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郎君多妩媚》 第一百零五章 报复 “……是。我想阻止世子的。” “你们怎么知道我与太子的事?” “太子妃娘娘。” “今日这出,是谁的主意?” “娘娘。” “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乌老头都惨成这样了,还苦笑了一声:“张大人是在朝之人,杀您?不说官府,太子更不会放过的。娘娘的意思,让您被男人弄残,无法自理,这样的隐病,说不定连大夫也不好请,更不用说再讨太子欢心。这辈子也算完了。” 绍桢沉吟道:“太子妃又是怎么知道的?” 乌老头有些恐慌道:“我真的不知道。娘娘只送了信给世子爷,说您与太子有私情,让世子爷帮忙教训,多的就没有说了。” 绍桢疑惑道:“你们怎么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在酒楼里对我下手呢?若是我真被得了手,就算你们给我下药,我记不起来,难道事后不会去查吗?” 乌老头费劲地说:“不,您查不到的,聚鑫酒楼背后的东家就是卫国公府,一旦成事,掌柜会吊死自尽的。” 绍桢瞬间想起当日同年们起哄要她请酒时,一开始并没有说来聚鑫酒楼,毕竟这里开销如流水。是秦朝明在边上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人生大喜,宴请同僚,怎么能随意敷衍?我看聚鑫酒楼就不错。” 她跟秦朝明的梁子结得有这么大吗?缓缓道:“秦首辅第三子,秦朝明,有没有牵涉进来?” 乌老头微微点头:“小秦大人看上了一个妓子,不敢让首辅知道,是世子帮着置办下来的。世子让他想办法引着您去聚鑫酒楼。若是世子相邀,太明显了。” 绍桢心里沉甸甸的,问道:“叶雍淳准备的那些要凌辱我的护卫,你记得名字吗?” “记得,记得。” “这些人在国公府里住?” “是。” “你能画个公府的大致布局图吗?” 乌老头哪儿敢说不能?小声应了。 绍桢笑一笑:“别故意画错。要是我的人因为这画找错了地方,你刚刚抖了这些,都前功尽弃了。” “不会……不会的。” 绍桢略微满意:“我办完了事,国公府也该知道是你透的消息,不会放过你。我送你出京城,给你盘缠,你自己行事小心些。在外面也不要乱说话,你应该不想让太子知道你。” 乌老头唯有应是,又有些迟疑地说:“张大人,是要杀了那些护卫吗?” 绍桢淡淡道:“你过几日就知道了。我让人给你送纸笔。” 她转身出了刑室。 李晋文领了吩咐就去拿纸笔了。 张鼐过来道歉。 绍桢摆手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不怪你,以后克制一些。” 张鼐点头,他刚刚守着门,屋里的对话听得很清楚,低声道:“公子拿定主意了吗?” 绍桢站在台阶上,看着远天的夕阳,晚霞满天,红透云空。 她轻声说:“虽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到底是我对不住叶家。但他们的手段也太下作了些。若是没有义兄相助……不堪设想。太子妃那边,我暂时没有主意,叶雍淳敢这么对我,我不能不回敬一二。” 李晋文已经带着武师们过来了,绍桢等他们走近,笑道:“李叔这会儿方便吗?” 李晋文拱手:“悉听尊便。” …… 夜里下起了暴雨。 城郊一处破庙,废弃的门被狂风吹得呜咽作响,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在堂前停下,绍桢戴着斗笠下车,乌纱几乎垂地,完全拢住身形,护卫守在身侧,全部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面纱。 茅屋底下等待的李晋文立刻打起灯笼来迎。 黑夜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灯笼中的烛火也很昏暗,张鼐给她打着伞,绍桢快步进了屋檐下。 庙中悄无声息地站着几十个武夫,全是夜行打扮,黑纱蒙面,为首的张销乾上前拱手,低声道:“公子,人都在后头了。” 绍桢取了斗笠,雨水沾湿了乌纱。她微微一笑:“多谢张叔。各位师傅,路上没出什么变故?” 李晋文沙哑地笑了一声:“公子说笑。您难得叫我们做一回事,若是办砸了,我们哪里有颜面当您一声‘叔叔’?” 绍桢轻缓吐气:“那就好。带路吧。” 李晋文点头,领着绍桢从这破败佛堂的后门进了院子,地上十分泥泞,雨水的腥气和房屋年久失修的腐烂味扑鼻而来。 东厢一间房门口守着两个武夫,见馆主带着人过来,抱拳一礼。 绍桢问道:“人都没醒吧?方便我进去检查吗?” 武夫侧身让开。 屋里照样一片漆黑,李晋文递过一支蜡烛,绍桢小心捧住,昏黄的光影中,能依稀看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人。 她拢着烛火一一清点过去,让张鼐和邓池也来认人。 靠床柱坐着昏迷的正是叶雍淳。 张鼐极低声道:“没有少。” 邓池捂着嘴点头。 绍桢凑近了打量叶雍淳,这人应该是睡梦里被掳走的,还穿着身细白里衣,俊脸照旧英挺,好像还是她以前认识的有些桀骜的叶世子。 啧,怎么就有胆量来招惹她呢? 绍桢勾了勾嘴角,站直身子往门口走:“可以了。药都带够了吗?” 李晋文的声音满是戏谑:“够,就是二十头牛在这儿,也撑不过一刻钟。” 绍桢迈出屋子,回头又看了眼叶雍淳。 李晋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片刻后,这位四爷才开口:“只给这些护卫用药,叶雍淳……绑起来吧。” 李晋文手臂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倒不是吓的,纯是同情这位世子爷。瞧着是个英武的大老爷们,消受这么多血气方刚的护卫,嘶。 他当即应是。 绍桢站在门口看着武夫们进去,都从袖子里取了只小瓶,拎着地上的护卫一个个灌药,叶雍淳被三个武夫合力绑在了屋中石柱上。 武夫还要拿宽布缚住他全身,绍桢忽然出声制止:“算了,捆手捆脚就行。” 众人不解,仍旧照办,已经有护卫动弹着发出呓语了,这些人立刻悄悄站在了墙角。 李晋文笑道:“主子,恐怕腌臜得很,污了您的眼睛,还是去隔壁坐一坐吧。”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六章 腌臜 绍桢本来也没打算亲自观看,只嘱咐道:“你们别轻易露面,也别开口说话,有什么不对要及时跟我说。”等他们应是,才提步去了隔壁的屋子。 邓池挥剑挑落蛛网,她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程销乾带着手下进来,见绍桢神情轻快,笑道:“主子放心,姓叶的今晚绝对要后悔认识您。” 绍桢摆手:“他恐怕还不能确定是谁干的呢。” 程销乾摸了摸脑袋:“这倒是。我们兄弟摸黑进国公府的时候,里头半点防备都没有,这姓叶的居然还睡得着,倒是省了我们打晕的功夫,直接灌蒙汗药就行了。” 绍桢幽幽道:“估计他以为我不敢这么快报复。” 隔壁已经有了动静,男人难耐的粗喘声,凌乱的走动声,更清晰的是叶雍淳的声音。 一开始还有些神志不清,接着就转为惊怒:“住手!看清楚我是谁!”很快意识到屋子里有其他人把守:“放开我!你们是谁派来的?知不知道我是谁?!”声音满是惊慌。 绍桢做了个手势,大家都不再说话,静听着动静。 叫骂声不绝,肉体搏击的沉闷声响,还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猛烈撞在一起的砰砰声。有人发出一句惨叫,像开了个口子似的,接二连三地响起。叶雍淳的叫骂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绍桢默默等待,李晋文匆匆进屋,拱手道:“公子,姓叶的挣脱了绳子,已经杀了三个人了。您看……” 绍桢轻声道:“不用管,算是我给他的机会。我也不是非要凌辱他。既然他有这本事,我敬他血性,放他一马。” 李晋文欲言又止,抱拳出去了。 绍桢看着自己的手掌。叶雍淳要对她下手,其实可以不用顾及张鼐和邓池的性命,直接杀了更干净,但他只是下药迷昏而已。给自己的药毒性更轻。 她还是不能完全狠下心肠。若是叶雍淳对她而言只是个陌生人,她完全不用这么纠结,就算是太子妃的哥哥又怎么样?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李晋文他们有的是让尸体消失的法子。 但到底是认识了很多年的,虽然他跟许良谟交好,小时候他们关系很差,但父亲灵前,他还来邀请过自己去金吾卫。她记得这份心意。 绍桢沉沉一叹。 要是太子当年没有去明山就好了。 夜雨丝毫没有减弱,隔壁动静却渐渐停歇,绍桢隐约听到叶雍淳的粗喘,像是极其疲惫。 李晋文进屋。 绍桢急切地低声问:“如何?” 李晋文有些惊叹道:“杀光了。一个不留。” 绍桢迟疑着问:“有成事的吗?” 李晋文意味深长地点头:“有。” 绍桢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可惜说不上,庆幸也说不上,点头道:“好,按照之前商量的,弄晕吧。” 李晋文朝着程销乾颔首才出去,后者从角落里拖了只麻袋出来,利索抖开,绍桢走近了才看清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叫三三的清倌,同样紧闭双眼,人事不省。 她都快把这人忘了。 张销乾嘿嘿一笑:“主子,这小娈童果然是姓叶的养的,有三四年了。” 绍桢摆手:“哎,收拾了吧。” 隔壁叶雍淳像是终于见到有新的人进屋了,连声质问:“你们是谁派来的?叫你们主子来见我!” 绍桢却是提前嘱咐过李晋文他们,办事时不得透露一个字,她自己也绝对不会露面。这是牢牢吸取叶雍淳的教训。本来他若是藏在背后陷害她,绍桢或许还真不知道是谁干的。 叶雍淳不是知道太子跟她有私情吗?那就好好猜一猜,今晚到底是绍桢报复他,还是太子惩戒他。 回应叶雍淳的是一连串沉闷的声响,像是拳头打在脸上,他闷哼着咬牙:“你们到底要对我做什么?是太子爷,还是张绍桢?还是,傅成穆?” 无人回应。 叶雍淳叫骂了几声,骤然没了动静。 绍桢耐心地等着,良久,李晋文才在外面喊他:“公子,收拾干净了,您出来吧。” 夜雨终于歇下,绍桢提步出屋,隐约看见叶雍淳瘫软在廊下,衣服已经被剥光了,暴露出来的皮肤青青紫紫,跟他身边的三三不相上下。 很有那么回事。 绍桢笑道:“好。今夜劳烦众位,咱们走吧。” 程销乾有些迟疑地往屋里那十几具尸体看了一眼:“就这么放着,真的没事吗?” 绍桢不太敢看,移开视线:“哎,张叔要是不放心,就交给您处理吧。” 她本来是想让叶雍淳醒了之后找过来弄干净的,反正是他杀的人,凭什么要她帮着收拾? 程销乾立刻领命去了。 绍桢看他带着手下往那些尸体不知道洒了些什么东西,尸体嗤嗤作响,空气里慢慢散开又焦又酸的臭气。 张鼐侧身上前,低声道:“公子,去前面吧。” 绍桢回过神来,胡乱点头,进佛堂时再回头看了眼,尸体的身形已经不见了。 李晋文带着武夫跟上,绍桢问道:“那就是化尸粉?” 李晋文咧嘴一笑:“正是。绝不会留下痕迹的。” 绍桢有些惊颤,嘱咐了几句,径直上了马车,护卫随后,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程销乾走了过来,看着茫茫夜色,舔了舔嘴唇,喟叹道:“侯爷这儿子,还是有些心软啊。要是侯爷还活着,叶家小子绝对要被他弄死的。” 李晋文笑道:“到底不满二十,又没上过战场,有这气魄,不错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还有得忙活,赶紧弄完回去睡觉!” 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空还看得见隐约的月牙,宵禁才解,街市路边的铺子陆陆续续开门做生意,不时有马车驶向皇城中心,那是赶着上朝的官老爷们。 正阳门大街上却渐渐喧闹起来,人群越聚越多。 “哎哟,这是谁家的男人,怎么胡闹到大街上来了!” “你瞧他那双袜子,细白绸布做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家。” “啧,好重的酒味,这是在家里没胡闹够,半夜跑街上撒酒疯来了?” “世风日下啊!两个男人,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七章 丑闻 “欸,怎么叫不醒?嘿,还打我。” “这男人看着这么狼狈,肯定是在下面的。他浑身都没块好肉了。” “吹吧。他个子比这个快高一个头了,肯在下面?” “打赌,钱家一碗牛肉面。” “赌就赌,咱们看看他俩谁的活计软就知道了。” “你们赌个屁。这小点的我认识,好像是云香阁里的头号清倌儿,叫什么来着?” “哎,这男的我好像也见过!是卫国公家的世子爷吧?” “啊?那不是东宫娘娘的哥哥吗?怎么会在这儿,叫都叫不醒的。” “我说,咱们别围着了,这种贵人,丢了脸,指不定要找人算账呢!赶紧走赶紧走,别惹祸上身了!” 这句话倒是唬住了很多人,纷纷散开,各自都拿眼睛明里暗里地瞟着路边某处。 这种劲爆的八卦,又跟皇室搭了点边,想看热闹的人是不会少的,中城兵马司的人还没上值,风闻而来的百姓已经过了一波又一波。 这条路却是很多官员去衙门的必经之路,官员更懂自保,鲜少有下车查看的,都是略停片刻,就叫马夫继续走了。 傅成穆坐在车里养神,听到马车外的喧闹声,眼皮都没抬一下。冯琦却撩了帘子,语气有些奇异:“大爷,您看看外头。” 傅成穆睁眼,平淡地扫过去,冯琦连忙道:“真的有事儿!” 傅成穆才掀帘,一眼就瞥见路边奇景了,眸中染上笑意:“动作倒快。走,绕一趟中城兵马司,他们来活儿了。” 绍桢出了家门,坐马车专程绕了这条路,混入车马之中丝毫不起眼,马车经过人群刻意避开的空地,没有停顿,她掀开一角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两个不着寸缕的男人交叠在一起,不是叶雍淳和三三,还能是谁?都兀自睡得香甜。 隔这么远,她都能闻见淡淡的酒味了。 绍桢微微一笑,放下车帘,朝皇城的方向扬长而去。 …… 今日不是大朝会的日子,皇帝从奉天门下了早朝。 天子出行,扈从浩浩荡荡。仪仗由旗手卫负责,近身侍卫天子安危的是锦衣卫,外层才是金吾卫。 皇帝一早定下今日去西苑狩猎,三品以上的文武大臣,以及诸位公侯皆可随往。没有人不想往天子跟前凑,几乎是能来的都来了,队伍尽然有序,却是一眼望不到头。 天气晴好,初夏早晨的风十分凉爽,皇帝坐在銮驾上,神色平淡地看着前路。开道的旗手之后,是两个光看背影都觉英气勃发的青年,穿着金吾卫的制服。 皇帝的视线随意流连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侧身问边上骑马随侍的齐项:“前头那两个是梁家和叶家的小子?朕怎么瞧着有点不太像。” 齐项笑道:“奴才眼拙,也瞧不清,不然,让人去问问?” 皇帝随口嗯了一声。 齐项便低声打发了小黄门绕道去前头,那两个金吾卫很快掉头往天子銮驾而来,翻身下马,跪地行礼:“微臣梁胤常、林澄源,恭请皇上万安。” 皇帝略微抬手,示意仪仗先停,倚在扶手上问:“梁小二,叶家小子呢?朕记得你们寻常都是形影不离的。” 梁胤常嘴角微抽。哪里是形影不离,分明是他俩官位差不多,都是金吾卫指挥佥事,随扈的位置才总是很近罢了。恭敬道:“回禀皇上,叶佥事告假了。” 皇帝诧道:“告假?是出了什么事了?”今日的行程一早就定了,随扈之人也是定好的,不是逼不得已,怎么会告假? 梁胤常还是低着头:“微臣不知。” 皇帝挥了挥手:“你们回去吧,叫刘兖过来。” 刘兖是金吾卫都指挥使,很快就来见驾了。 “叶雍淳告了什么假?” “回皇上,叶佥事身体不适,一早打发了人来告病,微臣才叫了林澄源替补。” 皇帝忽然停銮,后边的公侯不知何故,都悄悄快马上前几步,正好听见了这番对话,皆是神色各异。 永城侯望了望太子,又瞄了眼卫国公,忍不住了,大好的机会,不抓住怎么行?佯装忍不住,发出一声笑音。 仪仗之中谁敢轻易谑笑?何况是皇上在问话。这声音便格外明显了。 皇帝朝后边看了眼,淡淡道:“吕爱卿,何故发笑?” 卫国公心中焦急,却不可能这时候插话,眼睁睁看着吕之奇打马上前,从容答话:“回禀皇上,臣见人掩饰过于拙劣,是以失态。” 皇帝皱了皱眉:“别打哑谜。” 永城侯应是,高声道:“叶佥事可不止是身体不适,那是酒后纵欲过度,与娈童都厮混到正阳门大街上去了,臣离家来上朝,正巧遇到中城兵马司的人抬着叶佥事回去,那叶佥事还在睡梦之中呢,恐怕夜里累得不轻。”说完立刻自打一个嘴巴:“微臣用词粗俗,但请皇上降罪。” 卫国公急出了一脑门的汗,偏偏又注意到太子爷的视线望了过来,不禁用眼神求救。 皇帝的脸色阴沉下去,慢慢扫视着群臣:“正阳门大街?不少爱卿都要从那边来皇城吧?诸位都瞧见了?” 群臣十分有默契地低头。 皇帝哪里还不知道他们的意思,冷冷道:“卫国公何在?” 卫国公下马,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臣在。” “你儿子昨晚在哪儿呢!” 儿子跟一个清倌儿光着身子抱在大街上,那么多人瞧见了,卫国公哪里能否认?只能说:“昨夜不孝子早早归家了,臣是看着他回了自己院子的,实在不知他是何时跑了出去。臣教子无方,臣有罪!” 皇帝用沉肃但是并不高的语气道:“的确有罪,丢人都丢到大街上了,滚回家教好了儿子再出来。去!” 卫国公立刻摘了八梁冠,连磕三个响头:“罪臣领旨。”起身后退几步,群臣自发让开一条路,他才软着腿转身走了,腰都弯了不止一个度。 皇上这是动了重怒,在场官员个个都是人精,谁瞧不出来?都悄无声息地下马,屏气凝神站在那里。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八章 震怒 太子下车,疾步到了銮驾前,面有愧色:“父皇息怒。叶雍淳行事无度,有负父皇爱重,不必在乎儿子颜面,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儿子绝无二话。” 皇帝敲着扶手,沉吟片刻:“叶雍淳,内帷不修,纵欲放荡,耽误公事,停职半年,禁府思过。卫国公教子不严,一并同罚。” 永城侯握紧了拳头。还是东宫岳家的身份好使啊!叶家小儿这事闹得几乎是朝堂上无人不知了,就得个停职的惩罚?啧,叶家此次颜面大失,太子爷恐怕更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好脸色了,自家说不定能受些东宫眷顾…… 皇帝却朝这边瞥了一眼,永城侯连忙正了神色。 片刻后,皇帝才淡淡道:“起驾。” …… 卫国公府祠堂中,叶雍淳跪在祖宗神位前,地面坚冷,膝盖之下连块蒲团都没有。 卫国公站在他身后,手里拎着一条粗长的藤鞭,额角青筋暴动,那藤鞭一下下划破空气,落在他的背上、手上、侧脸上,处处都是血痕。 偌大的祠堂里,只有他父子二人,卫国公夫人手脚瘫软地倚靠在门口,一步也不敢靠近,更不敢求情。 “养娈童,老子让你养娈童,闹得人尽皆知!皇上说什么?你他娘丢脸丢到大街上了!老子白养你这么多年!孽障,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一连胡乱挥了几十鞭,卫国公停下手,站在原地直喘气,指着一声不吭的儿子大骂:“要不是有东宫娘娘,你还当个屁的官?!老子连你的世子位置都要收了!你脑子是进水了还是被门夹了?怎么抱着那小畜生睡大街的?说话!” 叶雍淳紧紧闭着眼睛:“儿子一时糊涂,儿子知错,求爹饶恕!” “阖府供养,供养出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儿子,大好的前程,被你一手弄毁了!若不是皇上念在你是东宫舅兄的份上,照着军法处置了你都是轻的!你妹妹在东宫,有的是人想拉她下来,永城侯府出了个侧妃,天天盯着家里,你是不知道吗!还敢做出这种事情!” 卫国公心里火气再次上涌,又开始抽鞭子,打得叶雍淳终于弯了脊背,口中也开始含糊不清地求饶:“爹饶命,饶命,儿子日后一定谨言慎行,再也不会犯了……” 卫国公夫人再也忍不住,踉踉跄跄的哭着跑了进来,跪下去抱住卫国公的手:“老爷,不能再打了!再打人就要坏了啊!他不敢再犯了!东宫娘娘只有这一个同胞的哥哥啊!打坏了他,怎么跟娘娘交代?” 卫国公犹不解恨,再抽了一回,才重重扔了藤鞭:“滚回你的院子去!皇上让你闭门思过,连带着老子也不能出去,你给我重新变个人样再出去见人,再有下一回,老子直接砍了你!” 卫国公夫人坐在地上啜泣,朝外头的小厮招手,下人们看着国公爷的脸色,才敢抬着春凳进来,小心翼翼地将世子爷抬放上去,轻手轻脚地出了祠堂。 卫国公重重叹气:“大夫请了没有?” 卫国公夫人擦着眼泪点头。 卫国公呆呆站了片刻,转身朝着满墙的神位跪了下去:“我愧对祖宗啊!” …… 世子正院中,叶雍淳被上了药,再醒来时,屋里只有一个小厮伺候,看见他睁眼,很是高兴:“您终于醒了!” 叶雍淳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沙哑着声音说:“……人找到了吗?” 小厮声音低下去:“城里连着郊外都找遍了,并没有他们的尸体。” “算了,应该是被处理了。我爹娘起了疑心没有?” 小厮摇头:“我照着世子爷的吩咐,说您怪他们保护不力,已经打发了他们出京城。老爷只说便宜了他们。” 叶雍淳轻微地点头。 小厮迟疑道:“您为什么不和老爷说实话呢?昨晚您明明是被人掳走的……” 叶雍淳苦笑道:“昨晚动手的,应该是太子爷。怎么跟爹娘说?” 小厮惊声道:“您不是怀疑……是张大人报复的吗?” 叶雍淳从袖中取了张纸条出来:“这是我回府后在床上找到的,字迹和私印,”顿了顿,“都是太子所有。” 小厮看了看纸条,他是读过几本书的,认得来字。那纸条上游龙走凤写着两个字。 闭嘴。 字上覆盖着一个繁复的印章,古篆字体,认不出是什么字。 太子高高在上,何况大小姐是太子妃,又生了皇长孙,叶家的前程全依托在东宫上…… 叶雍淳也低头看着字条:“太子爷给张绍桢出了气,要我闭嘴,这事就算翻篇了。我要是不识好歹,国公府都要被我毁了。” 小厮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世子爷仿佛太寂寞了,像是自言自语:“家里护卫没经过什么事,太弱了,看着强健,真遇到高手,简直是落花流水。昨晚那伙人行事狠辣,确实不像是张绍桢使唤得动的。何况,我上午用计,晚上就被带走了,还是在家里着的道,这动作也太快了……” 小厮小心翼翼地说:“爷,昨晚……发生什么了?” 叶雍淳神情怔怔,竟然真的回答了他:“从酒楼回来,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处理,是跟张绍桢负荆请罪,还是一条路干到底——我本来也不愿意真的跟他走绝了。半夜被人打醒,那应该是间废弃的屋子,护卫像被喂了催情药,我被绑在柱子上。他们不敢来上我,但是屋里还有其他人,只要那些护卫自己解决,就会被暴打,他们只能来找我。我把他们都杀了,那些人也没阻止……” 小厮听到催情药,已经想捂住耳朵不敢再听了,神情十分恐惧。他真是多嘴,为什么要问呢!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的人,除了世子爷,就是太子爷和他手下了。世子不会杀他灭口吧? 叶雍淳过了会儿才回神,注意到他的脸色,失笑道:“你别说出去就行了。”语气放轻:“你会说出去吗?” 小厮狠命摇头。 叶雍淳才恢复了正常的神情,揉着那张字条,眼神望着虚空:“是我技不如人。张绍桢,你又能被太子护多久呢。”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九章 发火 早上的插曲没有打扰皇帝的好兴致,在西苑流连到傍晚才命回宫。 太子从下午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皇帝一早就看出来,进了午门就让他回去歇着:“今日也没见你打多少野物,心里挂念着什么呢?” 太子忙道:“儿子只是有些没休息好,下回再陪父皇尽兴。” 皇帝摆了摆手:“朕打量着,你还是在想你岳家的事吧。小惩大诫而已,回去好好安慰安慰叶氏,出嫁妇人,娘家犯错,不用牵连到她身上。” 太子恭谨应是,皇帝命起驾。太子一直目送着皇父銮驾进了奉天门,才站直了身体,吩咐侍从:“去端敬殿。” 进了前星门,一眼就能看见石磬山房,处处昏暗,殊无灯火。 守门的禁卫便听太子爷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张侍讲出宫了?” 禁卫疑惑道:“您去了西苑,张侍讲今日并未进东宫啊。” 太子爷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再停留,金辂径直过了石磬山房。 太子爷没回宫,东宫各处都不敢熄灯,都是灯火通明,端敬殿中更是如此,太子妃穿着家常的褙子,坐在炕上,手捧小绷飞针走线,却是频频出错。 终于有小宫女飞奔着来禀报:“娘娘,太子爷回宫了!正在往端敬殿里来!” 太子妃腾地站起身,非常惊喜:“爷现在到哪里了?吃了饭没有?” 小宫女喘着气道:“奴婢看见的时候,太子爷已经进了二门了。” 周嬷嬷对太子妃说:“娘娘快出去迎接吧,说话要注意分寸,别为了给大爷求情,反倒惹恼了太子爷。” 太子妃郑重地点头,扶着宫女的手走出去,果然看见太子爷疾步而来,面上情不自禁就现了柔弱之色,福身行礼:“妾身给爷请安。” 太子虚扶一把:“进来说话。” 太子妃笑着点头,跟在他身后进屋,从奉茶的宫女手里接过一杯茶递给他:“爷在西苑用了饭没有?” 太子没有喝茶,只是将茶杯随手放在桌上,道:“用过了。你怎么这么晚没睡?” 太子妃便忍不住了,坐到太子身边,拉住他的大手,乞求道:“妾身已经知道早上的事情了。哥哥怎么会犯这么低劣的错误,他一向行事谨慎,这回定是有人陷害,妾身只有这一个同母的哥哥,求爷在皇上面前为他说说情吧!” 太子淡淡道:“行事谨慎?他跟个清倌儿不着寸缕地抱在大街上,半个朝堂的人都瞧见了,云香阁的人来指认,那清倌儿确实是他包养的,足足三年有余。昨晚也是卫国公府的人接了那清倌儿出去。你跟我说说,为什么这么肯定是人陷害他?” 太子妃强自冷静道:“哥哥年纪轻,却已经是指挥佥事,应是有小人眼红妒忌,或是哥哥平日得罪了什么人,才有今日之祸。妾身了解他,他根本不是放纵酒色之人,今日皇上行猎,往常这样的日子,哥哥从来都是早早归家就寝的,从无外宿,怎么会去找清倌儿呢?” 太子重复她的话:“眼红妒忌、得罪了人?看来你也清楚他是跟人有过节啊。那你知道他到底是和谁结了梁子吗?” 太子妃心中终于涌上不安:“什么?” 太子十分轻柔地说了一个名字:“张绍桢。” 太子妃愣住了,太子却不再开口,十分有耐心地等着她说话,半晌,太子妃才回神,掩饰不住的慌乱,紧紧抓住他的手:“爷为什么这么说?难道这事和张大人有什么关系吗?您是不是查到了什么?若果真是他所为,求爷为我哥哥做主啊!” 太子这次却抽回了手,有些疑惑道:“你们兄妹谋算着毁人前程,难道事先没有商量过吗?昨日叶雍淳干了什么,你这个当妹妹的应该很清楚才是。” 太子妃神情无辜:“哥哥做了什么?妾身只知道张大人从小就与我哥哥不睦,他不是没有理由来陷害我哥哥的。” 太子语气冷淡:“这倒不见得,孤三番两次看见他们谈笑风生,融洽得紧。你当年受册封,张绍桢还去国公府喝酒了吧?不少人看见你哥哥特意去与她说话。何况如今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将,哪里来的纷争?” 太子妃心慌意乱地改口:“妾身不知,只是小时候听哥哥背后说过几回张大人的不好,才作此猜想。但若是张大人心怀怨恨,这也说不定啊!妾身一介妇人,听风就是雨,是爷提及张大人,妾才想到他的!” 太子端坐不动,仿若未闻:“叶雍淳与张绍桢,一向没什么大的龃龉。昨日张绍桢前脚在聚鑫酒楼宴请同年,你哥哥后脚就带着十几个护卫上了楼。聚鑫酒楼,这名字可还耳熟?” 太子妃捏着一角裙子,指尖用力得发白:“有所耳闻。” 太子看了她一眼:“不见黄河不落泪吗?聚鑫酒楼的掌柜被逼着上吊自尽,孤派去的人拦了下来。这掌柜说,你哥哥专程等在楼上,为着要害张绍桢。你可知道实情?” 太子妃茫然道:“哥哥要害张绍桢?为什么?” 太子短促地笑了一声,叹气道:“给你这么多机会,还不肯说实话,罢了。”目光缓缓扫过地下侍候的宫人们,抬手点了几个:“带下去,分别拷问。谁说的事最多,谁才能活。” 太子妃张皇失措,浑身瘫软,根本没有力气起身阻止,眼睁睁看着陈斐招呼几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进屋,拖着她殿里的所有管事太监下去了。 那几个太监连求救都来不及,嘴便被堵上,呜咽着瞪大眼睛,手脚挣扎着被带了出去。 太子妃跪下哭泣:“妾身什么都没做过,爷为什么这么对我?他们都是妾身用惯了的奴婢,这么带下去拷问,妾身在这宫里还有什么颜面?” 太子从容地撇着茶面上的浮沫:“你管教下人的手段很好,宫女和你的陪嫁丫鬟,不一定问得出来。这些太监却是一辈子留在宫里,就算你在外面拿捏住了他们的干儿子、爹娘之类,也保不齐有软骨头的。你的人,你最了解,猜一猜,应该是谁先松口?”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章 告诫 太子妃心中恐慌,仿佛头顶高悬铡刀,太子却慢条斯理地继续道:“人心最难攻破,也最易攻破,太监生死都是宫中人,他们知道的东西,恐怕比你以为的还要多,方才你不把握机会,现在也不必多言了。恐怕等不了多久的。” 太子妃浑身一僵,正要说话,陈斐却拎着个从头到脚湿透的太监进来,行了个礼道:“爷,娘娘,这东西有话要禀。” 那太监打着哆嗦,磕了个头。 太子妃瞬间变了脸色,抱住太子的腿求道:“我说,我自己说,您给妾身一些颜面吧!” 太子却拂开了她的手,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安静,吩咐左右战战兢兢的宫女:“扶太子妃起来。”再看着地上的太监:“你说吧。” 那太监声音颤抖:“娘娘、娘娘买通了二皇孙身边的程六儿,让他关照着前头动静。二皇孙生辰礼次日,程六儿来禀报,说、说……说二皇孙看见太子爷与张大人过从甚密,娘娘知道了,便递话给国公府的世子爷,让他训诫张大人一二。” 太子抿了口茶:“如何训诫?” “马林!”太子妃声音陡然尖利,“我待你不薄,你怎么能随口诬陷我?!” 杯盖磕在杯沿上,惊起清脆的声响,太子道:“如实说。外头有的是人等着来禀,两相对照,若是查证你有一字不实,今晚便去化人厂过夜。” 这太监牙齿打战:“奴才不敢隐瞒。娘娘让叶世子找一群精壮的男人,好好照顾张大人,要他从此不能自理,也就无法侍奉您了。还有程六儿,他前不久落水溺死,也是娘娘派人除掉他的,怕他把事情泄露出去……”一股脑说完了太子妃这几年做过的阴暗事情。 太子妃心头滴血。 太子却慢慢看了过来:“你有什么要辩驳的吗?” 太子妃勉强打起精神,哭道:“张绍桢恬不知耻,他一个男人,勾得您连后院都不来走动,他会毁了您的声誉的!您是我的丈夫,我怎么能容忍如此下贱之人玷污您的名声?他罔顾人伦,本就罪该万死啊!” 太子声音又低又轻:“所以你就自作主张,要毁了她的身体,让她生不如死?” 太子妃抽泣着,还没来得及说话,面上便被扇了一掌,力道大得让她脸颊几近麻木。她茫然地伸手抚了抚嘴角,指尖一抹血迹,耳中轰鸣。 屋里侍候的宫人早已跪了一地,震惊得倒吸气。 太子淡淡地收回手:“你是太子妃,孤不好送你进宫正司,只能亲自惩戒了。孤的私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插手?张绍桢是这回命大,没被你兄妹算计到,她若真出了事,孤不介意换个正妃,你叶家也不用存世了。听清楚没有?” 太子妃捂住高高肿起的面颊,发髻已经散乱,羞辱和疼痛令她的脸涨得通红,巨大的痛苦攫住了全身,用尽力气挣扎出声音:“我也只是为了维护您的声誉而已,我是您的正妻,为您生了嫡长子,您为什么要为了个外人,对我如此狠心?” 太子漠然道:“维护孤的声誉?你若是干脆利落地要设计杀了她,孤反倒敬你一分。可你偏偏要用这种阴毒的手段,是算计好了,到时她身患隐疾,反而不敢光明正大地报官延医。若是了结她的性命,张绍桢是朝廷命官,定有大理寺追查,你担不起这个后果。是不是?” 太子妃只能不断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我是为了您,全是为了您……” 太子轻轻一笑:“你说你是孤的正妻,知道这个位置是怎么来的吗?” 太子妃迟钝地望着丈夫。 太子说:“是张绍桢选的。你和后院那些侧妃、才人,都是她选的。你一向自以正妻为荣,坐着她给你的位置,反而要去加害她,孤怎么能容忍呢?” 太子妃不敢置信:“不可能,我是皇上钦定的太子妃,怎么会是他选的……”却十分清楚地知道太子不会用这种事骗她。东宫选妃妾之年,张绍桢还是伴读,朝朝暮暮陪在他身边,确实有可能。 太子平淡道:“你父兄都被禁府了,你也该好好反省。这一年,不是非得出来的日子,都待在端敬殿抄《女诫》吧。” 太子妃瘫坐在地上:“您要将我禁足?后院,谁来打理呢?” “孔侧妃行事有度,堪称贤妇,这段时间,后院都给她掌管。” 太子妃只觉天旋地转。她被禁足,孔氏代掌后院,这是要分她的正妃之权,到时整座东宫都会知道,她这个太子妃犯了大错,失宠于太子爷。 太子对她的告诫却还没完:“皇家没有和离之说,若要换人,只能是你消失。你却是第一回犯这么大的错误,孤暂时不动你的位置,以观后效。没有下一回了。”最后一句,声音极轻,太子妃当然能听懂,若有下一回,就是她的死期。 为了个下贱的男人,爷竟然动了杀她的心思…… 她颤声道:“您不念夫妻情义,难道不怕我将此事宣扬出去,告到御前吗?到时张绍桢绝对没有活路!” 太子毫不在意:“孤一日不废你,你便要一日守着东宫的名望。夫妇一体,你怎么会自掘坟墓?” 他忽然停了话,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直看得太子妃心中恐惧,才慢慢道:“你要是真告诉了父皇,或许,孤还要感激你。倒是免了闹腾。” 太子说完,拂了拂衣袍上的褶皱,从容起身,提步就往外走。 太子妃不知何意,只能呆呆地看着丈夫迈出屋子,他带来的太监、婆子等人朝她一丝不苟地行了礼,紧跟着鱼贯而出。那告发的太监不知何时已经被带了下去,屋里只剩她自己的宫人,却一个也不敢来扶,处处死寂。 太子走在游廊中,忽然看见东暖阁窗下长子的小小身影,一闪即过,不知道听了多少动静。 无论叶氏犯了什么错,还是他的生母,母亲受责难,也不知道出来维护…… 太子皱了皱眉,脚步缓了一刻,还是没有停留。 直到出了端敬殿,何勤才跟上来低声回禀:“爷,都处理干净了。只剩下太子妃屋里的那几个人知道,您看要不要……?” 太子嗯了一声,摆手道:“叶氏不敢不约束下人。闹得太明显,父皇那里要起疑心了。就这样吧。”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夜探 绍桢从睡梦中被吵醒了。 她不愿睁眼,烦躁地用枕头捂住耳朵,那恼人的笃笃声却十分执着,短促、轻微,黑寂之中,显得尤为明显。 她被吵得实在受不了,只能坐起来,用力掼了下枕头,才翻身下床,嘟囔道:“别敲了!来了!” 双脚摸黑找到木屐,踢踢踏踏地踩着往窗边去,取栓,拉开。 她看着窗外的人,抓了把头发,苦恼道:“大晚上的,你这个时候出宫干什么?我还要睡觉呢。”说着让开身子。 太子翻窗进屋,借着月光仔细观察她的脸色,微微放心,问道:“叶雍淳害你,怎么不来跟我说?” 绍桢看了看月轮的位置,应该是刚刚丑时,随口道:“哦,你知道了?你从哪里知道的?”一边关窗,一边反应过来:“你又买通了我身边的人监视我?是谁?” 他们已经为这事吵过很多回了,每次都是绍桢占上风。太子见她起床气有加大的迹象,连忙顺着她说:“没有,没有,是这边隔壁住着的文老汉一家,他们看你昨日一直到宵禁的时候还没回来,清早就去告诉了范国岩,我才叫人去查的。” 邻里受人所雇,只是看着她何时回家而已,绍桢倒是管不着,哼了一声,没再抓着发作。 太子掌了灯,搂着她去床边坐,握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问:“昨日,没真的出什么事吧?” 绍桢正要回答,却见他神情严肃,语气关切,极为郑重,忽然起了些心思,低头错开他的视线,慢慢说:“我不知道。” 太子眉宇一凝。聚鑫酒楼的掌柜只说叶雍淳将她带进了屋,没多久就被人闯了进去,按理不应该成事……他都来不及深想,下意识追问:“什么意思?” 绍桢还是那副不敢看他的样子:“叶雍淳给我下了曼茶罗,我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但是醒来的时候,身上确实不舒服,可能是真的着道了。”停顿一下,语气更加羞愧:“我配不上你,你以后别来找我了吧。” 太子遽然变色。 绍桢绞着手指等待,过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悄悄抬眼,却见他神情冰冷,眼眸又深又暗,像是掩藏着十分可怖的情绪。 太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平静道:“你没有说谎?除非是我死了,你别想离开我。” 绍桢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哪句话而如此暴怒,是她可能被人侵犯,还是她说自己配不上他,或者二者兼有。却立刻意识到自己玩过头了,上回见他这样,还是当年他追来通州码头,以为自己要跟着二娘回扬州的时候。 她连忙抱住他安抚:“不,我骗你的,没有出事,我全身上下好得很,当时连衣服都没被动过。真的!” 太子的神色却半分没有好转,骤然将她按倒在床上,动作粗暴又迅速,顷刻便扯掉了她的寝衣。 他就算是再急色,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野蛮的时候。 “你干什么!” 绍桢惊慌失措,来不及想他要做什么,下意思就拼命挣扎,太子紧紧抿唇,一言不发,空出右手抽了自己的腰带,十分轻易地将她手腕牢牢捆在床头栏杆上,伸膝抵住她的双腿。 绍桢半分不能动弹,眨眼的功夫就不着寸缕,她又痛又气,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朱载诜,你是不是疯了!我都说了是骗你的!放开我!” 太子充耳不闻,仿佛巡视领土的凶兽,一寸一寸检查她光洁的身体,温热的气息扑在肌肤上,绍桢只觉得毛骨悚然,心中蔓延着恐惧,求饶道:“我错了,我再也不跟你开玩笑了,你放开我好不好?我真的害怕!” 任由她怎么哭喊,太子都无动于衷,直到细细看过隐秘,动作才轻柔下来,也愿意说话了:“你骗我干什么?” 绍桢声音都哑了,连忙回答他:“我鬼迷心窍,我再也不骗你了,你放开我,我的手要断了。载诜……”每次她不带姓地喊他,他就要妥协了。 太子神色微缓,快速检查完双腿,才去解开腰带,手腕上一圈果然磨破皮了,正在渗血。 他恢复了理智,有些懊悔。 这张床他是很熟悉的,她出孝之后回京备考,他时常出宫来这里见她,两人不知道胡闹过多少次,治擦伤的药物常备在枕下,太子伸手取过,一边帮她擦药一边说:“你是不是自作自受?” 若是往常,绍桢肯定要跟他闹了,现在却心有余悸,缩在他怀里,十分乖顺地嗯了一声。 太子勾了勾嘴角,等擦完了药,抬起她的下巴逼她和自己对视,轻柔道:“是不是以为,只要你被别人碰了,我就会厌恶你不干净,愿意丢弃你?” 绍桢不敢回答,眨了眨眼睛。 太子伸手抹掉她眼睫上的泪珠,微微一笑:“桢儿放心,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不要你的。就是你进过教坊司,我也不会嫌弃你。只要你心里对我忠贞,我待你一如往常。” 绍桢有些胆寒,气弱道:“叶雍淳干的事,不管他得没得手,也不是我自愿的,你刚刚怎么还这么凶呢?” 太子恢复了正常:“哦,我总要确认一下你有没有骗我。那掌柜到底没亲眼看着,谁知道他有没有隐瞒。我一时着急,弄痛了你,对不住对不住。” 绍桢轻轻翻了个白眼。虽然坦诚相对不知道几回了,这么坐在他怀里,还是有点不自在,捡起寝衣,都被撕得不成样子了,根本穿不了,要下床去拿换的。 太子避开伤口拽住她的手臂,将人拖回来,低声道:“别穿了,现在也不冷。我帮你揉一揉吧,束了一天,你不闷吗?”双手拢上去。 他对她的身体不知道有多熟悉,控制着力道,绍桢便说不出话来了,有些脸热,也是有心顺从,轻轻嗯了一声,顺着他的力道躺下。 太子三下五除二褪了衣服,侧身拥住她。她这么任由摆弄,太子总算被安抚住了,心里也平和下来,手上动作不停,叹息一声,闲聊一般道:“不行,你这么一闹,我觉得一剑杀了叶雍淳太便宜他了,回去我跟他们说一声,用凌迟吧。”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二章 爱意 绍桢悚然一惊:“你要杀他?” 太子有些奇怪:“你还想留着他性命吗?” 绍桢还没恨叶雍淳到要杀他的地步,迟疑道:“留吧。他也没把事情做绝。” 太子语气轻了一些:“你竟然这么想。他敢谋算你,你还要对他网开一面,怎么,你看上他了?” 绍桢赶紧说:“没有,你想到哪里去了。卫国公只有他一个嫡子,底下庶子一大堆,杀了他,卫国公府就恐怕要闹翻天的,那好歹是你岳家吧。我是为你着想!” 太子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绍桢试探道:“已经派人动手了?” “还没,我快回宫才知道他干了什么,处理完琐事就先来找你了,没来得及清算。你真想留他性命?” 绍桢心里一跳:“算了,随你便吧!我不管了,左右我已经出气了。” 太子低低一笑:“光让他丢丑也算出气?我看他不像这么大度的人啊。” 绍桢背对着他,眼睛一转。听这话,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还干了什么?看来确实没有再派人跟踪她。 她也笑:“你别管,反正我是以牙还牙,他绝对吃了大亏。” 太子不纠缠着问她要不要取叶雍淳性命了,饶有兴致道:“你干了什么?” 绍桢想了想,还是没直说:“他想对我做什么,我就对他做了什么,你猜吧。嘶——别掐!”打了一下他的手,要从自己身前拿开。 太子不理睬,照着心意重新握住,力道大了一点,有些惊讶道:“你……那他怎么没吭声?这也是奇耻大辱。他竟然就这么忍了。”想了想又说不行:“留着是个隐患,我还是帮你解决了吧?” 绍桢听他有松口的意思,终于轻快了一些,想到暗格里她偷偷照着太子私印篆刻的印章,无声一笑:“不,你先看着他动静,我做了些手脚,他应该会以为是你干的,不敢说出去的,杀人也太狠了。” 这教训确实还行,太子便不再坚持,又问:“叶氏呢?她是主谋,你想怎么出气?” 绍桢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你老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懒得管。” 太子没说话。 绍桢咦了一声:“对了,你既然查到了是太子妃干的,那她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的事情?你不是说端本宫被你看得很严实吗,这下阴沟里翻船了吧。” 太子叹气道:“哎,是顺哥说的。前几个月他身边淹死的小六子,被叶氏买通了,顺哥做生辰的时候,撞见宫女太监对食,跟小六子说漏了嘴,叶氏才知道。” 绍桢非常惊讶,顺哥在场的时候,他们是从来不会亲热的,应该是哪一回在外面胡闹,被顺哥看见了。 她有些严肃道:“那下次我教顺哥读书,你别来看了,省得带坏儿子。” 太子遗憾地应了。 绍桢又疑惑:“顺哥怎么没和我说过?” 太子笑道:“他一个萝卜丁,哪里知道我们在干什么,要不是撞见别人对食,都想不起来了。”搂着她翻身正对自己,低头咬住。 绍桢克制着自己的声音。 太子弄得她身前全是水,才抬头封住她的嘴。 绍桢紧紧搂住他的脖颈,手指在他肩背上抓挠,被亲得有些神志不清,他才微微退出,低声道:“你今天怎么没进去看顺哥?不然我也不用半夜出来找你。” 绍桢迷迷糊糊道:“我天天都能看见他,一两回不见而已,没什么舍不得的。而且你不是去西苑了吗,我再进东宫,有些奇怪。” 太子一路往下游移,着迷一般地亲着她的小腹,流连片刻才继续往下探,说:“这回出事,总能同意我派人保护你了?” 绍桢低手抓他的头发:“不行,昨日是我大意,吃了这回教训,我会提防的。你不准瞒着我派人跟踪,听见没有?朱载诜!” 太子毫不理睬,一味埋头,她极度难耐,耳边水声渐大,太子忽然抱着她跪起来,下一刻便进来。绍桢连忙往前爬了两步,着急道:“你还没答应我!” 太子拖着她的脚腕拽回来,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转过脸亲,一手按住她的小腹,什么也顾不上了:“答应,都答应……跪好!” 绍桢左右躲闪,急着把话说完:“要是再被我的护卫发现了,我照样让他们把人捆起来,还要跟你吵翻天,我也不歇在山房了——哎呀,你轻一点!” 太子拧着眉深入,横冲直撞,低声道:“好吧。你最好管好你的护卫,尤其是那个张鼐,我忍他很久了,若是真犯到我手上,你求情也没用……”再次亲上去,没给她回嘴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床帐动静才歇。 绍桢闭着眼躺在他怀里,挣扎着困意道:“这一回是傅成穆救了我,我认了他做义兄。你帮我查一查,他是不是跟我有什么牵扯。” 太子略有意外,他还不知道原来是傅成穆搭救,想问个明白,又见她实在困,便没有多说,嗯了一声。 绍桢断断续续地说:“你、这么晚过来,一会儿怎么回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太子亲了亲她的眼皮:“没事,这边巡逻的锦衣卫是我的人,我陪你睡一个时辰再走吧。” 绍桢卸了所有思绪,下一刻便沉入黑暗的混沌。 …… 到了下一回休沐,傅成穆果然下帖子邀请绍桢去城外的关帝庙,行了认义兄弟的礼仪。 五月初五端午节,绍桢早早起床,跟二娘、何纨纨还有家里人一起,在院门和房檐下挂菖蒲、插艾叶。 正是热闹的时候,门房忽然来报:“公子,有位姓傅的官人登门拜访,说是您的义兄,带了两大车的节礼。” 绍桢拍了拍脑袋,从木梯上爬下来,放下手里的一把艾叶,懊恼道:“哥哥早说端午节要过来,都教我忘光了。” 纪映有些责备道:“你看你这个记性,光记书不记话,人家救了你,这么大的恩情,怎么能忘了他的话?” 绍桢连忙讨好一笑:“他很久之前说的,我记不住也是正常啊!我亲自去迎他,可以了吧?” 纪映摘了围裙,嘱咐道:“好好跟人家道个歉。既然是你的义兄,也算半个家里人,现在时候还早,家里食材也够,我去准备宴席,你仔细招待人家啊!” 绍桢连连点头。 纪映叫上何纨纨:“你也别在这儿忙活了,来厨房给我搭把手。” 何纨纨扔了菖蒲篮子,笑嘻嘻地跟上去。 纪映又想起来什么,回头问绍桢:“你义兄是哪里人?若是吃不惯咱们家里的菜,我叫人去外面酒楼里再置办。” 绍桢已经往前头去了,听见问话,大声回答她:“广州人!应该跟咱们口味差不多!” 纪映嘀咕了一句,还是有些不放心,叫了小厮赶车去酒楼打包招牌菜回家。 绍桢跟着门房一路跑去大门,果然见傅成穆带着护卫在外面等着。 他惯来是很严肃的人,看见张绍桢却难得面上带笑:“你家规矩很严啊,我都不能进门喝一杯茶。” 绍桢尴尬得脸红:“哥哥别见怪,我忘了你要来的事,什么也没准备。家里女眷多,门房没见过你,才这样的。快进来!” 傅成穆示意巷中停着的两辆大骡车:“……是我送你的节礼,很多都是广东那边特产的,你应该没见过。” 绍桢以为是沿海的鱼虾之类吃用,笑着谢过,那赶车的马夫便被观川引着去后面。 没想到微风忽然吹开了一角车帘,她一眼便瞧见里面一座金光闪闪的大件物什,走近一看,竟然是半人高的镀金洋景表亭,流光溢彩,精美异常。边上摆着的更是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 这恐怕有上万两银子了!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三章 比试 绍桢连忙叫停:“我以为是糕果点心这样的食盒,哥哥怎么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傅成穆却很坚持:“我第一次上门,又是端午大节,再贵重也不为过。况且我是你哥哥,本来就该照顾你。小桢,你收下吧。大不了,以后你再送我就是了。”想了想,又说:“难道叫我原样带回府吗?那家里人怎么看我。” 绍桢只得收下,让观川带去库房造册。 傅成穆才满意,跟着她往正院去。 丫鬟上了茶水点心,绍桢请他上座:“我二娘刚刚才知道你过来,带着太太在整治席面。哥哥有什么忌口的吗,我提前差人去和二娘说。” 傅成穆温和道:“我并无忌口,麻烦令正和二娘了。不过,二娘是?” “就是我干娘,从小到大都是她照顾我的。二娘姓纪。” 绍桢原本以为他会客气称二娘为纪娘子的,不料他直接说:“咱们是兄弟,若是小桢不嫌冒昧,我也尊称纪娘子做二娘,如何?” 绍桢有些意外,连忙说:“我没意见,等二娘过来了,哥哥问她好了。二娘很随和的。” 傅成穆笑着点头。 绍桢按照接待同年的礼仪对他,问道:“哥哥有什么喜好吗?家里养了小戏,叫他们来唱几出好不好?” 傅成穆却反问:“你喜欢听戏吗?” 绍桢有点不好意思:“哥哥怎么问我?你是贵客,我当然是听你的,争取你做客开心啊。” 傅成穆一愣,笑道:“一般般吧!还是别叫了,我倒想试试你这两个护卫的身手如何。” 绍桢惊讶道:“哥哥亲自试吗?” 傅成穆确定道:“对。小桢愿意吗?” 绍桢便转头看边上侍立的张鼐和邓池:“可以吗?” 邓池跃跃欲试:“当然可以!傅大人可是常胜将军,从无败仗,我非常仰慕您的!” 张鼐也拱手:“有劳傅大人指点。” 傅成穆笑了笑,问绍桢:“家里有没有开阔点的场地?” 绍桢点头:“有!我有一座演武场的,哥哥跟我来。” 到了演武场,家里其他护卫们听说来做客的傅大人要和张鼐二人比试,争先恐后地来了演武场,小厮丫鬟们凑着热闹也来了,演武场还没这么热闹过。 傅成穆在两个护卫间打量了几眼,盯住张鼐,平淡道:“不动兵器,你先来。” 张鼐上前一步,与他正面相对。 傅成穆收了与绍桢说话时的笑意,神情恢复惯有的严整,转了圈手腕,周身气势瞬间便冷肃下来,半分停顿也没有,身形一动,拳头直扑张鼐的面门。 张鼐侧身退避。 绍桢心里一跳,她忘记叫他们小心了,万一真见血了怎么办! 冯琦抱着手臂走近几步,站在她身边,笑道:“二爷别慌,我们大爷有分寸,不会真叫他们断胳膊断腿的。” 原来断手断脚才叫没分寸……绍桢更慌了。 眨眼间那两人便过了几个回合,进退之间,连残影都出来了,快得她根本看不清动作,最后只见张鼐凌空一拳,就要直袭对方咽喉,傅成穆却陡然身形右转,步伐诡异变幻,在张鼐膝弯上轻轻一碰,下一刻,手掌便横在了他颈项之间。 张鼐半跪在地上,面上露出由衷的笑容,敬道:“多谢大人指教!” 傅成穆微微颔首,收回手,言简意赅:“还不错。”再看向邓池:“该你了。”气息都没变过。 邓池握了握拳上去了。 张鼐回来,绍桢分心问他:“你没事吧?刚才哥哥碰到你膝盖,受伤了吗?” 张鼐摇头,冯琦抢白道:“放心吧二爷,只是走路难看点,养几天就没事了。” 绍桢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把话往轻了说?但是张鼐已经点头了,她就没再说什么,重新看向场中。 毫无意外的,邓池也被傅成穆制住了,这回抵抗的时候略短一些,傅成穆也没有点评,整理了衣服便走过来,微笑道:“我本来还想给你送几个护卫的,现在看来倒是不急。” 绍桢微觉有面子:“谢哥哥夸奖。他们都是我爹给我的护卫,一直很得力的!” 傅成穆只好顺着她的话恭维了一句:“简肃公确实爱子心切,嗯,骁勇善战,手下能者辈出。” 绍桢更高兴了,一行人回去,半路上就遇到了来找他们的丫鬟:“傅大人、公子,宴席已经备好,请移步宴息室吧。” 没进宴息室就闻到香味了,中间支着一张大八仙桌,焖羊排、糟香蟹柳鹅肝、清蒸四鳃鲈,光是硬菜就摆了大半桌,还有豆沙粉团、酥炸腰果、豌豆黄几样点心,酒也上了好几种,秋露白、竹叶青、剑南春等等。 丰盛至极。 何纨纨名义上是绍桢的妻子,与傅成穆平辈,男女大防,远远避出去了。 纪映则是长辈,忌讳要少一些,站在桌边略一福身,热情笑道:“桢哥儿没提前与我说,宴席仓促了些,傅大人见谅,您请上座!” 傅成穆拱手抱拳,深深行礼:“晚辈冒昧打扰,见过纪娘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纪映趁他低头的时候仔细看了他一眼,微微一愣。 傅成穆笑道:“我认了小桢做义弟,想同他一起称您二娘,纪娘子准许吗?” 纪映忙道:“自然可以,傅大人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桢哥儿,你好好陪着傅大人用饭,我出去了。”毕竟是朝廷高官,恐怕有些礼数上讲究的。 “二娘,”傅成穆却喊住了她,“您是长辈,宴席都是您操办的,若是不拿我当外人,就留下来一起用吧。” 绍桢原本是顾及着招待傅成穆才没开口,见他这么说,也很期待地看着二娘。 纪映抛头露面惯了,也不推辞,爽快道:“好吧,那我就腆着脸陪傅大人喝一杯了。” 傅成穆笑道:“我名成穆,字静渊,二娘随便叫什么,只别称我大人,太生疏了。” 这也太随和了,简直不像个杀人如麻的武官……纪映心里嘀咕,笑着应了。 三人喝过一回酒,傅成穆问道:“小桢是出了侯府的,与张家关系不亲,二娘还陪在他身边,那应该是小桢母亲这边的亲友吧?” 纪映和绍桢对视一眼,有些迟疑道:“算是,我以前是先太太的丫鬟,先太太临终前,将桢哥儿托付给我,这才做了她干娘的。” 傅成穆语气非常诚恳:“二娘实在重情重义,静渊钦佩至极。” 纪映还能顺着他的话自夸不成?但也不想谦虚,用眼神示意绍桢来。 绍桢立刻接话:“二娘当然很好啦!要不是二娘,我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傅成穆笑了笑,关切道:“小桢没有同母的兄弟姊妹吗?” 绍桢摇头:“我娘只生了我一个。”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上香 傅成穆神色微暗,叹了一声:“原来如此。我母亲不能生养,我是姨娘所出。同父的弟弟有两个,同母的只有一个妹妹,两岁上夭折了,姨娘很伤心。我们兄弟倒是差不多。” 还真是差不多。绍桢不知道说什么好,干巴巴道:“哥哥如今官高位显,姨太太有你这么个儿子,想来也是慰藉。” 傅成穆安静地抿了口酒。 绍桢想起来怀顺哥的时候出府游玩,见过傅老爷一回,便道:“上回听令尊说哥哥母亲亡故,那如今贵府应是姨娘掌管中馈吧。”说完就反应过来,应该有续弦夫人的,她肯定说错了。 正要弥补,傅成穆却已经答话了,语气有些寥落:“不是,我爹说的亡妻就是我姨娘,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二娘眼睛一横瞪了过来,绍桢有些尴尬,讪讪一笑:“我口无遮拦,哥哥饶我一回。试试糖醋鱼吧,很鲜的!”说着拿公筷为他搛了一块。 傅成穆笑着谢过:“原就是我先提起,家常话而已,怎么会怪你。”尝了味道,赞过一回,再问:“你喜欢偏甜口吗?” 绍桢点点头:“我和二娘、太太都是扬州人,所以家里口味都是如此。哥哥若是吃不惯,这几样是从外面酒楼置办的,都是京城口味,特意为你准备的。” 傅成穆摆手道:“我记得你是七岁进京,那么小都能记住家乡的口味。我是十三岁才来京城,生活习惯更是广东那边的,粤菜口味比较清淡,与扬州差不很多。今日的饭菜很合我的口味,没什么不习惯的,还是要多谢二娘和小桢一番心意。” 绍桢高兴了,纪映听他话语真诚,深觉被尊重,举杯笑道:“说了这么多,我还没谢过傅大……静渊上回救了小桢,不然如今真不知是何情形。我敬你一杯吧!”说着一饮而尽。 傅成穆也满饮一杯:“凑巧遇到而已,不然怎么说我与小桢有缘呢?” 如此酒过三巡,茶汤两换,丫鬟们端着铜盆来伺候净手盥洗时,忽听天边雷声隐隐,顷刻就下起大雨来,轩前花草皆湿。 纪映已经离席,带着婆子们出去料理端午其他节俗了。 傅成穆看了眼窗外朦胧的雨雾:“原本打算请你去通惠河看赛龙舟的,现在倒是不便出行。” 绍桢想了想说:“哥哥去我的书房坐一坐吧,我陪哥哥消遣如何?” 傅成穆笑道:“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小桢愿不愿意了。” “哥哥请讲。” “你我既是义兄弟,方才二娘说先太太的灵位是供在家里的,我第一回上门,应该好生祭拜义母,小桢意下如何呢?” 绍桢略觉意外,但这是对方一片敬意,她也不好推辞,犹豫几息便起身:“那好,佛堂设在正院后面,离这儿倒是不远,哥哥跟我来吧。” 这座宅子是很传统的燕京四合院制式,处处是游廊和甬路。沿着青石甬路走了半盏茶功夫,他们便由正院后面的角门进了小佛堂。 今日用早膳之前绍桢就和二娘来祭拜过了,门是大开着的,一眼就能看见北墙下摆设的一座佛龛,张挂碧青色描金蜀绣纱帐,下面是一张长长的紫檀香案,正中摆着错金银螭纹夔身铜熏香炉,轻烟自镂空炉盖中缓慢升起,室中尽是奇楠沉香的厚重香味。左右都设着香台,上面摆着郁郁葱葱的萱花忘忧草。佛龛前地下设着三个蒲团。 香案上齐齐整整供奉着五献,还有应端午节气摆上的艾叶和菖蒲。正中一只青铜三足鼎炉,后面就是牌位,上书“先妣秦氏之位”。上方高悬一张遗影,母亲颜色如生,额间一点鲜红。 绍桢每日来祭拜,心绪没什么波动,看了眼遗影,走上前燃香:“这就是我娘。”分了三只线香递过去。 傅成穆声音有极难察觉的不稳:“义母是何时仙逝的?” 手里的香忽然起了明火,绍桢轻轻晃动着摆灭,平静道:“我七岁的时候,昌化十三年,三月十六日。”说完了,在蒲团前跪下,手拈线香祷告道:“娘,我认了一位义兄,带他来拜见您,望娘不怪我打搅您清静。” 傅成穆步履极缓,在左边的蒲团前站定,膝盖一弯,砰然跪下。这蒲团质地很好,绍桢竟然听到了他双膝砸在蒲面上闷闷的重声,跪得极为用力。 她没有多想,双手高举过发顶,恭恭敬敬地给秦氏磕头。 傅成穆的声音无端给她一种炎夏午后暴雨的窒闷感:“母亲在上,儿子傅成穆,广州新安人,认小桢为弟,今日才得祭拜。腆颜相见,阴阳两隔,谨祝母亲泉下安宁。”说完磕头,久久不起。 绍桢三叩起身,却见傅成穆仍然伏地,肩背甚至在微微颤抖。 她不禁有些奇怪,轻声道:“哥哥,该插香了。” 傅成穆仿佛是惊醒一般,从蒲团上起身,绍桢才见他竟然眼角微红,心中暗暗思忖,也没即刻问询,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将线香放入鼎炉。 到了傅成穆时,他手中的香刚要放入炉灰,中间的一根却毫无征兆地自中间折断了,落下来的一截轻轻扑在炉灰中,极淡的黑烟升起。 绍桢面色微变。她日日来祭拜,线香也是一样的,从未出现有过断香的时候。这也……太不吉利了! 绍桢下意识看了眼傅成穆。 他却是神情恍惚,怔怔地看着墙上悬挂的遗影,涩然道:“母亲……不愿认我吗?” 绍桢也有点类似的想头,但总不好这么直接说出口,想了想,在蒲团上跪下,恭敬道:“娘,上回我遇险,是义兄救我,否则都不知还能否再见天日。这才带了义兄来见您的。” 她说完了便起身,看着傅成穆,商量道:“或许是风大了些,这回的香做得偷工减料,都是没准的。哥哥再试一回吧。”心里却打定主意,要是还出差错,她就再也不带傅成穆来佛堂了,这个义兄弟的名分,恐怕也要再议。 傅成穆失神地点头,又拿了三只香,再次焚起,跪下行礼,举止间一丝不苟,这回倒是顺顺利利地将香放入了鼎炉,绍桢刚松一口气,便看见他的那三只香,烟雾缓缓缭绕,并无一丝风动,却香开如莲花,玄妙非常。 绍桢惊呆了。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五章 傅家 小佛堂里伺候的丫鬟方才见断香还有些黑脸,现在却是惊喜高声道:“呀,莲花香!这可是大吉之兆啊!” 傅成穆神情茫然,仿佛还不敢置信,绍桢展颜笑道:“这就好,我还以为我娘对哥哥有什么意见呢,想来方才只是意外。哥哥别往心里去。”仔细看着鼎炉上空,那香烟还没消散,她惊叹道:“我还是第一回见莲花香呢,之前只在佛经上读到过,没想到还真有。” 绍桢一直看着香雾淡去,忽然反应过来傅成穆一点动静也没有,侧身去看,他正出神地凝视鼎炉。 绍桢咳嗽一声,笑道:“哥哥,我们出去吧,别在这儿打搅我娘了。” 傅成穆回神,轻轻点头。 两人出了佛堂,绍桢同他走在游廊中,问道:“上回见傅老爷,他说我与姨太太相貌相符。哥哥是见我娘与姨太太很像,想起了姨太太吗?” 傅成穆低头看着青石板:“的确很像。” 绍桢关切道:“哥哥和姨太太应该母子情谊很深吧,她是何年故去的?” 傅成穆停下脚步,没有即刻回答,而是看了眼廊外渐小的雨势,笑容极淡:“现在也是闲着,我想跟小桢说说我家里的事,你愿意听吗?” 绍桢想着他可能是见娘的遗影与他生母相仿,才勾起了思母之情,也是心中好奇,笑道:“哥哥想说,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傅成穆随意拂了拂栏杆,就这么靠了上去,默了片刻才开口。 “我虽是姨娘所生,却因为嫡母不能生养,一落草就被抱离了生母身边,从小都在嫡母膝下长大。族谱里,我是被记作嫡子的,一直也以为我就是嫡母的亲子。 “我姨娘姓李,是一个小渔庄上渔民的媳妇,被我爹看中,纳来做了妾室,一直都很受我爹的宠爱。我家虽然是皇商,却因为家产庞大的缘故,一直很重视嫡庶,爹对我母亲敬重有加,但也只是如此了。日子一长,母亲便对姨娘心怀怨恨,时常私下里与我说姨娘的不好。 “姨娘的院子离正院很远,我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在家宴上远远看她一回,对她很陌生。母亲跟我说的次数多了,我也就向着母亲,对姨娘同样有些不满,但只是压在心里。 “我八岁的时候,姨娘生了个妹妹,满月酒是在正院摆的,妹妹也被抱来了这边,我一见就很喜欢,等客人散了,就跟我母亲说,能不能把妹妹抱来我们这里养着。 “母亲一听就很紧张,问我为什么会这么想,我照实说了。因为她常跟我说姨娘的不好,自然就禁止我平日去姨娘院子附近玩耍,从小到大养成了习惯。妹妹在姨娘那边,我见不到,只好请母亲抱来养。 “我母亲听了就笑,说不是什么大事,她跟我爹商量商量,若是我爹同意,那就让妹妹来跟我作伴。 “当晚我爹是去了姨娘院子的,母亲派人请他来正院,跟他说了这件事。我就躲在屏风后面,我爹却一听就拒绝了,没多说什么就离开了正院。 “我从屏风后面出来,发现我母亲神色很愤怒,见了我也没缓和,很紧张地告诉我,我爹这是要宠妾灭妻了,让我一定要站在她这边,就算再喜欢妹妹,也不能瞒着她私自去姨娘院子里找妹妹。 “我只能答应了。 “妹妹是女孩子,教养不像男孩儿这么严苛,我爹疼她到了骨子里,什么好东西都往姨娘院子里送。家里妻妾更加失和。我不好对庶母不敬,偶尔看见她,远远地就避开了,连句姨娘也不叫,从来不和她说话。 “过年的时候,我跟着母亲去舅舅家拜年。舅舅送了我一只狼狗。我五岁起习武,很喜欢这种凶猛的野兽,带着它同吃同睡,这狼狗被我养得格外健壮,快有半人高。 “有一日午后,我牵着狗去花园里练武。妹妹被她的乳娘抱了出来看花,坐在亭子里休息。她那时候刚满两岁,又是夏天,乳娘只给她穿了件红色的小兜肚,玉雪玲珑的。我很久都没看见她了,她却还记得我,张手要我抱。 “我挺高兴的,正想走过去,狼狗却一直对红色很兴奋,不受控制地朝我妹妹扑了过去。虽然我及时拉住了,没有咬到,但是妹妹年纪太小,当场就被吓住,倒噎了一口气,话也说不出来,手脚都开始抽搐。 “那乳娘慌了神,我赶紧让冯琦去跟母亲说,让她拿帖子请大夫进府。我亲自抱着妹妹跑去了姨娘的院子。 “我爹和姨娘都被惊动了,爹扇了我一巴掌,将那狼狗一脚踹死了。我在边上又慌又怕,姨娘抱着妹妹在屋子里哭,我听着也忍不住在院子里哭。 “母亲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说我只是不懂事,畜牲犯错,不能怪我,骂我爹冲动,直接将我带了回去。 “大夫很快进了府,妹妹喝了药,好转了一些,但是夜里就开始发高热。我爹连夜将全城的大夫都请了过来。我一直在正院里等消息,连学堂都没去,过了五天,姨娘院子里的下人过来报丧,说妹妹断气了。 “母亲听了就念佛,直说妹妹没福气,说姨娘命苦,打发那丫鬟回去,开始操办丧事。妹妹却是小辈,丧事很简陋,只用一口小棺材发送了。 “那几日都是我母亲陪着我睡觉,防着我害怕。妹妹下葬次日,我爹派人喊我去姨娘的院子,给她下跪认错。我母亲拦着不准,但是我爹铁了心,派来的人直接拽着我过去。 “我爹叫我在姨娘寝屋外的天井里跪着,一遍一遍认错。姨娘过了很久才出来,眼睛通红,人也消瘦得不成样子。我见了她,又害怕又愧疚,给她磕头,说我不该去花园里练武。 “姨娘听了就掉眼泪,扶我起来,说不怪我,回头跟我爹说,叫我回去正院。她说了这几句话,就不再见我了,重新进了寝屋。”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发卖 “我爹却没有开口叫我起来,在廊下坐了很久,最后走过来,跟我说,姨娘才是我的生母,让我此后每日都来给姨娘晨昏定省。 “我不敢置信,回去问母亲,她愤怒异常,说那都是我爹骗我的,我就是她的亲生儿子。但是过了没多久,祖母叫我过去说话,她说,我确实是姨娘所生,只是记在了母亲的名下。这么多年,母亲从不让我与姨娘亲近,也是为了防止我认出生母。 “祖母不问世事,没有理由骗我。我浑浑噩噩地回了正院,母亲很颓败,问我是不是就不认她了。 “我从小到大都长在母亲膝下,她管教我读书习武很严苛,但是平时嘘寒问暖,我从没怀疑过自己不是她亲生。一朝知道真相,回不过神,就说我还是母亲的儿子。 “她听了才高兴。第二日,我爹果然派人叫我去给姨娘请安。母亲自持身份,等闲是不会去妾室院落的,派了她的管事妈妈跟着我过去。 “但是姨娘只是露了个面就回寝屋了。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母亲的管事妈妈跟我说,我害死了姨娘的亲生女儿,姨娘嘴上不说,心里却怨怪我,所以才不愿意多见我。 “我本来就心中有愧,一听就信了。我听母亲屋里的丫鬟说,每次我去给姨娘请安,母亲都会哭一下午。我趁学堂里先生不在的时候溜了回来,果然看见母亲坐在屋里哭。 “黄昏时再去给姨娘请安,我跟她说,母亲见我过来很伤心,问她能不能免了我的晨定,准许我以后只有黄昏时下了学堂再来给她请安,这样母亲不亲眼看我往姨娘的院子来,说不定不会好过一些。 “姨娘听了什么也没说。 “次日,我爹告诉我,以后都不必再给姨娘晨昏定省了。 “我母亲很高兴。 “过了一阵子,家里忽然有了风声,说我爹要抬姨娘做平妻,带着她去清远县另外过日子。 “我母亲非常惶恐,每日都在我耳边说,姨娘一旦抬了平妻,家里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我也会被姨娘抢走,那她还不如去死。 “我夹在母亲和姨娘之间,只觉得喘不过气来。母亲又开始说,要是姨娘不在家里就好了,那样我就会永远留在她身边。我只能一再跟母亲担保,我不会不认她,也不会去姨娘身边。 “不久后,家里的货船在江上出了事,我爹亲自过去处理,一走就是半个月。 “爹出门的第五日,我的书童从家里跑来学堂跟我说,母亲要将姨娘送出去。 “我立刻逃学回了家,姨娘果然被捆住手脚,还堵了嘴,放在母亲的正院里,边上是几个面生的婆子。 “母亲看见我很惊慌,说我为什么没在学堂。我问这几个婆子是谁。母亲和下人都说那是姨娘娘家的人。 “我不相信,姨娘看着我,拼命地挣扎,我拿开了她嘴里的布,她立刻说母亲是要发卖她,让我去告诉给爹留下的冯管事。 “我才知道那几个婆子是人牙子,就让冯琦去找他爹,自己跪下来求母亲。婆子趁我不注意又堵了姨娘的嘴。 “母亲却哭着拿了把剪子,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说我要是阻拦,她就立刻死在我面前,还说,姨娘继续留在家里,最后一定会取代她,她没有子嗣,连我这个儿子都是人家的,现在又向着生母了,到头来,她全是为别人做嫁衣裳。 “我只以为母亲是在威胁我,不肯松口,但是母亲真的拿剪子刺了进去,立刻就见了血。 “我慌了神。管事妈妈跟我说,会将姨娘送去好人家做正妻。姨娘长相这么好,日子不会比现在差。又说,妾室是奴婢之流,都是任由主母处置的,母亲是顾着我,不然哪里用得着拿她自己的性命来要挟。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耳边听到的都是姨娘的不好。我又害死了妹妹,姨娘得了势,若再生一个弟弟,会撺掇我爹夺了我的宗子之位。我……是听进去了几分的。 “母亲见我还没有反应,剪子又深了一寸。我怕她真的会自尽,只能答应了。 “姨娘望着我,眼睛都流血了,奋力吐掉了布,高声骂我不识生母,枉为人子。没骂几句,婆子捂住她的嘴,将姨娘拖了出去。 “我心里后悔,想跟上去阻拦,母亲这时候却昏倒了,满屋子的人哭天抢地,管事妈妈拽着我去守着母亲。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姨娘被人牙子带走了。 “爹在外面得知变故,立刻赶回家追查姨娘下落,哪里找得到。 “最后再有姨娘的消息,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绍桢听得目瞪口呆,久久回不过神来,半晌才道:“那姨娘……姨太太是去了哪里?” 傅成穆垂眼道:“姨娘一出家门就被人牙子卖掉,辗转进了天春楼,那是扬州久负盛名的妓院。姨娘不堪受辱,昌化三年的时候,自焚而亡了。” 绍桢默然。 傅成穆无意味地勾了勾嘴角,笑意满是自嘲:“我很该死吧?” 绍桢克制着自己不说心里话,只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这是哥哥的家事,我不好置评。” 傅成穆很平和地看着他:“没事,你说吧。我既然愿意说给你听,就是想和你聊聊天而已。” 绍桢提醒道:“我说话不客气,哥哥别怪我啊。” 傅成穆点头。 绍桢便毫不留情道:“确实该死。不管你有什么苦衷,竟然就这么任由傅太夫人发卖了你生母,这也太不是人了!姨太太骂你真是骂轻了! “叫我说,傅太夫人当时肯定是苦肉计,不下一番功夫,你怎么会放任姨太太被发卖?你那时武艺应该也还成吧?哼,我要是你,直接一剑砍了那几个人牙子,弄坏了局面,姨太太也不能立时就叫带出府。到时你自己找个地方偷偷安置了姨太太,等着傅老爷回家不就成了。 “姨太太真可怜!” 傅成穆喉中干涩:“我母亲是真的要自尽,大夫说,那剪子再深一分,母亲就没命了。” 绍桢一噎。敢情他还很怜悯傅太夫人呢?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七章 风尘 到底是一手将他养大的嫡母,绍桢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勉强能理解,暗中翻了个白眼,略过这一节,生硬地岔开话:“我从没听过有畜牲对什么颜色兴奋的,那肯定是有人教的。不是你,就是你身边的人,这才是害死令妹的罪魁祸首。” 傅成穆良久道:“狼狗平日的吃食都是用红绸盖着的,负责喂养的小厮,是我母亲陪嫁丫鬟的儿子。” 啧。 绍桢踱步运着气,想说傅太夫人说不定就是买通了那姨太太院子里的人,当日给小妹妹换了红衣裳。但看傅成穆维护他嫡母的样子,她也懒得说了,摇头道:“哥哥,我看咱们还是别说你的家事了。我不知实情,光听你的话,真是越听越来气。我带你去后边的小池塘钓鱼吧。” 傅成穆抹了把脸,歉疚道:“是我坏了你的好心情,都是我的错。我只是看见义母与我姨娘相仿,来了谈性而已。姨娘是家里的禁忌,我很多年没在人前说起她了。” 绍桢摆手说没事。 傅成穆才露出微笑:“你不怪我就好。我听说文人们在端午时都会去二闸三忠祠上香的,后面就是通惠河。这会儿正好雨停了,咱们出去看看龙舟如何?正好陪你去上香。” 绍桢笑道:“好啊,那下次我再带哥哥去池塘钓鱼。” …… 在通惠河看完龙舟,绍桢就和傅成穆分别了。 她独自坐在马车里,不由自主地回想廊下傅成穆跟她说的家事,越想越不对劲,总算觉过味来。 人都是好面子的,尤其是傅成穆这样的高官,更是看重颜面,为什么要这样事无巨细地谈傅家旧事?眼睁睁看着生母被拐卖,这绝对是污点,他们到底交情还不深,实在没必要与自己说。 再次,他祭拜娘的时候,其实称呼过于亲近了,儿子、母亲,仿佛亲母子一般,应该说义母的。 娘跟傅成穆的生母,真的有那么像吗?令他失态至此。 扬州天春楼……扬州。 绍桢慢慢地有了一个极为荒谬的念头。 夏日昼长,回家的时候才刚刚黄昏,她随便找了个下人问二娘在何处,疾步往后面的小花厅去。 纪映正坐在桌边专心致志地看着账册,直到绍桢在对面坐下,才注意到她回家了。 纪映又翻了一页,笑道:“通惠河上很热闹吧?” 绍桢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有些胆怯,深呼吸一回才问:“二娘,扬州的天春楼,你听说过吗?” 纪映手指一颤,慢慢抬头:“你怎么问这个?” 这反应不对,二娘一定知道。 绍桢央求道:“你先回答我嘛!” 纪映过了一会儿才说:“天春楼,就是我和太太待过的贵喜院。” 绍桢愕然。 “很多年前,贵喜院突生火灾,连着最大的鸨子都给烧死了,贵喜院就由那鸨子的弟弟接手,不知从哪里请了个歪门邪道的和尚来看风水,说是名字起得不好,才改名了天春楼,此后这皮肉生意竟然真的越做越大了。” 纪映解释完,再疑惑道:“谁跟你说了什么吗?”太太曾经流落风尘,毕竟是丑事,就算她在世的时候,也从不在人前提起。桢哥儿是略懂事了一些才隐隐约约知道的,怕她们伤心,从来不问。怎么今日提起来? 绍桢心中渐沉。火灾? 她有些木然道:“义兄下午与我闲聊,说他姨娘被嫡母发卖给人牙子,找了很多年才在天春楼得知下落,那姨太太是自焚而亡的。” 纪映没反应过来,惋惜道:“真是无福,太薄命了。” “我带义兄去佛堂祭拜,他说,我娘和那姨太太长得很像。我之前见过傅老爷一回,也说我和姨太太相仿。” 纪映眉心渐紧:“傅家姨太太是何时丧命的?” “昌化三年。” 啪嗒一声。 纪映手上一松,账册掉到了地上。 绍桢急切道:“二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在贵喜院有见到和我娘相貌相仿的娘子吗?” 纪映恍惚捡起账册,用力捏了捏额角,却没有直接回答她,慢慢道:“你从来不问太太和我的过往,今日我说给你听听吧。” 绍桢的手指无意识划过桌面,留下一道深深的刮痕。 “昌化元年时太太进的贵喜院,有一回看见我被龟公打骂,拦了下来,向鸨子要了我做丫鬟。她长相仪度都好,鸨子拿她当摇钱树,一听就答应了。 “我在她身边伺候了三年。有一回,南京有官员来扬州巡查,知府负责接待,叫鸨子送个才貌一流的娘子过去伺候几夜。 “鸨子选了太太。 “太太回来时就跟我说,她遇到了故人,那人会给她赎身。这就是侯爷,他当时任南京兵部侍郎。 “我求太太带我一起出去,她答应了。 “我们是夜里离开贵喜院的。刚出了太太住的小院,那屋子就烧了起来。我想叫人来救火,被太太拦住了。 “她说这是侯爷派人做的。 “贵喜院从来没有准许妓女赎身的前例,是侯爷弄权逼迫,鸨子不敢得罪,才肯放人。太太的身契在贵喜院那儿,必须赎身,否则后患无穷,不然侯爷直接命人抄了贵喜院都没事。 “太太那几年接的客不乏达官贵人,回顾流连之人也不在少数。太太被赎身,一定有人来找,侯爷拿到了太太的身契,当晚就派人烧了她的院子,做出已经在火里身亡的假象。鸨子也被趁乱弄死了。 “我们没有在扬州多留,侯爷带着太太去了南京安置。太太开始经商。 “过了两年,广西异动,朝廷下旨,令侯爷总制军务,前往广西平叛。侯爷离开南京两月,太太就诊出有了身孕。生下你之后,生意越做越大,太太做主从南京搬去了扬州。 “侯爷在广西打了三年的仗,回来才第一次看见你。朝廷要封赏,侯爷走通关系做了南直隶总督,和太太一起生活了四年。 “之后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证实 纪映沉默片刻,十分谨慎道:“美人都有共通之处,贵喜院里有几个娘子,与太太或是眼睛相仿,或是脸型相仿,但是,我没有听说过哪个娘子与太太相貌明显相像的。” 绍桢猛灌了一大口茶:“我娘进贵喜院之前的事呢?二娘知道吗?” 纪映摇了摇头:“太太从不和别人说她的过往,我只知道,她是被转手卖进来的。” “……娘犯过离魂症吗,前尘尽忘的那种?” 纪映也有些不确定,想了想还是道:“应该没有。太太与侯爷好像当时已经认识十几年了,不然侯爷不会一见她就给赎身。” 绍桢沉默下去。她本来以为,当年秦氏在江上溺亡,是故意假死出侯府,好和张世钦长相厮守,如今想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傅成穆若真是她的同胞兄长,两人年岁上可是相差了十三岁! “今日我初见傅大人,他、他的眼睛和太太很像。”纪映忽然说。 绍桢将脸埋在手臂里:“二娘还能想起什么吗?” “……侯爷将太太从贵喜院带出来后,请了大夫给她调理身体,那大夫说太太似乎有过怀娠,太太说确实有过,侯爷没有多问。我以为是她在之前的私院里不小心怀上的……勾栏之地,这种事是很常见的。” “我娘就从来没说过我还有哥哥姐姐吗?” “……没有。” 绍桢猛然站起来,高声道:“这个傅成穆,来家里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纪映迟疑道:“小桢,你怎么这么生气?”倘若……这不是件好事吗? 绍桢横眉立目,脸都涨红了,比下午听到傅成穆说他姨太太时还要愤怒:“二娘你不知道,傅成穆一出生就被他嫡母抱走,到八岁才知道他是姨娘生的。他姨娘后来又生了个姐儿,两岁时被傅成穆养的狼狗给吓死了。他嫡母天天跟他说姨娘的坏话,他就听进去了。后来傅成穆的嫡母趁他父亲不在家,设计发卖了他姨娘。傅成穆要阻止,他嫡母以死相逼,他就真的信了,在边上眼睁睁看着他姨娘被人牙子拖走的!” 纪映睁大眼睛:“……什么?!” 绍桢左右走了几步,站定:“我之前托了太子帮我查他的,太子应该知道些什么,还给我打哑谜,明天我去问他。” 纪映也是心神不宁,胡乱道:“哎,问吧,问清楚了赶紧跟我说。” 绍桢点头。 纪映勉强收拾了账册,强打精神:“吃饭吃饭,天大的事,也不能不吃饭。反正很快就知道了。你现在也不好出去,马上就是宵禁了。” 绍桢唯有应是。 次日点卯,她差了小吏去左军府问傅成穆在不在,没想到小吏回来说,傅都督一早就离京去保定巡查卫所了,半个月后才能回来。 绍桢怏怏然,老老实实整理侍郎大人交代给她的匠户卷宗,下午去东宫侍讲,太子忙得很,也没找到什么单独说话的时机,只有下值回山房等着。 太子过来时,正看见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案上的书册都没打开,笑道:“今日这么想我?你等多久了?” 绍桢出口便是:“你之前为什么信誓旦旦地说傅成穆不会害我?” 太子脚步一顿:“你怎么了?” 绍桢站起来盯着他:“傅成穆昨天来我家拜访,跟我说了他姨娘的事情。我让你帮着查他,你都查了一个月了,到底查出什么来了?” 太子走过来,伸手挡住她的眼睛:“我又没得罪你,怎么看我跟看仇人似的,消消火,坐吧。”按下她的肩膀。 绍桢拿开他的手,心浮气躁地道:“你快说啊!我都等了一天了!” 太子笑了笑,有些玩味:“我看,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 “你亲口说!” 太子无奈地叹气:“若是没错的话,傅成穆,应该就是你同母的兄长。” 绍桢忍不住又站起来:“你没查错吧?” 太子摊了摊手掌:“照贾天禄他们呈上来的东西,岳母是被傅成穆的嫡母翟氏发卖给了牙婆,一路辗转了很多地方,最后才到贵喜院,你知道贵喜院是天春楼的前身吧?后来简肃公遇到岳母,给她赎身,还将院子烧了,傅家查过去的时候才以为岳母已经亡故了。 “傅家还留着当年姨太太跟傅老爷的画像,是西洋人所作,贾天禄拓了下来,与佛堂里岳母的遗影,有九成像,还有眉心一点红痣。傅成穆兴许是用这画像和恭毅侯府的老人打听的。” 太子手下全是奇人异士,能这么说,已经是肯定娘的确在傅家生活过了。 绍桢却转了转眼珠子,还是有个疑惑萦绕心中,傅成穆说他的姨娘最初是个渔民的媳妇儿,可他们若真是一母所生,这怎么说得通呢? 她将疑惑问了出来。 太子叹了口气:“听说广东的三宝港有个姓李的老渔民,当年出海打渔,在海上发现一个扒在浮木上的女子,救上来还有气,见她醒后前程尽忘,便骗她是自家的儿媳。傅成穆的父亲被对家追杀,机缘巧合之下逃进李家养伤,相中了那女子,从老渔民手里将她买回来,纳为姨娘。就是岳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样一来,都说得通了,沉江、失忆、流落渔庄,进傅家做了快十年的小妾,生下儿子被正室抱走,生下女儿夭折于疯狗爪下,被正室寻机卖给人牙子,流落娼馆,偶然和故人相遇,逃出生天。 绍桢颓然道:“你既然查到了,怎么不早和我说?” 太子有些讪讪:“我看你现在也不像高兴的样子,傅成穆干的事,你应该知道了?的确不大有人情味。他早就查明,却一直没跟你相认。你们兄妹的事情,我要是插多了手,万一你把火气撒我头上怎么办?索性由着傅成穆动作了。” 绍桢瞪着他:“你还知道明哲保身呢!谁让你叫我娘岳母的?我都没答应!” 太子哄劝道:“行了行了,越说越来劲。孩子都生了,我不叫岳母,难道叫令堂?你听着不别扭?”拖着她去床上:“睡觉吧,很晚了。” 绍桢打开他解自己衣服的手:“不做了!前天刚做过,睡素的!” 太子看着她紧锁的眉宇,遗憾地松开她的衣领,在她身边躺下:“你这么生气干什么,多个兄长还不好?傅成穆也是当朝年轻武将里数一数二的了,手握丹书铁券,再过几年,恐怕能入阁,有他护着,你在朝堂上更是横着走了。” 绍桢听他语气有点酸,伸手搂住他的腰,故意道:“我有太子爷护着,早就能横着走了,是不是?”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认 太子被她逗笑:“是!上回没头没脑地把屯田清吏司的坏账抖出来,鄢大年的乌纱帽都被你摘了。这么横冲直撞,要真是个初入朝堂的庶吉士,鄢大年跟他做吏部侍郎的岳父说一声,你就要被人家折腾死,哪里还能授个虞衡主事的官?” 绍桢在他怀里蹭了蹭:“对对对,都是太子爷的功劳。虞衡主事可是正六品呢,都跟状元郎现在的品级一样了。没有太子爷,我哪能捞得着?” 太子亲了她一口,低声道:“你不生气了?那我们……”手往衣襟里摸。 绍桢收了嬉笑,躺远了些:“哎呀,我真的没心思,你要是实在忍不住,就去后院吧。” 太子摸了摸她的脸:“好吧,放你一回,明晚再来。”说完,将脸埋进她颈间,帐中安静了下去。 绍桢一遍遍回忆傅成穆说的话,忽然注意到身边太子的呼吸,均匀又轻缓,显然早就睡熟了。 她盯着纱窗外月亮模模糊糊的轮廓,应该是快子时,她已经这么干躺着有一个半时辰了。 绍桢闭上眼睛努力酝酿睡意,然而越是如此越清醒,傅成穆话里她当时没有深想的细节越来越清晰。 绍桢气得翻身坐了起来,用力推了一把太子,满心郁火道:“傅成穆也太不是个东西了!竟然就看着我娘被卖掉!” 太子被她搅和醒了,声音满是困倦:“对,真不是个东西,明天我叫他过来骂一顿,行不行?” 绍桢气呼呼的:“他跑去保定了!要半个月才回来,你怎么骂他?” 太子说:“那就等半个月吧,老话说,好事多磨……” 绍桢扑过去,趴在他胸膛上撒娇:“朱载诜,我睡不着……” 太子听了,一动不动的,绍桢正奇怪他是不是就这么睡着了,要凑过去看他的脸,下一刻就被翻身压在底下。 太子的声音清醒了很多,还带着笑意,呼吸热沉沉的:“那我帮你睡着吧,你还说没心思……” 绍桢伸手勾着他的脖子拉下来。 云雨一回,绍桢总算彻底没了精力,太子才退出来,她就趴在枕头上沉沉睡去了。 …… 半月后,傅成穆回京,直入皇城面圣,正是下午,绍桢在东宫值房接到太子的递信,直接去了午门外拦人。 马车停在皇墙根下一处很不起眼的地方,绍桢坐在轿中等待,没多久张鼐便在外面说:“公子,傅大人过来了。” 绍桢没露面,吩咐道:“去请他。” 过了一会儿,车帘被挑开,果然是傅成穆,见了马车里的人就笑:“小桢,你专程在这儿等我?” 绍桢指着软榻:“傅大人请坐。” 傅成穆面上便露出疑惑,应邀进了马车,问道:“你怎么不叫我哥哥了?” 绍桢似笑非笑的:“按理,其实我该叫你义兄的,是傅大人主动说叫哥哥更亲近。傅大人,我问你一句,咱们到底是义兄弟,还是亲兄弟呢?” 傅成穆身形一僵,面色骤变,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绍桢的生疏,笑容一点点淡去,慢慢说:“你知道了?” 绍桢反问:“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回,你被叶雍淳下药,我趁你昏睡的时候,取你的指血验了亲。” 绍桢火气渐渐被勾起来:“好啊,难怪我当时手上有伤口,原来是你搞的鬼。你当时去聚鑫酒楼,也不是巧合吧?” “是……我派了人跟着你,想寻机会与你偶遇,”傅成穆见他知道了真相,情知不能再瞒,一五一十道,“三月份的时候我才查到姨娘可能就是简肃公在苏州的外室,从那以后才派人打探你行踪的。” 绍桢重重顿下茶杯:“别总跟我姨娘姨娘的,你既然觉得我娘就是你生母,她都不在了,你好歹也该叫她一句娘才是!她在傅家的时候,你还从没这么叫过她吧!” 傅成穆对上这个弟弟本来就理亏,根本没有别人面前那严肃的气势,垂着眼道:“我不叫姨娘了。” 绍桢喝了口茶顺气:“我不相信我娘还给我生了个哥哥。滴血验亲也有不准的,你怎么这么确定我是你弟弟?” 傅成穆抬头看来,语速有些快,像是急着要他相信:“不会有错。家里找姨娘……娘的那几年,遇到过一个游方的赤脚大夫,他给了我们一个方子,用上面的药材蒸水,只要是三代血亲,指血都能相融。我叫人试过很多回了,从无差错。” 绍桢一边生气,一边还有心思想着,这倒是个好东西,就跟叶雍淳给她下的药一样,找机会也把那方子要过来才是……不过光从面上是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的。 她沉声道:“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还折腾我认什么义兄。” 傅成穆声线苦涩:“我是想跟你直说的。但是我查你的过往,你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同母的兄长,派人去套你家下人的话,都说没有。我才意识到,娘可能从没跟你们提起过我的存在。娘是怎么出府的,广州那边人尽皆知,稍微打探一下就知道了。我怕你们骤然得知真相,不愿意接受我,才想循序渐进的。” 他有些希冀道:“娘……是不是犯过离魂症?” 绍桢虽然自己也怀疑,还问了二娘,但是听他这么问就不能容忍了,正是看他哪哪不顺眼的时候,格外地宽以待己、严于律人,大声道:“你咒谁呢!我娘记性好得很,她连我外祖母的姓都记得!” 绍桢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边冷眼将他从上扫到下,一边哼道:“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还猜到我可能不会接受你。我现在告诉你,我不认你这个哥哥!你看我娘认你吗?我长到七岁,娘从来没跟我说过你!你不是说,娘被人牙子带走的时候,骂你枉为人子吗?骂得太对了,你为人子也太失败了!你不配做我娘的儿子,也不配做我哥哥!” 傅成穆被奚落得嘴唇发白,半晌才找到声音,辩解道:“我也很后悔。那时年纪小,我又是在母亲身边长大的,与她情谊更深,才会……如此。当时从母亲的屋里出来,我就立刻派家丁去追人牙子,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章 责骂 绍桢眼里简直要冒火:“我娘在贵喜院待了三年!你养着翟家送你的狼狗,将我姐姐吓死了,那狼狗肯定是翟氏派人训的,才会见到我姐姐穿红色衣裳就要扑。翟氏是毁了我娘、害死我姐姐的罪魁祸首,你还叫她母亲?回你家去叫!说什么后悔,说什么来不及,你现在还不是认这个毒妇做母亲吗?我娘被人牙子转手发卖、在妓院里讨生活的时候,你想必还在和翟氏母慈子孝吧?!” 傅成穆嘴唇翕动:“不,出了变故之后,我就离家从军了。母亲,翟氏被我爹送去了乡下庄子上养着。” 绍桢冷笑:“傅家可是广东最大的皇商呢,就算送去庄子上,那也还是傅家主母,呼奴唤婢的,又去了我娘这个心腹大患,日子好得很吧!你现在是都督佥事,从二品大员,按国朝礼制,朝廷会封赏母亲做二品诰命夫人。这诰命,想必是翟氏领受?二品夫人,老封君,谁敢不敬?傅成穆,翟氏真没白养你,我要是她,我每天做梦都能笑醒!你可真是个至孝至顺的好儿子!二十四孝加起来,在你面前都要自愧不如!” 傅成穆艰难开口:“礼法如此,我能如何?” 绍桢把桌子拍得砰砰响:“你是看重嫡长子的地位,看重傅家宗子的身份,不然怎么会听进去翟氏的歪门邪道?”阴阳怪气地学着他之前说的旧事:“什么娘会再生个弟弟,会取代你的地位,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这种话也信?” 傅成穆颓然地抹着脸:“……是我不懂事。我小时候被宠惯了,身边下人都是翟氏安排的,说的次数太多,我才会信了几分的。你不是我,怎么理解我的难处?娘先是下落不明,后是阴阳两隔,就算我在族谱上改回来,不做嫡长子,翟氏仍然是我的嫡母,这诰命,还是会封给她的。” 绍桢蛮横道:“我是不理解你,我也不想理解你。反正我娘都不认你,我自然跟着我娘的,我也不会认你!难怪上回你去给我娘上香,香都断了,肯定是我娘在地下都不愿意受你的祭拜!” 傅成穆面上血色尽失,压抑道:“不会……最后不是烧了莲花香吗?” 绍桢不留情面:“那是因为我说你救了我!我娘只有我一个孩子,当然见不得我受苦,这才给你一分面子的!” 傅成穆无力道:“我是你哥哥,你不能这么想我……” 绍桢丝毫不理睬,抬手断然道:“你给我闭嘴。我不光不认你这个哥哥,咱们这义兄弟的名分也作废,你照样做你的傅家大爷,我就当没听说过你家的事。我们不要再来往,你也别再来我家,回去我就将端午节礼还给你,再回送你一万两银子,当做是你救我的答谢。要是你有什么难处,只要我能帮得上,你也可以来找我。但是我只会帮你一回。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别过!” 放完了一通狠话,绍桢本来想叫他下车,但是万一他不下呢?她还打得过他不成?于是绍桢起身,绕过他要自己下去。 傅成穆拽住他,力道不大:“小桢,你孤苦无依的,我就是给娘谢罪,也应该照顾你,你……” 绍桢甩开他的手,瞪着眼睛道:“我要你照顾?!难道这几年我是讨饭过来的?真是好笑!你也别叫我小桢,我们有这么亲近吗?那是我爹娘给我起的名字,你不配叫!你跟朝堂上的其他人一样,叫我馥堂!张馥堂!”说着就要掀开车帘跳下去。 傅成穆真是束手无策,战场上遇到死局都没这么头痛过,打不得骂不得,只得暂时妥协:“你去哪里?这是你的马车,都下衙了,难道你要走回去?我自己下去吧。” 绍桢便痛快地坐了回去,指着车帘:“慢走不送!” 车厢并不高,傅成穆站在车帘处,要深深躬着身子才能站好,这么看了她一会儿,才慢慢出去了。 绍桢仔细听着他踏到了实地,立刻扬声吩咐:“张鼐,回家!” 马车驶出去很远,绍桢独坐车中,从衣领中取出了她常年挂着的玉花生,这是很小的时候娘打给她戴的,从不离身。 绍桢紧紧攥着玉花生,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娘,娘,我有个哥哥,您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 绍桢回家就径直往正院后面的小佛堂去了。 她跪在母亲神位前,低低念诵着手里的《地藏经》。 佛经使人明心修定。 念得久了,她的心绪也宁静下来。 轩窗外暮色四合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纪映在她身边坐下。 等绍桢念完一卷,纪映才道:“刚刚见到静渊了?” 绍桢嗯了一声:“我要把他端午送来的那两车东西还回去,再封他一万两银子答谢,以后就不跟他来往了。” “傅家是多年的皇商,比咱们更有钱,金银对他而言都是小事,他恐怕不会收的。” “那我也要表明我的态度。” 纪映叹气:“哎,你这是何必呢。好不容易找了个亲哥哥,又对太太心存愧疚,愿意护着你。你们同母所出,世上没有比他更亲的了,都是太太的血脉,你就当个远房兄长来相处有什么不好的,就跟张家里你那两个堂哥一样。” 绍桢冷冰冰道:“什么同母所出,人家有两个娘呢,他现在当作母亲来孝顺的是广东的那个翟氏!” 纪映摇头:“静渊跟你不一样。他从小就是傅家当做嫡长子来培养的,高门大户的长男,所思所想,为的都是家族的兴旺。不像你,是扮作男孩儿,在太太怀里被哄着长大的,自然对家族没什么太大的归属感,被张家除名,也是不痛不痒。” “许氏做了太夫人,老太太又怨恨我,我还死皮赖脸留在张家干嘛。” 纪映拍了拍她的手,续道:“静渊就跟传统人家的继承人没什么两样,又是男人,自然要打拼前程光宗耀祖的。嫡长子的身份对他在宗族里助力太多了,真让他对嫡母不敬,不说翟氏抚养他的恩情,就是礼法也不容他,这是意气用事。朝堂上别人要弹劾,一抓一个准,他的仕途还要不要了?皇商家出个官员多不容易啊,他做到现在的二品高官,都是战场上挣命换来的。谁不对他客客气气?也只有你是他亲妹妹,不,亲弟弟,他才任你奚落责骂。” 绍桢没好气道:“二娘,你又没千里眼,我在午门外见的傅成穆,你怎么知道我奚落他、责骂他了?”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一章 郡主 “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火气上来,没理都能气壮,有理更是要说上天了。”纪映再劝:“我看太子给你送的傅家那些卷宗,静渊也没对他嫡母多好啊,不是被送到乡下庄子上养着了?这种人家的主母最好脸面,恐怕比杀了她还难受。静渊也不怎么见她。” 绍桢沉默片刻,闷声道:“我知道,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我隔两天看不见顺哥都会想他,我娘怎么忍得住十多年从不提傅成穆一句。娘在世的时候,我爹又不限制她去哪里,娘要是有一分挂念傅成穆,不说亲自去广东,就是打发个小厮,偷偷过去看一眼又怎么样。二娘你跟在我娘身边那么久,连你都丝毫不知情。娘肯定是对傅成穆失望至极,才会做得这么绝的。” 纪映摸了摸她的头发,轻柔道:“那你真不打算认这个亲哥了?” 绍桢仰头看着母亲的遗像:“我要是为了傅成穆的庇护,这么轻易就认了他,娘肯定会寒心的。过些时候再说吧。” 纪映想了想才点头,嘀咕道:“那也成。不过静渊若是来家里,要犟,你自己跟他犟,我还是会吩咐下人们客客气气招待他的。” 绍桢唰地转头瞪她,高声道:“你才见他一回,就要向着他了?我才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你竟然不向着我?” 纪映伸手用力点了下她的额头,笑骂道:“真是傻气!我怎么会向着他?那是你亲哥,我对他好点,他会以为是你刀子嘴豆腐心,心里对他亲近,只是拉不下面子。你们毕竟才刚刚认亲,只有血缘维系,若是做得太绝,他在战场上可是要杀人的,脾气一定没多好,说不定就真的寒心了。” “哼,谁管他寒不寒心!” “那你也为我想想啊。你们是亲兄妹,他自然不会对你怎么样,我就不一定了,我又没养他,你哥要是记恨上我,找我麻烦怎么办?” 绍桢虽然觉得她是危言耸听,还是松口了:“好吧好吧,随你便!” 纪映才满意一笑。 绍桢握着经书,又有点来气了,过了一会儿,骂道:“傅成穆的诰命都是给翟氏的,这个没心肝的家伙,我娘生他一场,没受过他半分孝敬!”对着秦氏的神位拜了拜,肃声道:“娘,你放心,傅成穆不给你挣诰命,我给你挣,比二品夫人还高!”又转头看着纪映:“也给二娘挣!” 纪映怔愣一瞬,忽然大笑,眼泪都出来了:“好!我等着桢哥儿给我捧诰命的册服回来!” …… 北风卷起地上枯叶,在空中打了个转儿,青石小径被晨霜染成深色,院子里满是湿冷的气息。 东宫大郡主被宫人们伺候着起床,坐在桌前用早膳。 膳桌是直接摆在郡主寝屋里的,免得她一早上出去,被冷风扑到就不好了。 郡主揉着眼睛,看着角落里的炭盆,那盆里刚添了木炭,烧得正旺,能看见淡淡的黑烟。 郡主咳嗽了一声,软软道:“嬷嬷把炭盆移出去好不好?呛得我难受。” 郡主对面坐着个体格健壮、身材高胖的妇人,戴着尖顶金丝鬏髻,上穿丁香色织金云肩通袖夹袄,下着蓝色缠枝四季花织金妆花马面裙,容貌很普通,眼角微微向下,显得有些刻薄。 这妇人像是没听到似的,专心致志喝着碗里的红枣血窝。郡主倒是很平静,边上侍立的一个宫女却有点等不住,小声道:“曹嬷嬷,郡主被熏得不舒服,都咳嗽了。” 曹氏才顿下碗,张口就是责骂:“小蹄子,郡主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了?大冷天的,炭盆移出去,郡主被冻着了怎么办?”再略微缓了语气看向郡主:“我也是为你好,熏着总比冻着强。郡主快吃饭吧。” 宫女睁圆了眼想反驳,被郡主轻轻拉了下手,指着桌上的一盘洒桂花粒的白糖糕:“青箬姐姐,我够不到,你帮我夹一块吧。” 青箬只好把话咽回去,用银筷搛了只白糖糕,放在郡主面前的小碟子上。 大郡主轻轻咬了一口,没什么表情,却很快将那只白糖糕吃光了,青箬知道她是喜欢,便又给搛了一块。 曹氏喝完了红枣血窝,指着那盘白糖糕吩咐侍膳宫人:“端下去。” 青箬气急:“嬷嬷,郡主才吃了两块而已。” 郡主一双眼睛清凌凌的,望着曹氏。 曹氏毫不在意,甚至训斥郡主:“两块已经够了,原本就该少吃惜福,你身子弱,吃多了不消化怎么办?”再次喝道:“端下去!” 郡主握了握小拳头,轻声道:“嬷嬷教训得是,我领受了。” 曹氏满意点头,接下来的早膳再没什么风波,膳桌撤下去,曹氏站起道:“今天可能要下雨,郡主别出去了,就在屋里做针线,照着我昨天教你的莲花绣样子,晚上我来检查。”说着,点了青箬之外的宫人随她出去:“一到下雨就犯老寒腿,你们来给我捶捶。” 宫人们都没问过郡主的意思,便顺从地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青箬和大郡主。 青箬一股脑抱怨道:“这个曹嬷嬷,作威作福的,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了!总有一天叫她不得好死!” 郡主笑道:“算了,谁让她是教养嬷嬷呢?我也说不得她。还好昨日没把花样子给她看,今日能偷着玩一玩了。好姐姐,我们来读书吧!” 青箬没了脾气,像庭院里霜打的花儿,无精打采道:“郡主好脾性,曹嬷嬷这样的,放在民间,要是被主君主母抓到了,肯定要被撵出去。”还是顺从地走到多宝阁旁边,从一只圆肚大花觚里掏了卷破破烂烂的书册出来。 郡主一句话也不反驳,接过书册,封皮上写着“晰鉴图说”四个小字。 这是她上回去给端敬殿给嫡母妃请安,在门口的花坛下捡到的,从这个晰字来看,是二皇孙哥哥的书。二皇孙哥哥只有一个张大人做师傅,这是张大人给他写的。 青箬蹑手蹑脚地在门边放了只铜盆,又关了窗,再问:“郡主,这炭盆要不要熄掉啊?” 郡主嗯了一声。 青箬便踹了炭盆一脚,往上面盖了铁皮,嘟囔道:“老虔婆,把郡主的银霜炭全昧下了,她自己屋里倒是烧得暖和,专会吸主子的血。这木炭难烧得很,烟味又大,我皮糙肉厚的,都熏得喘不过气,还不如不烧!”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可怜 青箬唠叨了一通,才凑到郡主边上,见郡主翻到的地方还是她们上回停下的,高兴道:“我就知道郡主会等我。这里我已经看完啦,翻页吧!” 郡主笑着翻页,看了一会儿,指着上面的一个字:“这个叫什么?” 青箬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轻轻松松道:“弘,是说唐太宗弘文开馆的故事。” 郡主点头,没多久又指着另一个问询。 青箬这回答不出来,辨认好久才道:“哎,这个不认识,咱们抄下来,我拿去问小满公公吧。他们太监都能在内书堂读书,认的字比咱们多多了。” 郡主叹气:“只能这样了。哎,要是还能捡到张大人给二哥哥写的书就好了,别的书我都看不懂。” “捡到这本都算不错啦,要不是二皇孙失手掉在端敬殿的花丛里,咱们还捡不到呢,”青箬捧着脸说,“张大人对二皇孙真尽心,还专门写书给他用。也亏得咱们捡到了,我都看不懂那些四书五经的,这本倒都能看懂。” 郡主笑道:“那当然啦,这就是给小孩子看的嘛,我跟二哥哥年纪一样,我都能看懂大半了,就是有的字不认识。要是能多些解释就好了。” 青箬附和,主仆俩继续看书,一直到宫女推门,铜盆被拖动的动静惊醒二人,赶紧将书藏到被子里去了。 郡主装模作样地拿出小绷来绣。 青箬随手捞了个鸡毛掸子,问那宫女:“怎么了?” “该用午膳了,曹嬷嬷说郡主自己吃就行,她不过来了。” 郡主秀气的小眉毛耷拉下来:“哦,知道了,摆饭吧。” 膳桌摆好,青箬看着这清汤寡水的菜色,质问道:“郡主那么多份例,每日光猪羊鹅鸡鸭肉都有几十斤,更不用提白糖核桃芝麻这些,为什么这会儿只有这几个菜?一点荤腥都不见了!” 宫女翻了翻眼皮:“郡主这身子骨哪吃得了那些?曹嬷嬷都说了要吃清淡点,我看你是成心要郡主生病!” 青箬瞪着眼睛就要跟她吵起来,郡主头痛道:“算了算了,听嬷嬷的就是,不用你们侍膳,下去吧。我吃好了叫你。” 宫女瞄着膳桌,她看着都没胃口,也没必要管着郡主吃多吃少了,随意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青箬被气得流眼泪,郡主反倒要安慰她:“好了,曹嬷嬷不在这里,咱们反倒用得舒服些,管它什么菜,吃饱就行了。” 青箬擦了擦眼睛,闷声给她盛了碗白粥,郡主配着煮青菜慢慢地喝。 外面北风忽然大了起来,呼啸作响。 郡主看着窗外的梅树,等宫女收拾了膳桌下去,对青箬说:“我想去看看娘。” 青箬有些惊讶:“现在吗?” 郡主点头。 青箬为难道:“宋才人这会儿肯定在哄四皇孙睡午觉呢,郡主现在过去,才人没空照顾你的。” 郡主却很固执,指着天边的乌云:“我在娘那边待到天上下雨,就不用回来了,还可以跟娘一起吃晚饭。” 青箬还想劝阻:“曹嬷嬷不会允许郡主随意出去的。” 郡主笑道:“她现在也在睡午觉,不会注意我的。好姐姐,帮我拿件大衣服穿吧,省得出去冻着了。” 青箬顿时无话可说,走到衣柜前开门,取出一件银貂雪褂。 郡主疑惑道:“孔娘娘不是分了今年的皮子下来吗?我记得都有两个月了,难道新冬衣还没做好?” 青箬已经没什么气性了:“跟银霜炭一样,都叫曹嬷嬷管着,她今天穿的那两件衣裳,都是白狐狸里的,可不就是当初孔娘娘赐下来的,都让曹嬷嬷昧下了。” 郡主默默地穿上了雪褂。 青箬打量了一会儿,苦着脸道:“这衣服还是前年的,那时候穿着还嫌大,现在连手都拢不进去了……” 郡主扯了扯袖子:“算了,也还能穿。”揪着衣襟有些心疼地说:“就是这个小洞太显眼了。” “是上回被曹嬷嬷不小心燎着了,”青箬凑过去看,“晚上补一补吧。” 郡主点头,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屋,院子里果然没有人,都进屋睡觉了。曹嬷嬷的屋子更是房门紧闭。 宋才人的院子离这儿有些远,走过去要些功夫,院子门口的宫女在打盹,郡主和青箬悄悄进去,直接往宋才人的寝屋去。 寝屋这边的宫女看见郡主来了,忙进去通报。 这是她娘的院子,郡主再怎么懂礼数,心底里还是很亲近的,也不大记得起礼仪,跟着宫女就进了内室。 宋才人坐在摇篮边,还没听宫女说完,便看见郡主从屏风那里走了过来,忙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郡主捂着嘴连连点头,凑到摇篮边,屋里炭火点得很旺,她四弟睡得脸蛋通红,额头上甚至起了薄汗。 郡主还想看一会儿,被宋才人抓着手带了出去。 到了外边,宋才人才说话,声音还是很小的:“大姐儿,要下雨了,你怎么不待在自己屋里?” 郡主绞着手指讨好道:“我想娘了,能不能跟娘一起睡午觉……” 宋才人皱眉道:“四哥儿刚刚睡着,你会吵醒他的。” 郡主保证道:“我会安静的,弟弟不醒,我绝对不出声儿!” 宋才人顿了顿,道:“你身上带着病气,会过给弟弟的。他才刚刚周岁,你想弟弟也吃苦药吗?” 郡主垂下头。 宋才人安抚道:“听话,快回去,下次娘再去看你啊。”朝青箬招手:“伺候好郡主。” 青箬有些同情,走过来低声说:“郡主,走吧。” 郡主默默走了几步,视线聚焦到自己短了一寸的袖口,忽然回头:“娘——”却看见宋才人的身影刚刚转进了内室。 那句“我没衣服穿”就被她咽了回去。 路上果然开始下起小雨,青箬为她打伞。 郡主揪着雪褂上的绒毛,小声道:“要是我身体好一点就好了,娘就不会总是对我避而远之。自从弟弟出世,娘就不怎么关心我了。” 青箬不知道说什么好,干巴巴道:“郡主好好吃药,一定会养好身子的。” 郡主叹气,不再说话了。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三章 出走 两人回了小院,这边跟离开时一样安静,郡主进了自己的屋子,心里低落,一时没留神,竟然打翻了炕桌边上的一只高几,茗碗花瓶摔了个粉碎。 青箬惊呼一声,连忙跟着郡主一起蹲下收拾。 却来不及了,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曹嬷嬷走了进来,看着一地的瓷片,脸色阴沉下去。 这可是汝窑产的瓷器!曹嬷嬷本来打算,过几日找个由头换了屋里陈设,拿出去卖钱,少说有几千两银子! 她心里都在滴血,严厉道:“郡主,你的坐卧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如此毛毛躁躁,哪里有半分皇长孙女的气度?!” 青箬急切道:“是我打破的!” 曹嬷嬷稀疏的眉毛抖起来:“小蹄子,原来是你干的!” 话没说完,郡主拦下了青箬:“不是她,是我不小心碰掉了。” 曹嬷嬷在郡主的院子里耀武扬威惯了,教训起主子也毫不客气:“郡主敢作敢当,那也还是要受罚,不长长记性,下次见了太子爷也这么没礼数,连我也要吃挂落儿。拿竹条来!” 投靠她的宫女应声去拿了竹条。郡主很久没被罚过了,竹条上都生了灰尘。 曹嬷嬷喝斥着郡主伸手,在那柔嫩的小手掌上狠狠抽了五下,再罚她关在屋里反省,晚饭也不准吃,怒气冲冲地让人收拾地上碎片。 等人都走了,郡主捂着通红的手掌,坐在床上掉眼泪。 青箬心疼地帮她上药,一边涂一边骂:“腌臜婆,这是仗着太子爷和太子妃娘娘都不怎么来看您,才敢借着管教的名义这么放肆。等下回太子爷过来,咱们告诉太子爷!”宋才人只会一味觉得曹嬷嬷是教养女史,做什么都是对的。 郡主眼泪汪汪,又不敢大声哭,哽咽着说:“我已经记不得爹爹上次来看我是什么时候了。而且爹爹每次过来,没一会儿就被娘派人叫走了,我都没机会跟他说多少话。爹爹会给我出气吗?” 青箬跟着掉眼泪:“郡主总是生病,病得贵人们都心惊胆战的,太子爷怕以后有个好歹,到时候伤心,才不常来看您。郡主是太子爷的长女,他肯定会给你撑腰的。” 郡主抽泣道:“那爹爹到底什么时候会再来?我受不了曹嬷嬷了,她还要跟着我出嫁,我讨厌死她了!” 青箬连忙安慰:“郡主好好吃饭,按时喝药,养好了身体,太子爷就会来的。” 郡主慢慢止了哭泣,擦了擦眼睛,摇头说:“不,我不想等了。曹嬷嬷越来越过分,什么东西都敢拿,院子里的人都怕她。我晚上没有好的炭火,衣服也不够穿,份例菜也被她拿走,这样更养不好身体了。我想现在就去端本宫找爹爹。” 郡主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 青箬愕然道:“可是,郡主现在去端本宫,那是处理政务的场所,您会被公公们拦下来的。” 郡主被问住了,低头想了想:“我听说爹爹时常去看二哥哥读书。二哥哥的院子肯定不会把守那么严,我去二哥哥的院子等他好了。” 青箬惶恐道:“要是被嬷嬷发现了怎么办?” 郡主却半点退缩的意思都没有,反而道:“嬷嬷叫我反省,又不准我吃晚饭,肯定不会来看我的。好姐姐,你帮我打掩护嘛,没人发现的。” 求了好一会儿,青箬都不敢松口。 郡主便从自己枕头底下拿了只拳头大的金蝉出来,递给她:“我送姐姐的,当做是我收买你,行不行?这是实心的金蝉,应该能卖好多钱。”这是她去年在爹爹那里得的过年赏赐之一。 青箬确实没什么银子,年纪也不大,只是脾气直,看不惯曹嬷嬷作风,才跟郡主渐渐亲近的。 她见了金蝉真有些心动,咬牙道:“那好吧!郡主要快点回来啊!”又有点怀疑:“郡主知道二皇孙的院子怎么走吗?” 郡主点头:“知道。过年的时候去给爹爹磕头,我见过二哥哥的院子。” 青箬才放心,教她怎么绕过可能有的看守,省得别人再把她送回来:“二皇孙院子后门的左边,有一丛海棠花,里面藏着一个狗洞,郡主从那里钻进去,就是宫人们住的后罩房,白天没人的,不会有人发现你。” 郡主用力握着青箬的手:“谢谢姐姐!”把头上的首饰都摘下来,一股脑塞到她手里:“钻狗洞肯定不好戴这些,我都送你了!” 青箬哭笑不得:“还是我帮你保管吧,要是送我,曹嬷嬷一眼就发现了。” 郡主有点不好意思:“哦。”从床上起来:“我现在就走了!” 青箬帮她打开窗户,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翻出去,又递了把伞给她,小声道:“早点回来哦!” 郡主招了招手,撑着伞轻手轻脚地往后门去了。 她还没一个人走过这么远的路,这时候下雨,又是午睡的时辰,宫巷上几乎没什么人,郡主贴着墙根走,竟然真的没有被发现,一路顺顺利利地走到了二皇孙的院子后门。 果然有一丛低矮的木叶,冬日海棠不开花,光秃秃的,有点凋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郡主四下望了望,才蹲下拨开树枝翻找,墙角下的洞藏得很隐蔽,难怪没人来修。 郡主小心翼翼地钻进海棠丛,自洞中穿进去,没想到还是不慎擦过了一只带刺的枝干,衣服被挂在那里,她进退两难,用力扯了一下才挣脱。 出洞站起来,郡主检查身上,雪褂子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全身上下都沾了泥水,手掌也擦破了。 这雪褂子是她最暖和的衣服,这下肯定穿不了了。 郡主又心疼又手疼,掉了几滴眼泪,忽然反应过来伞还留在外面,这也不好再回去拿,只好伸手挡在头顶,往游廊上跑去。 青箬说得不错,后罩房根本没人走动,郡主往穿堂走,到了第二进。 竟然还是没人。 郡主心里奇怪,连疼也忘了。 她是想直接在二哥哥读书的屋子里等爹爹的,她是二哥的姊妹,只要求一求他,肯定会准许自己在这里留下。 教书肯定是在正屋,郡主站在正中的屋子前,试探着推门,没怎么用力就开了。 屋里桌椅几案俱全,但是也没人,更没有读书的声音。 是走错了吗? 郡主迷茫地踏进屋,左右看了看,两边都有帘子,她迟疑着往左边的走去,悄悄掀开帘子。 暖热之气扑面而来,又带着不知名的清甜香味,舒服得像春天。 她一眼就看见炕上坐着的人,穿青色圆领袍,正在看着手上一卷书,炕桌上摆着乌纱帽。 这个人注意到了门边的动静,抬头看了过来。 郡主呆呆地站在那里,忘了反应。 乌纱帽是官员戴的,他就是写《晰鉴图说》的张大人吗?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亲切 绍桢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比顺哥矮了半个头,脸蛋精致得像白瓷,却沾着几道灰印,浑身上下也是狼狈不堪,脏兮兮的,像在泥地里打了个滚。 绍桢没来由地心脏停了两拍,朝她招手,轻声道:“小姑娘,你是谁呀?”看这衣服虽然破烂,却不是宫女能穿的。东宫有三位郡主,这应该是其中一位。 这小姑娘却睁大眼睛反问她:“你是张大人吗?” 绍桢点头。 小姑娘道:“我是大郡主。” 绍桢摘掉她头发上挂着的枯叶:“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伺候你的人呢?” 她声音这么轻柔,大郡主忍不住哭了:“我……我要找爹爹,怕端本宫的人不准我进去,就想在这里等爹爹。我听说他经常来看二哥哥读书的。” 小丫头本来就狼狈,这么一哭,更可怜了。绍桢随手拿了桌上的汗巾帮她擦眼泪:“你爹以前会来看顺哥读书,现在已经不来了。郡主找错地方了哦。你有什么急事要见他吗?” 大郡主情不自禁,把预备着要跟爹爹告状的话说给她听,伸出被打的手掌心:“嬷嬷打我,抢我的衣服穿,偷我的首饰陈设出去卖钱,还端走了我的份例菜不给我吃,我中午只喝了一碗白粥。我想告诉爹爹,让他给我换一个嬷嬷。” 宫里还有敢这么怠慢主子的奴才? 绍桢哄道:“不哭了,我帮你跟爹爹说好不好?” 大郡主眼角还挂着泪珠:“真的吗?” 绍桢笑道:“我骗你干什么。你从昭俭宫过来,走了很远的路吧,看你衣服都打湿了,是不是摔到泥坑里去了?” 郡主有点不好意思:“我怕被人发现赶我走,钻后门的狗洞进来的。” 绍桢听着忍不住皱眉,这孩子是受了多少冷落,明明是皇孙女,说话竟然这么卑微怯弱。 她看了看小姑娘的衣服:“破成这样,穿着也没用,我拿件顺哥的氅衣给你穿。” 郡主有些迟疑:“你能给二哥哥做主吗?” 这意思就是想穿。 绍桢笑着帮她脱了外面的脏衣服:“能做主。我送他的衣服都多得穿不过来,没事啊。来,我带你去洗一洗。” 小姑娘里面穿着青哆罗呢对襟褂子,下面是鹅黄袄裙,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绍桢顺手把她抱在怀里,往净房去。 大郡主有点吃惊,但也没说要她放自己下来。 到了净房,绍桢把她放在地上,提着铜壶往盆里倒热水,扔了块干净的手巾,浸湿、拧水,帮她擦脸。 洗完脸,绍桢摸了摸她的小手,冰凉冰凉的,问道:“你还冷吗?” 大郡主点头。 “回去我给你拿个手炉。”绍桢抓着她的手浸到水里,一根一根手指擦洗,用另一块手巾给她擦干手。 刚才手掌脏脏的,没看清楚,现在才发现她被打的手掌心红痕非常明显,周边又是嫩生生的白肉,触目惊心的。 她心中微沉,抱郡主回刚才的内室。 “在这里等会啊,顺哥在对面睡午觉,我过去拿衣服。” 大郡主乖乖点头。 绍桢便去了顺哥的屋子,儿子睡得正熟,还在打小呼噜。她撩开帐子看了一眼,才去开衣柜,左右翻检片刻,选了件杏黄色团龙纹暗花缎鹤氅,顺手又拿了顶灰貂鼠雪帽,再往手炉里添了炭火,一起带着回对面屋子。 大郡主一看见她就笑。 绍桢给她穿好衣服,扣上帽子,再把手炉塞给她,拎着她换下来的雪褂子,问道:“这件衣服你还要吗?不要我帮你扔了。” 大郡主连忙道:“要的!” 绍桢纳闷道:“破了这么大的口子,我刚刚看见衣领那里还被火燎了个洞,你穿着也短了一寸,手腕都遮不住,还留着干什么?” “这是我最喜欢的衣服了,又暖和又好看。我舍不得丢掉。这料子还能做个披肩。” 绍桢心下叹气,找了个包袱出来给她收好,望了望外面的雨,商量道:“等雨停了,我叫人送你去孔侧妃那里好不好?” “嬷嬷还罚我思过呢,不回我的院子吗?” 绍桢觉得有必要好好跟太子说说,管教孩子也不是这么管教的,大郡主的教养嬷嬷奴大欺主,胆大包天,将小主子欺凌成这个样子,肯定要换的。 她却不能这么跟郡主打包票,只道:“孔侧妃现在代掌后院,这事就该她来管,让她先知道嬷嬷的恶行,你也不用回去被嬷嬷虐待了。” 长在东宫后院的郡主,竟然跑到前宫来求庇护,还被官员撞见,这也算是后院女人的失职,只要她派人送郡主过去,再简要说说情况,孔侧妃只要有点脑子,不会不重视。 大郡主茫然地点头,晃了晃手炉:“这是二哥哥的吗?他醒了我是不是就要还回去?” 绍桢笑道:“给你了就是你的东西。顺哥手炉多着呢,你带回去就是了。” 大郡主很高兴,又道:“二哥哥睡醒了,你就要教他读书了吗?” 绍桢点头。 “要是我是男孩儿就好了,明明我跟二哥哥只差了一天出生,他却能在前面住,每天都能见到爹爹,我却几个月都见不到爹爹一面,”郡主落寞道,抬头希冀地看着她,“张大人,你能不能跟我爹爹说一声,叫我也跟着你读书啊?” 她是女孩子,怎么能跟着自己读书呢? 绍桢不忍心就这么告诉她实话,折中道:“我帮你说说看哦。” 大郡主正要说话,天边忽然闪过一道银光,雷声轰然炸响。 绍桢看见她打了个哆嗦。 “你怕打雷吗?” 大郡主点头:“一到打雷天,嬷嬷就让我睡觉,床上只有我一个人,大白天都昏暗暗的,我害怕。” 看来不光怕打雷,还怕黑。 绍桢搂她过来,坐在自己怀里:“别怕。打雷是龙王爷打喷嚏,就是声音大了点,没什么好怕的。” 大郡主蜷缩着,紧紧依附在她怀里,闻到很舒心的馨香味,用力吸着鼻子。 绍桢笑道:“你闻什么呢?” 大郡主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没敢回答。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五章 胎记 绍桢重新拾起炕桌上的《律法新编》来看,大郡主瞄了一会儿,忽然看见自己上午才见到的生字,指着问:“这是什么字呀?” “盛,在这里是容纳的意思。你看得懂?” 大郡主有点小得意:“一半一半吧!”不等她问就主动说:“我是看你写的《晰鉴图说》认的字哦。” 绍桢惊讶道:“你还有这书啊?” 大郡主比划着说:“我在端敬殿的花丛里捡到的,不是偷二哥哥的,也没人来找,我就自己看了……”声音越来越小,像怕被她责骂似的。 “哎,”绍桢叹气,“不要紧,原来是被你捡了,我重新印了一本给顺哥。没事啊,你收着吧。”夸她:“真聪明,没人教就会认字了,你二哥要我哄着劝着才肯学。” 大郡主脸蛋通红。 有人撩帘进屋,是顺哥院子里的一个宫女:“张大人,这是厨房新做的鲜奶炸糕,您尝一尝——咦,您什么时候带着小千金进宫了?” 绍桢惊奇道:“这不是我女儿,这是大郡主,你认不出来吗?” 宫女连忙行礼:“奴婢给郡主请安。”等大郡主叫她起来,才解释道:“大郡主很少出来走动,就是年宴也只露个面就回去了,奴婢不常看见郡主。” 绍桢点头,看了看郡主的脸蛋,玩笑着问那宫女:“我跟郡主长得很像吗?” 这宫女才犯错,摸了摸鼻子,含糊道:“是有点。” 绍桢也不为难她了,笑道:“点心就放这里吧,顺哥可能快醒了。等会儿雨停,你送郡主去孔侧妃那边。”把郡主的事情交代了一番。 自从出了程六儿的事,顺哥身边侍候的人更是从头到脚被查了一回,留下来的都是心性正直之人,这宫女一听就郑重地答应了。 等宫女出去,绍桢继续看书,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大郡主好像一直在盯着那盘点心看。 她不禁扶额,拖着那点心到郡主面前:“我都忘了叫你吃了。吃吧,想吃多少吃多少,别胀着就行。” 大郡主高兴地伸出小手:“我闻着是甜的,我喜欢吃甜的!”捏了一块送进嘴里,吃相很秀气。 绍桢问:“好吃吗?” “好吃!” 绍桢笑着翻过一页。 大郡主吃完了一块,指着炸糕上的图案说:“好像是梅花!” 绍桢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嗯,是梅花。你二哥有个梅花胎记,他这里的点心都要印梅花。” 大郡主更惊奇了:“真的吗?我也有个梅花诶!我给你看!”卷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白的手臂。 绍桢下意识看过去,果然见那里一小块淡粉色,确实是梅花。 她的视线顿时凝住。 这个图案,好像和顺哥的一模一样,连位置都不差分毫。 世上还有这么巧合的事? 她慢慢道:“郡主从小就有吗?” 大郡主见她感兴趣,很是骄傲:“嗯!青箬说这叫胎记。” 绍桢嗯了一声:“倒是和你二哥的一样呢,不愧是前后脚出生的兄妹。” 她的声音又低又柔:“小宝宝,你叫什么名字?” 大郡主第一次被人这么喊,有点茫然,要回答的话却令她羞愧:“我没有名字。” “为什么呢?” “奶娘说的,我身体不好,怕取了名字,在阎王爷那里落了名号,要勾我的小命走。爹娘和其他娘娘们都叫我大姐儿。” “哦……” 大郡主仰头看了看她,绞着手指,有些迟疑道:“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你想知道吗?” “想。” 大郡主说:“韫儿。” “韫儿?” “嗯!韫于荆石的韫,我在你写的书上看见的哦,”韫儿絮絮叨叨的,“我觉得这个字很好听,青箬说它的意思不好,但我还是喜欢。你可以叫我韫姐儿。” 绍桢神情空洞,嘴角却露出一丝微笑。 的确意思不好。韫,藏也。怎么就挑中了这个字。 她当年被太子撞见说梦话,醒来自己都不记得了,好像就是喊过这个名字吧? 方才送点心的宫女又进来了,对她说:“张大人,外面雨停了,我来送郡主去昭俭宫。” 绍桢木然道:“你带她去吧。” 韫姐儿主动从炕上跳了下去,对她道谢,再朝那宫女走,到了门边,忽然回头。 “我还能来找你吗?” 绍桢视线聚焦,凝望着这孩子干净无瑕的小脸:“当然。” 韫姐儿抿着嘴笑了笑,被宫女牵着手出去了。 绍桢呆呆地独坐屋中,忽然披上斗篷起身,疾步走出去,对院子里侍候的宫人道:“顺哥醒了就叫他练字,我忘了有件急事没办,不过来了。”不等宫人应声,提步就走了。 宫人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这风也不大啊,张大人怎么看起来走不稳当似的。 应该是很紧急的事吧…… 宫人这么想着,进屋去守着二皇孙了。 …… 绍桢回了她在东宫的值房。 小吏看见她很是惊讶。 “大人今日回来得很早啊。”往常都是一个半时辰才回来,这会儿,才半个时辰吧…… 绍桢心不在焉地点头,连斗篷帽子都没摘,从桌上拿了自己的工部腰牌,还有出入宫禁的令牌,仔细收好,再嘱咐小吏。 “我忽然想起来,上午在衙门里有份卷宗写漏了一笔银子,数额巨大,待会儿恐怕就要送到方尚书那里了。要赶回去看看能不能提前补救,可能下午就不过来了。今日本来就没有正经的经筵,你去端本宫那边跟太子说一声吧,他应该不会怪罪的。” 这小吏官阶不高,又是交给绍桢处理杂事的,自然应下,又有些疑惑道:“大人方才不是从二皇孙院子过来吗,怎么不顺路说一声。” 绍桢故作恍然:“哦,我一心想着这事,都给忘了,现在过去也来不及,还得劳烦你。” 小吏理解地点点头:“大人快去吧。” 绍桢拢紧了斗篷,步入北风中。 出宫、过承天门,五军府在长安右门以内,六部在长安左门以内。 上桥过了金水河,径直朝右走,进了长安右门,从西公生门拐进一条宽巷,过了一排朝房,在高大的朱红大门前停下。 匾额上题“左军都督府”五个大字。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方子 门前有两个官兵把守,绍桢拿腰牌给他们检查。官兵验了真假,没问缘由,放他进去了。 这才第一道门,把守不会很严。 她拿回腰牌挂在系带上,再问:“不知傅成穆傅都督的廨房怎么走?” 左边的官兵上下打量她一眼,像是不理解她一个工部的主事怎么要找傅都督,但还是给指了路:“在第四进院子,你过去就知道了。” 绍桢道谢,边问路边往里走,越到后面盘查越严,等到第四进时,已经要搜身了。 她却没有带伪装的小布包随身,站在不远处看着。 官兵搜查完了前一位,放人进去,目光看向她,客气道:“这位大人,你找谁?” 绍桢有些讪讪,总不能说她要找傅成穆,但是又推脱搜查吧?那也太让人疑心了。 心念电转间,忽然看见里头廊下走过一个很熟悉的身影,绍桢眼前一亮,大喊道:“冯护卫!冯琦!” 习武之人耳力都很好,冯琦寻声看来,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步走过来,拱手道:“二爷怎么过来了?” 官兵听见称呼,有些好奇。 绍桢飞快道:“我找你家大爷。” 冯琦便很自然道:“二爷随我来。” 绍桢正要跟上,官兵有些迟疑,却不敢这么直接伸手拦住,只道:“这位大人还没过盘查……” 绍桢抢在冯琦前头说话:“我有急事要见哥哥!” 啧,连哥哥都喊了。 冯琦心想该不会是总算想通了,来和好的?赶紧道:“他用不着,出事了我来担责。” 冯琦可是傅都督最看重的护卫之一,都这么说了,官兵便不再阻拦,绍桢顺顺利利进去了。 这院子十分开阔,里面更有很多官兵把守,冯琦没有多问,直接带着绍桢到了一间堂屋。 门口还是有官兵,但见是冯琦亲自带着,也没多话。 外间坐着个几个不知品级的军爷。 绍桢跟进了内间。 傅成穆正坐在案前看一本帖子,只以为是下属,头也不抬:“什么事?” 绍桢觉得自己是来求东西的,态度要好一点,便说:“哥哥,是我。” 傅成穆立刻抬头,果见是绍桢,边走过来边说:“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情?”语气很关切,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绍桢却掩饰不住急切了:“你滴血验亲的方子还在吗?能不能抄一张给我?” 傅成穆笑意凝固:“你还怀疑咱们的关系吗?” 绍桢喉咙发哽,用力摇头:“不是,我有急用。你能不能借我?” 傅成穆与她仅有的几次相处,从未见过她如此焦急,忙道:“当然可以,只是方子在府里,药材也挺难配的,上回被我用完了。” “没事,有方子就行,我自己去找药材。我能不能现在就去你家拿?” 这么急? 傅成穆忍不住问:“是出了什么事?” 绍桢还是摇头,语焉不详:“我也说不准,只是有点怀疑,不好说。” 傅成穆没有再问,只道:“那让冯琦回去拿方子吧,你在这里等会儿?” 绍桢哪里等得下去,不做些什么,心里的恐慌都要将她吞噬了。 “不,我跟他一起过去。” 傅成穆便让冯琦带她去后面的马厩挑马。 出了左军府,冯毅在前带路,两人快马穿过街市,不消两刻钟,便到了傅家。 绍桢没有进去,只在巷子里等候,没多久冯琦就出来了,递过来一张墨都没干的纸。 绍桢快速扫了一眼,通共十来种药材,标明了用法,只有谷星草、丁怀藤、红鹤灵芝、吉祥花这四味,她听都没听说过。 她谢过冯毅,即刻就要去医馆,冯琦好说歹说将人劝下来,派了几个小厮,分头去城中各个医馆,这要快得多。 绍桢却不愿意这么干等着,上了跑城东所有医馆的马车,冯琦只好跟上。 京城最热闹的几个集市都在城东,医馆也很多,他们跑遍了所有医馆,总算在一间犄角旮旯里的小医馆中找到了吉祥花和丁怀藤,掌柜的颇有见识,虽然没有剩下两味,却说了几个可能有卖的医馆。 绍桢总算能安心一些,冯琦送她回了槐花胡同,等到快天黑时,剩下的小厮陆陆续续过来了,她拿到了所有的药材。 绍桢郑重谢过,请他们喝茶,到家里的库房取了方子上其他的药材,一并包好,去厨房亲自煮药汤。 纪映跟何纨纨很晚才回来,明日又不是休沐,听说绍桢竟然回来了,很惊讶,都来厨房找。 “这是熬的什么药?你生病了?好像确实脸色不太好。”何纨纨问她。 绍桢看着她们关切的神情,不敢说自己在怀疑什么,勉强笑笑:“有点头痛,是安神汤,我正闲着没事,索性亲自看着。” 纪映道:“是药三分毒,少喝点。今日怎么没歇宫里?” 绍桢看着冒热气的砂锅:“忽然想回家了。” 纪映看了她一会儿,在她身边坐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绍桢忍不住缩进她怀里:“等我确定了,我再告诉你们。” 纪映跟何纨纨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安。 砂锅里的药汤开始咕嘟咕嘟地沸腾,绍桢催着她们出去,拿了个大水囊,将药汤全部倒进去,封好,草草吃了晚饭,洗漱后睡觉。 …… 夜晚,勖勤宫配殿中,孔侧妃正在问从端本宫回来的宫女:“爷怎么没过来?” 宫女回道:“太子爷下午就被皇上叫到乾清宫议事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孔侧妃沉吟片刻:“明日是冬祭,爷一整日都得不到空闲,明晚你再走一趟吧。大姐儿的嬷嬷大胆成这个样子,我是必须请过爷的意思再处置的。” “那大郡主明日还在咱们这里待着吗?” 孔侧妃笑道:“屋子是多得很,没处置了罪奴就送她回去,怕是不妥当。大姐儿也乖巧,权且留几日吧。” 宫女应是。 …… 冬祭是五品以上文武官员才能参加,绍桢带上水囊去衙门,点了卯,一刻也等不下去,左右手头上的官务不急,她直接往东宫去了。 顺哥蹲在院子里跟大伴们裹泥巴玩,看见绍桢,眼珠子瞪得滚圆。 “绍绍,你不是下午才来的吗?难道我要一整天都写字吗?”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七章 验亲 绍桢尽管心中存疑,看见他还是笑了出来:“不是,昨天我提前走了,过来检查你的大字,写了没有啊?” 顺哥显然大松一口气,拍掉手上的泥巴,用力点头:“写了!绍绍的急事办完了吗?” 绍桢摸了摸他的光脑壳:“办完了一半吧。来,进屋洗洗手。” 顺哥跟上来,绍桢倚在净房门口看着,她一直都教这孩子能自己动手的就不麻烦别人,省得四体不勤。 顺哥踩在小板凳上笨拙地洗完了手。 绍桢指了指脸颊:“这里还有泥巴。” 顺哥笑嘻嘻地在脸上抹了一下。 回了以往教书的内室,绍桢先看过他练的大字,圈了红,问他:“昨天下午吃鲜奶炸糕了吗?” 顺哥想了想,点头:“吃了!” 绍桢哄骗道:“昨天我也吃了,但是回了家就有点不舒服,叫大夫来看,我的血都变成紫色了,喝了药才好。我担心顺哥,想看看你的血有没有变色,可不可以啊?” 顺哥顿时非常担忧地看着她:“紫色的血?那绍绍是不是很痛啊?” “不痛,”绍桢微微酸涩,狠了狠心肠继续骗,“顺哥能让我看看你的血吗?用针刺一点点就好了,也不痛的。” 顺哥问:“是跟发热时针灸那样吗?” “嗯。” 顺哥便伸出手给她,懂事道:“你看吧,我不怕痛。” 绍桢从桌上拿了只小茶杯,从怀里取出水囊,倒出昨晚煮的药汤,又取下荷包拿了根银针出来。 顺哥疑惑地看着水囊:“这是茶水吗?茶房多的是水,绍绍为什么要从家里带水来呀?” 绍桢道:“这是大夫给我的水,只有滴血进去,才能看出是不是变色了。” 顺哥惊叹了一声:“还有这么神奇的水!” 绍桢捏住他的手掌,执银针在他食指上轻轻刺破,一颗米粒大的血珠冒了出来,滴入药汤中。 药汤是清冽无色的,好像真是一碗普通的茶水,血珠落在水中,分外鲜红。 顺哥捂着手指叫道:“红色的!我没事!” 绍桢笑了笑:“是啊,这就不用叫太医来给你开药了。痛不痛?” 顺哥稍微点一点头,讨价还价:“我今天能不能少写一面大字?” 绍桢佯做为难地答应了:“行吧,明天就不能再拿这个说事哦。我去把水倒掉。” 顺哥便坐在炕桌前写今天的大字。 她起身去了净房,掩好门,将茶杯放在小桌上,重新拿出银针,对着药汤刺破手指,盯着血珠落入药水中。 顺哥的那滴血仍是凝结的,两颗血珠在水中漂动。 绍桢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只见两滴血慢慢靠拢、融合,最后完全融在一起。 她骤然松懈,大口大口地喘气,只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绍桢回了屋子,顺哥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小手用力握着笔。 她看他写了一会儿字,正打算回去,顺哥却忽然道:“绍绍,我听说昨天大妹妹过来了,她也吃了鲜奶炸糕,要不要提醒她一下呀?” 绍桢心中微动。 顺哥就是她的儿子,她还心生愧疚,不该为了点捕风捉影的念头损伤儿子的身体,或许就是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已经不打算再验郡主了。 但是顺哥都主动这么说,她连请郡主过来的借口都不用找,何不验个清楚,无论结果如何,总是让她彻底心安。 绍桢笑道:“那顺哥去带大妹妹过来好不好?若是你带水囊过去,直接说要取妹妹的血验看,孔娘娘那里的人不会放心的,反倒耽误时候。” 顺哥点点头:“绍绍说得是,她们不认识你,还要将你当做刺客呢。我现在过去吗?” “对,我还要回衙门。你就说是请妹妹过来玩吧,要是说漏了嘴,我就要被盘查的,太丢脸了。” 顺哥握了握拳头:“绍绍放心吧!” 两炷香后,大郡主跟在顺哥后面进来。 大概是走路很快,她小脸红彤彤的,看起来倒是健康了不少,很高兴地和绍桢打招呼:“张大人,二哥哥带我来玩!” 送她过来的是两个面生的宫女,应该是勖勤宫伺候的,对她行了一礼便退出去。 绍桢招手让郡主过来,将顺哥的说辞又对她讲了一遍。 大郡主有点害怕:“紫色的血?我会死吗?” 顺哥抢着回答她:“你别怕,就算真变成紫色了,绍绍也有药的,他就是昨天喝了药好的!你看,我也验了血。”把食指伸给她看。 大郡主便迟迟疑疑地张开手。 绍桢换了个杯子,重新滴了血,理所应当地是红色。 大郡主大松一口气,呼呼道:“我也没事!” 绍桢不忙着验,哄道:“是啊,没事就好。看来是我自己吃错了东西,不是鲜奶炸糕的问题。大郡主回去了别跟其他人说哦,不然你二哥院子里的人就要挨板子了。” 大郡主睁圆了眼睛:“你也要挨板子吗?” 绍桢继续骗,点头。 大郡主连忙捂着嘴:“我一个人也不说。” 绍桢笑了笑,仍旧端着茶杯去净房。 这回不像之前那么紧张,刚才刺手指时没留意,口子大了些,是用冷水浸了一会儿才止血的,她摁住伤口,用力捏了捏,血珠便涌出来。 她将血珠滴了进去。 血珠一入水,像有看不见的丝线牵引一般,韫姐儿的那滴血迅速飘了过来,毫无迟滞地融了进去。 看清楚的那一刻,绍桢脑中瞬间空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郡主……是她的女儿吗? 那顺哥又是怎么回事? 她生产时再意识模糊,也不会连自己生了几个孩子都不知道。 宁大夫从来没说过自己怀的是双胎。她医术高明,不可能诊不出来。 绍桢头重脚轻地出了净房,这里有个小小的菱窗,透过镂空往外看,顺哥和大郡主正一起蹲在草丛里,顺哥抓了把湿漉漉的泥巴往她手里塞,小姑娘捂着手连连后退。 绍桢呆呆地看着这两个孩子。 太子……到底骗了她什么?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八章 质问 绍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衙门。 太子出宫冬祭,按照常例,可能要深夜才回宫,明日又是休沐,她没有理由今晚还歇在山房,根本找不到机会见他一面。 整日浑浑噩噩,直到下了衙,绍桢走出工部,看见不远处停着的家里马车。 张鼐见她情绪外露,明显的神思不属,试探道:“公子?” 绍桢回神,上了马车。 “回家吧,”她才说了一句,忽然转口,“不,去明华坊的双狮胡同。” 陈斐在那里有私宅,他今晚到明天上午休假,会回私宅过夜的。 像他们这种管事太监,卖官鬻爵的都不在少数,更不用说钱财了。陈斐又是东宫心腹太监,常要听用,置办私宅不会考虑价钱,自然是离皇城越近越好。 从工部过去,不消几刻功夫便进了双狮胡同,她指点着马夫停车。 张鼐正要同邓池过去敲门,绍桢叫住了他。 “你的匕首带了吗?” 张鼐点头。 “给我用用。” 张鼐半分犹豫也没有,从袖中取出,递给她。 邓池有些担忧:“公子,你要和上次一样教训人吗?”人手不够吧? 绍桢握着匕首掂了掂:“不是,我有分寸。”同样将匕首藏入袖中。 敲了门,里边很快传来脚步声。 门房开了条缝隙,上下打量,认出了绍桢,一边开门一边惊讶道:“张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绍桢微微一笑:“陈公公回来了吗?” 门房点头:“主人前脚到家,您后脚就过来了。请进,小的这就使人去通报。” 绍桢带着护卫进去。 有一回休沐,她在附近逛书肆,街上偶遇了陈斐,被他笑眯眯地请着进来喝了杯茶。 但她也只来过一次。 陈斐很快迎了过来,身上礼服都没换,还穿着大红蟒衣,头戴三山帽,笑容满面地走来。 “稀客,稀客,张大人怎么有空往我这儿坐坐?” 绍桢眼眸微眯,笑道:“心血来潮而已,你欢迎吗?” “这是哪里的话,我只有惭愧,没好生备下宴席招待你。” 绍桢都不用细看,便能察觉他显而易见的喜悦。 “宴席就不必了,请我喝杯茶吧。” 陈斐连忙比手,请她去正院。 他的私宅是请了护院的,绍桢随便一扫都能看见几个,边走边问:“太子冬祭,我下衙的时候还没听见圣驾回銮,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陈斐笑道:“皇上仪仗浩大,我却是从祭坛就回来的,自然要早很多。” 绍桢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进了屋,陈斐忙吩咐着下人上茶。 绍桢跟在他身后进屋,手伸入袖中,两步上前。 下人惊声尖叫起来。 脖颈一片冰凉,陈斐身形顿僵。 绍桢握着刀柄,将匕首抵在他脖子上,附在他耳边,声音极低:“陈公公,对不住,我不是来喝茶的。你告诉我,东宫大郡主,到底是谁的女儿?” 陈斐愣住了。 绍桢道:“回答我。” 陈斐微微后退一分,抬起手,却是吩咐下人:“你们都出去。” 绍桢紧紧盯着他。 陈斐扫了眼她身后毫无退意的护卫,转眼重新看她,好像她问了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笑着回答:“大人这是怎么了,倒关心起太子爷的儿女来,大郡主,自然是宋才人的女儿。” 绍桢将匕首贴近,见血了才停下,轻声道:“我既然来找你,自然是知道了些什么。不是我今日不方便见太子,我一眼都不想看见你。大郡主的手臂上有个胎记——” 陈斐打断了她:“张大人,让他们出去吧,我们单独说说话。”垂眼看着匕首:“你身手不错,就是没有护卫,也能轻易取我性命。屋里没有别人了。” 恐怕接下来的话确实不好让邓池听见。她的身份还是瞒得挺严实的。若是只让张鼐留下,邓池要惶恐不安了。 绍桢微微侧头示意护卫:“你们去外面守着。” 二人对她唯命是从,应声出去了。 陈斐才慢慢道:“大人只看了眼胎记,就来问我吗?天下有奇巧之事,这也不算什么。” 绍桢面无表情:“我不跟你卖关子,已经与大郡主验过亲了。你还不跟我说实话?” 陈斐闭了闭眼:“如你所想。” 终于得到确认,绍桢如坠冰窟,声音却还听不出异样:“是我的女儿?” “是。” 绍桢顿失力气,手上匕首叮当一声落地。 陈斐蹲下,捡起匕首还给她,扶着她去桌边:“坐一会儿吧。” 绍桢手脚冰凉,却下意识不想在这里失态,努力保持冷静,死死抓住陈斐的肩膀:“你……你一早就知道,是不是?” 陈斐尽力安抚她,有问必答:“是。” “大郡主……我女儿,一出生就被抱走了?是我血崩昏迷的时候?” “是。” “顺哥呢?他才是宋才人亲生的儿子……对吗?” “对。” 绍桢只觉心神俱碎,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喉中涌上一阵腥甜。 眼前阵阵发黑,她放开陈斐,抬手倚在桌面做支撑,将血咽了回去,竭力道:“太子,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斐没有察觉异样。 “是为了你好……大郡主身体太差,活不过七岁,太子怕到时候你受不了,才做了这个决定。” “为了我好,哈哈,”绍桢忍不住笑出来,再次咽下一口腥甜,缓了一会儿,问道:“顺哥手上的梅花,不是胎记吧,是你们文上去的?” 陈斐再次应是。 用心良苦啊!绍桢麻木地想着,继续问:“宋才人,她的身世是不是与我,或是与张家,有什么牵连?”不然顺哥的血不会与她相融。 陈斐不知她为何如此问,凝神想了一会儿。 “宋才人的曾外祖母姓张,是第三代恭毅侯的庶女,嫁去了贵州,她没有同母的兄弟,又死得早,与嫡支没什么往来,后来家道中落,宋才人便入宫伺候了。她自己也不清楚,是……大郡主出生后,太子去查的。” 父亲是第七代侯爷,关系确实很远。 难怪滴血验亲能成功,顺哥和她也有点像。 但是如今都没什么关系了。 喜欢我见郎君多妩媚请大家收藏:()我见郎君多妩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