜梨不能肯定他们不会撞上黑川伊佐那一队人。 再者,灰谷兰的表现也耐人寻味。 不惊讶上村绘里称呼她为AX,月城夜梨想是灰谷兰早已怀疑她和研究所有些许关联。 毕竟他和知晓内情的相岩社长也有接触。 但自月城夜梨向上村绘里逼问出医生所在处…直至现在,灰谷兰都没有问起这件事情,而只是乖巧地跟在月城夜梨身后。 他好像、有些太过闲适了吧… “忘记路了吗?”灰谷兰自顾自猜测着,步伐轻快的向前跨了半步,回头看月城夜梨,嘴角噙着笑催促道,“跟我走吧,我记得在哪。” 灰谷龙胆听话地走上前去。 月城夜梨看着他,欲张口时被一声喊叫给打断。 “夜梨大人!” 只见斋藤从不远处冲了过来,月城夜梨打探了下他的后方,斋藤很自觉地解释道:“我和黑川大人分头行动了,只有我一个人。” 听到这话,灰谷龙胆看见灰谷兰阴沉的脸霎时缓解,他下意识去看月城夜梨,幸好黑发女人的注意力并不在这边。 * 没等月城夜梨问情况如何,斋藤就拿出了汇报的姿态,语速飞快地说着。 据斋藤所言,他在上村绘里劫持这月城夜梨离开后就开始寻找她们的踪迹,但最终在资料室断开了线索。 后来他遇到了同奈克罗玛厮杀的黑川伊佐那和鹤蝶。 制服敌人后,他们把还活着的研究员敲晕绑好扔到了实验室里。 月城夜梨感到有些怪异,但她没有透露出一点心绪,仍旧是微抿着唇角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青年的衣服都看不出原先的颜色,脸和身体全是被流弹划过的痕迹。 视线从斋藤肢端扫过,他的腕部红肿,小臂肌肉微不可见的震颤,露出来的皮肤上存在好几处细小灼伤。 是刚经历过一场鏖战的样子。 他们有三个人,能力都不可小觑,研究员在持有枪支的情况下也难以对抗。 何况研究员的人数本就不多,奈克罗玛在Mafia中的战力排名处于中下层,那么要有多少奈克罗玛的战斗力才能让他们三人落到如此地步。 但奈克罗玛也绝非为了研究所派出家族所有成员,要知道他们的本部在意大利。 月城夜梨:“做得不错。” 她从没见过有人的眼睛会这么亮,斋藤那双不算阴郁但也和开朗搭不上边的眼睛一下子发出光。 “夜 梨大人,这是我的荣幸。” 月城夜梨下意识把头往后仰,灰谷兰的手臂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一把把她拉过去。 “保持距离。”灰谷兰丝毫不掩盖他对斋藤的厌恶,“很脏诶。” 和斋藤的狼狈比起来,灰谷兄弟简直像是来旅游的。 斋藤面色一僵,“看来敌人都集中在我们那块。” 月城夜梨察觉到斋藤紧绷的手背,她默默向边上移动,但灰谷兰却握住她的手臂,与她暗中较劲。 只听灰谷兰慢条斯理地问道:“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与其相比的是疾如旋踵的持枪动作,标准而迅速的指向斋藤。 斋藤的额角滑落汗液,他用力压制住拔枪的冲动,好在手都没有多动一下。 阴险的灰谷兰,居然用夜梨大人威胁他…这让他怎么下手。 “灰谷大人这是做什么…?” 看那狡诈的狐狸把下巴靠在月城夜梨的肩膀,另一只手拿着枪的将她揽入怀中,斋藤真想把灰谷兰手折断。 “你让我准备的惊喜都不惊喜了,真是讨厌。”灰谷兰说着撒娇般的话,月城夜梨看不到他的表情阴冷。 斋藤无辜地看向月城夜梨,“夜梨大人……” 月城夜梨没有犹豫,握拳以手肘狠狠击向后侧。 “你在发什么疯,灰谷大人?”她说得冷静,还带上了敬称,但手下动作却毫不含糊。 灰谷兰一时不察,“嘶——” 在哥哥枪口歪偏的瞬间,灰谷龙胆反应极速,一脚踹飞了斋藤的枪,两人搏斗起来。 灰谷兰不担心弟弟,低头看向月城夜梨,“你在帮他?”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月城夜梨面不改色,“梵天不允许内部自相残杀。” 灰谷兰哼笑一声,“说谎话时熟练不少了啊夜梨,但可别忘了是谁教你的,这种程度对老师来说还差得远。” 两人以斋藤和灰谷龙胆拳拳到肉的声音作为背景,对峙起来。 第八十四章 礼物缎带怎么治 月城夜梨的猜测被本人变相证实了。 灰谷兰的人假借奈克罗玛的名义混入了研究所。 “说起来还要感谢夜梨的情报呢,不然可得废上不少的时间。” 月城夜梨:“这就是你说的礼物?” 她问道,实则不动声色地拖着灰谷兰的视线。 “不。”灰谷兰缓慢地摇头,“充其量只算是包装的缎带吧?但有人比你先发现了,还私自解开意图送到你面前。” “我真的,很不高兴啊。” 月城夜梨只是无言直视着他。 那一会他可能会更不高兴吧…… 一旁的战斗也差不多分出了结果,灰谷龙胆在与斋藤交手的过程中也逐渐收起了轻视之意。 梵天干部这才明白月城夜梨选斋藤的原因,他的确有这个资本和干部共处一队。 对方带着激战过后的一身伤还能与体力充沛的灰谷龙胆打得有来有回,要是斋藤的状态和他一样,灰谷龙胆不敢保证自己能坚持多久。 但可惜了。 灰谷龙胆看准时机缠上斋藤的右腿,据他方才的观察,这只腿的行动略有迟缓,一定带着伤。 随着“咔哒”的一声,斋藤不受控制地吼叫:“啊!” “哈哈!”灰谷龙胆带着擦伤的脸笑出来,他知道自己要赢了。 虽然和状态欠佳的对手战斗有些不齿,但…那又如何?大哥教导他,只要能赢用什么方法都无碍。 胜利者才能拥有话语权。 而下一刻他的笑就僵在了脸上,眼前的景象不断放慢又放慢,灰谷龙胆瞪大眼睛却无法阻止。 斋藤痛苦的表情一滞,挑起阴毒险诈的嘴角,他像是完全没被断腿之痛影响到那般拔出一把袖珍的手枪。 灰谷龙胆注意到那和月城夜梨先前的那把一模一样。 举枪,扣动扳机。 * 灰谷兄弟唯一的弱点就是彼此,有一人受伤,没受伤的那个会比当事人更加心神不宁。 只要有破绽就意味着能够被击败。 这就是为什么斋藤选择把枪口对准灰谷兰,即便这会让他失去一条腿的行动力。 事实证明斋藤的选择没错。 因自己判断错误而至使哥哥受伤的灰谷龙胆自乱阵脚,他们在部下的掩护中逃走。 而斋藤死死拉着的月城夜梨目送他们远去。 “夜梨大人,您没事吧…” 夜梨大人果然察觉到了灰谷兰的反叛,这才在暗中把那只他被上村绘里夺走的枪还给了他。 斋藤拖着那只伤腿,他没忘记灰谷兰负伤逃走时阴鸷的眼神。 看上去他一点没落荒而逃的样子,回望过来那一瞬像是在发死亡通告。 月城夜梨摇摇头,她想自己让斋藤跟着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斋藤刚才就拖着这条腿护着她,一枪一个爆头。 把从属梵天以外的,灰谷兰的部署通通杀死,不过他们也没把枪口对着她就是了。 现下的情况都不用斋藤再做证明就一目了然了,他翻过一具尸体,勾出他耳朵内侧的通讯器。 他们就是靠这个和灰谷兰联系的。 “我们得赶紧出去把情况告知九井大人,他们一定也想不到灰谷兄弟背叛了梵天。”斋藤义愤填膺,思路却很清晰。 他带着月城夜梨来到先前他们关押研究员的实验室,黑川伊佐那和鹤蝶已经离开了。 几位双手双脚被束缚的研究员昏迷着,斋藤在检查他们耳道内的通讯器,一旦发现就直接用刀割破喉咙。 斋藤处理着灰谷兰留下的烂摊子,像是剖开鱼肚子那样顺滑。 研究所连手术刀都和普通的材质不同,斋藤从这细小的一点就推测出研究所的巨大价值。 但是他仍存一点怀疑。 除了灰谷兰的部下,还有第三方的人介入其中。 交战中途,斋藤敏锐地察觉到有谁的出招方式与攻击路径很别致。 与灰谷兰那些路数杂乱的人不同,他们更像是经历过系统的训练。 月城夜梨漠然看着他的动作,斋藤回头问她猜测的对象有谁时,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斋藤有把握回去以后,他可以像月城夜梨取代稀咲铁太那般取代灰谷兄弟的干部位置。 月城夜梨却没和他讨论存在的第三方,语气中不含催促却说出这样的话,“还不动手吗?” “夜、”斋藤的话头被掐死。 黑发女人虽朝着他的方向,但对话者却不是他。 闭着眼昏靠在墙上的研究人员突起,他手腕脚踝的桎梏如装饰被轻易撕破,松垮的掉落在地。 方才坐在地上时还不觉研究员的身形,现在斋藤看得清楚,这是个高大的、训练有素的男人。 那双睁开的眼眸没有亡命之徒的癫狂,只带着湖蓝色的镇静。 颈动脉搏动最强烈的位置被倏地强压,大脑缺氧四肢发软。 知晓自己无法抗衡,失去意识的最后几秒,斋藤转动着眼珠看向月城夜梨。 他有种情景重现般的错觉,后者就如同不久前看着灰谷兰被他袭击那样,波澜不惊地站在原地注视着。 斋藤张了张口,最终昏死过去。 降谷零检查了下,确认他被绳捆索绑绝无逃脱可能,这才起身。 回忆斋藤的唇语,降谷零缓慢吐出音节,替他传达给月城夜梨,“……” 但降谷零哪是对罪犯这么好心的人,更何况斋藤还在他眼前割喉了两个研究员。 虽然研究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斋藤对生命的漠视才是令人愤懑的根由。 “他这是在…投诚?”诸伏景光省略了另一方,没有把话说完。 但降谷零补充上了,“向月城。” 两人看向月城夜梨,只见月城夜梨的视线压根 没落在斋藤和他们的身上,而是略微放空思忖着什么。 “嗯?”月城夜梨歪了下脑袋,迟缓道,“我拒绝…?” 重点不是这个啊! 降谷零的目光骤然复杂,他不免去揣测月城夜梨这么做旨在何意。 是想牺牲忠于她的梵天成员,以此在他们面前表现出自己倒戈的决心吗? 降谷零仔细地观察着月城夜梨,意图在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的动容。 但是没有,对方只是疑惑地望向他。 降谷零突然感到背脊一阵凉意,他至今都无法理解萩原研二是如何与月城夜梨交好的。 就当降谷零以为月城夜梨会问为什么不杀了他之类的话时… 月城夜梨却只虚扫一眼斋藤,没对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做法发表任何意见,一派全力配合的模样。 和警察的合作让月城夜梨没有适应时间,她只能靠唯二的警察朋友来推测他们的工作情况。 松田阵平说过写报告有多让人烦躁,想来他们的规矩比梵天,还有从前待过的会社还要细致严苛。 “他…”月城夜梨回忆着斋藤从前做过了什么,事无巨细地报告。 说了三分之一就被降谷零截断,混血警察忍住让自己不太冒犯,他努力去理解月城夜梨的脑回路。 萩原研二说的话在耳边回响,降谷零做了个幅度很小的深呼吸。 试试看吧…… 只听诸伏景光先开口,他说的也正是降谷零想问的。 “月城小姐和他很熟吗?” 居然把这人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 月城夜梨用相处时间考虑了下算不算“熟”。 听到月城夜梨连这个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诸伏景光凝眉。 月城小姐好像没意识到她的记忆力超乎常人。 这不是个好的征兆,从她的成长轨迹中看来,她确实从未得到过正确的引导。 而这些空缺会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 “hiro。”降谷零忽然出声,隐隐含着提醒的意味。 从小一同长大的幼驯染怎会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月城夜梨没有关注他们。 这一部分算是过去了吧,所以…该轮到她问了。 比起他们的“追根究底”,月城夜梨想知道的很简单。 “萩原和松田也在吗?” 萩原研二的身体还需要休养,但月城夜梨不确定警方会不会顾及到这一点。 如果他们让萩原也参加了这次任务…… “月城小姐身体不舒服吗?”诸伏景光伸出手,但没有贸然扶住她的手臂,停在一个月城夜梨需要就能搭上的角度。 月城夜梨捂住胸口片刻,抬起头看向他们,诸伏景光发现她的眼神冷了起来。 “萩原还没痊愈。”降谷零说道,“松田在D区。” 诸伏景光还是第一次看到月城夜梨称得上是情绪外露,而在降谷零说完后,月城夜梨又恢复了平常无波的模样。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他们没有和月城夜梨共享情报,区域划分的具体内容只有内部人员清楚。 月城夜梨:“这里是B区?” 降谷零眼皮一跳,这是月城夜梨…蒙的? 第八十五章 摊全牌怎么治 松田阵平尚未得知月城夜梨已经知晓了他们的存在。 彼时他还混在昏迷的研究员中,暗自寻找一个能将梵天与奈克罗玛一网打尽的机会。 实际上奈克罗玛的安防等级没他们设想的高,三人可以说得上是顺利的混入其中。 拆弹警察对他们的智能门锁已是老手,三下五除二就解开了紧锁的实验室。 走廊很安静,混战像是已经结束那般带走了一切声响,余留干涸的鲜血喷射在银白色的地面上。 控制着脚步声前进,松田阵平突然听见不远处的动静,他闪身躲进了死角。 来者鞋跟磕着地,哒哒的声响回荡着,意图谁都能了解其方位。 “伊佐那。” 黑发女人出现在转角,视线从松田阵平的藏身之处掠过,看向对面。 有个人正静静站在距离松田阵平原先位置十米不到的地方。 上方的灯被打穿了,无法提供充足照明,只徒劳的闪着光,不时亮出青年的银发。 月城夜梨从松田阵平面前走过,靠近黑川伊佐那,“灰谷兰背叛了梵天,我们必须马上把消息传回本部。” 而还没等黑川伊佐那说什么,一道声音响起。 带着一贯的调侃与笑意,“找到了你了,夜梨。” 月城夜梨回头,只见灰谷兰在她身后的不远处,鹤蝶立刻上前,用身体挡住月城夜梨。 月城夜梨眯起了眼睛,她扶住鹤蝶的手臂,把他向外推。 鹤蝶身体一僵这次却不愿顺着月城夜梨的心意让开,直到黑川伊佐那出声,“鹤蝶。” 黑川伊佐那扯着鹤蝶的领子把他拽了下来,自己则上前站到月城夜梨身侧,他看了一眼月城夜梨,又望向逐渐走来的灰谷兰。 “大将英明~”灰谷兰掐着上扬的语调,叫着尊敬的称呼却丝毫不见敬畏。 灰谷兰停在了月城夜梨的面前,他端详着女人黑色的眼睛。 发觉她的目光停在自己的腰腹部,那正是被斋藤击中的地方。 先前**的装束出现一大片深色印迹,那是灰谷兰血,不过现在已经止住了。 灰谷兰解开外套,掀开他的衬衣,让月城夜梨直面那狰狞伤口,正在白皙的肌肤上随着呼吸起伏,宛如一只入侵的怪物。 “我没有生气哦夜梨。”灰谷兰放下衣摆,脸上仍然带着笑。 “大哥!”灰谷龙胆猜到了灰谷兰要做什么,他想阻止灰谷兰的不切实际。 月城夜梨的态度已经很明确,而她又向黑川伊佐那告知了灰谷兰反叛的情报,在纠缠下去局势会很不利于他们。 就像他之前想的那样,灰谷兰不会得到他想要的。 但,他只是希望大哥能活下去。 即便在传统世俗的定义上,灰谷兰是个毫无疑问的,恣行无忌的恶徒。 灰谷兰:“龙胆,听话。” 可一如既往的,弟弟没有命令大哥的能力。 灰谷龙胆抿紧嘴唇,把他抓到的人拉了过来。 青年的镜眼睛裂了一半,碎片扎进他的脸颊泛起细小红珠,此刻虚弱的被灰谷龙胆挟持着,半跪在地上。 “你要的人我已经带来了,需要验货吗?”灰谷兰抓着医生的头发把他的正脸露给月城夜梨。 月城夜梨只得从医生的外表粗略判断他的状态,左手显然空荡的袖管让月城夜梨想到上村绘里的话。 他已经无法拿起手术刀了。 是灰谷兄弟先一步到达掳走医生,还是降谷零他们争斗失败而后医生被夺走? 结果已摆在了面前。 看来是前者。 “放心,只要能及时得到治疗,他还能活。”灰谷兰皱了下眉,思索片刻,还是没回想起来,“BX什么的。” 听灰谷兰说了一堆在他耳朵里等于废话的话,黑川伊佐那冷眼看向他,“这就是你的解释吗,兰?” 黑川伊佐那并不惊讶灰谷兰会这么做,他想不通的是灰谷兰竟选择在这个时间点背叛。 难道说梵天内部也有他的部署吗,这才能让他肆无忌惮在他们脸上暴露。 “伊佐那,我没有解释什么,事实证明了一切,你认为什么是真的什么便就是真的。”灰谷兰喟叹道,“顺带一提,我并不认为这是背叛…” “人的一生中会面临无数选择,谁说放手一搏就没可能够到那一线生机呢?” “呵呵。”黑川伊佐那扯了扯嘴角,“说得天花乱坠,想必你已经有了准备承担梵天对背叛者的怒火了。” “你是这样想的吗伊佐那。”灰谷兰像是听不出黑川伊佐那语气中的威胁,“但不得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 无法习惯当随从啊。” 黑川伊佐那:“这就是你的理由?” 月城夜梨盯着灰谷兰,替他在心里回答。 是,但不完全是。 灰谷兰不甘居于人下是他反叛的原因,可这不足以支撑他离开梵天这个庞然大物。 他是个聪明人,明白树倒猢狲散的道理, 看见了梵天离析涣奔的未来,灰谷兰企图先一步退出,并在这巨大的风险中展开他的雄图伟业。 既然研究所内部有人,依灰谷兰的缜密的心思,外部一定也有布置。 他的下一步应该是趁着警察还没发现,立刻离开这里才对。 带着医生折而复返,出现在她的面前,是为了…报复? 月城夜梨看着那张绮丽的脸,灰谷兰对她伸出手,鹤蝶下意识要上前护却被黑川伊佐那拉住手臂。 只听见灰谷兰说:“来我这边,夜梨。” 他如同一个在舞会上邀请共舞的绅士,紫色的眼瞳像某种冰冷的矿石,暗暗闪着光。 “财富,地位,这种东西都无所谓,我会为你夺得任何你想要的。” “夜梨!”鹤蝶叫出声,但手臂仍被黑川伊佐那紧紧扣着,他能感受到黑川伊佐那收缩的五指。 明明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为什么不说话?! 鹤蝶:“伊佐那!” “鹤蝶…”黑川伊佐那放开了他,眼里满是了然,“夜梨也是背叛者啊。” “什么…?”鹤蝶愣怔。 “夜梨,你要联合灰谷兰在这杀了我们吗?”黑川伊佐那侧首。 却见月城夜梨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伸手同灰谷兰交握,而是看向了他。 “这是你计划中,不曾所说的一部分。”黑川伊佐那一顿,在月城夜梨的注视下说到了最后。 鹤蝶干涩地问道:“是这样吗,夜梨?” 月城夜梨看向灰谷兰,她抬起手。 随着月城夜梨的动作,灰谷兰徐缓地弯起眼。 只见月城夜梨按住灰谷兰的手腕,把他邀请的手压了下去。 灰谷龙胆咬着后槽牙,撇过脸。 这明显是个拒绝的姿态。 “虽然我也希望是这样。”灰谷兰对黑川伊佐那耸了耸肩,“但很可惜。” 鹤蝶刚松了一口气,就见身边的黑川伊佐那瞬间迎了上去。 “但无论是不是,你我之间的这场战斗都在所难免!” 灰谷兰交叉着双臂接下黑川伊佐那迅雷不及掩耳的飞踢。 灰谷龙胆手一松医生就倒在地上,他大叫着要加入,“大哥!” 他知道灰谷兰不是黑川伊佐那的对手,加入天竺时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但一向以胜利为第一要旨的大哥却喝住了他。 “别过来!” 黑川伊佐那向左一偏躲过他的拳头,强劲的拳风吹起额发,黑川伊佐那咧开嘴笑道:“太慢了。” 他的重心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回到原位,小腿如同鞭子般,借着摆势狠狠劈向灰谷兰的脸。 身体由着惯性翻滚,砸到墙根。 灰谷兰猛烈地咳嗽起来,睁开眼,对上松田阵平的视线。 * “你输了。”黑川伊佐那说了和当年招收灰谷兰加入天竺时一样的话。 “我输了哈哈哈…”灰谷兰倚着墙,咽下一口血沫,“但你也没赢,伊佐那。” 黑川伊佐那:“你…” 这时鹤蝶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他的话语对象不止一个、 “AX!”上村绘里举着刀挥向月城夜梨。 却在半途被松田阵平的手握住,红色的血滴滴答答淋下来。 上村绘里也深知自己不可能这么轻易就伤到月城夜梨,她按住刀柄的大拇指一动,刀尖便喷洒出一阵粉末。 森白的刀刃分明没有碰到月城夜梨,她的脖颈却凭空出现一条血痕。 上村绘里被鹤蝶踹到地上,她撑着自己抬起头。 那不是突然出现的伤口,是先前上村绘里挟持月城夜梨时划出来的。 那时就已抹上了药作为一层保险,现下与粉末的成分互相作用,原本正常愈合的细长伤口,正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鲜血淋漓。 “哈哈哈哈!”上村绘里狂放地大笑,她不顾自身的安危,对着月城夜梨喊叫,“现在就和我走,只有我能救你!” 只有AX才能让她翻盘,她没有退路了…… “你不是想知道佐野真一郎的真相吗?” 上村绘里舍去了所有,把筹码尽数压上赌桌。 “他根本不是什么你在研究所绘本里看到的,那些代表正义的精灵仙子,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 与佐野真一郎这个姓名对应的人在几人曾经的世界赫然有声。 一刹那间,众人都看向了上村绘里。 他们只知道曾经烜赫一时的黑龙总长死于入室盗窃的少年犯,永远倒在了他的机车店里。 但他们可从来没听到黑龙总长背上过人命。 “他和你不一样,这就是在他失去能力后,研究所放弃他的根本原因。” 意思是…佐野真一郎的能力并非与生俱来。 月城夜梨捂着脖颈,她一点也不着急,静静看着上村绘里。 和月城夜梨相比上村绘里称得上癫狂,她像是吞了沙子般的嗓音再度响起。 “你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有两种力量对吗?其实很简单,这是源于动物本性的竞争…掠夺。 “赤裸的杀死谁,就能够得到他的力量,这太划算了不是么?” 月城夜梨:“所以你杀死了CX335-012。” “对…”上村绘里喘着气,鹤蝶那一下显然伤到了她的脏器。 一旦停下来,她的呼吸就像个破了洞的鼓风机。 这次松田阵平成了在场人里唯一对上号的,他对佐野真一郎这个名字只有稀薄的印象,但这串字母加数字的组合却记忆犹新。 上村绘里给他的铭牌上刻着的就是“CX335-012”。 数字和字母的排列足矣显现它是一个实验体的代号。 上村绘里的双眸有些失焦,喃喃道:“我没想杀他,只是下意识…” 她很快清明过来,硬声道:“就像我一样,佐野真一郎杀了人,强夺去其力量。” “那人是个流浪汉,没有身份。” 黑川伊佐那:“不可能!” 灰谷兰也不会凭上村绘里一面之词就相信她的话,就算是没有户籍的流浪汉,也不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 上村绘里只瞥了两人一眼,“如同你们一样凡庸的人类会这么想也不出奇。” “佐野真一郎重启了时间线…”上村绘里语不详尽,她知道月城夜梨能懂。 月城夜梨则是看向医生,后者一直紧张地看着月城夜梨,在上村绘里的讲述中褪去了惶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磐石般的沉静,似在思虑。 见医生点了头,月城夜梨信了大半。 上村绘里见状立刻顺风扯帆,腔调高昂,“梵天会杀人,你想象中正义的佐野会杀人,警察也会杀人,哪一边都一样不是吗?!” “除了用的名头不一样,做的都是相同的事,在哪里都没区别啊!!” “所以、”上村绘里深吸一口气,“到我这里来,你想要打造怎样的时代,我都可以帮你,乌托邦、**、阿瓦隆…” 松田阵平气笑了,“你以为月城是玩厌了极恶的游戏,现在换到对面玩些别的吗?” 她以为月城夜梨是什么不懂事的小孩子吗。 上村绘里没有理会松田阵平,松田阵平却从她脸上的微表情看出出她的态度。 真是疯了…这里就没有个正常人。 听了佐野真一郎的事迹,月城夜梨反应不大,她终于连上了两方的断线。 佐野万次郎说佐野真一郎带来了诅咒与神迹,那个存在于佐野万次郎体内的“它”,就是他口中的诅咒与神迹。 佐野真一郎犯下了罪孽,最后以同样的方式死去,他最珍重的家人也没有一个好下场。 “你用佐野真一郎的方式夺取了CX335- 012的力量,同时也夺取了他的生命。” 月城夜梨顺着佐野真一郎放射思维。 亲人,上村绘里的生身母亲。 “你的母亲,也许就是因你带来的诅咒而死。” 这是合理的推测。 “你说什么…”上村绘里嗬嗬地吸着气,月城夜梨的每个字都被她听清楚。 她知道这不是没有可能。 “砰——” 上村绘里尚在思考的脑袋被开了一个洞,她猛地瞪大的眼,瞳孔急剧收缩。 “砰—砰——” 又是两枪。 女人摔在了地上,她感到脑中流出来的液体在脸上蜿蜒,一阵阵冷意缠上她。 她好像看见了月城小百合的脸,带着浅浅的笑,显得她的模仿是那样拙劣。 而端量五官,上村绘里发现她不是月城小百合。 是在哪见过呢? 啊,想起来了……上村绘里在镜子里见到过。 年轻女人是她婴儿时期记忆中的母亲。 上村绘里张了张口,她想问、 想问…… 对噢…妈妈给她写了信,她应该看看…… 上村绘里拿出一直放在胸前口袋的纸张,那些警察烂好心的把它抚平叠好还了回来。 她展开信纸,很轻易就能辨认出文字。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 实际上上村绘里倒地后,她的手指只是抽搐了两下,瞳孔便涣散开来。 “哇哦。” 开枪的灰谷兰摸上腹部,那片伤口被一种温热的暖意包裹,传来些许痒意。 他并不是听信上村绘里疯言疯语就杀了她,灰谷兰注意到上村绘里被打穿的手腕行动自如。 就如同上村绘里说的,只是杀个人罢了,这很划算不是吗。 被黑川伊佐那打得高肿的脸侧都消了不少,头晕恶心也缓解下去。 “她说得是真的诶,夜梨。” 月城夜梨想灰谷兰是没听见后面的话语吗,她把目光对向灰谷龙胆。 灰谷龙胆却只是为大哥高兴,他完全没把那什么诅咒放在心上,“太好了大哥!” 一直没什么大动作的医生突然动了起来,他拿过上村绘里掉落在地上的刀冲向月城夜梨。 然后一把把刀塞到月城夜梨的手里,刀尖刺向自己。 月城夜梨不能再失血了,如果上村绘里说得是真的…那么他也可以这么做。 他握着月城夜梨的手将刀尖送向自己的心脏。 月城夜梨有意识的抵抗,她喊道:“松田!” 松田阵平默契出手,一掌劈晕了医生。 把那作恶多端的刀插到腰带上,松田阵平叹了口气,这地方真邪门。 那么冷静的雾岛医生也发了狂。 虽然这样想着,但松田阵平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月城夜梨,他看见女人的脸色愈发苍白。 按着脖颈那只手的指缝都被染红。 “是那个女人说的那样吗?”黑川伊佐那看向月城夜梨,她旁边那人的身份也昭然若揭。 他记得这人的脸,是月城夜梨先前接触的那两个警察的其中之一。 “不是的。”月城夜梨摇摇头,她没想过去警方玩什么体验游戏。 至少现在她还不算警方的一员,他们只是合作关系。 “难怪灰谷兰说,我们谁都没赢…”黑川伊佐那低笑道。 “没有人要加入你们虚构的比赛,也没人把夜梨当作战利品。”松田阵平看着两人,吐出句,“真是人渣。” “总部也沦陷了吧?”黑川伊佐那无视松田阵平,对月城夜梨说。 月城夜梨:“也许吧,我不知道。” 警方在研究所的行动她都才发现,更别说梵天总部的情况了。 “我现在还能相信你吗,说说看,夜梨?”黑川伊佐那故作沉静的声线抖了抖,咬牙切齿道,“说话啊!” “我从来没对你说过谎话。”月城夜梨凝视着他。 见他银白的发梢下的眼,里面满布的血丝,脸颊颤动着。 视线落在颈部,金属质感的链条缠绕着深色皮肤。 他一个眼神,鹤蝶就捏紧拳头挥向了松田阵平。 “你现在是要杀了我们吗?”黑川伊佐那问,他的语气深藏着暴雨前的宁静,像是最后通牒。 他相信月城夜梨前面那句话,于是才这样问道。 只要月城夜梨像刚才那样摇摇头,再说一句不是的,等他们杀了那警察,黑川伊佐那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月城夜梨放下手。 没了阻碍,鲜血如同断了线的雨珠滑落进领口。 黑川伊佐那盯着月城夜梨比纸还白的唇瓣,只见它张开又合并,上下碰触。 给出了与他意想中全然相反的答案。 “是的。” 她沾满了自己鲜血的手举起枪,拇指发力,金属卡扣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月城夜梨举直手臂,惯用手握着枪,另一只手支撑住握把底部。 是黑川伊佐那嘲笑过无数次的标准姿势,现在和警察扯上了关系,却变得碍眼了好几倍。 第八十六章 训诫怎么治 黑川伊佐那没去看那危险至极的漆黑枪口,他对望枪口后的墨色的眼,即便眼珠干涩也不眨动。 “开枪啊!” 月城夜梨沉静地看着他,“举起你的枪,伊佐那。” 一丝轻笑泄出,黑川伊佐那拿起枪,把子弹倾倒,它们在手掌中相互碰撞出清脆声响,又被一颗颗地填入弹匣。 “你是要和我比试吗,夜梨?”黑川伊佐那举起手臂,他的姿势虽松散,但没有人会认为这能够让他的子弹发生偏转。 “真是太傲慢了…” 月城夜梨大可开枪杀了他,却还多此一举。 “伊佐那,我们是平等的。”见黑川伊佐那把枪口对准了她的脑袋,月城夜梨开口说,“不要忘记我说的话。” 黑川伊佐那:“这是遗言?”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月城夜梨凝睇着黑川伊佐那,她嗅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三…” 谁答应她倒计时开枪了??! 黑川伊佐那并非心软,月城夜梨背叛了他,他朝月城夜梨的脑袋开上一万枪都不足为惜。 他当然听清了月城夜梨在他面前对要杀了他这问题的回应,言犹在耳。 黑川伊佐那在等,等月城夜梨出现杀意,哪怕是那么一点都行。 他正观察着月城夜梨,从额头滑到睫毛的投影,黑青的眼圈好像消去不少,紧绷的唇角现下平缓,表示这一切都还在她的谋划之中。 “二…” 黑川伊佐那收起食指,扳机带来微微的阻力,但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他可以在零点五秒之内扣下。 看不见,找不到。 黑川伊佐那感知不到杀气,黑发女人的身上同样也不存在惧意、 仿若他们不是持枪相杀,而是像那天荒谬的生日会,倚靠在沙发上看向身侧的对方,烛光闪烁着。 “一。” * 降谷零刚赶到就听见一声枪响,他下意识去寻找松田阵平的身影,友人脸上带着些许擦伤,怔愣地望向一方。 他与诸伏景光兵分两路,后者负责传递消息,而他则寻着松田阵平的踪迹… 整个研究所只剩被困起来的研究人员,月城夜梨说的灰谷兰的部下都已消失不见,降谷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万幸,松田阵平没有事。 “鹤蝶!” 黑川伊佐那 本能地扑上去,在鹤蝶倒地前接住了他。 那条月城夜梨借着生日礼物名义送出的链坠断开,黑川伊佐那也有一条一样的。 看着鹤蝶的鲜血逐渐灌满了坠饰,脑中被尖锐繁杂的声响充斥。 吵死了,谁在叫…… 松田阵平看着跪在地上的青年紧握着另一位的手,像一只失去同伴的野兽。 他们的头靠得很近,像是还在难以置信的,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 死亡的阴影不仅仅笼罩住鹤蝶的身躯,它连同黑川伊佐那一并包裹,青年的喉咙深处发出无意义的、或许只是发泄的喊叫。 沉甸甸的悲伤压弯了他的脊柱,他的声音随着抽动变得嘶哑。 另一边,月城夜梨也没有征兆地扑通摔在地上。 松田阵平还以为她是因误杀了鹤蝶而不能接受事实,却又看她支撑起自己,拖着自己到他们身边。 “夜…”松田阵平正要上前,被降谷零拦了下来。 松田阵平想到了降谷零之前说的,关于月城夜梨的“病”。 那他不是更该让月城夜梨远离两人了吗?她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 降谷零幅度很小地摇摇头,“不要贸然上前,他们对陌生人很警惕,靠近才会给月城带来麻烦。” 实际上降谷零也存在着私心,他看出松田阵平的急迫,与此同时他也还不能够完全信任月城夜梨。 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更多的是为了保护松田阵平的安危。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月城夜梨真的死在了这里,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而降谷零没有缘由地觉得,那个青年对月城夜梨的认同、与他怀中的那位挡子弹的心情一样。 这种没有证据的直觉对警察,或是说侦探,都那样的虚无可笑。 但在这个地方,降谷零却违背了自己一如既往的想法,他想月城夜梨能够活下来。 比起考虑月城夜梨会不会被银发青年杀死,她脖子上止不住流的血才更让人忧心。 伤者本人倒是浑然不觉,她握住链条的断口,两人的血液黏合在一起。 “对不起伊佐那…”鹤蝶知道黑川伊佐那又要说他违抗王的命令了,但这次他必须那么做,“原谅我的自私……” 他要先一步离开了。 鹤蝶的另一只手攥住月城夜梨拿着链条的手,他一开口又感到一阵腥甜,艰难地说,“对…不起……夜梨、弄坏了…你的……” “不要说话了鹤蝶!”黑川伊佐那惊惧地发觉咸湿布满了他的面庞,那些泪珠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宣告,鹤蝶的体温在不断下降,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鹤蝶勾起唇角,这是一个自然的,由心而动的笑容,他看着月城夜梨,目光在她的眼中搜寻什么,“夜梨,找到容身之处了吗…真好啊……” 月城夜梨死死捏着链条,但断裂的地方再也无法复原,她感受到力量正如同一股小小的暖流回到身体,与鹤蝶一起变凉的体温僵持住了。 “这样的结局,好像不错呢。”鹤蝶的瞳孔定格在两人脸上。 “喂、”黑川伊佐那抓住鹤蝶泄力滑下的手,“鹤蝶?鹤蝶!” “别开玩笑了,这算什么啊!我才不需要你的保护!” “不过区区、” 他的嘴被捂住了,月城夜梨的手上沾满了铁锈味,一股冲进鼻腔。 而黑川伊佐那却顾不得这个了,他听见月城夜梨说:“伊佐那,不要说。” “我来教你吧,鹤蝶是朋友,是…家人。”月城夜梨放下手,顺着他的脸为他拭去眼泪。 泪水混着半干的血,在脸上稀释出一抹幽红,这本该显得黑川伊佐那有若修罗。 但此刻他懵懂地任由月城夜梨动作,露出孩童般的神色,像是勾到了灌木丛中的浆果,色素染上了面庞。 “你所寻找的,不就一直在身边吗。” 只要黑川伊佐那想,他可以拿起枪再战斗,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你杀了鹤蝶。”黑川伊佐那举起枪,硬邦邦道。 坚硬的枪口抵在月城夜梨右眼上方,她的眼睑好像失去了开合功能,冷静却没有显露出丝毫畏惧。 犹如深邃而静谧的夜海。 黑川伊佐那感到那冰冷的侧脸靠到了他的肩上,和她寻常的温度不同,这种冷让黑川伊佐那想到了鹤蝶。 只要他扣下扳机,月城夜梨就会变得和鹤蝶一样。 “这一次去的可不是少年院了,但不论哪里,伊佐那都不想被关起来吧?” 虽然是在少年院结识了S62一伙人,由此开启天竺的时代,但那些时光并不值得回忆…佐野真一郎也正是在那段时间死去的。 月城夜梨像是没看到自己太阳穴处的枪那样,双手绕过黑川伊佐那的肩。 这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拥抱,却一如既往符合发起人的作风。 “伊佐那,我说过会救你,但没人有资格能够对除自身外的任何人说这句话。”月城夜梨拥抱着青年,像他一样用一只手反握着枪,另一只手缓慢从背脊向上轻抚。 一节节骨头像是要突破皮肉刺出来。 “我要训诫你,告诉你,你做错了。” “我要杀了你,所以…你也可以杀了我。” 月城夜梨闭上眼睛,储存着她一部分力量的链条隐隐波动起伏。 在开枪的前一瞬,她听见黑川伊佐那的声音。 “你会和我们一起下地狱吗,夜梨?” “也许吧……晚安,伊佐那。” … …… … 第八十七章 正文完结 第八十七章 正文完结 [20xx年xx月xx日,犯罪集团“梵天”遭毁灭性打击,核心干部悉数落网… 长期盘踞日本,以暴力垄断产业链的犯罪组织“梵天”…从事人口贩卖、军火交易、网络黑产、贩毒…累计涉案金额超三十万亿円 …… 头号通缉犯灰谷兰,男,29岁,日本籍,身高183……] 电视台主持人语气肃穆,轻重合宜,播报着警方的重大事件。 听着女主持人用非法研究所一带而过那个地方,灰谷龙胆轻笑,“怎么?他们做的事和梵天比起来也没差,是要我感谢你们的区别对待吗。” 梵天干部灰谷兰下落不明,但其弟灰谷龙胆却被关进了超常规管控的监狱里。 警方专家日日“探监”,切望从他身上挖到其兄藏身的线索。 但数次皆以失败告终。 “说起来,夜莺怎么样了?” 而每每陷入谈判的空白,灰谷龙胆就会问这个问题。 他总是得不到答案,但下一次依旧复述着,不知疲倦。 即便梵天已然覆灭,灰谷龙胆还一直对着月城夜梨使用这个称呼,近乎偏执。 他恨月城夜梨吗?灰谷龙胆自己也说不清。 诚实来说,他应该是要去恨的。 月城夜梨亲手点燃了摧毁梵天的导火索,她原本能够回头的,可她拒绝了灰谷兰的邀请,同时也掐灭了他的妄想。 他恨月城夜梨吗…… 灰谷龙胆没办法在是与否之间毫不偏向地认定。 但灰谷龙胆想…在这黑压压的弹丸之地,若是不抓住些什么,他会发疯的。 警方也不是没想过把月城夜梨作为一个突破点。 但频频为他们带来梵天内部重要消息,此次行动最关键的人物,前梵天干部月城夜梨,如今还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 * “滴——” “滴——” “滴——” 仪器的示音规律而空洞的回响,纯白病房像是被从现实中割裂开来。 里面失去了时间的概念,黑发女人的呼吸打在鼻罩上,紧闭的双眼看不见日升月落。 她的身体各项指标都显示正常,但却迟迟不醒。 萩原研二站在床边,摸了摸女人的手背,把它塞回被子里。 他大致听说了无名组织发生的事情。 那一场爆炸惊天动地,就算在郊外也有普通人听闻,警方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用了合理些的借口压了下去。 松田阵平三人带着月城夜梨撤退后,研究所突然一声巨响震动,地面塌陷,火光和浓烟盖住了方圆好几公里。 梵天干部黑川伊佐那与鹤蝶确认死亡,月城夜梨则陷入了昏迷直至今日。 再然后梵天总部被突破,梵天首领坠亡,组织成员作鸟兽飞散被陆续捕获,干部灰谷兰逍遥法外上了红色通缉令被国际通报。 废弃大楼中发现被吊死的五具尸体,已确证为无名组织的研究员。 大火燃烧殆尽,犹如多年前他们有福利院做掩护那般换个洞窟余烬复燃。 但这一次不同了,一切都随着耳鸣消失在了爆炸中。 警方搜寻了残骸,由爆炸规模推测列举出炸弹的型号,松田阵平担任队长承担起任务,终不负众望锁定炸弹原型。 顺藤摸瓜找到卖家,解码了购买人的身份,那个熟悉的名字又出现在面前,正是灰谷兰。 他们左思右想也无法确定灰谷兰这么做的目的,但联系灰谷兰曾经的犯罪经历,此人出手也不一定是为了某个明确的原因。 但不论怎样,尽快 将灰谷兰缉拿才是第一要务。 * 听到开门的声响,萩原研二没有抬头也知道是谁,一只手落到他肩膀上,“hagi。” 萩原研二看着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扯出一个微笑,“小阵平……” 月城夜梨的最明显的伤口在脖颈,初步判断也是由失血过多引发的深度昏迷。 但随着月城夜梨昏迷时日的增长,他们把方向转为脑部,认为月城夜梨受到爆炸冲击波的作用,或许会有一睡不醒,成为植物人的可能。 萩原研二手脚冰凉,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劝说”是否改变了月城夜梨的人生轨迹,致使她可能再也睁不开眼。 他一边跟进着清剿梵天余党的任务,一边在月城夜梨的床前诉说着这些事。 但一天又一天过去,床上的人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不用说了,小阵平。”萩原研二收回视线,拨弄了下柜子上的花瓣,“我明白的。” “哈?”松田阵平见不得好友这副消沉样,他一掌拍到萩原研二的后背上,“说不定月城正在烦你呢,躺在床上这下天天只能听你说话了,占据这个位置那么久,也该让我坐坐了吧。” 萩原研二被他拍到床上,他听出幼驯染的安慰,侧过脸低低地笑,“小阵平……” 诶——? 是他的错觉吗。 萩原研二的头发传来极为轻微的牵扯,他甚至失去了转头的力气。 安静的病房内,在机器运作声中,两人捕捉到虚弱沙哑的声线。 “萩……” 七天以后,病房的阳光终得穿过厚重帘布。 月城夜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但出于对她现在的领导,仲间警视监的尊敬,她还是认真地和对面的女人聊了一个多小时。 说是聊天,倒不如是对方一直在引导,月城夜梨开口的时间很少。 结束以后,月城夜梨礼貌地和面容和善的中年女人道别,萩原研二把她推了出来。 医生握住月城夜梨轮椅上的腿,进行了一个简短的检查。 “凭他们现存的医疗水平根本找不出原因。”他又用着那种不可一世的语气,但现在的姿势实在不适合他作出睥睨的模样。 月城夜梨的腿不像上次那样恢复迅速,医院查不出问题,她的上司插手布置了心理干预。 据说即使没有失调症的发作,这也早被他们安排进了月城夜梨的日程。 医生不明白他们从何得出的结论,他没见过比月城夜梨更坚强的人,她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落下阴影而无法行走。 萩原研二看见月城夜梨伸手按住他的脸,似在阻止这人再说出更多惹人嫌的话语。 棕发青年立刻闭上嘴,顺从地把脸贴过去,语音柔和,“我一定会治好你的,夜梨。” 医生的手臂被以研究断肢再复而截断,此后又由他自行接上了义肢。 断臂对紧密手术的影响即便是医生也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区别,他有了新的启发,对月城夜梨的病从药物方面切入,进程稳定。 萩原研二给月城夜梨的膝盖披上毯子,带她去了黑川伊佐那的墓地。 佐野一家葬在一起,梵天首领是原名为佐野万次郎的青年,同样安眠于此。 月城夜梨给他们每个人的墓碑上放了颗糖,静默无言。 “我去接个电话,夜梨等我一下。”萩原研二突然掏出手机,快步走向远处。 月城夜梨望着他的背影,回过头看着两座相依的坟墓,鹤蝶与黑川伊佐那用的是幼年时期的照片,两人笑得灿烂。 在一切落下帷幕后,她对着墓碑真的没有什么话能说出口了,要说的在他们死前已经都说完了。 所以就算萩原研二留给她与它们独处的机会,月城夜梨也依旧无话可说。 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春雪,在此刻姗姗落下。 没有冬雪那么轻盈蓬松,雪花省略了飞舞的步骤,大片坠下,但触碰到肌肤时又失去在空中的气势,软化成湿润的液体聚在掌心。 月城夜梨望向天际,“……” … “夜梨!”萩原研二半分钟没看住,那处就只剩下个空荡荡的轮椅,他惊慌了一瞬,捏着轮椅上的毛毯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难道是梵天的…? 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 否决。 那是…… 敏锐的觉察到脚步声,萩原研二回首看见黑发女人,她捧着一束白色的月季,直直望着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不知道现在他的表情是什么样的,总之是没他想象中控制得要好。 不然怎么会看见月城夜梨鲜见地弯起唇角,有些促狭的笑出现在她向来冷淡的脸上。 萩原研二注意到,“夜梨…你的腿。” “只是躺累了,想要多坐一会而已。” “夜梨。”萩原研二说不出一句重话,他莫名其妙也被逗笑,把毯子披到月城夜梨身上,“别着凉了。” “想要坐我就推着你嘛,好啦,接下来想去哪?夜梨船长请指示!” 雪粒粘在发丝上融化,月城夜梨挡着头顶,“当然是去躲雪啊,笨蛋萩原。” “遵命,笨蛋夜梨。”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