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猎发家养媳妇儿》 1、穿越 午后不太毒辣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落下来,落到女人英气瘦削的面庞上。 眼皮微微跳动,眼帘猛地掀开,射出一道极为凌厉骇人的目光。 她一个驴打滚,利落从地上翻跃而起,浑身肌肉紧绷,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警惕扫视周围每一寸土地,捕捉可能出现的危机。 待到周围繁茂的绿色,映入许镜眸中,眼里的锐利逐渐软化,变作迷茫。 许镜肌肉放松,收起气势。 “呃?我这是被丧尸王干到哪个荒郊野岭了?” 没等她继续回想,后脑勺传来尖锐的疼痛,她抬手一摸,好家伙,一手的血。 脑袋像是被炸了一样,一些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 “等等……我这是穿越了?” 许镜从那些记忆中窥探到真相,她低头认真打量自己的身体和穿着。 双手粗糙,布有疤痕,皮肤呈现营养不良的暗淡棕黄,身上穿着麻木短衣,俨然古代农户男子的打扮。 许镜忽地想到了什么,连忙去摸胸膛和身下,舒了一口气:”好家伙,还好没变性。“ 她整个人放松下来,之前强行忽略的饥饿和无力,传递到每寸神经末梢。 “咕噜噜……” 许镜抬手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没想到穿越了,还是这么饿。” 她的视线落向周围的树丛,顿时眼放绿光,古代的树林啊,不就意味着吃的?! 忽地,前方不远处的竹丛深草里,貌似有动静传来。 “沙沙沙……” 许镜耳朵微动,是啮齿类动物咀嚼草叶的声音。 她微微一笑,兴奋搓了搓手,一手木系异能…… 想象中的藤蔓如瀑,迅猛如蛇缠绕,并没有出现,手掌上空空如也,尴尬向上摊开。 好一会儿,掌心中冒出极为微弱的绿色荧光,探着纤弱的脑袋,宛若风中残烛,弱小又可怜。 许镜嘴角一抽,自言自语:“这里不是末世,没有那么多危险,还有丰富的食物,不怕被饿死,异能能过来已经很好了,不气不气,从头再来就是了……” “……还是好气,算了,先搞定里面的东西,把肚子填饱再说。” 许镜收敛木系异能,视线转动向周围的树枝:“简简单单做把弓吧,希望能猎到。” “猎不到也没关系,嗯,还有备选方案。” …… 大岳村村尾零星点缀两三户人家,接近傍晚时分,袅袅炊烟升起,淡淡的饭菜香弥漫开来。 挨着山脚的许家,同样如此,只是许家小院里格外寂静,没有其他两家热闹的人声。 直到一声苍老的老妪声,打破许家小院的寂静。 “小渔,镜哥儿到这个点,还没有回来?” 在火灶面前忙碌的宋渔,淘米的动作一顿,秀眉微拧,轻声道:“没呢,奶,她应该是在地里有事,耽搁了吧。” 老妪不冷不淡的声音,隔着稻杆门帘冷哼。 “我看她就是忤逆,想气死我这个老不死的!” 宋渔不清楚这祖孙俩究竟在闹什么矛盾,从她嫁入这个家开始,祖孙俩的关系一直很僵硬。 提到她这位新婚丈夫“许镜”,宋渔心情沉重又复杂。 如果不是宋莲儿的算计,她又怎么会嫁给许镜这样的人。 屋檐的阴影下,许镜隔着厚重乱发,阴恻恻瞧人的目光,似乎穿透记忆射来。 宋渔原本苍白病弱的脸上,又增添一份惨色,嘴唇动了动,没有吭声。 忽地,门帘掀开,许奶出现在门口,端着一个竹筐,里面装有带泥的萝卜和青菜。 她的面容本就不算和蔼,看起来肃然刻薄,此刻更是将脸拉得老长,有些吓人。 “家里不剩多少粮了,距离秋收还有好长一段日子,要省些,今儿的饭多加些糙米。” 见宋渔作洗耳恭听状,许奶淡淡掀起眼皮,浮现些许轻微的顺眼,继续不紧不慢吩咐。 “还有,先去地里找找镜儿哥,让她别和有些人来往,人家也看不上她,攀不上那高枝,迟早死了那条心。” 对于村里有关她的丈夫,许镜的一些风言风语,宋渔也有所耳闻,她抿抿唇,只是低声应答。 “明天让她背些家里的好粮,去大集换些陈粮回来,没有我,这个家日子还不知道怎么混下去哩。” 许奶格外强调她在这个家的作用和贡献,这些话自从宋渔进门来,不知听了多少遍。 而作为话题的主人公,许镜提着两只野兔子,步履轻快走田埂上。 原身所在的住所,已然清晰可见。 现在正是吃晚食的点,路上没多少村民,偶儿遇到一两个,也是一派匆忙回家吃饭的急切。 见许镜手里提着的两只野兔子,村民没有露出和善的笑容,反而眼神诡异打量她好几眼,一副怕招惹上脏东西的模样,快速离去。 回想原主弄出的一些事情,许镜的脸黑了黑,不过也无所谓,她反正不会再和那位秀才再有纠缠。 邻居张婆子刚吃完饭,坐在路口几块大青石上,摇着蒲扇,乘凉。 她看到走近的许镜,目光落到许镜提溜的两只野兔子上,蒲扇一收,酸溜溜说道。 “呦,这不是镜哥儿吗?运气恁好,捡俩野兔子,我家三宝、五宝好久没吃肉嘞,俩小子馋得口水长流……” 许镜从记忆里,找出张婆子的脾性映像,有了对策,笑眯眯说:“运气好,在地里碰到傻兔子撞树,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正好拿来打打牙祭,存点油水。” 张婆子狐疑看向这个笑得一脸灿烂的家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惊奇不已。 没听说许家这小子会笑,她平时都一副阴恻恻看人的模样。 不等张婆子回话,许镜提着两只大肥兔子,打开自家篱笆院门,进了院子。 她刚推开院子门,就撞见里屋出来一女子。 女人穿着一袭简单朴素的青色衣裙,身姿纤薄,五官虽秀雅,却带着一种虚弱苍白的病态,似乎只要风一吹,就能被刮走。 她抬眸看来,和进门的许镜四目相对。 清净整洁的小院,四下陷入短暂的寂静。 倒是许镜率先反应过来,略略错开目光,将手里的大肥兔子往前递送,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抓到两只傻兔子,晚上加个餐,先吃一只,明儿再吃一只。” 女人却像是被吓到般,不自觉退后好几步,和许镜拉远距离。 似乎又察觉自己的行为不妥,她抿抿唇,手背在身后,小声开口。 “奶担心你出事,让我去地里找你,你……” 眼前的许镜将额前厚重的乱发,梳理整齐,绑了一个怪模怪样的发髻,露出干净饱满的额头,和一张瘦削英气的脸庞。 整个人没有之前的阴郁暗沉,身姿挺拔高挑,飒爽蓬勃,却极为陌生。 许镜不以为意摆手:“我不是没事吗?你和奶说一下,晚上加餐的事,我先把兔子的皮毛处理出来,冬天还能做个手套什么的。” 说着她就去厨屋取刀,顺便把另一只兔子,放到厨屋。 宋渔目送她离开的背影,微微一怔,到底没有跟上去。 许镜还没走近厨屋,就嗅到做饭的柴火味道,听到里面嘈杂的动静。 许奶那张肃然的老脸,骤然浮现在她脑海中,刻在身子里的恐惧情绪蔓延开来。 许镜面无表情压住翻涌的情绪,提着兔子,走进厨屋。 耳朵还算灵敏的许奶,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以为是宋渔又回来了,头也不抬训斥道:“不是让你去找镜哥儿吗?又回来干什么?” “是我,过来拿刀,去河边清理兔子。” 许镜淡淡的嗓音在厨屋内响起。 许奶剁菜的手一顿,终于掀起眼皮看向说话之人。 她尖锐的目光射向许镜,落在她的脸庞,她露出的饱满额头,梳得整齐的发髻上,不算浓的眉毛狠狠皱起。 “哐当”铁质菜刀落在菜板上。 “你是铁了心要忤逆我这个老婆子不是?许镜!你是以后不想在村里过活了吗?!” 后两句话,许奶明显是压着嗓子说的,嗓音依旧尖厉刺耳,一张脸更是显得狰狞恐怖。 如果是原主,此刻恐怕直接跪下认错,但对于许镜来说,这种厉喝只能算不痛不痒。 许镜皱了皱眉,在实力没恢复前,她还需要借助原主的身份生存,不想被当做鬼上身招惹麻烦。 毕竟就算离开大岳村,没有关系,户籍弄起来还是有些麻烦。 她耐着性子,以原主口吻解释:“奶,我已经想通了,他是秀才公,我是泥腿子,他不会看上我。” “以后我会好好孝敬奶你,这不今天运气好,打了两只兔子,我们好久没吃荤腥了,今天吃兔子。” 见许镜态度服软,没有之前的冷硬。 最重要的是,她说她放下了村里的李秀才,不会有暴露身份的问题。 不管许镜说的真话还是假话,到底是她孙女,许奶的面色缓和许多。 许奶暼了眼门外,见宋渔不在,冷哼一声:“你的心思最好是断了。” 她这才将目光落到许镜举起的兔子上,老脸上闪过一丝犹疑,琢磨开口道:“家里存粮不多,这两只兔子就拿到集市上换钱。” “可是我想吃,今天就吃。” 许镜没有答应,只目光定定盯着许奶。 许奶刚要训斥她,被她目光扎了一下,突然觉得眼前的孙女,莫名变得有些陌生。 趁她愣神的功夫,许镜拿了菜板上的刀,兀自提着一只兔子,朝屋外走去。 许奶回过神,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另外一只兔子,脸色又变得难看,咬牙切齿嘀咕。 “忤逆不孝,忤逆不孝!” 语气倒是没有最开始的尖厉刺耳。 许镜提着兔子,拿着刀,看到在院子里喂鸡的宋渔,顺便抬手打了个招呼,心情蛮好地出了院子。 宋渔:…… 她真是许镜? 2、第一顿晚饭 锋锐的刀刃在兔子胸腹上划开一道口子,殷红的血液浸出,许镜握着刀柄,麻利熟练将皮与肉的脂肪层分割开。 一张漂亮的兔子皮,完美剥下。 硝制皮毛目前没有那个条件,只能刮干净皮毛上粘黏的脂肪层,暂时简单处理。 许镜提着剥好的兔子皮和打理干净的肉和内脏,用大瓷碗碗接好的血液,一起带回家。 小兔子身上一切能吃的,都不能放过。 靠近山脚的三户人家中的许家,终于冒出袅袅炊烟。 灶膛内的火舌,舔舐锅底,烧得柴火噼啪作响,铁锅滚烫。 宋渔刚要将兔肉倒入锅中,注意到她动作的许镜,添木柴的动作一顿,开口提醒。 “你不放油吗?先放油,用油煎制的肉来才香。” 宋渔诧异看了她一眼,之前的她从来不管这些事的。 “奶说肉里有油,炖肉不用放油。” 许镜嘴角一抽,认真看着她:“听我的,放油,兔子是我打的,就算奶要责怪,我一力承当。” 宋渔不习惯她直视的目光,不适移开垂下眸子,听话去取小木橱里的油瓦罐,油瓦罐里放着半罐素油。 看着她乖乖的模样,许镜唇线微扬。 少许素油滑入滚烫的锅内,在高温中,迅速变成透明的液体,素油的香味弥漫在厨屋内。 切好的葱、姜、蒜等调味料,放入油中煸炒炒香,再倒入一大盆兔肉,浓郁的肉香顿时爆发出来。 许镜默默咽了咽口水,想象着锅里咕噜咕噜冒泡的兔肉炖好后,混着香喷喷白米饭炫进嘴里的快乐。 那肯定香爆了! 她有点被馋到。 “啪。” 锅盖盖住闷炖的兔肉,也遮住许镜炙热的视线。 许镜怔怔抬起眼,看向盖锅盖的宋渔。 朦胧的水蒸气熏着她清秀的眉眼,一派敛眉垂眸,柔弱的模样。 她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许镜腹诽,老实坐回小板凳上,看着灶膛内的火。 厨屋顿时又安静下来,许镜有点难受,喉咙动了动,她的话痨属性又犯了,想要没话找话。 “小渔阿……” 之前在末世时,许镜养了着一只变异猫,变异猫经过变异,更通人性,甚至可以听懂她的一些复杂指令。 对方也成为许镜唯一能说话倾诉的对象,养成她自言自语的话痨属性。 也不知道她离开后,乌云怎么样了,会回她们的小屋,继续等待她回去吗? 许镜到嘴边的话,突然没了滋味,心情霎时惆怅下来。 宋渔被她拉长的嗓音,喊得一愣,抬眸狐疑看向她。 之前的许镜从来这样没有和她说过话。 许镜察觉到她看来的视线,从情绪中勉强回过神,扯出一个温和的笑。 虽然突然十分想念乌云,但是许镜清醒知道她回不去,那里除了乌云,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 她所有的亲人朋友在末世来临没多久,一个个死去,末世太冰冷太残酷。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毕竟这屋里就咱们两人,不说话,未免太无趣了些。” 许镜撑着脸,悠悠说道。 宋渔警惕盯着她,抿唇道:“你想干什么?” 内心越发觉得眼前的许镜陌生,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莫不是招惹了脏东西。 今晚她需要警醒些。 见宋渔,她名义上的妻子,一脸防贼似的表情盯着她。 许镜觉得现在可能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只好讪讪闭嘴。 好在,这会儿兔肉炖得差不多了。 锅盖掀开,热气腾腾的水雾携带出咸香四溢的肉味,勾得人馋虫都要出来。 大块大块闷炖的兔肉,将两个大海碗装得满满登登,完全冒尖。 宋渔又炝炒了一道青菜,快速出锅。 许镜见她端不下,喜滋滋起身:“我也一起来吧。” 宋渔瞧了他一眼,没吭声,端着一大碗兔肉,和她拉开些许距离,率先出去。 许镜一心都在肉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宋渔的小动作,端着碗颠颠跟在后面。 许家这边正开饭,肉香飘出屋子,隔壁王家俩混小子围着乘凉的王婆子馋得直叫唤。 “奶,奶,好香,好香,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新进门的小儿媳许红翠,手里捏着把炒熟的南瓜子儿。 她边磕边嗅空气里的肉香,啧啧称奇,嘴角似有晶莹。 张婆子狠狠睨了她一眼。 如果不是小儿子实在年纪大,找不到好人家,又看上了许红翠,非娶不可。 她绝对看不上这个混不吝、又懒又馋的婆娘。 许红翠收到王婆子的眼刀,没讨到好,撇撇嘴,打算离开。 张婆子却是喊住她,瞥了眼冒着炊烟的许家,若有所指:“红翠儿,你和镜儿哥家关系怎么样……” 酱炖兔肉和呛炒青菜上桌,许镜捧着大粗瓷碗,原本想狠狠给自己盛了一大碗冒尖的粗粮米饭,可惜饭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多,不过好歹肉足够。 许家的堂屋事宜,不大不小,堂屋中间摆着吃饭用的原木方桌,坐三人绰绰有余,颇为宽敞。 但因接近傍晚,光线只透过房门和打开的两道窗户投射进来,屋内显得有些昏暗。 许镜已经习惯末世没有电的黑暗,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许家的规矩,开饭要许奶第一个动筷后,才能开始吃饭。 坐上桌上方的许奶,扫了眼桌上的肉菜拉起老脸,面色稍沉,掀起眼皮看向宋渔,紫薄嘴皮微抿,苍老的嗓音不紧不慢。 “我不是说过有肉就不放油吗?镜哥媳妇儿,老婆子说过的话就当耳边风,吹过就算了?不当家,就是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屋内还算活泛的气氛,霎时陷入沉寂。 许镜挑挑眉,笑着接过话头:“奶,我让她放的,有油有肉,炖起来才香。” “您尝尝,保准好吃。”许镜夹起一块酱炖兔肉,放入许奶碗中,笑嘻嘻说道。 许奶目光转落她身上,冷哼一声。 “咱们家不是啥大富大贵的人家,就是地里刨食儿的,下次别放了。” 这话既是说给许镜听的,也是说给宋渔听的。 许镜瞄了眼旁边的宋渔,只见宋渔低垂眉眼,清瘦的脸颊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许镜也收敛笑意,眼皮微掀,一点不想惯着许奶,她不是原主,许奶的规矩该改改了。 只听她淡声道:“奶,放心吧,以后咱们能赚钱,准能吃香的喝辣的,放油就是小事而已,您不用小题大做,先吃饭吧,不然饭菜该凉了。” 许奶听到前面的话,脸色还算缓和,听到后面一句,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瞬间变了脸色。 她抓筷子的手,一掌砸在桌上,桌上的碗被震得跳了跳。 “老婆子小题大做?老婆子费心费力,省吃俭用,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 许镜早料到她这套发火必备旧词,面色不变。 “那您老就啥也不管,享清福就行,吃的穿的,以后都由我和小渔一力为您操办。” 许奶还想继续撒泼,结果听到许镜要直接夺她的掌家权,瞬间炸了,也不管放不放油的事情。 “你这是想让我享清福?!你这是要忤逆不孝,想气死我哩!” “让您吃放油的肉,怎么不算享福?您要是嫌放油油腻,以后我们和您分开吃,专门给您炒一份不放油的。” 许镜不甚在意说着,一边夹起一块兔肉放进宋渔碗里,再给自己也夹了一块。 宋渔看着碗里突然冒出的肉,眼神微怔。 许奶被许镜混不吝的样子,气了个仰倒,胸脯不断起伏。 “吃饭吧,奶,您不吃,我们可先吃了。” 许镜一直注意许奶动作,只要许奶掀桌,她就把几个碗全部快速捞走。 要是这些兔肉撒了,能心疼死她。 好在许奶还是心疼桌上的菜,没有打翻桌,气鼓鼓坐下,夹了好大一筷子兔肉,塞自己碗里。 许镜笑眯眯咀嚼着肉,也不管许奶快要气死的猪肝色,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宋渔。 “小渔,快吃吧,别发呆。” 宋渔终于抬眸瞄了眼许奶,又瞧了眼许镜,却是对上她挤眉弄眼的灵动表情。 宋渔心头微触,轻轻“嗯”了一声,夹起许镜给的兔肉,放入嘴里,眼眸微垂,遮住眸底的情绪。 许家这边才安静下来,好好吃饭,吃得正香,遥遥就听到一道响亮熟络的嗓音,敲开许家的院门。 “三堂嫂,镜儿哥在家哩?” 嗓音由远及近,伴随啪嗒啪嗒小孩光脚板踩在地上的声音。 许红翠带着王家两混小子,不打自来,出现在许家堂屋门口。 “呦,三堂嫂,镜儿哥,吃饭哩?弄得恁香。” 许红翠嗑着南瓜子,圆盘脸上,狭长的眼睛挤眯成一条缝,笑吟吟道。 她身边两个王家小子,盯着许家桌上的酱炖兔肉,馋得口水直流。 一个小子拽着许红翠的衣角,撒泼道:“小嫂子,俺们要吃肉,吃肉。” 许红翠轻轻拍了拍他,不过却没有斥责。 许镜感觉受到了威胁,面色不变,也不搭理许红翠,默默加快炫肉的速度。 许镜不开口,脸色难看的许奶,不得不放下筷子,和许红翠搭话。 “哦,红翠儿啊,这是有啥事吗?” 许红翠见许奶搭话,瞥见大海碗里的半碗兔肉,脸上笑意更甚几分,下巴上的二两横肉抖了抖。 她抬手撩了撩额前碎发:“嗐,这不是我前段日子回娘家,没看到镜哥儿媳妇,过来看看哩。” 许红翠瞧了默默垂首吃饭的宋渔一眼,笑着打趣。 “镜哥儿媳妇儿俊嘞,以后生的小子也俊。” 认真炫肉的许镜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抬眸顺着许红翠的话,看向宋渔的方向,却看见她纤瘦的肩膀明显一颤,头似乎埋得更低了。 许奶瞥了眼宋渔,不冷不淡“哦”了一声,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许红翠也不知道尴尬为何物,自来熟探看向大瓷碗里的兔肉。 “三堂嫂,你们安逸哦,今儿吃肉哩,我都好久没吃肉了,都不记得肉是啥滋味了。” 许红翠终于图穷见匕,她身旁两小子,听到她的话,两双眼睛巴巴盯着许奶三人。 许奶掀起眼皮子,如果是王婆子那老东西带着两小子来,她准不给面子。 但是许红翠娘家也是许家族亲,他们本来和许家族亲有间隙,以后也要靠着许家族亲在村里过活。 许奶拉不下老脸,像是怼王婆子一样,怼许红翠,生硬“嗯”了声。 “这兔子是镜儿哥打的,家里好久不见油水,今儿见见荤腥,小渔啊,给红翠儿和两小子拿双碗筷吧,红翠儿也是好意过来看你们俩夫妻。” 许红翠听到许奶的吩咐,圆盘脸上直接笑成一朵花儿, “哎呦,哪能让镜儿哥媳妇儿动手,俺来,俺来。” 许镜抽了抽嘴角,抹了把油滋滋的嘴巴,按住准备起身的宋渔肩膀,笑着对许红翠道:“你不熟悉我们厨屋,还是我去拿吧。” 3、分床 “不好意思,家里的碗不多,红翠姐几个将就用吧。” 许镜笑着将大粗碗递给许红翠,许红翠看到碗口上的裂口,依旧笑得热情灿烂,就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一样,赶紧接过她手里的碗。 “呦,麻烦镜哥儿了,给俺们拿碗。” 许镜不置可否,点头继续坐回位置炫饭,末世教会她最大的一点,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浪费粮食。 在许镜坐下时,她旁边的宋渔站起身,低声说了句:“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许奶掀起眼皮淡淡瞧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而许红翠已经拉着王家两小子,快速夹起兔肉,大快朵颐,边吃边笑。 “镜哥儿媳妇儿,这就吃饱了?跟镇里的姑娘似的,胃小哩,这肉是镜哥儿媳妇做的吧?真好吃哩。” 许镜从宋渔身上收回目光,瞥向说话的许红翠,默默加快炫肉的速度。 一顿本来不错的晚饭,在许红翠和王家两小子的哄闹声中,草草结束。 夕阳西下,最后一缕余辉落入地平线下,天黑下来。 洗漱完的许镜,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走近侧屋房间门口。 她推开房门,房门发出“嘎吱”的声响,里面没有点灯,昏暗不已,但借助门外的些许月光,还是能看清屋内的模糊情况。 屋内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一个靠墙的衣柜,以及由一些稻草铺在一起,打的地铺。 宋渔双臂抱腿,缩在稻草铺就的墙角,一双含着些许警惕的清水眼眸,随之看过来。 许镜和她对上目光,愣了一下,随后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到对方这么做的原因。 原主本来就不喜欢宋渔,宋渔也不喜欢原主,两人在“新婚夜”约法三章。 原主答应宋渔,不会在她没有同意的条件下碰她。 宋渔非常警惕,提出不和原主同床,也就有了地上稻草地铺的产生。 原主压根不会碰宋渔,对于宋渔这个提议,巴不得答应,非常爽快答应宋渔的提议。 但同时为遮掩自身身份,她要求宋渔,她不会和宋渔和离,除非她放宋渔离开。 许镜微微一思索,心里有了计较,决定暂时维持原状,朝宋渔微微颔首,递过去询问的眼神。 “怎么,有事?” 宋渔谨慎摇头。 之前许镜可不会这样轻声细语地问话,只会阴恻恻盯着她,看得她脊背发凉。 许镜搞不懂她眼神里的含义,也不想搞懂,无所谓点头,轻“嗯”一声。 “那就睡觉吧,明天我得去趟集市看看。” 短短的半天,许镜已经体会到这个“家”的贫穷,她得去集市看看,有没有赚钱的路子。 兔肉很好吃,但混杂稻糠的陈米,很喇嗓子。 为了更自由,更富裕的生活,许镜在心中拟定着计划。 既来之,则安之,人总要往前看。 明日的集市,能帮助她更好了解当下的经济情形。 听到她要去集市,宋渔想起许奶之前的话。 宋渔清幽柔和的嗓音,在房间里响起。 “奶,让你明天背一些新米,去换些陈米回来。” 许镜走向床边的脚步一顿,扭头看向她:“好,我知道了。” 宋渔不再说话,裹着破旧的被子,把纤弱的身子往墙角更缩了缩。 漆黑简陋的房间里,只剩下许镜摸索上床的窸窣声。 她看了眼黑暗里,墙角隆起的一小团,收回目光,在心中悠悠叹息一声,闭眸歇息。 夜半,不知三更天,还是四更天,夜里带着寒凉的雨,无声无息降落下来,将夜里的温度更拉低一些。 宋渔裹紧被子,缩成一团,瘦弱纤白的拳头抵在唇边,将到唇的咳嗽,吞咽进喉咙。 她纤薄的胸膛像是纸一样,微微起伏。 不可抑止,还是有些许咳嗽的气音,从她喉咙里冒出。 她整个人完全蜷缩起来,试图拥抱住,被寒雨带走的热量,像是一只被打湿皮毛的病弱小猫。 床上的许镜警觉睁开眼睛,下意识去摸身旁的长刀,却是摸了个空。 耳朵微动,房内的压抑的咳嗽时有时无。 许镜骤然想起,她已不在凶险的末世,而在陌生的古代。 这咳嗽声,是她的妻子,发出来的。 许镜抿唇,一双眼睛在黑暗里闪烁着,掠过不明的情绪。 她坐起身,看向黑暗里墙角那一小团。 “还是上来睡吧,放心,我没兴趣碰你,你身子骨弱,生病吃药还要花更多的药钱。” 宋渔虚弱睁开眼睛,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嗓音细弱却坚决。 “无妨,过会儿就好了。” 许镜知晓她的顾虑,轻声开口道:“我不和你睡一块,你睡床,我睡地上。” 宋渔有些迷糊的眼眸,清醒几分,心中的警惕霎时高好几度。 “我在这里很好,之前我们有约定,你睡床,我打地铺。” 她支起颇为沉重的身子,双臂抱在胸前,呈现抗拒之态,嗓音微哑。 许镜想着劝说的措辞,没有回答。 房间里再次陷入黑暗的静默。 窗外的雨声,噼里啪啦下着,在寂静的氛围里,染上几分喧闹嘈杂。 “但是你一直咳,我睡不着。” 许镜突然出声,打破沉默。 宋渔闻言,瘦白的面颊上染上淡淡的绯色,咬着唇,没有回话。 许镜从床上摸黑下来,拿起床边的外衣,轻声道:“上去吧,我给你拿些热水来,润润喉咙。” 说完,也不等宋渔说话,自顾自打开房门,走出房间。 宋渔盯着合上的房门,以及门外消失的背影,眸底闪过一丝惊讶和疑惑。 等到许镜端着热水,拿着蜡烛进屋,第一眼就看到宋渔仍旧缩在墙角,裹着她的破被子,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小鸡啄米。 意外有些说不出的可爱。 这是一个倔强的姑娘。 听到许镜的脚步,宋渔惊醒,一下睁开眸子。 许镜假装没看到她困倦的模样,走到近前,把热水递给她。 “诺,喝吧,我有加姜片驱寒,喝了就上床睡觉。” 见宋渔不接,许镜把碗再往前递了递。 “放心,没下药,家里也没这个东西。” 宋渔有种心里小九九,被直接戳破的尴尬。 在许镜的注视下,她接过碗,安静地小口小口喝下去。 喝完,嘴里泛起辣辣的姜味儿,她秀气的眉微蹙,泛着水光的唇瓣不适轻抿着。 许镜不动声色移开目光,眼眸里弥漫出笑意,自觉拿过她手里空碗:“真乖,过去睡觉吧,再晚些,天要亮了。” 宋渔抬眸诧异瞧了她一眼,感觉她的语气似乎在哄小孩。 喉咙的痒意,缓解很多,宋渔微曲的食指抵着唇,默默爬出被窝,抱起被子朝床边走。 不管许镜究竟想做什么,她暂时先顺着她,如果…… 许镜挑挑眉,想说她把被子拿走了,她睡什么? 但见宋渔挂在面上的警惕之色,许镜咽下欲要出口的话,折身去床上抱起自己的被子。 瞧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许镜抖抖被子,占据宋渔原本的位置。 她打了个哈气,朝还在发愣的宋渔示意:“睡觉吧,别看了。” 宋渔:“……” 下半夜相安无事,时间静悄悄过去。 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将亮未亮之际,觉浅的许镜,被窸窸窣窣的轻微动静吵醒。 她警惕睁开眼睛,顺着声源地方向看去。 黑暗模糊中,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轻手轻脚,自顾自忙碌穿衣,整理被褥。 “起这么早?做什么?” 许镜心落回肚子里,眼神已经完全清醒,轻声问道。 黑暗中宋渔的动作一僵,没有继续动作。 平时这点,她都睡得很沉,不会醒过来,更不要说问她。 她抿唇,安静答道:“该做早食了。” 许镜还在静待她的下文,结果对方说完一句就不再说话,房间里陷入寂静。 “咳咳,那吃什么?我和你一块吧。” 许镜出声打破沉默,农家做饭不如末世前的便捷,需要花费更多时间。 但是也不用天不亮,就早早爬起来吧? 许镜心里暗自嘀咕,动作也不慢,干净利落,摸黑穿衣,整理。 “嘭!” 温暖的火光亮起,照亮厨屋,驱散黑暗,也照亮宋渔秀雅干净的面容。 宋渔没有管许镜,快速麻利擦拭灶台,洗刷锅具,准备早食用的青菜,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许镜拿着烧火用的火钳,拿着有点烫手,感觉自己在这里,稍微有点多余的感觉。 待到宋渔忙碌完一茬,瞧了眼见底的水缸,下意识看向烧火的许镜。 平时,都是她去提水,添满水缸,今天却坐在那里…… 许镜一直有关注宋渔的情况,两人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宋渔避开她的视线,抿唇道:“没水了。” 这次,许镜居然秒懂她妻子背后的意思,起身拍拍身上的灰,颔首道:“噢,那我打些水过来。” 许镜提着笨重的木桶离开,去村里的水井提水。 宋渔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眸中闪过莫名的情绪。 许是这个点真的很早,村里路上几乎没有村民。 许镜循着记忆,到村中石井,打了满满两桶水。 等到她都装满水,才有一个不太熟悉的面孔,和她一样挑着水桶过来打水。 那村民是村里李婆子的儿子刘石柱。 刘石柱见到是许镜在挑水,他憨憨打了个招呼:“镜儿哥,这么早就来挑水阿?” 许镜“嗯”了一声,刘石柱算在她过来后,唯一和她正常招呼的村民。 原主身体虽然单薄了些,但还是有把子力气。 许镜挑着满满两桶水,稳稳往回走。 刘石柱刚收敛笑容,正放桶提水,几个村民从另外一个方向,有说有笑走过来。 他们一眼就看到笑得有些憨的刘石柱,以及许镜挑水离开的背影。 有好事的村民,加快步伐,快步走到石井近前,和王石柱搭话。 “哟,柱哥儿,刚那个是许镜吧?” 刘石柱看那村民一脸挤眉弄眼的古怪神情,有些不明所以,憨憨挠头:“啊,是啊,刚才是镜哥儿,她也来挑水哩,比我早。” “你和她搭话啦?” “嗯,打个招呼,这是咋?” 先开口的村民和后面赶上来的村民,对视一眼,笑得古怪。 “看来,你是不知道许镜和李秀才的事。” “柱哥儿这把子身板,许不是她爱好的哩,秀才公白净,人喜欢那种。” “可人秀才公可是真男人,只喜欢白白净净、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哪里会喜欢一个男人。” "你别说,我外出给富贵人家做活儿,还听到过有小厮做人娈童的,风流哩,有人就好这口。” “啧啧,这话说的,你想被她看上啊,到时候你婆娘知道了,不打死你哩。” “呸呸呸,说愣晦气话,老子可是真男人,哪能喜欢男人,你别埋汰人。” 挑水回家的许镜,丝毫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场有关自己的风言风语。 早食,宋渔做的蔬菜烙饼,煎得又香又脆,配合熬得软烂的米粥,非常下饭。 如果不是家里的确穷,宋渔没做多少,许镜感觉自己还能炫一盆。 许镜舔了舔唇角上的米糊,肚子还是有些空落落的,赚钱养家,填饱肚子,迫在眉睫。 仅有的一辆破旧板车,是许家为数不多的家资之一。 “换了米,早去早回,地里还得要人照应。” 许奶指挥着许镜,将家里最后的新米存粮,装运到板车上,板着脸叮嘱。 许镜心里盘算着事情,不咸不淡应了一声。 似乎又想起什么,许奶背背篓,拿镰刀的动作一顿,暼了眼厨屋,提醒。 “还有你打的兔子,也拿去换了钱,买些盐醋回来。” 经她提醒,许镜也想起昨天打的兔子,抿唇,这次没有反驳她的话。 许家的确是有些穷。 这次兔子暂先换些生活用品。 这么想着,许镜心头闪过一丝灵光,她抬眸看向之前打兔子的大山,若有所思。 许镜这边推板车去集市考察,宋渔早早端了一盆衣服,去往大岳村外的大河。 大河河面宽七八米,水流不算特别湍急。 村外的大河有一段天然形成的,地势平缓的狭长石滩。 洗衣服的石滩,是大岳村的大姑娘、小媳妇早晨共同的聚集地,也是村里八卦消息汇聚最多的地方之一。 宋渔算是来得早的一波,但仍旧有几个更早的小媳妇,占据了最好衣服的位置。 她默默端着木盆,走到最边上,打算清洗衣物。 几个又说有笑、闲聊八卦的小媳妇,有注意到她的,笑眯眯招呼:“呦,这不是镜哥儿媳妇么?这么老早就来洗衣服了?” 宋渔不轻不重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继续埋头自己手里的活计。 那人从头顶到下颌,打量宋渔两眼,眼里含着浓郁的嘲弄和不屑,笑着戏谑开口。 “镜儿哥媳妇儿,你家镜哥儿和李秀才的事儿,你知道几成哩?给俺们这些透透消息呗?” 宋渔闻言,皱了皱眉,许镜和李秀才的一些风言风语,她没嫁过来前,就听过一些,但那都没有实证。 她不动声色抬起头:“镜儿哥去集市了,张家嫂子要是想知道,可以等她回来,你再问她。” “哎呦,我哪里能问镜儿哥呢。”张家媳妇儿挤眉怪叫一声,和周围竖着耳朵,眼睛明晃晃朝这边看的几个小媳妇,打了个眼色。 “嗐,咱这是关心你,都是做女人的,做女人难啊,特别是男人有了外心,外心人还不是个女的,奇了哩。” 宋渔听到她这话,联想到许镜和李秀才之前捕风捉影的一些事情,心头微沉,但不知又怎么松了一口气。 "张家嫂子,这话怎么说?" 张家媳妇儿就等她这句话,眉眼一挑,就把话茬子拉起来。 “你不知道啊……” 宋渔越听,眉头越紧,直到张家媳妇儿意犹未尽讲完,正打算问她想法。 一道女声从侧边传来:“宋姐姐,你家里出事情了哩,你奶让我托话,叫你回去。” 说话的人是许家隔壁陆家的小女儿陆英。 陆英的出现瞬间打断有关许镜的八卦,其他几个小媳妇儿不满朝陆英看去。 宋渔暗自松一口气,她还真怕被几人缠着问许镜的事,她和许镜只是虚假夫妻。 难怪许镜不喜欢她,她根本就不喜欢女人,这样…… 宋渔垂下眼眸,遮住眸中情绪,她快速收拾了刚洗完的衣服,朝陆英道谢:“麻烦你了英子,奶她有说什么事么?” “不知道,”陆英摇头,随后又补充一句说,“不过我看,好像是你们家有亲戚上门了吧,你回去应该就知道了。” 宋渔见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 等她端着木盆回家,推开院门篱笆,许家堂屋里传来陌生而洪亮的中年妇女嗓音。 “三姐哎!不是我想逼你们!实在是驴哥儿也到了相看的年纪,驴哥儿一心扑在那姑娘身上,不让他娶,他要绝食哩。” “驴哥儿您也是知道的,脾气犟,您看你们什么时候把借的四两银子还了?让咱们驴哥儿好娶媳妇。” “驴哥儿要娶媳妇儿,那是好事,只是前段时间镜儿哥伤了杨员外家的公子哥,赔了不少钱,再加上镜儿哥娶媳妇儿,耗了不少银子,你看能再缓两日不?咱们先凑凑。” “不是!都没钱,还娶啥媳妇儿啊!今天这钱,我婆母不好意思要,我替她要!” 又一道更加激昂,更加刺耳的女性嗓音传来。 宋渔算是听明白个大概,这是债主,上门讨债。 4、上门要债 梅花小镇距离大岳村五六里,路上有不少赶集的村民。 许镜吭哧吭哧背拉着板车,走了一路,感觉脚下的破草鞋都要磨破了,脚底板火辣辣的疼。 不过对于过惯末世艰苦凶险生活的许镜而言,尚且在忍受范围内。 她深吸一口气,内心对于赚钱的渴望,再一次加深。 至少不用吃喇嗓子的混杂粮,跟小牛犊子一样拉车! 梅花小镇到底是小镇,比起青瓦房没几间的大岳村而言,要繁华热闹许多。 刚到小镇边,就听见青石板铺设的路边,小贩们的叫卖和吆喝。 许镜身上只有原身私藏起来的三四十文钱,她先到记忆中的粮店,将板车上的新米换作陈粮,又托粮店里的伙计,照看板车,单身逛起市集。 对于梅山小镇,原身的记忆并不多,因为自身身份的缘故,原身是能不出大岳村,就不出大岳村。 零零总总算起来,她也只来过梅花镇十来次,大部分还是来换粮,修农具,或去陈家杂货店买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等日用品。 许镜也不知道梅山镇有没有收皮毛的店铺。 如果她以后靠打猎谋生,猎物的售出,需要费些心思。 绕着不大不小的梅花镇逛了一圈,许镜去了最热闹、最鱼龙混杂的市集,也去了脏乱的河运码头,到镇内最大的酒楼门口溜达一圈…… 收获不小,许镜心头有了数,但猎物的售出点,目前她只找到两处地方方便处理。 一处是集市,直接摆摊卖,但要交摊位费,一处就是那些小酒馆,不过那些小酒馆同样需要有熟人介绍才收。 她的兔子,在集市上吆喝叫卖,卖了三十五文。 大酒楼不提也罢,她因为穿的有点寒酸,差点没被人轰出去。 许镜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日头,烈日凌空,时候不早了,天已经热起来。 觉得时间差不多,许镜晃荡去了最后一处目的地,李家铁匠铺。 而去往李家铁匠铺的许镜丝毫不知道,自己家被催债上门,老奶和妻子正和人苦力周旋。 好吧,其实只有许奶在苦口婆心争取。 许家小院。 “福根儿媳妇儿,恁和嫂子讲话。”王氏瞋怪瞧了自家儿媳妇儿一眼,但眼神轻飘飘的,丝毫没有责怪之意,反而看向许奶。 “三嫂子,我这儿媳妇儿脾气急,你恁要有介心,驴哥这事儿着实是我一块心病……” 许奶想着床头下瓦罐子那点碎银,拿人手短,也没有往日的神气和傲然,坐在椅子上,屁股上跟长了钢针一样,浑身不舒服,讪讪点头应和。 “哪里的话,我知晓妹子和红柳都是懂礼的明面人。” 但家里的确是穷了,如果有余钱,她怎么也得把钱还了自家老姐妹,不在对方面前丢脸子。 王氏絮絮叨叨说起来,小王氏,也就是王氏的娘家侄女,一把招呼住王氏,张着嘴大喊。 “婆母,你还替人说话呢,人镜哥儿娶了新媳妇,日子过得滋润,可怜我那小叔子看上人姑娘,想成个家,你这做娘的,怎么也得全了他的心愿哩。”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村老几个来了,咱们也是站得住脚。” 两婆媳在许家大堂一唱一喝,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她们今天就是来闹事拿钱。 而现场唯一的“明眼人”宋渔,默不作声站在大堂的阴影角落里,尽量降低自身存在感。 听到小王氏甚至开始搬出村老来,许奶满含歉色的神态一僵,脸色难看几个度。 小王氏怎么在许家闹也没关系,顶多流出些许风言风语,让村里一些长舌妇看看笑话。 村里哪家哪户,家里没个闹心的事情,被村里那群长舌妇说过闲话。 如果这事儿被小王氏闹到几个村老,甚至里正那里去,许家就真的面子里子全丢光了,到时候老头子要是回来,定要责怪她。 最麻烦的是,老许宗家极可能拿这话头说事儿,惦记许家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几亩田地。 这是许奶决不允许被触碰,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的东西。 许家的钱不够,要么借钱,要么拿东西抵债…… 许奶正打算开口,让王氏再缓缓,她先还上几两银子,说说好话,不经意间扫到一个沉浸在阴影中的身姿。 许家没钱了,但许家的新媳妇,宋渔嫁来那会儿,也有不少嫁妆。 她镜哥儿怎么也是宋渔名义上的男人,许家媳妇儿替许家挡挡灾,怎么也是天经地义的理儿。 似乎察觉到了许奶扫来的目光,宋渔抬起头,恰巧对上许奶算计的眼神。 宋渔眼皮一颤,不动声色躲开。 许奶满意孙媳妇儿的怯弱,只有怯弱才好拿捏,她心里定了一大半。 “妹子,这事儿怎么也轮不到请村老来,不是我许家不还钱,着实是家里穷了,没银子还,就算村老来了,定也是延些时日再还两位。” 许奶瞧着两一唱一和的两人,先把话头摆出来,语气略带几分强势。 见大王氏收了话头,小王氏要发火,许奶见缝插针软了语气,将自己想法娓娓道来。 “不若我先还个一两银子,拿去应应急,驴哥儿家的再凑凑,和人家姑娘家说说好话,缓缓,总能有法子解决这个事情。” “剩余的银子……” 许奶看向宋渔,话锋一转,态度比任何时候都要和蔼慈祥。 “小渔呀,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也知道咱们许家的条件和情况。本来这是镜儿哥的事情,但这不是赶巧,她去了大集,你们两人夫妻一体,你也是许家的人了,今儿要麻烦你帮许家度过今天的难关。” 许奶虽然压低了嗓音和宋渔说话。 但许家堂屋就这么大的地儿,几个人相距不远,这声音再怎么压低,大小王氏二人也都听得清的。 大小王氏婆媳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宋莲儿托她们办的事情,算是成了,得罪老姐妹是王氏不情愿,但只是跑一趟,追个债,损一些老姐妹的颜面,能白白得个二两银子,怎么也是天大的好事儿。 而且她们可听说宋莲儿这次攀上了高枝儿,她们家的男人若是能在宋家贵姑爷手底下做事,不知道有多好。 而一个没几个男人撑腰的破落户许家,得罪也就得罪了。 宋渔咬咬唇,有口难言,一时间没有说话。 许奶柔和的脸色沉了几分,一双老眼盯着她也没有再说话。 宋渔心里不知怎么叹了口气,嫁进许家的那晚,她心如死灰,接受了这无常的命运。 今日的一切,虽不在之前的预想中,但也差不了几分。 许镜喜欢男人,给她不起波澜的心湖,投下一枚小石子,泛起几圈涟漪。 而这几分涟漪,或许也会在以后艰苦的生活中,逐渐消磨殆尽。 “我……” “我不同意。” 一道坚定明亮的声音,穿透许家小院,直透进不太宽敞的堂屋内,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四人随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身姿颀长、逆光而来的年轻人,大步走进来,她手里还拎着没卸下的东西。 来人正是许镜。 许镜踏入堂屋内,一眼就看见边上的宋渔,以及脸色不是很好的许奶,神色怪异的大小王氏两婆媳。 “镜儿哥回来了?锄头这些都修好了么?” 许奶率先开口,直接问起许镜去梅花镇的主要任务,一边狠狠剜了她一眼,老眼充满威胁和压迫感。 这眼神是许奶胁迫原主做不情愿事情的神态。 哪怕许镜本人并不害怕,但身体残留下来的情绪还在,一股窒息的恐惧涌上她的四肢百骸。 许镜身体一僵,忍住不适,看都没看许奶一眼,径直走到宋渔旁边站定。 其实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在村口碰上隔壁邻居陆英时,陆英只是冷着脸说她们家出了点事,要她尽快回家处理。 陆英,许镜知道,看不惯原主,但又嘴硬心软的小姑娘。 她刚进院落时,听得一耳朵许奶要宋渔帮许家度过难关的话,再结合许奶平日的作风,对于宋渔的不喜,很容易推测出定是许奶没憋好屁,要宋渔做不情愿的事情。 清新的皂角味扑面而来,熟悉又陌生。 宋渔有点不适,抬眸看向旁边的人,恰巧对上许镜看来的视线。 她的眼睛深棕明亮,微微润泽,像是两叶桃花,凝笑看人时,卧蚕凸显,眼眸深处似乎凝结一股似有似无的深情,有种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宋渔怔住。 许镜唇角微扬,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笑容,随后便移开视线,转头看向堂上的许奶。 宋渔缓过神,抿抿唇角,垂下眼睑,遮住眼中乍现的惊讶。 “奶,自然按照您的吩咐,修好了的。”许镜笑眯眯点头,同时以打量的目光,扫视屋内其他两位生人。 其实出了年纪较轻的妇人,许镜不太熟,但大王氏那张脸,她还是有些许印象的,她记得对方是许奶关系挺好的老姐妹,原主出事后,许奶从她那儿借过钱。 看着架势,对方莫不是来追债了? 许镜电光火石间,揣测着对方的意图,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一副笑嘻嘻,同大王氏熟络的模样。 “王姨婆,您今儿有空,来找我奶唠嗑?” 王家和许家没有姻亲关系,但大王氏是许奶的老姐妹,她作为小辈的,也只能照着许奶的辈分,给大王氏添上同等辈分的称呼。 大王氏嘴角一抽,她自然不是来唠嗑的,是来撕破脸,找茬的。 大王氏没说话,小王氏却忍不住,嘴快道:“镜哥儿是吧?虽没在村里见过几回,可也听得你大名哩。” “你倒是借钱娶了媳妇儿,咱们驴哥儿还打光棍,这不他前些日子相看上一户人家的姑娘,要娶亲。家里银钱不够,自然是要收回散落在外的银钱,不能误了驴哥儿的大事儿。” 小王氏几言几语,阐明来意。 许镜心道果然,还真是来追债的,心思电转间,就将事情始末,摸了个七七八八。 “听到你红柳嫂子说了的吧,叫你媳妇儿把钱拿出来,尽早还了钱,别叫人看许家的笑话。” 堂上的许奶也顺着话头,骤然发话。 许镜有点被气笑了,合着之前她们在强逼宋渔给钱啊,但宋渔就是一个刚过门没多久的新妇,这是惦记人嫁妆呢。 “奶,您不是说笑嘛,咱们家的钱,不是都上交到您手里了么?我们身上哪有钱,再说小渔若是有钱,那都是小渔的嫁妆钱,要是别人知道咱们许家强逼孙媳拿嫁妆钱填漏洞,才是真的要笑话咱呢。” “您有钱,就将钱给了王姨婆两人,日后日子苦点,我也会尽心尽力孝顺您老人家。” 许镜水灵灵戳破事实,将批在几人身上的遮羞布一把扯掉。 许奶脸色刷得变得铁青,这孙女是真孙女,不护着自家人,反而替外人说起好话来。 人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她又不是男人,怎得有了媳妇儿忘了奶。 “我哪有钱,家里的一点余钱,不都替你张罗媳妇儿花了个精光。”许奶沉下脸。 许镜也没反驳,冲大小王氏两人颔首:“两位稍等,我去去就来。” 撂下一句,转身去了别间。 大小王氏两婆媳面面相觑,不知道许镜葫芦里卖的啥药,但这不重要,她们今天一定得拿到钱,不能让白白得手的二两银子飞了。 大不了,许家要是耍花招不还钱,她们闹到村佬那里去,今天定是要下许家的脸子。 5、延期 许奶在大堂上坐着,心里总是跟鼓敲似的,七上八下,有种不踏实感。 她有些坐不住,狠狠剜了阴影里默不作声的宋渔一眼,如果不是她不肯拿出陪嫁钱,还了大小王氏,把这事儿先解决了,怎么会让外人看了他们许家的笑话去。 自家人的事情,自是可以关上门后,自家再来说。 大不了看在她出钱的份儿上,以后少使唤她一些便是了。 许奶这边坐不住才起身,许镜终于去而复返,出现在堂屋门口。 不过她不是空手来的,手里还提溜了一个青布袋子,袋子提在手里沉甸甸的,有几分重量。 许奶眼神儿好,一看到她手里的青布袋子,顿时大惊失色,差点没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许镜将二两二百文,递给大小王氏,笑着道:“家里就剩这些钱了,这里有二两二百文,剩下的一两八百文,我想想别的办法,缓两天,必定给你们还上,如何?” 这里不属于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不过许镜已经了解钱的兑换方式,一两白银能换一贯大钱,一贯大钱也就是一千文钱的样子。 按照如今的生活水平,一家劳动力不错的庄户人家,一年平均也就存下个五六两银子,若再添置些费钱的物件,存的钱更少。 大王氏家家里有五个儿子,劳动力多,一年自然比普通庄户人家存的钱多些,加上许奶阴差阳错下,救过他家那读书的后生,大王氏家才能大方借给许家四两银子。 而许家也就原主和许奶,两人在地里忙活一年到头,存个一二两银子,都是收成不错的年头了。 按照常理,一老一少该攒些家当,但前两年年景不错,许奶一咬牙,又添了一亩水田两亩旱地,多年积蓄花了大半。 又加上前些日子,原身替人背锅,替人赔了不少银钱,自身娶亲,几乎花光了家里本就浅薄的家底,还欠下不少外债。 这才导致许奶手里的银钱,少得吓人。 大王氏看着许镜递出的青布袋子,眼前一亮,随即皱了皱眉。 小王氏见婆母不动,心思闪烁,一把夺过钱袋子,脸上露出不满之色。 “不行!说了四两就是四两……” 一声尖利的喝骂,刺破众人耳膜。 “许镜!我看你是反了天了!学会拿家里钱了!哎呦,老婆子幸幸苦苦为这个家忙前忙后,操劳不说,天杀的,拿老婆子的棺材本儿抵债……” 许奶哀嚎的一嗓子,直接把小王氏不满的话,呛在喉咙里。 许镜则早有预料的模样,转身,脸上依旧维系着不冷不淡的笑容。 “奶,咱们家的钱,都在您哪儿,我还以为这些钱都是家里公用的钱呢,您要是实在没有,咱们就把家里的田抵出去,肯定够还王姨婆家的钱了。” 听到“抵田”的字眼,许奶嚎叫唾骂,指手画脚的凶悍模样,戛然而止。 像是被瞬间被踩住尾巴的猫,呲溜一下从椅子上窜起来,身子一倾,挥舞着干瘦有力的手臂,朝许镜扑去。 “好啊!许镜,你出息了!还敢打田的主意!” 许镜早知道家里的田,是许奶的命根子,是不容触碰到存在,她说出这话之前,已有了心理准备。 她眼疾手快,往后退去的同时,顺便还捞了一把旁边的宋渔,将人带出许奶的攻击范围。 轻轻放下宋渔,盈盈一握在怀的温软消失,两人接触的手臂部分,似乎还残留有对方的余温。 许镜朝惊呼的宋渔颔首,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眼神。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得太快,太急,至于大小王氏二人都有些懵。 许奶本来就怒火中烧,没有打到许镜出气,更气了,差点没气得厥过去。 “王姨婆,您也看到了,我们家实在没钱了,都要拿田抵债,如果你能宽限个七天,我愿再添两钱银子,作为延期的利息,如何?” 防止许奶再次扑来打人,许镜一边注意她的动静,往后退,一边冲大小王氏高声说道。 听到许镜再要给二钱银子,作为利息,大王氏瞬间心动了,但是想到宋莲儿答应的二两白银,她到口的话就变成了拒绝的话。 “不行!我们今天……” 许镜挑眉,再往上加了加:“四钱银子,如何?再多,那只能请村佬看田抵押了,这四钱王姨婆就拿不到手了。” 大王氏自然两头都想赚,但宋莲儿交代的事情,绝对是要办的。 旁边的小王氏,用手肘捅了捅自家婆母的胳膊,让她先别说话。 “那行,四钱银子只延期七天,但镜儿哥你说的话算数么?”小王氏瞥了眼气得脸色越发铁青的许奶。 “自然算的,我毕竟是家里唯一的男丁。” 许镜淡淡笑道,话语里带了一股带着若有所指的味道。 许奶凶怒的老脸上,闪过一丝僵意,若是平时,她怎么也得说是,这个家由她当家做主。 或许是怒极生怨,许奶没有叫唤着许镜傻不拉几白白给人四钱,反而坐回椅子上,老眼盯着许镜,冷嗤一声。 “四钱,你当银子那么好赚,别想着打我田的主意,你王姨婆的钱你自己想办法,反正这钱本来就是花在你身上的,免得老婆子为了这个家忙活,反而落得个不是就算了,还要把棺材本赔里头。” 许镜没想到她那么爽快的同意,不,应该是把还钱的锅,甩自己头上了。 看来这次借大小王氏打压许奶气焰,倒是非常成功。 许镜之前也没有错过小王氏的眼色和动作,虽然不清楚她们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但经历末世的她,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许镜挑眉,转头看向大小王氏,笑着道:“王姨婆,您听到了吧,我说的话自然算数的,后续的银子,就等七天后再交付给你们。" 大王氏瞧着许镜面上温和的笑容,没有感觉到温暖,反而背脊莫名一冷,心头浮现一个想法:这后生看着好生相处,却是跟唱大戏里说的笑面虎一样,外表和善,心思阴沉难测,吃人不吐骨头。 “行啊,不过这四钱银子,口说无凭,不如找个中间人吧,这样咱们两家也好放心。” 小王氏替大王氏接过许镜的话头,又将话题引导向另一个方向。 大王氏听到自己侄女的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找个中间人,就相当于把许家借债不还的事儿闹出去,既达到宋莲儿交代的,让许家出丑,她们又能拿到延期的银子,简直是一举两得。 许镜眉骨微抬,注意到两人眉眼之间流转的微妙之色,左右扫视两人两眼,唇角微勾,她迟早会知道这背后的秘密。 “对对对,咱们得找个中间人作证才行哩。” “可以,我自然也无意见。”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许镜最后一句话中,逐渐平稳。 但就算两拨人没有了争锋相对,屋内的氛围也回不到大小王氏刚来那会儿的和谐。 许奶今天被气得够呛,眼不见心不烦,冷着脸回自己屋去了,也不再说招待老姐妹的话。 以后她跟大王氏,不再是老姐妹,而是撕破脸皮的仇人。 许镜则老神在在和大王氏唠家常,小王氏出门去找中间人,宋渔继续忙活自己的事儿。 其实在许奶炸毛那会儿,许家的热闹,就吸引来几个好事的婆娘,再加上小王氏出门,刻意渲染。 许家的破事儿,就跟风吹野草籽般,快速洒落村里,引来更多好事的村民。 “许家这事儿做的不地道,自己借钱娶媳妇儿,还想欠钱不还,哪个老实人家会做出这样的事,我都替他们脸上感到羞。” “谁说不是呢,反正我们家肯定做不出这样的事儿。要我说,还是王家媳妇儿,不仅让许家答应还钱,还添了还钱的利息添头。” 有人冲跟在队伍中心妇人旁边的小王氏,竖大拇指。 小王氏心里被夸得美滋滋的,却假意摆摆手。 “哎,我哪儿厉害,还是我婆母能说会道,能制住许家。” 她眼角挤出的褶子,能得意得开出花儿来,怎么也藏不住。 一群人吵吵嚷嚷,到了许家小院门口,正好许家院门没关,一群人呼啦啦进去。 堂屋里和大王氏,“交谈甚欢”的许镜,听见吵嚷声,略略挑眉,朝屋门外望去。 只见小王氏从人群中,领了一个身材微胖,唇厚,眼里闪着精光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 许镜对她有点浅浅的印象,村口各种八卦的牵头人之一,大嘴李婶。 小王氏找她做担保人这点,更加让许镜确认大小王氏来催债这事儿,背后有鬼。 一般村民找中间人做担保,那都是找村里有信服力的村佬做担保,很少有找嘴皮子利索,能造谣生事儿的妇人做担保。 “呦,镜儿哥,王嫂子都在呢,咱没看到许家嫂子?不是说让俺们做担保人,办事儿嘛?” 许镜这个主人都没开口,大嘴李婶扫了屋内一圈,便笑眯眯率先开口。 她意义很明确,许家一直以来,对外的主事人都是许奶,许镜哪怕是成了婚,在许家说话也是没有几分重量的。 许镜理理袖口,站起身,微笑对大嘴李婶道:“我奶身体不舒坦,在屋里躺着哩,和王姨婆的事儿,让我来就成。” 大嘴李婶早听小王氏说了一点内情,她也认得许镜。 许镜何等人,常年阴恻恻透过厚重刘海看人,孤寂冷傲,不合群,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被村里唯一的秀才公唾骂阴沟里臭虫的人。 许镜纠缠秀才公,她虽没亲眼看到一二,但通过好姐妹绘声绘色的描述中,她对本来印象就不佳的许镜,更是达到鄙夷的看法。 如今见得眼前这人,高挑干净,自身打理得整齐,又一派温和的做派,与印象中的人相距甚远,恍似换了个人般。 略略让大嘴李婶印象改观。 “你来?你能做主?镜儿哥,一个唾沫一个钉,这关乎银钱的事儿,应下就是要还钱的。” “我自是能做主,”许镜颔首,眼眸一转,笑着问道,“倒是,婶子做中间人,可有一定章程?” “章程?今儿我来做中间人,又喊了大家伙儿作见证,七天后,你要是连本带息,还了王家嫂子二两二钱,这事儿就算平了。” “要是还不上,”大嘴李婶说到这里,故意拉慢了声音,转头看向屋内围观,窃窃私语的村民,转而笑着对许镜道,“到时候,可别怪婶子办事不讲情面,拉你们去村长哪儿,抵押田地。” 许家一破落户,屋里头破破烂烂的,也没几个值钱的物价,也就在村里的三亩水田,和三亩旱地,值一些银子。 果然还是看上她们家的田地了么。 许镜颔首:“嫂子放心,我说话自然算数,七天之后,必然将钱还了。” 说到这里,许镜看了眼屋外,刻意提高嗓音。 “只是到时候,还钱这事儿,也请嫂子渲染渲染,让大家伙儿知道,我们许家也是言出必行的人家,不会让许氏家族蒙羞,大家伙儿也不要想着往我家泼粪还是啥的。” 说是说给大嘴李婶听得,话却是冲着屋外喊的。 她耳朵可灵着,早听围观的村民,说她们家坏话,想也知道,这绝对和小王氏说的一些话有关。 围观的村民们本来就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听到许镜的喊话,更是跟炸开了锅一样。 “言出必行?这话儿咋听着文绉绉的,跟秀才公学的?” “你管他哩,二两二钱,对于他家可不是小数目,许镜好大的口气,能七天内拿出这钱来?我看许家的田地,得归王家咯。” “到时候等着看笑话吧,许家的老嫂子,护她家地,跟护心肝肉一样,今天没出来闹腾,真是怪事儿。” 村民们不看好许镜,大岳村就没有一个人看好的。 这事儿就跟长了腿一样,风言风语,很快传遍大半个村子。 许家作为整件事儿的主角,必少不得,被人大肆渲染,甚至原本的还钱事件,在三人成虎的影响下,已经扭曲变形,失去原有之貌。 “胡闹!简直胡闹!钱氏怎么容许让镜儿哥在外胡来!” “许五,许六,你们去村尾镜儿哥家,把镜儿哥和你们叔公婆都喊来,我要问他们话儿。” 许家主脉的许二伯,吧唧抽了一杆子旱烟,听闻小儿子说的消息后,坐在堂屋里,烟杆子重重敲了敲桌面,吹胡子瞪眼。 许家在大岳村,虽比不得王家,李家等上百口人的大家,却也根深叶茂,有着几十人的宗亲,稍有威势。 有些时候,在某些方面,许家族长、族老的权利,比村长和官府的权利还要大些。 许镜却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也不影响她做下这个决定。 梅花镇虽没买到她最想要的东西,但制作的材料差不多也齐了,能制作出一把威力不错的反曲弓。 是的,许镜能夸下海口,七天之内还钱,她是有依仗的。 她要进大岳山打猎,凭借她末世练就的敏锐观察力与追踪术,和胸腔间微弱摇曳的一点木系异能。 这些东西足够她踏足,在村民看来恐怖噬人的大岳山深处。 6、进山前的准备 围着许家的村民,呼啦啦消散,位于村尾的许家,再次陷入平日的僻静和冷清中。 许奶因为许镜的擅作主张,气得都不想在许家多呆,干脆直接去了她另外一个老姐妹的家。 大概是去和老姐妹唾骂许镜,以及蛐蛐不做人的王氏两婆媳。 只是比起以往,冷清的小院里,架起一个柴火堆,许镜正拿着从山半腰砍来的竹子,耐心边烤边掰。 宋渔在院里晾晒衣服,见许镜乒乒乓乓的架势,忍不住开口。 “你这是在做竹弓?” 许镜略微拉了一下,由麻绳拧成弓弦的竹弓,竹弓弓弦发出轻微的震颤,搭在弓弦上的手指传来轻微的刺痛。 “嗯,打算进山寻条活路。” 竹弓磅数小了些,好的弓得用更好的木材和工具来制作。 但现在没有这个条件,她只能先应急将就将就。 先进山狩猎些如山鸡、野兔等小型动物,顺便在狩猎途中,寻找寻找制作好弓的木材。 许镜也想过到住在更偏些的猎户家,借他张弓用。 但那是猎户吃饭的家伙,原主名声也不好,也没打过猎,和猎户家没有什么交情,对方不大有可能借弓给她。 “你要进山打猎?去哪座山?” 宋渔惊讶许镜的想法,要知道许家都是老实种地的人家,农闲时,也没见许镜像其他村民一样,进更远的山林,打过猎。 大岳村背靠大岳山,大岳山深处有大虫、蛰兽、大野猪、甚至毒长虫、狼群出没,哪怕是资深老道的猎户,也不敢踏足其中。 普通村民若是想几只山鸡野兔,给家里打打牙祭,改善改善生活,大岳山外围和稍远些的小山,是最好的选择。 但就是因为村民们都到那些小山上打猎,山上的动物受到惊扰,现在进山一趟,也很难打到猎物。 宋渔似乎隐约明白了许镜的想法,许家欠人钱,又没有别的生钱法子,靠山吃山,许镜这是准备学人猎户,进山打猎,用猎物换钱。 她不看好她。 许镜坐在小板凳上制作箭矢,削箭的动作,微微一顿,饶有几分惊讶,抬眸看向宋渔。 这人也不是多话的人,平时恨不得躲着她走,这次怎么又突然能和她搭话了。 感受到她投递来的困惑视线,宋渔抿唇,虽然能切实感受到,这人和之前不一样了,居然会在奶面前,护着她,但到底还是难以抹去,之前她深入人心的阴郁形象。 许镜见她面色又开始流露出异样,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安慰道:“放心,我只会在大岳山外围转转,暂时不会深入。” 穿梭在晾衣架之间的宋渔,也不知听清没有,嗯了一声,收拾着木盆,往厨房方向去。 许镜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轻轻叹口气,将削好的箭矢,嵌入她从杂货铺淘来铁片,以制作成粗糙的箭头,增加穿透力。 如果她打到了猎物,第一时间不是攒钱还钱,而是买一把好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可惜这里的一把普通弓,都要八九百文到一两多银子不等,她那点私房钱,也就够买几根箭。 除了自制竹弓,直制长矛也必不可少,万一遇到稍微大型些的猎物,如山鹿、山羊等,也方便猎杀。 许镜祈祷着她有这样的运气。 就在这时,小院的门被敲响了。 许镜放下手里的活计,懒洋洋回道:“别敲了,就来。” 虽然不知道门外的人是谁,但就目前许家的处境,大概不是什么善者。 老旧的木门打开,一高一矮,两个面容普通的少年,映入眼帘。 许镜不自觉皱眉,透过原主的记忆,她认得眼前两少年,是许氏族家许二伯公的两个儿子,许五、五六。 许二伯公,原名许福贵,在整个许氏家族都有些话语权,和原身的亲爷是关系较近的堂兄弟,从小光着屁股玩到大,因为原身亲爷许大平的缘故,平日对只剩下孤零零奶孙的许家,颇多照顾。 但成也照顾,败也照顾。 许福贵会在外人欺负许家时,帮衬许家,但同时又对许家的一些事儿上,拿捏着话语权,哪怕他只是许镜的一位伯公。 用他的话来讲,“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宗亲,大平不在,我作为大平哥,就该替他看着点。” “如果他还能回来,看到自家婆娘和小孙子被人欺负,心里该多难受。” “要不是他逃荒那会儿,死命拉了我一把,我骨头都烂在外面了,我绝不可能看着他家婆娘和孙子被人欺负。” 二十多年前,许镜还没出生那会儿,大康朝连续遭逢歉收年,村民们原本指望着秋收,能收点粮,填饱肚子,没想到遭遇了恐怖的蝗虫灾,顿时颗粒无收,靠着官方下发的救济粮,勒着裤腰带活过一个冬。 只是没想到蝗灾之后,又是百年难逢的大旱灾。 这下村民们再也熬不住了,饿死了不少人,一波横跨好几个省府的逃荒,就此展开。 哪怕背靠大岳山的大岳村,也没有幸免于难,因为大岳山也干得厉害,不少树木枯死,处在山深处的野兽,都下山找食物。 原主爷爷许大平就是在逃荒路上,带着许家大儿子一家,与许奶、小儿子一家被迫分开。 以往暂且不提,许镜挑眉,微微笑道:“两位堂弟到我这儿,是二伯公找我有事?” 许六非常讨厌许镜,虽然惊讶这人一改往日的阴郁,但厌恶已刻进骨子里。 他鼻子里喷出冷哼一声,下颌微抬,抱臂,斜眼道:“要不是你们家又出事儿了,我爹怎么会找你们!” “每次都让我爹给你们收拾烂摊子,也不知道羞不羞。” 后面一句,许六的嗓音小了些,但依旧清晰可闻。 若是原主,只会心头愤恨,内心再添阴霾,狠狠攥紧拳头,阴沉拉下脸来。 许镜却只是扬了扬眉梢,也不气恼少年刻薄难听的话语。 她一手撑着门板,轻声说:“这事儿不用二伯公操心,你们回去告诉他,这事儿我会处理好,人总是要立起门户的,不能事事都靠他人。” “等明天还是后天吧,我亲自上门,和他老人家说说我这边的章程,会让他老人家心里有个谱儿。” 不靠别人?靠你自己?你们家都穷得借钱闹笑话,在村里都传开了,还有什么章程?! 许六忍不住要出言嘲讽,旁边一直静听两人谈话,稍年长些的许五,扯了扯弟弟的衣袖。 “你的话,我会告诉爹,怎么没见叔公婆?” 沉稳许多的许五,出声打断许六的话,顺便提起他们爹要见的另外一位主人公。 “奶去水生奶家闹家常了,不在屋,估计会晚点回来,等她回来,我和她说说这事儿。”许镜笑眯眯说道。 话里虽说和许奶说这事儿,但直接告诉了许氏兄弟二人,许奶的位置,显然就是让他们直接去找她。 许五深深看了许镜一眼,点头:“好,我们也会带话给叔公婆。” “慢走不送,麻烦你们兄弟两人跑一趟。” 许镜朝准备离开的两人挥挥手,然后利落关门,准备去吃午饭,她已经嗅到厨房飘出来的饭菜香了。 看着紧闭的院门,许五气得有种冲上去,踹一脚的冲动。 他恶狠狠啐了一口:“好心当作驴肝肺,什么玩意儿!” 许五这次却没有阻止弟弟,只是微变可见,面色也不愉。 他的心性比许六沉稳些,能轻易便辨认出,如今的许镜变了,变得没有之前阴郁,也没有之前怯懦了。 许镜才不管许五、五六两兄弟心里怎么想,现在最要紧的事儿,就是干饭,然后下午进山打猎。 家里就剩许镜和宋渔两人,简单清炒一盘小白菜,一碟韭菜炒鸡蛋,样式非常简单。 因许奶不在家的缘故,许镜吃得极为舒心,狠狠干了两大碗糙米饭。 糙米饭还是一如既往喇嗓子,但比起有时候在末世因为找不到食物,饿得肚子痛,心里发慌,能填饱肚子的糙米饭,也能入口。 许镜吃完,擦了擦嘴角。 她早注意到宋渔一直欲言又止的神情,洒脱摆手:“不用在意奶的话,如果奶回来问起鸡蛋的事儿,你就说都是我吃了。” “你也赶紧吃吧,吃完你应该也有事儿要忙,我先进山找找猎物的踪迹。” 宋渔抓住筷子的手指,微微紧了几分,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清丽苍白的眉,轻轻敛起。 经过这两天短暂的相处,和原主对宋渔的印象,许镜只当她性子闷,不爱讲话。 她又和宋渔招呼一声,拿起自己制作的简易打猎装备,准备进山。 宋渔望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不自在的情绪消散,抿抿唇,眸底略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没有继续吃饭,反而转身进了两人的房间。 她走向两人房间里,那个唯一上锁的樟木制大木箱。 大木箱里都是宋渔的陪嫁,木箱上铜锁上的钥匙,宋渔一刻不离身带着。 许奶旁敲侧击问过她几次,想要木箱里在布匹做衣裳,都被宋渔不软不硬挡了回去。 许奶虽然很眼馋宋渔的布匹,但两人身份到底摆在那里,贪孙媳妇嫁妆的名声不好听。 许奶敢用硬的,她做的事儿要是传出去,就被村里的村民戳断脊梁骨。 许奶不敢用硬的,却会说些不阴不阳的话,刺宋渔两句,希望这个孙媳妇识相一点,孝敬孝敬自己这个老奶。 但显然宋渔不接茬,许奶刺了两次,也都讪讪而归。 许奶没在宋渔处讨到好,却能在别的地方,挑她的刺儿,说些难听的话。 “咔嚓”钥匙插入锁孔,大木箱被打开,里面打理得整齐的物件映入眼帘。 一同映入宋渔眼帘的,还有一个端放在布匹最上面的一个精致木匣。 这便是她在这个家的所有家当。 7、进入大岳村 大岳山外围也是大岳村村民活动的地方。 许镜背着背篓,拿着开路用的长杖,走在林间的小路上,偶尔会碰见几个上山捡完菌子回家,吃晌午饭的村民。 “这不是镜儿哥么?怎么晌午才上山?去捡菌子哩?” 有热情的村民,朝许镜打招呼。 “你该早上去捡哩,早上的菌子没被太阳晒过,最是新鲜。” “叔,我知道的,您忙您忙。”许镜笑着摆手。 她一向对于自己友好的人,也会回馈友善。 “嘿,我看镜儿哥这带的,又是弓又是箭的,该不会是进山打猎吧?” 有个模样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人,围着许镜的背篓转了一圈,眼尖瞧见露出背篓半截的弓箭,嬉皮笑脸道。 “嚯,还真是弓箭阿,镜儿哥啥时候跟朱猎户学了两手,都会打猎啦?” 另一个村民听见青年王二狗的话,也凑上前来,瞄了许镜背篓里的弓箭好几眼。 在农闲的时候,为了改善改善生活,村里的一些青年壮劳力,会自发组成狩猎队,进大岳山打猎。 不过他们只在外围靠中的位置打猎,不敢像王猎户一样进大山打猎。 一般能猎到什么山鸡、野兔,运气好还能猎到一两头狍子,算是村里青年的活动之一。 而原主因为性情阴测,哪怕她的力气不小,在外的身份是男丁,几乎也没人邀请她参加村里的打猎。 在村民们眼里,原来的许镜只会出现在田间,默不作声干完活,回家,更不要说去山上打猎。 “嘻,镜儿哥,打猎可不是那么好打的,山上有狼哩。” “你要是进山打猎是为了还王家的钱,还是找找你们族亲借钱应急,用不着把命填进去。” 有知情的村民,一看许镜这架势,就猜到了始末,倒是好言劝说。 “谢婶子关心,”许镜朝劝说的大婶笑了笑,继而扭头对嬉皮笑脸的王二狗几人,也笑着说话,“嘿,我就是进山打猎,胆子也还行,绝对不会被山狼吓得尿裤子。” “有机会,倒是想给你们猎头狼看看。” 王二狗挂在脸的嬉笑,一下就没了,眉毛倒竖。 “许镜!你说什么?!” 谁不知道,去年村里组织打猎,王二狗倒霉催碰见了一头老狼,被撵得尿了裤子。 好在一起打猎的村民都离得不远,一听到他的鬼哭狼嚎,就赶了过来,众人合力将老狼收拾了。 不过王二狗被狼撵得尿裤子这事儿,却是瞒不住,满村都知道了,村尾洗衣服那些婶子,在后面一段时间,最喜欢拿这事儿调侃王二狗。 王二狗现在是一听到人说,他被狼吓得尿裤子的糗事,就面皮难崩。 许镜也收敛了笑,淡淡看着竖起拳头的王二狗:“怎么,想打架?” 原主在村里名声不好,除了为人阴测外,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打架起来,就像是一条疯狗,见谁咬谁。 之前和村里的发生争执,愣是按着对方,把人腿打折了。 当然,她也不好过,被那人叫来的兄弟揍得鼻青脸肿,养了好久的伤。 在那段时间后,原主的名声更臭了,对方的宣扬功不可没。 “算了算了,二狗,你都知道许镜是个不好相与的,你没事儿惹她干嘛,咱们走吧,好言难劝该死鬼,让她被狼咬死。” “是阿,是啊,咱走了这么久的山路,马上都快回村了,肚子都饿了,回家吃饭吧。” 和王二狗玩得好的,连忙拉住王二狗,劝说他不要和许镜起冲突。 没看许镜身上又是长杖,又是弓箭的,他们身上就一背篓,两手空空。 要是现在和人打起来,完全处于劣势。 而且他们也不愿意只是一点口角之争,为了王二狗,和许镜打起来。 “哼,我看她怎么死的!” 王二狗恶狠狠朝许镜啐了一口,身体却稳在几人中间,一动不动。 许镜轻啧了一声,长眉挑起,眼神轻蔑:“怂货。” 说完,她也不看王二狗反应,兀自背着背篓,继续朝山里走。 “阿!你们别拦着我,我要揍她!” 后面传来王二狗气急败坏的喊叫,和几人的劝说声。 大岳山外围靠里的位置,几乎已经看不到村民活动留下的痕迹,人为踩踏出的小路,也逐渐消失。 许镜顺着山溪一路往山里走,时不时会走到附近的山道上,留意山道上是否有动物留下痕迹。 一般水源附近,最容易发现猎物踪迹。 此刻许镜站在一块裸露的岩石上,眺望周围,一眼看去,绿草掩映,山溪回旋,树丛森森。 只听得有鸟叫,却没看见半只猎物。 倒是潮湿肥沃的山溪,回流形成的小水潭旁,半人高的水芹菜长得郁郁葱葱。 如果她这趟不是出来打猎的,她都有点想薅两把水芹菜回去,水芹菜炒肉倒是非常香。 许镜啧了一声:“我记得应该是这个方向吧?难道是我走得还不够深入?” 在原主记忆里,原主倒是有来过大岳山的经历,但次数不多,对这里地形也不熟悉。 从村民们的闲谈里,听得两句,乌龙嘴方向,有村民看到过山羊群来这边吃草。 而许镜现在所在的山溪一段,就被称之为乌龙嘴,至于这里为什么叫这名儿,没有人知道,反正村民们都这么叫。 这里显眼的地标,就是前面那座由陡峭山岩形成的天然石壁。 许镜跳下岩石,打算绕过石壁,穿过左侧的松树林,再往里走走。 穿过松树林,可算进入大岳山中围地界。 不过这儿的水芹菜,许镜记下来了,如果猎到的猎物不多,回来的时候,可以薅两把回家。 许镜绕过山溪,打算拐进松树林,走着走着,忽地耳朵微动,抬眸看向某个方向。 那也是松树林地界,声音窸窸窣窣、模模糊糊,像是羊发出的咩叫,松树掩映着,声源距离许镜所在位置,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许镜眼神一亮,她运气这么好,居然一来就碰到山羊群了? 有了猎物的叫声,就有了方向,许镜赶紧加快脚步,朝声源赶去。 在赶路的同时,许镜还发现了一件事儿,她体内疲懒的木系异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进了深山的缘故,流动加快,有略略增长的趋势。 这比猎到猎物,更让许镜心头发烫。 草鞋底踩在松针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但当许镜行到半途,羊叫声戛然而止,似乎突然销声匿迹。 许镜眉毛微蹙,隐约猜到了什么,不过还是打算过去看看。 羊叫声虽然消失了,但方向还在,痕迹肯定也在。 在许镜追溯声音的同时,她也在习惯性观察周围的环境,记住来时的路线,这是末世养成的习惯。 “嗯?这是?” 许镜挑眉,放缓脚步,一转身,反而朝着右前方的一颗老松走去。 老松枯死,枝干笔直嶙峋,而在老松根部的位置,土壤发黑潮湿,有鼓包一样的树瘤存在。 许镜从背篓里抽出携带的柴刀,蹲在老松根前,将泥土扒拉开,瘤状物出现在眼前。 柴刀划开瘤状物附着的泥土和表皮,里面雪白的内里展现出来。 泥土的腥味和木质的潮湿味儿,涌进许镜鼻腔,许镜眼里弥漫出笑意。 “还真是茯苓阿,这趟没有白走。” 她手掌一摊,一抹泛着青光的青绿嫩芽出现在掌心。 青绿嫩芽在青光中膨胀,生长出一条翠绿的、细细的藤蔓,缠绕到半裸露的茯苓身上。 一段段关于茯苓的自然信息,随着嫩芽青光颤动,被记录进异能中。 许镜明明走了一个时辰,都没怎么流汗的额角,缓缓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随着她眼眸染上一丝绿意,视野变换,一团团绿莹莹的光团,出现在以许镜为中心的五米范围内。 只是一眼,许镜大致记下这些绿色光团的位置。 眼前奇幻的视野破碎,许镜眼前阵阵发黑,脑子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眩晕。 “果然,现在使用‘灵视’这个能力,还是太勉强了。“ 许镜稳了稳踉跄的身子,打量了周围一圈环境,抽出柴刀,顺手在地下定下一支树枝,作为标记。 “晚点回来挖这些茯苓,这倒是除了打猎外,又开辟的一条新道路,寻找药材也是个不错的谋生渠道。” “嗯,如果有机会,或许以后还可以成规模种植经济高的药材或作物。” 许镜没有忘记自己当前的任务是狩猎山羊,而成规模种植,只能是以后的计划。 毕竟她现在身上没几个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许镜起身,拿着柴刀,随意在空中挽了个刀花,继续大步朝之前羊叫的方向走去。 大概走了约莫半刻钟,许镜拐出松树林,也终于在一处山道上,找到了山羊留下的痕迹。 一处猎人精心设计的落叶陷阱坑。 坑底还有猎物挣扎,试图逃跑,留在削得尖锐的竹片上的血痕。 “王虎也在这附近打猎么?动作倒是快,这么快就将猎物收拾走了。”许镜挑挑眉,瞬间就想到了设计这处陷阱的人。 要知道许镜虽然在路上磨蹭了一会儿,实际上,速度算快的,距离羊落入陷阱,到羊的声音消失,也就两三刻钟。 正常来说,猎户对于这种守株待兔式的陷阱,通常会是半天,甚至大半天才来查看一次。 毕竟谁也不知道,猎物什么时候会掉到陷阱里去。 许镜打算顺着这头山羊走来的痕迹,再在附近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山羊群的存在。 能找到最好,实在找不到,她就打算最后把松树林那边的茯苓挖了,先换点小钱,把手头武器换得更趁手一些。 磨刀不误砍柴工。 明天她会进入更深的山里,寻找猎物踪迹。 到时候武器不趁手可不行。 当然山越深越危险,但猎物的资源肯定也越丰富。 就在许镜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一声充满怒意的暴喝,骤然袭来。 “站住!今天总算让我逮住,你这个偷猎物的贼!” 许镜转身动作一顿,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道魁梧身影,从旁边草笼狭道走出来。 他手里还举着一张古朴老旧的烈弓,泛着寒芒与冷意的箭矢,在形如半月的弓弦上蓄势待发。 如此被人用箭瞄准,普通人绝对吓得两腿颤颤,说话都结巴了。 许镜只是暼了一眼,男人略显紧绷的手臂,再抬眸便对上他怒意蓬勃的眼睛。 “偷你猎物的,另有其人,你看我身上,非常干净,连你的陷阱都没下去过。” 许镜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站在原地,镇定淡声开口。 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动作,对面反而会因为自己的动作,紧绷神经,敌意加大。 她的话带着一种莫名令人信服的感染力。 王虎盯着眼前这张熟悉又很是陌生的脸,浓眉紧皱,到底还是压下心头好几日被人偷了猎物的怒火,仔细去打量许镜的衣裳。 穿越山林的缘故,许镜衣服被一些树枝扫过,显得有些脏,有点凌乱。 但她的鞋底非常“干净”,没有任何坑底带着血的泥土沾上。 许镜如果去捉了坑底的山羊,身上不会这么“干净”,绝对会被蹭上一些血迹。 王虎已经相信许镜的话了,但他脸色仍旧非常难看。 只听他冷哼一声道:“你身上是没有血痕,但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同伙,许家小子,你来这边做什么?” 见他开口讲话,语气不如之前那样冷冽,缓和了口吻,搭上的弓也缓缓松开。 许镜便知道他信了自己的话。 8、收获 “这荒山野岭的,除了来打猎,还能做什么。” 许镜脸上丝毫不在意王虎的冷脸,笑眯眯说:“王哥要是有不方便一个人打的猎物,以后也可以叫我一起。”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但王虎对于自己猎物丢失,恼火依旧存在。 对着不是偷猎物贼的许镜,也提不起什么好颜色。 他冷冰冰道:“这附近也就几只山鸡、兔子,你要是想猎羊,羊群出现在石壁上的时候不定。” “这次出来后,也不知道羊群什么时候会再出来。我劝你还是趁早回去种地,起码不会被饿死。” 如果是平常人听到王虎毫不客气的话,指不定就发火了。 可许镜却从他嘴里,听到了不少关于这片猎物的信息。 这人还是个面冷心善的。 “谢王哥,猎羊,就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吃,我暂时不想了,不过要是能打到几只山鸡也不错,好歹能改善改善生活。” 王虎家比起许家,更是在村子边缘的边缘,甚至靠近山里。 王虎时常在山里活动,她家欠钱的事儿,大概也要好些时候,才会收到这个消息。 王虎脸还是冷着,面对许镜的识趣,迁怒的情绪消失,对她有了几分改观。 “随你的意。” 他王虎不是李高那些猎户,自己圈了块地盘,不让别人进去打猎。 许镜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招呼了一声,打算离开。 她转身到一半的身体,像是想起什么,又对王虎道:“王哥,偷你猎物的贼肯定知道你设置陷阱的时间或者习惯,不然不会卡时间,卡得那么巧。” “如果可以更改一番,说不准能抓住偷猎物的贼。” 见王虎沉下眉头,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这番倒是好心之言,但到底有没有用,许镜也不清楚。 在这个没有天眼摄像头的年代,想要获悉一个人的全部踪迹,挺困难。 不过许镜有自己的办法,在那个贼人再次偷王虎猎物时抓住对方。 但是否要帮王虎,许镜暂时没有更多想法。 许镜抬头,透过林间间隙,望了眼空中的太阳,还有点许刺眼,时间倒是还有。 她得去附近山坡上转转,王虎说这边有山鸡,山鸡都喜欢对山飞,运气如果不错,她能猎到几只。 就算猎不到,就当踩点地形了。 许镜运气不错,到附近山坡,果然发现了山鸡的踪影。 不过更让许镜惊喜的是,她还找到了一块野何首乌地。 何首乌也是有名的中药材之一,虽不知道这个朝代,价值几何,但挖出来,绝对也能换些钱。 许镜将打到的三只山鸡,装进背篓,见天色不早,自己下山还要一段时间,去松树林挖茯苓。 因没带锄头,她手里只有柴刀,挖起来不趁手。 但靠着“灵视”的视野,许镜顺着松树根往下挖,一挖一个一准。 两厢抵扣,在天色沉下来前,许镜挖了大半背篓的茯苓。 不是她不想多挖一点,实在是时间不够,再加上还有三只山鸡要放背篓里。 背起背篓,背上沉甸甸的。 许镜在路过乌龙嘴时,顺便在小溪边割了两把水芹菜,盖在背篓上,挡住背篓里的山鸡。 她回去还能用这些水芹菜,再炒盘菜。 她真是太会了。 等到许镜回到大岳村时,天近乎黑尽,再晚些,她就得赶夜路回来。 但哪怕是这个时候,路上仍旧能碰到一些村民。 老百姓日子苦,一些家里穷,又勤勉的人家,一定要摸着天完全黑透了,多贪些工时,才回家。 许镜背着背篓,本来在路上也不是特别显眼。 但是她因背篓放不下竹弓竹箭,干脆将竹弓竹箭和自制长矛一并提在手上。 这样装扮的她,上午家里还闹出这样的事儿,就越发显眼了。 有村民扛着锄头,迎面走来,见到许镜,边冲她招呼,边瞄她背后的背篓。 “呦,镜儿哥,这是上山打猎了阿,不知道猎到了几样好物?” 许镜知道,有些人脸上虽然带着笑,但心里却是巴不得别人好的,甚至巴不得别人过得惨。 若是别人如他所愿,过得不好了,他再上来,不痛不痒安慰几句,找找存在感,顺安了自己一颗同理心,自称自己是一个好人也不怯。 若是别人不如他愿,日子过得比他好,面上虽笑意相逢,内里恨不得咒人遭殃,将人唾骂不已。 许镜略微侧转了一下身子,露出身后小半背篓上冒尖的干柴,苦脸叹气。 “猎物哪里是那么好打的,家里不是欠了钱,要还债,又定了期限,指望地里的庄稼是指望不上了。” “我就想着上山能不能碰碰运气,抓到些猎物,可惜运气不佳,就找到了些野菜菌子,明儿去集里换了银钱,凑钱还债。” 那村民闻言,正要安慰许镜。 又有听到他们谈话,凑过来的村民,好事想要去翻许镜背篓。 许镜眼角余光扫到,转头去看手欠的人,脸随之冷了下来,喝斥道:“张油子,你做什么?” 那叫张油子的,和王二狗是一路的,都是村里的混子,喜欢混在一块,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让村里人恨得牙痒痒。 若是当场抓住他们,还能将被偷的东西追回来,若是没抓住,他们就会死皮赖脸不承认。 张油子绝不是贪黑赶工的那一波人,盯上许镜,许镜很是怀疑,背后可能有王二狗的手笔,毕竟几个时辰前,她让王二狗吃了一个闷亏。 不过许镜倒是误会张油子了,他喜欢凑热闹,也听说了许镜的事情。 加上他刚在路边草垛上,刚睡醒起来,见到这边的事儿,好奇走过来。 只见张油子嘿嘿一笑,手在油乎乎、看不清衣裳色儿,破破烂烂的衣角上搓了搓。 “这不是想看看镜儿哥你捡了啥好物么?结果就是一些干柴和野菜阿。” 许镜语气不大好:“干你什么事?” “你翻我背篓,怕不是想拿我东西。" 张油子撇嘴:“谁要拿你破干柴和野菜了,我看凭你镜儿哥找的这些东西,七天后,恐怕只有将家里田地赔出去咯。” “那也是我家的事情。” 许镜刺了他一句,不再和他多言,和一个烂赌鬼,没什么好讲的,颔首和那个打招呼的村民说了一句,掉头就走。 她后来又在背篓上加一层固定的干柴,就是防张油子这类手脚不干净的人,来翻她背篓。 现在的许镜,在没还清银钱前,都会低调行事。 张油子望着许镜离开的背影,和周边村民抱怨。 “你说他,咱们关心她,她还不识好歹了。” 若是平时,村民肯定要说张油子这是惦记上人东西,但是这次他们关注点,倒是在许镜能不能还上钱上。 “就算上山打猎又怎么样,她都没那本事,以为猎物是那么好打的?” “深山里可是有狼有毒蛇的,指不定命都要填里面。” “哎呀,镜儿哥本家不是有许家在么,若是有老榕树许家的族老帮忙,应该能再缓些时日吧。” “是能她求到老榕树的许家为她家周转,但欠债换钱,天经地义,镜儿哥家到期赔钱赔地,是肯定的事儿。” “哎,王婶子他们这是要把镜儿哥家往死里逼阿,他们两家,因许老婶子的关系,不是挺好的,怎么突然做出这样的事儿。” “往死里逼倒不至于,两家关系倒是断了,镜儿哥家日后日子肯定要苦咯。” 且不说村民们在背后的议论纷纷。 许镜回到家,推开院门,以为自己准能看见宋渔的身影,听到许奶的斥骂。 毕竟她之前可把许奶气得不清。 按照许奶往日的性子,原身若是做了许奶不顺心的事儿,能被斥骂加上阴阳怪气好几天。 这次事情这么大,按照常理,许奶见她回来,不该这么安静才是。 院里空落落的,没半个人人影,许镜朝里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屋内却没人出来。 许镜顿觉奇怪,连忙先去屋里,将背篓卸了,打算去旁边的英子家问问。 “许奶奶和嫂子去了村东边的福贵老叔家,福贵老叔说你要是回来,就去他家一趟,他有事儿找你。” 从英子那里,许镜可算听到了两人的去向。 只是许镜没想到对方这次会这么急,天黑了,也没让两人回来。 如今在大岳村里,天色虽有些暗,但未完全黑透,蒙着一层乌蒙蒙的天光,顺着踩出的泥巴路,倒也看得清。 许伯公许福贵家院门没关,许镜刚在院门上,礼节性敲了敲。 在院子里玩耍的许六,见到来人是许镜,少年脸上藏不住事儿,当场脸拉下来,嘴上更是能挂住油壶。 许镜理都没理他,不等他出声嘲讽,大踏步进了院子,喊许福贵:“二伯公,我过来了,你在屋里头吧?” 正堂里传出苍老的沉稳的声音:“在,你进来。” 许镜一进门,在屋里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两人,宋渔和许奶。 站在角落里的宋渔,闻声抬眸,两人的视线便在空中不期而遇。 许镜朝她勾唇笑了笑,宋渔垂眸,将那抹笑容隔绝在外。 许镜转过视线,又暼了眼旁边的许奶,许奶板着脸发出一声冷哼。 9、借钱 许伯公高坐八仙桌上首,抬眼看向下首站着的许镜,苍老沉稳的嗓音略略拔高。 “听你媳妇儿说,你上山打猎去了?” 这点许镜不想否认,也没必要否认,点头应下:“是,我……” 许伯公手里的铜制旱烟杆子,“咚!”地敲在桌面上,打断她后面的话。 “简直是胡闹!” “大岳山是什么地方,你一没趁手工具,二不认识山路,三没打猎的本领,怎么敢独自进去?!” “若是你不小心有个好歹,你叫你奶,跟你媳妇儿怎么办?你家可就剩你一根独苗苗咯,叫我怎么跟没回来的大平交代?” 许镜倒是早有预料,她这位二伯公叫她过来,最重要的事儿就是训斥她。 如果是原身,原身肯定是一声不吭等着对方骂,但许镜不是这样的脾气。 许镜等他说完,抬起脸,扯出一抹笑道:“二伯公,我知道您担心我,但是家里不是欠了人钱,如果不进山,找些野物换银钱,家里的地就要抵出去。” “地抵出去,剩下那点地,恐怕不够我们今后的嚼用。” “你也知道家里地抵出去后,今后日子艰难,怎么还和王家定下什么七日之约?真是意气用事!” 许镜委屈:”可是人家都催债催上门来了,我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丁,不得把责任扛下来么?” “总不能让我奶这么大把年纪,还操心这些事情,担下欠债不还钱的恶名吧?” 许镜说着,瞄了眼脸色越听越不好的许奶。 “但是你不能先找我商量来着么?我是你二伯公,王家怎么也得看我许家的一些面子。” 许伯公既是欣慰许镜能担大任,能立起大平家的门户,又气她是年轻人好意气之争,口出狂言,许下重约。 “二伯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恐怕那王家就算看在您面子上,也宽限不了多少时日,毕竟人家急着要钱娶亲,家里儿子等着用,我家还是得还他家钱。” “光靠地里的粮食,出去做工挣钱,恐怕凑不齐欠的银钱。” 许伯公抽了口旱烟,诧异瞧了眼有理有据、分析起来的许镜。 以前咋不知道镜儿哥这么能说,还说得有板有眼的。 他沉吟一番,终究缓声开口,意有所指:“怎么凑不齐,不是还能借钱么?” “出了这档子事儿,谁还能借咱们钱,总不是二伯公您要借钱给我吧。” 许镜笑着说,打算堵死许伯公的话。 她真心不想借对方钱,靠着她挖到的茯苓,打到野鸡,明早去集里卖了,鸟枪换炮,进到深山,不愁打不到猎物。 许伯公鼻孔喷出一口旱烟,摸出早准备好的钱袋,放到桌上。 那钱袋沉甸甸的,将除了许镜、宋渔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特别是在屋里,听他们谈话的许伯公家人。 他们看到那袋子钱,眼睛都红了,这可是他们家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攒起来的,凭什么给许镜?! “爹!”“爷!” 许伯公家几个男丁,看到许伯公将钱袋推向许镜,终于忍不住,齐齐出声。 许伯公旱烟杆子,敲在桌面上,花白的眉毛压着眼睛,冷斥:“闭嘴!” 接着他又转过脸,温声对许镜道:“伯公这里还有些钱,你先拿钱,将王家的钱还了,日后好好跟你奶,你媳妇儿过日子……” 许镜心里叹了口气,如果许伯公不是真心对她,她反而好处理些,这种真心帮衬的,她做不到冷脸拒绝。 没等许伯公将话说完,许镜伸手将钱袋,推回许伯公桌边。 她笑着道:“二伯光,我知道您想着孙侄,可这都是你们家辛苦攒下来的钱,你们过得也不容易,我哪里能轻易借走。” 见许伯公张口要说话,许镜正了正脸色,继续说:“不瞒二伯公您,我现在有法子,在这七天内弄到一些钱。” “如果到时候弄不齐钱,我再厚着脸皮,向您家借钱。” “着实麻烦二伯公,替我干的混账事兜底。” 说着,许镜弯腰作揖,歉然之色溢于言表,诚恳又真挚。 许伯公见她这般知礼懂礼,要说的话,瞬间堵在喉咙里。 可旁边的许奶不觉得,她被许伯公邀来,除了面子上挂不住,更是有借着许伯公压一压许镜的想法。 这几天她这个自小寡言少语的“孙子”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仅嘴巴利索了,还敢当面顶撞她这个亲奶,忤逆不孝,不经她允许,拿家里的钱财。 现在当着外人的面,她倒是孝顺谦和,一点没有之前那会儿的悖逆。 许奶撩起眼皮,幽声说道:"你倒是会说,要是凑不齐钱,不是又来麻烦你二伯公家么?” 许奶的声音陡然加入,让房间里为之一静。 许镜抬头看向说话的许奶,脸上笑意不减:“的确是要麻烦二伯公看顾一二。” “孙儿想法是这样的,奶,你是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么?” 见她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许奶被噎了一下,她能有什么法子。 她只想从她这位二伯家借到钱,把钱还了,守住家里的地。 至于这钱,许镜怎么还,既然她能夸下海口,自然是她来还。 许奶被堵了一下,心里不爽利,习惯性板起脸,训斥道。 “你二伯公本来就事忙,你二伯公都答应帮你,你就不要再添乱。好好伺候家里的田地,等粮食卖了,总能将钱还了。” “庄稼户,就要有庄稼户老实肯干的做派。” 许镜闻言,眯了一下眼睛,也不反驳许奶,转头看向许伯公,朝两老拱手道。 “二伯公,奶,就当这次是我的一次锻炼吧,七天而已,时间也不长。” 许奶还想说什么,许伯公到底不是许奶,他是个讲道理的,知道许镜这是不想借他家钱。 他总不能强人所难,硬要人借钱。 “既然如此,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吧。”许伯公抽了一口旱烟,拍板决定。 许奶欲要开口,就听他又说:“镜儿哥,你自小没了爹娘,是你奶一口一口把你养大的,其中的艰辛,难以言喻。” “你奶养你的恩情比天大,你可不能大了,就不孝顺她。” 许镜闻言,心头一沉,脸上却没展露出来,依旧笑着道:“我自是知道奶拉扯大我不容易,怎么会不孝顺她。” “只有家里有口吃的,哪怕短了我的吃的,也不可能让我奶饿肚子。” 许伯公抬起眼皮,看向许镜,烟杆子轻轻敲了敲桌面,又似乎是在敲打许镜。 “那就好,你要好好孝顺你奶,我知你也是个明白人,有些话我就不多说了。” 许奶养大原身的恩情自是很大,她许镜替代了原身,也会担起原身该承担的责任。 但是有些责任之外的无理取闹,她是绝对不会妥协。 从许伯公家出来,天已完全黑透了。 许奶自顾自走在前面,连个眼神都没给许镜留。 看样子,心里似乎还有气儿。 许镜扭头,朝旁边的宋渔耸耸肩,脸上挂着无奈之色。 宋渔避开她的视线,继续默默垂眸赶路。 许镜撇嘴,她这个“妻子”,受原身的影响,果然还是很讨厌她。 三人一路无话,一前一后回到许家小院。 许奶回了自己房间,宋渔去灶屋做饭,至于许镜,则去小仓房,将背篓里的水芹菜和山鸡拿出来。 现在天气热,山鸡又是死的,许镜怕鸡肉臭了,到时候不好卖,今晚必须收拾出来,挂阴凉处。 许镜拎着三只山鸡,抱着水芹菜,出现在灶屋门口时,宋渔正在埋头淘米。 “喏,今晚吃炒水芹菜吧。” “鸡,咱们吃半只,留半只明天吃,剩下两只,天气热,放不久,我带到集里卖了换钱。” 许镜突兀的声音,从宋渔头顶传来,将专心淘米的宋渔吓得身子微微抖了一下。 宋渔掩下自身的异样,抬眼看向将她吓一跳的许镜。 抬眸刹那,她视线一下凝固在许镜拎着的山鸡上。 宋渔第一次没有掩饰住自己脸上的情绪,眸子因惊讶微微瞪大几分:“山鸡?你打到的山鸡?” 许镜见她这副模样,含笑点头。 这才是小姑娘该有的样子,之前死气沉沉的,算怎么回事。 “当然,如果不是二伯公叫你们去了他家,我们早就吃上香喷喷的鸡肉了。” “我记得家里还有些干菌子,待会儿我泡了,我们做小鸡炖蘑菇?” 宋渔闻言,眼睛亮了亮,随即想到了什么,眸色淡了几分,摇头:“家里还欠着钱,这鸡还是省下来,先将欠的钱换上。” “都说了,钱不用你们操心,我可以还上。” 许镜提了提手里沉甸甸的山鸡,笑道:“你看,这不,我才进山第一天,就打到了猎物。” “等明天将其他两只山鸡,以及那些茯苓卖了钱,我有更趁手的工具,打到的猎物,只会更多。” “所以完全不用担心钱的事情。” 对于能和自己说上话,还要与之相处很长一段时间的宋渔,许镜愿意花时间,和她详细解释自己赚钱的计划,让她心里有个底。 “这水芹菜就麻烦你洗洗,我来处理山鸡。” 许镜边说,边将水芹菜塞宋渔手里,自己拎着山鸡,打水处理。 宋渔看着被硬塞进来的水芹菜,愣神一两秒,随后回过神来,抿唇将水芹菜放进灶台上的菜篮子里。 其实她想问,许镜怎么挖到的茯苓?她认识生茯苓? 她娘身体病弱,时不时要抓些药。 宋渔因为她娘的缘故,倒是知晓不少的草药,更是知晓药贵。 见许镜去忙活了,宋渔压下内心的疑惑,没有再追问。 不管许镜怎么找到的茯苓,只要知晓一点就够了,茯苓可以换钱。 10、坐车 锅烧热了,宋渔沿着锅边,淋了一圈油,冷油碰到热锅,滋滋冒着热气。 许镜起身,朝锅里看了看,笑着说道。 “再多放一些吧。” 宋渔抬眸看了她一眼,抿抿唇,没有说话,动作倒是不紧不慢地又挖了一勺油,放锅里去。 宋家比许家条件好些,但也舍不得像许镜这样,糟蹋这么多油来做饭的。 可这里不是宋家,她虽嫁给了许镜,实质上却并非许家人,自然也做不得许镜的主。 许镜见她乖乖听话的模样,心里熨帖,唇角上翘,嗓音温和。 “放心,还是由我担着。” 见宋渔仍旧不说话,屋内气氛有些沉闷。 许镜干脆转移话题,说起了自己今天打猎的事情。 “乌龙嘴,你知道么?不知你有没有去过那边,就村里人说那儿有山羊的地方,我的确也在那里听到了山羊叫……” 宋渔听到她的叙述,切菌子的手,只是微微一顿,继续动作。 厨屋里宋渔做饭的声响,混着许镜轻声细语的叙说,在弥漫烟火气的屋内,显得格外和谐。 热油热锅,将早就切好的葱姜蒜下锅,裹着油煸香。 沥干水分、切块的山鸡,一骨碌倒进炒香的铁锅里,水汽蒸腾,鸡块混着热油,煎得滋滋作响。 待到鸡肉炒得表皮紧致金黄微焦,鸡肉没了水分,表面只有滋滋的鸡油冒出。 许镜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喉咙微微滚动。 不愧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山鸡,光着闻着味儿,就香得不行。 宋渔拿瓢从旁边的锅炉里,舀了一瓢热水冲腾到锅里,再不紧不慢往里搁了些酱油等调料,铺上泡发好的菌子。 混着酱汁的滚水,恰恰没过鸡肉和菌子,咕噜噜冒着大泡。 鸡肉香、酱香、菌子香混在一起,层层叠叠,充斥整个厨房。 许镜轻吸了一口气,眼睛都亮了:“好香,你这做的够味儿,越发期待做好的鸡肉了。” 宋渔虽没有回她的话,唇却不自觉弯了弯。 …… 肉香四溢的小鸡炖蘑菇,炒水芹菜,烙的几块杂粮饼,和一锅粗粮粥,就是今晚的晚食。 许镜以为她要去叫许奶,许奶才会过来吃饭,没想到菜都还没端上桌,许奶就在屋里等着了。 今天太晚,不得已,许家堂屋里点了一盏油灯。 油灯灯碟里有些灯油,却是不多,油灯灯火小小一朵,只照亮寸许之地,整个屋里显得颇为昏暗。 “镜儿哥,这鸡是你从山里打到的?” 许奶夹起一筷子鸡肉,装作不经意问道。 其实在厨屋里传出肉香味儿时,许奶就差点冲到厨屋去质问许镜她们,是不是把家里的鸡给霍霍了。 但她马上转念一想,她之前完全没有听到许镜抓鸡,鸡发出的惨叫。 家里的牲畜,她看得紧,每晚前她都要数数。 鸡院子的门,还是她锁的,家里几只鸡都回了鸡棚,一只也没少。 许镜不可能一个声响都没的,就将家里的鸡杀了。 许奶压着性子,去鸡棚又看了看,鸡棚里的三只母鸡,两只大公鸡都在,一只没少,心里大松了一口气。 许镜意外抬眸看了许奶一眼,将嘴里的饭咽下,颔首:“是,运气不错,打到三只。” 许奶肯喊她小名儿,心里气估计消了不少。 她猜到许奶想说什么,继续道:“奶,这鸡肉你吃便是,欠的钱,我在二伯公家说了,我会在七日里将钱还上。” 许镜的话堵住了许奶想问的话。 许奶被噎了一下,耸拉的眼皮微抬,暼了眼许镜,不冷不淡出声道:“随便你,反正你是胆子大了,老婆子也管不住你。” 许镜知道,许奶这是松口了,也是妥协了。 她眉眼舒展,笑着嗯了一声。 许奶暼开视线,只觉得她的模样,刺挠得慌,干脆不再看,专心吃饭。 这顿饭,终于在没什么波澜下,顺顺利利吃完。 又到晚上沐完,两人分床睡的时刻。 许镜自觉走向宋渔原来睡的位置,躺下休息。 地下虽垫了草垫,完全比不得床,硬邦邦的,烙得慌,一点都不舒服。 许镜想她迟早要盖个大房子,修间宽敞的屋子,舒舒服服睡床上。 收拾完的宋渔回来,看到打地铺的许镜,抿唇,没说什么,轻手轻脚上了床。 躺在平整的床上,她闭上眸子,侧身背对着许镜,压着心头的思绪,缓缓入眠。 一夜无话。 今天的早食是新烙的粗粮饼,一小碟咸菜,和煮的稍稀的粗粮粥。 吃完饭,许镜背着茯苓,到村口等刘老汉的牛车。 刘老汉的牛车每逢赶集,都会拉着村里要坐车的人去集市,每人两文钱。 不要小看这两文钱,庄户人家赚钱不易,把钱看得重,宁愿自己辛苦些,自己背着东西走着去,也不愿花这两文钱。 许镜之前的私房钱加上卖兔子的钱,原本有八十多文,后来去打铁铺,让铁匠按照她要求,打了些铁制箭头作急用。 又买了几样制作弓箭要的必要工具,花去三四十文。 许镜目前身上还有个三十多文,坐个牛车倒是不碍事。 她要早去早回,无需在路途上耽搁时间,早些换了趁手的弓箭,早些进山,进更深的地方,才能打到大头的猎物。 如果有必要,她极可能还会住在山里一两天。 许镜刚背着背篓出来,见到站在门口的宋渔,看她一副早早等着她的模样,问:“怎么?有事?” 宋渔抿抿唇,轻嗯了一声,从袖口抽出一张方子,递给许镜。 “药我快吃完了,麻烦你按着这个方子,找镇里百草堂的大夫,帮我抓三剂回来。” 随着方子一块儿递来的,还有半串铜钱。 许镜暼了眼她递来的钱和药方,想到自见到这人,这人身子骨就不大好,晚间时不时有咳嗽。 翻了翻原主的记忆,原主也不清楚宋渔到底有什么病。 见许镜站在原地,也不伸手拿钱,宋渔以为她是不愿,抿唇,缩回手。 许镜回过神,脸上挂上淡淡的笑,温声道:“直接抓药,哪有给大夫看过后,对症抓药好。不如你一块和我去镇里吧?” 宋渔闻言,怔愣一下,秀眉微敛,露出一丝难色。 “家里……” 许镜抬手直接打断她:“家里有奶看着,没事儿,走吧,家里若是缺了什么针头线脑的,还要你补上一二。” 说完,许镜转头朝屋内,向许奶说了宋渔也和她一块去集里。 宋渔欲到唇边退却的话,又咽了回去。 许奶虽不快宋渔跟着许镜,两人一块到镇里,但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她们早些回来。 如今天刚亮没多久,哪怕是夏日的清晨,吹拂过来的晨风依旧有些冷。 许镜和宋渔二人到村口时,已有零星几个也要坐牛车的村民,早早背了东西,过来等着。 有村民见到她们两人过来,招手打了招呼。 虽许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但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面子上总得过得去。 好在没等多久,刘老汉就赶着牛车过来了。 他牛车已经坐上几个年轻妇人,几个年轻妇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倒是热闹的很。 刘老汉赶着牛车,拉了一下缰声,“吁——”一声,稳稳停在路边。 许镜朝宋渔微微颔首:“你先上车,我把车费给了。” 她背着背篓,从钱袋里数出五枚铜钱,朝赶牛的刘老汉走去。 她们两人一人两文钱,带了背篓的货,外加一文钱,共计五文钱。 许镜这边正去交钱,牛车上几个年轻妇人已是窃语声起。 声音虽低,但许镜耳朵灵敏,也能清晰捕捉到。 “哎,今儿倒是来了个面生的姑娘,这谁家的?看着面生得紧,瞧着俊俏哩,之前咋没看见过,莫不是才嫁到咱们村的小媳妇儿?”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村尾靠山脚许家的,镜儿哥媳妇儿。” “村尾靠山脚镜儿哥家阿,是不是欠了钱那个?模样是周正,就是身子骨弱,恐怕不好生养,也没件体面些的衣裳……” “哎!你小声点,人已经过来了,收收你的话……” 后面说话的小媳妇儿,给了前面说话的人一肘子,笑着转移话题。 “对了,说到衣裳,听说周家铺子前些天,又进了些好料子,待会儿可得扯两匹布回去,做身好衣裳……” 许镜啧了一声,莫名有种不爽的感觉,继而不再听。 而她恰好也到了刘老汉近前,将五文钱递给他:“叔,我和我媳妇儿也去镇里,麻烦你稍我们一程。” “好勒,你把背篼放好了,待会儿赶车,路上颠,看好你的东西。” 刘老汉笑眯眯接了许镜的钱,笑着嘱咐。 许镜颔首,转身将背篓放在牛车上,自己也挨着宋渔的位置坐下。 宋渔身子一僵,虽没说什么,但却是直了直身体。 刘老汉见所有人都坐得差不多了,一挥手里的赶牛鞭,高喝一声。 “都坐好,走咯!” 牛车晃晃悠悠走在大道上,虽比不得前世的汽车,但比走路快,也不累,就是屁股颠得有些疼。 哪怕宋渔竭力稳住自己身形,身子还是不可避免时不时挨到旁边的许镜。 许镜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一手拉着自己背篓,随便瞧瞧周围的山坡,看看有没有可能挖到一些被人忽略的药草,亦或者注意周围的山脉走势。 “年轻小夫妻就是感情好嘞,你瞧亲亲热热挨在一起,可亲香。” 不知怎的,车上谈笑的几个中年妇人,把话题扯到了许镜、宋渔两人身上。 “哎,镜儿哥,今儿可算将你家媳妇儿带出来了,之前藏在家里,是怕被人瞧了去么?”那妇人调侃。 旁边妇人煞有其事点头,帮腔:“我看是哩,镜儿哥一看就是个疼媳妇儿的,估计老许家很快就能抱上大胖小子。” 许镜听得牙疼,面却是露出笑容,笑着瞧了旁边的宋渔一眼。 这一瞧,便见宋渔白净的面颊染上一抹薄红,一直红到耳根,白嫩嫩的耳垂跟血滴子似,惹眼得紧。 许镜收回视线,侧侧身体,替宋渔挡住妇人调侃的视线,笑道:“婶子这话少说些,我媳妇儿面薄得紧,可禁不住你们笑话。” “呦,我就说镜儿哥护媳妇儿吧,才说了两句,就护上了。”那妇人笑。 “年轻人嘛,面皮薄些,正常。” “我看那不是。” 调侃笑语中,突兀插进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显得颇为突兀。 “咋说话呢,何家嫂子。” 那被称何家嫂子的人,脸上虽带着笑,却是双眼放着八卦精光,盯着许镜问:“镜儿哥,听说你和李家秀才公亲近哩,真假?” 她这话一出口,车间的笑闹声,戛然而止,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许镜身上。 许镜和李家秀才公的风言风语,他们也都耳闻几句,只当笑料,也没想过何婶子会当面问出来,干折损人颜面的事儿来。 不过众人心思电转间,隐约明白了何家婶子的做法。 何家婶子有个儿子,也在学堂里上学,听说和李家秀才还是同窗,因为一些事儿,两人并不对付。 何家嫂子的儿子更是因为李家秀才,没考上童生试。 当然这点,就不知是真是假了。 许镜闻言,沉了眉头,脸上的笑容消失:“嫂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有些事儿,不冷下脸,人家还当你好欺负,柿子拿软的捏。 何家嫂子还想说啥,却被旁边的嫂子边拉边劝。 其他人也来劝许镜,就怕两人在车上生了事端。 因着两人的微妙冲突,后续车上虽也热闹,却不是之前那般和谐了。 不多会儿,牛车也终于到了镇子口。 11、卖药和买药 “我要卖药,你要买药,咱们先一块去药铺。” 许镜背着背篓,瞧了眼人来人往的街道,之前她来镇子时,也记了几家药铺位置,其中正好有宋渔要去的百草堂。 宋渔闻言,轻轻颔首。 她虽是和许镜站一块,却是和许镜隔着半个肩膀的距离。 两人拐过几条街,到了百草堂所在的街上,这街上除了百草堂外,还开着几家药铺,生意也都不温不火。 店内占地不大不小,药柜,柜台,桌椅这些摆设都有些陈旧。 有一两个药童学徒打扮模样的人,在坐堂大夫的招呼下,来回忙碌,給店里几个病人抓药,称药,打包。 许镜不动声色打量着,将一切尽收眼底。 这时,柜台的伙计似乎是认识宋渔,见到和许镜站一块的宋渔,朝她们招手。 “呦,这不是宋家姑娘么?这是替你娘抓药,还是替自个儿抓药?” 宋渔抿抿唇,环视周围一圈,轻声道:“我自个儿抓药,顺便让大夫再瞧瞧,今天于大夫在不?我找于大夫。” “在哩,在哩,于大夫在里面给病人看诊,你等些时候就能进去,那我给你挂于大夫名下。” 柜台的伙计笑着和宋渔说了两句,随即注意到她身旁立着的许镜,笑问:“这位小哥?也是来看诊的?” 宋渔转眸看了许镜一眼,到底还是抿唇开口道:“我家郎君,姓许。” 那伙计闻言,愣了片刻,脸色有些微妙,偷摸瞄了许镜一眼,眼中带着几分探究,但很快掩下,脸上又浮现热情客套的笑容。 “原来是宋家姑娘的郎君,合该称呼一声许郎君,幸会幸会,这是陪宋娘子来?” 许镜点点头,虽注意到两人各自的微妙,却是直接忽略,卸下身上的背篓问:“小哥,你们家收茯苓不?价值几何?” “自是收的,郎君稍等片刻,我找我家掌柜的过来。” 伙计笑着应和,随后跑进后堂,将后堂整理货物的掌柜喊了过来。 许镜没想到的是,百草堂家的掌柜,却是一位四十来岁,看起来颇为干练的女掌柜。 因着许镜挖的茯苓,是生茯苓,又没炮制过,百草堂给出了每斤十四文的价格收购。 许镜背篓里过称后,有八十六斤左右,共计一千二百零四文。 女掌柜姓周,便叫做周掌柜,她看许镜背来的茯苓,打理得干净,品质也不错,末了,笑着补了一句:“小哥,若是后面还挖到别的草药,也可到我们百草堂来。” 随便她将一两碎银加两百一十文,凑了整的铜钱给她。 “掌柜的给的价格公道,我若后面挖到草药,定来你们家。” 许镜接过沉甸甸的铜钱串,笑着拱手一礼,又说起别的事情。 “我家媳妇儿还在里屋看诊,我先过去瞧瞧。” 周掌柜颔首,笑着示意她过去。 …… “你体寒身弱,先天底子薄,切勿过于劳累受冻,损了本就不足的元气,哎,暂先吃着老夫开给你的药,老夫能力有限,难以根除你的病,若是以后能去府城看看,还是去府城看看更好,以免影响寿数和子嗣……” 许镜刚到门口,就听许大夫低声和宋渔细细说着话。 她来时也未曾收敛脚步,里面的两人闻声看来。 于大夫下意识皱眉,语气到还算温和:“来看病的么?晚些吧,我还在为这位娘子看病。” “不是,我来陪我媳妇儿……” 许镜说到最后两字,舌尖下压,略显异样,背着人称呼媳妇儿和当面喊人媳妇儿,完全是两回事。 她略略一停顿,目光落到起身的宋渔身上,示意她不要担心。 “我媳妇儿的病,如何了?能治好么?大夫。” 于大夫诧异看了许镜一眼。 宋渔他是知道的,宋渔她娘生孩子时,月子没坐好,害了身子,常年过来抓些药,加上宋渔身子也不大好,也会来抓上一两幅。 这朝代,虽也有男女大防,却没有七岁不同席的说法,比起许镜所在的前世古代,风气都要宽松些,镇上也常有妇人少女出来游玩逛街。 加上又是庄户人家,比起镇里,这些规矩约束自是更少了。 前些日子,他还听宋家姑娘和县城有名的地主大家齐家有姻亲,齐家接亲那会儿,弄得宋家所在的七里屯好不热闹,他远在镇子都听说了。 怎么同是宋家的姑娘,没跟着水涨船高,反而低嫁给了一个破落的农户。 许镜虽是穿戴整齐,长得清俊,但穿着的麻衣上有不少补丁,怎么看也不是出自家境殷实的人家。 见于大夫盯着自己不出声,许镜皱起眉头,又问:“怎么了,大夫?我媳妇儿的病可能治好?” 她不是很喜欢于大夫打量自己的目光,里面探究太甚。 于大夫回过神,又瞧了眼默不作声的宋渔,捋着胡须,斟酌开口道:“贵夫人身子弱,有些劳累过度,天热反而还受冻,外热内寒。老夫开些药,治疗普通的风寒不成问题……” “大夫,我在外都听到您和我媳妇儿说的话了,若是有机会,我定会带她去府城找更好的大夫给她治病。” 许镜看了眼垂眸不语的宋渔,打断于大夫客套的说辞:“麻烦大夫,这次先拿好药,先给她将外浮的病治了,银钱方面,我会想法子。” 许镜正和于大夫说着话,本来还垂眸低首的宋渔,听到这话,悄然抬首,忍不住去打量说话的许镜。 她睫毛微动,明丽清澈的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和若有所思。 这些日子来,许镜的确变了不少。 但许镜说要带她去府城看病,她着实无法相信,毕竟他们不是真夫妻,也就比不相熟的陌生人,好上一些,她又凭什么花钱带她去府城那样的地方看病呢。 “你是个有心的,但治普通风寒,也花不了什么钱,倒是贵夫人养身子的药,若是用上好药,混些人参都不为过。” 许镜懂了于大夫的潜在之意,现在的她,买不起给宋渔养身子的好药。 一旁的宋渔听不下去了,轻声开口道:“于大夫,先照往日的药方子来吧,我,我家郎君也是想治好我的病,但家里着实不易。” “好,你家郎君有心,不过你的药要再添几味药,会让你身子好些,小哥,这没事吧?” 后面的话,于大夫显然是对许镜说的。 “大夫,按照您的开法来。” 许镜抢在宋渔开口前,笑着说道。 虽是添了些药,但比起之前宋渔吃的药,也贵不了多少,三济药下来,两三百文。 宋渔自是按照平时的药钱带的,没有那么多。 许镜拿着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钱,给她添补上。 从百草堂离开,许镜身上一两碎银加零散五六个铜板。 宋渔咬唇,对许镜道:“回去,我会把钱还给你。” 许镜对此早有所料,面对她站定,凝视她的眼眸,认真笑着说道:“你就当我想你早些好,一点善意吧,不必担心我别有想法。” 或是许镜摄来的眼神,宛若天上星辰,过于明亮,宋渔不自在别开视线,垂眸。 她倔强微侧脸,秀颈修长纤白:“我会把钱还你。” 许镜看了她两眼,不置可否。 把卖药、买药的大头解决后,许镜打算先到集市,先将背篓里的鸡卖了。 至于宋渔,说是要去杂货店买些零碎。 许镜有些担心,但觉得宋渔这么大人了,应该出不了事儿,嘱咐她注意安全。 卖完两只山鸡,又进账九十四文。 许镜揣着热乎的钱,去到铁匠铺,一番和店家讨价还价,拿到一张九百五十文,性质还不错的长弓,外搭四十支箭。 如果不是时间和条件不允许,许镜更想自己购买弓弦,找木料来制作。 毕竟在末世那会儿,制作弓弩,她可是手到擒来。 除了弓箭外,许镜还购买了捕猎网和火折子。 至于狩猎袋,狩猎刀,驱蚊香一类必备用品。 她囊中羞涩,实在买不起,将就用布袋和柴刀顶替。 这一来一回,刚赚到的一两多银子,许镜就又只剩下三十来个铜板了。 12、再次进山 水囊灌满烧开的水,布袋里装上十来块烙得香软的素菜饼,这便是许镜这两三天,进山的口粮。 许镜背上猎弓,拿上精心制备的长矛,确认身上装备都带齐后,朝宋渔点点头。 “我走了,这两三天,麻烦你看顾一下家里。” 灶屋里宋渔洗碗的手一顿,微不可闻嗯了一声。 许镜知晓她对自己不亲近,也不在意,挥挥手,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宋渔望着她走远的背影,抿抿唇,眸光不经意暼到角落里黑乎乎的药渣。 鬼使神差地,她抬眸看向前方那道只剩下半点衣角的人影,轻声道:“若是猎不到,就早些回来。” 说完,宋渔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这话像是咒许镜猎不到猎物一样,还好对方已经走远,未曾听见。 走出灶屋一段距离的许镜,唇角勾了勾。 她这个小媳妇儿也不是表面那般冷漠,还是会关心人的。 走到院里,院里许奶正剁着田间挖来的野菜,野菜长得又肥又嫩,笃笃刀落间,野菜被剁得又细又整齐。 几只在院里溜达找食的母鸡,围在许奶跟前,时不时啄食上两口,发出咕咕的叫声。 听到脚步声,许奶掀起眼皮,一见许镜这副装扮,本想眼不见为净,终究没忍住,嘴皮子一张。 “我看你就是心野了,好好的地不伺候,和人学什么打猎,打猎那是那么好打的,没看王虎那体格子,被山里野狼咬了,若不是命大,差点就留山里……” 许镜不想听她继续唠叨,打断她:“奶,我自个儿会惜着自己的命,时候不早了,我得上山了。” 不等许奶破口大骂,许镜转身就走,走得飞快。 许镜打算干票大的,自然不会停留在大岳山外围,直朝大岳山内围走。 过完乌龙嘴,靠近陡崖对面树林时,她特意留意了一下,没有在附近瞧见王虎的身影,倒是瞧见了他设好的陷阱。 陷阱上覆盖了枯黄的落叶,伪造出和周围一致的环境,略有人为的痕迹,不仔细查看,很难察觉。 在陷进上方,精心择选的树枝如弓弦一拉紧,形似满月,隐有箭矢的寒芒掩映,若是猎物落入其中,结果可想而知。 王虎是个设陷阱的好手。 不过这也证明王虎的陷阱,没有被触发过,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那个偷他猎物的贼人。 许镜思索着,边朝陡崖走去。 她打算去陡崖上看看,能否找到些野山羊留下的踪迹。 若是有新鲜的踪迹最好,她可以借此追踪,若是没有也无妨,也就多花些时间的事情。 陡崖石壁与地面呈现近乎六十多度折角,越往上,石壁越陡峭,端的是杂草丛生,又险峻无比。 没点身手,爬上去有些困难。 当然,许镜也没打算爬多高,尽力就好。 攀爬一段后,她眼睛忽地一亮。 “看来这次没白费,我运气不错。” 蹄子踩踏得东倒西歪、凌乱不堪的杂草里,几粒羊屎蛋,略显新鲜,一看就是前不久才留下的,还有些许臭味飘荡在空气里。 许镜蹲下身,扒拉开遮挡视野的野草,仔细勘察了一番。 “根据这些蹄印,估计应该有三五头。” 站起身,许镜抬眼看了看,随意将沾有些许草汁的手,在附近的干草上擦了擦。 直接顺着野山羊的踪迹寻找有些困难。 野山羊的路径经过了越发陡峭的石壁,非常人能追踪,也更加花费精力,没有必要。 许镜手掌一摊,一株翠绿的嫩芽舒展开,散发出莹莹绿光。 待记录下野山羊屎蛋信息,她收起异能,抬眸扫了眼石壁横向延伸的方向,以及野山羊可能出没的方向,心中已有了决断。 或是是今天运气真的不错,再加上些许分析,许镜绕过石壁,没多久就找到了新的野山羊留下的踪迹。 更加新鲜的羊屎蛋,和被啃咬过的青草。 没了陡峭石壁遮挡,许镜顺着野山羊留下的痕迹,一路追寻,不知不觉间,越过不少山道,周身的树木杂草也越发繁密,近乎没有了人类活动过的痕迹。 这里是大岳山真正靠内围的部分。 林深草密,毒蛇毒虫出没,哪怕许镜身上带有驱虫粉,还是差点挨了挂在树枝间三角扁头灰褐蛇一口。 连环叉加石块砸,第三条辣条被许镜面不改色塞入布袋。 待转过一处山岩,一座有着碧绿深潭的山谷,坐落在下方。 山谷幽幽,小型瀑布从石壁流淌入深潭,深潭浸润分布的四周浅洼处,十几头健硕的野山羊,低头啃食潭边嫩青草,姿态悠闲,踱踱漫步。 许镜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舌尖搓着牙花:“羊肉,我都快忘记正常的羊肉是什么味道了。” 末世异兽肉又腥又臭,哪怕被处理过,依旧难掩肉中的浓郁的腥臭味,吃了后,还有不少负面效果,包括但不限于恶心、眩晕、腹痛等等。 但是人饿急了,土都能吃,更何况能饱腹的异兽肉。 许镜恋恋不舍收回在羊群身上的视线,目光扫过四周地形,思索如何捕猎到更多的羊。 忽地,她的目光一顿,落在对面丛林中晃动出没的黑影上。 许镜的视力极好,斑驳树缝阳光下,一双双幽绿的眼睛,潜伏在树丛中,有组织有纪律,游走着,似乎在等候头领的一声令下。 “啧,还以为能顺利抓羊,看来有些麻烦了。” 对面的狼群也盯上了深潭周遭的羊群,它们成群结对,比她更熟悉地形,嗅觉听觉也更加敏锐。 如果她的异能恢复了十分之一,她可能还会和狼群搏一搏,狼羊一起杀。 但她现在只是一个有些许异能留存,身手比一般人好些的普通人。 她独自对付不了狼群,也从狼口里面夺不了食物。 不过许镜心态很好,她并不失望,今天是抓不到羊,但她发现了这处各种资源都不错的山谷。 且看周遭,附近有不少野物出没的痕迹,没了羊和狼,等上些时间,应该也能蹲到别的猎物。 不出许镜所料,狼群迂回潜伏靠近羊群一定距离后,很快发起猛烈攻势。 羊跑狼追,一场大自然的血腥猎杀就此展开。 许镜躲在山岩背后,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待到羊的惊叫,狼的嘶吼,随追赶逐渐远去,许镜从山岩后走出,下到下方深潭附近。 因狼群闹出的不小动静,估计附近别的野物有段时间应该不会来此喝水。 深潭不小,约莫一两平方公里,湖边水草郁郁葱葱,目之所及之处,偶有鱼类游动,漾开的圈圈水波。 这深潭里的鱼类资源也不错。 许镜围着深潭转悠,特意查找山道和深潭地的连接地,果然找到不少野物的蹄印。 有羊的,有狼的,有猪的,有鹿的,甚至还有熊的…… 她又爬上附近的山道,打算在这些山道上,做些陷阱,守株待兔。 这里野物资源如此丰富,许镜决定作为她常来的打猎点。 她选中一段野物会频繁路过的山道,择选合适的树枝,做临时的陷阱。 这种陷阱大型猎物困不住,只能套几只体型小的猎物。 挖坑倒是可以困住大型猎物,就是有些费事儿,再加上她只带了小锄头,挖起坑来会很费劲,还没摸清附近猛兽的情况,不适合一来就大动干戈。 下次再进山,许镜要带几个定制的兽夹上来,效果绝对杠杠的。 她完全没想到这次进山这么顺利,一下便找到猎物资源不错的猎物点。 许镜正火热忙活着,忽地耳朵微动,停下手里的动作,仔细侧耳听了听。 “嗯?有动静?” 她做陷阱时,就有一半的心思,放在监测周围动静上。 这里有如此多的猛兽出没,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撞上。 许镜不敢托大,收起自己的工具,快速离开此处,躲到更远的一处山石背后去,埋伏起来。 还使用异能,掩掉自己的人类气息,伪装出草木的气味。 猛兽的鼻子很灵,很容易就追踪到人类的味道。 这地方,苟点也没事儿,她稳得一批。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吭哧、吭哧”的叫声,随着树枝树叶擦得猎猎作响的动静传来。 许镜顺着动静看去,一头膘肥体壮,长着黑色长鬃毛的野猪,拱着湿漉漉的鼻子,从林中走出。 “居然真的是这玩意儿,幸好没成年,不然现在的我,打起来还有点费力。” 山石后的许镜的眼睛亮亮的,盯着走到她做陷阱附近,四处嗅的野猪,心痒难耐。 这野猪虽不是成年野猪,看体型也有两百多斤,能卖不少钱。 若是卖给专门收野物的酒楼,怎么也能卖三四银子。 这不她欠的债不就能还上了么? 许镜压住心头的激动,心念电转间,已经有了对付野猪的策略。 野猪果然嗅到了许镜留在陷阱处的气味,四处搜寻,好巧不巧就踩到了她才制作不久的陷阱。 树枝啪得弹起,绳套精准套进野猪的一只前腿,野猪受惊发出尖锐高亢的惨叫。 ”咻——“ 随着野猪惨叫而来的,还有一支凌冽的箭矢,撕裂空气,猛地扎入野猪的右边眼睛。 血花溅起,野猪却越发暴戾,挣扎的幅度猛地抬升一个度,树枝摇晃,套住它前腿的绳锁彻底断裂。 山石后的许镜,早已站起,三步并做两步,冲向野猪的同时,手臂抬起削尖锐利长矛。 扭腰,发力,长矛猛地掷向野猪柔软的腹部。 猩红的血浸润长矛的尖端,野猪发出更惨叫的嚎叫。 许镜一击得手,转身后侧,丝滑走位,和野猪拉开距离。 野猪已经彻底被许镜激怒,不管不顾,朝她撞来。 许镜不敢和它正面刚,要知道一猪二熊三老虎,可不是说说而已,野猪暴躁暴怒,力大无穷,不管不顾就会发疯。 野猪瞎了一只眼,许镜就躲进它视野盲区,边跑边放冷箭。 野猪被射了几箭,似乎知道怕了,冲撞的攻势减缓。 许镜哪能如它的意,又是一波冷箭吸引仇恨。 等到野猪逃跑时,她手掌一摊,体内异能汇聚,野猪附近的杂草疯狂生长,从四面八方缠住野猪的四肢。 许镜快速接近野猪,举起早就准备的柴刀,一招又快又狠的脖子戳,戳了野猪一个透心凉。 柴刀入脖,血液喷溅许镜一手,她握住柴刀的手疯狂搅动伤口两下,侧身就跑,等待野猪耗尽最后的力气。 喉管被扎破,野猪在惨嚎中,失去最后的力气,逃跑一段距离后,彻底倒在了地上,溅起一阵灰层。 这里猛兽很多,许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别的猛兽过来。 她快速抽出染血的柴刀,哐哐砍了几颗成年人手腕粗细的树干,用带来的绳索绑出一两劣质板车。 稍微清理了一下野猪和自己身上的血迹,让血腥味不那么浓烈后,她拖着板车,飞速逃离作案现场。 许镜在山林里和还没出现的猛兽,斗智斗勇,大岳村许家小院,已飘起做晚食的炊烟。 宋渔像往日般,在灶屋忙碌,屋内只有火燃烧木材的噼啪声,和清晰传进来的许奶和邻居张婆子不堪入耳声的吵骂。 她抿抿唇,一言不发做着自己的事,待到晚食做好,和许奶一块吃饭,没有许镜在的饭桌,似乎比以往更加压抑。 尽管许奶没有说什么,但宋渔还是觉察到了她的不快。 宋渔垂下眼睑,混着剁得细细的咸菜,细细咀嚼糙饭,一顿没滋没味的晚食,在无言中结束。 天彻底黑了,彻底看不清远处高大黑黝的山岳。 唯有夏日夜晚皎洁的冷月,和聒噪的蛐蛐声依旧。 13、卖货渠道 林间无路,外加许镜也不熟悉大岳山的内围,不敢在其中乱走,一切按照原路返回。 哪怕是这样,她也在返程途中,遇到不少蛇虫鼠蚁,还顺手打了一只路过的獾子。 夜晚的山林,只会比白天更加凶险和恐怖。 在天色彻底黑沉下来前,许镜找到一处草木颇为稀疏之地,捡了不少枯木,升起一堆篝火。 篝火可以驱赶野兽,却也更容易引来蚊虫。 即便许镜在篝火里加了驱虫药粉,身上也涂抹了驱虫药粉,身上还是被叮咬出不少的包,滋味并不好受。 随意简单吃了烤热的干粮,应付了几口水,许镜用异能在周围布置了防触警戒线,随后快速睡去。 这是在末世练就的本事,哪怕在凶险的环境中,只要确认周围有一定安全性,她就能快速入睡。 当然,她的睡眠很浅,若有猛兽踏足警戒线,许镜会快速苏醒,进入战备状态。 一夜无事却难眠。 天刚拂晓,天光只恰恰能让人看清路,许镜拖着猎杀的野猪继续赶路。 她要赶回大岳村,拉了家里的板车,将这头野猪拉去集市卖掉,越早越好。 不然等村民出来,被人看见她打了野猪就不太好了。 许镜现在还不想在村民面前暴露自己的情况,王家婆媳叫嚣换钱的背后,必定还有其他指使者。 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她会逮住对方的尾巴。 许镜心里想着事,动作不慢,彻底走到大岳山外围后,赶路的速度就更快了。 路过陡崖石壁那段,竟然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 他正是王虎。 王虎站在凌乱但空空荡荡的陷阱前,眉头紧锁,脸色不太好。 精心设计的陷阱没有抓住猎物,也没有抓到贼人,他的猎物又被偷了。 稍微好些的消息是,这次贼人偷盗的猎物,看爪印,应该是山狐一类。 山狐肉少,也就皮子稍微值些钱,但也要不破损的皮子才值钱,损坏的皮子,价钱拦腰减半。 而看陷阱发动的痕迹,触发陷阱的山狐恐怕皮毛不太好。 贼人没赚上钱,就相当于贼人没从他手里掏到更多,这让王虎内心有种诡异的慰藉。 听到动静,王虎循声看去。 他也看到了许镜,更看到了许镜背后拉着的大半头野猪。 王虎瞳孔一缩,面带惊讶,他是个老练的猎人,知道林里的野猪有多难打。 随着目光掠去,他一眼就看到野猪眼睛的箭伤,脖颈处的捅伤,腹部的洞穿伤,以及野猪四肢的勒痕。 若要一箭射中野猪的眼睛,就要有精湛的箭法。 捅进野猪的脖颈,就要有果断又利落的手段与胆识。 而想要洞穿皮糙肉厚的野猪腹部,力量和时机的判断缺一不可。 看那利落的伤口和处理野猪的手法,很难想象这些来自一个普通的,没有怎么打过猎的农家小子。 “王哥?你也在这儿呢。” 许镜自然也瞧见王虎旁边凌乱的陷阱,也察觉到之前王虎的不愉,知晓他这是又被人偷了猎物。 不过她也不可能直接就揭人伤口,含笑着打招呼。 王虎收敛起眼中的疑虑,面色恢复正常,微微颔首。 “是,过来看看坑里有没有套到东西,”他说着,话题一转,又转到许镜打的野猪上,“外围这边的野猪不多,你去内围打了?” 外围的大型猎物位置,王虎心里门清,许镜打到的野猪绝不是在外围打的。 内围猎物多,猛兽和蛇充鼠蚁也更多,哪怕是打猎多年的王虎,也不敢一个人单身涉足。 进内围一次,他都得拉上好几个猎户好手,几人一起进内围。 哪怕如此,还是有猎户会因各种情况,断手断脚,甚至将命折损在深山里。 眼前这小子,竟然敢独自一人进内围,不仅好手好脚,没受伤,还拉了头野猪和一些小猎物出来,真是福大命大。 “嗯,追着猎物,不小心就追到内围去了,好在我运气不错,打了头野猪回来。” 许镜眉眼带笑,眉头舒展开,语气里夹带着隐隐的自豪。 王虎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内围猛兽多,下次你还是少单身前往,你家就你一个顶梁柱。” 王虎想起许镜的家境,更想起之前村里对她的传闻,那些来自村里的风言风语,很难和眼前这个浑身狼狈,但眼里带着亮光的干练青年联系在一起。 他盯着许镜片刻,忽然开口说道。 “这野猪应该有两百多斤吧?县城的福运来酒楼对山里的野物有很大的需求,他们家掌柜给的价钱也公道。” “你去酒楼后门,找一个叫栓子的杂事,报我的名字,他会帮你找酒楼后院的大厨,收购你手里的野猪。” 许镜闻言一喜,知晓这是王虎对她这个后辈有好感,在提点她。 不然王虎没有必要说出自己卖货的渠道,更遑论搭借他的关系。 县城的话,原身一次都没去过县城,而且县城可比镇里要远多了。 “哎,王哥,承蒙您关照,”许镜拱拱手,脸上带着笑,目光落到王虎身旁的陷阱边,投桃报李,“王哥,这贼人又偷了你的猎物?” “若是不嫌弃,我倒是有法子,逮住这偷盗的贼人。” 王虎没有答应,也没有打断。 许镜眼珠子转了转,笑道:“王哥你要是下次再设陷阱时,找我来,这法子得我亲自出手才行,到时候必定抓贼抓脏。” 王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沉声道:“那就麻烦你了,若成,感激不已。” 王虎还不缺这些陷阱的猎物,但是贼人光薅他一人,行为倒是恶心人。 正好这个陷阱废了,王虎打算再设一次。 许镜干脆放下野猪,帮着王虎一起动作,在其中偷偷加了不少料。 王虎有点明白许镜的法子了,但效果如何,不太好说。 在设置陷阱和王虎闲话上,稍微耽搁了些时间,不过也值得许镜浪费。 许家在靠山的村尾,天色刚亮,村里人还在吃早食,这边也没几户人家,地处偏僻,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许镜拉着野猪到自家院门口,自己院门都还没开。 没开门也没关系,许家院墙不高,高度还不到两米,由土坯制成,粗制滥造,也就能防防野兽,防不住人。 这院墙在原主记忆里,还是因为许奶和隔壁张婆子成日吵架,甚至动手,两家小辈商量,各自建起来的。 许镜放下手里和背上的东西,一个箭步加登墙跳跃,轻松翻过院墙,跳进院内,由内打开院门。 将野猪和其他几只小猎物摆放到院子里,锁上院门后,许镜径直走向灶房。 灶屋亮着火光,传出窸窣的动静。 宋渔正忙活着,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许奶过来了,头也不抬道:“奶,饭还没好,小锅里有热水,你先打水洗漱。” 许奶虽唠叨刻薄,让人不喜,但老太太爱干净,花白的头发梳得整齐,用一条洗的褪色的青布发带将发髻绑好,确保头皮上每一根发丝都服帖利落。 “是我,热水我先用了,麻烦你和奶说一声,待会儿我换了衣裳,先去县城一趟,把打来的野猪换钱。” 听到这个嗓音,宋渔淘米的手一顿,抬眸看向来人,乌黑清丽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还说打到了野猪?这人说的是真的么?那可是凶猛的野猪。 许镜见她终于反应过来,唇角勾了勾,拿出顺手在山坡上拔回来的野葱和野韭菜,眉眼含笑,放到边上。 “运气不错,找到不少的野葱和野韭菜,我买点白面回来,中午我们吃饺子怎么样?” “野葱和猪肉,野韭菜拌的馅儿都很好吃,我想吃这个,小渔你有没有想吃的,或者想买的,我给你带。” 末世多年,许镜就馋一口吃的。 猪肉饺子、韭菜饺子,还是野味十足的,许镜都不知道多少年没吃过了。 见她笑得温和随意,莫名提着的心也平静下来,宋渔面色无漾,抿唇轻轻摇头道:“我没有想买的。” “好吧,那我到时候看看。” 许镜也不在意她的冷淡,唇边的笑意柔和。 宋渔不知晓她要看什么,也没有多问。 许镜提了热水,拿了衣裳到里屋,将门锁上,沐浴。 她迟早要买地建新房,这家里穷得连洗澡间都没有,还得在住的屋里洗。 宋渔将饭闷上,菜也切洗好,终于有空出灶屋。 一进院子,她便瞧见院内那头膘肥体壮的野猪,眼里再次增添一分讶然。 许家之前也养猪,后来因为成亲,猪被杀了办席,完全比不得院里这头大野猪。 在七里屯那会儿,年少的宋渔也曾看到过村里的猎户,打了好几头野猪。 当时的野猪比许镜现在打的这只还大,猎户当时是和村里好些青壮年一起打的,其中有人不小心受了伤。 这点宋渔记得很清楚。 因为受伤之人,就有她的爹宋大江。 她爹宋大江在抓野猪时,手臂不小心擦伤红肿,她娘很是心疼,她爹却很高兴。 他们也是出力的一户,能分到不少猪肉。 这是一笔意外之财,不常吃肉的宋家,借此也吃上了一顿好肉,哪怕是当时还身为小丫头的小宋渔。 宋渔也不知在野猪前驻足多久,直到一声惊呼,打断她的思绪。 “我滴个乖乖,谁整了个大野猪子放咱家院里?”许奶发出一声惊呼。 “许……镜儿哥打的,她回来了,在屋里换衣裳,说等会儿就拖着这野猪去县城里换钱。”宋渔低声说道。 她微微抿唇,似乎喊许镜的称呼,还有些许别扭。 许奶脸上露出愕然之色,她自己的“孙子”究竟有多少本事,她心里清楚。 想到最近这些天许镜的变化,瞧着野猪的欢喜也淡了几分。 许奶面上不显,核桃般的笑褶微微抚平,扫了眼地上的大野猪,轻哼一声:“她倒是长本事了。” “等她出来,你让她在板车上放些干柴,遮一遮,这猪有些打眼,再去她老叔家借他家的骡子,这样到县城,能省不少力气。” 照理,许镜打到野猪,敞亮露出来,村里人都得夸她有本事。 但许家欠了人银钱,还闹得村里皆知,恐怕不等许镜将野猪卖掉,王家闻着味儿会要找上门来,恐怕又是一顿村里的饭后闲暇的谈资。 “还有,记得喊她把换的钱给老婆子,晚些时候,老婆子就舔着脸去把王家的债还上,也算了去一桩心事。” 宋渔不知怎么回答。 擦洗完、换完就衣裳的许镜出来,正好听到许奶这些话。 “奶,王家的事儿怎么劳烦您操心,这事儿我会全权解决,您放心交给我就好了。”许镜拍着胸膛,笑眯眯说道。 “况且人家大张旗鼓来催我们还钱,我们也得热热闹闹还回去才行,若是咱们默默把钱还回去,村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没给人还钱呢。” “这多损咱们的名声,您说是不是?” 不大张旗鼓,顺着王氏婆媳的尾巴,怎么抓到她们身后指使之人。 许奶看到她笑嘻嘻的样子,心里来气,却无法反驳。 许镜不出格,她已经无法拿过去的孝义来压她。 毕竟现在的许镜可不吃她以前那套。 许奶无法,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14、来客 一顿早食,咸菜加炝炒白菜丝,搭配主食杂粮粥。 比起在山里啃干粮,喝到嘴里热乎乎的杂粮粥,许镜吃得喷香。 食物许镜不嫌弃,有白面白米饭,就更好了。 可惜现在的她家还吃不起精细的白面白米。 许镜按照原主记忆,去了原主许老叔家,借骡子拉野猪。 许老叔家院子敞亮,瓦房大院,男丁不少,一看就比许家老破小的小院富裕多了。 许老叔本人四五十岁,正值壮年,为人倒是好说话,听到许镜来借骡子,欣然应允。 “镜儿哥,去县城阿?去县城,你大山哥熟,要不让他套骡子带你去?” “谢老叔,我一个人就行,现在地里忙,您家也不好抽开手,我用完骡子,就给您早些还回来。”许镜拒绝了他的好意。 就是旁边许老婶子,脸上没有笑容,暼着嘴,驱赶院里的鸡,指槐骂桑,不得消停。 许老叔憨厚的老脸上夹杂一丝尴尬,摆摆手:"哎,同族同亲的,用用骡子而已,你小子娶了媳妇,性子倒是活泛了些,有了媳妇就成了家,好阿,好阿。” 告别许老叔,许镜牵着他家骡子,套好架有干柴的板车,赶着骡子,朝村外走。 路过村里时,村间田地里,已有村民零零散散,在田里做活儿。 现在正值七月流火尾巴,将近八月,田间稻株长势喜人,节节拔高,绿油油,密匝匝的。 夏风一滚,一块挨着一块的稻田就荡开层层绿色青浪。 有在田里伺候稻子的村民,看见赶骡子的许镜,还招呼了两声。 隔得远,许镜也只是遥遥挥挥手,算是回应。 “这几天没去地里,地里的稻子,应该还好吧?” 收回视线的许镜,也想起了自家的水稻。 许家的田地,都是许奶和原主两人打理,许奶年纪了些,更多就是原主伺候。 好在现在并不是农忙时分,不然以许奶的性子,她哭着喊着,也不可能同意许镜去山上打猎。 这里的水稻不比蓝星前世的水稻,没有优选培育的良种,也没有化学肥料,种植的办法 也比不上前世蓝星水稻的精耕细作。 这个时代,好吧,原主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子,反正这边的水稻亩产估摸只有三百多斤。 厉害农家老把式种出来的地,勉强能到四百斤左右,完全比不上末世前高达一千斤的亩产量。 再扣除一些赋税,人基本的吃穿、汤药,普通百姓也就能混个温饱。 若是遇上灾年,或是喜丧一类大事,一年白干不说,还要搭上一些家底。 家底不厚的人家,只能咬咬牙,一针一线地攒,力图增厚些许家底,日子再艰难,人总要活下去不是。 许镜思绪飘飘,赶着骡子,朝县城的方向走去。 县城和镇子恰好在一左一右两个方向,赶着骡子走了一个半时辰,许镜才终于看到了县城的城门。 县城就是县城,城门虽不算高大,好歹有城门了,不像是镇里,连城门都没有。 城门口人来人往,还有士兵把守,热闹极了。 许镜交了两文入城费,一路打听终于找打到了王虎推荐的“福运来”酒楼。 有熟人推荐,有关系就是好,这次她没有被赶出来,顺利进入酒楼后厨,一番议价后,卖得野猪四两三钱。 再加上还卖了几只罐子、野兔、山狐狸,共计银钱四两八钱。 还债的银钱有了,买白面的钱也有了,许镜喜滋滋揣着钱,到路边混沌棚,吃了两大碗混沌庆贺。 这边许镜高兴,大岳村的许家,却是让许奶带回一位陌生的客人。 “葛妹子,家里没啥招待的,麻烦你将就将就。” 许奶将宋渔冲泡的红糖水,推到来客跟前,又招呼她吃桌上摆的一小碟花生、蚕豆、野山果子。 花生和蚕豆是许家去年种的,大部分卖了换钱,小部分留着招待客人,这不就招待上了么。 至于那小小的,硬硬的,品像还有些磕碜,是之前在山上摘到的野山梨,留巴着留巴着,一时间没舍得吃完的剩余品。 “哎呦,这花生、蚕豆,老婆子爱吃,谢谢许家老姐姐。” 葛婆子端起桌上的红糖水抿了一口,又剥了颗花生,放进嘴里,眼睛眯成一条缝,乐呵呵笑道。 许奶一向刻薄的脸上,此刻也挤出一抹笑,手臂搁在方桌上,笑道:“您吶,喜欢就成。” “要是能将镜儿哥身上的东西赶走,我许家可得给您包个大的……” 许奶和葛婆子在堂屋说着事儿,宋渔走到屋外,提着热水陶罐的手一顿。 她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情绪,隐约知道了这位被许奶请来的客人是做何的。 许镜这次没有多逛县城,以后逛的机会还有很多,她答应过宋渔,今儿中午吃白面饺子,得早些买了白面回去。 她先去铁器铺买了两个大型兽夹子,请铁匠打了三个铁质长矛矛尖,花去一两一钱。 又去布庄,花950文扯了各半匹的三种颜色的布料,路过糕点铺,顺手买了70文的糕点和一包麦芽糖,到杂货铺买两斤粗盐40文,一坛酱油15文,一斤红糖50文,两斤清酒25文。 最后到猪肉摊子上,买了两斤猪肉60文,两斤猪板油90文,粮店买五斤白面100文。 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搬到骡车上放置好,许镜揣着二两三钱三十五文,赶骡子回家。 “这钱是真不经用。” 许镜叹口气,扣掉还债的二两二钱,她又只剩135文。 好在,她在深山那处,找到了猎物点,不然日子还要再难过一些。 回去比来时快了半个时辰,赶在差不多午时回了大岳村。 正是午时,村里各家烧火做饭。 出来偷闲的许红翠,倚在房根前,打眼瞧到许镜赶的骡子,骡车上用粗麻布盖着,不知装了啥,神神秘秘,鼓鼓囊囊的。 她眼睛一下亮了,笑眯眯招呼:“呦,镜儿哥,这是借了你老叔家骡子去镇里啦?买恁多东西?” 许镜对许红翠的印象,只停留在她厚脸皮带着小孩过来讨食上。 她不喜,面上却不显,颔首点头:“是哩,去县城办事回来,红翠堂姐你家在烧饭吧?你先忙!” 后面一句,许镜特意提高了嗓音。 果然,张家屋里传来张婆子的叫骂声:“红翠儿!红翠儿!你又躲哪儿去了?你个疲懒货!饭做着做着,人又不见了!” 许镜因自己的恶作剧,忍不住偷偷乐了一下,赶着骡子进院子,打算把东西归置好,就把骡子还回去。 一进院子,恰巧碰到宋渔提着镰刀,到旁边菜院子割菜蔬。 许镜正要打招呼,宋渔忽然压低嗓音开口道:“你回来了,今儿奶请了葛神婆,到家里吃饭。” 说着她还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堂屋的方向。 许镜闻言,挑眉,她知道宋渔可不是什么话多的人,今儿倒是一反常态开金口,不得不让许镜关注。 “葛神婆?“原主记忆里对这人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她年纪似乎和许奶差不多,貌似还是个神婆还是啥的,反正神叨叨的。 村里谁家撞了邪,染了污秽,都会去请她。 许奶请了葛神婆来,毫无疑问,这是冲着她来的呀。 许镜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脸上却是露出笑容,牵着骡子道:“行,我知道了,我在县城买了不少东西,等把东西放好,把骡子还给老叔家,再招待客人。” 宋渔看着她,欲言又止,但什么都没说,轻嗯一声,去菜园了。 许镜抱着东西,拿去房里,堂屋传来许奶的声音。 “是镜儿哥回来了吗?” “奶,是我,我先出去一趟,把骡子还给老叔。” “哦,你早些,家里来了客人。” 许奶又回了一句,就没有其他话传来。 许镜将兽夹、布匹、猪肉、盐、酒、糕点等放到各自位置,将那包麦芽糖揣到袖口里,牵着骡子去许老叔家。 “老叔,我来还骡子,麻烦了。” 许镜笑眯眯将骡子归还,顺便把那包麦芽糖掏出来,递给院子里玩的几个小孩。 “还有,这是我在县城买的麦芽糖,不值几个钱,给石头、小丫几个甜甜嘴。” 许老叔瞪了眼到许镜手里抢着糖的几个孩子,吹着胡子道:“就借个骡子,哪能让你破费。” 许镜笑了笑,告辞离去。 再次回到许家,许镜果然在堂屋见到了许奶请来的葛神婆。 葛神婆和乡下老婆子没什么区别,麻布麻衣,身形佝偻,面皮苍老,沟壑纵横,跟老树皮似的。 唯有她的一双眼睛不似老人浑浊,明亮有神,盯着许镜,仿佛穿透灵魂,看透了她一般。 许镜下意识微微蹙眉。 “这就是镜儿哥吧?长得俊哩,是个有福气的,许家老姐姐跟着这个孙子,也是有福气的。” 葛神婆移开目光,笑着拍了拍旁边许奶的手,称赞道。 “葛妹子,你就是会说哩,”许奶也不禁随她露出笑容,又对许镜道,“镜儿哥,最近儿你不是有些惊神,我请你葛婆婆来给你瞧瞧。” “惊神?我完全没有阿,”许镜摇头,看着许奶一本正经道,“奶,之前我瞧着之前王家来家里时,您倒是有些惊到了,葛婆婆给您瞧瞧许是会好些。” 许奶顿时面色就变了,神色不善:“胡说些什么,没大没小的。” “哎,许家老姐姐,先别动气,镜儿哥关心你呢,我给镜儿哥看看。” 葛婆子安慰许奶两句,接过话,笑着说道。 许镜心头莫名沉了沉,抿唇盯着葛婆子看了一眼,俄尔又扯出一抹笑:“我又没有事儿,看什么?” 葛婆子没搭话,兀自掏出两个羊角,嘴里念念有词,念完,并将两块羊角朝地上丢。 许镜撇嘴,打算离开,宋渔不知何时也进了堂屋,站在一旁,似乎听她们说了一会儿了。 她干脆站到宋渔边上,和她一起看葛婆子丢羊角问神。 “你信这劳什子问神?”许镜压低声音,问旁边的宋渔。 宋渔见她凌然不惧的模样,不知怎么也跟着松了几分。 她不是没有察觉这人和之前的差别,但是比起之前的许镜,她更喜欢现在的许镜。 现在的许镜若是妖怪,大概也是一个好妖,未曾伤害她半分。 可妖怪会被收去吧……袖口下蜷曲的手指,微微紧了几分。 许镜不知她小脑袋瓜子,想偏到哪儿去了,见她不语,又以为她开始装她的蘑菇了。 葛婆子抛完三次,终于收好羊角。 许镜倒是有些好奇问道:“我如何?” 葛婆子还是没有搭理许镜,而转头对一直紧张等待结果的许奶道:“是缘也是孽,是孽也是缘。” “镜儿哥神魂的确有些不稳,不过许家老姐姐放心,只要许家老姐姐和镜儿哥这孩子和和气气的,稳过后面的坎儿,就是享福的人哩。” 许奶看了眼好奇朝这边张望的许镜,眉头微松:“也就是说,镜儿哥没被脏东西上身?” 葛婆子道:“许家老姐姐,只需知晓,这也是镜儿哥,人大起大落,总有些人性子变咯。” “她是个能带福气的,许家老姐姐不用担心她的身子。” 许奶嘀咕了一声:“我哪里是担心她身子,她看她这两天是要翻天,地不种,心也野了……” 对于葛婆子的本事,许奶很是信服。 许奶招呼宋渔去做午食,说要留葛婆子吃午食,而她们两个老姐妹,还要再说些体己话。 许镜自是跟着宋渔一块去灶屋。 “我买了白面,本来今儿中午吃白面饺子,既然有客人,就把肉炒了,留一截做馅儿,晚上吃饺子也行,不过咱吃的饺子,要少些了。” 许镜提溜出厨柜里的两斤肉,放到砧板上,笑眯眯说道。 宋渔轻嗯一声,净手,切肉。 这人不知是否知晓,自己说起吃的,眼睛亮亮的,跟围着人转悠讨食的猫儿差不多。 却是有几分可爱…… 15、衣服糕点 七八月份正是茄子成熟的季节,许家后院菜架子上,结挂着不少紫皮茄子,长条条挂在绿叶间,颇为喜人。 许镜摘了几个,洗干净后,水灵灵的,怪好看。 五花肉炖茄子、韭菜鸡蛋、山菌汤、清炒苋菜,两荤两素,在大岳村待客水平中,绝对算非常拿得出手的。 许奶平时刻薄的脸,在这桌好酒好菜的映衬下,也显得和煦两分,拉着葛神婆,为其添上一碗清酒。 那清酒正是许镜刚买回来,打算日后做菜用的,结果就被许奶拿来开封,招待葛神婆了。 “都是些家常菜,老姐姐莫要嫌弃,定要吃饱吃吃好才是。” “妹妹说得哪里话,这都是顶顶好的菜,镜儿哥媳妇儿厨艺顶顶好,镜儿哥也有出息,妹妹有福气阿。” 葛神婆端起清酒,嗅了一口,笑眯了眼,露出迷醉之色,看向许镜夸赞。 “这酒不便宜吧?镜儿哥有能耐哩。” 许镜嘴角牵起,笑得颇为礼貌客气。 她不知道葛神婆到底看出自己底细没有。 看之前表现,葛神婆也许知晓了什么,也许不知晓,她没说也没拆穿。 许镜不会自找麻烦,干脆任由这事儿囫囵过去。 无论现代还是古代,有奇异能力的人很多,只要对方不招惹自己,许镜一般都是敬而远之。 许镜和宋渔吃完饭,两老太太还在喝酒谈笑。 想起买回来的东西,许镜走到灶屋,灶屋里,宋渔忙活着清理灶台。 听到脚步声,宋渔抬起头看向她,清丽眸里的疑惑很明显。 “我想请你帮个忙?有空么?”许镜说出自己想好的托词。 宋渔拧干抹布,擦净手,眸中升起一丝警惕:“什么?” 这人可从来没有让她帮忙的。 许镜见她一脸防备,跟小兔子似的,笑着开口。 “我进山,衣服不小心刮破了,这几天没空补衣服,在镇上买了些布料,想请你帮忙补一下。” “嗯,我给我们各自买了半匹布料,顺便能否再帮忙给我随便做一身衣裳?” 宋渔盯着她看了两眼,见她神色温和,态度诚恳,心里的紧张微微放缓些。 半匹布能做一两套衣裳了,这人究竟是请她帮忙,还是送衣服…… “若是你实在不愿,我可以找……” “可以。”宋渔抿唇,轻声开口。 “那麻烦啦,我先把布料给你。”许镜心情愉悦,终于可以有件体面些的衣裳了。 鬼知道她去镇里卖货或买货,好多店铺老板,打量她补丁摞补丁的衣裳,一脸怀疑的姿态。 先敬罗衣后敬人,有时候真的明明白白写脸上。 许镜脚步轻快进卧房,把大衣柜里的布料展示给宋渔看:“布料在这儿,你用的时候,拿就好了。” 说完,她一个转身,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一个油纸包,塞给宋渔。 宋渔拿着油纸包,懵了一会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许镜下颌微抬:“买的枣泥糕、绿豆糕,我吃过了,味道不错,你尝尝?” 甜点一类,她在末世也好久没吃过了,小姑娘应该会喜欢。 隔着油纸包,宋渔似乎也嗅到糕点香甜的味道,口腔津液分泌,抓着油纸包的素白手指,微微扣紧几分。 糕点,在宋家也很少吃糕点,只有过节的时候,她才能吃上糕点。 后来年纪更大些,加上她娘和她身子都不大好,娘病重时,要花钱吃药,就更难吃到糕点了。 就算有糕点,她也是将糕点给了家里小弟和小妹吃。 想到家里的情况,她的眉间不自觉染上淡淡的愁绪。 宋渔将油纸包还给许镜,嗓音轻柔:“谢谢,糕点很精贵,我不吃……” 糕点就是许镜给小姑娘买的,她自是不会接下,侧身避开,笑道:“东西就是买来吃的,有什么精贵不精贵的,我这两天还得进山,顾不上家里,还得你多加照顾呢。” “况且我在一处,发现不少猎物,若是猎了,能换不少钱,而这点糕点能值几个钱。” 许镜一副委与她重任的表情,深深注视她:“后续衣服的事儿,也要麻烦你。” “欠债的钱不是够了么?怎么还要去山里……”山里很危险。 宋渔果然被她的话转移注意力,话语里带上自己都不易察觉的担忧。 “欠的钱是够了,但是家里没有一点余钱,若是碰上事,是绝对不行的。” “山我还得进,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说着,许镜弯腰凑近宋渔几分,眼里含笑:“你在担心我么?放心吧,野猪我都能打到,一点伤没受,可见我的厉害。” 宋渔不习惯她的靠近,微微退后两步。 谁担心她,这人真会吹嘘自己。 “这糕点不少,我给奶和葛婆婆分一些去。” 许镜直起身子,不甚在意摆手:“你喜欢就好,反正糕点是给你的,你想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 说完,她去捣鼓她的捕兽夹去了。 下午还有时间,收拾收拾,许镜明天打算一早再继续进山。 宋渔将枣泥糕和绿豆糕,各分装半碟,满满当当,端到两老太太桌上。 两老太太喝的尽兴,又能吃上糕点,一向说话难听的许奶,也是笑眯眯的模样。 绿豆糕不大,约莫手掌的四分之一,捻起一块放到唇边,咬下一口,香甜的味道瞬间弥漫口腔,又沙又甜。 宋渔漂亮的眸子愉快眯起,像是一只进食的漂亮小狐狸。 路过的许镜瞧见,也只是无声笑了笑,投食小姑娘,也让人很愉悦不是。 褪去平日伪装的稳重与警惕,怎么看怎么可爱。 午后,许镜又进山。 不过不是进大岳山,而是到村西边山头的山腰找王虎。 早上她给王虎保证,替王虎抓到偷王虎猎物的贼人,约好下午在王虎家见面。 一路穿过村子,路上没有遇到几个村民。 现在才未时不久,太阳当空正毒辣,哪怕是喜欢下地的老农,也不敢顶着烈日,到田里干活。 王虎家虽在山腰,但哪怕是山腰上,也零星分布着几户人家。 许镜没有第一时间到王虎家里,而是躲到路边树后,手掌一摊,一抹翠绿浮现在手中。 这两天越呆在深山里,她的异能比起呆在村里,恢复得更快一些。 或许在深山,真的有灵气存在吧,不然许镜都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事儿。 她的异能等级是下降了,但是对异能的运用方法还刻在脑子里。 翠绿泛起淡淡光晕,许镜意识感应着光晕的波动,心头有数。 在替王虎布置陷阱时,她偷偷在陷阱里下了私料,只要是踩了陷阱的人或猎物,都会沾染她异能的气息。 她运气不错,一次就成了。 抓贼抓脏。 许镜感应着私料的气息,继续朝王虎家的方向走。 异能气息显示两处,一处是王虎家,一处则是隔着王虎几户人家的一处院子。 许镜率先去那户人家探查一番,摸进去后,在那户人家屋里,发现了还没处理干净的野狐狸,还有半只腌好的山羊。 没有打草惊蛇,许镜将那户人家藏的猎物,告诉给王虎。 听她说完,王虎一点都没怀疑许镜的话,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或许王虎对那户人家早有怀疑,只是一直没找到证据。 “好,镜小兄弟这事儿多亏你帮忙,这个人情,我王虎记下了。”王虎沉声说道。 许镜摆手:“王哥说的哪里话,我能将早上的野猪卖出好价钱,也多亏你的渠道呢。” “咱们是相互帮忙,不说记人情的话。” 王虎点点头:“我厚着脸皮承你一声哥,你能猎野猪的本事不小,日后若打大家伙的机会,定要叫上你。” 许镜闻言,想到自己在深山发现的那处资源,凭借自己现在的实力,想要多打几头大猎物还是颇为困难。 能碰上落单的野猪,纯粹是她运气好,一般的野猪都是成群结队的,她可没能力招惹。 想到那些野山羊、那些野狼、那些野猪,许镜舔舔嘴唇。 “王哥,有没有兴趣干票大的?” 王虎疑惑看着她。 许镜笑了笑,将自己知道的那处资源,缓缓道来。 王虎听完许镜的描述,越发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既然镜儿哥你拿我当自己人,我正好有事请你帮忙。” “王哥你说。” “前几天前,有位贵人收虎皮和熊皮,不过皮毛要完好,不能有损伤,价钱比市场价还高。” “要打老虎和熊瞎子,没几个猎人搞不定,到时候麻烦你和我一道进山,好相互照应……” 这哪里是请她帮忙,这是王虎一报还一报,邀她一起入伙打猎赚银子。 许镜自是一口答应。 和王虎约定好进山的时间,许镜告辞离去。 16、引水 回去时烈日依旧当空,体感越发炎热,似乎整片天际都笼罩在大蒸笼里,又热又闷。 许镜回家,先到村里的水井呼哧呼哧担了好几桶水,肩膀又酸又疼。 豆大的汗珠从她额角滚落,顺着廋削的下颌线,啪嗒砸落进地里。 前两天她上山,没给家里担水,家里用水吃紧,全靠宋渔半桶半桶往家里提水。 所以干脆打算多担水,存在家里。 “迟早要打个水井,喝水忒费劲儿。”许镜放下水桶,怨念颇深。 可打井要花钱,起码二三两银子,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她兜里就一百多文,还打不起井。 忽地,许镜想起什么,心头微动,眼睛一亮:“正好现在有时间……有了……” 许镜从家里拿了柴刀,到许家背后的山腰,砍了不少竹子拉回院子。 打算在院子里将竹子锯成一节一节的,然后将竹节处打通,当做简易水管。 听说这还是许老爷子还在那会儿,特意种在后山腰的。 竹子在大岳村不值钱,在距离村子不远的就有几处竹林,可惜是苦竹,长出的竹笋又苦又涩,不好吃。 拿来当柴火,还会炸灶膛,不如山上枯枝木柴好烧,所以没什么村民喜欢。 唯一喜欢那片竹林的,也就竹篾匠和村里的半大小子,竹篾匠不用说,村里半大小子喜欢去竹林里边抓竹鼠。 里面的竹鼠长得又大又肥,抓到一两只,也能让一家人打打牙祭,改善改善伙食。 许镜正呼哧呼哧锯者竹节,旁边响起宋渔的嗓音。 “这是金银花和薄荷叶泡的水,可清热解毒。” 许镜拿汗巾擦了把脸上的汗,头也不抬,闷声说了谢谢。 宋渔轻嗯了一声,将装水的小瓦罐放到许镜简陋的工具箱旁边。 “这些竹子也可以用来抓捕猎物么?” 许镜抬起头,正打算解释,目光咻地落到宋渔扛着的物件上。 “你扛锄头出去做什么?” “去地里锄草。” 宋渔正了正头顶的草帽,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地里的活儿都是原主在做,看来这两天她去山里打猎,许奶就把地里的活儿,派给宋渔了。 现在还不是农忙时节,但是只要是地里的活儿,就没有轻松的。 面朝黄土背朝天,腰酸背痛,杂草叶子锋利得能割破皮肤,又热又累。 “之前我都将地里的草铲干净了,才几天没多大事儿,晚些时候,我有空了,会去侍弄。” “你待在家里帮忙就行。” 小姑娘每天早早做饭,打扫,洗衣,缝补衣物,喂鸡,外出割草,捡拾柴火,时不时还得照顾家里的菜园子,已经格外忙碌。 许镜认可她的劳动价值,不想再往她稚嫩瘦弱的肩膀上,增添更多。 而且那几块地几块田,还有许奶时不时勘察着,出不了大事儿。 明明是很平常的话语,宋渔听着,有种被关心爱护的感觉。 似乎这个陌生的地方,也有了家人的温暖,不那么狰狞恐怖。 不过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宋渔收敛情绪。 “这没什么,我在家也会到地里忙活。” 宋渔在宋家时,的确会到地里帮宋父收一些豆类,拔草什么,干些轻便的活计。 她虽身子底不大好,但也不是矫情的,勉勉强强称得上干活的好手。 如今到了许家,许家就许镜一个壮劳力,还要打猎赚钱,她呆在这里,更要下地干活了。 许镜见她态度不软,也不松口,径直要走,轻轻叹气。 “好吧,我想先从山上接水下来用,以后日常用水会方便很多,不用常去村子的井里挑水。” 许镜拿起一根锯下的竹节:“待会儿还想请你帮忙连接竹节,看水流是否通畅。” “这事儿我可能一个人搞不定,能请你先帮我这个忙么?晚点我和你一起去地里怎么样?” 面对许镜的请求,宋渔眸中闪过犹疑之色。 “放心,这事儿我会和奶说,奶肯定同意。天气越来越热,用水也更多,我也不想天天挑水,扁担磨得我肩膀疼。” 许镜呼出一口气,充满对挑水的怨念。 宋渔终究是点头应下。 许镜笑了笑,她也是真想引山水的水下来,方便用水。 比起地里的事儿,还是当前用水的事儿急迫些。 许镜砍的竹子挺多,打通竹节后,和宋渔一块拉着竹子又上山。 她不想小姑娘拉竹子来着,架不住小姑娘非要拉,许镜无奈也就随她。 许家左后侧山头里有个水潭,水潭的水来自山里的溪水和潭底的泉眼。 水潭距离许家有一里多地,山路陡峭,密林丛丛,还分布一些坚硬的岩石。 通过竹节取水,能直接穿过这些复杂的地势,节省许多人力。 “呦,这不是镜儿哥么?你们小两口拖着竹子,干啥去哩?” 有上山砍柴的村民见到两人,好奇招呼。 “这不是家里没井用水不方便,想从山里接些水去用嘛,这般能省不少力气。” 许镜对眼前招呼的村民,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是村里的熟面孔。 那村民闻言,朝她竖起大拇指:“镜儿哥,还是你脑瓜子灵光哩。” 许镜笑了笑,不再和村民说话。 又是开路,又是挖放竹节的沟渠,一通忙活下来终于到了水潭边,两人累得够呛。 “我要开闸了,小渔你帮我看着竹节连接的地方,有没有漏水,若是漏水,还得加固些。” 许镜扬起锄头,扬声说道,像是开启一个仪式一般。 “好。” 宋渔顺着竹节一路往下,似乎有种回到童年时光的悠然与快乐。 锄头落下,许镜挖开闸口的泥土,清凉的水顺着竹节灌入。 “这里,这里。”宋渔站在一处竹节连接处,招呼她。 许镜扛着锄头过去:“就来。” 竹节里有水,许镜微微握住竹节扭动几下,确认水不会漏出。 一路检查一路修理,碰上破口大些的,许镜干脆用更大的竹节,进行更换。 只是更换时,要麻烦宋渔到水潭关水闸。 来回跑,还有些折腾人。 许镜刚修理好新的一处,听见宋渔回来的脚步声,抬头招呼她:“歇会儿吧,应该没几处了,交给我就行。” 小姑娘跑得有些急,气喘不匀,素白清秀的俏脸上,染上一丝因血液上涌的绯色,一侧的鬓发不知被哪儿的树枝勾了一下,凌乱几分,却是更为活泼俏皮。 宋渔想要拒绝,却见许镜一直盯着她,出口的话顿住,喉咙微紧,下意识想要躲闪。 许镜对此毫无察觉,她眨了眨眼睛,汗水混着水滴有些分不清。 “快下雨了,看来得加紧了。” 下雨? 宋渔下意识抬起头,冰凉的水滴砸落到她的脸颊上,混着一丝暴雨前的风,驱除夏日些许燥热。 夏天的雨来得又快又急。 许镜刚修理好手里的竹节连接处,原本还是稀稀落落几滴雨水,眨眼间,天黑沉下来,如黑锅底似的,豆大的雨密密匝匝当头浇下。 “嘶,快走!” 许镜顾不得剩余可能还漏水的竹节连接处,招呼宋渔赶紧往家跑。 好在两人本来就离家不远,快速跑回家。 但头发和衣服还是被雨水浇湿,狼狈不堪。 许镜看起来最惨,她手上脸上因修理竹节连接处,擦拭时不小心蹭上零星的泥。 现在被雨水一冲,再一抹脸,脸上黄一道白一道,看着很是好笑。 许镜拧着湿淋淋的衣服下摆,看小姑娘也跟落了水,沾湿皮毛的小猫似的,头发一绺一绺耷拉下来,形容狼狈。 她微微蹙眉,嘱咐道:“这雨水凉,你先去还身干净的衣裳,我等会再换。” 小姑娘身体弱,比不得她,若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宋渔刚要开口,一道吃惊又带着些许怒气的声音传来。 “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 许奶在家做衣裳,听到堂屋这边的动静,过来一看,就看到落汤鸡似的两人。 她狐疑打量两人两眼,她让宋渔去地里做活,虽不知许镜去了哪儿,这两人怎么一副一起回来的样子。 按下心头的疑惑,她本就能夹死苍蝇的眉头,狠狠皱起,掠过宋渔,直接落到许镜身上。 “还杵在这儿干嘛?不去换身衣裳,染了风寒,老婆子可没钱给你们治病。” 许镜嘴角抽了一下:“奶,我们本就是去换衣裳。" 说着,她用眼色示意宋渔先去。 宋渔抿唇,只能先去卧房换衣裳。 见宋渔离开,许镜看向许奶,挑眉问:”奶,葛神婆走了?“ 许奶淡淡点头,看许镜的神色莫名缓和许多,但又瞧着她浑身狼狈的模样,略放松的眉头又皱起。 “灶屋的碗柜上头有干姜,别怪老婆子我没和你们说。” 说完,许奶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走前,许镜还听到她嘴里嘀咕:“怎么像是真给她找个媳妇一样……” 许镜望着许奶离开的背影,惊讶挑挑眉,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 等宋渔还了身干爽的衣服过来,许镜在灶前烧着火,见她来:“锅里熬着红糖姜汤,水还没开,待会儿水开了,喝下去,能防风寒。” “红糖姜汤?” “嗯啊,和盐、酱油一块买的,我看家里没了,顺便就买了些。” 红糖姜汤因是冷水下锅,效用是保留了,但姜的味道也是真的幸辣。 许镜给许奶送了一碗,给宋渔一大碗,自己则端着最后一碗,站在屋门前,小口小口抿着,注视屋外暴雨如注。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这种悠闲的心态了。 “不是,这屋子怎么还漏雨?!” 许镜两口喝完红糖姜汤,瞧着堂屋里几处漏雨的地方,一脸便秘。 随后她赶紧检查其他屋子。 除了堂屋有漏雨外,小仓房的屋顶也有些漏,好在漏雨的地方小,用盆用桶接着,并没有打湿物件。 “许是这几处屋顶的茅草风吹日晒的,茅草腐朽,风吹雨冲,就漏雨了。” 宋渔清淡的眉眼间,也浮现淡淡的愁意,轻声道。 许镜叹气:“等雨停了,明儿我先把屋顶拾到一番,免得后面下雨,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下暴雨,山里不好进,估计和王虎约进山的事儿要推迟。 大雨下了一个多时辰,地面到处都是深一个浅一个的泥水坑,外面一片水雾蒙蒙的景象。 许家小院没有铺石块,只有夯实的泥土地,许镜只能穿着木屐行走,避免脚上沾染泥水。 后面雨转小,却没有停,绵绵密密下着,空气似乎都变得潮湿黏稠。 许镜没有再出去,干脆和宋渔呆在灶屋,把早上买的猪板油熬出来。 猪油整整熬了一瓦罐,能吃上好一段时间。 熬猪油剩下的油渣子,撒上一点白糖,又香又好吃,许镜库库炫了不少,吃得一脸满足。 在宋渔熬猪油时,许镜和好面,等猪油熬好,面已经发酵好。 宋渔上手擀面皮,包许镜期待已久的白面饺子。 宋渔包的饺子白白胖胖,精致又漂亮,许镜包了几个,算中规中矩。 “我看你就是花钱大手大脚的,哪里是会过日子的人,中午吃完肉,晚上又吃白面饺子,何地主家也是不能这么吃的,钱多烧得慌……” 许奶看着上桌的白面饺子,和中午剩下的一些饭菜,念念叨叨,嘀嘀咕咕。 却是没有再向许镜伸手要钱,试图拿回掌家权。 许镜只是笑笑:“奶,人地主家吃香喝辣的,不知怎么吃哩,也就是我打猎能赚点小钱,改善改善伙食,小打小闹,哪里比得上地主家里几百亩良田。” 说到良田,许奶念叨的话头弱下去。 她看向许镜:“镜儿哥,田地才是咱们庄户人家的根,其他的终究不是长久之技。” 大康朝也分士农工商,不过没有许镜所在蓝星古代那般严。 但讲究些的人家,却是仍会注意这些。 许镜吞下饺子,也不反驳许奶,目光掠过默默吃饺子的宋渔,轻声开口:“奶,我晓得的,等我有能力了,也会买田买地,把日子会越过越好,您老后面就等着享福吧。” 许奶听着许镜画的饼,刻薄的面容都柔和几分。 她叹息:“若是你爷、你大伯、你二伯他们还在,家里肯定不止如今这些田地。” 许镜没接话,在原主记忆里,许奶对田地很执着,倒是很少提及早可能死在外边的许爷、许大伯、许二伯几家子。 一顿晚食,许镜吃得肚饱。 若是没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就更好了。 17、下田 翌日一早,天气仍未放晴,反而又下了一个多时辰的大雨,后转为绵密的小雨。 临近初秋,这场雨一下,燥热似乎彻底散去,反而变得有些寒凉。 因着还在下雨,也不好修缮屋顶,许镜干脆戴了斗笠,披了蓑衣出门。 她先去检测剩余竹节连接处,修整一番,山里的潭水终于顺着竹节流进许家小院。 许镜专门拿了一个大缸储水,这大缸还是许奶装酸菜的大缸,一股子酸菜味儿,让宋渔好一番洗刷。 搞定日常用水问题,总算了去一件烦心事。 “我待会儿得去趟村西山头王猎户家,去完还得到田里看看,这两场雨得大,小雨又一直不停歇,田里恐怕积了不少水。” “稻子正逢抽穗扬花,若是让水涝住,恐会影响收成,得去排水。” 许镜洗干净手上的泥水,走到屋檐下,取下挂在麻绳上的布巾,边擦手边对屋里的宋渔道。 宋渔整理针线笸箩的手微顿,轻嗯一声。 许镜系整好斗笠,迎着细雨出门。 宋渔注视她远去的背影,微微抿唇,垂眸,继续裁剪布料。 许镜走在村间小路上,小路泥泞不堪。 正值早食后,许多担心田里稻子的老农和青壮,亦是如许镜一样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扛着锄头到田间查看情况。 还有顽皮些的半大小子,干脆冒着雨,拎着大簸箕,挽起裤腿,到田间的排水口,守株待兔,接顺水流下来的黄鳝泥鳅。 一些对许镜友善的村民,和许镜碰上便会招呼一二。 但许多村民,看她的眼神,依旧夹杂着缕缕怪异之色。 在她走过后,背后还会传来细碎的窃窃私语。 许镜整理原身的记忆后,隐约知晓了一些其中的隐情。 原身的记忆并不完整,许镜也是要用的时候,它才会跳出来,平时没有用到,便会很难去回想。 许镜暂时不去想原身的事儿,走着走着,偶然一瞥间,却是瞥见一道感觉熟悉,又有些刺眼的身影。 不是许镜熟悉,而是原身残留的情绪觉得熟悉且刺眼。 村口大道上,隐约可见一辆驴车,驴车上下来一位撑着油纸伞的青年。 青年一副青衣书生打扮,油纸伞遮住他上半身,看不到脸,但许镜模糊知道是谁。 她皱皱眉,忍着脑子突然的刺痛,脑海里似乎隐约传来几个破碎的画面,以及一道冰冷的男声。 “许镜!你莫要这般!……” 后面细碎又模糊的话语,许镜听不清,大概不是什么温柔客气的话语。 许镜懒得理,收回落在村口撑伞青年身上的目光,继续朝着村西山头的王虎家去。 似乎是察觉到许镜之前的目光,青年微抬油纸伞,视线朝这边扫来,随之露出一张清隽疏朗的面庞。 他背后响起赶车青年的声音:“明远兄,我还得回家,就送你到这儿了。” 李修云收回视线,转身朝赶车青年作揖。 “多谢何兄又搭我一乘,下次何兄不急,务必到小可家中一叙。” 赶车青年摆摆手:“明远兄哪里的话,顺手搭一把的事情罢了,好了,我也不和你客套,我先走了。” 青年赶着驴车,逆雨而去,撑着雨伞的青衣书生逐渐落入后方。 赶车青年替书生惋惜,好好的秀才去省城赶考,没考上没说,坐船回来时,船翻了,行李也丢了。 前些日子,若不是见这书生又落魄又眼熟,青年也不会做那个热心肠的人。 没想到这次赶集,又瞧见这书生因下雨被困在路上,也是缘分,便再伸手搭了他一把。 已经到王虎家的许镜,并不清楚身后的事儿。 “我本打算等会儿就去找镜小兄弟,没想到你倒是脚步快,这就来了。” 王虎看见许镜上门,热诺招呼她到家里坐。 王虎的妻子也连忙给许镜倒上热茶:“家里也没啥好招待的,这是山上摘的野茶,镜小兄弟将就喝些。” 一番招呼闲谈之后。 “王哥,碰上下雨,山里恐怕不好打猎,咱们进山要不推迟两天?” “嗯,我也准备找你说这事儿,而且我看这雨,估摸着还得下一两天,加上等山林里的雨水晾干,又得一两天,咱们估计要三四天后才能进山。” 王虎点头,叹息说起后续的情况。 许镜笑笑:“赶巧不是,正好三四天后,我有事儿要处理,若第五天彻底放晴,咱们再进山如何?” 王虎一口应下。 许镜在王虎家稍停留了一会儿,转身告辞。 王虎妻子注视许镜离去的背影,她用胳膊肘捅了捅自家男人。 “哎,当家的,你咋和她扯上干系了?我听说……" 王虎打断她:“镜小兄弟是个有能耐的,你别听村里人胡咧咧,我看她不是那样的人。” “好了,我还得靠人找大猎物呢,你不是要带春妮,大头几个回趟娘家……” 许家的田地有些偏,已经出了村子,约莫一二里,好在分散得不是特别远,没有村东一块村西一块。 许镜扛着锄头,站在许家的水田边,兀自皱眉。 田里的稻子长势很好,几乎都抽穗扬花。 但就是一株株挤挤挨挨长到一起,稻叶交叉着稻叶,青涩的稻穗和淡黄的稻花掩映在绿色中,看着虽多,但其实并不繁密。 “这是怕浪费秧苗,死劲往田里插阿。” 许镜一路走来,见过别家的稻子,几乎都和许家水田里的稻子一样,长得密密匝匝的。 想来大岳村这片区域对于水稻的种植,没有前世蓝星农村种植得科学有效。 现在早过了秧苗期,只能下一年再调整育苗插秧。 田里果然因为下大雨,积了小半尺的水。 许镜前世幼年和外婆生活在农村,对地里的活儿,还算有些了解,知晓稻子抽穗扬花期对水分要求敏感,只能保留浅水层。 田里水若深了,积水会导致稻子根系缺氧,甚至造成植株死亡。 许镜一一给家里为数不多的三块水田,挖了排水渠排水。 可惜这里并没有前世蓝星的化学肥,不然她怎么也得追个肥。 排完田里的水,确认稻子叶片无虫害,许镜又顺便去了地里。 几块地,许奶和原身分别种了高粱、黄豆、花生。 原本还种了些蚕豆,不过原身之前已经收了,现在地里只剩下蚕豆杆拔除后,留下的浅土坑。 看着那一排排青绿健壮的高粱杆、黄豆杆,许镜只觉得她未来两个月有得忙。 这些都是九十月份收获的作物,想着那黄澄澄的粮食,许镜很高兴。 末世真的饿怕了,没有什么比囤积粮食更让人安心。 雨果然如王虎预估那样,时不时下一阵,断断续续下了两天多。 等到天气放晴,许镜迫不及待钻出屋子,晒柴房里的茅草,打算把屋顶修补了。 许镜本身不会修补屋顶,但是原身会,她自然也就会了。 “你这是要出门?” 许镜见宋渔背着背篓,头上还戴着草帽,拿着镰刀,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是,英子说下过雨,山里菌子好捡一些,不仅能捡来吃,若是捡得多,还能拿去镇里卖了换钱。” 宋渔口里的英子,就是邻居家的陆英,十五六的少女,家里唯一的女孩,很受宠爱,虽在相看人家,她父母很是不舍,打算再留一两年。 不过陆英和原身不对付,经常碰到原身,就是一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两人大概是脾气不合吧。 许镜不是原身,不会和一个小姑娘置气,神色微动,丢开手里的茅草,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 “茅草有些潮,还得晒上半天,捡菌子么?挺不错,我和你一块去吧。” 许镜想到自己还没挖完的茯苓和何首乌,打算趁今天上山,一起挖了。 宋渔心情莫名有些复杂,不过未曾多言,微微颔首,算是应下。 因着要挖茯苓和何首乌,许镜特意背了一个大背篓,还带了锄头以及猎弓。 大背篓是装干柴用的,大得能装下两个宋渔。 宋渔眼神怪异打量她,这人真的是去捡菌子的? 许镜腼腆笑笑:“若是碰上猎物,我就顺道打猎。” 宋渔:“……”大概信了。 18、捡菌子和挖药 陆英拉住宋渔的衣袖,瞄了眼站在不远处的许镜,脸上神情怪异,压低声音问。 “宋姐姐,她今天怎么也跟过来了?她没威胁你吧?” “你要是被威胁了,我就找我哥他们,替你教训她一顿。” 宋渔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开口解释:“她也是和我们一块上山捡菌子,没有威胁我,英子不要多想。” 许镜是怎么样的人,陆英几乎完全了解,她们算起来是一块长大的。 两家又是邻居,谁家里那点事儿,谁还不清楚。 传言许镜最近变了许多,但以陆英对许镜秉性的了解,她才不信许镜狗改得了吃屎。 指不定就面上改了,背地里还是那个喜欢躲在阴沟里,心眼又小,又喜欢出损招的小人。 宋渔见她仍是一副防范警惕模样,知晓她没信,但也没有继续多言。 许镜有异能加持,听觉越发灵敏,哪怕陆英压低了声音,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她懒得和小姑娘扯,装作没听见,反正陆英并不能对她造成什么。 才下过雨,天刚放晴没多久,路上仍旧有些湿漉漉的,山林的枝叶上还有没晾干的水渍,不小心一碰,就会落下一头的水。 雨后捡山菌,似乎是大岳村的共识。 她们上山的路上,也见到不少村里大婶提着篮子,往山里走,一看也是捡山菌的。 好在大岳山很大,山头也多,大家分散开来捡,人稀稀落落分布在山林里,倒是减少了冲突。 山林里山菌种类不少,褐色的,白色的,黄色的,红白相间的,开伞的,不开伞的,乱七八糟挺多。 除了一些常见的菌类,许镜压根不敢乱捡,害怕捡到毒山菌,一锅把她们送走。 许镜捡了点常见的香菇、平菇一类,都是价值不高的菌种。 捡着捡着,她正扒拉草笼子,忽地在杂草掩映下,瞄到几朵又胖又矮,菌盖厚实,颜色呈黄褐色的菌子。 菌子菌盖和菌杆上有被虫子啃咬的痕迹,坑坑洼洼,裸露出来的肉质呈现诡异的青蓝色,一看就很歹毒。 “咦,居然有这玩意。”许镜眼睛一亮,下意识去伸手摘。 她可知道这个,末世来临前,刷上山捡菌子的小视频里,经常出现这类菌子的身影。 非常有名,还很美味,没炒熟,就会中毒的牛肝菌。 想不到大岳村山上也会有牛肝菌。 “等等,这菌子有毒。” 旁边传来沉稳悦耳的女声。 许镜将牛肝菌拿在手里,看向说话的人,正是和她捡菌子,又捡到一块的宋渔。 小姑娘挎着篮子,俏生生站那里,重重叠叠的山菌装了大半篮,收获颇丰。 许镜捏着牛肝菌,微微挑眉,开口解释:“这菌子没煮熟时,的确有毒性,完全煮熟就没毒了,很好吃。若是之前有人吃这菌子中毒,估计是没煮熟的缘故。” 宋渔抿唇无言,知晓自己说服失败,但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许镜拿毒山菌回去吃。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住。 瞧着小姑娘有些担忧,又有些执拗的神情,许镜笑了笑。 她和小姑娘语言解释不了,只要自己吃了不中毒,结果就能说明一切。 宋渔奇怪她为什么笑,落在后面的陆英已经走了过来。 “不听好人言,”听到两人对话的陆英,瞪着许镜刺了一句,扭头对宋渔道,“宋姐姐,她捡毒菌子回去,你可别乱吃。” 许镜嘴角抽了抽,选择跳过这个话题,目光落到宋渔的篮子里。 “你们捡到褶子菌和鸡脚菇了?捡了不少,运气倒是不错。” 褶子菌就是前世蓝星的羊肚菌,鸡脚菇就是鸡枞菌,都是菌中珍品,味道鲜美,在这边价值也很高。 陆英小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哼哼两声,炫耀之意溢于言表。 “嗯,小英知晓哪里生的褶子菌和鸡脚菇多,带我一起去捡的。”宋渔嗓音柔和,眉间也带了一丝喜色。 许镜倒是诧异看了陆英一眼。 “这边林子菌子也捡差不多了,再远一些,就要进深林了,咱们再捡一些,就回去吧。”陆英打量周围,开口提醒。 宋渔点头,她没有什么意见。 许镜看了眼乌龙嘴的方向,扭头对两人道:“离这边不远的地方,有些草药,上次我还没挖完,你们能帮我挖一些么?” 陆英张口就要拒绝,谁要帮她挖草药阿。 谁知许镜笑眯眯看向她:“帮帮忙呗?英子,草药还挺多,我和小渔两个人,得费好些功夫呢。” 默认一定要帮忙,且接收到许镜递来“你懂”眼神的宋渔:“……” 陆英看了默不作声的宋渔一眼,轻哼一声:“看在宋姐姐的份儿上,我就帮你一次。” 许镜递给宋渔一个赞赏的眼神,宋渔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三人继续深入林子,继而进入松树林,并找到了之前许镜挖茯苓的地方。 许镜开启异能信息感应,告知两人哪些松树下有茯苓,一顿库库挖茯苓的开挖之旅就此开始。 从巳时挖到未时,中途三人歇息,吃了带上山的菜饼和水。 “宋姐姐,你做的真好吃,比我娘做的还好吃。” 陆英连连夸赞宋渔,宋渔腼腆笑笑。 许镜塞下最后一口又香又脆的菜饼,拿出水囊灌口水,笑道:“小渔手艺的确很不错,很厉害的。” 听到她的夸奖,宋渔感觉脸上有热意微涌,不自在看向别处。 “呵,那是宋姐姐厉害,你笑什么,”陆英小声嘀咕,然后看向地上那些又黑又丑,树根瘤子一样的东西,很是嫌弃,“真不知道你挖这些做什么。” “好东西,到时候分你一些。” “我才不要,又丑又脏的,还重。” 许镜笑笑,没和小姑娘继续掰扯,把松林大部分茯苓挖得差不多后。 邪恶资本家嘴脸的许镜,又使唤两个小姑娘转战到何首乌所在地。 赶在太阳西落时,挖完近乎半块地的何首乌。 最后,许镜的大背篓和两小姑娘的小背篓,都装得满满当当。 至于几人早上捡的菌子,只能装在各自大篮子里,不然都塞不下。 茯苓沉,几乎有两百多斤,何首乌难挖,挖的少些,也有六七十斤。 许镜背得最多,但她力气大,走起路来脚步轻快。 倒是两个小姑娘挖了一天,累得够呛。 几人背着药材往家赶,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运气真的不错,一只受惊的山鸡,咯咯叫着飞出杂草丛,看得许镜眼睛一亮。 许镜哪儿能让到眼前的鸡跑了,搁下大背篓,提着猎弓就追了过去。 “你们两先走,我打了鸡就赶上来。” 不等两人回话,许镜已经跑到那边拉弓射箭去了。 宋渔和陆英对视一眼:"走吧,我们早些下山,早些能歇息。” 陆英收回落在许镜身上的视线,撇撇嘴。 没有许镜在,陆英更是畅所欲言:“宋姐姐,你真信她的话阿,这些东西真的能换钱么?” “她说这是草药,草药一般都能换钱。” 但到底能换多少钱,宋渔就不清楚了。 药铺里的药都是炮制,料理过的,大部分甚至是切片的状态,根本看不出处理前的药长什么样。 不是采药人,一般老百姓看见生的药材,也不知晓这是药。 “希望她没看错,不然我们不就白累一天。”陆英抱怨。 两人说着话,忽然岔路那边走来几个人。 陆英看清走来的几人,眉头皱起,拉着宋渔往路边避。 来人中的一个青年,瞧见避到路边的陆英和宋渔,眉毛一扬。 “许镜的媳妇儿?真是赶巧。” 陆英听出青年话语里的轻佻和不怀好意,戒备瞪着青年,将宋渔护在身后:“王二狗,你想做什么?!” 王二狗前两天被许镜嘲弄,一口气就没压下去,一直没机会去找许镜的茬。 没想到刚有空,就碰上许镜的媳妇儿独自上山,压在心口的火气,瞬间就冒出来。 “哼,陆英,这事儿和你没干系,你滚开!要怪就怪许镜惹了人,要是你敢参合,连你一块收拾!” 王二狗虎着脸,恶狠狠说。 陆英一个小丫头片子好对付,但是她家几个膀大腰圆的哥哥可不好对付,他也不愿沾手陆英这个麻烦包。 “你要是敢动宋姐姐,许镜就在后面,等会她过来,揍你一顿!” 陆英跟护小鸡崽似的,护着身后的宋渔,朝王二狗怒目而视。 王二狗念从心头起,恶从胆边上,他本来就是一个和混混为伍的混人,大踏步走向两个小姑娘。 “许镜在哪儿呢?!她个废物!劳资今天就看看,我王二狗就找她媳妇麻烦了,她还敢跳出来打我一顿不成?!” 王二狗对于自己后面站的几个兄弟,充满信心,也对自己充满信心。 收拾了许镜媳妇,顺便再找许镜麻烦,他要让许镜在村里抬不起头! 瞧见王二狗真的朝两人走来,色厉内荏的陆英,到底也只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哪里真敢和王二狗一个混子青年打架,瞬间就慌了。 “快跑!" 陆英和宋渔扔下背篓和篮子,就要往回跑。 王二狗不可能让两人跑,对身后几个混子青年道:“哥儿几个,帮我抓住她们两个,到时候……嘿嘿……” 不怀好意扬起的语调,未尽的话语,让其他几个混子青年都升起了恶意。 平时他们几个在村里,就人嫌狗厌的,不在意更人嫌狗厌一点,反正村长也管不住他们,被欺负的女人,也没脸说这事儿。 就算说了,他们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怕苦主告官不成,就怕苦主一家的男人,还会嫌弃她们。 毕竟可没有男人,会忍受自己变成绿毛王八。 至于苦主指认,只要他们不承认,村长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顶多教训一番。 王二狗嘴角高高扬起,心中畅快不已,眼中恶意更甚。 "咻——“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撕裂空气,射进王二狗的大腿。 血花绽开,王二狗发出一声惨叫,抱着腿痛嚎:“我的腿!” 他身后几个围来的青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又是几只箭矢射来。 有人中箭,有人幸免于难。 “有人射箭!救命!有人射箭!” 几个混混哪见过这阵仗,吓得肝胆欲裂,连滚带爬,窜进路边丛林。 许镜收起猎弓,漠然注视地上痛苦打滚的王二狗,杀意渗人。 不管在哪个时代,总有一些恶心的狗杂碎。 如果不是考虑到现在有衙门,箭矢的位置就不是在腿部,而是在喉咙。 她收敛起冰冷骇人的目光,看向受到惊吓的两个小姑娘,轻声安抚道:“没事了,他伤害不了你们。” 宋渔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许镜,陆英也没有。 听到许镜的话,宋渔似乎缓过来了,正要开口,抱着腿痛嚎的王二狗出声了。 “许镜!阿!许镜你竟敢拿箭射我腿!我要杀了你!” 王二狗脸上全是痛出的鼻涕眼泪,恶狠狠朝许镜吼道。 许镜拎着猎弓,冷笑:“杀我?王二狗,你看不清现今的形式?” 她的声音又冷又沉,听着让人莫名胆寒。 王二狗叫嚣的声音顿住,一看周围,他身边也倒了两个被许镜射中小腿的倒霉蛋,跟他一样,哭得涕泗横流。 王二狗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眼前的许镜似乎真的能杀了他们。 他怂了,他彻底怂了。 许镜收拾了散落到地上的何首乌和山菌,背起自己的大背篓,一手提着一只两个小姑娘的小背篓。 “走吧,让你们受惊了,我们先回去。” “不管他们么?” 宋渔看着地上几个痛得抱住腿,却不敢吭声的王二狗几人。 “死不了,他们应得的,不用管他们。” 宋渔点点头,搀扶着陆英走。 陆英也终于缓过神,瞄了眼神色淡淡的许镜,收到许镜递来疑惑的目光,吓得跟个小鹌鹑似的,死死挽着宋渔的胳膊。 许镜朝还算镇定的宋渔微微颔首,大踏步往前走。 宋渔抿唇,拉着陆英一块,也跟着走了。 19、修屋顶 “刚才可吓死我了,幸好许镜来得及时,王二狗那几个狗东西,居然想欺负我们!” “射伤他们腿都算便宜他们了,下次让我哥他们,看见他们一次,打他们一次!” 陆英缓过神来,像是小辣椒似的,恶狠狠挥了挥拳头。 宋渔看着走在前面人的背影,眉间闪过一丝忧色。 “我们射伤了人,恐怕他们家的家人,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儿。” “怕什么!谁让他们先想要欺负我们的!” 陆英性子是冲动,但是她也不傻。 她随后又想起什么,皱皱眉:“王二狗的老娘林婆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泼妇,这事儿我得和我娘他们说道说道……” 许镜虽走在前面,但也在关注两个小姑娘的情况,见她们两有说有笑的,没有被吓到,放心许多。 三人回去的路上,碰上几个干完活儿回去的村民,村民见她们捡了两大篮子菌菇,面露艳羡之色。 也有村民好奇她们背篓里的东西,被许镜打哈哈糊弄过去。 “小渔,你背篓里的茯苓和何首乌给陆英吧,今儿她帮了我们不少忙,待会儿麻烦你跑一趟,把东西送到他们家。” “我先回家收拾茅草,茅草晒了一天,明天我就把屋顶修了。” 许家和陆家是邻居,许家在前面些,走个一二十步路就能到陆家。 听到许镜的话,宋渔惊讶睁大眼睛,没想到她们今天挖的根茎就是鼎鼎有名的茯苓和何首乌。 她点点头,轻声应下。 倒是旁边的陆英,听到许镜要将这什么“茯苓”、“何首乌”,一听就是药材的玩意儿分她,她连忙拒绝。 “我不要,说了只是帮宋姐姐的忙而已。” 只要沾上“药”的东西,都很值钱,许镜带她去挖,只是费些力气的事儿,哪里真能分她们辛苦找到的药材。 “之前说了分你一些,就分你一些,你也带小渔去捡了不少褶子菌和鸡脚菇,这些菌子能换不少钱。” 许镜摆摆手,然后对宋渔道:“小渔,我先走了,陆英就麻烦你。” 说完也不等陆英反应,背着背篓转身走了。 宋渔也在旁劝说,陆英无法,只好接受。 许镜回家,许奶不在,不知去哪儿了,院里晒的茅草,倒是去除潮汽,完全干燥。 将大背篓放进小仓库,许镜拿了一些篮子的山菌,拎着那只倒霉的山鸡,在院子的接水竹管口前,收拾起来。 今晚上,就吃山鸡炖蘑菇。 “陆英!你这死丫头还知道回来!捡菌子,捡死在山里去啦!” 在院里忙活的妇人,见到回来的陆英,河东狮子吼猛然爆发。 陆英提着篮子,背着背篓,一点也不怕暴怒的妇人,笑嘻嘻跑进去。 “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你别吼了,宋姐姐也在后面,人都给你吓到了。” 妇人抬眼一看,果然看见站在门口没敢进来的宋渔。 她面色一变,跟翻书似的,脸上挤出热情朴实的笑容,招呼门边的宋渔。 “是小渔阿,快进来,没吓到你吧?你英子妹妹整天跟个皮猴子一样,没个大姑娘的文静,婶子愁哩。” “英子性子活泼,挺好的,招人喜欢。” 两人说了两句,宋渔将背篓卸下来,招呼英子。 “英子,你拿你家空的筐子来,我倒了东西,还得回去。” 陆英去屋里翻筐,英子娘惊讶看着宋渔背篓里黑乎乎的东西,问:“这啥东西?” “茯苓和何首乌,英子挖的药材。" “啥?药材?英子挖的药材?!” “许镜带我们去挖的,这些说是分给我的。” 陆英简单说了许镜带她们挖药材的事儿,英子娘也想拒绝,宋渔将背篓里的茯苓和何首乌倒空后,告辞离开。 “嗨,镜儿哥这是真转性啦?不过她这性子转了也好……” 等宋渔走远,英子娘小声和陆英嘀咕。 说到许镜,陆英又想起,山上王二狗找她们麻烦的事儿,她得让她娘做好对付王二狗泼妇娘的准备。 “娘阿,你不知道,王二狗那个狗东西……” 炊烟袅袅,属于乡野烟火的味道飘飘。 今日晚食,山菌煲汤,小鸡炖蘑菇,清炒牛肝菌,一桌子山珍,味道都把隔壁小孩馋哭了。 这话一点没假,许镜家烧小鸡炖蘑菇那会儿,隔壁张家小孩传来了哭喊声。 小孩哭着喊着要吃肉,被家里大人揍了一顿。 心疼孙子的张婆子,又在隔壁指桑骂槐,被许奶阴阳回去。 而清炒牛肝菌,由许镜亲手下厨,独享整盘。 吃完饭,两人洗漱回屋,依旧是宋渔睡床,许镜打地铺。 许镜躺床单铺的草垫子上,拉了拉身上又薄又旧的被子,身体又累又沉,迷迷糊糊即将进入梦乡。 忽地,有又轻又淡的嗓音飘来。 “你还好吧?” 许镜困得眼睛都睁不开,闭着眸子回:“……什么?” 好一会儿,床那边又响起声音。 “菌子,你吃了那个毒菌子,身体没事儿吧?” 宋渔躺在床上,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回复,心头微惊,下意识侧身去看地上的人。 屋里黑漆漆的,只有窗口照进的少许月光。 凭借着微弱的光亮,隐约能看见地上躺的人影,直挺挺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许镜,许镜?” 宋渔小声喊了两声,人仍旧没有反应,心里忍不住有些急。 不会真吃毒菌子,昏迷了吧? 她忍着心头的慌乱,下床查看,赤脚朝许镜走了两步。 躺在地上的人,一个鲤鱼打挺,猛地窜起。 “阿!” 这一变故吓了宋渔一跳,忍不住惊呼出声。 以掌作爪状,身体异能即将爆发而出的许镜,脑子猛地清醒过来,压下暴动的力量,声音在黑暗里不冷不淡。 “你在做什么?” 幸好她反应得快,这具身体不是她末世的身体,意识先动了,身体还没跟上,不然宋渔就得被她掐脖子了。 宋渔似乎是被她吓到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我以为你中毒,昏迷了……” “中毒昏迷?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又没中毒。”许镜惊讶又好笑。 “……菌子,你吃了那个菌子没事儿吧?” 许镜懂了,小姑娘担心她吃菌子中毒,心头莫名有些暖,她放软了语气。 “放心,我没事,快睡吧,有事儿我总能喊你。” “好。” 一夜梦幽幽。 又是一个晴天,想着要修屋顶,许镜早早起来,帮宋渔烧火做饭。 吃完饭,许镜坐在院子小马扎上,把茅草扎成一小捆一小捆的,修建整齐,用茅草搓的草绳,用以串联并固定小捆小捆茅草,制作成粗糙的草帘。 宋渔也会在旁边帮忙扎小捆茅草,加快进度。 捡屋顶的茅草垫子前,两人先把屋里的大物件用油布遮住,避免修屋顶,屋顶上的灰尘掉落下来,弄脏床铺和柜子,难以打扫。 许家的茅草屋顶,大半年没检修了,那几处漏雨的地方,许镜扒开茅草垫子,茅草腐烂变黑,一碰就碎。 修屋顶前,需要先把屋顶所有的茅草顶扒拉掉,换上新的茅草帘子。 许镜小心翼翼蹲在房梁框架上,用篾条拧成篾绳的绳子固定茅草帘子,一层层草帘子铺下去,草帘子中间抹上固定的黄泥混合物,避免屋顶漏雨。 “茅草、篾条、绳子、泥桶……” 宋渔则负责给许镜跑来跑去,递需要的东西。 两人配合默契,气氛和谐。 蹲在屋顶的许镜,还能瞧见邻居陆家和张家的人,端着大粗碗,吃早食呢。 “呦,镜儿哥,修屋顶呢……” 村民的问候一般都朴实无华。 许镜笑着回了是,露出一口大白牙,在天光下似乎都格外耀眼。 她打算将几间屋子的屋顶都修了,免得下次又漏雨。 许镜在屋顶修屋顶,瞧见陆英和一个青年朝她们家走来。 青年身板精瘦,皮肤黝黑,穿着葛布褂子,一副农家汉子打扮。 许镜认真瞧了两眼汉子,似乎是陆英的二哥陆明河。 在原主记忆里,陆家三兄弟,陆家老大憨,陆家老二精,陆家老三跳脱,除了陆家老大会宽和和原主打招呼,其他两兄弟对原主都不大待见。 当然原主和陆家兄弟没什么大矛盾,也就是因为和陆英不对付,连带她两个哥哥也不喜原主。 陆英两人进门,宋渔招呼他们。 许镜也不得不从屋顶下来,一起招呼两人。 一番寒暄后,陆明河道明来意。 “镜儿哥,多谢你带英子挖药材,哥厚着脸皮问一句,你们药材去哪儿卖?能带我们一起 不?” “这不是啥大事儿,镇里百草堂周掌柜收,你们把药材百草堂去就行了。” 陆明河没想到许镜竟然这么爽快,一点没藏私,脸上笑容更加真切。 “看你们要修屋顶,恐怕这早上不能去镇里,我们家也是托你的福,才能去卖药材,我们和那掌柜的不熟,晚些你若是要去镇里,我们能否同行?” 许镜闻言,微微挑眉,看了他一眼,还是点头应下:“没问题。” “那就麻烦镜儿哥了,”陆明河笑得爽朗,然后扫了眼乱糟糟的院子,和扎好的茅草垫子,竖起大拇指夸赞,“你这扎茅草顶的手艺不错阿!” “若是不嫌弃,我们也帮帮手,帮忙递个茅草啥的,”说着他扭头队陆英道,“英子,你帮你宋姐姐扎茅草,我和镜儿哥上屋顶,两个人快些。” 有了陆英、陆明河的帮助,许镜修屋顶的工程简直翻了一倍。 太阳火辣,许镜脑门上的汗水,哗哗往下淌。 她头一侧,抬手抹了把汗水,无意间瞟见有一伙人正朝他们这边来,吵吵嚷嚷的模样。 也不知是干嘛的。 许镜看了两眼,扫到几个熟悉的身影。 其中有一瘸一拐,不是王二狗几个么? 这是带家里人,打上门来了? 20、上门泼妇 “许钱氏出来!你怎么教的小辈!拿弓箭射人腿!我可怜的二狗呦——” 人未到,声先到。 林婆子尖锐的声音,跟公鸡打鸣似的,刺得人耳膜生疼。 王二狗他娘林婆子带着一行人,气势汹汹打上门。 许家门没关,大喇喇敞开,就跟开门迎客似的。 不过迎的不是正经客人,而是恶客。 “哪里来的恶婆子,大早上到人门前乱吠。” 许镜已下屋顶,抱臂站在院里,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嘴里吐出的话,却是毫不客气。 走在人群最中心的林婆子,一步率先跨进许家院子,拍着大腿就开始叫唤。 “好你个许镜,射伤我儿子还不算,还不敬长辈,没天理啊,老天爷,咋没劈死这个挨千刀的!” 林婆子的话引得周围的村民议论纷纷。 “嘶,看王二狗一瘸一拐的,原来是腿被射伤了,许镜真敢射伤人?” “王二狗腿伤了,我信,不过王二狗平时那德行,被人打了也正常,但是射伤人就过分了。” “是哩,要是大夫没治好,容易落下病根,拿弓箭射人,着实过了一些。” “也不能听王二狗的一面之词吧,他们几个经常在村里偷鸡摸狗的,要我说,镜儿哥射得 好哩!免得这几个二溜子,在村里不干好事儿。” …… “你是长辈么?真是好笑,”许镜懒得和林婆子扯,干脆先发制人,“我要是做出欺负人 姑娘家的事儿,我可没脸上人家门找事儿,毕竟被人打一顿都是轻的。” 她目光落到人群中的王二狗身上,似笑非笑:“你说是吧,王二狗?” “你胡说!明明就是你拿弓箭伤人!”王二狗拒不承认,还倒打一耙,“呜呜呜,我的腿 阿,我腿给你射废了,赔钱!必须赔五两银子!” “大家伙看看,我的伤还明明白白搁在这儿呢,许镜还想抵赖,以后要是你们谁惹了她不高兴,她恐怕也要拿箭射你们!” “这事儿,翔子几个也能作证,他们也被许镜射伤了,好歹毒阿!” 说着,王二狗还招呼他身后那两个一瘸一拐的人。 其余两人也哀嚎着,说是许镜射伤了他们,要许镜赔钱。 “你放屁!王二狗别以为你们人多,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也不问问我们哥儿几个答不答应!” 人群被分开,陆家三兄弟带着陆母朝许家院子来。 之前许镜瞧着有恶客上门,就把事儿告知了陆明河和陆英。 陆明河当时脸就黑了,显然他也知晓昨天的事儿,转身就去家里找陆家两兄弟,顺便把陆英带回去。 这事儿明面上,陆英和宋渔不好参合。 宋渔好一些,毕竟是许镜明面上的媳妇儿,陆英还未嫁,是个小姑娘,名声上更为敏感。 这种破事,哪怕是到了前世的蓝星,也是容易女方吃亏。 许镜干脆也让宋渔回屋去了,这事儿交给她就行。 至于许奶,许镜压根就没想通知她这事儿,因为修屋顶,屋子里容易落灰,她早早去水生家找老姐妹水生奶纳鞋底去了。 陆家三兄弟面露狰狞,特别是陆家老大陆明海是个一米九的壮汉,跟座小山似的,气势骇人,肩膀都有王二狗小细狗两个宽。 王二狗看见气势汹汹的陆家三兄弟,瞬间就怂了,下意识躲到他老娘后面。 王二狗怕陆家三兄弟,林婆子可不怕。 她往前一步,叉着腰,下巴一抬,斜着眼望陆家三兄弟。 “咋滴?!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几个还想打我家二狗阿!” “王大满,王小满!有人要打你们小弟,还不出来护着!” 林老婆子尖锐的嗓音一喊,她身后站着的王家两兄弟,凶神恶煞就站了出来,护住他们老娘和小弟。 王家两兄弟个头也不小,虽比不得陆家老大,但也是一米八几的魁梧汉子,难怪能护着王二狗一个地痞无赖,在村里横行霸道。 场上气氛一时间僵住。 双方都有拳脚好手,不是好相与的。 许镜轻笑一声,此刻在场上就格外突兀。 “我算知道了,恶人先告状,连拿带讹是这么个回事儿。” “话我就搁这儿,王二狗你们别想从我这里讹到一文钱!” “昨天我跟着媳妇儿捡菌子,只是中道离开一会儿,几个狗东西就敢拦我媳妇,敢对我媳妇起心思,还敢打上门来,今天我许镜不打得你们几个满地找牙,我就不姓许!” “这事儿拿到村长,拿到县太爷哪里去说,也是我许镜有理!” 许镜说着,抽出旁边柴火垛上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冷着脸就朝王二狗那边打去。 她的话引起村民一片哗然,就像是一滴水落进滚烫的油锅,全然炸开。 “我就说,许镜虽然性子阴郁了些,怎么没事拿弓箭射王二狗几个,原来是王二狗几个想对人媳妇儿心怀不愧!许镜要是不打他们几个,护着自己媳妇,就不是个男人。” “哎,我昨天去山里捡菌子,的确碰到镜儿哥和镜儿哥媳妇,还有陆家陆英哩,他们三个说说笑笑的,菌子捡了老多,说不定就是在山里捡菌子碰上了王二狗几个。” “嘶,难怪陆家三兄弟来帮衬许镜呢,陆英也在的话……” “王二狗几个胆子越来越大了!还对村里姑娘下手,不行,他们家要是不拿出个说法来,若是还犯……必须喊村长来……” 家里有大姑娘的人家,顺着想下去,脸都黑了。 “咱们大岳村一向风气清正,怎么出了王二狗几个这样的狗东西!” 这边村民们还在七嘴八舌、气愤填膺讨论。 那边许镜拎着柴木棍,已经招呼上去。 王家两兄弟自然不能眼看许镜打王二狗,也跟着上前帮忙。 许镜力气又大,走位还灵活,又有武器在手,在末世是真见过血的。 王家兄弟虽个头大,也有些泼皮无赖的手段拳脚在身上,不过和许镜打起来,就毫无 章法,一直挨揍。 都说打人不打脸,许镜专门往人脸上招呼。 两个回合下来,王家两兄弟,还有躲在自己老娘背后的王二狗,都被打得鼻青脸肿。 林老婆子看见几个儿子被打,哭得声音哀哀,推搡自己旁边的王老头:“我的儿,我的 二狗!老头子!老头子!你上去帮忙阿!” 王老头看着许镜拎着柴火棍,舞得虎虎生威,哪敢上前帮忙,怕不是许镜一棍子下来,他一把老骨头都得散架。 陆家几人也不闲着,陆母去拦林老婆子,陆家三兄弟则一边给许镜打辅助,一边还往 剩余几个闹事人身上招呼。 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大岳村民风彪悍,也有村民光着膀子,为争地争水,干架的事儿发生。 只要没见血,不死人,就是村里的事儿。 看热闹的村民,围在许家墙头上,指指点点看热闹。 实在看不过的村民,麻溜跑去请村长。 一刻钟后,村长和几个村民急急忙忙赶来,一起赶来的还有许家二伯和许奶。 不过两波人已经没有打架了,院里只有痛呼声,和村民的议论声。 王家那波人青壮年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痛的在地上叫唤,林婆子头发凌乱,跟个鸡窝似 的,坐在地上,抱着几个儿子老泪纵横。 许镜、宋渔小两口在门边低声说着什么。 陆家三兄弟护着陆母,虎视眈眈盯着闹事的几个,一脸警惕。 林老婆子瞧见村长来了,眼泪流得更汹了:“村长,村长!您老人家可以为我们王家做 主阿,许镜那……” 她的脏话还没出来,村长不耐烦打断她,脸色很黑。 “王林氏!你别什么事儿都往人家身上推,你们王二狗什么德行,村里人谁不知道,没事找事儿!” 村长显然在来的路上,就知晓了事情的始末。 不过王家和许家一样,在村里都是大姓,族人不少,这不后面也跟了个王家的族老, 他不能让事情太难看。 只呵斥林老婆子一句,就不再多言,又去看许镜他们。 林老婆子被村长呵斥一句,不敢出声呛回去,见到村长后面的王家族老,哭着脸就喊:“三叔公,您老人家可不能看着族里的小辈被外姓人欺负阿!” 王家族老也很烦,王二狗一家净喜欢给族里惹事,但也是王家族人,不好当着其他村民的面,落自家面子。 “村长,许老哥,许老嫂子,王二狗几个年纪小,性子不稳,的确是他们先挑事儿,不过这打得着实重了些……” “王老弟,话不能这样说,年轻人皮实,我看王家几个,中气十足,就是些皮外伤,王老弟可得好好管教王家几个……” 王家族老和村长、许二伯、许奶三人说话,几人得给这事儿定个章程出来。 21、解决 门边,许镜和宋渔小声说着话。 “不是叫你不论发生什么事儿,都别出来么?伤到你怎么办。” 听到许镜含着些许责怪又似关心的话语,宋渔低着头,没有反驳。 许镜叹口气,看了眼小姑娘耸拉的小脑袋,跟个受训的小猫似的,乖乖的模样,嘴里的话说不下去了。 “这事儿也是因我而起,倒是让你受连累了。” 宋渔摇头:“王二狗几个性情恶劣,只是见我和英子落单,心起恶念,你也不必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许镜笑了笑:“好了,反正不是我们的锅,都是王二狗的问题,我刚刚往他身上可使劲儿 招呼,这一两月,他别想下床犯事儿。” 她嗓音很低,眼睛里带着狡黠,像是含着天上的星子,似乎带着某种魅力,话里却是蔫坏蔫坏的。 温热的呼吸,无意间喷洒到宋渔脸颊上,宋渔微微仰头,别扭又不自然。 这时,商量出章程的村长几个过来,招呼许镜和陆家三兄弟。 “许镜,王二狗,高翔,李三……这事儿都因你们起,而王二狗几个事先动手,但是没有成事,又被许镜射伤,如今带着人上许家门,又被打伤,算是吃了两顿教训。” “赔钱的事儿,你们几个别想,就是该打的!你们族里也会再教训你们,若是再犯,村子绝不容许,定会开祠堂,处以鞭刑!” 村长一堆话,总结起来就是一个意思,他不会帮任何一方,也不会处罚任何一方,并口头警告了闹事的王家人。 损失惨重的林婆子,霎时就想闹,被村正狠狠一瞪,闭了嘴。 然而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 “不行,村长,他们事先动手不说,还打上门来,将我家弄得乱七八糟,要不是我拳脚好,又有邻里帮衬,指不定被怎么欺负。” “要是犯事儿不受到惩罚,若是人人学他们,恶从心中起,就敢朝别的姑娘出手,事后便口头教训一顿,屁事儿没有。” “这么做,我不服。他们必须赔钱,我也不要多了,一两银子,就当他们动手,又砸我家院子的钱。" 村长看向说话的许镜,眼睛一瞪。 她是真敢开口,打了人不说,还要让人倒赔一两银子。 嗯,比王二狗好些,钱喊得少些。 “镜儿哥,你……” 村长开口正要呵斥她,许镜就对围着自己院墙的村民说:“大家伙说是不是,都是村里乡亲,王二狗几个不念乡亲情分,这次不狠狠让他们痛了,欺负到村里其他姑娘咋办。” “这次是有我,护着我媳妇儿了,下次……” 听到许镜的话,家里有大姑娘的人家又激动了。 “镜儿哥说得有道理,王二狗几个就不是好的,不打痛了,又犯事儿,我们可没有镜儿哥和陆家兄弟的拳脚功夫。” “是啊,是啊,王家几兄弟,平时就欺男霸女惯了,眼睛都长到天上去,是得好好教训,这次是打不赢人家,下次……” “哎呀,他们这次可惨,看着模样怪可怜哩,许镜下手也狠,又射人腿,又打人的……” 村长黑着脸喊:“够了!” 又热闹起来的院子,声音顿时小下去,村长在村里还是颇有威信。 他又看了眼王家族老,然后看向许镜和王二狗几个,沉着脸说。 “王家赔一只鸡或者鸭给许家,当赔礼,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说完,他黑着脸瞪向许镜和林老婆子,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明显。 许镜见好就收,反正她就想恶心王二狗一家一把。 她笑眯眯朝林老婆子道:“早点把鸡鸭给我们送来阿,等着下锅呢。” 林老婆子气了个仰倒,又想嚎叫,又收到村长一记眼刀,愣是没嚎出来。 …… 没了无关人员打扰,许家几间茅草屋顶顺利更换。 许镜留陆明河和陆英吃饭,两人几番推辞,实在拗不过许镜,到底还是答应了。 午后,许镜和陆明河拉着装药材的板车,到镇上卖药换钱。 出发前,许奶让许镜将家里存的鸡蛋一起拿去卖掉,有三四十个。 家里的鸡是许奶养的,许镜不会贪她的鸡蛋钱,一个鸡蛋一文钱,干脆自己掏了五十 文给许奶。 “奶,家里鸡蛋就留着自家吃吧,给咱们补补身体,您老也是辛苦。” 若是之前,许奶肯定不同意,但是这两天见过许镜的大手大脚,还有许镜的武力值, 她嗫嚅着唇,到底没说什么。 许镜的茯苓有158斤,一斤14文;何首乌45斤,一斤75文,共计5587文。 陆家的茯苓有48斤,何首乌15斤,共计1797文。 这一趟下来,许镜就赚了五两多银子,陆家赚了近乎一两八钱银子,喜得陆明河眼睛都要笑没了。 这次许镜没有买买买,她打算存着,和宋渔商量要添置些什么大物件。 若能有剩下,就存起来,她还要盖青砖院子。 想想盖青砖院子的大几十两,还远着哩。 若是再盖得奢侈些,加上火炕,好些的家具……许镜觉得不能继续深想,只会越想越觉得她穷。 和陆明河分开,许镜揣着热乎的五两多银子归家。 院里宋渔已打扫得干净,东西归置整齐,看起来舒服又养眼。 许镜收回视线,目光落到侧屋门口,眉宇微扬。 阳光和煦,女子坐在门口,半边身子隐没在阴凉里,半边身子浸透在日光里,低眉敛眸,素白纤长的手指捻着针线,在半成衣间灵活穿梭翻飞,一派娴雅温婉。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抬起眼,朝着许镜看来。 许镜勾唇笑了笑,指指她手中的衣服:“给我做的衣服?” 宋渔轻嗯一声。 “还要几天。你那两件下地的衣裳,我给你缝补好了。” “不急,你有空做便是,”许镜摆摆手,随后从钱袋子里,拿出二两银子递给宋渔,“卖药材的钱,给你。” 宋渔闻言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张口拒绝:“给我作何,这是你……” “陆英那份她哥已经拿回去了,你也挖了药,这份是你的。” 许镜把二两碎银硬到给宋渔手里,笑道:“我总不能让你白做活儿,贪墨你的辛苦钱。” 宋渔捏着那二两银子,似乎还残留有她的余温,指尖有些发烫,抿抿唇道:“若是你缺银子了,可在我这里来拿。” 许镜摆摆手,换了话题。 “那里的何首乌还有一些,明儿,我们再去挖,还能再赚些银钱。” “对了,王家把赔的鸡送来没有?” 宋渔摇头,表示没有。 许镜冷笑一声:“希望他们别让我上门去请。” 好在王家还算识相,酉时前,林婆子将一只老鸭提来,递给许镜时,她老脸上满是恨恨之色,恨不得从许镜身上咬下一口血肉来。 许镜朝她挥了挥拳头,林老婆子冷哼一声,也不敢作妖,走得飞快。 “下次再来哦。” 许镜拎着瘦巴巴,看着就很老的鸭子,和林老婆子挥手告别。 走得飞快的林老婆子,差点腿脚一个趔趄。 谁还要来! 如果不是那个老不死压着,她连这只鸭都会赖掉。 “吃吃吃,吃死你们,没脸没皮的东西……” 林老婆子走远一些后,才敢低声咒骂。 许镜才管林老婆子内心想法,反正敌人越不高兴,她就越高兴。 林老婆子拿来的老鸭瘦骨嶙峋,身上没二两肉,约莫两斤多,拿来煲汤正正好。 许镜喜滋滋拎着老鸭回屋:“小渔,咱们家泡的酸萝卜还有么?今晚咱们就吃酸萝卜老鸭汤,怎么样?” 宋渔还没回答,倒是屋里的许奶出声了。 “昨天不是吃了山鸡炖菌子么?这鸭子应该是下蛋鸭,不如养起来。” 许镜闻言,倒也不生气,开口解释。 “奶,这鸭子咱们不能养,二伯和陆家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鸭子杀了,得分些肉给他们,晚点,我再送一些昨儿捡的菌子给二伯他们。” “这……是该给你二伯分些肉。” 许二伯最是照顾许镜一家,哪怕是许奶,也很难拒绝许镜这个提议,毕竟许二伯今天又帮了他们忙。 许镜朝宋渔眨眨眼睛。 宋渔:“……” 架柴,起锅,烧水,拔毛,切萝卜,炖老鸭。 金黄的汤汁咕噜咕噜翻滚着,酸萝卜老鸭汤酸咸的香味弥漫整个灶屋,让人胃口大开。 许镜拿了三个粗瓷碗,装了三份酸萝卜老鸭汤,一份留着自家吃,一份给许二伯家,一份给陆家。 陆家最近,出门就能送到。 “哎呦,镜儿哥,这怎使得,快端回去。”陆母推拒。 “婶子,你们今天可帮了我家大忙,不过一碗鸭肉的事儿,而且这鸭肉还是王二狗家的,怎得也有你们一份。” 许镜笑着把碗放陆家桌子上。 陆母只好唤陆英拿自家的碗,装了许镜送来的鸭肉。 等到许镜走后,陆母连连感叹。 “镜儿哥如今会做事儿哩,着实是变了好多。” “你们几个以后碰到人,客气些,特别是老三,别再和人别苗头阿。” 陆老三陆明江,翻了个白眼,伸筷子去夹碗里的鸭肉。 陆母一筷子啪地打掉他的筷子,瞪他:“听见没有?!“ “知道啦,”陆明江撇撇嘴,不太高兴回道,随后小声嘀咕,“之前阴沉沉的,如今倒是跟个笑面虎一样。” 且不说陆家,许二伯见许镜送来的鸭肉和菌子,抽着旱烟,老怀甚慰。 “好好好,镜儿哥有心了,” 随后他话题一转,问起许镜还债的事儿。 “听说你前两天一直往山里跑,可曾凑齐银子了?若是银子不凑手……” “二伯公放心,已经凑齐了,这两天就会还给驴哥儿家。” 许二伯家人多,一碗鸭肉拿到灶屋改下刀,一人分上一小块,也觉得嘴上沾了油水。 哪怕是平时看许镜不顺眼的许五、许六,这次也没给许镜脸色看。 “哎,就是这鸭肉太少了些,不够一口的。”许家三儿媳妇嘟囔。 隔壁桌的许二伯虽没说话,旱烟却敲了敲桌子。 许二伯的老伴曹氏瞪了自己三儿媳妇一眼:“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许镜送完鸭肉,愉快回到自己家。 香喷喷的酸萝卜老鸭汤,清炒牛肝菌,她来了。 之前宋渔害怕牛肝菌是毒菌子,给许镜小炒一盘,剩下大半留到这次一起炒了。 许镜大口大口吃着两道美味,吃得很香。 可惜主粮还是之前换的陈米,有些影响口感,她已经开始期待今年秋收的新米。 22、还债 今天风和日丽,阳光和煦,天气正好。 不少村民端着大粗瓷碗,蹲在自家屋门口,吃早食呢,村南向村东尾边热闹起来。 打听一问,村民们才恍然大悟,这是大小王氏向村东尾边许家讨债的日子。 “真是稀奇,镜儿哥家是不是跟姓王的有仇阿,昨天刚和王二狗家打了一架,现在王家的妯娌又上门来讨债。” “谁说不是,不过王家本家和许家本家还算和睦吧,没听说两家有别苗头的事儿,也就小辈们闹矛盾,不过年轻人气盛,打打吵吵也正常。” 这是一个娱乐缺少的年代,村民们最爱的就是凑热闹听八卦。 许多村民两口扒拉完碗里的饭,跟着队伍去许家。 村民们路过一家青砖瓦房门口时,青砖瓦房的主人正在院里拿着书本,踱步背书。 听见外边吵吵嚷嚷的声音,背书的青年厌恶皱皱眉,心里升起一股烦躁,越发不想看书。 他这次没考上,又要再等三年,再等三年,他都二十七岁了。 家里只有他母亲一个,之前读书全靠他早死的爹留下的余钱,自己平日替人抄书,和寡母挣些糊口钱。 本来若他这次中举,便可求得母亲,让他迎娶宋渔进门,哪怕母亲不答应,他们各退一步,也是可行。 可恨那卑鄙小人,居然趁他去省城赶考途中,横刀夺爱。 如果不是船翻了,他也不会归来如此晚,让心上人嫁作他人妇! 许镜一个喜欢男人的恶心家伙,算什么男人! 心头的烦躁夹杂着怒火,让李修云越发看不进去书,干脆把书本扔下,打开院子门栓。 这次就算母亲拦着,他也一定要找许镜麻烦! 许镜家刚吃完早食,许镜在院里磨着猎刀,整理箭矢,明天她就要和王虎去深山了。 这次他们要多待几天,打些大家伙,卖给王虎的那位贵客。 她得多准备些干粮和水,以及在山里要用到的必备物资。 正想着,院外由远极近,人声喧哗。 许镜本来没有在意,听觉灵敏的她,在人声里捕捉到自己的名字和“欠债换钱”的字眼,心头一动,微微挑眉,来了。 一般只要农家人在,院子的门都是敞开的,许家也不例外。 大小王氏被一众村民拥着进屋。 小王氏性子泼辣,一眼扫到院里的许镜,开口就问:“今天是你们许家还钱的日子,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要是还不上来,我丑话说在前头,别怪我们请村长拿你们田地抵!” 她声音很高,盖过村民们的议论声。 “那要让婶子失望了,不用请村长他老人家来,诺,这是二两二钱,婶子数清楚,出了我家门,我可就不认了。” 许镜不含糊,掏出早就备好的二两二钱银子递给小王氏。 她等着大小王氏上门,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当着村民们的面还钱,大小王氏找不了他们家的茬,这事儿的风声,肯定会穿到有心人耳中。 小王氏看着许镜递来的二两二钱银子,有些傻眼。 许家居然真的借到钱,能还债了。 她冷哼一声,夺过许镜手里的银钱,忽地想到什么,上下打量许镜,笑道:“我自是相信许家的,不会给我们一文钱。” “镜儿哥好本事,短短七天便挣了二两多,”说着她扭头看向屋门口的宋渔和许奶,扬声道,“许三嫂子,你这孙媳妇儿娶得好哩,能替家里分忧。” 院墙头的村民,一听这话,聪明些的品出其中的味儿来。 呦,这是暗地里刺许镜没钱,捞媳妇儿的钱来抵债呢。 就算许镜上山打猎,但是也没村民见到她打到什么大猎物,就几只山鸡山兔的,还能挣二两银子钱不成? 这么多的钱,不是从宋氏手里抠来的,能是从哪里抠来的。 在外也没听见许镜去许家本家借钱,不然就许家那些个媳妇儿姑娘的,早在私底下传开了。 不过也有村民反驳。 “不能吧,镜儿哥不是最护她媳妇儿,王二狗想欺负她媳妇,不是就被她打了一顿。” “谁知道呢,都关起门来过日子,许钱氏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说镜儿哥是向着一手带大她的亲奶,还是向着才过门没多久的媳妇儿?” 许镜看小王氏的眼神冷下来,面上仍挂着毫无感情的笑。 “我媳妇儿自是好的,婶子慧眼识珠哩,不像有些人,半点不不知晓内情,一张嘴就胡咧咧,迟早下拔舌地狱!” 明夸暗讽,谁不会啦。 古人最忌惮鬼神,听到许镜的话,小王氏差点破口大骂,她身后一直装隐形人的大王氏,连忙出来拉住她。 许镜也懒得和她打嘴仗,跟赶苍蝇似的,让她们赶紧走。 “两位,既然我们银钱两讫,我还要下地干活呢,就不招待两位了。” 村民们看了场热闹,心满意足离开。 但是冲锋陷阵的小王氏差点鼻子没气歪。 大王氏拿着热乎的二两多银子,安慰了小王氏两句,能拿回银子就是好事,她还得去县城齐家,讨要剩余的一两银子哩。 到时候又是白花花的银钱即将进账,她心里美哩。 因为大王氏劝说的缘故,小王氏到底没闹,她也不占理,骂骂咧咧和大王氏走了。 这事儿就算完了一半,许镜拿着农具,去田地里除草。 这次宋渔也要去,说两个人快一些。 趁着日头不大,也不是什么重活儿,许镜点头答应。 好吧,就算她不答应,宋渔也要去地里。 她可拦不住执拗的小姑娘。 用宋渔的话说,她在这儿吃住,到地里干活儿是正常的,不然村里其他人怎么瞧她。 晚些时候,她还得去办件事儿,看看到底谁指使王家,非要和她家过不去。 两人一人戴了一顶草帽,背着背篓,拎着镰刀,扛着锄头出门。 割下来的青草,还可以喂鸡,一点不浪费。 “晚些时候,你有空么?”走在旁边的宋渔突然问许镜。 许镜疑惑,据实答道:“等弄完地里,待会儿我要去办个事儿,下午会有空,怎么你有事情?” “现在八月初,等收完地里庄稼,我想养只小猪仔,赶过年肯定赶不上,不过养着,卖钱和吃肉都成。” 许镜挑挑眉:“我进山打猎,不愁肉吃吧,不过养猪也行,以后杀了就做腊肉香肠什么的。” “到了冬天,打猎就难了,养猪的确不错。” 她后面又补充一句。 宋渔没想到她这么爽快答应了,有些高兴。 两人说着话,许镜忽然皱皱眉,也不东张西望,只是凑近宋渔几分,压低声音说:“有人跟着咱们。” “什么?!” 宋渔差点惊呼出声,好在连忙压住了。 “别怕,有我呢,我们往偏僻些的地方走,引他出来,看看他想干嘛。” 许镜想到指使王家挑事的幕后之人,眉梢微挑,这就沉不住气,直接出来了? 听到她沉稳温和的嗓音,宋渔想到她冷脸拿弓射王二狗几人的模样,心突然安定下来。 许家的地本来就有些偏,许镜和宋渔特意往无人的岔路上走,身后的人完全没有怀疑。 差不多后,许镜刷地转身,看向后方,扬声道:“出来吧,你跟着我们想做什么?” 后面跟着的人措不及防,吓了一跳。 不过他本来就想单独找许镜和宋渔,干脆大大方方走遮挡树后出来。 当然,这个大大方方,只是他本人觉得,许镜两人只觉得这人鬼祟极了。 许镜盯着走来的青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后脑子开始有些隐隐发疼,终于想起这人是谁。 “李秀才,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李修云掠过她,看向她旁边的宋渔,两人都穿得朴素,一个身材高挑、英姿飒爽,一个身量纤瘦、秀雅漂亮,竟然是格外般配,让他心头一痛,刺目不已。 他张了张嘴,藏在袖袍里的拳握紧,指甲深深扣进掌心。 李修云目光最终落回许镜身上,眼底遮掩不住的厌恶。 “许镜!你为了报复我娶小渔,简直卑无耻!” 许镜压着翻涌起的难受情绪,这是身体情绪残留,她面上不显。 一些关于这个李秀才的记忆破碎了,但是很明显,原主喜欢眼前这个男人,好像也是因为他,负气上山,摔下山坡,脑袋磕到石头,死掉的。 许镜皱了皱眉,这男人脸真大,刚想讽刺回去,脑中又翻涌出一些记忆。 她脸色变得有些不好,貌似原主真是为了报复他,将计就计求娶了宋渔。 之前咋没想起来?该死的记忆,触发模式是吧? 宋渔见许镜一直沉默,抿抿唇,她和许镜哪怕是表面夫妻,也容不得人这样上来打脸。 再说她根本也不喜欢李修云,这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虚伪得令人作呕。 他凶悍的母亲,更叫人不适。 宋渔秀眉微敛:“李秀才公勿要胡言,我和,我和阿镜已成亲,阿镜便是我郎君。” “小渔……” 李修云听到宋渔帮许镜讲话,胸口压着的怒气更甚,心似乎更疼了。 宋渔打断他:“李秀才公叫我许宋氏便是,我已为人妇,还请慎言。” 旁边的许镜直在心里喊好家伙,原主喜欢李修云,李修云喜欢宋渔,宋渔嫁给原主,狗血三角恋是吧? 更狗血的是,她现在也是三角恋中的一员了,就很无语。 听宋渔口风,也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啧啧啧。 许镜吃完自己媳妇儿的瓜,轻咳两声,拉住宋渔手腕,往自己身后带去,直面李修云,长眉微挑,嗓音发沉。 “听到没有?李秀才不要乱叫人,再敢觊觎我媳妇儿,别怪我揍人!” 李修云闻言,气得脸色充血,咬牙恨恨瞪着许镜,指着她,手指都在发抖。 “许镜你!” “你什么你,觊觎人媳妇儿,枉为读书人,”许镜撇撇嘴,一脸不屑,拉着宋渔转身,“媳妇儿,咱们别搭理他,我们走。” 宋渔听着她的称呼,心跳似乎有些加速,被她拽着的手腕处皮肤似乎隐隐发烫,她鬓发下的耳根悄然红了。 虽是做戏,心中依难免涩意。 “小渔,她还不起债,拿你的钱抵债,这样的人你也要和她在一起么?!若你不愿,我可以……” “够了!”许镜猛地转身,恶狠狠瞪着李修云,“你要是再敢乱说,坏我媳妇儿名声,我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说着,她还朝李修云扬了扬拳头,恶意十足。 原主哪曾这样对过李修云,都是舔狗笑脸相迎,李修云只觉得眼前的许镜格外陌生。 他咽了咽口水,只是恨恨道:“乡野莽夫!乡野莽夫!” 许镜嗤笑一声,搞得他不是村里的一样。 似乎是他们三个在这里站的久了,有干活的村民过来。 正巧许镜这两天还是村里的话题人物,有八卦的村民似乎又嗅到了热闹的味道,加快脚步往这边赶。 许镜又警告瞪了李修云一眼,拉着宋渔快步走了。 李修云对于她和宋渔来说,就跟臭狗屎一样,随便沾上,都让人犯恶心。 不过许镜对自己在村里的名声清楚,人可是秀才公,之前她去村里井口挑水,还因为李修云被人嬉笑呢。 两人走得快,李修云想追,但是瞧见后面来的村民,终究是一甩袖子,郁郁回去了。 许镜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至于宋渔…… 他分不清是被横刀夺爱的不满,还是对宋渔选择许镜的不甘,亦或者心爱之人被人抢去,让作为男人的自尊受到羞辱。 许镜拉着宋渔走出好一段距离,观察到李修云果然没追上来,忍不住冷笑:“总算有点自知之明,男人不管在哪里都很自负,看着就来气。” 宋渔心里也很高兴,闻言,正要点头,又感觉哪里怪怪的。 注意到她的表情,许镜长眉一挑:“小渔,难道你不觉得么?” “嗯,如果是李修云的话的确是。”宋渔轻轻点头。 “哼,我觉得应该是大多数男人。”许镜摆手,好吧,她对男人就是有偏见。 “那应该不包括你。”宋渔低声在心里回复。 似乎是看出她的所想,许镜眼中过一丝犹疑,坦白身份的确是会坦风险,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以来,她还是蛮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多少有了些信任。 现在债务也还清了,能有些松快些的日子,或许她可以让两人之间更轻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