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门狗驯化指南》
1. 第 1 章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回自己做这个梦了。
入目所见是昏暗而压抑的城堡大堂,浓郁的雾气弥漫在上空看不真切。
四方角落立着残破崎岖布满灰尘的雕塑。靠近某一面墙壁处,象牙白的旅转扶梯蜿蜒向上,通向未知的空间。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她拾级而上时,鞋根与阶面碰撞产生的“喀塔”声回荡在空气中,无端令人胆寒。
大理石雕成的墙面猛地裂出数道缝隙,从中探出交错弯曲的花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末端悄然开出暗红色的蔷薇,蕊心狂热地追随她的方向。
她在心中倒数。
五,四,三,二,一。
最后一个数字落下,她站定,回头。
火海席卷而来。
……
林渺是被冷醒的。
微小的寒意无孔不入,侵染进四肢百骸,试图冻结她的五脏六腑。
意识一点点复苏,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之前的记忆如潮水般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迟钝的大脑开始运转,拼凑出不算连贯的画面。
——她,林渺,作为一名优秀的专业训犬师,在拿下IPO赛事冠军后回家途中,为了救下那只横穿马路的流浪狗,被一辆闯红灯的卡车撞飞了出去。
……这对吗。
从未想过如此荒诞不经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林渺在那一瞬间只来得及将小狗推到安全的地方,便因为剧烈的疼痛闭上了双眼。
享年25岁。
……
车祸真实发生,可胸口却如同没受过伤一般完好无损。
难道像小说中写得那样,她重生了?还是死后到了地狱?
林渺颇有些苦中作乐地猜想。
废力掀起沉重的眼皮,朦朦胧胧的亮光灌入视线,她逐渐看清了身处的环境。
一间陈设简陋的小屋。
简陋到除了天花板上那个形似水晶球的物件作为光源存在之外,只有一扇门和自己正躺着的木板床。
线索少的可怜。
诸多可能性在林渺脑海中一闪而过,最后她看向了那扇门。
理智提醒她在外面未知的情况下呆在这里才是最保险的选项,心底的声音却在诱惑她,推开门去看看——毕竟坐以待毙从来就不是她的风格。无论如何,主动选择总是要比被动等待让人更加安心。
就在她将要下床之际,一道白色的光圈毫无预兆地爆裂在半空中,刺目的光尘激得她眯起眼睛向后仰去。
撑在身后的手一个不稳,林渺重心失衡,直直地摔在地上。
“……”
从光圈中走出一位极其“漂亮”的男性。
是的,“漂亮”。
银色的长发像月光下泛着光泽的瀑布,柔顺地垂落在腰间;他的肤色雪白,线条优越的脸上五官立体而精致,一双蔚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却又好像藏着几分无言的悲悯。
银质领口遮掩住脖颈,他披着的鎏银外袍上绣满了复杂的纹路,本该松垮的纯白里衣却被暗金色的腰封勒紧,意外收束出漂亮的人鱼线,隐约可见其下紧实的肌肉和完美的身躯,平白添上几分诱惑。
——要林渺说,任何词语的形容对他而言都像是一种亵渎。
对这样好似被神明偏爱的造物,合该生出敬畏甚至俯首之心的吧。
然而一股说不清来源的,隐秘的兴奋却悄无声息地爬上林渺心头。
心跳不自觉加快,催生出喉间丝丝干渴。
于是,跌坐在地的、狼狈不堪的她任由目光直白地游走在他身上,某一刻正对上那双色泽浓郁的蓝瞳,林渺不躲不闪,向他弯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一秒,两秒。
男人率先错开了对视,垂下眼帘。
一只戴着白色丝绸手套的手伸到她面前,薄纱下修长的指骨轮廓绷得清晰。
“我拉您起来。”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像敲击成色上好的玉石一般悦耳动听。
林渺握上他的手,掌心战栗一闪而过,轻微的仿佛是她的错觉。
见她站定,男人立刻抽回了手。
“林小姐,”他慢慢地开口,斟酌着词句。“我知道您现在肯定有许多疑惑,所以请先容我向您简短的介绍一番。“
“您如今所在的,是被唤作‘神圣大陆’的世界。”
*
这是一个与地球截然不同的,拥有魔力的大陆。
神圣大陆分为天堂,人间和地狱三界,在漫长的岁月里它们基本保持着泾渭分明,依照既定规则运转。
天堂悬浮在星海之中,那里居住着神明和天使们。由于最高领袖光明神在百年前与地狱魔王的战役中重伤沉睡,目前由七位大天使代为管理秩序。
人间即是地面之上,有极少数受到天使或者恶魔眷顾的觉醒者,和绝大部分平凡的人类。觉醒者们由光明或黑暗协会统一管理,克鲁兹王国则统治着普通民众。
地狱深藏于冥河之下,又被称之为“魔域”。恶魔和数不清的魔物生活于此。自从魔王在那次战役中失踪,地狱里恶魔群龙无首互不相服,魔物们则试图闯入人间,一片混乱无序。
“而我……”
他淡色的唇抿起,明明只是再克制不过的微笑,依旧透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我是一位执灵,为了实现雇主的愿望而来。”
“我跨越时空救下您的魂魄,是想与林小姐做个交易。倘若您能完成,我可以将您完好无损的送回您的世界,再满足您一个条件。”他许诺道。
她难道还能拒绝吗。
在最初的震惊消退后,林渺很快恢复了平静,开始理性思考,权衡利弊。
她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执灵,她本该是一具尸体,而现在也能立即变成一具尸体。
无论他希望自己做什么,除了答应,别无选择。
当然,这并不妨碍她依旧对此感到好奇。
林渺盯着他的颈饰,“为什么选我?”
自信是一回事,对一个强大的执灵来说有可利用的价值又是另一回事。她想不出自己身上足够特别的“点”。
“嗯……大概是因为,我认为您擅长此道吧。”
执灵抬起手,一份纸质合同凭空出现。
“林小姐,这是您的任务。”
合同是她最熟悉的模版,白纸黑字写明所有条款。林渺一行行扫过,目光定格在义务的那一栏。
她挑高眉梢,难以置信。
“驯服一只小狗?让它心甘情愿的为我献上一把‘钥匙’?这就是我要做的?”
“是的。当那只小狗,”执灵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对您完全忠诚后,您就能得到那把由它的情感所凝成的钥匙。这把钥匙可以打开一扇宫殿的门,而宫殿里…”
“有雇主大人的‘愿望’。”他这样说,银白色的眼睫颤动,视线对准木桌。“您的专业对口,不是吗?”
“专业对口”这个充满现代风格的词从一个神话风美男子口中说出,让林渺有些想笑。
但她忍住了。
“好,我答应您。”她咬破食指,鲜红的血珠滴落到纸张的末端,漫开印记。
微弱的光芒升起昭显着合约的生效,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也因此,林渺错过了执灵霎时急促的呼吸和骤然攥紧的双手。
“……那么,我带您去您的工作地点。”冰雪气息混杂着浅淡冷香扑面而来,占据了林渺的全部感官。执灵先生绕到她背后,左手搭在她的小臂,右手扶住她的肩膀,极为守礼地空出身体间的安全距离。
下一秒,天旋地转。
无尽的黑暗里,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双有力的手牢牢抓紧。
不过数息,双脚便落到了坚实的地面上。才堪堪从强烈的失重感中抽离,炽热的岩浆气息便紧随而至,将她包裹的密不透风。
林渺睁开眼。
浓稠如墨的夜幕完全笼罩住这一方土地,远处矗立着的黑色高山冷峻而狰狞,透过山体表面的裂口能看见其下翻滚着滚烫而粘稠的岩浆。
绵延的长河横穿山峦,望不到尽头。河水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深灰色,无声无息地流淌着,隐隐传来似有若无的哭号和呓语。
而正对着她的,是一座由石块堆砌而成的暗黑城堡。城堡足有普通庄园那么大,尖顶高耸入云,厚重的大门上雕刻着诡异的图腾。
——是三只凶神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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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的狗头。
啊。
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传说中那位冥河看门者,神话里的地狱三头犬,好像,也是狗…?
林渺又闭上了眼。
……最初的猜想,好像以一种荒谬的方式成了真。
可惜执灵大人无法共情此刻林渺的内心,他一挥衣袖,卷轴式光幕悬浮在空中,影像生动清晰地显现。
那只“狗”拥有庞大的身躯,上面覆盖着深棕色的皮毛,虬结的肌肉线条充斥着强悍的力量感。
三颗犬首呈品字形排开,中间那颗头颅的瞳孔呈现硫磺般的暗金色,左侧头颅上眼睛是相当纯粹的墨黑,右侧头颅则生着一双血红的竖瞳。露在外边的獠牙闪着寒芒,呈现出跃跃欲试的攻击状态。
更令人惊异的,是它的尾巴。那绝不会是属于犬科的尾巴。又长又细,尾端上翘,覆满了密密麻麻的菱形鳞片,边缘处泛着生铁般的冷硬光泽;但尾巴根部仍保留着毛茸茸的样子,就好像是……好像是有人强硬地将本属于鳄鱼或蜥蜴的尾骨嵌进了大狗的身体。
怎么说呢。此物比起合同上的“小狗”二字,不能说是完全符合,但足以称得上是毫不相干。
而接下来执灵的话,更是令她本就绝望的心态雪上加霜。
“如您所见,这就是您要驯服的对象,刻耳柏洛斯。通常人们称呼他为,地狱三头犬。”
“他是魔王的造物,地狱的守卫,奉魔王的命令镇守冥河,也即地狱的大门。”
“如同他的名讳,刻耳柏洛斯有三个头颅,分别由体内三重不同的意识占据,从左至右依次为嫉妒首,暴怒首,色欲首。其中嫉妒与贪婪常常并存,暴怒伴随着暴食,而懒惰是色欲的附属品,占据了六宗罪的罪名。”
“百年前的战役也让他实力大减,平日里人形状态基本由“暴怒”的意识占据主导,即使化为原型,也只有暴怒一首睁眼,其余都在闭目沉睡。”
“不过,三首之间记忆互通,情感也会相互影响。”
“而您要做的,就是收割这三个头颅的忠诚、信任与爱意,直到这些情感足够浓烈,得以幻化出那把钥匙。”
林渺:“……别的先不说,如果一直是由暴怒首占据主导,那我该怎么接触到另外两个头颅?”
“我相信您的能力。”执灵微笑。
言外之意相当明确——那是她的活儿。
“……”
虽然对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早有预料,但当困难真的来临,她还是感到一阵淡淡的命苦。
不提魔力,就单单她和三头犬的体型差,他们要是起了争执,胜率都能到三七开——他三拳,她头七。
大概是林渺沉默的时间过于之长,执灵先生再开口时,语气中多少带了点心虚。
“您不必过于担心。我会送您一样有趣的东西,助您一臂之力。”
他伸出食指点在林渺眉心,她立即“看见“自己的脑海中凭空生出了一个散发着淡紫色光芒的……卡池???
林渺瞳孔地震。
“这是一个可以抽取各种技能的池子。”执灵解释道,“触动池边紫色的按扭,便可抽取一样技能,至于抽到什么,全凭您的运气。初始机会两次,每隔五日重置,次数可以累积。”
“平时卡池面板会隐藏,需要时用意念将它调出来即可。“
接着,执灵又递给她三根粘在一起的白色羽毛。“如果您有事找我,折断一根就可以。”
“刻耳柏洛斯对他居住的城堡有绝对的掌控力,所以我只能送您到这。剩下的路,得靠您自己走。”
“那么,祝您好运。”
尾音落下,白色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将要消散在空气中。
林渺的眼睛闪了闪,抓住最后的机会,大声喊道:“执灵先生!您还没有告诉我您的名字…!”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清棱棱的声音被一阵微风托举到了她的耳边。
“我名……兹勒。”
……
随机的技能池,鸡肋的传送阵。
林渺痛苦地捂住脸。
我该拿什么拯救你,这物理和精神双重意义上的“地狱”开局。
2. 第 2 章
羽毛被她塞进口袋,林渺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个所谓的“卡池”上。
赌狗的决胜时刻来临了!
她握拳,视死如归地触碰了抽卡的按键。
紫光跃过,一段描述先跳了出来。
“抽取技能:「万物止戈」”
“此技能持续期间,您将免疫一切来自魔法的攻击,成为令所有力量绕道的bug级存在!(注:有效时间一刻钟,冷却时间24小时)”
文字消失后,从卡池中浮现出一枚小小的防护罩图标,排列在池子的左侧。
鉴于自己在这个魔法世界为零的战斗力,这毫无疑问是个相当实用的防御技能。她默念了一遍小字注解,提醒自己把握好时机的重要性。
林渺再次点了点按钮。
“抽取技能:「入梦识心」”
“该技能发动后,可以进入指定对象的梦境。请大胆挖掘出ta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记忆和秘密吧!(注:一次只能选择一名对象,发动时距离该作用对象不得超过三米,且须其处于沉睡状态。冷却期为一周)”
这回生成的是一个小人睡觉的图案,缀到了防护罩图标的后面。
这算是一个限制比较多的主动型技能?她有些迟疑地想。毕竟她的任务是得到三头犬的忠诚,那么了解刻耳柏洛斯的过去和秘密就绝对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显然,这两次她的运气都还算不错,至少拥有了接近三头犬的入场券。
手握这两个技能,林渺的心中有了几分底气,挺直腰杆向城堡走去。
*
金属质感的大门上同样刻着细细密密的深色纹路,勾画出数不清的符号。
林渺握住门上的铜环,还没来得及使力,大门便自动向两侧敞开。
嗯?
淡淡的硫磺气息扑面而来,林渺努力平复着紧张的心跳,小心翼翼地踏入城堡。
出乎她的意料,城堡的内部与外边天壤地别,可以称得上是金碧辉煌。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到难以看见尽头的走廊。姿态各异的雕像排列在血红地毯的两侧,或是身披铠甲的持剑骑士,或是垂首祷告的牧师,或是双翼垂落、俯身在地的天使,亦或是手拿叉戟、肆意玩乐的恶魔,皆是刻画得栩栩如生。
身后大门不知何时已然合拢,林渺不再停留,沿着长廊向前走去。
她边走边扫视那些雕像,惊异地发现所有雕塑的眼睛部分都被镶嵌了金色的宝石,闪耀着粼粼的光泽。
林渺的步伐越来越快,某种奇怪的感觉却逐渐在心底滋长,迟迟摆脱不掉。
她强压下不安,碎碎念着为自己鼓劲。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又出现了一扇金色的门。
林渺犹豫了几秒,毅然决然地推开了它。
……来都来了。
门后,是城堡的主厅。
天鹅绒的地毯,大理石的墙壁,十二面等身高的镜子,七级黑曜石台阶通向视野正中央那由纯金打造的巨大王座。
像是被火焰牢牢吸引住的飞蛾,本能地想要接近王座,林渺发现自己一时间没法控制身体的动作。
她浑浑噩噩地往前迈了几步。
不…不要……
莫名的违和感让她从心底生出抗拒,一路以来不断积攒的恐慌在此刻冲破了峰值。
到底……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林渺突兀地停下脚步,僵硬地抬头。
——大厅的上方,赫然悬浮着一颗巨大的鎏金色眼球,正死死地盯着她。
“!”
林渺呼吸骤停,思绪断线似的空白了一秒,紧接着开始急剧地运转。
她突然想起了执灵的那句话。
“刻耳柏洛斯对他居住的城堡,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暴怒首暗金色的瞳孔,过道上那些拥有着金色眼睛的雕塑,以及此刻凝视着她的金色眼球。
“......”
林渺突然明白过来。
——刻耳柏洛斯一直在注视着她。
王座上方的空气形成了诡异的漩涡,黑色的雾气弥漫,慢慢凝聚出一个人形的影子。
林渺和他只隔着一段台阶的距离,毫不费力地看清了他的模样。
那人半倚在黄金王座上,黑红挑染的长发随意披落身后,赤裸的胸膛结实有力,地狱火纹身鲜艳;金属锁链缠绕住绷紧的腰腹肌肉,展现出狩猎时猛兽特有的蓄力感。
搭在扶手上的双手戴着黑色的半指手套,裸露在外的指尖延伸出锋利的黑色指甲;皮质腿环勒住他的大腿,长靴懒洋洋地踩在地面上。
而他的脸……
林渺失神了一瞬。
坚实的眉骨下狭长凤眼微微上挑,高挺的鼻梁,优越的唇形,无一不在炫耀男人野性而锋利的美貌。
锋利的下颌线隐入脖颈,那里套着个已经有些磨损的黑色皮革项圈,甚至…还挂了银制的小铃铛。
……好涩啊。
她不合时宜地想。
原来三头犬的人形这么涩的吗。
“人类……”
王座上的男人,或者说刻耳柏洛斯开口道,嗓音似乎因为太久没有说话而无比沙哑,迅速将林渺拉回了现实。
“你本该在踏入这座城堡的第一时间被法阵驱逐……然而你走到了这里。”
“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暗金色的瞳孔危险地凝视着她,目光犹如刀锋,切割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只要你说实话…我可以考虑不杀掉你……”
暴怒首之所以被称之为“暴怒”,就是因为他的特性——极易冲动和丧失理智。作为三头犬平日里的“代言头”,地狱里的魔物大多是由他镇压,这也使得他身上的气息常年累月混着凶残的杀伐和散不去的血腥味。
在他已经如此表态的情况下,沉默显然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呃……”
林渺的内心泪流成河,且不说她是真的不知道,就算是她猜的那样,那位执灵在暗中保护,她也不能说啊!!
她的停顿显然耗尽了暴怒首少得可怜的耐心,那双属于野兽的金瞳里温度在快速地冷却。
一直在偷偷关注他的林渺心道不妙。在温度降至冰点的刹那,大脑中警报滴滴作响,本能快于想法,她的意识猛地触碰了识海中的防护罩图案。
「万物止戈」
比汹涌而来的火焰更快的是技能的触发,像是有一层透明的冰凉薄膜笼罩住她全身,形成安全的营垒,隔绝了足以将她烤焦的温度。
——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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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火中毫发无损。
刻耳柏洛斯的眼眸瞬间眯起。他站起身来,几个跨步走下台阶。
骤然缩短的距离让林渺心中一跳。
三头犬的人形接近一米九,与她有着不小的身高差。逼近她时,光线被完全遮挡,她只能看见他纹着地狱火图案的锁骨和饱满的胸肌,承受他强悍的体格和炽热气息所带来的压迫感。
似乎是知道她回答不了先前的问题,刻耳柏洛斯换了一种询问方式。
“你来这里,有何目的?”
眼前的女性毫无疑问只是个孱弱的人类,然而她却能穿越城堡的法阵,还在他的火焰下完好无伤。这令他感到惊奇的同时,也对她来到此处的目的生出了些兴趣。
……这个问题呢,当然也是没法说实话的。
技能只有十五分钟的有效时长,她必须在这一刻钟里面说服他让自己留下来。林渺定了定神,快速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尽可能做到逻辑清晰,言辞恳切。
“先生,我是一个孤儿,因为无处可去才被迫踏入了意外发现的空间裂缝,醒来后就到了城堡外面。我太饿了,才不得已踏入这里,并非有意冒犯您,城堡的主人。”
“至于您说的法阵,以及为什么不被您的火焰伤害,我真的并不清楚。但也许,”她鼓起勇气直视刻耳柏洛斯的眼睛,“这正好能说明我的特殊。我想请求您让我留下来,在这里混口饭吃。这样,您也可以慢慢探索我身上所有让您好奇的点。”
刻耳柏洛斯盯着她,英俊野性的脸上没有表情。
“无知的人类,”他嘶哑地说,“你可知道,你想要交易的对象,是一个恶魔。”
“我知道。我愿意承担所有代价。”她冷静地回答。
”那么,你又凭什么觉得,一个恶魔会因为一点好奇就让一个人类留在他的城堡?”
他刻意加重了“人类”两个音节。
.......就知道不可能这么容易。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林渺决定搏一把。
“您一个人居住在这样大的城堡里,其实很孤独吧。”
——她敢这么说固然冒险,倒也并非无的放矢。
狗狗作为群居动物的天性,注定了它们会是高度社会化的产物,对陪伴有强烈需求,害怕孤独,害怕寂寞。
虽然不确定“三头犬”会不会继承犬科的基因,但他奉失踪魔王的命令独自镇守在这里上百年,从未有人相伴——她愿意赌一把,他也会感到孤寂。
“你怎么敢!”
刻耳柏洛斯的反应比她想象的更大,他几乎是瞬间被惹怒了。黑色皮革裹紧的手掌掐住林渺的脖颈,只稍微用力便将她提离地面。
室息感霎时蔓延开来,生死一线间林渺居然还能相当乐观地想,幸好掐住她脖子的不是狗爪,不然自己就可以直接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当然现在也好不了多少。
“我......还没说完......您先松....手……”她憋红了脸,试图掰开他的手指。
好巧不巧,之前被自己咬破的地方正正撞上了他尖锐的指甲。“擦啦”,轻微的一声响,她本已愈合的伤口被二次划开。
一滴鲜血滴落在刻耳柏洛斯的指节上。
他的手猛地一抖,松开了对林渺的桎梏。
3. 第 3 章
“咳咳咳......”
林渺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她艰难地抬头望去,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上一秒脸上还满是暴躁愤怒,举止危险而极富攻击性的男人此刻眼眸轻微扩大,暗金色的瞳孔呈现出某种病态而痴迷的情态。他盯着自己手指上的血,周身狂暴的气息趋于平和,变得堪称温驯起来。
他垂首,颤抖着凑近那滴血,张开唇瓣。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一截腥红的舌头小心翼翼地触碰到血珠,灵巧地将它卷起、吞咽;项圈下的喉结滚动,仿佛在品尝绝世美味一般,他满意地闭上了双眼。
"……?"
林渺本就混沌的脑子更加混沌了。
不过没关系。
虽然现在什么都分析不出来,但至少她可以肯定,“留在三头犬身边"这件事——
稳了。
……
用力眨了眨眼,林渺将目光从男人痴迷的神色转向自己还在渗血的指尖。
虽然不解,但她知道自己不用再去想能让自己留下来的理由了。
她已经拥有了更甜美的诱饵,足够在天平的另一端堆叠上自己的筹码。
"原来,您喜欢我的血啊。"她将嗓音放的轻柔,面上却是狡黠的笑意。
刻耳柏洛斯骤然睁开眼,眸光锐利地刺向她。
此刻少女俨然不再是那副胆小的、祈求的姿态。她面不改色地挤压伤口,渗出更多的鲜血,然后,将染血的指尖抬到他的唇边。
“想要吗。我允许您舔我的手哦。”
来自弱小人类的“准许”对地狱三头犬而言无疑荒谬又可笑,顺从地去舔她的指腹更是与羞辱没什么两样。
为什么不冷笑着拒绝呢,他问自己。
为什么不拍开她的手,告诉她自己的不屑,狠狠地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竟然敢妄想“施舍”于他的人类呢。
但是……好香……真的好香好香好香……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与暴怒相生的,是暴食。
人类血液的香味不断刺激着他每一根嗅觉神经,撕咬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属于刻耳柏洛斯的骄傲与暴食的欲望、近在咫尺的诱惑拉扯不休,他的金瞳忽明忽暗,喉间抑制不住响起吞咽的水声。
林渺甚至能感觉到他脸上肌肉绷紧又放松的震颤,像是暴雨前压抑的雷鸣。
血珠顺着食指滑下来,落到手心。
这仿佛成为了一个宣告胜负的开关,刻耳柏洛斯猛地俯身,抓住她的手腕,舌尖抵上她的手心。湿润的舌面顺着血液的痕迹一路向上舔舐,最后整个含住了她指腹的伤口,不肯遗漏一丝一毫。
随着男人急切的动作,皮质项圈上的银铃发出细碎声响,在寂静的大厅里清晰可闻。
“这不是很好吗?”林渺另一只手鼓励似地碰了碰他黑红长发,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的刻耳柏洛斯动作一僵,却无暇顾及。
直到三头犬终于舍得松开她的手腕,林渺才直视他安静下来的眼眸,轻笑,“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我想留下来的事了?”
“我们可以做交易。”她认真道,“您提供我生活在这里的基本保障,比如食物,衣服和…安全。而我每隔三天都会给您一些血液作为食物。”
“每天。”他默然片刻,掀起眼皮,低低出声,“我给你在这里生活的资格,食物,也不会有东西威胁到你的安全。但作为交换,我每天都需要你的一滴血。”
像是意识到自己这个要求显得太过依赖眼前的人类,他的声音又变得生硬。
“但你也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我并不是离不开你的血。想恢复力量有很多种方式,你的血只是其中比较方便的一种而已!”
…哦。原来除了安抚他的愤怒、缓解他的饥饿,她的血居然还有恢复他力量的功效吗。
林渺不动声色地想,眼尾弯起。
筹码的权重还在增加呢。
“成交。”她说。“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一个误入的孤儿不该知道他的身份和名字,她只能等着他来告诉她。
“……瑞斯。称呼我为,瑞斯。”他沉默了数秒,回答道。
嗯?
林渺有点懵了。
刻耳柏洛斯还会用假名来掩盖身份?这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然而转瞬她便意识到另一种可能。面前的人严格来说并不算完整的三头犬,只是其中的一个脑袋罢了。
所以,“瑞斯”,是独属于暴怒首的名字吗。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顺从地唤道,“好的,瑞斯先生。”
“你可以随便挑一个房间住,城堡范围内随你怎么活动,但最好不要随意踏出这里。”
“外面有太多比火焰更加危险的东西,人类,你得保持最基本的敬畏心。”
瑞斯冰冷的目光扫过她垂落身侧的手,“记住,如果你惹出了什么麻烦,我不会替你解决。”
为什么有种在立flag的错觉…?林渺微妙地想,还是跳过了他的警告,转而强调。
“我有名字的,我叫林渺。”
她得先在他的观念里有一个“身份”。
不能是普普通通的,随处可见的“人类”,而是特殊的,独一无二的,会在此后融入他生活每一个角落的,“林渺”。
…
林渺把自己摔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该说不说,有魔法真是好用啊。只要轻轻一个响指,就能完成整个房间的全自动清洁。要是她也能学就好了,这样对上那只狗她也不至于只能依赖技能,各种兢兢业业。
可惜,她是货真价实的纯种人类……大概还是最没可能觉醒的那批。
放任自己胡思乱想了一会,她拍拍脸,把思绪拉回之前的画面。
自己是要完成任务回家的人!
刚刚瑞斯并没有对她的名字发表任何看法,而是催促她挑选一间卧室。
林渺:“我想住在瑞斯先生卧室隔壁的那一间。”
瑞斯:“......给我个理由。”
三头犬当然是有卧室的。
虽说肉身强悍到他的地步,睡眠其实可有可无;但因为力量的散失,他还是会像人类一样每天休眠八个小时来修补内里的伤势,简直是健康的典范。
林渺弯唇,“您说过,我可以随便挑的。”
一人一犬无声地对视。
黑色深潭和暗金色的漩涡交汇,碰撞出浪花四溅,波涛暗涌。
僵持片刻,依旧是三头犬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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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了步。
他似是无可奈何地垂眸,伸出手臂,“抓住。”
然而林渺无视了他的手,向前跨了一大步,以一种相当亲密的姿态紧紧抱住了银色锁链下他劲瘦的腰身,顺便闭上了眼。
——笑话,又不是没有前车之鉴!只抓住他手臂,转移时自己怎么飞出去的都不知道!
在少女环上来的一刹,恶魔被温软触碰到的肌肉猝然绷紧,酥麻的痒意窜入血管,难以控制地发出了一声闷哼。
“……松开。”
林渺假装听不到,抱得更紧了。
“…我说,到了。松开。”
三头犬忍隐的语气让她惊异地睁眼,松开双臂,转过身去。
他们身处的是一间宽敞的卧房,自带着浴室和衣帽间。尽管因为长久没人居住而灰尘堆积,也不能掩盖房间里奢华的装潢和高端的陈设。
”这是你的房间。”瑞斯蜷了蜷指尖,不动声色地说,“如你所愿,我晚上在隔壁休息。”
顿了顿,他警告道,“没有经过我同意,不可以进入我的房间,听见没有?”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说,这个明明实力很弱、胆子却很大的人类女性绝对能干出这样的事。
“知道了。”林渺笑眯眯的顺毛,面容真挚,但完全没放心上。
——规矩这种东西,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瑞斯怀疑地盯了她几秒,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只能悻悻作罢。
离开之前,他打了个响指,陈旧的卧室瞬间焕然一新。
……
回忆完毕,她半坐起来,认认真真地梳理思路。
传统训狗往往需要在最初便树立起主人的权威,但显然这并不适用于地狱三头犬——她更怕他一个没忍住把她吃了树立恶魔的权威……
而现在以血液与他进行强制性的绑定,算是建立一种食物依赖,但这并非长久之道。她可以在之后的几天强化这种依赖,但必须在临界点前找到突破口,不然就很难再进一步。
更何况,刻耳柏洛斯还有另外两个头,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她倍感头疼地轻呼了一口气。
下一次抽取技能得在五天之后,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从来到异世界后就一直高度紧绷的神经在柔软床垫的安抚下慢慢松弛,林渺清空杂念,很快沉入梦乡。
等她一觉醒来,房门口已经堆满了装有食物的篮子和各色衣服——是很守信用的狗呢。
林渺将旧的衣裤连同传送羽毛叠放在衣帽间的隐蔽夹层,随手捞了条紫色的裙子换上,尺寸意外的正好。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布料织成的,她想,既清凉又舒适,完美中和了城堡里偏高的温度。
林渺翻出床头柜里的折叠小刀,决定先把城堡逛上一遍,熟悉一下自己未来生活的地方,顺便去找瑞斯履行义务。
瑞斯与她的卧室在城堡的第三层。
这一层除了数不清的卧室,还有堆积着三头犬猎物和口粮的储藏室,大概是受到暴食的影响,规模大地相当惊人;
设施齐全的厨房和餐厅,从积灰程度来看,她敢肯定他从来没有使用过;
拥有很多藏书堪比图书馆的阅览室,或许会成为她收集信息的好地方。
在这层楼的最后一个房间,她找到了瑞斯。
4. 第 4 章
林渺推门进去时,瑞斯正好结束一场力量训练。
空旷的房间里金属墙壁扭曲变形,大量魔气流窜四溢,炽热的气息氤氲成白雾。
站在中央的恶魔长发束起,紧身露脐短袖包裹着起伏的蜜色肌理,汗珠不断地滚落,打湿了腰腹上缠绕的锁链。
听到门口的响动,他迅速望过来,英俊的脸上带着残留的杀意,金色瞳孔中情绪激烈,宛如喷发的岩浆。
三头犬的力量训练包括但不限于多倍压强,负重拖拽,咬合模拟和控制厮杀,每一项都能轻而易举地激发他身体里的暴戾因子。
瑞斯盯着突然闯入的人类少女,几乎压不住内心铺天盖地的摧毁欲望。
而林渺恍若未觉,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瑞斯先生,我来给您送血。”
话音落下,他的瞳仁便呈纵向拉伸,收束成两条狭窄的细线。
见他不语,林渺也不多话,径自握住折叠刀柄,刀锋对准手掌便要划下去。
瑞斯动了。
他的速度极快,快到她完全没能注意他的动作。
等她反应过来时,折叠小刀已经被男人夺走,在他指尖旋转一周,“哐当”落到了地上。
“脏。"三头犬蹙着眉,吐出一个简短的音节。
没等她发出疑问,身体就腾空而起——她被瑞斯单臂抱到了这里唯一一张高脚椅上。
一对锋利的小尖牙赫然贯出,他仰起脸,顺势捏住林渺的手腕,皮革手套上残留的温度烫得令人发颤。
林渺却收拢了掌心,挑眉看他,眼中的意思明明白白:他得给她一个解释。
“……刀脏。会污染血。”瑞斯干巴巴地说,语气听上去没什么信服力。
变成竖瞳的金眸自下而上看着她,本该是狩猎准备时分的危险信号,却无端让她看出了几分湿漉漉的可怜意味。
见他不打算再开口,林渺思索数秒,顺从地摊开了手。
男人低头凑近,尖牙刺入手心的瞬间,像被玫瑰茎刺轻扎了一下,有些痒,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鲜艳的血色在瑞斯苍白干涩的唇瓣间晕开,随着吞咽的动作他的睫毛簌簌颤动,鼻腔里间或漏几声出黏糊满足的轻哼。
眼看他一点点恢复平静,林渺用指甲挠了挠狗狗的下巴,他骤然顿住,像是被惊醒了般收了尖牙。
“……也不许在我还在这间训练室的时候进来,听到了吗?”
理智回归的三头犬恶狠狠地瞪着她,又加上了一条新规定。
“听到了,下次不会了。”林渺的语气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还有下次?!”
林渺仿佛看见大狗背上的毛一根根炸了起来,她艰难地压抑住上翘的嘴角,严肃地保证,“当然没有。”
——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但嘴长在她身上她爱咋说咋说。
“哼,最好是。”瑞斯冷嗤,满脸写着不信。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她的手心上。
那里只剩下一点淡粉色的愈合痕迹。
地狱的入口、冥河的岸边没有太阳,在自然意义上并无昼夜之分。以魔力维持运转的城堡随主人的心意亮暗光线,大多时候灯火通明,她只能凭模糊的感觉大致判断时间的流逝,再根据三头犬雷打不动的行程安排自己的活动和休息。
她把瑞斯到冥河之下镇压作乱的魔物,进行狩猎的时间当做上午,在这期间抓紧探索城堡;
他在城堡内进行各种训练、在王座上调息魔力时就是下午,她便呆在阅览室看书,了解这个世界的各种组成(林渺本来还担心自己看不懂这个世界的文字,没想到那些扭曲的花体字就像被自动翻译了一样顺畅无阻的进入了她的大脑,让她松了口气);
而晚上,她准时准点地去喂血,顺便刷刷存在感,不停地往他记忆里增加有关她的锚点。
只有两件事令她感到疑惑。
一是城堡的顶层笼罩着古怪的黑色屏障,无法靠近;二是阅览室里提到地狱的书籍相当稀少,而其中可能涉及到三头犬的所有内容更是像被强制抹除了一样,能得到的信息约等于零。
前者她问过瑞斯,恶魔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并丢下一句“不想死别碰”;至于后者……林渺很难不怀疑是有人在悄悄给她的攻略任务上难度。
何必苦苦相逼!
三天过去,林渺的知识储备突飞猛进,对神圣大陆已经有了一个总的认知,城堡的布局结构也被印进了她的大脑。
当然,她与瑞斯的关系也越来越“好”——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比如,某次喂血后,她超绝不经意向他透露自己对于他头发的喜爱。
“瑞斯大人,应该没人对您说过,黑红相间的发色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创造之一吧?”
“确实没人说过。”瑞斯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那现在有了。”林渺从善如流,夸奖如同流水源源不断,“怎么会存在如此完美的颜色搭配!您真是太有品味了,我非常喜欢这样的头发!披下来很好看,如果扎成高马尾那更是好看中的好看!”
“……我的头发是天生的。”男人的嘴角古怪地抽动,将要上扬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拉平。
“肤浅的人类,居然会注重黑红这些外在的颜色。”
“那是因为这些颜色交织在您的头发上,所以才会显得美丽。”林渺立马表明衷心,视线里的赞叹和喜爱几乎满溢出来。
“……油嘴滑舌。”
他这样冷哼,却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口,偏过头去。
眼见三头犬大人似乎很满意了,林渺终于露出了丑恶的嘴脸——
“……那,摸摸头发?”
当晚,林渺回味着柔顺水滑的触感,心满意足地躲进被窝。
又比如某个早晨。
在彻底吃腻面包和牛奶后,林渺提着恶魔前一天拎回来的自称“不小心”捡到、可能也是“不小心”掉光了所有毛的鸽子进了厨房。
然后,她和案板上光秃秃的鸽子大眼瞪小眼,手中的菜刀迟迟难以落下。
……她忘了自己的厨艺还不足以好到能让她处理完整的禽类。
厨房门口传来轻笑,她扭头,某个早该出门的男人此刻正双手抱胸斜靠在墙边,不知看了她多久,暗金眸里满是兴味。
“不会杀?”他勾唇。
林渺眼珠一转,“您是要帮我吗。”
“求我啊。”男人狭长的眼尾上挑,语气懒洋洋的,含着轻微的恶劣。
“那我求你,”林渺毫无节操,丝滑接招,“英明神武的瑞斯大人一定会帮柔弱无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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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处理这只鸽子的对不对?
似是没想到女人“投降”得如此之快,他无言了几秒,走进来时脚步带着些许僵硬。
瑞斯在林渺旁边站定,灰色衬衫的领口开成深V状,几乎低到了锁链处。他挽起袖口,露出线条流畅的结实小臂,接过她手中的菜刀,三下五除二将鸽子开膛破肚,去掉头部和内脏,把所有可食用的部分挑拣到碗里。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林渺拍案叫绝。
“您太厉害了。”林渺发自内心地褒奖。这手艺,谁能信他是凶名在外、生食魔物的地狱三头犬!
瑞斯睨了她一眼,熟练地给鸽子肉涮上一层油,手中魔焰升起,肉的外表瞬间染上了金黄的色泽,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只是不想浪费食材。”他抢先说,堵住了林渺未出口的感谢之语。
“……知道了,”林渺弯了眉眼,“浪费可耻嘛。”
男人将火候控制的恰到好处,她简单吹了吹,便用手指掰下一块来,举到他嘴边。“尝尝。”
“我不吃这种……”瑞斯想要拒绝。
伴生着暴食的特性他的进食需求堪称恐怖,能在几秒间将魔物的精血内丹全部化作魔气吸食,极少直接食用肉类。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将肉塞进了他唇间。瑞斯下意识张嘴,鸽肉的鲜嫩混合着指腹的柔韧磨过他的牙床,舌尖不自觉地一并扫过,一种奇异的痒蔓延了他整个舌面。
“好吃吗?”林渺抽回了手指,亮亮的眸光专注地盯着他。
“………我出门了。”他猝然转身,黑红色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圆,离开的背影接近落荒而逃。
……
总之,她觉得,是时候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看着窗外不复以往死寂的冥河表面,林渺的指尖轻轻敲击窗框。
如果古书中所说无误,那么明天将是一年中地狱结界最为薄弱的一天,会有大量的魔物试图越过冥河而出,冲往人间。作为守卫者,瑞斯势必会消耗更多的魔力,付出更大的代价清剿它们。
这是她使用第二个技能绝佳的机会。
第二日,冥河水果然掀起滔天巨浪,如同困兽不断撞击牢笼,凶猛的浪花在漆黑的穹顶之下沸腾咆哮。
即使林渺并未亲眼目睹战场,也可以轻易想象出结界处战况的惨烈。
得到想要的结果,她回到房间里耐心地等待着。在翻完第二本书后,隔壁房门终于传来打开又合拢的响动。
她的精神为之一振。
“咚,咚,咚。”林渺扣响了隔壁的卧室门。
无人应答。
要不是门内隐约的声响提醒她里边一定有人,她甚至以为刚刚的动静只是自己的错觉。
“咚,咚,咚。”林渺锲而不舍地敲击着,如愿以偿地听见门内传来男人低沉暴躁的警告。
“我数到三,滚回你自己的卧室!”
“可您还没有喝今天的血。”她乖巧地回应。
“……今天不需要。回去。”男人的声音更加冷厉。
“……可那条河一直在发出很大的动静,我害怕,睡不着。”
林渺像是听不出三头犬的拒绝,委委屈屈地举出另一个理由。她又向前了一步,几乎是紧贴上房门。
片刻的安静后,门被突兀地拉开。
5. 第 5 章
林渺没能稳住重心,顺着惯性往前跌去,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牢牢抓住肩膀。
她顺势抬头。
男人出门时穿着的龙鳞战甲此刻已经破破烂烂,仅剩些许残片覆盖,露出的大片胸腹上数道贯穿伤狰狞可见。伤口肉眼可见地在缓慢愈合,但仍有血液时断时续地涌出,流过分明的肌肉/沟壑,隐入缠绕的锁链。
他的脸上也有伤痕。一道从眉梢划至眼角,一道则横在右脸颊,渗出的血迹为那张俊美野性的面庞添上些许战损的美感。
几缕红黑相杂的碎发散在额前,黏住伤口一并结成血痂,显出几分妖异。
林渺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看够了么。”
凉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不辨喜怒。
“啊…啊,”林渺摸了摸鼻子,讪笑看收回目光。
“看……看够了……?”她小声道,余光浅浅瞄着恶魔的神情。
瑞斯简直要气笑了。
“这就是你说的害怕?”
“不明显吗?”林渺睁大了眼,掷地有声地为自己辩解,“我害怕得都不敢闭上眼睛!”
“那你想如何。”尚未平息的怒火时刻灼烧着恶魔的神智,他没有多余的力气与林渺争辩,只想赶紧将她打发走人。
“我想睡在您的房间。”林渺脸不红心不跳地提出要求。
“这不可能。”瑞斯的眉心突突直跳。
“我不管,我今天就是要和您一起睡。”
仗着身体灵活,林渺快速地从瑞斯撑住门框的手臂下钻进了他的卧室里,理直气壮地双手叉腰,一副就是不走他能拿她怎么办的无赖样。
“……你不过是作为我的食物留在这里的人类,凭什么觉得我会一再纵容你!”
少女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恶魔实在忍不住厉喝出声。
“呀,那您是承认之前一直在纵容我了?”林渺却弯起双眼,嘴角露出惊喜的笑意。
“……”
总是这样,瑞斯突然意识到。
她似乎总是很擅长从他带着锋芒的、甚至恶意的话语中解读出温柔的、她想要得到的意思。
恶魔先生走了神,便没能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一时之间竟被她成功“偷袭”。
脖颈被环住,迫使他微微低头。
人类少女的体重对三头犬而言实在微不足道,然而少女柔软的身躯、独特的清香伴随着伤口剧烈的疼痛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压迫住他本就敏感的神经末梢,挑逗着兴奋的大脑中枢,那根弦在一瞬间绷直。
面对前仆后继的魔物潮也维持着笔挺的身体此刻却难以承受这样的重压,大腿的肌肉都在微微地颤抖。
没等他将树袋熊似的少女从身上扒拉下来,一根手指便抵上了他的唇,从皮下血管处出来的强烈香气勾得他头晕目眩,骨子里“进食”的渴望被轻而易举地唤醒,两侧犬牙不受控制地伸长,变尖。
鲜血被咽入喉管,雨水润泽着干涸的土地,力量在他的体内缓慢增长。毁天灭地的念头被强硬地压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欲望却在悄然升起。
“所以,让我留下来吧?”
他听见少女巧笑嫣然,尾音像钩子一样挠过耳朵。
胆大的人类。
瑞斯沉默地想。
她永远学不会敬畏,学不会害怕。
堂而皇之地走在城堡的每一条过道,堂而皇之地翻阅这里的每一本书籍。
如今又堂而皇之地踏进他的领地,那样理所当然地要求侵占。
就好像,她才是这座城堡的主人一样。
……她得受到教训。
暴怒与暴食的头颅这样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稳稳地托住这个胆大妄为的人类女性,把她放到了属于自己的床上,冷冷地吐出一句“随便你”。
然后转身,在一旁的沙发上躺下,声带像是生出了自我意识,违背本意地振动。
“睡吧。”
“你可以闭眼了。”
……
战斗后的筋疲力尽和具备安神效果的血液很快让三头犬陷入沉睡。一直掐算着时间,面上“睡过去”的林渺感受到规律的呼吸声,猛然睁开眼,不带感情地看向他。
——距离不到三米。
发动技能,「入梦识心」
林渺的意识像是被什么挤压着,扁成薄薄的一片,遁入黑色的隧道。
然而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很快感受到自己眼皮被温和的光芒照射,带来绵软的暖意。
她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周围的景物。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花园,各种花草色彩鲜亮,争奇斗艳,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洋溢着明媚的气息。
可问题是……太明媚了。
地狱三头犬自诞生以来从未踏出过魔域一步,而魔域不可能有如此充足的光线,遑论这样的花园。为何瑞斯的梦境会是这般景象?
还有,自己呢。
她看着身上的衣服,不再是入梦前的普通睡衣,而是一套深紫色的华丽制服。布料的手感柔软,质地上乘,一看便价值不菲。
自己在这个梦里的角色,会是后世来的旁观者,还是,他记忆中的亲历者?
正当林渺准备在花园里转一圈找找线索时,她忽然瞄见蔷薇花丛掩映处似乎有一道小小的身影。警戒心不由拉到了最高,她放轻动作,蹑手蹑脚地靠近那人。
林渺的呼吸一窒。
躺在花丛里的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尚且稚嫩的眉眼间依稀可见长大后精致的、令她熟悉的轮廓。
与未来他那相当“慷慨”的打扮不同,小时候的三头犬没有锁链缠绕,一身暗色劲装繁复而华贵,把自个裹得严严实实。
居然来到了他的幼年时期么?……现在掌控这具身体的,应该还是“瑞斯”吧?她有几分不确定地想,踌躇地伸手,试图把他推醒。
就在她将要触碰到男孩的刹那,闭合的眼眸猛然圆睁。
戾气在浓郁的金色中盘踞,带着强烈敌意的眼神向她刺来,男孩咧开唇角,尖牙突起,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鸣。
“!”林渺一惊,转瞬便恢复了镇静———以瑞斯的性格,没在第一时间攻击她的原因只可能是此刻已然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哎呀呀,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小命受制于人的不满叠加在这几日绞尽脑汁的压力一齐冲上心头,林渺恶从胆边生,对着他的小脸就是用力一掐!
一双毛茸茸的棕色犬耳从黑红发间“biu”地一下冒了出来。
“!!!”是小狗的耳朵!
林渺的眼睛骤然发亮。
上辈子作为驯犬师,林渺最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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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位莫过于狗狗们的耳朵,又可爱又好rua,可谓集众萌点于一身。她也不只一次幻想过如果真的存在犬系兽人那该有多幸福,没想到这个愿望倒是在异世界得到了满足。
男孩显然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白皙的小脸瞬间染上绯红,霞晕逐渐蔓延到耳根,再坠入颈间的项圈之后。
“你……你怎么敢!”他的声线里全然是恼羞成怒的意味,目光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
可惜,失去攻击力的可怜小兽注定任人宰割。
“原来你会说话啊?”林渺笑眯眯地反问,罪恶的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上了三头犬的耳朵,狠狠地撸了好几下。
是她想象中的手感,柔软细腻,又不乏厚实,像摸一块小垫子似的温暖。
轻柔的呼噜声从鼻间哼出,哪怕是三头犬也不能违抗犬类天性中被抚摸耳朵的舒适。理智让他无比防备这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类女性,身体却如此兴奋地向她展示某种本能的亲近。
“……住手……”瑞斯努力挤出几个字来,艰难地对抗这份诱惑。他想直起身子,牙关处却泄露一声痛呼。
林渺愣了愣,不顾他强烈的抗拒意愿,将他半抱起来,这才发现一道深不见底的伤痕横跨了他的整个脊背,锦衣下血肉外绽,显得极为恐怖。
似乎被施了什么法术,以三头犬强悍的自愈能力,那伤口也没有任何愈合的趋势。
“……这伤哪来的?”她问。
“……”
“谁伤的你?”林渺又问了一遍。
“……”
“怎么伤得那么重?”她执着地再问。
瑞斯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莫名其妙。
所有人都知道,魔域里的怪物们生性恶毒残暴,奉行强者为尊,个个薄情寡义,自私得很。连他和另那两个共生头颅之间,都只有一层再虚伪不过的“兄弟”情,一碰即碎。
她好像完全不清楚似的,一点儿不害怕他,上来就玩弄他的耳朵,看见他伤得那么重也不趁他病要他命,反而刨根究底地问他这伤是怎么来的!
这伤是怎么来的…?
他认为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除了战斗还能从哪儿来呢?
无休止的战斗中受伤是家常便饭,对于他而言伤疤反倒像是一种荣誉勋章,见证着他一路变强,变得更强,直到能够将所有对手斩于马下。
只不过这回,他的对手稍有些难缠罢了。虽然最后他将那野猪扒皮抽筋,炼了魔丹,但过程中被偷袭受了点伤。可恨的是,那猪的魔力自带减缓愈合的功效,怕被仇敌找上,他才想着到这平日里无人的花园躲躲,却不料遇上了这个人类。
多少能猜出缘由的林渺轻叹了口气,食指指尖挑开瑞斯背后割裂的衣物,顺着伤口边缘一路摩挲。
肌肤在轻微地战栗,比流血不止的伤口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从女人手指抚摸过处生出的痒意。瑞斯用尽了仅剩的全部气力,才堪堪阻止自己呻吟出来。
那一点滚烫的温度被突然抽离。他在迷迷糊糊中想,这个讨狗厌的女人总算要离开了么。
也是,没有价值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为之驻留呢。
他冷漠地闭上眼。
无所谓,她走了他正好可以好好养伤,然后再去战斗、去变强……
他根本不会为此难过。
6. 第 6 章
倏尔,有什么温凉的球形物体被强硬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犬齿本能地咬下,溅出一大股清甜的汁水,驱散了他口中久久不散的血腥味。
“我厉害吧?”
想到未来的他给自己秀的那手厨艺,林渺幼稚地回敬给了年幼的瑞斯。
“我刚刚可是在这么多花草里一眼看到了小番茄哦?是不是很甜?”
“小番茄”是什么?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茫茫然想。“甜”又是什么?
是指这个自己从来没有尝过的东西,还有它吃起来的感觉吗。
瑞斯很想去看一眼她口中“小番茄”的样子,也很想去看一眼那个让他品尝“甜”的女人现在是什么表情。
可是他太累了,累到撑不开千钧重的眼皮。
“唉,”林渺看着他,“你这又是何苦呢。”
无论大的小的,她数数每次见面,这狗就没几回不带着伤的。
不该属于地狱的光芒照射在男孩浓密的睫毛上,泛出柔和的光影。他的感官被甜意占据,自然也就没了保守自己秘密的多余精力。
“变强。”他混混沌沌地回答。
“变强就……不会被……抛弃。”
“……抛弃?”
林渺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还没等她细想,眼前白光一闪,画面便骤然扭曲,她又一次跌入了那条黑暗的遂道。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座荒废的古宅里。
浓稠夜色下惨白月光勾勒出歪斜树影,林渺环视屋内一圈,残损的墙壁,破旧的墙壁,角落那排落满灰尘的竹筐子里头甚至还有刚死没多久的动物遗体,血肉模糊。
一阵风灌进破窗,在屋内呼啸呜咽,嚎得她透心凉心飘扬。
……连梦境也讲究一个二元对立是吧。刚刚还是鸟语花香的童话世界,现在直接给她干到聊斋志异的鬼故事里来了!!!
身上的衣服也相当应景地换成了黑袍黑裙,生怕氛围不够惊悚似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虽然有光但没有真正太阳的花园还可以说是魔域里的“基因突变”,这里实打实有月亮的存在,那可就是真正的人间了…?
三头犬其实出过魔域啊。
这就是所谓的尽信书不如无书吗,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脑洞逗乐了。
确定屋中没有瑞斯的踪迹后,林渺向外面走去。
好冷。
她的目光四处搜寻,一边走一边缩拢身子。这恐怖片环境给她带来的不适过于强烈,林渺不得不通过心中持续的吐槽来缓解。之前她就想说了,这梦境真的有必要把五感做得那么写实吗…?
路过一片断壁残垣,在某个不起眼的拐角处,林渺停下了脚步。
被几个旧木桶半挡住的小孩缩在墙角,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黑暗在此刻成为了他最好的遮掩。
她悄无声息地靠近,勉强从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中辨认出他。
小瑞斯的衣裳碎成破布条,正抱着自己的尾巴,机械性地啃食着。
那条尾巴的末端鳞片已经全然脱落,露出白森森的骨茬;他却像感知不到疼痛似的,只一味地撕咬。
林渺:“……”
她就说吧,不管换成什么场景他都那么惨!
权力反转梅开二度,林渺没有想象中的快慰,尤其是当她想到除了初见的一面外他就没再真正对她造成过伤害时,涌上心头的反而成了一种淡淡的酸涩。
“喂。”
她拿不准怎么开口,干脆省去了那些寒暄,单刀直入地走到他面前。
阴影投下,小孩猛地抬眼,五指呈爪状弯起,尖利的黑色指甲伸长,金色瞳孔里射出与花园那时如出一辙的凶戾目光。
林渺那会儿不怕,这次就更不可能怕。
“......我不是来伤害你的。”她摊开手,神情坦荡,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也许是面前女人的语气太过温柔,漆黑的眸光太具有迷惑性,肢体语言又是那样的诚恳掺不得一点假,以至于她把自己抱起来的时候,瑞斯忘记了挣扎,忘记了反抗,而是安静地蜷缩进她的怀中,小辐度抽了抽鼻子。
好闻的气味笼罩住他全身,胃中火辣辣的、无法填补的饥饿感好像也得到了满足似的,不再放肆叫嚣着想要吞噬一切。
怀中的小孩轻的像一片羽毛,林渺没费什么力气便将他抱回了那栋破屋,放到了一把将塌未塌的木椅上。
瑞斯抓住了她的衣袖,直勾勾地看着她。
“给你拿点吃的而已。”林渺失笑。他该不会以为她要直接离开吧?
“吃的”两个字触到了瑞斯敏感的神经,犹豫几秒后他还是松开了手,眼神却依旧死死地黏在她身上。
林渺由着他盯,把竹筐搬到他面前,心里难免有点发虚——这种出现在恐怖片片场的血肉真的不会带上一些诡异的元素吗……?
其实回来的路上她也不是没想过直接用自己的血喂他,毕竟方便太多;但从之前的情况来看,她隐隐有种她使用技能进入的“梦境”太过真实的诡异感——而且这筐肉出现的太巧合了,就像是……特意为小狗准备的一样。
在确定这到底只是单纯的是“梦"还是会干扰过去甚至影响未来之前,她觉得自己不该轻举妄动。
她不能让现在的瑞斯对自己的血“上瘾”。
动物的血肉腥气冲击着小瑞斯的嗅觉,压抑下去的饥饿感又疯狂地涌了上来,拆磨着他每一根血管。他迫切地渴望将食物吞吃入腹,然而最后一丝残留的念头让他的视线在她与竹筐之间摇摆。
嗯?林渺不解,旋即意识到像未来的瑞斯那样将实体动物转化为魔气需要非常高的法术造诣和充足的魔力基础,而显然,此时的幼年小狗两者都不具备。
他大概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生啖血肉的“残暴”模样的。
好吧,她尊重他的想法。林渺背过身去,果然听到了咀嚼和吞咽的声音。
不消片刻,瑞斯便解决完了整只动物,连骨头渣都没剩下。她还是小看了三头犬恐怖的咬合和消化能力。
“说说吧,你一个魔域生物,怎么躲在人间的角落?”林渺半蹲下身,注视男孩的瞳眸。
他下意识向后藏了藏尾巴,抿紧了唇。
“不说?那我走了?”林渺佯装要起身。
“等……等等……”艰涩的音节从男孩口中蹦出,他一字一顿地解释,“不小心,来到。饿。到山上,打猎。被……被赶走。”
想到那些挥舞着棍棒弓箭驱逐他、带着凶神恶煞的表情对他拳脚相加的猎人和村民们,他的金眸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翳。
他试图回击,可他太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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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匮乏的魔力,不够强悍的身躯,即使有还算锋利的牙齿,也不足以抵抗那么多来自成年人的攻击。
就这样,他被毫无悬念地赶下了山。
林渺懂了。
三头犬来到人间肯定是意外,一时半会找不到回去的方法,才在饥饿的驱使下跑到近处的山上去找食物。没想到撞上了来打猎的附近村民,被当成怪物伤害和驱赶了。
难怪狼狈成这副样子。
——伤痕累累的童年,百年孤寂的成熟期,恶魔坐享无穷无尽的岁月,却好像从未被这世界温柔待过,哪怕一次。
“……睡吧。”安慰的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林渺温和地拉过他的手,把他带到几块榻子拼成的简陋床边。
“睡一觉起来,就都会好了。”
瑞斯顺从地躺下,紧紧攥着她的手。
“那……那你呢?”他问。
“我?”林渺笑了,“我当然是陪着你啦。”
“说好了?”
“说好了。“
得到了想要的承诺,他于是安心的闭起眼睛,连陷入昏睡时唇角也依旧定格着上扬的弧度。
林渺将几缕凌乱的红黑碎发轻轻别到瑞斯耳后,摸了摸他的脸颊,然后解开自己的黑色披风盖到了男孩身上。
做完这一切,熟悉的拉扯感袭来。
林渺有预感,自己这次得回到现实中去了。
她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她皱起眉,努力思索。
意识遁入黑暗的前一霎,林渺醍醐灌顶。
这个梦境里她自始至终忘记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了啊!
……
林渺猛地坐起身来。
她还在瑞斯的床上,男人却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不能就这么走了吧?!
以暴怒首的性格来看,这种反应岂不是说明她这一晚上白干!
林渺火急火燎地跳下床,打开门,沿着走廊一路小跑到了餐厅,直到看见懒懒散散坐着发呆的瑞斯才松了口气。
放下心来的她甚至有闲心观察起他的打扮。
考究精致的黑色衬衫贴合精壮的身材,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胸口处寥寥几笔金色刺绣凸现古典的韵味。
——新的穿搭增加了。
堂堂地狱三头犬为何会有如此多人类男性的衣服至今仍是未解之谜。
瑞斯前面的桌子上摆着切成薄片的面包、热气腾腾的牛奶、被烘烤得油滋发亮的肉脯,以及一小碟日落果。
美人与美食同框产生的暴击让林渺突然深刻共情了小说里的霸总回到家时的内心——那真的很有生活了!
“是在等我吗?”她探头,感动地问。
“在等某个鸽子都不会宰的没用的人类。”瑞斯被她唤回神,闻言嗤笑,”你是吗?”
“是我啊。”林渺大大方方走进来,坐到他对面,弯唇,“怎么连牛奶也加热了?”
“不过是怕有些人喝冷的喝出病来,污染了我的食物。”恶魔微微侧过脸去,难以掩饰耳垂处可疑的红晕。
林渺明智地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哪有这么脆弱”咽回肚子,高高兴兴地享用起丰盛的早餐。
空气安静下来,偶尔有刀叉碰撞声清脆作响。
他看着林渺,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了刚刚的梦。
7. 第 7 章
瑞斯一直都知道他遗忘了很多东西。
确切的来说,他大概只有那场战役后一百年的记忆——连那场让他受到重伤、让一切天翻地覆的战役本身,都在他的脑海中模糊了。他只记得自己是地狱三头犬,是地狱之主的下属,奉魔王的命令镇守在冥河,看守地狱的大门,防止魔物们窜入人间。
他不在乎。
这一百年里他的兄弟几乎都在沉睡,留下暴怒一个头老老实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通过镇压魔物疏散怒火、满足食欲、恢复力量,日复一日,一成不变。他从未踏出魔域一步,也从未主动探寻自己的过往。
他想自己反正活得够久,总会有等到魔王回来,拿回记忆也知悉真相的一天,那么早与晚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他没料到,因为人类少女意外的闯入,他居然梦到了幼年时期的情景。
在那些封存的过去里,好像的确是有那么一个人,在寒冷的夜晚抱起了饿到生啃尾巴的他,给了自己食物,说好了要陪着他却在他睡着后不见了踪影;也似乎确实是有那么一个人,乍然出现在秘密花园里,揉了他的耳朵,还喂他吃了甜甜的果子,然后又过分地选择消失。
像是无形的手擦拭过蒙尘的画面,那个人的面容在他的印象里一点点清晰起来,最终变成了眼前少女的模样。
专注的、活泼的、温柔的、眉眼带笑的、算计着什么的,一帧一帧,尽数染上了她的颜色。
——但,这是不可能的啊。
普通人类的寿命不过区区百年而已,所谓“转世”对于人族来说更是无稽之谈。
她只是一个误闯进城堡的、那样平凡的人类女人,被当作他的食物留下来,充其量也不过是他打发时间用的、有点意思的玩具。
尽管不想承认,他已经因为她破了太多的例,犯下了太多的错误,变得有点儿不像自己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瑞斯这样告诫自己。
他得快些结束这场荒谬的闹剧,在他犯下更大的错误之前。
可接着他发现,他的大脑竟命令不了他的双眼——
也就不得不纵容着自己的视线,像对待寻觅半生后发现的宝藏一般,一寸一寸地描摹过少女的五官。
……
他的目光实在放肆且毫不遮掩,林渺觉得自己能面不改色吃完这顿饭,心理素质应该已经在nextlevel。
她放下刀叉,单手托腮瞧着他。
“瑞斯大人,”少女的眼球滴溜溜转动,“我斗胆问一句,这些食物应该都是您从人间带回来的吧?”
“我变出来的。”瑞斯神情丝毫未变,极其顺口地说。
“……”这就让她很难接了是不是。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林渺吃瘪。瑞斯的心情离奇地好转了不少,他低笑一声,“好吧,是。所以呢?”
林渺微笑,“那您对人间的了解多吗?”
瑞斯挑眉,颇有些诧异地上下打量她几秒,警惕地开口,“又想干什么坏事就直说,这么拐弯抹角可不是你的风格。”
林渺告诉自己聪明的女人不屑于和狗计较,果断顺竿子上爬。
“您这样想我,我可就要伤心了。我只是想起了我童年时听过的一则传闻。在人间与天堂的交界处有一座木迦山,山上有净羽神殿和红莲池。传说那里是被天使偏爱的地方,只要能在山上住上七天,向红莲许下的愿望就能被天使实现——您知道这个传说吗?”
“……知道。”他没好气地回答,“是有一座山叫这个名字,至于天使会不会实现…哼。”
知道就对了。
不枉她将那本翻页痕迹超重的手册细细看来,找到这么个地方。
少女的双眸像是被夏夜烟火点燃了似的,露出些喜悦来。“居然是真的吗,那是我小时候一直想去的地方!可惜……”
她眼中的星火又黯淡下来,“那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靠我自己的话也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林渺悄悄瞄向他,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动摇。
然而她失望了。男人的脸上连最细微的变化也不曾出现,好像完全没有听懂她的言外之意。
她只好打出一波直球。
“如果,您能和我一同去就好了。”林渺感叹般地说。
向往、感慨、期盼、祈求种种情愫皆融于少女湿漉漉的眼神,就这样施施然撞进了他暗金的眸底。
“即使是最强大的天使,也无法让你长生不死。”瑞斯撇开眼,声音很低。
“我又不是想要这个啦……”林渺好笑,“我……”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是我不能满足你的。”他打断了她的话,眸光移回来,直勾勾盯着她。
“你只要向我许愿,就够了。”
……有的,兄弟,有的。
比如,你就没法直接让你和另外两个头为我献上那把钥匙。
林渺内心暴风哭泣,面上却笑得更加灿烂。
“可是瑞斯大人,我并不是单纯地为了许愿。这个传闻陪伴了我的一整个童年时期,带给我太多美好的情感,木迦山于我而言更像是一种寄托和梦想。”
“您……能陪我吗?”
“去木迦山”的提议并非她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这座城堡的空间太局限了,能让她给暴怒首进行的程序性记忆巩固已接近极限。她早就想过换一个地图,以便开启新一轮条件反射的建立。
而梦境带给她的那些绝妙的灵感和亟需验证的猜测,也让她坚定了目的地的选择。
她维持期待的目光看着男人,手心却渗出轻微的汗意。
她在赌,赌此刻他的心中,她的份量已经足以让他打破他奉行了百年的“准则”,去实现一个人类天马行空的梦想。
餐厅里暖色的光将男人俊美的五官轮廓映照得分明,他半垂着眸,仿佛有谁按下了静音键,连空气也趋于凝滞。
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也可能只是林渺眨了个眼的功夫,就像以往每一次他的退让和妥协,瑞斯有些别扭地开口。
“那就去吧。”
“不用太感谢我。就当是,给你这个没见识的人类开开眼界好了。”
说着,他也不看林渺的表情,猛地站起身,力道之大让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噪音。
“我去处理一些事情。你抓紧整理要带的东西,明天就出发。”
餐桌边只剩下林渺,和一句轻得发飘但还是忠实传递了主人心声的——
“……我们一起。”
余下的时间在整理行李和准备计划中一晃而过,睡前林渺还要干最后一件事,那就是:
抽!卡!池!
时隔五天,她对新地图前的技能补给充满了期望。
忐忑地按下抽卡键,几秒后技能的介绍在她脑海中显现。
“抽取技能:「荆棘丛生(1级)」”
“技能发动后,立即生长出大量带刺荆棘,交织围困住指定区域内所有目标,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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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你的发落!(注:持续时间根据目标强弱将维持五到四十分钟,冷却期12小时。不过,技能似乎才1级?也许增加和刻耳柏洛斯的亲密值可以帮助升级呢~)”
技能列表又多了一个荆棘图标,旁边还缀有小小的进度条,目前处在零刻度。
好消息是,她拥有了第一个攻击性技能;更好的消息,是它不仅强力,居然还能升级!
她真的还是那个100抽连歪三张,吃满180保底的非酋抽卡人吗…!!
林渺险些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晕。
拜托,她攻略三头犬本来就需要“亲密”,这个技能的升级方式完全属于顺手的事啊!
怀揣着巨大的喜悦林渺迎来了第二天,她推开门便发现瑞斯已经等在了她的房间外。
黑色风衣、白色开衫套装搭配半指手套衬出他挺拔身姿,凌厉而帅气,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瑞斯的脸色看起来分外苍白。
林渺猜,他一定以损耗相当多的魔力为代价,才强行封印住那些魔物让它们一周无法作乱。
想到亲密值,她转了转眼珠,脚尖点地一个跃起,幼鸟投林般扑到男人身上,环住他的脖颈。
瑞斯脸上划过惊愕,显而易见没有预判这一举动。然而这些天被她“突袭”多了,身体也练就出本能的回应——他单臂横揽住少女的臀部,稳稳地将她托起。
脑子慢半拍反应过来,瑞斯不自在地向后仰了仰,连训斥她的话都染上几分羞恼,“你你你一个人类女人能不能有……有点分寸感!这又是干干什么!”
那您不是也没放下我么?
林渺看着上涨了一小截的进度条心情大好,对他扬起了一个明媚的笑容,“这是对您的感谢呀!拥抱对我们人类来说,可以表达‘安慰’,也可以表示‘感谢’。我现在呢,就是在感谢世界上最最好的瑞斯大人带我去实现小时候的梦想。”
顿了顿,她又不满地抱怨,“您就不能解开锁链吗?硌得我腿疼。”
闻言瑞斯向她小腿处望去,原本光滑的肌肤上果然被他腰腹间的链条硌出了几道红印。
沉默了几秒,他诚实地回答,“它被某种强大的魔法固着在我身上,我无法取下它。”
“好吧。”林渺得知了缘由,不再多问,一边轻盈跃下,一边转移话题,“这次去木迦山,您也直接带我穿梭空间过去吗?”
“不,”怀中温度骤然消失,瑞斯抿了抿唇才道,“木迦山离这里太远,我们得先通过传送星阵抵达附近的的传送点。”
林渺跟着他往王座厅走,半路差点撞上他的脊背。
“?”突然停下来是为何。
瑞斯转过身,满脸严肃地盯她。
“以后不管是安慰还是感谢,都不许抱别人。……天使也不行,除了我之外的恶魔更不行,听到没有。”
“我抱别人干什么?”林渺轻笑着反问,“您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
男人的脸色略有缓和,见她一脸乖巧诚恳,纵使不放心也不好再说什么,老老实实把她带到了一个匀速旋转的六芒星法阵前。
“这就是传送星阵,站到阵中心默念三遍目的地就可以前往附近的传送点。”
他率先踏入法阵,向林渺伸手。
握上去的那一刻,她能感受到地狱火操控者掌心的温度逐渐渗透皮革手套,冷硬的触感被温热取代,极是暖和。
——木迦山,木迦山,木迦山。
林渺默想,与瑞斯一并消失在了魔法阵中。
8. 第 8 章
“唔……”
林渺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看见过真正的太阳了。
从传送阵中走出,骤然沐浴在人间暖融融的阳光之下,看着久违的田野、溪水、郁郁葱葱的草木和近在眼前的云雾高山,林渺幸福地呼出一口气,激动地想落泪。
“喂,收收你那没出息的表情。”瑞斯转头嘲讽地看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城堡里没有光。”
……这恶魔的嘴果然还是喝血的时候最老实。自然太阳光对她的意义能和那种人造光一样吗!
林渺内心霍霍磨牙,眼尾弯成月牙。
“可这是我第一次与瑞斯大人一同见到太阳呀。”
”对我而言,意义是不一样的。”
她的墨瞳中全然是理应如此的坦荡,与那眸光相撞的他似是被烫了一下,不由地感到心慌气短。
瑞斯动了动唇,想说她“花言巧语”,喉咙里却像塞进了棉花,愣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林渺的视线扫过他泛起薄红的耳垂,唇边笑意更加浓郁。
“您带我上山吧?”
男人听到这句话,从刚刚愣神的状态中脱离,意味不明地扫向她的双腿。
“……”她有种该死的不祥的预感。而且她的预感吧,往往很难出错。
“木迦山上设了禁止撕裂空间的法术。”
果然,瑞斯脸上露出一抹看好戏的笑意。“我没法直接带你到顶上。”
“所以……恭喜你,孱弱的人类,要爬山了。”
“……”
在登上不知道第多少级陡峭的、布满青苔的台阶后,林渺拂去了额上的汗珠,将目光投向了前面那位一再声明“绝不会管她”,但不知为何一直和她保持不远不近距离的三头犬大人。
只是想刷一波亲密值而已,绝对不是因为她懒……!
她愉快地说服了自己,站定了脚步,扬声喊道:“瑞斯大人,您身为我最最信赖最最崇拜的强大恶魔,一定不会放任您最最看重的弱小人类因为没了力气而与梦想失之交臂的,对不对?”
“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男人转过身,黑红长发随风扬起,他抱臂冷笑,“还能喊这么长一段话,我看你有力气得很。”
”您之前说可以随便向您开口的,那我现在许愿您背我上去。”林渺开始耍无赖。
“愿望驳回。”他的侧脸尽显冷酷,“我看你是真的越发目无尊卑了,让我背一个人类也敢想。”
老话说得好,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嘛。
林渺轻笑,抬步抵住石阶边缘想再上一级,沾了露水的青苔却减轻了与鞋底间的摩擦力。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向后仰去的刹那,她瞥见恶魔先生睁大的瞳眸和瞬移的身形。
岩浆气息裹着疾风席卷而来,她跌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林渺顺势环住他的肩膀,望向他的眼里满是计谋成功的狡黠。
瑞斯立刻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
他的脸上升腾起怒意,控制着力道掐住林渺的腰,把她从身上扯下来。
“玩够了吗?装模作样也得有个限度!……要是我没接住你,你想过后果吗!”
“您不会的。”少女干脆坐到了一旁的大石头上,神情里流露出强烈的信任。
“您一定会接住我。”
“我说过的,您是我最最信赖的恶魔呀。”
“……”
如同往沸腾的水壶里投入寒冰,怒火陡然变成水汽消散,他的金眸染上无措。
恍惚中瑞斯忽然想到,面对这个人类少女时,他好像总是这样。
明明上一秒还在有理有据地生气,下一秒就会因为她那些不知真假的甜言蜜语而全然哑火,甚至胸腔里还会因此生出几分虚幻的满足感来。
他又听到少女独特的、浸透着甜意的嗓音。
“我是真的腿软了,才想让您背我……”
瑞斯沉默地半蹲在她面前。
“上来。”他平淡地说,瞥了一眼少女惊讶的表情。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上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林渺对于“大/跃/进”能够如此成功委实是有几分震憾的,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迅速地接受这份殊荣。
熟练地吹捧一句“瑞斯大人果然对我最好了”,她兴高采烈地趴上了他宽阔的脊背,双臂环住他戴着项圈的脖颈,满意地看着技能进度条向上升了好大一截。
日光穿透茂密的树林,越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将光线投射到他们身上,既而在阶面形成星星点点的光斑。
男人的步伐又稳又快。他托住她膝弯的掌心滚烫,小心地避免琐琏擦到她娇嫩的大腿内侧。
林渺将脸埋在他透着体温的风衣上东蹭西蹭,嗅着淡淡的火焰气息,难得地感到悠闲和安心。
“……别乱动。”
瑞斯隐忍的声音传来,尽管这更加激发了她想动的欲望,但为了不被扔下去,林渺还是乖觉地应了声。
“哦。”
这一安静便是许久,当瑞斯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林渺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忘记了呼吸。
所谓的净羽神殿,与其用“一座”来表述,倒不如说是“一片”。
纯白色的庞大宫殿群坐落在木迦山被云雾笼罩的顶峰,庄严而神圣;最中央处四道弧形阶梯呈新月状环抱主殿,扶手与台阶都由玉石砌成,在太阳照射下蒸腾起五彩的光晕。
主殿穹顶犹如倒扣的雪莲,花瓣状的半透明琉璃瓦此刻隐隐映照着出血红色泽,大抵是受了殿内红莲池水的影响。
七座副殿形制各异,皆是巍峨耸立,延伸出曲折的回廊;四周散落着些许朴素的白墙黛瓦的小楼,想来为那些听了传说前来许愿的信徒所提供。
这个世界的人类真的有能力为了迎接天使莅临,修建出这样的建筑吗?
她的心头漏过一丝怀疑,但没有深究,而是拍了拍瑞斯的肩。
“放我下来,我们去主殿看看。”
他依言稍稍弯腰,林渺跳下来,反手揪住了他的袖子,指腹无意间擦过他手套与袖口间裸露的腕骨,眨了眨左眼,“我有些紧张,瑞斯大人好魔做到底,让我牵着吧?”
又来了。
瑞斯面无表情地想。
下一秒,他把她的手直接搭在他的手腕上,耳垂也随着自己的动作再度漫上红霞。
“……要牵就好好牵,”恶魔大人喉结不自在地滚动,“当然你也不要想入非非,我只是看你实在害怕!”
“我知道瑞斯大人一片好意都是为了我,”林渺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顺势握紧了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前走。
她的眼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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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只是一个搭手腕的动作,亲密值却向上飙了一大段,已经来到了刻度条的中间位置。
看来,让他“主动”,是计算数值时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啊。
……
主殿的浮雕殿门向前方纯白色的广场大大方方地敞开,林渺和瑞斯对视一眼,瑞斯轻微点了下头,示意自己没有感知到危险。
一人一恶魔一并踏入殿内。
七尊巨大的天使持剑雕塑无声无息,剑尖指向中央上空,剑影笼罩住下方红莲池。
那池的池水并非寻常的碧色,而是沉淀着某种类似鲜血与红酒液混和的稠质。以林渺的眼力,只能模模糊糊看到池底沉睡着一大片绿色茎蔓和赤色花苞。
无数光点在水面上闪烁,时浮时沉,跃动蹁跹。
林渺直直盯着那些光芒。
一阵似曾相识的力量摄住了她的神智,某道充满魅惑的声音无孔不入,企图引诱她一步步接近红莲池。
这种感觉,就像……就像那时她看到恶魔的王座。
这次,她的小臂被牢牢地抓住。
一只手覆住了她双眼,身后传来瑞斯的警告,“别被迷惑了。那些光点不对劲。……我嗅到了魔域残魂的味道。”
林渺心下一惊。
所谓魔域残魂,即是地狱魔物们被外力杀死后残留的魂魄。古书上记载它们一般情况下三天内就会消散,几乎不可能在地狱外看到。
如此数量的光点聚集在这池中……这木迦山净羽神殿,倒是比她想象的更加有意思。
她扒拉下瑞斯的手,转头看他。三头犬的状态比她还差,脸色苍白,金眸也显得暗淡无光。
他毕竟是恶魔,圣殿涌动的气息天生与他相克,截然相反的力量时刻在对撞,自然不可能好受。
林渺轻轻推他,“我们先出去。找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他们没有回头看,自然也就不知道,在迈出殿门的一瞬间,那些慈悲闭目的天使塑像,缓缓睁开了镶嵌蓝晶的眼。
林渺随意选择了一间普通的白色小楼,把瑞斯拽进屋内。
就在门扉即将合上的刹那,一直沉默顺从跟在她身后、由着她牵着走的男人突然有了动作。
他身形一转,有力的手臂就势一带,将林渺紧紧压至墙边。宽厚的手掌稳稳地挡在她与墙壁之间,充当她后脑勺的缓冲垫。
与此同时,他的左脚精准地踢出,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那扇门便严丝合缝地闭合了,将外界的一切隔绝。
林渺的眼睛瞪得滚圆,她惊愕地抬头,撞上男人低垂的眸光。
复杂难辨的情绪在浓郁的暗金色中流淌,不知何时他的瞳孔已然收缩成竖线,如同狭长的利刃,死死地窥视着他的猎物。
她能感受到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这紧绷的氛围点燃,静得只能听见急促的心跳。
“……你饿了?”林渺立即明白过来。
他昨天消耗了大量的魔力,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来喝她的血,从登上山起就一直被神殿的力量伤害,无法压制暴食的欲望再正常不过。
可直到完全被支配的这一刻,他都没有说。
既然这样……
林渺把黑发拨到一边,露出一侧的脖颈,音色蛊惑。
“您的‘想要’,您得自己来拿呀。”
9. 第 9 章
压抑已久的炽热和渴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猛地低头,两侧的尖牙刺入了林渺锁骨上方的肌肤,鲜红的血珠滚落,被粗糙的、带着倒刺的舌面急切地舔去。
颗粒感刮过皮肤,豁口处传来痒痛和酥麻交织的感觉,林渺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
他们的身体靠得极近,以至于血味、岩浆味、屋中的檀香混合,彼此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在封闭的空间里弥漫开去。
亲密值也在不间断地攀升,来到了四分之三的位置。
良久,瑞斯燃烧的金眸终于冷却下来,恢复了平时的温度。
他盯着直接瘫软下来、几乎完全挂在他身上的少女,紧紧抿住了唇。
而后,恶魔先生一言不发地以婴儿抱的方式托起她,走上二楼。
魔力冲涮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确保洗去了所有脏污浮尘后,他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软塌上。
“……你累了。”
瑞斯的视线执着地黏在她的胸针上,似是想把它看出花来。
“?”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累了?
又是传送阵又是被此男背着,只走了一小段路、最大消耗是被吸了几口血的林渺扣出问号。
“所以你得休息一会。”他好像说服了自己,笃定地抬头,不容置喙地下了决定。
“不然被别人知道我的食物居然累倒了,我会很没面子的。”
火焰在空气中跳跃,流光组成她看不懂的符号,困意骤然霸占了她清醒的大脑。
林渺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
“睡一觉。”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回荡在她耳畔,林渺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力艰难地复盘了一遍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才无可奈何地放任自己顺从恶魔的意愿,陷入了安眠。
......她做了个从来没有做过的梦。
梦里,她看到前世自己驯养过的狗狗、带过的赛犬围着她欢快地转圈,争着抢着挤到她的身边,冲她吐舌头。
最先扑进她怀里的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逐光”,一只相当聪明的陨石色边境牧羊犬,灵动的双目满满倒映着她的面庞。
性格外向的金毛犬“娜拉”紧随其后,毛茸茸的脑袋亲昵蹭着她的掌心。
美丽的马尔济斯“云朵”仪态万千地在她眼前晃荡,蓬松的毛发在阳光下闪烁光泽,背后的尾巴却转出了螺旋样。
还有拉布拉多,灵缇,德牧,甚至是她捡到的那只受伤的小土狗。
每一只,都那样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连带着那些愉快的、温暖的、喜悦的记忆。
曾经与友人的对话从脑海中不起眼的角落浮现。
“能让这么多小狗听话,你真的很厉害。”
“不,能让这么多狗狗听话,光有技巧是不够的。”
“最重要的是……它们爱你。”
小狗们爱你,无关你的容貌、性格、财富,最最纯粹,最最热烈。
林渺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理性的、情绪克制的人,来到异世界后便竭力专注于现在,也有意识地不再去想上辈子的事情。
她以为她做的很好。
她以为她能够忘记。
“......”
狗狗们的身形渐渐淡去,她一个人孤独地站在乌云密布的草坪上,无言地目送它们消失,天地间又重归茫茫然的空旷。
馥郁的香气飘逸至鼻尖,将她从沉重的思绪里生生拔出。
林渺疑惑地眨了眨眼。
梦中的景象气泡似的一戳即破,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小楼的卧室里。
地狱火翻烤着的野鹿木架边,男人怔怔地看着她。
眼角缀着丝丝缕缕的冰凉,她随手拂过,水汽粘湿了指腹,这才意识到自己流了泪。
“你……哭了?”恶魔的声线都温柔了许多,好像此刻和他对话的是什么需要谨慎呵护的、稍不留神就要碎裂的珍宝。
“......木迦山上的鹿都敢猎,您是真不怕触犯这宫殿禁忌,被天使们找上门来啊。”
林渺没回答他的问句,目光移到散发着焦香的烤肉上去,挑起了一侧的眉。
“魔力被压制了又不是没了,我难道还能真怕那些废……天使?”
瑞斯嗤笑,操纵火刃动作麻利地处理起已经熟透的鹿,眼角余光时不时瞟一眼她,欲言又止。
林渺安静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
“谢谢。”
她的道谢来得突兀,但她知道他一定能听懂。
“…顺手之劳罢了,又不是特意为了你,谢什么。”
他不自在地嘀咕道,然而将鹿腿递给她的时候,她分明看见了恶魔上翘的嘴角。
偶尔,也会想起来——他恶魔的身份下,其实也是一只狗狗。
……
一人一狗的山上生活平平淡淡地拉开了序幕。
通常,早上林渺会被一阵奇异的香气吵醒。
她半闭着眼睛熟门熟路地来到临时小厨房,看见三头犬先生正用魔力全自动搅拌一锅黑乎乎的、翻滚着气泡的汤汁。
“您是想毒死我然后继承我的遗产吗。”
她诚恳地问。
“你的遗产是?”
瑞斯诚恳地反问。
“还开始没攒嘛。”
林渺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这是乌鸡墨菇汤。”
堂堂恶魔就这样被她的无耻打败了,没好气地说,“来,试试毒。”
吃饱喝足后,林渺就拉着瑞斯去“参观”净羽神殿的七座副殿。
那些殿内的布景陈设大都相似,每座殿内都设有一座主要的天使雕像,神态肃穆悲悯,与主殿的七座雕塑一一对应,大概就是所谓的天堂“七使者”,即神力最为纯净强大的七位六翼炽天使。
与主殿的闭目情态有所不同,副殿的天使长塑像是睁着眼的,剔透的蓝水晶沉默地对准殿内的信徒,无端让她生出一种自己真的在被注视的诡异来。
其下便是三三两两的普遍天使,回应信仰的、聆听神喻的、相互交谈的……对一时半会还没法扭转无神论心态的林渺而言,更像是在逛一场大型雕塑艺术展——虽然她的鉴赏力仅限于“卧槽,好看”“我天,好强”。
瑞斯站在她身后,见她仔仔细细观察那些天使像,语气里染上些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满:“怎么,被这些没用家伙们的神圣光辉迷住了?”
林渺忠实履行自己的人设,立即反驳,”您怎么能这样说天使大人们呢?他们是在遵从职责、帮助人类啊。”
“喂,我说,你是不是忘记了我的身份?”瑞斯咬牙切齿道,”我可是恶魔,怎么会对天使有好感?”
“不过是许愿池里的王八,谁见了都要习惯性投上枚硬币罢了。要是虔诚就能得偿所愿,那人间早该只剩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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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这样歹毒的攻击力高速旋转进入神圣大陆……!
林渺十分艰难地压下嘴角。
不行,不能笑,她的功德会被笑没的!
她低垂了眸,“所以您觉得,天使注定不会实现我的愿望?”
那当然!
他本能地想脱口而出。
天使本来就是这样一种虚伪的生物!
他早就说过,与其寄希望于那群废物,不如直接向他许愿。
然而话到嘴边,恶魔想起了少女充满着期待的、憧憬的眼神。
他忍气吞声。
“我没有这么说。也许这个传说是真的。”
日落西山,他们回到暂居的小楼。
林渺吃过瑞斯采摘并洗净的棠果,突发奇想地要求他为自己讲个故事。
“不可能。”恶魔断然拒绝。
保护她也就算了,他地狱三头犬怎可沦落到为人类讲故事的地步!
“瑞斯大人……”少女双手合十,明亮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潋滟的光泽载满祈求。
“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哦。您真得忍心吗?”
“……我不会讲。”他闭眼。
林渺理不直气也壮,“那您给我讲讲您之前的经历。”
“您看,我都把小时候的梦想告诉您了……您也要投桃报李才对嘛。”
没有什么可讲的。他很想这么告诉她。
镇压魔物,恢复力量。
这就是他一百年全部的记忆。
但犬科敏锐的五感让他纵使闭眼也能捕捉到那道盼望的目光,既而联想到那个为了达到企图惯会装可怜的人类少女,想到她软绵绵的语气,想到她那样真挚的“一生一次”。
……就一次,下不为例。他发誓。
瑞斯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开口。
“从前有个恶魔,他为魔王无畏地征战,立下许多功劳。他的火焰是这个世界上最精炼的地狱火,没有克星,即使是天使也只能靠自身的神力去抗衡。”
“但后来魔王失踪了,留下了他。”
“他奉命守卫冥河,从始至终都完成得很好,没让魔物踏出地狱一步。”
”因为受了点皮肉伤,他每天都在城堡里修炼,变得越来越强大。”
“好了,我讲……”完了。
瑞斯的声音戛然而止。
少女墨色的瞳里隐隐起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她双手抱住膝盖,正以一种奇怪的、糅合了太多情绪的表情看着他。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经历和生活有什么不好,或许有些单调,但绝不至于可悲;说这些也并非想要她的怜悯和同情,那些感情太过廉价和恶心,他不屑于得到。
然后,他的头顶被一只手轻轻抚过,力道之柔和宛如羽毛飘落。
“您确实完成得很好。”
没有同情的施舍,没有怜悯的语调,只有一句应和他的话。
那样肯定。
完成得很好……
明明是他先说了一模一样的语句,为何被她复述一遍,自己的喉间便一片干涩,胸腔也被什么所重重撞击着,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故事讲完了,我走了。”
在耳边出现这句“肯定”无休止重复播放的幻听前,瑞斯溃逃回了自己的卧室。
……
10. 第 10 章
时间在他们有意义无意义的各种消磨之下,一晃便来到了七日之后。
依照那个“传说”,林渺要独自进入主殿,向红莲池许下心愿。
瑞斯送她到正殿前的白玉广场,眉峰压得很低。
“怎么了?我还以为我们马上就要回去,您会感到高兴?”
林渺好笑地望着他,戳了戳他的手臂。
亲密值只差临门一脚便能满格,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天接触太多,普通的身体触碰已经不能让数值升高。
恶魔抿了抿唇。
从来到这座山上起,他便始终能觉察到一股被窥探的不适感。他一直把它归咎于神殿力量天生对恶魔的制约,但今日这股感觉显然已经超过了正常法力的对撞。
更何况,那个池子……很危险。
不仅仅是因为那些魔物的残魂……还有别的东西,能让他感知到一种镌刻在灵魂深处的“威胁”。
不想让她进入主殿。
可是……
可是,更不想让她失望。
恶魔可不像那些伪善的天使,瑞斯不会轻易许下诺言,但只要是答应过的事,他就绝不会反悔。
——何况,区区神殿而已,他怎么可能庇佑不住一个小小的人类呢。
这样想着,他放出一缕浅淡的魔气钻入林渺的筋脉,小小的火焰印记出现在她的腕侧。
林渺好奇地看向他,瑞斯轻咳一声,很是随意地解释,“一个能帮助你不受那些残魂引诱的小玩意而已。”
“你那么弱小,万一遇到什么麻烦,就按一下这个印记。我……我会知道的。”
然后勉为其难帮你解决掉,勉为其难地保你平安无事。
他在心中补充。
毕竟,他的食物,怎么能够在这种地方有一点点闪失呢。
“……许好愿了就早点出来,我可不会等你太久。”
“知道啦。”
林渺弯眼笑,两步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趁着他还在慢半拍地反应中迅速转身,跨进门槛。
*
殿门在背后合上,林渺的神色也随之敛了下来,目光变得冷寂。
虽然她真的很讨厌麻烦,也真的很想答应瑞斯……
但这样一来,她提出要来木迦山就没有意义了,对不对?
所以,抱歉。
少女平稳地走向红莲池,在离边缘还有一步时停下。
然后她抬起手,折叠刀从袖间滑落。
嘴角漾出古怪的笑意,林渺漫不经心地轻轻一划,一道细细的血痕跃然手心,殷红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几滴鲜血脱离皮肉的束缚,在空中划过垂直的轨迹,“啪嗒”“啪嗒”坠入眼前红色的粘稠池水中。
钟槌敲击编钟的“嗡嗡”声从未知的远处传来,从飘渺渐至清晰,每一声铮鸣都伴随着空气的震颤。
池面上,密密麻麻浮沉的光点在奔逃,在溃散。
一朵接一朵的赤色花苞在她的注视下缓缓浮上水面,挤满了整个池子,通体显现在一种近乎妖冶的魅惑。
某一刹那,这些花苞约好了似的一齐绽开,层层叠叠的花瓣舒展,露出中心神圣又妖艳的金色花蕊。
与此同时,她正对面两尊洁白无瑕的天使雕像在“轰隆”的响动里向两侧挪动,露出原先被遮挡的、绘满古老符文的墙壁。
红莲完全盛放,金箔墙中间横开一道巨大的裂纹,以极慢的速度向两旁滑开,幽暗的通道出现在眼前。
陈旧而蕴藉神秘的气息轻缓地逸泄,两侧夜明珠散发着莹润温和的光线,照亮了暗道中若隐若现的石阶,像是某些尘封在其中的秘密在向她发出无声的邀请。
林渺的心跳加快,她勉强按捺住自骨髓深处滋生的兴奋与刺激感,调出卡池面板,操纵意念按下了抽卡按钮。
就让她来看看,面对这样未知的、危险的前方,她的运气能带给她什么吧。
紫光乍现,一枚小小的脚印图标凝结成形,落到了技能栏。
“抽取技能:「幻影移形」”
“是不是很眼熟的名字?只要发动技能,就能瞬间传送到一个随机但绝对安全的地方哦~有没有心动呢!
(注:一次只能带上一个生命体,冷却时间24小时)”
好严谨的用词。
林渺看着生命体三个字,赞许地点点头。
也就是说,非人物种也是可以被她携带的。
虽然这个技能没法升级,却恰恰好满足了她目前最急缺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逃遁需求。
保命嘛,不寒碜。
她毫不犹豫地踏进了暗道。
……
顺着夜明珠的指引,经历了一阵七拐八弯的向下潜行后,她的眼前豁然开朗。
藏匿于深层地底的,是一座传统古典的西幻式大堂。
极高的穹顶绘着天堂诸神俯瞰众生的壁画,奢华的水晶吊灯洒下明亮的光线,将这里照耀得宛如白昼。粗壮的罗马柱立在角落,地面上铺着黑白相间的大理石,拼接成高雅繁复的图案。
简略地扫视一圈,她最终看向四周墙壁上刻着的浮雕画。
这些环境与人物情状令她感到分外眼熟,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无数场景和画面在她脑海中走马灯似的穿梭,林渺抓住了某个一闪即逝的灵感,高高扬起眉梢。
——她想起来了。
这些画中的内容,是百年前的天使恶魔大战。
执灵曾将它寥寥数语带过,阅览室的藏书中也有三两句模糊不清的相关记载,甚至于……它还出现在三头犬的王座厅。
最初被那金黄色的眼球吸引没能注意,然而为了使用传送阵瑞斯带她再次迈入那儿时,她匆匆一瞥,看到的正是王座背后那描绘大批天使降临冥河,恶魔跨出地狱迎战的浮雕巨幕。
而这里足足六幅画作,不同于以往她所得到的暧昧的信息,相当具体和直观地展现了百年前的战役,将她拉进了那段令一切天翻地覆的传奇历史中。
林渺从左至右看去。
第一幅画,神明立在高阶之上,手持权杖,向着下方整齐垂首、跪伏在地的天使发号施令。
第二幅画形似王座厅的浮雕,不过主体部分变作天使们翩翩然自天际降临,圣洁的光芒驱散周围的黑暗。恶魔们从冥河深处涌出的部分被挤至画卷角落,冥河水在二者交锋间翻涌沸腾。
第三幅画则是一个戴着面具的斗篷“人”与穿着一袭长袍的神明对峙。林渺猜测,祂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魔王。其周身生出无数黑色雾气,与神明的白光互不相让,整个交界处都为之震颤。
第四幅浮雕呈现出的是两个阵营激烈的对抗。天使们挥舞手中的法杖,释放出大量神术;恶魔们则以利爪和兵械迎战,两种力量碰撞、交织,场面逐渐白热化。
第五幅里,魔王被击倒在地,身侧燃烧着熊熊的火焰。神明高高悬在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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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面容冷峻地注视着倒地的魔王,似乎在宣告一切的结束,天使阵营取得了胜利。
而这最后一幅浮雕画上……
林渺停驻在第六幅画前,眼中划过一丝兴味。
战场成了废墟,无边的空寂之中,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天使垂下六翼,单膝跪在地上,似乎在为此而……哀悼?
哀悼他死去的同事?亦或是,哀悼这场残酷的战役?
林渺觉得,无论是浮雕本身,还是浮雕之外,都有意思极了。
传统叙事浮雕往往讲究连续性,以让观者从中获知完整的故事内容为目标,因果关系明确,极少出现虎头蛇尾的情况。
这些画既然是出现在天使宫殿的下方,如果让她来编排,她会选择在最后一张图中展现“胜利者”应有的风姿;可以是人间百姓的欢呼歌颂,可以是恶魔们被彻底镇压、天使们班师回朝的喜悦庆祝,但绝不会是一个得胜者的垂首和哀悼。
就算雕刻这些画的“艺术家”是心怀悲悯,认为战争之下无赢家,天使的悼念更能突显天堂一方的慈悲——
那么,浮雕之外,魔王呢。
魔王作为最大的“失败者”,无论是看起来懂很多的执灵还是其最忠诚的下属三头犬都只是说祂“失踪”,神殿地底看似展示战役全貌的浮雕也不过画出了一个倒在地上、可能战败的结果。
魔王去了哪里?
……祂真的,失败了么。
置身于令人目眩的明亮中,林渺打了个寒战。
要做的其实已经做完了。她有点沉痛地想。
见好就收乃是长久之道,麻溜告辞方为上上之策。
——但可惜的是,即使警告的冷意已经蔓延至她的四肢,依旧没能冻结住她血液里那些犯上作乱的冒险因子。
林渺退到了第五幅画前,指尖抚上浮雕,摸索过魔王的形象,找到了光滑表面上的凸点。
“咔嚓”。
金属断裂的声音突兀响起,齿轮转动声从墙内传来。
猜对了。
周身温度在急剧下降,空气变得阴冷而潮湿。
无数由魔气凝结而成的黑影凭空浮现在大厅,似人形,轮廓却扭曲模糊。
他们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红光,飘动着,将她重重包围、逼近。
粘稠的、令人作呕的恶意如同潮水般向她汹涌而来,林渺咬紧牙关,一步步后退,冷汗打湿了她的额角。
还不能出手。
她得等,等……
所有的黑影都聚集在大堂的那一刻,离她最近的魔气只差了数寸。
然而,就在侵入她身体的前一秒,黑影毫无征兆地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就是现在!
发动技能,「荆棘丛生」
大量粗壮的带刺荆棘破土而出,缠绕交错,形成巨大的牢笼,将无数黑影围困其中。
林渺将它们的挣扎和嘶吼甩在背后,头也不回地向着来时的方向狂奔。
数不清爬了多少台阶,殿外厚重悠远的钟声直直穿到了地下,穿进了她的耳朵,接连响了七声。
七声……
她眼睫一颤,跑得更快。
冲进原先的大殿,林渺甚至来不及喘一口气,便奔至大门处,就着不算狭窄的门缝向外看去。
广场上,原本平静的天空被撕开一道豁口,刺目而圣洁的光芒从中喷射而出,如洪流般倾泻。
一道笔直的身影从中缓缓踏出。
11. 第 11 章
来者耀眼如星河的银发垂落腰后,素净的白色长袍随风飘动,衣袂闪烁着细碎的光斑,手上拿着通体雪白的号角。
身后,三对巨型羽翼缓缓舒展,每片羽毛都散发着不可直视的气息。
……单看银发和衣饰,林渺几乎要以为是执灵先生异地登号,然而截然不同的面庞和那天蓝的浅色瞳孔迅速打消了她的错觉。
清透空灵的嗓音响彻在木迦山间,惊得林中鸟雀振翅飞起。
“吾为六翼天使之首,加百列。”
“刻耳柏洛斯,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瑞斯背对着林渺,她能清楚地看到恶魔的脊背微微躬起,肩膀下沉,摆出了再明显不过的攻击姿态。
他的声音同样被魔力放大,充满恶劣的挑衅。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管我?”
加百列丝毫不受他的影响,语气平静,“地狱生物,不得擅至天使神殿。”
“若我不走,你又能如何。”
恶魔懒散地回应,像是觉得不够,末了又添上几声嘲讽的笑音。
天使长的眸光越过他,投向主殿,毫无情绪起伏的话语被轻飘飘搁下。
“擅闯红莲殿者,皆化尘土。”
他张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瞬的死寂后,空气里爆开高温的余波。
恶魔再开口时,声线像是掺进了极地的寒冰,一个字一个字从唇齿间往外蹦。
“你、把、她、怎、么、了…!”
他猛地回身,浓稠的黑雾刹那间升腾,竟是想用魔气强行突破神殿禁制,撕裂空间进行穿梭。
号角被置于天使唇边,清亮悠扬的号声化作无形的禁锢,挡住了瑞斯的去路。
“你不能进去。”
话音未落,地狱火凭空燃起,如同一道暗红色的闪电撕裂层层神力,蕴着毁灭性的力量直冲加百列而去,丝毫没有留手。
——瑞斯被彻底激怒了。
严格来讲,这是林渺第一次看见暴怒的头颅动真格地战斗。
加百列的翅羽舒展,避开了第一波魔力的攻击;第二道、第三道火焰夹带着地狱守卫者的愤怒接踵而至,死于地狱火下的魔物们那些狰狞的面孔在其中显现,嘶吼着、咆哮着,无数怨毒的诅咒一齐袭来。
天使长不得不六翼并起,筑成光罩抵御。无法消弥的力量被反弹,将纯白广场砸出数个深坑,整个宫殿群都为之颤抖。
眼见瑞斯破了禁锢,试图再度撕开空间,加百列吹响了第二声号角。
金色的音波散作无数光刃,在空中旋转一周,向瑞斯疾冲而来,直取他面门。
火焰如同活物在恶魔身侧游走,黑红长发肆意飞舞,他腰腹间缠绕着的锁链像是生出了自己的意识,苏醒的银色巨蟒一节节抽离腰际,首端稳稳地落在男人的手心。
既是枷锁,亦是武器。
瑞斯轻轻一握,锁链绷直,地狱火乖顺地附着到冰冷的金属之上。
然后,他径直迎上漫天光刃,信手一挥。
锁链裹挟着滚烫的火焰,承载山川的重压,以雷霆万钧之势呼啸扑去。两股足以排山倒海的力量悍然相撞,此间空气被挤压得扭曲变形,迸射出不同色彩交织的光波。
广场设计的初衷显然不是为了承受这样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在这一击之后,毫不意外地塌成了废墟。
瑞斯第三次撕开空间时,连林渺都能看出来,他的火焰色泽暗淡了许多。体内魔力在连着七天的压制和刚刚大幅的消耗后,已然趋于亏空。
“放弃吧,你赢不了吾。”
处在主场的加百列有源源不断的信仰进行补充,他扬手,神力变作利剑射向恶魔,想逼他回撤力量。
可这回,瑞斯没挡,也没躲。
他甚至撤去了护体的防御,几近疯狂地、孤注一掷地将全身上下所有魔力都汇入面前的空间门中。
天使长的瞳孔微缩,他立即明白了恶魔的意图。
因为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再开启下一次空间通道。
……所以,想用肉身生生抗下这一剑,以此换取,最后一个能够赶到她身边的机会。
——可恶魔还是慢了一步。
光剑刺入胸膛的那一刹,瑞斯的魔力从体内极速地流失,强大的冲击波将他甩到了半空中。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半成形的空间门像泡沫般溃散,留下空荡荡的幻影,就像恶魔没有说出口的许诺。
可……他怎么可能庇佑不住一个人类呢。
失去意识前的一秒,他困惑地想。
他是要替她解决麻烦,保她平安无事的啊。
然后,恶魔就被重重地砸到了主殿的门上,再一点点滑落下来。
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殿门前的白玉台阶,也染红了林渺的目之所及。
……她该出场了。
林渺感到前所未有的冷静,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脏某处咕噜咕噜上冒的酸胀。
给自己套上一个“万物止戈”的护盾,她用力地拉开了神殿的大门。
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发愣的大天使,林渺俯身,揽住失去意识的恶魔。
一个吻蜻蜓点水地落在他的唇角。
亲密值突破最上方的刻度,淡紫色的光晕洗濯过画着荆棘的图标。
“技能升级:「荆棘丛生(2级)」“
“您对荆棘的控制力真是越来越强了呢,或许马上就能成为真正的掌控者?
(注:可连续使用技能三次,冷却时间降为六小时。当前技能已升级完毕,请合理使用!)”
真是瞌睡了送枕头。
林渺弯起眼,再次点了触发。
荆棘从大地裂缝中迅猛蹿出,贪婪地缠绕上加百列的四肢,不断收紧。
以大天使的能耐,禁锢的有效时长大概也就那低保的五分钟,林渺不敢懈怠,下一个技能紧随其后。
「幻影移形」
……
林渺带着瑞斯“随机”到了一个人类居住的城镇外。
望着高高的城墙,林渺心中复杂。
平心而论,如果是她一个人,她会很高兴在一段无“人”问津的日子之后感受一下烟火气息。
但前提是,她一个人。
看了一眼恶魔身上明显被剑所伤的菱形状伤口,残破成一条一条的衣服和重新绕回腰间的银色锁链,林渺陷入沉默。
雪上加霜的是,她压根没有这个世界的通用货币。
没事哒没事哒,林渺安慰自己。
真正的勇士不惧直面风暴!
五分钟后,林渺扶着瑞斯,在城门口守卫面前开始了她声情并茂的表演。
“我们是在蜜月旅行的新婚夫妻……哪想到在穿过森林时遇到了强盗的袭击……所有钱财都被抢光了……”
“我的丈夫为了保护我才受了伤……衣服也在打斗时破了……”
“什么?这锁琏?哦,是那些强盗绑的,我们侥幸逃脱,一路奔逃,没顾上处理……”
“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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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我们实在无处可去,误打误撞来到这里。”
守卫城门的是个英姿飒爽的年轻姑娘,自幼在这城里长大,心性单纯善良,何时遇到过这样凄(高)惨(明)的经(骗)历(术)?当下便对林渺的不幸感同身受起来,决定帮助这对可怜的夫妻。
“女士,我对你们的遭遇感到抱歉。”姑娘真诚地说,“我家在城里有间旅店,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也许可以先暂住在那儿,等你们有钱了再付房费也不迟。”
正中下怀。
林渺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露出个感激的微笑。
“真的吗?那太谢谢你了!我叫林渺,你可以直接唤我渺渺。”
“渺……渺姐,”姑娘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加了个“姐”字。“我的名字是伊芙琳,叫我伊芙就好。”
伊芙琳还得站岗,她让来给她送饭的妹妹带着林渺前往她家的旅店,安排她住进了二楼的一间客房中。
一番折腾之后,林渺终于将恶魔先生挪到了床上,搬了把藤椅坐到床边。
鉴于技能上明晃晃地标着“绝对安全”,她姑且认为大天使不会找到这里吧。
瑞斯伤口已经有了愈合的迹象,现在只需要等他醒来,这个“副本”就可以开始收尾了。
安下心的林渺单手托腮,开始有精力对着昏迷的三头犬想入非非。
——果然,不管第几次看这只恶魔,她都会惊叹怎么会存在如此踩中她xp的脸,碾过她xp的打扮。
她不着边际地思考着等她收割了他的忠诚、完成了执灵的任务,把他拐回现代养起来的概率有多大;赤裸的目光从黑色半指手套到链条再到项圈银铃,一路描过他英气的眉,上挑的眼尾,峻峭的鼻梁,落在了分明的唇线上。
唇珠很饱满,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
自己刚刚只碰了他的唇角,也不知道真正吻上去是什么感受。林渺不自觉地伸手,指腹停留在他的下唇位置。
她的手腕被用力地抓住。
……
瑞斯的意识被困在一片虚无中。
四周是无尽的黑暗,仿佛一张看不见的巨网,将他牢牢兜住。四肢沉重如铅,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数双手在拉扯他的躯体,试图将他拖入更深的深渊。
眼前不断闪现破碎的画面:她问他是不是天使不会实现她的愿望,她夸奖他一直做得很好,还有她转身进入红莲殿的背影,渐行渐远。
不要……不要……
他的魂魄在冰冷的虚空中浮沉。
腥甜的血味在口腔里弥散,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脖颈。
他会死吗?
这个字眼对他来说熟悉又陌生。
他每天都在制造死亡,他从未设想过自己死亡。
心里却有个声音隐隐绰绰地告诉他,他应该是不惧于死亡的,甚至,他该是期待死亡的。
……也许吧。
但决不能是现在。
他答应了要把她平平安安带回去的。
恶魔从不违诺,即使她不曾听到。
瑞斯拼命地挣扎,想要摆脱那股拉他沉沦的力道,从密不透风的牢笼中获取片刻的喘息。
熟悉的细腻触感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突兀地降临,在他混沌的感知中荡开涟漪。
像是溺水的旅人攀住最后一根稻草,他本能地紧紧抓住了那抹温度。
金眸骤然睁开,声带比大脑更快地做出反应。
“……林渺!”
13. 第 13 章
“谁……谁想当你的哥哥!”
他飞快地回嘴,恼羞成怒得明显。
林渺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耸耸肩。
“原来您不想当我的哥哥呀。”
“……”
他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呢?!为了防止自己继续跳进她的坑,恶魔闭紧了嘴。
见状,林渺压下笑意,不再逗他。她洗了手,捻起一颗圣女果怼到他的唇边。
“来,啊——”
“我手没受伤。”恶魔忍无可忍,压低眉梢,“不要用这种喂小孩的方式喂我。”
林渺:“那你吃不吃嘛。”
于是瑞斯沉默了几秒。
张嘴叼走了果子。
果皮在齿缝间破裂,熟悉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去。他的瞳孔骤然扩大,思绪一下子被拉回了那个花园里的梦。
受伤的他,奇怪的女人,很痒的触碰和清甜的滋味。
眼前的情形仿佛是当年的重现。
但不同于无力的幼年时期,这一回,他看清了“小番茄”的样子,是红彤彤的、圆滚滚的;
他也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表情,是笑吟吟的、甜丝丝的。
“……”
瑞斯想,关于那个“可不可能、合不合逻辑”的问题,它的答案早就不重要了。
因为这一刻他很突然地明白过来,在林渺的脸第一次和梦中的女人重合时,他的潜意识里已经将她们划上了等号。
——不管她是不是“她”。
——她都只能是“她”。
林渺想到伊芙琳的话,略一沉吟,便冲他谄媚地开口。
“瑞斯大人,明天镇上的秋收节庆典,您看能不能陪我……”
“可以。”恶魔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扔下两个字。
“嗯?这么好说话?”林渺讶异。
她还以为自己多多少少得“游说”个几次的来着,连腹稿都打好了。
“我收回?”瑞斯睨她一眼,凉凉道。
“那不成。您可是最最守信用的恶魔,怎么会出尔反尔呢?”
她赶忙给他扣了顶高帽,日渐娴熟地吹捧。
……
翌日清晨,兴致勃勃的林渺问伊芙琳借了两身节日限定衣裳,便拉着瑞斯出了旅馆。
秋收节祭典是这个小镇一年中最盛大最热闹的日子。这一天所有的活动既是感恩神明庇佑丰收,也是为来年能继续风调雨顺而祈福。
据伊芙介绍,庆典上午有市集交易和各色摊位活动,下午则是丰收游行和感恩仪式。而晚上,小镇的人们会聚集在最大的广场进行各种文艺表演。
拿着瑞斯用少许魔气凝结成的魔晶,林渺先向城中的魔法师换了一大袋金币,彻底摆脱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困境,一跃成为了大富婆,走上街头时不由地底气剧增。
“最热闹”一词名不虚传。
街道上行人大多以家庭为单位一同出游,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交谈声、欢笑声不绝于耳;两侧摊主的吆喝、小贩的推销此起彼伏,熟人间的寒暄与主顾间的讨价还价汇聚成交响。
烤面包炉里传来阵阵麦香,混合着葡萄酒的醇香、蜜饯的甜香萦绕着整个小镇,钻入鼻尖。
林渺与瑞斯肩并肩闲逛着,很快就遇到了不小的困扰——经过他们身边的人总会投来一种好奇的、带着打量意味的眼光,间或夹杂着交头接耳和窃窃私语。
……本以为顺着百姓穿上传统服饰就可以完美地融入人群,看来她还是低估了瑞斯过于突出的脸与挑染项圈锁链三件套带来的威力。
林渺不得不在恶魔大人耐心告罄前想出点办法,避免继续被当猴观。
她的视线梭巡着两旁的摊位,倏地眼前一亮。
“小姑娘,你要买个面具吗?”面容和蔼的银发老人见林渺拽着瑞斯走到摊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些啊,全都是老婆子我亲手做的,质量好得很!“她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背。
“两个。”林渺伸手比了个“2”,在形态各异的面具里一眼相中了角落里并排放置的狼狗和猫咪。
依言付了钱,林渺给自己戴上猫咪面具,将狼狗的那只比到瑞斯脸前。
“戴上,大家都会觉得你在cos……扮演狗狗,就没那么显眼了。”
恶魔很抗拒。
“蠢。”他说。
“可我一个人扮成猫会尴尬的……真得不能陪我吗?……一生一次的请求哦?”
圆润的白猫脸对着他,三瓣嘴灵动地翘起,瑞斯几乎能想象出来面具下她眼底闪烁着的可怜巴巴的光泽。
”……一生亿次的请求还差不多。”
他冷漠地回道,将黑狗面具扣到了脸上。
解决了“被关注”的问题,林渺开始放飞自我,一个接一个摊位进行大扫荡。
麦穗编织而成的花环?买!
施了咒术能唱歌的陶笛?买!
据说用了就能“好运百分百”的转运符?管它是不是虚假营销,又不是自己的钱,买了再说!
大大小小颜色鲜艳的袋子全被挂到了瑞斯身上,与他的凶狗扮相形成了相当微妙的反差。
就像大小姐和她的恶犬仆从。
然而恶魔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这样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主打一个任劳任怨。
有什么不对呢,他的人类那样弱小,连上个山都要他背着,身为她的恶魔大人,帮她提着重物本就是他该做的啊。他理所应当地骄傲起自己的作用来。
等到林渺兴致消减,丰收游行已然开始。
家家户户的门帘上挂满金黄的麦穗,火红的辣椒跟饱满的玉米。游行队伍浩浩汤汤地走来,打头阵的几人吹拉弹唱,舞姿灵动,手中彩绸不断翻飞出新花样;后边的花车上堆满了成熟的果实和鲜花,不断有乘车者向两侧的人群抛洒葡萄、桔子、圣女果,还有五彩斑斓的捧花。
林渺津津有味地瞧着,在花车经过时出于随大流的想法抬了抬手,压根没想抢到什么。
一束捧□□直越过前面挥动的手臂,避开众人的争抢,轻巧地落在她的掌心。
“……?”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花,转头瞅向瑞斯。
黑狗面具挡住了恶魔的所有表情,但她就是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心虚。
“你怎么作弊啊。”
林渺的语气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别人有的,你也要有。”
他的声音很轻,淹没在了嘈杂的环境里,没能被她听见。
“你说什么?”林渺没听清,“大声点儿。”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想作就作了。”
瑞斯提高了音量。
……
祈福仪式结束,最后一缕霞光隐没在天际,小镇各处都被灯笼点亮,广场最中央燃烧起熊熊的篝火。
乐队奏响赞颂丰收的歌谣,人们在广场的空地上尽情地跳着舞。
林渺此时已经把面具摘下,和恶魔坐在树边看着这狂欢的一幕。
“渺渺姐不去跳舞吗?”伊芙琳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笑着怂恿她。
“在秋收节这一天舞蹈,除了庆祝丰收和祈求赐福之外,还有感情方面的寓意——对夫妻双方彼此忠诚和不离不弃的期许。为什么不和姐夫去试试呢?”
瑞斯的耳朵动了动。
林渺瞄他一眼,弯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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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伊芙的好意,但我想还是算了。”
身侧的气压陡然降低,伊芙琳疑惑地看了看四周,不明白这突兀的寒意从何而来。她有些可惜地叹口气,留下一句“那好吧”便和她妹妹一起向广场中心走去。
树旁又只剩下他们。
“你……”
瑞斯沉不住气地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恶魔不会喜欢人类,他们也根本不是夫妻,自然也不需要跳这个舞来寄托什么“感情”、什么“期许”。林渺的推拒是再合理不过的。
……可是,不开心。
比这两天时刻在他体内作乱的该死的净化咒术还要来得让魔不悦。
是因为那个人类用了“不离不弃”这个词吗?
暴怒的主宰越想越觉得他找到了让自己真正不高兴的根源。
是了,她明明才说过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他的,怎么能拒绝展现她“不离不弃”态度的仪式……!
林渺悄咪咪观察他的表情,估摸着差不多了,才露出个毫无所觉的微笑来。
“刚刚那只是搪塞伊芙的话,其实我还挺想试试的啦。“
人类少女后退一步,朝恶魔微微躬身,做出了标准的邀请姿势。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您和我跳一支舞呢?”
“……我不会跳人类的舞蹈。”
恶魔摆出一幅高冷平淡、兴趣缺缺的样子。
然而与脸上神情截然相反的是,他的手在说出第一个字时便递向了她,生怕慢上一秒她就会反悔。
“那就跟着我。”林渺只稍稍使力,便将他拉近自己。
“我来教您。”
她让瑞斯把手搭在她腰间,自己则攀上他的肩膀。
“放轻松啦……不要这么紧张。”
她拍了拍他的小臂,无奈地发现他的肌肉变得更加紧绷。
林渺挪动脚步,引导着瑞斯前进、后退、踩节拍。
确确实实如本人所言,三头犬从未接触过人类舞蹈。也因此,他的步伐显得格外笨拙,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浓浓的僵硬。
“瑞斯大人,这是跳舞不是打架,没必要这么板正,也不用一直保持蓄力的状态。”
险些被他的转圈撞倒的林渺忍不住吐槽。
恶魔的金眸里爬上窘迫,像是想用“暴露疗法”逼自己脱敏一般,他手掌收紧,将她带到怀中,身躯紧密贴合。
她的脸猝不及防埋入了结实的胸膛,感受到柔韧的起伏,脸红的人变成了林渺。
“……倒也不必这样贴近。”
好在恶魔毕竟是恶魔,学习能力没话说,很快从起初的僵硬生涩变得流畅自然起来,逐渐能够跟上她的节奏。
弦乐仍在飘荡,他们的身影被灯光投射在树冠下,时而靠拢,时而分开,看上去默契十足。
某个身形交错的刹那,林渺的余光捕捉到一抹奇异的亮色。
她猝然回头,却只看见月色倾泻处如鬼魅般一闪而过的影子,和那不知是否为她错觉的细微银光。
来不及细想,她便被瑞斯的力道带着转身。
裙摆绽开花瓣,灵感如流星划过林渺的脑海。
“我今天……是不是还没有履行过我的义务?”
一圈一圈的旋转中,她这样问道。
“嗯?”恶魔不解地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今天我还没有喂您喝过血。”
灯火映照她的面庞,少女的笑容带着深深的蛊惑意味。
“——您饿吗。”
她齿尖用力,咬破了下唇。
殷红血珠渗出的瞬间,林渺踮起脚尖,双臂借力,直直地吻上了他的唇。
14. 第 14 章
她的舌尖灵巧地撬开了他的齿关,苦涩的血液被她渡进了恶魔的口腔,对于他而言却是无法抗拒的、嗜之成瘾的珍馐。
理智的弦一寸寸断裂,暴食的欲望再次掌控住瑞斯的躯体。
他的手扣住她的后脑,带着倒刺的舌面强势地舔走血珠,追逐每一丝尚带血味的痕迹,如同游鱼般对她的唇舌辗转厮磨,喉咙在吞咽的同时发出细碎沙哑的喘声。
眼尾泛上妖异的红色,眸中浮现迷离的光雾,瞳仁缩成诡异的竖线——
可惜林渺正揪着他的长发安安心心地享受他的亲吻,没能看见他这幅半兽化的情态。
不然她一定会大喊一句他爹的地狱尤物(不是
“镇静剂”逐渐发挥了功效,瑞斯的神智也在慢慢回归。等他意识到她干了什么,自己又干了什么的时候,“轰”的一声,全身血液不受控地逆向奔涌,瞬息间直冲脸颊,烫得他整只魔都在颤抖。
他的暗金瞳瞪得滚圆,眼睫剧烈地眨动,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渺。
“你你你……”
“我我我?”
林渺的心情非常好,眼神也亮晶晶的。
“我只是在给您喂血而已。”她无辜地摊手,“是您要亲回来的,不是吗?”
瑞斯的cpu要□□烧了。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硬生生憋出来一句:“你怎么能这么不不矜持……?!别人的嘴是能随随便便亲的吗!!”
“可您不是‘人’,是恶魔呀?”
林渺故意揪了他的逻辑漏洞,笑盈盈地反驳。
“恶魔也不行!”瑞斯还想给她好好说道说道她的种种“不良”行为,却被林渺的动作打断。
她将手掌覆到了他的心脏之上。
“瑞斯大人,”少女笑起来,眼里藏了星星。“其实您也很喜欢的吧。”
“不然,为什么您的心跳,还是那样快呢。”
恶魔在这一瞬丧失了所有语言能力。
他只能任由她的手指隔着薄薄的衣料在他胸前疤痕处打转,口中说出宛如情人般的呢喃。
“——今晚月色真美,您说是吗。”
心跳溃不成军。
……
对于林渺而言,新地图的作用已经发挥殆尽。比起冒着被加百列找到并再次驱逐的风险滞留在这,她更想回三头犬城堡迎接自个卧室大床的爱抚。
三头犬本犬当然不可能拒绝这个要求。
在给伊芙琳留下了足够多金币后,瑞斯带着她前往附近的传送阵,连夜回到了城堡。
大概那个吻和那句“拷问”真得给暴怒首带来了过重的冲击力,他的金眸看天看地就是不敢和她对上。
用十分冷静的声线告知她自己需要沉睡几天修复伤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但足够的食物已经替她处理好放在厨房冰柜后,恶魔同手同脚地走进了卧房。
“喀哒”一声,他竟是用魔力反锁了门。
……让堂堂地狱三头犬防备她一个人类到这份上,林渺沉痛地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她知错了。
下次还敢。
林渺把自己抛到了柔软的床铺上,滚了几圈。
闭关就闭关吧。反正进度推到这个节点,她也有些卡住了。
……一定是最近她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一只狗身上的缘故!
或许她应该换一换关注点了。
被周公俘获之前,林渺昏昏沉沉地想。
经常谈恋爱的朋友们都知道,最快忘掉一个男人的方式,就是去找另一个男人。
三头犬开始闭关的第一天,林渺从夹层里翻出了羽毛,撕碎了其中一根。
*
无论第几次进行空间穿梭,在经历意识被折叠、身躯被挤压的晃荡感后,她都会由内而外产生一种反胃感。
但这种念头在落地的下一秒就消失了。
陈旧的羊皮卷与檀木气息萦绕在她鼻间,不同于冥河城堡里古朴的藏书室,真正意义上的宏大图书馆铺开于眼前。
巨型彩绘玻璃窗镶嵌在正北的墙壁上,红木纹理的一排排雕花书架高得几乎触及穹顶,上边摆满了各式封皮的竹简、纸制书、画卷。
林渺伸手,连续摸过书架下方的几层格板。
没有灰。
她眯起眼,顺着书柜侧面的编号一路直走,某一刻突然停下了脚步。
银发及腰的男人站在高高的梯子上,一只手抱着三四本书,一只手拿着一册厚重的古籍,想放回上边的书架。
他没披初见时的外袍,只着纯白里衫,系着鎏金色的腰封。领扣遮住了脖颈,袖口严丝合缝地扣到手腕,照旧是密不透风的装束。
他的动作从容而优雅,被手套包裹住的修长手指轻轻拂过书脊,像是在抚摸珍宝。
从她的角度望去,恰好能看见光线透过彩绘玻璃洒在他的侧脸,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男人的睫毛很长,在眼下融了一片阴影,半明半暗间衬得他的鼻梁更加立体。
似乎是没能拿稳,古籍跌落到了下一层架台,他不得不弯下腰去捡起。白衣顺着俯身的动作自然垂落,长袍的布料隐隐透显流畅的背部线条,那华美的金色腰封更是勾勒出绷紧的精瘦腰身。
……莫名让人心跳加速。
林渺的呼吸微微一滞。见他还没注意到自己,她干脆往旁边一靠,津津有味地欣赏起这场视觉盛宴来。
可惜,好景不长。
执灵很快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蔚蓝色的海洋掀起少许波澜,林渺只能感觉到一阵气流拂动,转眼间他便平稳地落在了她面前。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用梯子呢,林渺很是不解。
她抬眸看去。
离了近了才发现,执灵先生居然还戴了条金色的抹额。细细的链条串起錾刻出的金属瑞兽,两端垂下小巧的金穗,为昳丽的容貌更添脱俗的灵气。
“何事令您来找我。”
碎珠溅玉的嗓音响起,林渺把视线拉回到他深蓝色的瞳孔上,双手环胸,浅笑。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了么?”
“传送的机会只有三次。我以为您会好好利用。”他淡声道。
林渺挑眉,“那您觉得,什么才叫做‘好好利用’呢?”
“……您应该发挥它最大的价值。比如靠自己观察,发觉很多问题来让我解答。”执灵顿了顿,耐心地回答。
“哦,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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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吗?”林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蓦地朝着他逼近了一大步。
“可是,我觉得……它最大的价值就是能让我见到您呀。”
少女的声线清丽而自带蛊惑,纯黑的双瞳中倒映出他的面庞,仿佛这一刻偌大的图书馆乃至整个神圣大陆都只剩下他们两个,而她的眸光所及之处也唯有他似的。
“……不要把用在他身上的那一套照搬给我。”
执灵的声音听上去含了几分冷冷的怒气。
“我不是您要驯服的目标!”
“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些。”林渺睁大眼睛,着急地为自己辩白——
她确实没有对三头犬说过一模一样的话来着,这可不算撒谎。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执灵闭眸平复了呼吸,音色带上了些许沙哑。
“抱歉,我不是指责您的意思。”他转身,银发服帖地垂在脑后,“请您随我来。”
执灵将她带到了休息室,让她在深红色的天鹅绒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半跪在雅致长桌的另一侧。他提起紫砂壶,从中倒出滚烫的热水浇开茶叶,馥郁的香气四溢。
雪白的手套捧起深棕的茶杯,稳稳地端到她面前。
“这杯茶是赔罪。“执灵温和地垂眸。
“还没问过您的任务进展如何。”
“进展啊……”林渺拖长了声调。
倏尔,她弯唇,“我还以为,您都知道。”
他的手猛地一抖,茶杯倾斜,浅褐色的汤溅到了丝绸手套上,染脏了大片雪白。
长长的睫毛掀起,风暴在深邃的海洋里掠过,又迅速地归于死寂。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柔和的光芒闪过,污渍立即消失。执灵收回手,重新为她砌了一杯茶,奉给林渺。
有没有人说过执灵先生的演技真的很拙劣呢。她漫不经心地想,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水温正好,鲜醇回甘。
她眨眨眼:“所以您是想说,那晚人间的城镇上,我看到的身影不是您吗。”
执灵:“暂且不论您看到的是否只是错觉,纵使我真的前往了那个小镇,那也不过是一个合格的契约者担忧合作对象真的出了什么事以至于没法完成任务,而不得不前来看看。难道就凭此,您便可以武断地认为,我在——”
他突兀地停滞下来,许久,才轻声接上末尾的话头。
”在——窥伺您吗。”
墨黑与海蓝无声地碰撞,只一息林渺便错开了视线,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笑起来。“您说得对。那我们不聊这个了,来谈谈别的。”
“既然您说我应当问一些问题,那么,您会如实告诉我问题的答案吗?”
“三次提问机会。”执灵思索片刻,谨慎地回答。
“只要是我能回答的,我会告知您我所知道的一切。”
“一言为定。“
林渺轻快地拍了拍手。
“第一个问题。我想了解有关百年前天堂地狱大战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您的‘一个问题’涵盖甚广。”
执灵敛眉,打趣般说道,接着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得从魔王的降生说起了。”
15. 第 15 章
神圣大陆鸿蒙初辟,便化作三界,以群星之海阻断天堂与人间,滔天冥河分隔人间和地狱。
天堂中诞生了至高的光明神祗,祂将一部分神力分散出去,创造了数以千计的天使。其中最强大的七位,即六翼炽天使们,则作为天堂的“门面”,传递神的旨意,执行神的命令。
天使信奉善与秩序,会聆听信徒的愿望,施以必要的援手,也会挑选有天赋的人类赐下“神眷”,充当人间的“保护者“。
地狱里的魔物没有灵智,天性喜好杀戮与破坏;而恶魔们大多性格混邪,行事诡诈,以他者的悲惨为乐,纵使偶尔“眷顾”人类也往往需要其出惨痛的代价。
他们本该是天堂与人间的心腹大患,但由于过度崇尚力量、奉行强者为尊,绝大多数的时间恶魔都在互相厮杀,极少越过冥河。
也因此,三界得以维持微妙的平衡。
然而这样的平衡在某一天被彻底打破——地狱出现了异动。
地狱的最高山汇聚起四周的魔气,滚烫的岩浆里孕育出无可匹敌的强大生命。
甫一降生,祂便吞噬了无数魔物,威压碾过整个魔域,令所有恶魔俯首跪拜。
祂成为了当之无愧的魔王。
地狱一盘散沙的局面不复存在,恶魔听从王的旨意,魔物为祂所操控,力量日益强盛。
越来越多的恶魔在魔王的授意下向人类投下“眷顾“,或是蛊惑人类签订契约,榨取灵魂;到了后来,祂甚至放任魔物越过冥河,烧杀抢掠,屠戮人间多座城池。
“等等!”林渺打断了执灵的话语,疑惑地指出了不合理的地方。
“按照您这么说,魔王又何必在失踪前命令三头犬守好冥河呢?让那些源源不断再生的魔物冲出去,不才是祂想做的吗?”
“我并不知晓魔王那时如何作想。或许,祂知道这样做已然于祂无益。”执灵淡淡回答,继续他的叙述。
眼见人间秩序混乱,天堂的光明神无法再坐视不管。祂决心除去这些祸患的源头,镇压魔王。
大批天使降临冥河交界处,惊天动地的战斗吹响了号角。
神袛与魔王的交锋持续了很久。但最终,光明神用光剑刺穿了魔王的心脏,而作为代价,祂的神力尽散。
再之后,便是魔王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神明开启了百年的闭关。
……还是疑点重重的样子啊。林渺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默默地想。
但看执灵的神情,显然已经把所有——至少是所有能说的部分告诉她了,再多问也无济于事。
思及此,林渺果断终结了这个话题。
“第二个问题。净羽神殿和红莲池,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池水中的残魂,地下大厅的浮雕和魔气纠结成的黑影,加百列所说的“化为尘土”……
瑞斯没有细想大天使长到来的原因,可她却是清清楚楚的——木迦山上的疑点与巧合太多了,居然将自己那赌博性质的计划以百分百的概率落实下去,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效果。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出乎她的意料,执灵选择了直接拒绝。
“好吧。“林渺耸耸肩,心中对木迦山的警惕更盛。
她退而求其次:“那我想知道,三头犬和那位魔王的关系。”
在瑞斯忘却过去很多事情的同时,他依旧记得魔王失踪前给他下的最后指令——或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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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魔王的关系,会成为她推进节点、得到“忠诚”的突破口。
“刻耳柏洛斯是曾经魔王最……好用的下属。”在说到“好用”两个字时,执灵的语气有些异样。
明明说着属于局外人的客观评价,却像是掺杂了几丝……
不满?不屑?
林渺敏锐地感知到了这缕不小心泄露的情绪,尽管下一刻他便将它牢牢藏起。
“与其他恶魔臣服于魔王的强大不同,三头犬是祂创造出来的‘产物’,天生便效忠于祂。”
“大概也是因为这一点,他受到魔王的信任,常常跟随在祂身边,替祂完成了许多任务……也成为了最后一个,收到祂命令的下属。”
“我发现他忘记了很多以前的事,甚至包括了那场战役。”林渺试探地说,注意着他表情中细枝末节的变化。
“您知道原因吗。“
执灵的脸上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动。“或许是魔王怕他泄露自己的秘密,封印了他的记忆吧。……不过,他在大战中受了很重的伤,大脑因此受损,丢失记忆也犹未可知。“
“您无需担心这些,只要拿到钥匙便算是完成我们的约定。“
……如此直白的含沙射影,就差没明说人家脑子坏了真的好吗?林渺大受震撼。
怎么觉得执灵对三头犬的恶意越来越不加掩饰了呢。
“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执灵提醒她,“想好了问什么吗?”
“最后一个问题。”
林渺定了定神,头一回叫出了他的名字。
“兹勒先生。您,真的是执灵吗?”
“还是,和加百列一样的——”
“大天使呢。”
16. 第 16 章
“……”
湛蓝色的海洋仿若被施加了凝固的咒语,冻结在停止流动的时间里,连最细微的响动也从空气中抽离。
她从未见过如此愕然的海,以至于她觉得他肯定要说出诸如“他的身份无可奉告”之类的话。
然而她错了。
漫长的沉寂之后,他很低很低地出声。
“理由呢?”
“您说我是‘天使’,理由呢?”
“……最初是因为您给我的信物是羽毛。在这个主要种族是天使恶魔和人类的大陆上,比起虚无缥缈不知来处的‘执灵’,羽毛象征‘天使’身份的可能性显然更大吧。”
林渺见他不语,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然后就是我看到加百列的时候……他的银发、白衣的形制和您太像了,几乎令我瞬间联想到了您。”
“接着,是我怀疑您找来人间小镇的时候……我就想,为什么您这么快就能知道我遇到了麻烦呢,加百列肯定不会把他到木迦山的事情大肆宣扬,那么比较合理的解释,就是您作为他的同事无意得知了他的行踪。”
当然还有一种解释——她的卡池来自于他,也许他是感知到了技能的使用而追踪过来。但作为一个实打实的风险偏好者,林渺得到的线索已经足够让她押注另一种猜测。
“最后就是,我发现这个图书馆的每一层书架上都没有灰——在人间,即使再怎么勤于打扫,这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我猜,这里……是天堂。”
她望向那面巨大的彩窗,想象着图书馆外会是怎样的风景。
”——我猜对了吗。”
执灵,或者说大天使注视着她明亮的双眸,蓦地扬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
林渺没出息地看呆了。
比美人更有杀伤力的是什么!
是美人莞尔。
这一笑,清冷疏离的气质便骤然散去,漂亮的脸庞沾染上冰雪消融后的春意,美得不可方物。
他近乎咏叹般地赞美道,“您一直都是这样,聪明、敏锐,却又毫无顾忌的直率……”
天使站起身来,低眸垂首,抹额两侧金穗小幅度地晃动。他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丝绸覆盖的修长手指微微蜷曲。
“假设您想去外面看看……请允许我为您带路吧。”
林渺迟疑着将手递过去,被他轻柔有力地握住。
天使牵着她往彩窗处走去,低声念了句什么,玻璃上透明的花纹陡然亮起光泽,坚固的实心仿佛化作了流动的液体。
温暖的触感覆上她的眼皮,身体变得轻盈。她能感觉到自己穿过了一层薄膜,脚下的地面换了质感,像是在绵密的雪上行走,每一步都带着奇妙的悬浮感。
他不再捂着她的眼睛,于是她看见自己已经踩在虚空之中,恢弘华丽的图书馆被留在身后,而眼前是浩渺无垠的纯白天穹。
云海在他们脚下翻涌,绵延千里。形似净羽神殿的各式圆顶建筑星罗棋布,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远处漂浮着数不清的水晶般的岛屿,迷雾在岛缘缭绕。
“宫殿大多是办公之处,那些岛屿是天使们的居所。”耳畔落下清澈剔透的声音,天使引着她一步步在云海中穿行。
穿过回廊,行过虹桥,他放慢了走路的速度,银白色的发丝扫过她的肩膀。
“那里我最喜欢的地方。”天使指着正前方一座白色高塔。“天堂最高的建筑,站在上面可以将整个天堂风光尽收眼底。”
“塔里有一面镜子,可以随机展现出人间的某个场景。我从前时常在镜边呆上许久,着迷地看着那些不断切换的景象。有时是绿色的原野,有时是高山与瀑布,也有时候能看到人类的王都在举办庆典,很热闹。”
他将他的喜爱娓娓道来。
“从前?您现在不这样做了么?”林渺好奇。
“不了。”天使摇了摇头,答道,“如今的我,早已没了那种兴致。”
林渺明智的没有追问。
他们绕过了高塔,看清塔后景色的刹那,林渺屏住了呼吸。
色彩肆意泼洒在绚烂的蔷薇花海,每一簇花丛都晕染着深浅不一的红。
鲜艳的波浪迭起,馥郁的香气弥漫,就像置身于一场粉色的绮梦。
“这里是天堂唯一的花田。”天使平和地说,声调里却带着并不掩饰的骄傲。
”我种的。”
这下轮到林渺惊异了。“我还以为,鲜花只是在地狱里少见,原来在天堂也很稀奇吗?”
“神明并不喜欢花朵。祂认为这是弱小的、无用的装饰,不应该出现在天堂。”
“但我喜欢。”他的眉眼显出温柔,“我觉得它们温暖、自由、生机勃勃。”
“——这是我的秘密。”
在神极少踏足的地方,大天使违背了主上的旨意,拥有了他喜爱的花园。
那是他的秘密。
在这一刻,也被她知晓了的,他的秘密。
……
“我明白了。”
林渺凝视着容色比花更盛的大天使,这样说。
“等我下次来见您的时候,我会记得,给您带一束花。”
*
宝石堆积起的闪亮山体,半截悬空的垂直瀑布,以人类愿念为养料的金色巨树……
大天使好像精挑细选了他们观光路线,一路上她看到的奇观比人生前二十五载加起来还要翻个几倍。
林渺不禁幻视前世互联网上那个扛着脏袋子打量豪华大堂的表情包,主打一个土包子进城——花了眼。
她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也没意识到自己膝盖有一瞬不自然的弯曲。
“……今天的参观就到这儿。我们该回去了。”
天使从始至终握着她的手一拢,语气舒缓却含着坚决的意味。
林渺:“回去?您是指……图书馆?”
“当然。图书馆里有茶歇室,我总不能让您饿着肚子回到刻耳柏洛斯的城堡。”天使又扬起了唇角。
林渺有理没据地怀疑这短短一天不到,他笑的次数可能超越了以往的总和。
“我虽厨艺平平,但做出来的东西也勉强能够入口。”
……是谁一开始恨不得让她赶紧滚回城堡啊。
林渺露出了期待的表情,“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然后,她在茶歇室看到了酥脆的苹果派、流心的巧克力蛋糕和新鲜的橙汁。
“这些……都是您做的?”
“自然。”天使谦逊地低头,“不知是否合您的心意。”
林渺颤颤巍巍地拿起苹果派,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内馅立刻俘获了她的味蕾。
这是勉强入口吗?
……这是绝世美味啊!!
她不由想到了瑞斯同样堪称一绝的烤肉手艺。
你们天堂和地狱里是有什么厨艺培训机构吗?为什么反倒是她一个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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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大概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她的评价,他眼尾溢出清浅的笑意。
“我知道您在他的城堡里吃不好,所以这些都是为您准备的,您可以慢慢享用。“
那倒也没有。
林渺心虚目移。
三头犬把她养得其实挺好的。
她默不作声地啃啃啃,并没有多少惭愧地接受大天使愈发温和的视线。
“现在,您能告诉我,您真正的名字了吗?”
林渺咬下最后一口蛋糕,用他递来的方巾擦去唇角的碎屑,认真地望向天使的瞳孔。
“……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您能唤我‘兹勒’。”
他银白的眼睫翘起,蓝眸中哀伤浮光掠影。
“那也是我的名字。”
“好吧。我尊重您的意愿。”林渺一顿,态度自若,“那么兹勒先生,我该离开了。”
冥河位于地狱和人间交界之处,周围受到混乱力量形成的特殊磁场影响,时间流速要比外界快上三倍。也就是说,她在天堂呆了一天,冥河界已经过了三日。
万一被苏醒的瑞斯发现她不在城堡内,虽然也不是不能解释,但会很麻烦。
而她讨厌不必要的麻烦。
“您好天使做到底,直接把我送回来的地方吧?”林渺笑眯眯道。
“不然,他会生气的。”
“……”
兹勒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攥紧。
“您……”他动了动唇瓣,似乎想说些什么,话语却尽数卡在喉间。
“看来,您的任务进度斐然。”最终,大天使只是以克制的声线平淡道。
“我当然会送您回去。”
“希望,我们都能早日如愿以偿。”
灵力在林渺身后撕裂空间,形成吸附的漩涡。
跌入黑暗前,她最后扫了一眼桌面。
……啊,她忘记带上那块她用过的方巾了。
失重感剧烈袭来,林渺的大脑变得晕晕乎乎。
算了,她想。以兹勒无时无刻不戴着手套的洁癖来看,大概也是直接扔了了事。
*
甫一回到城堡的卧室,林渺的右眼便开始“突突”跳动,对灾祸的不祥预感如蛆附骨。
直到林渺做足心理建设、猛地推开门,发现瑞斯的房门仍处于紧闭的状态,才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她就说,区区三天他怎么可能结束沉睡呢!
真是自己吓自己。
她慢慢地向王座厅走去。
趁着神殿地下的浮雕她还有完整的印象,林渺决定再去仔细地观察一番王座后的壁画。
或许,她能从两者细节的异同中发现些东西。
王座后这幅地狱一方视角的画中,神与天使们被描绘成有备而来的侵略者,而恶魔们则是为守护领土而战的保卫者。
双方各占了壁画的一半,中间是身披斗篷的魔王,手中长鞭直指前方的光明神祗。
神明背后的大天使们已经张开羽翼,蓄势待发;而距魔王一步之遥外,四位高阶恶魔垂首而立——作为祂最器重的得力下属,在没有祂命令的情况下他们无法冒然出手。
林渺的目光扫过冥河中跃出的魔物、空间门降临的天使,在画面上逡巡半晌,终于发觉了不起眼的违和之处。
她看向魔王的侧脸。
——祂没戴面具。
“你在看什么?”
17. 第 17 章
散漫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冷不丁从在她背后传来,尾音轻佻地上扬。
林渺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从王座扶手边猛地转身。
台阶之下,大厅中央,男人身着黑底红纹制服,立领斜襟,盘扣形如蝙蝠,红丝线绣就的云纹蜿蜒其上。
黑红长发被编成单侧麻花辫坠在胸前,熟悉的俊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带出几分不属于他的魅惑。
与初遇时极其相似的情形,站位却发生了交换。
瑞斯竟然醒了?!
她恍神,便听到他再开口。
“林渺,一幅壁画而已,有什么值得你看的?”
“……”
寒毛从手臂上一根一根直立起来,冷汗几乎顷刻浸湿了她的后背。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脑海中,她狠狠地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装出无知的、欣喜的表情。
“您恢复好了?”
“嗯哼,我恢复了,”他眯起眼,向她走来,“你不为我高兴吗?“
“您在说什么呀?”林渺讶异地睁大眼,“我当然为您高兴。”
她伸出双臂,歪着头笑,“我依旧很愿意给瑞斯大人一个拥抱来庆祝的哦。”
“是吗?”
他的笑容变大,将她拦腰抱起的同时旋身坐上王座,她便被迫以跨坐腿面的姿势正对上他脖间的项圈。
“乖女孩,其实……你发现了吧。”
他垂头,下巴亲昵地搁在她的肩部,宛若情人般在她耳侧低语。
理智不断警醒她危险的逼近,身体却生出某种奇异的感觉。
像是有无数蚂蚁密密麻麻爬遍她的筋脉,红晕攀上她的脸颊,每一处肌肤都在渴望着被触碰,被抚摸。
她连坐都坐不稳了。
想要……好想要……
给她……快给她……
——色欲首。
逻辑成了一团乱麻,只堪堪够她推断出这个名称。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突然苏醒?!
林渺的耳膜嗡嗡作响,残存的念头让她急迫地按下抽卡的按钮。
“……您不是瑞斯大人。”她慢慢地开口,“那您是谁呢。”
——“抽取技能:「一厢情愿」”
“哦?果然看透了我的伪装吗。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呢。”男人玩味地看着她,瞳中虚幻的金色霎时如雾气般消散,露出真正的、血一般的鲜红色泽。
尖锐的黑色指甲缓慢地划过她的脸,激起阵阵愉悦的战栗。
——“该技能一旦发动,作用对象将单方面、双倍承受技能拥有者所感知到的一切。让ta因您而颤抖吧!(注:技能无时长限制,完全随您心意,请尽情使用)”
无时长限制……
这个卡池真是有点对她太好了。
“那您呢?您真的在好好扮演‘他’吗?”
林渺顺着他的动作抬头看他,语气含着轻薄的质询意味。“您知道我叫林渺,说明您有瑞斯大人的记忆。可但凡您用心看完那份记忆,就会知道,他从未在清醒时叫过我的名字。”
——一个手掌的图标飞进面板的技能栏。
“有意思……”恶魔口中说道着有趣,手却移到了她的脖颈,指节处的薄茧摩挲着脆弱的肌肤,微微弯曲。
她顿时感到呼吸不畅。
“何必用心呢?”他笑,“我又不是那个蠢货,不会受血液所惑,完全可以杀了你。”
第二次了,林渺想。
第二次被掐住命脉的感觉,真是……
糟糕透顶。
——发动技能:「一厢情愿」
她握住了他的手腕。
林渺所感知的一切,在这一刹以双倍的力度,尽数反作用到了恶魔身上。
双倍的冰凉细腻炸开在触及的皮肤,强劲的电流窜过血管,如火灼烧的欲望近乎麻痹了整只恶魔。
立时,他瞳孔中的血色变得更加浓郁,气息也变得无比紊乱,眼尾沾上淡淡的红。
“杀了我,您舍得吗。”
林渺继续演着纯真的,仿佛一心为他着想的恶魔的信徒。
“只有我——”
“只有我能给您带来这样的感觉呀。”
……
就在刚刚,她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如果说暴怒首的暴怒属性是“内化”,即影响的是自身,例如容易丧失理智;那色欲首的属性就是“外化”。
也就是说,他会影响别人,却不会波及自己,比如她因他的触碰生欲。
她以“抑制”瑞斯的愤怒作为切入点,那么对于眼前的头颅,是不是,“给予”才是攻略他的关键所在?
林渺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这还是色欲的主宰头一回那么狼狈。
漫长的一百年里,为数不多的几次掌控身体,他扮演的永远是施加的角色。此刻却是第一次品尝到了自己的能力所带来的后果,甚至还是以双倍的形式。
欲念疯狂地侵蚀他的大脑,眼神逐渐迷离,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索取与占有。
难受。
他清楚地明白欲望是一种折磨,就像他曾经做的那样,让那些冒犯者成为舞台上的小丑,丑态毕露,供他肆意取乐。
……兴奋。
这样的折磨带给他百年未曾有过的新奇体验,一举冲破了他的兴奋阈值,让他感受到了剧烈的、扭曲的满足。
哪怕,他也成为了供她取乐的小丑。
“呃……呃。”
太久没有掌控身体的意识终于无法忍受如此暴烈的感官冲击,他的喉结滚动,沙哑性感的喘息逸出唇间。
林渺半边身子一麻,这种感觉自然也被技能忠实地反馈给了恶魔。
爽。
真的……好爽。
不同于暴怒习惯性的口是心非,色欲首厄洛尔一贯忠实于自己的意愿,不屑于违背自己的本心。
来自加百列的“净化”诅咒和接连消耗大量魔力让瑞斯陷入虚弱的状态,在强撑着陪林渺看完庆典、回到城堡后,他的意识彻底失去了控制身躯的能力,沉睡中的厄洛尔被唤醒,接管了这具身体。
同时,也继承了他的记忆。
自认了解兄弟的厄洛尔本以为会看到大量诸杀魔物的无趣画面,然而最先出现在脑海中的却是一个黑发黑眸,看上去孱弱无力的人类少女。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
连同着身体前主人压抑的、压不住的情思浪潮,一并塞进了他的心脏深处。
她超越了瑞斯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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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里经历的所有,成为大脑判定需要“被记住”的第一优先级。
……真是可笑。
他随意翻阅了几帧画面,看着那人类仅凭血液和几句甜言蜜语就让他那愚蠢的兄弟陷进去,还为她干了无数蠢事,只觉得嘲讽——刻耳柏洛斯的三首尽管互相厌恶,却都保持着相似的高傲。瑞斯在占据身体期间这些毫无尊严的举止,无疑也是在给他丢脸。
所以,最初他是想杀了她的。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既然她能带给他那种自脊柱中升腾起的兴奋与爽感,他不介意留她一命。
至于她用了什么手段……他不在乎。
毕竟,他可不会像那个白痴,轻而易举的付出“真心”——厄洛尔没有这种东西。他不过把她当成一个能打发时间的乐子,而这样的“玩具”在无聊透顶的日子里足够难得,不是吗。
他漫不经心地思考,任凭血液涌向某处,自己的欲望被具现,随手把玩起林渺的一缕发丝。
“你说得对,乖女孩。我确实有些不舍得杀你了。”
“不如,忘了他,来做我的宠物吧。”
恶魔微笑着,循循善诱。
“只要你听话,我会把你养得很好……当然,不必想着耍什么花招。我可没有瑞斯那个蠢东西那么好蒙骗,你会死得很惨。”
林渺微不可察挪远了些,以免撞上某个坚硬的物体。
她温驯地低头,掩住了嘴角的弧度。
上一个立flag的是谁呀,
立的是什么内容啊,
后来怎么样了呢。
她只是个“乖女孩”,听话的“宠物”,又怎么会知道。
“我会听话的。”少女胆怯地应承,似乎被他的威胁吓得不轻。
至于是不是听他的话……可就不好说了。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呢?”她墨色双眸汪起一弯水潭。
“我是厄洛尔,你的新主人。”
厄洛尔看着怀中少女信服的、顺从的眼神,没来由地感到了诡异的快慰。
那股因兄弟被人类女性牵着鼻子走所生出的耻辱和杀意淡去了,徘徊在他心中的反倒成了一种自己都没发现的得意。
——呵。你对她言听计从,为她鞍前马后,她还不是半点不领情,立刻就选择了投靠我?
果然是没用的废物。
他充满恶意地想。
尖利的黑色指甲收起,厄洛尔粗糙的指腹划过她的腰畔,焦灼的渴望将他们同时拉入漩涡。
“很好。现在告诉我,这幅壁画有什么值得你关注的呢?”他竭力保持着语调的平缓。
这是一场比拼,他们彼此心知肚明。比拼谁先向欲念低头,就此成为真正的俘虏。
“我只是想到了瑞斯大人说的,他曾效忠魔王。”林渺半真半假地说,艰辛地克制住自己挺腰的欲望。
“刚刚看壁画,不由想象那位魔王究竟是个怎样厉害的人物。”
“魔王?”
厄洛尔重复这两个字,不置可否。
林渺:“嗯。我已经决定了依靠您,便绝不会对您撒谎。”
良久,恶魔的眉梢扬起,幽幽道:“哦?那你是否应该向我证明你的忠心……和诚实呢。”
18. 第 18 章
果然还是起了怀疑么。
林渺心中叹息。
初次被欲望反噬便是摧枯拉朽的飓风,即使这样,厄洛尔依旧没有完全失去基本的理智和疑心。
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这位突然苏醒的色欲首都远比暴怒来得危险,攻略难度也要翻上几倍呢。
林渺眉毛微微向内聚拢,却是端得一派无辜:“当然。厄洛尔大人希望我怎么做呢?”
“我记得,你好奇过这座城堡的顶层有什么。”恶魔早有准备地笑起来。
顶层?
林渺立即回想起了那个快被自己抛之脑后的古怪黑色屏障,以及瑞斯的忠告——不想死别碰。
“是。您要为我解惑吗?”
“里边,就是你感兴趣的那位‘魔王陛下’所制造的试炼场。”他的音色变得蛊惑而沾染邪气,“用来考验祂的下属……渴望也好,妄念也罢,善恶欲求,任何生灵的内心都会在那里无所遁形。”
“不如,我亲爱的小宠物去走上一遭,来展示对我的忠心?”
屏障居然和魔王有关?这倒是林渺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会接近“魔王”身上重重谜团的答案吗。
还是,输掉所有?
极可能暴露内心的威胁与即将触碰更多秘密的兴奋争相上涌,不亚于行走钢丝的刺激让她的心跳几乎振出胸腔。
厄洛尔长睫一颤,神色不明:“你的心跳好快……害怕了?要拒绝吗。”
“不,我愿意。”林渺的额头抵上厄洛尔的脸颊,瓮声瓮气,“虽然是有些怕,可我更想向厄洛尔大人证明我的忠诚。”
——没关系。
她是合格的赌徒。
……
汲取刻耳柏洛斯的鲜血,牢固的屏障被撕开了道仅容一人进入的裂口。
诡异的、难以名状的渴意立即摄取了林渺的全部心神,顾不上再看一眼厄洛尔,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踏进浓浓黑雾中。
而她的身后,恶魔瞳中痛苦乍现,精致的五官扭曲成团。
……
热。
空气中所有水分都被沥干,烈焰在周身流淌,火红与明黄侵占了她全部视野,像是置身于巨大的熔炉。
林渺甫一进去,那种盅惑的渴意便消失殆尽,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拉扯到了这片火海之中。
,
热意不断灼烧着她的体肤,带给林渺凌迟般的体验,却又将度拿捏地恰好,不至于令她陷入昏厥。
她试图挪动身躯,寻找可能的出口。然而每当林渺觉得可以前进一步,炽热的气浪便会将她拖回,颠得她起起伏伏,如此反复,神似猫和老鼠的游戏。
林渺:“……”
她请问呢,地狱HR·魔王大人招员工,第一关测验的是下属的耐煮性吗。
少女扯了扯嘴角,调出脑内面板。
这等福气她受之有愧,还是留给三头犬吧。
技能——「万物止戈」
天使阁下的礼物相当靠谱,纵使在魔王的幻境里也依旧坚/挺地发挥作用。套上防护罩的瞬间,所有折磨都被隔之于外。
紧接着,本是无序流动的火焰如同生出了神智,在她身周顺时针环绕,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强劲的气流扶住林渺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她往上托去。
从前始终对现代游乐园高空设施望而却步的林渺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魔法世界体验到“失控升降机”的刺激。
过强的超重感让她的胃中酸水翻涌,直冒喉间,整个人都蜷成一团,努力抬头向上看。
黑色的顶渐渐出现在她的视野,气流的速度却并未放缓。
林渺做好了与“天花板”相撞的准备,然而就在她即将触顶的刹那,坚固的岩石板猛地往两侧裂开,气流强有力地一抛,她被弹出了火海,缓慢地落在坚硬的石面上。
色泽鲜亮的环境骤然变作死寂的沉黑,林渺一时无法适应,正要闭眼,强烈的危机感蛰上心头。
说那时那时快,借着蜷缩的姿势,她就地一滚。深紫色的光芒闪过,只听“砰”的一声,她原先躺的地方被炸得四分五裂。
林渺无比庆幸自己之前就套上了技能,因为下一秒,无数道蕴着残忍杀意的魔力便接踵而至,被她周身的护罩消解。
她从地上爬起,方才看清自己处在绵延山脉间一座高峰之上。而四面八方、漫山遍野,皆是持着各式刀械、奇形怪状的恶魔与数量庞大的丑陋魔物。
林渺:“……”
她的指尖颠抖,险些—口气没喘过来。
这又是什么?!
下完火海上刀山?测完”耐煮”测”耐砍”吗?!
……那魔王的下属还挺多才多艺的:)
站在最前方的是个头上生着一对山羊角,长相俊毅,额角有道疤痕的壮硕男性,也是第一个朝她发起攻击的,应当是这群恶魔中的老大。
此刻他正因她的毫发无损而惊疑不定,凶狠的面容上带着满满的警惕。
技能的有效时长是一刻钟。
林渺掐算着剩余的时间,尝试和山羊角沟通,“为什么要杀我?”
那恶魔闻言,却是露出了一抹狞笑,“杀你还需要理由么?“
“今日,你必死无疑!”
他比林渺想象得要多点脑子,见魔力对她无效,大步朝她走来,显然想以物理的方式将她超脱。
林渺心思一转,就要发动瞬移技能的意念硬生生拐了个弯,按向另一个图标。
粗壮的荆棘瞬时缠绕上山羊角的四肢,将他禁锢在原地。毒刺扎入他的血肉,恶魔发出一声痛苦的哼响。
离她近的恶魔们刚要有所动作,林渺抬手,又是一大片荆棘破土而出,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时间,谁都不敢再上前一步。
见状,林渺满意点头,礼貌地再次询问:“现在,可以告诉我要我死的理由了吗。”
山羊角用力地挣扎,面目狰狞,“有种就一直困着我,否则我绝不会放弃追杀你!”
“何必这样浮躁呢。”林渺顿了一下,回想起那些书里关于恶魔的内容,循循善诱。
“你已经中了我荆棘的毒,只有我才能救你,一个理由换你一条命,不是很值么。”
“你辛苦修炼到现在,不就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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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占据更大的地盘和更好的资源吗?难道你甘心辛苦得来的一切被其他恶魔白白瓜分?”
“既然你知道,那还问什么?”山羊角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她,“我自然要把所有可能威胁到我的东西除掉!”
威胁他的东西?
她?
林渺迷惘了一瞬,旋即有如醍醐灌顶。
不,怎么会是“她”呢?
兹勒的话重又萦绕在她的耳畔——
地狱的最高山汇聚起四周的魔气,滚烫的岩浆里孕育出无可匹敌的强大生命。
从火焰里来到地狱山脉的,明明就是魔王!
在祂所制造的幻境中,每一位试炼者所扮演的角色,是祂本身啊!
那么,她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也就该是魔王自身的经历了。
环视四周虎视眈眈的恶魔,想到天使说的“吞噬了无数魔物”,林渺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所谓“吞噬”,当真是魔王主动的吗。
当下并非思考的好时机,既然已经知晓幻境中的剧情会是固定的发展,林渺不愿再浪费时间在这个不太美妙的剧情点上,毫不犹豫地点了“幻影移形”,前往下一个关节。
人还没站稳,便听见啪叽一声,额头上传来一阵钝痛感,紧跟着某种粘腻的液体便顺着她的鼻梁滴落,凉凉的,滑滑的。
带着蛋液的腥味。
林渺:“……”
还有高手。
她真的有点恍惚了。
这td不是魔王的回忆吗?!
强大的、狠毒的魔王,和“被砸鸡蛋”之间,怎么看都不会适配吧?!
林渺悲愤地抬眸望去,只见面前乌泱泱围着一群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神色。
排斥,厌憎,藏不住的恐惧。
为首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座正发光的白玉小像,眉宇皱成“川”字,瞥向她的视线带着憎恨和后怕。
他道:“今日我爱女险些被你这歹毒的恶魔害死,幸得天使圣像庇佑,保她一命,阻止了你这畜生不如的秽物作恶!”
“天使在上,愿圣光将这害人不浅的恶魔逐出人间!”
“畜牲不如!”男人身后站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手里拿着鸡蛋,探出头来学着父亲说话,“害我姐姐,滚出人间!”
“就是,肮脏的东西,滚回你的地狱去!”一位妇女恶狠狠地开口,人群也跟着吵嚷起来。
“滚回地狱!”
“滚回地狱!”
那些本能的、对恶魔的害怕,在这一刻也好似无影无踪了,只剩下恨不能除之后快的憎恶。
烂叶子、发芽的土豆块、黑色的不知名物体向她接连砸来。
……如果早知道下一个剧情是这样,她还不如多欣赏一会那个山羊角帅哥气急败坏的脸!
林渺想侧身躲过,却觉双腿似被绑了千钧重的石墩,牢牢固着,分毫动弹不得。
一个不属于她的念头被强硬地敲进脑海——
不是我。
不是魔王。
祂从来不曾伤害那个女孩。
祂……
原是为救她。
19. 第 19 章
这个念头越动越深,搅起了埋藏在心底的、无论是她还是祂都不该有的情绪。
被误解的委屈,被厌恶的哀伤。
被不分青红皂白按上罪名的愤懑。
物体打在身上的疼意,衣服沾染脏污的痕迹。
林渺一动不动承受着村民的恶意,心中愈发冷静。
“既不是你,为何不解释。”
——不信。
魔王施展术法,重现自己的记忆画面,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偶然路过村落、向不小心跌入冰湖的女孩伸出援手的故事。
可村长说,恶魔满嘴谎言,编织虚假的画面对祂而言轻而易举。
村长妻子说,恶魔无恶不作,若祂真的心存善意,为何女儿一回来便魔气入体,浑浑噩噩?
——没有人相信祂。
“那你就站着挨打?”
一降生就能屠尽漫山魔物、力量惊动三界的魔王,任由一群愚昧而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对祂这般羞辱?
没有回应。
幻境里的画面却又开始翻转,人群和村落被隐去,出现在她眼前的,变成了十分熟悉的景象。
墨黑的穹苍被撕裂一道空隙,耀眼的金芒势不可当地侵占地狱每一寸土地。
头戴神冠、手持光明权杖的神明悬于半空之上,祥云环绕,纯净而厚重的神力全然溢出;在祂身后,七位大天使舒展六翼,白色翅羽浸润柔光,却是地狱生物最大的克星。
林渺站在地面上,仰望这些强大的、被人间尊敬供奉的天堂贵客。
她听见看不清面容的神明对“她”说,收手吧。
承认你的罪孽,忏悔你的所作所为,接受对你的惩罚。
祂的声音悲悯而温和,带着劝诫。
——和高高在上的,施舍。
林渺想起了净羽神殿前,加百列莅临,与瑞斯的对峙。
和这幻境中的场景又何其相像。
可那回至少瑞斯还有她,幻境之中祂的身后却空无一人。
只有祂,孑然独立。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见的吗,魔王?”林渺轻声问。“您想告诉我,诞生于地狱的恶魔本就该是如此,天生坏种冥顽不灵,永远站在光明与善的背立面,最终也只能——”
“引颈受戮?”
沉默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认可。
林渺讨厌这种沉默。
她很突兀地笑了起来,笑得很用力,连胃都在抽痛。
“绝不。”
她道。
在最后一次抗争之前,她的命运绝不该交予外人决定。
按键亮起。
十二小时内,第三次触发“荆棘丛生“的机会被使用。
绿色藤蔓张牙舞爪刺向神明的刹那,这幅神降天临的画卷便也如水中花化作泡影。
神明、天使、恶魔,一切都了无踪迹,重归黑暗。
林渺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平稳地站在一方剧院舞台之上。
假台口,吊杆,音响设备。
极具现代化气息的装潢几乎让她以为自己回到了21世纪,所谓车祸,所谓交易都不过是黄粱一梦。
直到动了动身子,惊觉无数白色丝线缠绕着她的手臂,甚至于嵌入皮肉,勒出红痕,林渺才有了仍在幻境之中的实感。
……无他,唯猎奇尔:)
她仰头,那些丝线自天花板垂落,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却悄无声息地控制了她四肢每一个大关节。
她成了……演出人偶?
饶是林渺自诩已微通这幻境的尿性,也没能想通魔王的过去和舞台人偶有什么关系。
还在缓冲场景快速跳跃带来的不适,面前的黑色帷幕便向两侧徐徐推开,宽阔的剧场空间、一排排暗红色的座椅呈现在她眼中。
无数隐绰的漆黑剪影自地底升起,赤条条盘踞在座位之上,空气变得愈发阴冷寒凉;
更令林渺感到悚然的是,所有黑影的面部都被生硬地贴上一模一样的脸谱——
惨白的底色,空洞的眼窝边流淌靛蓝的泪痕,嘴角猩红裂口几乎咧到耳后。
诡异而渗人。
下一瞬,聚光灯裹挟着刺目的白光劈面而来,照亮了以她为圆心、半径一米左右的圆形。
她被钉在了舞台中央。
不知何处响起充斥着怨憎的幽咽乐声,那些黑影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发出近似声带磨损的喃语。
舞台的场景变了。
现代的设备被雾气隐去,周边出现了一个院落。
锈迹斑斑的铁门后是杂草丛生、昆虫遍布的后花园,唯一一栋小楼青灰色墙壁上大片油漆剥落,池塘里生满浮萍、水质污浊不堪。
破败、荒凉。
林渺对这一切感到无比的熟悉,熟悉到她能够不漏一点细节地完整说出她在这院子的哪里经历了什么——
熟悉到她第一眼望去,胃里就开始剧烈地抽搐,翻江倒海的恶心几乎将她淹埋。
……她小时候所住的孤儿院。
此刻林渺要是再没反应过来幻境呈现的过往已经从魔王变成了她本人,她的智商大抵真完蛋了。
那些丝线却分毫不在乎被操纵者的感受,强拖着林渺跌跌撞撞踏进小楼,将她以诡异的姿势弯起,砸入满是灰尘的杂物间。
连痛觉也要百分百摸拟吗,魔王大人的“求职测试”虽然离神不近,但离人已经很远了啊。
林渺试图借一直以来“随地大小吐(糟)”的习惯转移注意力,然而被激活的记忆编码并不能简简单单地再次沉睡。
额头滚烫、浑身酸痛的小女孩悄悄蜷缩在杂物间的一角,对抗着病毒带来的高热,连嘤咛也被压抑在喉间。
破旧的木门被人凶狠地踹开,一句“装什么死”声先其至。
穿着围裙的女人举着扫把戳向她,随之而来的还有廉价香水刺鼻的味道。
“这么多孩子你最会偷懒!让你晾的床单还堆在地上!给我去扫厕所!”
胳膊被丝线扯动,伴着女人的唾沫星子,一声声“懒鬼”“偷懒精”钻入她的太阳穴,铁钉凿进她的颅骨。
懒惰。
座位上的黑影们发出了愉悦的颤动,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迫不及待地围观。
场景再次变换,蓝天白云下绿树成荫,走向学校的路上她习惯了指指点点。
“孤儿啊。”
“孤儿,哼,不就是没爹没妈的野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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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真可怜。”
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她的课桌被翻搅的一片混乱,书本、纸笔掉得满地都是。
“就是你偷了我的手表!”
高胖的男生拿着从她桌兜里“翻出来”的表,大声嚷嚷道,表情得意地向着周围同学展示“赃物”。
“我就说,只有手脚不干净的孤儿才会觊觎别人的好东西!”
“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找老师啊,为什么要偷表呢?”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孤儿就是孤儿,贪得很!”
她被丝线捆绑在椅子上,沉默地接受淬了毒的指控。
贪婪。
观众席上,此起彼伏的窸窣声像是无数毒蛇对着她吐出信子,窥伺而动。
教室的画面骤然褪去,考场外的休息室,丝线操控她拿起白色药粉,却被门外突然涌来的一批人撞个正着。
她旁边的桌子上,是那个追过她又被她拒绝的学哥的保温杯。
学哥是那场考试的劲敌。
“你居然在给他下泻药!”
“你就是嫉妒!嫉妒学哥比你更优秀,更有可能拿奖,所以不想让他参加考试!”
“再怎么嫉妒,你也不能给人家下药呀,太过分了!”
嫉妒。
“……”
在这场属于自己的“回忆录”里,林渺充当了提线布偶,四肢僵硬地被牵丝线拉扯着做出一个个动作。
她想她一开始确实猜错了。
戴着小丑面具的黑影不是小丑,而是彻头彻尾的旁观者,是每一位站在道德制高点出言指责她的人类的化身。
因为不是自己的人生,所以可以理直气壮地隔岸观火,评头论足也好,肆意取笑也罢。
即使她的罪过是莫须有的凭空捏造,即使他们的指责毫无依据,可那又如何?
无能者背负的真相从来无关痛痒。
左不过转头就忘的恶意,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既不会对自己的人生有所损害,又有谁会在意“陌生人”为这一言半语跌落尘埃的自尊。
……她才是真正的小丑。
苦难被献祭成一场足够“哗众取宠”的演出,而那些看客,轻浮地旁观她滑稽可笑、充满无力感的前半生,居高临下地找乐子。
不知何时,场景停止了变化。
观众席躁动着,爆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哄笑。
这更像是一种宣判,对着绞刑架上的“林渺”轻而易举掷出最后的裁决。
——她犯了罪。
她的罪名是懒惰、贪婪、嫉妒……
她的罪名是无能。
——于是死刑。
痛苦、愤怒、不甘,压抑的负面情绪一朝冲破闸门,胸腔里仿佛困着一只垂死的鸟,一次次扑棱翅膀都撞在肋骨上,发出细弱又绝望的闷响。
她要溺毙在这片情绪的海洋中了。
“你,恨吗?”
林渺猛然抬眸,自己已然离开了那个舞台,束缚的白线也消失不见。
她被放在了四面围墙、空无一物的狭小房间之中。
“你恨吗?”
那道声音又问了一遍。
……不是她的错觉。
20. 第 20 章
“你是谁。”
林渺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空气,厉声道。
“我是谁?”
“我当然是——你呀。”
与林渺一模一样的声线叠着另一重沙哑低沉的音色回荡在这方窄小闷热的空间,伴随着“桀桀”的怪笑声,宛如旧风箱破了洞孔。
“我是你,那个懦弱的、无用的、被所有人轻视、忽略的,林渺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已经是你的过去了,你已经变得强大,对吗?”
那声音时而轻慢,时而又变得尖锐刺耳,“可你真的摆脱我了吗?!你,林渺,你的心里——当真——可以遗忘了吗。”
“不,你没有!”
它武断地宣布,蛮横地撕开本未愈合的创口,使之再度溃烂。
黑雾丝丝缕缕在空荡中升腾,逐渐增多、凝实,最终幻化出一个人形。
那张面孔——
那张面孔,一半是她熟悉的眉眼,流转着与她别无二致的神韵;一半覆着白色面具,紫色纹路如藤蔓攀附其上,森然诡谲。
她。
与魔王。
这是魔王设置的最后一关。
林渺安静地看着“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幻境被一分为二,前一半为魔王旧事,后一半为自己过往。
而幻境的最后,当祂与她最最绝望、最最不堪的记忆融合成了一体,她应该做出怎样的抉择?
或者,与其说是林渺,不如说是魔王。魔王本身,面对不堪回首的曾经,会有怎样的感受?
……祂是恨的。
她还在魔王这一角色中时,澎湃的情绪不会造假。
从烈焰焚烧里出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遭到了来自恶魔和魔物们的挑战甚至围殴;好不容易吞噬了他们收服地狱,出于善心救了个人类小女孩,却被人们误解、谩骂;明明瘟疫并非祂所为,屎盆子又华丽丽扣到了祂头上,激起人间的愤怒仇视,最终被神界围堵,生死不明。
自祂诞生起,善意绝缘,恶念傍行。厌憎敌视的土壤生长不出宽容谅解的花枝,用作肥料也只能浇灌出仇恨的荆棘。
祂恨着自己的过去,却也大概如她一般,无法真正遗忘。
“如果没法对我视若无睹——那便杀了我吧?”
沙粒摩擦的哑声里蠕动着无数细足,往她耳道里钻去。“杀了我,你就不会再有这段耻辱的曾经了。”
“只有杀了我,你才能真正战胜我……摆脱黑暗,拥有一个光辉灿烂的未来。”
“杀了我吧。杀了我!”
杀了她,杀了她……
蛊惑的声线好似塞?的歌声,无时无刻不再煽动着林渺心中最原始的冲动,教唆、挑拨,无所不用其极。
是啊。
杀了她吧。
这同样也是魔王的愿望啊。
林渺的双手抬起,环住了“她”的脖颈,轻柔地摩挲着刺骨的冰寒。
顺从着那股渴望,一点一点,慢慢收紧。
黑雾的实体变淡了些。
要消失了吗?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她呆滞而茫然的视线落在了自己掐住黑影的手上,无意间瞧见了腕侧那簇小小的火焰。
“……”
是火焰啊。
雾气腾腾的脑海里总归闪过一丝清明,不甚清晰的画面里,透白玉殿前黑红长发的男人很随便地握住她的手腕,进入筋脉的魔气却是极尽小心与温柔。
他说遇到危险就按这个标记吧,总归他会赶来的。
于是她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个梦,那个他们都心知肚明怎么来却没人挑明的梦。
潮湿的雨后初晴,青草与露珠的气息覆盖了腐烂的味道。
她曾驯养过的小狗们冲她跑来,一只一只围在她身边,水润润的眼珠里满是依赖,摇成螺旋的尾巴诉说着亲近。
十余年的灰暗后,她成为了很厉害的训犬师,带着她的狗狗,在IPO拿下过两次冠军。
那些来自她狗狗家人们赤诚的热烈的不顾一切的爱,纵使碰壁也在努力地抚平所有历历在目的伤痕。
……暴怒的头颅喜好杀伐,从来没什么耐心,却在木迦山给了她的一场最最温馨的梦境。
见识过最纯净的喜欢后,恨意与不甘都像是在奢侈地浪费她往后足够美好的每一瞬。
林渺维持着掐脖的姿势,手却放松了力道。
——她终于明白,这最后一关那位魔王想要考验的是什么了。
林渺由衷地笑起来,而后踮起脚尖,很浅很轻地亲吻了“她”的唇角。
一触即分。
“战胜过去不需要摆脱或是遗忘。”
“——我接纳你。”
她说。
作为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作为拥抱彩虹之前,风雨的洗礼;
作为我之所以成为我,必经的来时路。
玻璃破碎的响声震耳欲聋,四面墙壁开始坍塌,破碎。
幻境结束了。
熟悉的走廊和雕塑都在提醒林渺,她已经回到了三头犬的城堡当中。
劫后余生的林渺……林渺觉得,她的眼睛许是出了些大问题。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本该是象征她与魔王过去的黑影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变成了厄洛尔的样子啊!!!
此刻恶魔血色的曈孔里氤氲着迷蒙的烟霭,眸光涣散;汗湿的碎发搭在额前,俊美的面容上好似被热汽蒸腾过,危险的魅惑化作魇足的性感,诱人沉沦。
……可以用,可以用“妩媚”来形容男性吗。
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摸在厄洛尔的脖颈上,林渺触电般地收回手,开始左顾右盼。
“怎么是您啊,您也进幻境了?那还挺巧的,哈哈。”
哈哈。
死嘴你到底在干什么啊!!怎么能因为区区高奢美貌就失去碳基生物该有的定力!
林渺一边谴责自己,一边等着坏狗发难。
然而坏狗厄洛尔却像是骤然从梦境中惊醒,对宠物人类的表现点评也落下了,被掐了脖的指控也飞走了,连自己来这的初心都忘怀了,甚至不曾直视林渺,同手同脚地快速奔赴楼梯。
林渺:?
眼看着恶魔快要离开顶层,林渺眸光一闪,还是趁此问出了最大的疑惑——
“厄洛尔大人,这个幻境真的是魔王给下属们的试炼场吗?”
她确信厄洛尔听到了自己的问题。因为话音落下,恶魔直接消失在了她面前。
“……”
*
厄洛尔瞬移回了自己的房间,旋即猛然喘了口气。
差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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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点点,就要被发现了。
他无法想象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正如他根本无法回答林渺最后的问题。
因为他骗了她。
这当然不可能是魔王为下属所设的“试炼场”。
对那位大人模模糊糊的印象告诉恶魔,对于下属,魔王向来论迹不论心,无论里子如何,只要行为上表现出足够的忠诚和能力,就能成为祂重用的刀。
需要被魔王考验“心”的,自始至终都只有——
魔王自己。
那是魔王为自己建造的幻境。
消去自己的记忆,重复经历自己的痛苦,一次次拷问,以此磨砺自己的心智,从内到外修炼的无坚不摧。
通不过,就死。
自然,幻境外也根本不可能看见里面的景象,检验什么“忠诚度”。
他不明白,即使感受到了林渺的敷衍,想要证明林渺的忠诚,也有太多办法、太多能被自己轻松掌控的方式——为何那一刻他却将九死一生的“去闯魔王的试炼境”脱口而出?
若说他不在意一个宠物的生死,那又为何在她进去后,他会感到那样恐慌心悸,仿佛要失去什么无法挽回的珍宝一般,想也不想便跟着进入幻境?
哪怕,清楚地知道自己很可能会死在里面……?
厄洛尔唯一没料到的是他会被抹去意识,成为魔王与她脆弱的过往,需要摆脱的曾经。
有关那些过去的记忆在幻境结束时便被强制清除,留在他脑海中的只剩下最后几帧画面。
……很清晰。
他喋喋不休地鼓吹着她心中潜藏的恶念,尝试激怒她,想让她失去理智,受恨意驱使。
而后少女向他走来,面无表情。
白皙纤巧的双手抬起,掐住了他的脖子。
缓缓收拢。
冰凉的指尖深深陷进他颈侧的皮肤,喉骨在她掌心发出细微的脆响,气管被扼紧,窒息感裹挟着温热的吐息蔓延。
该警惕了啊。
要被杀掉了。
没有记忆的他应该只剩野兽的本能了吧,即使受幻境的控制,难道刻入骨髓里的“活下去”也可以弃之敝履吗。
血液在缺氧里沸腾,像误食了毒蘑菇的粗心的探险家,大脑一阵一阵被抛上浪潮的高巅。
正当他以为他将会溺毙在海洋,
然而,少女却在下一瞬松了力道。
……不掐了吗?
他惘然,失落竟在滋长。
柔软的、温润的触感倏尔袭上唇角。
“……”
山洪倾泻,无数细碎的星火在夜空炸开。
“呼……呼。”
黑暗的、绝对安全的私人房间里,他缓缓走到落地镜前,良好的夜视能力让他得以看清自己事后脸上靡乱的红霞。
与那些被他玩弄的恶心之辈毫无区别的,
淫/荡。
恶魔的手很慢地抬起,落在自己的脖颈。
停顿许久,他模仿着人类少女对待他那样,一点一点收紧了五指。
骨节发力,呼吸再次被掠夺。他闭上眼,不愿再看镜中自己的丑态。
“……林渺。”厄洛尔血红的瞳孔失去焦点。
好想好想好想好想……
好想,再被……
亲一下。
21. 第 21 章
另一边,林渺疲惫地走回卧室,一进门便葛优瘫到沙发上,毫无动弹的欲望。
疯狂运转了一天的大脑却是愈发亢奋,信息在脑海中过滤交汇。从与天使的问答到魔王的幻境,百年前的大战内情要比想象中复杂得多,她也隐隐料到自己被带到这个世界或许并不是一种“随机”。
有关神明魔王的过去她掌握的线索毕竟太少,林渺揉了揉太阳穴,还是得将重心拉回对三头犬的攻略上。
想到厄洛尔离开时有点别扭的“竞走”姿势和刚刚看见的,隔壁被魔力禁锢着的紧闭房门,林渺心中已经有所了悟,嘴角也不由往上抬起,露出满是兴味的笑容。
坦白说,色欲首的苏醒完全在林渺意料之外,尽管由此推知了三首切换的契机应当和某一重意识陷入虚弱有关,然而之前的攻略进度却被暂时封印,她的“驯化”方式也得推翻重来。
与她最初的想法截然相反,象征色欲的头颅自身与“风流花心”的关系,就像鱼和自行车。
就像是,某天林渺家的蒸锅宣告罢工,她不得不用微波炉加热的速冻包子——
外表焦香酥脆令人食欲大开,内里却冻得严严实实,还缀着冰碴子。
情/欲对他而言只是戏耍他人的道具,他受限于能力特性无法感知,未经春光之暖自然不望冬去春来。
不过,好赖靠着数倍共感的技能和“给予”的猜测,加上幻境破除后他的表现,林渺手握破局之道,对于怎样拿下坏狗的第二只头颅也多少增了几分信心。
这样谋划着,林渺放匀了呼吸,渐渐生出几分困意。
就在她闭眼的一刹,她的房门被悄然推开。
林渺:!
林渺睡觉时从来不锁门,除了落锁没用之外,是存着几分诱惑小狗进她房间的意思的。
她睡意顿消,心情复杂——为瑞斯准备的钩子,最先咬上饵的却是相处不到一天、几个小时前还对她杀意毕露的厄洛尔。
不知为何,恶魔没有利用魔力掩去响动。借着轻弱的步伐声和扬起的风,林渺能感觉到厄洛尔直直地向她的床头走来。
白日受欲念影响失灵的感官在沉寂的夜晚恢复了灵敏状态,随同着灼灼的赤裸视线而来的是厄洛尔身上颇为馥郁的花果香气。
这气息无甚清新的生机感,反倒有股混杂着甜腻的糜烂,钻入肺腑连心神都旌摇起来。
太近了。
林渺愤愤地想。
真不愧是色欲首,连自带的气息都含着催情的意味。要不是不想暴露,她一定会立刻开启共感,好叫恶魔尝尝自个种下的恶果。
许久没有动静,厄洛尔似乎也没有进行下一步行动的打算了。
单单站在她旁边、盯着她的脸便足以令恶魔感到满意么?
林渺不禁遗憾起没能从卡池捞出个什么天眼技能来,这样她就能看见此刻厄洛尔的状态和脸上的神情,窥得他更多把柄,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当着“沉睡的妻子”。
下一秒,粗糙的指腹触及了她的唇角。
林渺被那指尖传来的火热温度烫得一颤,连忙就势发出一声嘤咛,装作恶魔在她酣梦中扰了清净。
他停顿片刻,见她没有“醒来”的意思,便缓缓挪动手指,在她唇边轻柔地来回擦拭摩挲,左右不离这块区域,极为珍爱。
好容易压下去的情潮再度被挑起,且有愈演愈烈之势,林渺忍得几近红温。
在她破罐子破摔想要睁眼时,恶魔终于停下了作乱的狗爪,收了手。
糜烂的花果香气远去了,厄洛尔甚至贴心地替她掩上了门,仿佛今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林渺的臆想。
——个头啊!
禁止随地使用人形椿药buff好吗好的!
林渺欲哭无泪地将被子蒙过头顶。
*
拜恶魔所赐,林渺一个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起来光荣斩获两个熊猫眼。
她游魂似的打开门,却与背靠在墙壁上的厄洛尔撞了个正着。
色欲首的衣柜花哨程度比起暴怒有过之而无不及。黑红长发半束,左耳挂了条红宝石流苏耳饰,剪裁凌厉的黑缎燕尾服内搭象牙白衬衫,立领处悬下古董怀表,显得尤为典雅奢华。
然而,华丽的装束并不能掩盖厄洛尔眼下的青黑。
之前她看的古籍不是说恶魔不睡觉也可以的吗,怎么三头犬也困成了熊猫模样?
林渺心中泛着嘀咕,仔细望去,项圈上的掐痕怎得也变重了……?她那点力气留下的痕迹真能让堂堂地狱守门者一晚上不消?!
地狱守门狗本狗似乎完全没瞧见林渺的困惑,秉着一以贯之的轻佻语气道,“亲爱的,陪我去参加一个宴会吧?”
她已经“小宠物”升格成“亲爱的”了吗。
林渺腹诽,面上露出极为吃惊的模样,“宴会?”
她的惊讶倒也不完全是装的。
照理来讲,能随意玩弄他人欲望的厄洛尔应当是不会喜欢觥筹交错、逢场作戏的假面社交的,他又惯不会委屈自己,怎么突然想到要参加宴会了?
“嗯,在地狱的宴会。”
他从容地微笑,眼尾钩起,好端端的恶犬媚成了狐狸。“一些老朋友邀请了我。”
地狱里?“老朋友”……?
林渺更糊涂了。
在瑞斯梦境呈现出的片段里,幼年三头犬只想着战斗变强,总是独来独往——更何况他们还丢失了大战前几乎所有的记忆。
哪来的“老朋友”?
厄洛尔直起身子,几步走进林渺的房间,林渺跟在他后边,猝不及防被按到梳妆镜前坐下。
恶魔随意地敷衍,“这些都不重要,亲爱的只需要陪我参加就好了。”
林渺满腹疑惑问不出口,紧接着却是见证了“魔力之一百种使用方式”的神奇场面。
只见恶魔的指尖微动,暗纹提花勾边的红色丝绸礼裙顷刻取代原本的衣裙覆上她的身躯,有些发白的唇瓣被胭脂点染,红得鲜艳。
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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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被快速拉长,恶魔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她的发丝间,魔力涌动,挽起复杂而精致的发髻,再用珍珠发夹固定。美丽优雅的宴会装扮在瞬息间完成,林渺愣愣地看着大变样的自己,心中飘过一条弹幕——
会乖乖帮妻子打扮还美商在线的恶魔……究竟是什么宜室宜家的绝世好贤夫!
想把三头犬拐回现代的理由又增加了呢。
厄洛尔半屈膝,将林渺最后一缕碎发别到耳后,从少女背后越过她的肩膀,靠近了她的脸颊。
温热的鼻息扑在颈边,比昨夜浅淡得多的花果香溢散,镜面映射出恶魔魅惑的神情,如同吸人精气的妖。
有些东西又开始蠢蠢欲动,林渺寻思着难道触碰挑起欲望真不是他主观控制的而是什么被动技能不成,那她以后每次靠近厄洛尔自己先发了情还攻略个什么劲?
总归不能像昨夜一般吃哑巴亏,她果断开启通感技能,大大方方靠上身后的胸膛,任由自己失去节律的欲望和心跳传递给始作俑者。
腰间肌肉猛然紧绷,厄洛尔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面上妖媚的笑意倒是没变,嗓音愈发勾缠,仿佛丝毫不受影响。
“好像还差了些什么。”
他抚过林渺的锁骨,竭力支撑住自己的姿态,将呻吟烂在喉间,不愿让颤抖的大腿暴露被轻而易举击碎的防线和内里的狼狈。
一个圆形的漩涡浮现在他们旁边,厄洛尔将手伸进去,一条璀璨的鸽血红项链被他扯了出来。
厄洛尔将项链系上她的脖颈,灯光下宝石折射出剔透的光彩,与他的流苏耳坠交相辉映。
“这才像样。”他道,“总算有几分我的人类该有的排面了。”
林渺默默思考这浓郁如鲜血的顶级宝石如果被她带回现代能在苏富比拍卖行拍上一亿两亿还是更多,好奇问了句,“厄洛尔大人刚刚取顶链的是什么地方?”
“是我在地狱的收藏室,亲爱的。”厄洛尔眨眼,因为稍稍远离了林渺得以压下身体里的暗涌,只是额角还残留着未滴落的汗珠,浸润碎发,带了不自知的妖冶。
“如果你想看,我会带你去的。介时你看上什么都可以随便拿。”
人类嘛。
恶魔想当然地认为,总是追名逐利、贪恋财富的;
其他人类丑恶的贪欲只会令厄洛尔作呕,但她已经是他的人类了呀?他的——他的人类,贪财一些果然也是可以被理解的吧?
他厄洛尔可是是最最大方的饲主,又囤积了那么多奇珍异宝,给小宠物不是应当的么?
换句话说,他的宝物,不给他家人类还能给谁?
此时恶魔已经彻底忘却了一天以前自己是怎么想着杀掉林渺以证道心,只一味地对自己的完美逻辑感到欣慰,还不忘继续拉踩一番好兄弟瑞斯——像他这样抠门,瞬间失去小宠物的欢心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
他绅士地虚握住林渺的手腕,让她来到自己身侧。
“走吧,让那些老朋友见见我的新宝贝。”
22. 第 22 章
林渺被恶魔带到了冥河边缘。
近距离观摩之下,漆黑如墨的河面泛着星星点点的青幽磷火,阴风迂绕不休,若有似无的幽咽哭号也显得更为明晰渗人。
林渺有些迟疑。“我们要‘竖穿’冥河?”
沉入冥河底什么的……和摆渡人划船的传说未免也相去太远。
“怕吗?”厄洛尔偏偏头,嗓音刻意放得低实,削弱了媚意,续上沉稳,听着便觉可靠。
“有我挡着,你伤不着。”
杀意和试探丢弃在了九霄云外,天生魅惑指数点满的色欲首若是想讨好一个人,总是有无数种法子得偿所愿。
林渺被恶魔轻柔地扯到怀里,腰被揽住,头也被迫枕在了他柔韧不失弹性的饱满肉垫上。
这回,身体却没有遭受不可言说的折磨。
“……”果然之前这狗东西就是故意的吧!
等着,这一夜之仇她不报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心里搁下狠话,恶魔揽着她跃进河中时林渺还是诚实地攀上了他的肩膀,头也鹌鹑似的埋进了他的颈窝。
预想中冰冷刺骨的河水并未涌来,她偷睁开一只眼,看见他们被形如长方体的空间罩牢牢护在里头。
那护罩的内壁闪烁着赤红色的魔纹,足够坚实也足锋利,承着魔魂的怨气和冥河水的重压,劈开一层层水波,宛如爆烈的星火在纯黑的世界里垂直地向下弹射。
下坠感愈发强烈,厄洛尔为林渺注入的魔力缓解了她身体的不适,却没法消除她那点细微的紧张。
她不自觉地贴近恶魔有力的身躯,双臂也越缠越紧,最后更是cos成了壁虎整个人都吸附在厄洛尔身上。
甜糜的花果香气又浓烈起来。
林渺寻思着不过是个拥抱、自己这技能也没开,怎么他的反应变得这么……
然而被她当成绿叶墙的恶魔从喉间滚出几声哑钝的低笑来,裹着罂粟一般,像剪了指甲的茸茸的猫爪挠过她耳后的痒痒肉——
于是林渺立刻忘怀了方才浮上心头的疑惑,连紧张感都淡去了,被这笑声勾得指尖发颤了。
唉。色令智昏。
……
一人一魔穿越河水,踏上地狱的土地。
林渺缓了缓,便要从厄洛尔身上下来,被后者轻飘飘瞄了一眼,不由发懵。
“你确定要自己走?”
闻言林渺往四周望去,就看见丑陋凶恶、奇形怪状的众多魔物密密麻麻挤在他们不远处,一片接一片闯进冥河,有一个算一个泥牛入海,但意志坚定地前仆后继。
污秽的黑带持续蠕动。
“……”
她有以下五个字要说(青蛙脸)
见林渺继续乖巧地被他抱着,还往他怀里钻了钻,厄洛尔的心情顿时晴空万里,头一回觉得这些恶心的脏东西也不是一无是处。
尽管恶魔很想就这样抱着林渺走,但毕竟冥河边不适合人类久留,他还是用了瞬移,几息之间带着林渺抵达了目的地。
至于想冲出地狱的魔物?
他的性格被关联的”懒惰”属性腐化,总归一时半会它们也成不了气候,恶魔半点不想出手。
*
“这城堡外观比您的还要……还要……”
林渺找了半天找不出形容词,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据说是厄洛尔“朋友”家的壮丽建筑,简直颠覆对地狱的想象。
瞧瞧这精美的钟楼!皇冠造型的尖顶!粉色与白色交织的外墙色调!!!
说这是芭比梦幻城堡她也是信的啊!
“你喜欢这样的城堡吗?”厄洛尔觑着人类脸上惊叹的神色,若有所思。“不必羡慕,我可以把我们住的城堡改造成……”
“不不不!还是别了。”林渺赶紧摇头。
她早就过了喜欢少女心风格的年纪,硬要她说,现在的她更喜欢三头犬城堡那种类型——神秘、古朴而庄严。
厄洛尔再三打量她每一处细微的表情,直到确认她是真的不想要后方才遗憾地叹了口气,打消了这个念头。
“走吧。”他挽过少女的臂弯,神色轻松,“我们进去。”
大门在接触到三头犬魔力后自动打开,廊道两侧是浅粉色的石墙,地毯是粉红的,小桌台是粉白的,花瓶上有深粉的纹路,花朵自然也是各不相同的粉。
等走到宴会厅,林渺已经对“粉”产生了色觉疲劳。
厄洛尔推开门,下一秒,几道锐利的探询目光同时向他们射来。
林渺自觉忽略了宴会厅同样高饱和的粉色,视线迅速聚焦到殿内立着的三道身影。
右边那人身形瘦长,全身被严严实实包裹在紫袍之下,只露出一张苍白阴柔的脸。
林渺的视线扫过去时,微微一惊——他有三只眼睛。额头正中央多出来的那只泛着幽绿色的辉芒,里边有流光不断地旋转。
左边的男性白色短发,头顶一对弯曲的黑色犄角,脸上戴着张黑白交织的面具,大咧咧露出结实壮硕的胸膛。
这对角……总觉得很是眼熟。
而站在中间的,是位拥有夸张粉色卷发的美丽女性,高开叉的白底旗袍外搭粉红披风,一双狐狸眸眼波流转。
林渺用了0.00001秒判断出谁是城堡主人,恰与她的目光对上。
被那双粉瞳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一阵轻飘飘的喜悦撞开林渺的心门,想拥抱她的冲动须臾遍及全身血管。
“切茜娅,收起你的幻术。”
厄洛尔冷冰冰的嗓音唤回她的理智。
恶魔拧着眉,神色不悦。“敢对我的人类出手,你的宫殿不想要了么。”
“哎呀呀,不要那么凶嘛。”粉发女性,也就是切茜娅撇撇嘴,亮闪闪的眼神打量着林渺。“厄洛尔你居然带了个人类来聚会,我刚刚还以为自己的感知出错了!”
“你不是刚苏醒吗,哪儿找来这么可爱的人类,身上还有种让我很舒服的气息……”
她瞬移到林渺面前,想要摸摸少女的脸,却被厄洛尔的魔力狠狠挥开。
“我说了,不许碰她。”
“……真是无趣。”切茜娅吃疼地皱眉,冷哼了一声,“厄洛尔,你可真是越来越像瑞斯了。”
看样子,她对刻耳柏洛斯的三个头颅都很熟悉。
壁画上魔王身后的四个黑袍形象映入脑海,林渺大概能猜到所谓“老朋友”指的就是除他之外效忠魔王的另三位高阶恶魔。
——只是,“他”地狱三头犬的身份,不该由别人“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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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洛尔大人,可以为我介绍一下您的朋友吗?”林渺不再看切茜娅,拉了拉厄洛尔的衣袖,转移了话题。
“当然,亲爱的。”厄洛尔亲昵地回答,林渺对他抽风似的爱称已然免疫,只露出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来。
恶魔语调懒散,“三只眼晴的那个叫别西卜,一句话不超过五个字。别看他长得跟个小白脸一样,那只多出来的眼睛里头封印着大量魔物,随时可以被召唤和操控。”
如此这般“地狱高管不能外传的能力虚实、秘辛底牌”就这样被厄洛尔当成什么无关紧要的小八卦,随口揭露给了人类。
八卦的对象本人别西卜跟没听到似的,惨白的脸上木然一片,直勾勾地盯着林渺,像一尊诡异的石雕像。
“头顶长角的是玛门,掌握魔域绝大多数产业和财富,痴迷敛财和与强者战斗。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但还算是有点脑子。所以亲爱的不要随便招惹他哦。”
虽是提醒的口吻,厄洛尔的语气里却没多少警惕。玛门眼中只有金钱和挑战强者,对人类并无兴趣。
白发恶魔双臂环胸,灰眸眯起,邪肆地瞧向他,“谁允许你对我评头论足的?想打架吗?”
“我又不是瑞斯。”厄洛尔懒洋洋摊手,“我很文明的。”
“哼。”玛门嗤笑,看了看林渺,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没想到你竟然有了这样的癖好……你的兄弟可是最讨厌人类了,不怕到时候你的小宠物被玩死吗?”
瑞斯包舍不得的,林渺心道。
不过,玛门说的不是“瑞斯”,而是“你的兄弟”,是不是意味着最后一个头颅对人类也是厌恶敌视的态度?
天崩开局喜加一,真是条令她喜悦的重要情报。
“与你无关。“厄洛尔不客气地回嘴。
“我叫切茜娅!”
不等恶魔再开口,粉发恶魔直接抢过话头,热情地对林渺介绍自己,“我是乐宫的主人,擅长催眠和幻术,如果可爱的人类小姐有什么想干的坏事的话,找我帮忙肯定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她顿了顿,狐狸眼蘸上缕可怜兮兮的光芒,“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当然。”林渺被她的自我推销逗乐了,“我叫林渺。”
“林渺……渺?”切西娅愣了几秒,只觉一丝灵光划过,快到来不及捕捉。
厄洛尔不太高兴地垂眸,幽幽插话,“亲爱的可别被她的外表蒙蔽,切茜娅是他们之中最狡诈的一个,很会利用催眠和幻术激发生物心中的邪念,诱惑人类堕落。”
“我可以保证绝不伤害渺渺哦。”切西娅回神,灿然笑道,“如果食言,就让我一辈子不能穿粉色!”
“……”
她叫他的人类什么?!
厄洛尔唇瓣立时抿成薄薄一条直线,牙关碾了又碾,心头那簇愠怒的火笛跟浇上汽油似的猛猛然蹿起来,且一点儿也压不下去。
渺,渺渺?
这名字如同刚从窑里钳出来的滚烫烙铁,光是在他唇齿间游过一圈便燎起烈火,烧得色欲首心慌气短。
她怎么敢叫得那么、那么亲密?!
还能不能有一点边界感了?!
那是他的——
他厄洛尔的人类!!
23. 第 23 章
“没分寸”、“不要脸”……
种种怨怼像留声机卡在相同的旋律里反复播放,然而人类少女对这“越界”的称呼却是面无异色,欣然接受。
厄洛尔找不到理由发作,只觉得心头烦躁更甚。
长而尖利的黑色指甲突生,恶魔不着痕迹地捻了捻手心,勾出个假惺惺的微笑来。
“我带着我家人类赴宴,作为昔日同僚,你们难道没有什么表示吗?”
厄洛尔刻意咬重了“我家”二字,又在“表示”上放慢了语速,替林渺敲诈勒索的嘴脸一览无余。
“你那藏宝库里什么没有,还看得上我们这些三瓜两枣?”玛门双臂环胸,冷嘲道。
“所以各位还是该送些拿得出手的东西才是。”厄洛尔唇边笑弧更深,接过玛门的话头彬彬有礼地提醒。
玛门:“……”
他服了。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但恶魔不要脸可以天下无敌。
一个模样普通的透明水晶球被紫色的雾气托举到了林渺面前,却是来自一直不声不响的别西卜。
裹在黑袍里的惨白恶魔慢吞吞地张口,音色像那张脸似的阴柔婉转,每个字都要拖上半寸长的尾音。
“见面礼。”
“可以用来寻物。”
说完,别西卜便又像哑巴似的不吱声了。厄洛尔眼中倒是划过一丝满意,为一头雾水的林渺讲解道:
“这可是件好东西,叫做寻物球。只要对它说出自己想找寻的物件,它便会呈现出这样东西所在的地方。形容的越具体,呈现出的地方也越细致。”
“别西卜出手大方,亲爱的就收好吧。”
玛门面具下的嘴角抽搐,哪能看不出来厄洛尔有意内涵,狠狠剜了一眼好同僚——平时也没见这活死人那么积极,上赶着去送好东西!
他没好气地向林渺抛来什么,正好落在后者右手上,竟是一把套着金色刀鞘的匕首,上面嵌着颗蓝钻。
林渺收好水晶球,拔出刀鞘。见匕首通体幽蓝,刃薄如蝉翼,寒光凝在弧刃上泛着魔力光泽,就知道绝非凡品。
她立即喜欢上了——谁会不喜欢多一件趁手的防身利器呢!林渺看玛门的眼神都多了一分亲近。
见状,玛门粗犷的声线中夹杂了坏笑,“这匕首名为“斩魂”,可是连你身边那位的防御也破得开的。我把它送你,若他让你不爽,大可直接刺破他的咽喉。”
多么感动人类的恶魔兄弟情!
林渺还没说话,厄洛尔便半揽上她的肩膀,血红色的眼瞳里深情蒙着雾拉了丝,“只要亲爱的开心,你给的疼痛我都甘之如饴。”
林渺:“……”
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难以置信地盯着厄洛尔,心想该不会是自己先前那一掐把恶魔掐出什么奇怪的属性来了吧!
这种癖好什么的不要啊!
玛门被恶心地想吐,仗着面具遮挡朝厄洛尔连翻数个白眼,无声地咒骂。
津津有味看戏的切茜娅见众人的目光转向自己,不紧不慢地变出一只系着粉色丝带的铃铛来。她对林渺挑挑眉,“清念铃,能扼制部分阴暗的情绪和因过剩恶念对他人产生的杀意。你用得着。”
这功能听上去不像是为色欲首准备的,倒很契合最后一个头颅——嫉妒,和贪婪。
林渺很难不怀疑切茜娅是故意为之。
粉发恶魔想为人类系上,铃铛却被厄洛尔截走。手心中升腾起众多红色光点,环绕它游了数圈,他才收了力量,将铃铛系到林渺腰间。
“切茜娅精通各类恶作剧术法,送的东西不能轻信。”厄洛尔对上林渺的视线,‘义正词严’地解释。
“既然送了礼物,你也该给我们几分面子,参加这次会议了。”
玛门冷漠地插话道,厄洛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我会参加的。”他语气很淡。
”会议和酒宴都在明日,现在厄洛尔先带着渺渺去休息吧。”切茜娅浅笑着圆场,“但之前我以为厄洛尔会独自来,只准备了一间套房,渺渺介意和他一起住吗?”
恶魔听着她一口一个渺渺就刺耳,一时间没能细想话中的含义,条件反射就想说骗狗呢偌大个城堡只剩一间房!
林渺比他更快:“当然不介意!”她握住恶魔的手腕,腕骨棱角外薄薄一层皮透着与地狱火共生的独特温度。
“我是厄洛尔大人的人,自然是要和他一起的。”
“……”
是厄洛尔大人的人……
和他一起……睡?
他的耳尖漫起绯意,连带着黑红长发下后颈处的皮肤也自燃起来,烫得惊心。
骗狗……好像,也不是不行?
……
林渺与厄洛尔走后,宴会厅里陷入死寂。
三位恶魔脸上神情各异,许久,竟是别西卜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苍白柔婉的脸转向切茜娅,两只正常眼睛里暗灰曈珠转动,他缓慢道:“礼物。法术。为什么?”
切茜娅在送林渺的铃铛上动了点小手脚,瞒得过厄洛尔,却无法逃过别西卜的第三只眼——那只眼里封印着魔物,也对所有本质是魔力的法术无比敏感。
“为什么?”切茜娅咯咯地笑起来,甜美的面庞似春花绽放,“不觉得很好玩吗?”
“那可是能肆意操控他人欲望的厄洛尔诶?你们谁见过他吃瘪?让这种内里比谁都冷心冷情的家伙被瞧不起的东西反噬,难道不值得一个小法术吗?”
“你太乱来了。”玛门不赞同道,“我们等了很久才等到厄洛尔的意识出现。”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切茜娅不以为意,“这可是我向那位学的,除了别西卜不可能有人看出来。”
提到“那位”时,切茜娅圆圆的粉曈中出现了某种狂热的向往与欢喜。
“……不管你怎么玩,绝对不能妨碍到我们的计划。”玛门被面具遮挡的脸微微扭曲,厉色浮上瞳仁。“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
“放心吧。”切茜娅撩了把自己的粉色长发,“一个会让他爽的法术而已……”
“或许,会成为令我们计划更完善的催化剂……也说不定呢?”
*
“厄洛尔大人,您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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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吗?”
色欲首没有戴半指手套的习惯,林渺挽着他的臂弯,指尖轻易溜进恶魔的手心画着圈圈。
有些痒。
厄洛尔此刻思绪杂乱纷飞,心神不宁,闻言下意识微笑:“没有。”
“……您有。”林渺停了脚步,绕到厄洛尔面前,攥起他垂在另一侧的手。
又长又尖的黑色利甲在透粉的灯光下反射出冷寒的光。
“这是证据。”
“切茜娅大人说不伤害我时,玛门大人说让您参加会议时,您都在生气。”
她说,黑白分明的眼眸直视鲜红的血海,“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我想替您分忧。”
“……”厄洛尔怔怔地看着她,一捧酸涩的潮水涌到岸边,拍打着空有一层坚硬外壳的心脏,竟也能腐蚀出小洞来,浸泡得酸软。
对他情绪的感知,就这样敏锐?
那些他藏匿于深山不曾被窥见的感受,原来也有人小心翼翼地挖掘、而后珍重地对待……?
见恶魔不说话,那双明亮的鲜活的墨瞳暗淡了几个色层,林渺小幅度低头,声音很轻。
“是我犯了错吗?我不来,切茜娅大人就不会说那些……”
“不是!!”恶魔的语调骤然拔高,他急迫地打断林渺的话,“这和你没有关系!”
“可是如果他们不送我礼物,您也不用去参加不喜欢的宴会……”
“我让您不开心了。”
不是的!这根本不是渺,渺渺的问题!他的人类怎么会让他不开心呢?
即使她真得犯了错,只要他还没灰飞烟灭一天,她就正确一天。
圆滑的游刃有余的恶魔不知道怎样打消林渺的想法,他捧起人类的脸,看清她明透的眼底,和绛红润泽的唇瓣。
——那是他亲手点上的胭脂。
堵住她的嘴……就好了吧?
这个念头出现的令他猝不及防,可隐隐又觉顺理成章。
困扰他一天一夜的绮念不期然又在条件适宜的土壤中发了一小截芽,“亲吻”这个词汇实在生命力旺盛,给点阳光就要灿烂。
恶魔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像是被什么外力影响了思维方式,奈何为时太晚。
温吞的蜜水会煮熟青蛙,死到临头了还在幻想甜腻的未来。掌控色欲的主人遇上林渺屡战屡败,这回也不例外。
他衔住了林渺的唇。
该说不愧是“色欲”吗,第一次主动意义上的接吻便带着天赋异禀的掠夺。起初只是唇纹相触的轻柔碾动,像蝶翼擦过花瓣留下的温度;而后他尖尖的犬齿蹭过她的下唇,迫使她松了齿关,唇舌吮吸纠缠。
恶魔将呼吸节奏把控地极好,称不上温柔,却也并不粗暴。
胭脂化开了少许,顺着纹理渗染,艳色的流霞被含在舌尖,气息交换间碾碎花果的甜腥香味再度弥烂。
“回……回房间。”喘息的片刻,林渺无力地揪住厄洛尔的衣摆。
“要专心,”恶魔喑哑的声线浸了佳酿的迷醉,锋利的美貌都被媚意软化。
”——渺渺。”
24. 第 24 章
姑且算作厄洛尔的优点吧,色欲首如同他引以为傲的天赋,宁可逼疯他人也绝不内耗自我——
毫无遮掩的直白。
很多人都曾唤过她“渺渺”,她的小名,前世的朋友也好,刚才的切西娅也罢——
可没有一个人能像厄洛尔一样,将这两个字叫得那样缠绵悱恻,音节里裹着融化的琥珀,揉成流淌的暖棕色调。
恶魔甫一探入她湿润的口腔,便和疯了似的,开始大力掠夺她口中的津液,搜刮、吞咽,搅弄出滋啧作响的水声。
色欲曾骄傲于自己不像暴怒那个废物兄弟会对她的血液上瘾,然而事实证明,他对她的液体也是没有什么抗拒力的呀?
对他来说,同样是令他无法停止追逐的,香甜的、馥郁的瑰宝。
花香愈浓,林渺的舌根被吮吸地发麻发酸,晶莹的水珠似乎也要溢出唇角、滴落。
铃铛上法术的作用不过是催化厄洛尔的心念——被少女掐过命脉后本就足够高涨的心念;
然而是糜烂的花果甜香太过强横,还是那份美貌太过契合她的胃口?竟也能将林渺停下这个吻的想法卸得一干二净。
后半程林渺几乎被恶魔半抱着飘进房间,他攻城掠池的舌尖骤而撤离,牵扯出靡靡银丝的同时,她的身躯陷落在柔软舒适的被褥上。
恶魔挺拔修长的身躯覆下来,宽实的肩膀挡住了粉融融的灯光,林渺于是只能看见他繁复华贵的西服,白衬衫最上方的扣子在拉扯间松开,松得恰到好处,让她窥得那半弧精巧的锁骨。
很有压迫感的姿势啊,然而恶魔凤眸稍抬,喉结滚动着,那些覆盖在血瞳里的淡漠、凉薄都化作了灼得透亮的渴望:“可以……再亲我一下吗?”
“渺渺。”他又念了遍,咬字含含糊糊,像祈求主人摸毛的小狗似的。
……抱歉,让小狗伤心的事情,她做不到!
黑红色的长发与她的交缠在一块,林渺直起腰,推了推厄洛尔的肩膀,强大的恶魔就这样柔弱无骨地顺着她的动作被“摁”在了床上。
林渺倾身,小鸡啄米似地吻在了他的嘴角,他的脸侧,他的眼尾,他的额头,肆意点起荒野上的星火。
连置身于岩浆被熔炼,连皮带肉的剥离重组,恶魔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热。
倏尔,他的额间绽出了一点猩红。
从这点儿红开始,凝血化蕊,绯色的花瓣自眉心晕开,数息间便成了朵诡艳的曼陀罗。突兀的花色非但不曾削弱俊美,反倒让那张脸更多几分蚀骨的昳丽。
冶容诲淫。
林渺的脑海中不期然冒出这个词,心道自己可算是能共情那些昏君了。
能够操纵欲望的危险坏狗此刻已然没了任何攻击性,只是露出软绵绵的肚皮求着她宠爱。
现在无论对他做什么,都是会被小狗同意甚至窃喜的吧?
林渺俯视着健壮的胸膛,被皮带勒得有些紧的腰身,而后再往下……
雄厚的资本。
有那么一瞬间林渺真想不管不顾地使用——至少纾解色欲首那见鬼的椿药buff带来的负作用吧!
然而她到底没忘记他们还在别人的地盘上,三位恶魔与厄洛尔的关系显然不止“老朋友”那么简单,万一有什么能让他察觉不到的监视手段……
“厄洛尔大人。”林渺伸手,抚过他优越的眉骨,安慰性地最后亲了亲他眉心妖艳的花。“这里是别的大人家,我们不可以继续下去了。”
被亲得七荤八素连自己开花都不知道的恶魔自动忽略了前半句,只听到了人类的拒绝:“为什么?”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表演活椿宫还是太挑战她生而为人的底线了啊!!
“因为我更想在厄洛尔大人的城堡与您亲近。”林渺在他身边平躺了下来,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晃了晃。“只有您的城堡才能给我安全感。”
安全感?
即使清醒时分、热衷戏弄他人的厄洛尔大人词库中也是没有这个词的,更不必说现在这个迷迷瞪瞪的厄洛尔小狗了。
是以他依旧睁着红红的眼,雾沉沉地望着她。
“安全感就是……”林渺有点卡壳,“就是,放松愉悦,能安心依赖的一种感觉?”
少女说话时,尾指依旧缠着他晃,温软的身躯紧紧贴着他,再细小不过的动作也能被轻易捕捉。
属于三头犬灵敏的嗅觉压榨着四周的气体分子,得以闻到她独特的味道,此刻被他的花果气息包裹着,藏在最深处。
放松愉悦,安心依赖。
……这就是“安全感”?
他想他好像能够体会到她的感受了,虽然与她最初以他之道还他之身的“反作用”似乎有所不同,但依旧是她所赋予他的知觉。
恶魔于是不言语了,只用力回勾了她的指节,运转魔息游走于经脉,强行镇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冲动。
……
“厄洛尔大人,您再拖延下去,您的老朋友该等急了。”林渺骤然从缺氧中挣脱,平息着呛咳,眼神幽怨。
林渺委实没想到,方才正色直言要为她梳妆侍衣的贤夫厄氏,居然假借“职务”之便,替她上口红后猝不及防把她捞到怀里就是一个绵长的深吻!
这还没完,涂一次口脂被亲掉一次,哪怕她的涎水都被恶犬尽数敛去,他也不曾止歇。
还有恶魔吗?
她只看到了一个可怕的接吻狂魔!
“让他们等呗。”厄洛尔毫无惭愧之意,“对我来说亲爱的比任何事物都要珍贵。”
色欲首的情话说得顺畅,声线自然而然融着魅惑。
毕竟懂一些物极必反的道理,他并不想让人类真的生气,厄洛尔遗憾地将她的妆容补齐,牵着她走向宴会厅。
出乎意料的,宴会厅里只有粉发女性一只恶魔。
切茜娅今日穿着一件长袖晚礼服,粉色卷发盘成花苞髻,搭配白玉水滴耳坠,端庄明丽,生生压平了眉眼间的风情。
见他们走来,她先是瞥过林渺,待看到厄洛尔时,微微一怔。
“你的额头…?”
房间里没有镜子,厄洛尔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眉心开了朵妖冶的曼珠沙华。
闻言,他下意识凝出面水镜,方才看到那朵相当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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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花。
“……”
切西娅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轮流打转,少顷,冲着林渺露出抹了然的笑意:“渺渺,昨夜睡的可还好?”
“……很好,谢谢切西娅大人的关心。”林渺弯唇,客客气气地答。
明知故问!
昨夜厄洛尔的“热情”要是没她的手笔,她就把自己的姓左右反过来写!
“别西卜和玛门呢?”厄洛尔挥散水镜,收敛思绪问道。
“他们已经在会议室等你了。”切西娅说,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要聊的毕竟是些秘密的东西……所以,你得单独过去。”
“至于你的人类小姐,就暂时由我照顾吧。”粉发恶魔给林渺抛了个媚眼,“我带渺渺去吃些东西,保证你回来时她不会掉一根头发丝。“
厄洛尔狠狠蹙眉,脸色不虞。
虽然没有证据,但并不妨碍他怀疑切西娅和他的失控有关。幻术步入化臻的恶魔相当危险,他根本不放心林渺和她呆在一起。
“厄洛尔,一百年过去,你想违背规矩吗。”数十秒过去,切西娅粉瞳中的情绪淡下来,语调也变得生硬。
“违背……那位的规矩?”
厄洛尔动了动唇,似乎想甩出几句刻薄的讽刺来,却又顾忌着人类少女,只是保持了沉默。
接收到切西娅意味深长的眼神,林渺心头一动,拽住厄洛尔的袖口:“厄洛尔大人,让我和切西娅大人去吃饭吧,她既然明着对您开口,就不会把我怎样的。”
“等您和他们谈好了,再来接我就好。”
“……”恶魔注视着人类少女真挚的神情,许久后,让了步。
“记住你的保证,除非你想让你的城堡变成废墟。”他冷漠地威胁粉色城堡的主人,转头又是另一副嘴脸,再温柔不过地抬起林渺的手腕。
黑色的标记被魔力点染在内侧皮肤,似乎是为了与瑞斯的作些区分,图案选择了他眉心的花。
“有危险就按。”
除了标记,他还为林渺设了一层魔力屏障,只要有攻击落在她身上,便会自动触发防御,时间足够支撑到他过去。
“好兄弟“曾犯过的“错误”,他绝不会重蹈覆辙。
等厄洛尔的身影消失在原地,林渺抬眸,望向有八百个心眼子的神秘粉发恶魔。
“切西娅大人,您特意支走厄洛尔大人,是想与我说什么呢?”
切西娅挑眉,饶有兴味地观察这个很好闻的、让她倍觉亲近的人类少女。“渺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对不对?”
林渺不躲不闪:“您是说,他地狱三头犬的原型?”
切西娅眼底兴味更浓:“你果然知道,厄洛尔只是地狱犬刻耳柏洛斯的一个头颅……我猜你还没见过安维吧?”
“嫉妒首?”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林渺立即联想道。
“是呢,嫉妒……贪婪,”美丽的恶魔女性乐不可支地笑起来,“那可是个恐怖的小孩,性格比他两个‘哥哥’还要坏得多。”
“你可一定要在他手上活下来啊,我很好奇安维那样恶劣的狗,摇尾乞怜起来会是什么模样呢。”
25. 第 25 章
妩媚的女人满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味,大概“昔日讨厌的同僚给人类当狗”确是个极有趣的乐子。
林渺无意与她探讨自己的小命问题,直截了当地挑明:“您找我总不可能只想问我这个吧,您……或者说你们,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渺渺什么都不用做哦,只要乖乖和我离开城堡一段时间就行了。”切西娅眯眼笑,手指绕着粉发打旋,完全不介意她近乎质问的态度。
一去不复返的那种“离开”么?
林渺抽了抽嘴角。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的筹谋,但她敢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至少对厄洛尔来说绝对不是。
于是她挑了个最可能的猜:“你们想囚禁我,以此来威胁厄洛尔大人?”
”囚禁?”切西娅微微瞪大眼,“哦不,我可爱的小人类,我从未这么想过——我保证你会喜欢我带你去的地方的!”
“所以威胁就是真的喽?”林渺一针见血地指出,心里直摇头。
可怜的小狗,到底动了谁的蛋糕,连“好同事”都要做你的局!
能混成魔王手下四大恶魔的,实力大概率相差无多。林渺看了眼面板上的技能,迅速衡量了下敌我双方的战力,愉快地选择打不过就加入。
不过,竖起白旗之前,她还是试探性地说了句:“如果是谈判的话,希望你们不要高估我的作用。”
“我们当然不会低估你的作用。”切西娅似笑非笑地开口,余光扫过她腰间的铃铛。
林渺眨眨眼。
*
片刻后,林渺终于明白了切西娅口中她“保证会喜欢”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粉发恶魔名下最大的产业——
乐宫。
……但这真td的是什么正规场所吗啊喂?!
随着恶魔穿过缭绕的粉紫色迷雾,沉黑的山脚下坐落着一座由各色玉石打造的剔透宫殿。
血玉为门,琉璃为阶,玛瑙雕作宫墙,七盏妖火灯散发幽幽蓝光。
一进宫殿,缥缈悠扬的靡靡之音便传入林渺耳内,乐调之媚激得她浑身一颤。
掀过道道珠帘,走至羊肠九曲的长廊,两面墙上的绘满了“活壁画”。
里头的人物活灵活现,还能做出动作,却尽是些香艳的场景,尤以男性居多——有衣衫不整袒胸露背纵情饮酒的,有赤足半裙、金链薄纱在舞剑的,亦或者浴血比拼后绷带缠身的战损……
除此之外,也有少量双人壁画,温泉、书桌、酒席……总归是些审核不能过的东西,淋漓尽致地展现。
乐宫x
那种夜店!
“……”
窥见林渺的面红耳赤,切西娅捂嘴笑得肆意:“这才哪到哪,便不行了么?”
“我们地狱民风一向如此,视肉/体天性为自然之道,纵情欢愉并不以为耻。不似天上人间那些道貌岸然之徒,口中清规戒律,不过锦绣里头的枯木而已。”
粉发恶魔抬了抬下巴,对天堂和人界的不屑溢于其表。
似是想到什么,她眼珠一转,露出个坏笑来,“虽这乐宫名义上的主人是我,他们三个可都是出了资的,也都来巡查过这儿的产业的呢。”
言外之意相当明确——三头犬也是来过乐宫的。
眼看着林渺抿起唇,切西娅很满意地点点头。
事实上,莫说三头犬刻耳柏洛斯,就连别西卜和玛门都没有碰过乐宫的男女,但这种事情……切西娅自然是不会多嘴的。
不愧是她,挑拨离间小能手!
切西娅领着林渺穿过走廊,径直进了三楼一间雅致的包厢。
她挑开窗帘,让林渺站在最佳观赏点的位置,将乐宫最大歌舞厅的全貌收入视野。
似人间星空的闪耀天幕,底下四朵莲花形舞台围绕中央的王冠转动,魔力变作的装饰点缀在各处,形成星罗棋布的流光带。
乐宫的主人拍了拍手,霎时,所有的灯光熄灭,歌舞厅陷入一片黑暗。
嘹亮的口哨声吹破寂静,伴着魅惑低沉的奏乐,五彩的光线从四面映射,交汇到王冠舞台的中心。
五位健美的男性恶魔统一穿着黑色透视网纱与低腰漆皮裤,极好地凸显了肩宽腰窄、富有力量感的身形,又带着将露未露的诱惑。
他们从起初的一字排开,到踩着节拍旋转、走位、跳跃、摆动肢体,做出各种高难度的舞姿,属于恶魔种族完美的肌肉曲线被无限放大、强调。本也各有特色、足够英俊的相貌化着妖娆熟韵的妆容,强光之下别有一番风情。
跳到最激烈处,恶魔们竟在同一时间撕开了网纱!
布料撕裂的声音经过魔力放大显得极为清晰,块垒分明的腹肌和胸部、大臂上犷悍的黑色纹身崭露无疑。
他们的动作更加狂野而热情。
最后的定格姿势,蓝色短发的领舞恶魔低头单膝跪地,后面四只两两并排,以手覆胸宣誓臣服,不知何时变出来的鲜红玫瑰对准她们所在的包厢,像是给主人的献礼。
——媚女,像呼吸一样简单。
这样的业务能力……
林渺愣愣地转头:“……你给了他们多少?”
“钱吗?”切西娅撑着额,想了想,比了个五的手势。
“五百?”林渺往大了说。
“五千,一场表演。”
在人间城镇见过魔晶有多值钱的林渺:“……”
资本你赢了。
跟你们这些有钱人亲了……!
“他们几个可是我乐宫的头牌,平时不轻易表演的。”切茜娅好笑道,“渺渺不喜欢吗?”
“当然喜欢。”林渺诚实地回答。
好色是人之常情!
“那就值了。”美人狐狸眼弯起,四个字让林渺顿悟何为男女通杀。
“让翎厌进来。”切茜娅拿出一面棕色边框的镜子吩咐道,顺便对林渺解释,“这是传音镜,地狱通用的联络工具,只要在心中默念想传讯的对象,便可以同ta说话。”
想来无论是瑞斯还是厄洛尔,都太过自信她不会离开他们很远,根本没想到要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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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音镜——切茜娅怕是也很清楚这一点,才会特意给她讲解。
包厢的门被轻轻推开,刚刚领舞的那个蓝发恶魔走了进来。
此时恶魔已经换上了侍应生的燕尾服,双耳戴着黑色羽毛挂坠,左眉一颗眉骨钉,卸下稍显成熟的妆容后那张帅脸上凌冽的少年气完全显现出来。他大概刚到成年期没多久。
“厌儿,去服侍林小姐。”切茜娅懒洋洋地点了点林渺,“让她开心些。”
翎厌看向林渺,当即愣住:“人类?”
他没闻错吧,切茜娅大人请进乐宫的贵宾是个人类……?
虽然这个人类身上有股很令他舒适、甚至想要靠近的气息没错,但这也不是成为乐宫主人座上宾的理由吧??
“有问题么?”乐宫主人凉凉道,深知切茜娅鬼畜脾性的翎厌一抖,赶紧摇头。
他在茶水台倒了一杯果汁,半跪在林渺身侧,恭敬递上,唇角漾出乖巧明净的笑意:“林小姐请喝。”
翎厌显然相当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蓝色碎发零散落在额间,精致的五官一半藏于阴影之中,纤长的睫毛和青碧色双瞳自下往上看人时尤能引出心中的爱怜。
林渺很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果然,拒绝男色,从你做起,我做不到。
“……谢谢。”她对翎厌笑笑,从他手中接过果汁喝了一口
林渺坚强地记起自己是有正事要做的,思索几秒后,对切茜娅发问:“切茜娅大人,我在厄洛尔城堡里生活时对魔王陛下有些好奇,您能给我讲讲祂的故事吗?”
“……”
正在喝茶的粉发恶魔手一抖,茶杯险些摔到地上。她面色复杂地看着林渺,瞳中明媚的粉迅速被雾霾染灰。
翎厌脸上一僵,缩了缩脖子,心道人类小姐哪壶不开提哪壶,随便一问就直接命中切茜娅大人的死穴,自己这回绝对会被殃及池鱼!
然而出乎翎厌意料,切茜娅并没有斥责,更没有像以往有下属不小心提及时那样控制不住的发怒,而是以一种平静的口吻诉说实情:“我关于魔王大人所有的记忆都不见了,只记得我曾是祂的下属。”
记忆不见了?林渺马上想到了刻耳柏洛斯。
同样是记忆的消失了,三头犬失去了那场战争前的所有记忆,而切茜娅失去的仅是有关魔王的部分。为什么?
“玛门和别西卜同样想不起有关魔王大人的记忆了。”切茜娅淡淡地补充,“事实上,亲历那场战争并幸存下来的恶魔对王的记忆都很模糊,好像只知道有这么一位王的存在,旁得便毫无印象。”
“所以,在厄洛尔‘赎回’你前,不必再问什么了,好好享受翎厌的服侍吧。”
*
城堡会议厅。
白色圆木桌边,厄洛尔、别西卜、玛门呈三角之势相对而坐,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压抑的分子,地狱最高战力的魔息威压在看不见的地方角逐斗争,几乎一触即炸。
“我说两位,话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吧,非得弄到动手这一步吗?”
26. 第 26 章
俊美的男人慵懒着骨头靠在皮椅上,眉眼轻挑,虽话语中含着淡淡的威胁之意,心中却是忌惮。
尖锐的长甲不经意拂过腰间的银质锁链,又很快离开。
为着穿正装能与人类少女的礼服搭配,锁链被他用遮蔽的术法隐了起来,可冷硬而牢固的束缚感并未消失。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是个文明的恶魔。
厄洛尔无法和他的兄弟一样,在天赋开启的状态下将锁链变为武器,便只能承受它对魔力的禁锢。这也让他的行动被迫束手束脚——
何况,她在切西娅手上。
时间倒流到一刻钟以前。
厄洛尔刚打开会议室的门,便察觉到自己进入了别西卜的空间领域。
他抬眼,红眸瞥过座位上依旧是黑袍裹身的别西卜和戴着面具的玛门。
“什么时候,你们变得这么胆小了?”
厄洛尔哂笑,“别西卜就算了,怎么连你也这般……还成了藏头匿尾的老鼠?”
他轻慢地打量着玛门的黑白面具,意思不言而喻。
身形强壮的恶魔翘起二郎腿,掀开面具,露出张轮廓分明的帅脸来——若是林渺在场,定会吃惊于这张脸与幻境中被她定住的山羊角恶魔一模一样,连左脸疤痕的位置也分毫不差。
玛门对厄洛尔的恶评闭耳塞听,薄唇扬起邪笑,“我的脸可不是谁都能看的……”
“抛头露面,迟早遭至厌弃。”他挑剔地瞟了厄洛尔妖冶的容色一眼,将不屑如数奉还。
“我被不被厌弃,轮不到你来判断。”厄洛尔眼皮微绷,唇角拉平,转向别西卜。“先礼后兵,你们大费周章请我来应该不止是‘讨论’些什么吧?”
“我们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别西卜说,嗓音和他的人一样阴柔低哑,“你很清楚。”
“所以是找着什么歪门邪道了。”厄洛尔作恍然状,“我就是小白鼠。”
“刻耳柏洛斯的作用无可取代。”别西卜面无表情,额上的眼珠里流光更甚。
厄洛尔:“那不去找瑞斯,是打不过他,还是觉得我善?”
“自然是因为你更适合。”玛门插话,径直道出了他们的意图,“别西卜找到了能够解封记忆核的方法,我们需要进入你的魂海。”
说着,他的手中出现了一件锥形的黑色器具,尖端镶嵌着凝固的暗紫色魔焰。
“此物名为‘溯洄尖’,从那位原先宫殿的遗址处寻得,辅以魔力,可觅一切遗忘之事。”
进入他的魂海,解锁他的记忆,去寻找“那位”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也只是可能而已。
“先不论我的魂海被那次战争损毁,就算完好,一个恶魔会让旁人随意进出自己的魂海么?”厄洛尔反问。
魂海即灵魂海洋,恶魔、天使种族的灵魂安息地,里面存放着魂魄和大大小小的记忆核,比生命更加重要。
百年前那场战役后,地狱犬三个头颅相连的魂海被毁得七零八落所剩无几,更是把战役前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
厄洛尔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核可能被封锁,但一来没有针对魂海修复、记忆核解锁的法术,二来冥冥之中有股力量推着三兄弟抗拒恢复以往的记忆,是以无论是他还是另两个头颅,都没有尝试过解封。
别西卜缓慢地眨了眨眼,向来淡漠平静的灰眸竟是震荡起波纹,苍白的脸颊浮现一抹病态的红,“这是我们接近祂唯一的途径。”
“厄洛尔——刻耳柏洛斯,你要背叛祂吗?!”
“背叛?”厄洛尔咀嚼着这个词,蓦地大笑出声,“哈,明明是祂选择了抛弃……”
“祂没有!”玛门大多数时候总是精明爱财的奸商模样,此刻却青筋毕露,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祂不会抛弃我们!”
“魂海,让,还是不让。”别西卜攥紧了手边的法杖,眉眼阴沉。
三位至高恶魔的魔息弥漫在空气中,玛门和别西卜的威压朝着厄洛尔碾去,几乎将他脊骨压弯。
足够通世故懂人性的色欲首偏偏总是随心所欲率性而为,极少委屈自己,没人能让他做他不愿的事情——譬如现在,他不愿让他们进魂海,最好的做法便是与他们打一架,然后趁机瞬移到冥河入口——毕竟冥河界才是他的主场。
然而,林渺在切茜娅手上。
他不知道切茜娅带她去了哪里,自然也就不能保证将她毫发无损地领回。
厄洛尔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妥协有多么愚蠢,他只想到了如果他们不愿和自己鱼死网破就必然不会动林渺,可即使如此,人类少女依旧被置于了险境之中,成为牵制他最好的筹码,随时可能被伤害。
——而这可能仅仅是因为他的一句“不愿”。
他牵连了她。
厄洛尔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失策了——或者说,他后悔了。
后悔自己在对同僚谋算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带着他的软肋来赴这场鸿门宴。
说来也怪,一体三魂情绪共通的地狱三头犬,头一遭尝到“后悔”滋味的,居然是最难感知到七情六欲的厄洛尔。
于是他只能将焦灼的悔意匿在无所谓似的皮囊之下,沉默地对峙着威压和来自领域的压迫,肩胛骨抽动,汗水自鬓角流进衣领。
别西卜和玛门并不像他想得那样稳操胜券,尤其是在联系不上切茜娅的时候。
虽说他们与厄洛尔是同等级的恶魔,色欲首的天赋影响力对他们来说大打折扣,不会被轻易地煽动欲望——但对于某些,心中对特定对象有所思、有所念、有所贪求的目标而言,“放大“欲望的功能依旧稳定地发挥作用。
他们的身体已经出现异状,并且这样的异状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明显,影响到了体内魔力的汇聚和流转,极大削减了战斗力。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想跟厄洛尔正面对上。
正当会议室陷入僵局之时,一道投屏突兀地显现在了圆桌前。三位恶魔同时朝光幕望去,面色各异。
是切茜娅的影像。
美艳的粉发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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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斜倚在沙发上,背景是光怪陆离、灯火辉映的夜场舞台。
她嘴角含笑,妩媚的声线盖过隐约传来的靡靡乐调:“厄洛尔,你猜,这是哪儿?”
抗着威压许久的恶魔血瞳蒙了些雾色,可即便凝不了神,他也能凭着这歌舞乐声猜出地点:“……乐宫?”
地狱最大的娱乐场所,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你把她带去了乐宫?!”厄洛尔反应过来,凤眸圆睁,锋利的长甲直直刺破了加固数层魔力的圆桌,指节泛了白。“你怎么敢!!”
带他的人类,去那种污秽欲望集于一体的地方……!!
“为什么不敢呢?”切茜娅端起面前的酒杯,慢悠悠抿上一口,“我呀,请渺渺看了场乐宫最好的表演,渺渺说她喜欢得很呢。”
乐宫最好的表演……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伤风败俗!荒淫无道!令狗不耻的表演!!
厄洛尔咬牙,正要开口,又被她打断:“事后呢,渺渺说新来的小花魁不错,像我这样大方善良的宫主,自然是要给客人最好的体验的,不是么?”
“于是我就让小花魁来服侍她,让她好好开心一下……你说,我做得对吗?”
对……对***啊!!
厄洛尔气血上涌,喉间腥甜。
他几乎忘了自己正处于怎样的境地,身边还有两个恶魔虎视眈眈等着入侵他的魂海,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各种心思谋划统统让位给了贯穿脑海的念头——他的人类,要被其他人‘服侍’了。
切茜娅见他不回答,便又自顾自说下去:“那个花魁呀,长得好看,嘴又甜,那种事也不差,肯定能得渺渺欢喜。”
“你看,厄洛尔,”粉发恶魔眯着眼睛,一字一顿,“你的人类,要给予别人欲望,又要被别人满足欲望了呢。”
“她的施舍,从来不是非你不可啊。”
厄洛尔茫然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的人类,漂亮的、清澈的眼睛,也会带着信服看向别人吗?她柔软的、甜蜜的唇瓣,也会亲向别人的脸或唇吗?她会拥抱别人吗,她会像对自己那样,将情/欲施加给他人吗……?
不,不可以。
光是想想整只狗就要完全崩溃了啊,心脉被密密麻麻噬咬的感觉出现了,疼痛……疼痛……
疼得快失去知觉,可他本也没什么知觉的,只会操弄他人的怪物而已。
欲望,欢愉,怒火,酸涩,悔意,统统是她给的啊。
她是他的人类,只能是他的,瑞斯夺不走她,其他人也不行——
非他不可。
非他不可!!
过度的情绪起伏终究是令他破损的魂海再度震颤,裂缝越扯越大。
接收到切茜娅的眼神示意,玛门和别西卜对视一瞬,同时伸手。
两道颜色不同的魔力带互相环绕延伸,在空中绘出复杂的法阵图案,强横地突破了厄洛尔的防御,嵌进了他体内。
“呃……!!”
27. 第 27 章
符纹融入厄洛尔体内,恶魔眉心那朵艳花亮起熔金色光芒,魂海与外界的通道被彻底撬开。
先前三只恶魔谋划时就分工明确,进魂海取记忆只能由别西卜独自完成。玛门将溯洄尖交予他,后退半步,看着他将一半神魂强行分离,顺着魔力侵入厄洛尔的魂海。
分离魂魄给高阶恶魔带去的痛苦不亚于被徒手撕裂心脏,而进另一位高阶恶魔的魂海、破坏他的记忆锁更是得冒着己身神魂遭重创,甚至永久无法修补的高风险。
别西卜苍白的脸颊泛上青灰的冷寂,像是被抽干了鲜血,连唇色都褪得透明。
身子因为疼痛而不停地颤抖,可那双浅灰的瞳孔里没有一丝不情愿,燃了烛光似的亮泽粼粼。
半数魂魄化为流光携着溯洄尖从玛门眼前消失,他盯着靠在座椅上昏迷的两只,口中的话语却是朝着光屏里双手抱胸的女性。
“没想到你会拿这个刺激他。”
“好用不就行了。”切茜娅的狐狸眼弯起,食指轻点唇瓣。
‘算计’的成功让她有稍许愉悦,恶魔难得解释了几句:“拿她的生命安危作威胁只会激发他对我们的愤怒,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毕竟,愤怒不足以成为魂海之门的钥匙。”
“那‘钥匙’是什么?醋意?嫉恨?”玛门想到切茜娅故意对他说人类少女的‘移情别恋’,挑拨他们之间的感情,挑眉猜测道。
很快,他又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我倒是忘了,要说嫉妒……也该是天性如此的安维。”
“你得知道,玛门。”切茜娅狡黠地笑了,“瑞斯、厄洛尔、安维再怎么不合,也是一体的。撬动魂海的支点,得是他们三个共通的情绪锚点啊。”
“所以厄洛尔的弱点还是系在那个人类身上。”山羊角恶魔没再问所谓的锚点是什么,声线粗粝。
“他对祂不忠。”他这样总结。
光屏里的粉发女性晃荡着酒杯,没搭这腔。
过了好一阵,她才道:“别西卜没那么快,你还是不来乐宫玩玩么?”
“我没兴趣。”玛门扯了扯嘴角。
右半边完好的侧脸埋在阴影下,恍惚间竟给人一种落寞的错觉。
*
恶魔少年的“服侍”并不像林渺脑嗨的那样限制级,大多数时候翎厌都在讲述地狱里有趣的风土‘魔’情,间或替她添茶倒水,最出格的也不过是喂她吃几口水果,分寸拿捏得极好。
林渺为自己色眼看人黄感到抱歉,有一搭没一搭与翎厌聊着,偶尔提些无伤大雅的问题,蓝发少年也将自己知道的如数告知。
然而随着切茜娅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林渺还是避无可避地焦虑起来,眼神频频住包厢门瞄去。
三对一厄洛尔难免吃亏,万一……她的任务可不能攻略未半而中道崩殂!
翎厌自然看得出人类小姐的心不在焉,摸了摸自己这张让乐宫主人都不吝赞美的脸,半是玩笑半是郁闷:“林小姐,我的容貌就那么没有吸引力吗?”
林渺一怔,赶紧摆手:“抱歉,我只是在想切茜娅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切茜娅大人的行事风格很跳脱,经常想一出是一出,完全预测不了她的举动。”面对让他莫名感到亲近的人类少女,翎厌不自觉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回过神来急急找补了一句,“当然,切茜娅大人实力很强,对下属也非常好,是位很值得追随的领主。”
“翎厌,”林渺叫道,“我想多了解一些有关切茜娅大人的事,你愿意给我讲讲吗?”
自己的名字被人类小姐郑重其事地念出,翎厌心中竟漾起一股能帮上她忙义不容辞的使命感来。
他挺了挺背,颇为自豪:“当然!自从三十年前我来到乐宫,除了表演之外一直跟在切茜娅大人身边做事。切茜娅大人精通幻术和催眠,魔力强悍而且极为刻苦,她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乐宫修炼或者训练下属,只有很疲惫时才会通过欣赏歌舞和欢好来缓解。每年她都会让我们暂时管理乐宫,独自离开一两个礼拜。”
”虽然切茜娅大人外表看上去很有攻击性,也常常嘴不饶人,但她其实是个很包容的领主。心情不好时最多发发火,不会真的殃及无辜的手下,也不会强迫不愿意的恶魔和她交/欢。”
恶魔少年很认真地说,俊秀的脸微微泛红,像是在证明什么:“她就没有碰过我。”
……尽管洁身自好值得肯定,但除了三头犬之外别人是不是处男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她又不用。
林渺咳了咳,假装没听懂言外之意:“那对其他三位高阶恶魔,你有了解吗?”
“我知道的很少。”翎厌失落地抿唇,很快调整过来,“别西卜领主孤僻离群,极少管理属下的恶魔,独自居住在地狱最高峰以南的一处峡谷,有屏敝法阵保护无法探听谷内动静。与切茜娅大人关系好些的玛门领主掌握着地狱大多数产业,常年在各处巡逛收钱,行踪诡秘,大人和他会面也只能用传音镜联络,不会带上别人。”
“至于三头犬刻耳柏洛斯领主……听说他从百年前的那场战争后就一直镇守冥河界,没回过地狱,就更加不清楚了。”
“那么魔王呢。”林渺漆黑的眸子定定地对上他的视线,语调恰到好处的轻缓。她仿若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担忧与好奇:“方才切茜娅大人排斥我问……是勾起了她的伤心事么。”
翎厌张了张口,看着她确然无知的柔软神情,明明上下嘴皮一碰就能够拒绝,却怎么也说不出“我不知道”四个字。
“……那位是切茜娅大人的禁忌,只要提起她便会生气。”翎厌说着,叹了口气。“我们私下猜测,也许是因为失去了相关的记忆让习惯掌控的大人感到不安,也许……”
也许当年真的发生了什么,让切茜娅大人即使没了记忆,潜意识里依旧不愿触及昔日的主上。
只是恶魔少年话说到一半,包厢的门便被猛然推开,粉发女性大步走了进来。
切茜娅的白色晚礼服不知何时换成了覆着护甲的紧身作战衣,姝丽的面庞上从容不再,透着凝重和细微的慌乱。
她略过问她行礼的翎厌,径直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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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林渺的手腕,将她揽到怀中。
“听着,厄洛尔出了些意外……我想现在只有你能稳定他的状态。”
林渺呼吸微窒,立时便忘了刚刚的对话,紧紧揽住切茜娅的肩膀,满心都是想快些见到她的任务对象。
打探消息可以重来,但活命机会只有一次啊!
等林渺被切茜娅带到城堡外的树林,见着厄洛尔此刻的模样,她摇摇欲坠的大脑里只剩一个想法——
如果她的攻略失败,她一定要拉着他们仨一起上天台,然后把他们通通击毙,一个也别想逃。
恶魔的身躯悬浮在空中,周围翻涌着粘稠如焦油的黑色雾气,似触手缠绕四肢,丝丝缕缕钻入他的眉心;黑红长发四散飘卷,双眼紧阖,面容上满是难耐的痛苦,脸颊处爆裂出血色的纹路,五官扭曲不堪。
而凶悍炽烈的地狱火焰却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奔涌而出,无差别扫射四面八方。
他的右前方半跪着一个黑袍男子,依靠法杖勉强支撑自己,看上去出气多进气少;而左侧的白发恶魔手持镰刀,单手结印,魔力同样倾巢而出,构建出无形的屏障抵御来势汹汹的火焰。
那屏障已然有了裂痕,无论力量再怎么注入,裂痕还是逐渐变大。少许火星溅到了外面,瞬间烧秃了一大片草地。
林渺敢肯定,一旦玛门支撑不住,厄洛尔的力量溢散,届时没有克星的地狱火必然会焚毁整片森林,波及切茜娅的城堡乃至整个地狱。
而在这之后……
“厄洛尔会因为地狱火的反噬和魔核的枯竭爆体而亡。”
切茜娅冷声道,抬手,粉色的光束融进了玛门的屏障,开始修补裂缝。
爆体而亡……林渺在25岁这一年拿下了一套房。
她的破防。
她甚至没有力气问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只是用一种很冷静的语气询问:“我能做什么。”
“别西卜错估了厄洛尔记忆封印的牢固程度,法器与他本就残破的魂海发生对撞,恶魔的防御机制意外开启,体内的魔核狂化了他的意识,接替他主宰力量。”切茜娅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语速又急又快,”你得先接近他,再唤醒他的理智。”
“或者,干脆让他的意识陷入休眠。
休眠?林渺眼前一亮。
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会帮你……”接近他。
切茜娅还没说完,人类小姐便直直地奔向厄洛尔,穿越了屏障,不惧于烈火,在红焰刺金与黑暗交织的浓雾里拥住了狂化的恶犬。
发动技能——「万物止戈」
被高温炙烤的三头犬触碰到少女温凉的身躯,清甜的、刻入骨髓的气息令他狂乱混沌的脑域有了片刻的清醒。
——是他的人类啊。
还在四处迸溅的火焰像是生出了神智,乖乖巧巧避开林渺,继续凶神恶煞地对准玛门的屏障;
厄洛尔温驯地将头埋到她的颈窝,小心翼翼、蹭了又蹭。
一秒,两秒,三秒。
发动技能——「入梦识心」
28. 第 28 章
最先从卡池里捞出的入梦技能能呈现目标对象“不为人知的过往”,似乎偏好于截取他们惨痛的、对后天特性形成有所关联的记忆,坏心眼地将那些狼狈与脆弱展览给唯一的观光客。
譬如被驱逐殴打后的暴怒,因长时间饥饿而激化的暴食。
优雅如蓝血贵族的厄洛尔,在占据身体时也会有落魄而无助的经历么。
林渺承认自己对厄洛尔的梦境有更强的好奇心,一来是想借此找到攻略所需的更深层次的内核,比如“色欲”背后的故事;
二来厄洛尔的“懒惰”属性对她来说仍很神秘。她没见过他堕性化别人的能力,但若说这‘懒惰’是作用于他自己身上,总不至于只体现在他让瑞斯控制人身一百年,‘懒’得出来上吧!
三来……
三来,她那喜好反差感的俗套XP而已。
林渺揉了揉太阳穴,环视四周,发现她来到了一间雅致舒适的更衣室。
靠墙的一侧有条横杆,上面挂着许多奇装异服,以黑白灰色调为主。
她低头瞧了眼自己的穿着——一条传统宫廷风礼裙。
又是紫色。
会是巧合吗?林渺走近梳妆台,镜中的自己戴着银色的眼罩式面具,蜿蜒着藤蔓纹路,黑色网格轻纱覆住下半张脸。
很经典的化装舞会扮相。
轻快的旋律隐约从更衣室的门外飘进几丝,像是一种催促。
要怎么快速从舞会的面具嘉宾中找到她的狗呢?林渺拎起过长的裙摆朝门口走去,心中盘算。
转念一想,以梦境的尿性,厄洛尔要么就是舞会的主人,要么就是在舞会上备受欺凌的对象;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应该很好找才是。
于是林渺调出脑内面板,做好了随时进行一个英雌救美大动作的准备。
然后她打开门。
四名站姿笔挺的面具男仆手执羽扇分列两侧,看见她出来,毕恭毕敬地朝她弯腰行礼:“大人。”
林渺:“……”
这到底是厄洛尔的梦还是她的白日做梦……?
她若无其事地收了面板,“嗯”了一声,男仆们依旧保持着45°躬身的姿势,一个为她引路,另外几位跟在她身后提着裙摆。
“大人,请。”男仆引着她来到举办舞会的大殿上,在转弯处停住脚步。几级金台阶上方,椅背镶嵌巨型紫水晶的纯金王座熠熠生辉。
自林渺踏进大殿的刹那起,殿内的音乐声、舞步踢踏声、窃窃私语声便被尽数抽走,像施了噤声咒似地陷入安静。
林渺坐上那个代表“舞会主人”身份的位置,以俯看的姿态将殿内的情景收入眼底。
做工考究的面具,款式奢华的衣装,并不收敛的气息……因着林渺的到来停下的交谈。她很轻易地感知到,这些有头有脸“大人物”在敬仰——在畏惧着自己。
林渺以为自己会不习惯或者别扭,但事实上她只感受到了一股堪称亲切的熟稔,对这样的场景,对身下的座椅,仿佛那本该属于她。她本该高高在上……
拥有“傲慢”的资本。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熙攘的人群却在此时向两侧散开,留出中间一条直面王座的通道。
一道略显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尽头。
那人戴着黑白二色的普通面具,红黑交织的长发束成高马尾在身后猎猎扬起,玄色军装下摆皮带歪斜,白手套上还沾着红色的血迹,连走路姿势都带着些痞里痞气的晃沓来。
尽管没了标志性的铃铛项圈和腰上的锁琏,林渺还是迅速确认了他的身份。
……并非她费尽心思去寻他,而是他在众目昭彰的盛宴上向她走来。
这个念头浮现得不明不白,稍纵即逝。
她的注意力很快转到了别处——青年版,也有可能是少年版的厄洛尔,居然是这种style吗?
不羁的青年走到台阶前,单膝跪地,声音沙哑。
“主上,厄洛尔幸不辱命。”
林渺沉默。
厄洛尔的头垂得更低,音色也更趋近未来的低靡:“主上许诺过我,会给我奖励。”
林渺继续沉默。
“……您对我的表现不满吗?”青年许久没听见她的答复,似乎有些着急,却又不敢抬头。“请您明示。”
林渺沉默不下去了。
她也很急啊!
不同于瑞斯那次,“主上”两个字一出来,她就知道自己肯定又穿进了当年魔王的身体。
她不清楚这段回忆的走向,也没能求证出这“梦"到底只是重现还是会干扰时间线,难免有些举棋不定。
“诸位继续享受宴会吧。”挣扎片刻,林渺告别了屁股还没坐热的王座,扬声道。
“你们也不必跟着我。”她又吩咐那几个男仆。
走下台阶时,林渺拍了拍厄洛尔的肩膀:“随我来。”
她自认为自己用力已经足够轻微,然而手掌覆上恶魔肩头的瞬间,青年便像被千钧顶压过似的,半边身子绵软着塌陷,从喉间溢出低喘。
“?”穿成魔王身份还会继承魔王的力量吗,限时特惠买一赠一?
林渺满腹狐疑地看着面具青年艰难地支撑起身子,顺从地应声,跟在她后边走。
进了更衣室,她掩上门,刚要询问,便被从后揽住,圈进了炙热的怀抱。
恶魔滚烫的体温透过军装面料烙在林渺的后背,胸膛随着喘息起伏,像拉满的弓弦。
糜烂的花果香气几乎将她淹没,自脊椎窜上阵阵战栗。
“我是主人的乖狗狗……”
厄洛尔在她耳边呢喃,气音混着断续的呜咽。
那双染了血的白手套被地狱火焚去,骨节分明的手掌虚虚放在林渺的腰前,却不敢有分毫接触,哪怕隔着华丽的礼服。
“小狗很好的完成了主人的任务,想要得到主人的奖励……”
“……”
有的狗,长大了当闷骚,小时候更是明着骚。
他敢说,她都不敢听!
这是petplay吗?林渺一时间迷茫了。
老天奶啊她不是要去地狱求生的片场吗怎么把她送进片里了!
“告诉我,你是怎么完成任务的。”
敬业的林姓演员心中抓狂,面上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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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着owner可能有的腔调,语气平稳冷淡。
“......唔,主人……”他有些粘腻地叫唤,乖巧地答了,“我让那些违逆您的恶魔情/欲缠身又无法得到疏解,最后因为欲望过载自我毁灭了……”
他的眼中染上厌恶,“作呕的东西……”
一只手掐住了他的下颚,迫使面具下那双色泽浓郁的血眸对上主人平静的目光。
冷漠的、审视的、几乎没有情绪波动的,却好像能让一切肮脏污浊无所遁形的目光。
“那么你呢?”
“厄洛尔,我的小狗。”
“你的欲望呢。”
他的主人亲昵地将他称作“我的小狗”,用风轻云淡的声音问道,似乎只是一时好奇的随心之举。
然而厄洛尔全身的血液都冷却下来,某种情绪将心脏无限套紧,绳索上浸透猩红的脉络。
那些见不得光的黑暗本该在见不了光的地方翻涌胶着,可隔绝‘光’的伪装好像一片轻薄的纸,毫不费力地就能被撕开。
阳光的灼烧太疼了,疼得厄洛尔觉得自己在发抖。
“我……”
“……“
即将窥破某个秘密的兴奋感让林渺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掀去他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然而刚刚触及他的面具,熟悉的吸力再次控制了林渺身体。
她的意识渐渐脱离躯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面的铺垫化为乌有,煮熟的答案拍拍翅膀飞走。
这个技能真的把她养的很差:)
……
“你可有够过分的,打打杀杀的事情推给别西卜和玛门,现在连审讯都要赖给我了吗?”
不远处传来女性有些愤怒的话语,林渺好一会儿才想起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切茜娅?
她生涩地操纵着自己的身体,歪歪斜斜地飘过去。
——是的没有错,在这段梦境里,她成了个隐形的阿飘。
全透明无实体的那种。
这时的切茜娅依旧是一头夸张的粉色卷发,单手插腰站在悬崖边上,瞪着背对她站立的男人。
“你不是干得很好吗?”厄洛尔的声音响起,拖踏着尾调散漫至极。“他们扛不住欲望的折磨,一问就能招,可是我白白送你的功劳。”
“就是这样才不对劲!”切西娅不客气地嘲讽,“谁没见过你们三个那又争又抢的贱样!说什么把功劳让给我,鬼才信!”
林渺飘到离切西娅三步远处,心知这段梦境自己插不了手,干脆认认真真听起他们对话来。
厄洛尔转过身,那张俊美的面容比起未来尚显青涩,眉眼间却蕴藉少许郁悒和自嘲的疲态。
“欲望总能生出惰性,我懒些也是正常的吧?”
“少来这套,你那特性又没法作用到你自己头上。”
“是啊。”他语焉不详地笑了笑,“那些被欲望折磨的丑态看多了,也就没什么兴趣了。”
因为厌倦了折磨别人,意义感丧失和虚无感作祟而产生的懒惰吗?
林渺静静地想,又听切西娅冷冷道:“丑态?是指你自己吗?”
29. 第 29 章
“我说厄洛尔,你不会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吧?”她像是听见了地狱里最好笑的笑话,甩了甩卷曲的粉发,逼近厄洛尔。
“每次那位就摸一把你的狗头,你那发/情的气味冲得连隔着殿门都能闻见!”切茜娅小嘴淬毒,“还懒惰呢,我看你对爬上那位的床倒是积极得很,使不完的劲儿!”
小狗被同僚尖锐地戳穿对主人的坏心思,厄洛尔面无愧色,长眉舒展:“是,我只对爬床有兴趣,所以审讯之事往后便都交给切茜娅大人负责了。”
“没有价值的东西只会被那位抛弃!”切茜娅气急败坏地吼道。
抛弃……抛弃?
灵感闪电般劈过脑海,原先孤立的片段豁然贯通。
在瑞斯第一段梦境的最后,幼年小狗无意识的喃喃与当下切茜娅的怒吼形成了微妙的照应;而紧接着,厄洛尔的回答更是直接证实了林渺的想法。
“这招对我没用,切茜娅。“恶魔嘴角微扬,轻佻地指了指自己妖艳惑人的脸,“比起有用的东西,我更想成为那位的玩物。”
他的话倒是让切茜娅冷静下来。她顿了顿,转而皮笑肉不笑地睨着厄洛尔:“连玛门都能看出来,你觉得全知如祂会不清楚你的——”
“不轨之心吗。”
眼见地狱犬终于变了神色,眸光覆上阴翳,切茜娅心头畅快:“可惜啊,那位一个眼神就能让你泥足深陷,你的天赋却对祂完全没有作用呢——这怎么不算报……”
“应”字还未出口,赤烈的火浪拟成咆哮的巨龙,向着切茜娅咧开血盆大口扑去。
距离太近,不擅正面迎战的恶魔只来得及侧身一避,漂亮的粉发却被烧毁了小半。
“厄!洛!尔!”切茜娅的狐狸眼圆睁,杀气升腾。
流动的粉色絮状雾气缓缓凝结在空中,质地粘稠而厚重,即使林渺一个“隐形人”,也能感应到其中的无限杀机。
她转头去看厄洛尔,惊讶地发恶魔的面色透着不正常的灰败,饱满的唇珠也泛起惨淡的白。
有些像是那天山上,瑞斯抽空魔力后的表现……?
林渺不太确定地想,但很确定以他现在的状态,绝对撑不住切茜娅愤怒之下的攻击。
……小狗你记住,真正善良的人是第一次能带你哥逃、第二次还能带你逃的人!
林渺被自己的大爱感动得抹了抹眼角,意念按向面板上的按钮。
浓稠如墨的夜空里猛地炸开紫色的烟火,交织成一柄权杖的图案,威严强悍的气息瞬时溢散至地狱的每个角落。
正要发动逃命技能的林渺一愣,正要施术的切茜娅也是一愣。
粉雾灵巧地钻回她的身体,杀意被勉强收敛。
切茜娅捂着被地狱火烧焦的发尾,不甘地瞪视他:“偏偏这时候出现魔王令……你还真是命好!”
流光将此方空气撕扯出漩涡门,切茜娅迅速消失在原地。
黑红长发的男性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而是偏过头,波光潋滟的红瞳望向林渺站立的地方。
视线猝然碰撞,林渺的心高高提起,险些以为他其实能看到自己,即将对她胆大妄为“窥视这番隐秘不敬对话”的行为做出惩诫。
然而仔细一瞧,他的瞳孔却是涣散的、无聚焦的,似乎只是需要一个地方作为他目光的降落点。
她就说嘛,这入梦技能偶尔坑坑她就算了,要基础性能再出岔子,那真可以入土了。
林渺徐徐靠近他,企图捕捉他脸上细微的表情。
“是您吗?”暗哑的嗓音突兀响起,捎带着困惑不解的情绪。
“是您,在看着我吗。”
林渺:“?”
还是入土吧。
“很奇怪……也许我的感知真的被惰化了。”
恶魔垂眸,极小声地自言自语道,”我总觉得有人在哪里注视着我……会是您吗?您在……注视着您不乖的小狗……”
“就像现在,明明魔王令已经下达,我却依然觉得您……”
“好像……”
无可救药了呢。
厄洛尔自嘲地弯了弯唇,换上了懒散而无所在意的神色。
“我很能幻想,对吗?“
……不是幻想。
……她在注视着他。
林渺下意识捂住心口,却只触碰到了空气。
啊,她现在是个隐形人。
全透明、无实体。
……为什么还会疼痛?
厄洛尔当然没奢求过得到“空气”什么回应,于是他在静默几息后,也朝着权杖图腾的方向飞掠而去。
拉扯和挤压感又一次传导到她的大脑中枢,林渺默默祈盼着厄洛尔的意识被梦境吸走的这段时间足够让他的三个好同僚稳定他的状态,要是自己醒来面对的是大狗的残骸……
那她还是继续睡着吧。
……
城堡外的荒地上,四肢被束缚的恶魔睁开了血眸。
”渺渺……”他的意识尚未完全回归,昏昏沉沉的大脑却固执地、倔强地令他寻觅一个人的踪迹。
“……主人?”唇齿间又不受控地辗转黏磨出两个字,正稳定着他魂海的两道光束不约而同齐齐断裂。
高阶恶魔的听觉极其灵敏,何况他们隔的距离那样近。
“……你看到了祂?!”尖利的女声将他的神智从混沌中剥离。
……
林渺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暖黄的灯光,典雅的房间,熟悉的陈设……无一不在提醒她已经回到了三头犬的城堡,地狱里经历的一切波折都好像从未发生,不过是她苦于没法和色欲首更进一步而产生的臆想。
……要真是臆想,逛完男模会所后的片段就该被她这个导演统统cut。
林渺好笑地扯了扯唇。
入梦技能的作用对象要比她醒得早,三头犬的城堡又设了识别身份的法阵——既然她被带回了城堡,就证明厄洛尔已经清醒过来并和那三只恶魔达成了某种“和解”,暂时不会有事。
厄洛尔的两段梦境结束的比瑞斯更快,得到的线索却比后者多得多。
林渺知道自己现在应当整理信息、仔细分析而后抽丝剥茧,譬如关于厄洛尔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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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与地狱犬的关系——还有她与魔王的关系。
她几乎已经在群山峻岭中找到那个装载答案的山洞,只要找到洞口……
只要找到洞口。
……前所未有的疲惫却像苦涩的药水强硬地灌进了五腑六腑,扯着“为你好”的旗帜,高高在上地命令她“休息”。
好累啊。她想。
从魔王的幻境到恶魔们的设局再到厄洛尔的梦境,她和那个只吃不拉的貔貅似的,“哐哐哐”囤积着压力,殊如焦虑、怒火、悲伤种种负面情绪。
可她不是貔貅啊。
她是个人类。
“累”这个字在林渺的脑海中闪现放大,几乎压倒了所有理智的念头。
——疲惫感是为她好。林渺认同了这一观点,她需要休息,需要解压。
不该是睡觉的方式……那该是什么方式呢?
林渺的小腹深处漾起幽密细碎的、抓心挠肝的痒,像是春笋破土般逐渐蔓延至全身。
体温攀升。
她迷迷糊糊地下床,从衣柜里随意翻出一件紫色的长裙换上,朝着门外走去。
——在林渺看不到的地方,垂挂在腰间的那只来自乐宫主人友情赠送的粉色铃铛,正不间断地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
林渺在王座厅找到了厄洛尔。
先前狼狈万分的恶魔显然已经换过衣裳,披着一件改良式的墨色军装外套,白色衬衫上束有酒红色的真丝腰封,庄重而极富格调。
他闭眸轻靠在王座椅上,腰间缠着银链,神色平和、姿容端正,少了几分明艳逼人的锐利感,却又多了稍许脆弱而引人怜爱的情态,丝毫不减损他的英俊艳丽。
……看着,却更想让那张脸沾染些什么——她的东西。
她没有说话。
言语在此刻不过是多余的石子,会惊扰这片危险的薄冰。
她慢慢地朝他走去。
足音很轻,但恶魔不可能听不见。可他依旧没有睁开眼,散漫地瞥她一瞬也好,愠怒地让她离开也罢,总之他没有睁开眼。
这是一种默许吧?林渺弯着眼笑。
不管是不是默许,她都裹挟着地狱之外、冥河界外的风,踏足了恶魔的领地。
林渺一步步踏上台阶,只要再向前一点,她的腿就能碰到厄洛尔的膝盖。
王座的扶手冰冷坚硬,她俯身,无限凑近他的脸,而后玩弄似的拨了一下他项圈上的铃铛。
记忆里从没响过的铃铛发出了清越的脆音,回荡在空阔的大殿,余韵渗出些难以平静的味道。
“厄洛尔大人,不看看我吗?”林渺的语气莫名,带着催眠一般的蛊惑。
恶魔长长眼睫终于颤动了一下,被人类少女大胆惊扰的血红色荒原里只有肆意涌动的危险暗流。
“……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他抓着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声音低沆。
“我在休息呀。”林渺眯着眼笑,指尖轻轻描摹着他紧抿的、形状好看的唇瓣。“您让我玩玩呀,您让您忠心的跟随者玩玩您呀。”
“玩玩您,她就不累了。”
30. [锁] [此章节已锁]
“忠诚的追随者”向来一口一个“您”,恭恭敬敬的称谓,恭恭敬敬的态度,提出的请求却似乎不那么恭敬了。
眉骨、眼尾、山根、分明的轮廓线……
少女的手指慢慢不满足于抚摸恶魔的唇瓣了,开始在那张令她着迷的脸上游移,四处捻玩作弄,还要对着红霞晕染的耳垂吹气,吹出些大逆不道的词句来。
“让我玩玩吧……让我玩玩吧……”
“好的恶魔生来就是要给人类玩的呀,就是要满足人类的心愿的呀……”
“厄洛尔大人不会忍心看着我难受的,对不对?……”
恶魔的睫毛抖动的愈发剧烈了,像被蛛网捕获后拼命挣扎妄图逃出生天的蝶。
后颈上聚起细密的汗意,晶莹的汗珠自脖颈滴落,一滴滴滑向脊背,黏湿了质地精良的制服衬衫。
他紧紧闭着唇,好像一张口便会遏制不住粗重的喘息或是某种能够暴露暗沉心绪的声调。
既然给不出坚定的拒绝,那便是无声的纵容。
林渺的胆子在恶魔的‘无所作为’中狠狠膨胀,她的指尖忽然停止了作乱,在他顺着抽离的触感抬眸向她望来时,径直掐住了他的下颌。
……与方才的梦境里,同样的力道,同样的姿势。
困兽在囚笼里也只能做无谓的冲撞,厄洛尔不敢对上人类的眼眸,却被那柔和的温度牢牢桎梏。
抬起他下巴的手,紫色的长裙,如同看待不懂事小宠的冷淡神情。
……太像了。
梦中不甚清晰的影像扎根在支离破碎的魂海,他在刺痛里拼了命的回想,那位的脸却逐渐显化,与眼前的少女重叠在一起。
全然契合。
读取瑞斯记忆时他不屑于废物兄长的那个梦境,压根不认为这会是三头犬幼年期的过往,对他明显将梦中的“好心人”与林渺划上等号的行为嗤之以鼻。
然而回旋镖一向刀刀致命,他竟也信了梦是曾经,也在不知不觉间将人类与梦中的对象混为一谈——
他一心认定抛弃他们的旧主,和他喜爱的想要精心照料的人类。
强大冷厉如祂,弱小温软如她。
比瑞斯的梦境还要来得荒谬,他完全可以肯定梦中自己追随的、生出妄念又医不自医的是他的主上,怎么可能与百年后的人类有所牵连?
可若两者毫无关联……
又该如何解释,他不受控的,面对祂或她随意撩拔便银会不止的身躯?
厄洛尔陷在茫然里难以自拔,被欲念影响的林渺却无法再等。
她就着这样的姿势,贝齿对准他的下唇很轻地咬了一下,舌尖便得以畅通无阻地长躯直入。
少女将口中津液恩赐般地赏给恶魔,他从迷茫里醒神,喉结上下滚动,近乎本能地接受、吞咽。尖牙收起,带着细小倒刺的舌头缠着她的唇舌勾勾搭搭,乞求得到更多更慷慨的奖励。
林渺提起裙摆,以横跨的姿势坐上了厄洛尔的双腿,指腹擦过锁链和他白衬衫下紧紧绷起的腰部。
恶魔的身材是人类难以企及的完美,林渺很多次看过,也就能轻易地在脑中绘出他此刻暴起的清晰的块状肌肉,沟壑纹理都能躺住她的尾指,带着蓄势待发的张力。
坚硬得咯手。
厄洛尔要疯了。
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就这样被人类少女开着卡车碾过,他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那些谜团。
地狱火是三头犬与生俱来的天赋,不论是他还是另两个兄弟都习惯了与火焰为伴,本不该惧于高温——然而此刻血管里奔腾不息的都好似被替换成了地心里的岩浆,再如何强悍的体魄都无法承受这种沸腾的炙烧。
“不……”他想说,不要在他身上这般乱搞了,渺渺。
渺渺霸道地剥夺了他说话的权利。
“不行吗?”少女歪头,露出天真的微笑来。“可我以为您愿意得很呢。”
“您伤得这么重,应当在卧室里好好休息的呀,却跑到王座上坐着,还穿了这样庄重的、不容‘亵渎’的军装。”
“您不就是,想让我’亵渎’您吗。厄洛尔大人?”
“是您在引诱您的人类啊,会发生的一切,您不都有所预料——”
“有所期待吗。”
轻佻的字句跌砸下来,几乎要砸穿他的耳膜。厄洛尔浑身颤栗,内脏像是被冷冰冰的刀锋翻搅。
他想要反驳,想要否认。
可否认什么呢?
他不是因为那个梦,才从藏衣室的犄旮里好不容易翻出这件军装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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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是故意穿上外套、坐在王座上闭目养神?
他没有期待过人类少女的到来?
恶魔的咽喉被冻住了,发不出一个音节。
林渺还想再刺激,腰臀忽然被青筋纵横的有力手臂托住,凌空而起。一瞬间的失重感让她下意识抓住了恶魔的前襟,想说的话也断在肚中。
——厄洛尔将她放上了纯金熔铸的王座。
他单膝跪到她身前,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血红色的瞳孔以仰视的角度凝望着她,里面燃烧的颜色怵目惊心。
“好的恶魔当然要满足人类的愿望。”与其说他在对人类的话做出应答,厄洛尔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低下头,几缕黑红碎发自然垂落。
成年后的恶魔褪去了青年时期的痞气,跪姿板正如松。贵重的、金丝滚边的外套下摆覆在地面上,尽显臣服的姿态。
紫色的宽大的裙摆,遮光性并不太好。
色欲首能够操纵欲望,见过太多声色犬马、放浪形骸的画面——甚至其中许多场景都由他一手造成。
他并非一无所知。
……
人间的时节已接近初春,林渺得意于她与小狗关系的进展,决定带他去踏青。
春日的暖阳之下,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总爱挤向花团锦簇的栅园,亲近花草自然,陶冶身心。
小狗第一次来到野外,对什么都新奇得紧。
它被庭院里飘落的梧桐叶吸引,它的鼻尖微微翕动,轻轻触碰叶片边缘,温热的呼吸惊起了停驻在叶脉上的晨露。
它用爪子小心拨开层层叠叠的落叶,寻找可能藏匿其中的小虫。时而伸出带有细小纹路的舌头,试探性地碰触叶面,又立即缩回,仿佛担心惊扰了这片秋日的宁静。
但这只执着的小狗并未放弃,经过几次尝试后,它找到了最有趣的玩法——用鼻子推动叶片在石板路上滑行,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推,再推。
小狗沉醉于这个新发现的游戏,就像孩童第一次见到旋转的风车,忍不住想伸手触碰,却又怕弄坏了这精巧的装置。
直到夕阳西下,小狗终于趴在落叶堆里,满足地打了个哈欠,任由最后一片梧桐叶轻轻落在它的鼻尖上。
31. 第 31 章
林渺隔着军装的面料,踩住了恶魔如山脊般起伏的宽背,死命按压他突起的肩胛骨。
对恶魔来说忽略不计的力道,不过是另一种层面上的隔靴搔痒。
……
凤眸半阖,眼珠中央的竖瞳却因为兴奋微微扩张,像两片浸润在血池里的刀刃,折射出猩红的光晕。
……
女王端坐在她的王位,忠诚的臣子垂着头颅,伏下制服包裹的完美身躯。
宽阔的裙裳隐没所有表情。
……
背后是冰冷硬实的王座靠背,身前是炎热潮湿的地狱熔炉,一冷一热温度的反差让空气都变得稀薄。
……
像是被泡泡包裹,在天空里蹦上蹿下,轻飘飘的;又好像是破了洞的热气球,短短几秒内便被漏完了气,只能委委屈屈下落到树梢。
……
于是它尝到了春天的溃堤。
……
“忠诚的追随者”,总是能够得到嘉奖。
*
黑红长发的鬓角被汗浸得水淋淋的,厄洛尔的眉心花靡艳,深邃俊美的五官都渡上了一层透明莹亮的水汽,尤其是高挺的鼻尖和红润的唇瓣,像是从溪流中刚捞出来似的。
如同十几年没搽过润滑油、成了废铁的老旧机器,他将王座上昏睡过去的少女打横抱起时有些许一板一眼的僵硬。
渺渺。
厄洛尔眼也不眨地盯着酣睡的人类,尚透着酡红的脸颊,毫不设防的安心神情……
他几乎要把林渺盯出花来了,可即使她变成花,那也是他的花园里独一无二的、谁也抢不走的花。
恶魔掺着坚冰的“包子馅”好像都要被蒸腾地融化似的,凤眸不自觉弯出浅浅的弧度,血红的瞳孔里囫囵迷醉的情绪散开,转变为一种更深的痴意。
……喜欢。
想要亲近,想要守护,想要为她献上力量;想要她的注视,想要让她的情绪因为他而波动,想要她明知自己的不敬依旧允许他的越轨。
好喜欢啊。
恶魔两百岁成年,从成年开始他就拥有了对自己任意身体部分的绝对掌控权,当然也包括了人形时候的耳朵和尾巴。
它们不再似成年之前那样,在遭受威胁、遭受刺激或是有什么剧烈情感变化时不受控制地露出,他才是能够支配它们的主人——
可他快要压不住‘展头露尾’的渴望了。
是谁在支配愈发不听话的部件呢?
……真令狗心烦。
他的视线又黏黏糊糊地纠缠回林渺的脸上,不大的脑容量这回总算倒腾出点空隙,不再是满屏的“喜欢”。
他开始思考几个小时前他与那三位好同事的交易来。
玛门所拿出的法器绝非凡品,别西卜更不是鲁莽无能之辈。顶极法器兼之高阶恶魔都无法撼动他的记忆锁……他破碎的魂海和“失忆”背后的内情,水比他想象得更深。
厄洛尔烦燥地蹙起眉。刚从暴走的状态平静下来,他根本无力摆脱切茜娅和玛门的包围。那声无意脱口而出的“主人”给了那两个疯子最佳的质问托辞,势要对他所“看”到的进行一番刨根究底。
他当然不可能说出林渺,又无法敷衍了事,只能七分真三分假地搪塞——他回忆起魔王嘉奖他战功的零碎场景,随即便清醒过来。
为了稳定魂海、尽快带人类少女脱身,他不得不咬牙与同僚们签订了恶魔间的契约。
地狱几大势力不再对林渺与他有任何干涉、伤害的举措,切茜娅将负责提供拼补魂海所需的能量,而作为回报,他必须配合他们寻觅那位留下的线索与踪迹,必要时充当“前锋”。
而违反契约的后果……他瞥了眼锁骨处地狱火纹身旁小小的印章图案。
恶魔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种族。
有可能找到那位残留痕迹的地方,除了地狱王宫旧址,也就是一个天堂光明神殿,一个当年“瘟疫”最先爆发的地方——人间,克雷兹王国的都城。
王宫旧址这百年间三只恶魔去过无数回,封闭的内殿只有魔王本人才能打开,叫他也没用;光明神殿常年驻守着数位大天使,遑论还有闭关的神祗,凭他之力也难以潜入。
那便只剩人间那座王城了。
他领悟了这个契约的目的——地狱里的恶魔前往人间需要直穿冥河,付出很大的代价;唯有三头犬作为冥河界主宰,能自如地往返人间。
厄洛尔对去哪里无所谓,他只是担忧且不愿面对——如果当真找到了什么线索,能够佐证他的人类和他的旧主存在关联……或者说,他的人类就是他的旧主——
她该肩负多大的压力呢?
失去了呼风唤雨的记忆,失去了毁天灭地的力量,人间的恶名和神庭的仇视倒是一个没少。
这样的她,要怎么戴上属于祂的面具,拿起祂号令地狱的权杖?
如果渺渺只是单纯的人类,他至少能将她全然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冥河界的城堡会是她永远的避风港。
可对上光明神……他又有几分胜算呢。
厄洛尔弯腰,想将林渺放回床铺,迷迷瞪瞪的少女却无意识地环住了恶魔的肩颈。
裸露的手臂蹭着脖颈侧薄薄的皮肤,青色的脉络在其下鼓胀凸显。
恶魔艰难压抑的冲动瞬间死灰复燃,他无可奈何地感知到了身体的变化,却也只得哑着嗓音轻声道:“渺渺,松手。”
林渺环得更紧了些。
厄洛尔闭了闭眼,手心虚虚搭在林渺的心口,想借没用的兄长那个还算有点用的小法阵让少女陷入深眠。
“怎么心跳还是这样快?”恶魔有些不解地自语。
他刚想加道安神的魔息,人类好像在浅睡中恰好听见了似的,软绵绵地做出回应:“因为我喜欢厄洛尔大人嘛。”
喜欢厄洛尔大人,所以心跳才会这样快。
“……”恶魔怔住。
酥麻的电流顷刻窜过四肢,站立的双腿轻微摇晃,踩在云端似的虚浮。
他这是……被哄了?
良久,厄洛尔将乖巧不动后的林渺放上床,泄愤般捏了捏她的脸,松手时连红印都留下没有一点。
“巧言令色。”他道,“这张嘴也不知道能勾得多少人坠入情网。”
嘴角是委实难以压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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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林渺这一觉是睡爽了,醒来也是天塌了。
等昨日的记忆回笼,她猛地捂住脸,爆发出一阵无声的哀嚎。
她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想到自己对三头犬说的左一句“让我玩玩您吧”,右一句“你不就是在引诱我”,最后还逼得色欲的头颅跪在她面前给她……她就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最让她不可思议地还是厄洛尔本魔,默认穿制服勾搭她就算了,让他舔还真舔上了?!不是懒惰吗审讯都懒得干,这种时候倒是勤快的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到现在她那里还残存着刺麻的感觉!!
那种灭顶的快感……不行不能再想了,林渺抱住头,开始回忆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起先是她觉得很累……后来感到愤怒和委屈……很多负面情绪……负面情绪?!
她一愣,从腰间拽过铃铛。
清心铃,有压制负面情绪的功效……
她没记错的话,切茜娅将铃铛送给她之后,不太高兴的厄洛尔在路上就变得不太对劲了。
难道说,这铃铛的副作用……
林渺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倒不是因为恼恨切茜娅,而是觉得自己也没救了——她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自己被算计很生气,而是“素未谋面的嫉妒首你完蛋了你第一次见我就要失身了哈哈哈”。
去过乐宫后,她的思想观念真是更开放了。
林渺轻轻叹了口气。厄洛尔的态度和行动其实也在证实“她和魔王有关系”这一点,甚至他的猜测大概率和她不谋而合——
她就是魔王。
也许是转世,也许是……
魔王那个绝对不是试炼场的幻境,合二为一的执念;色欲的梦里她所扮演的角色,很多时候莫名其妙闪现的熟悉感……
还有所谓随机的卡池,抽到的永远是当前或接下去最需要的技能。
——她的运气要真那么好,在现代时还需要往抽卡游戏里连氪648?!
防御、入梦、荆棘、瞬移、通感……
这真得是她亲爱的雇主,所赠予她的,全新的技能卡池吗?
林渺有太多的疑问需要找到天堂的某位“好好解答”,但显然现在并不是个好机会。
她得耐心地等待……一个让她能短暂脱身又不引起怀疑的时机。
她推门,沿着走廊两侧的雕像行走,无意间一瞥,才发现那些塑像眼眶里嵌的宝石都变成了红色。
……这些微型摄像机可真是劳模的代表,致力于给每位主人提供无微不至的服务。
林渺想,不知道它们的主人会不会常常查阅它们,在暗处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倒希望是。
那些本也是她想让他们看到的。
*
果不其然,林渺在厨房见到了厄洛尔和一顿相当丰盛的餐食。
色欲首的性格没有他的兄长那样拧巴,通俗来讲就是脸皮厚,完全不会因为对林渺的“服侍”感到尴尬或羞涩。
他很自然地替人类小姐拉开对面的椅子,绅士地对她比了个“请”的手势。
32. 第 32 章
坐下后,恶魔半句没提昨日之事,反而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渺渺是在人间长大的吧?”他单手支着下巴,凤眸含情,笑眯眯地望着大快朵颐的少女。
林渺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怔,心念急转,想起刚进城堡那会儿随口编的经历——流浪孤儿。
连瑞斯都没怎么信,厄洛尔没道理看不出她的糊弄吧?
是试探,还是……想直接摊牌那个“可能性”?
揣摩着厄洛尔的意图,林渺看似专注地盯着盘中的煎蛋,答:“是的,厄洛尔大人。”
“那么……你对格莱城怎么看?”
格莱城?林渺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从脑子里扒拉出这个地名,只好装作思考的模样:“克雷兹王国的王城……繁华、富庶,同时也驻扎着光明与黑暗协会总部,有大量觉醒者,是人间的权力集中营。”
厄洛尔轻笑:“恶魔多受人间仇视,地狱势力又相对衰微,为何王城里黑暗协会仍能与光明分庭抗礼?”
不对吧怎么好像突变成“让我考考你”的画风了……?
林渺心中怪异,总觉得这种“诱答”的方式很是熟悉。
不过面上她还是表现出好学生作风,积极回答厄老师的提问:“因为王室插手了。克雷兹需要黑暗协会制衡光明。”
如果没有恶魔一方的牵制,以如今人间对天使们的信仰程度来讲,神权取代君权早晚的事。
“那若是黑暗势力强盛呢?”
“反过来呗。”林渺不假思索地说。
“是啊。”厄洛尔赞同地点点头,意味深长道,“百年前的那场瘟疫,可是从王城爆发的呢。”
从王城……爆发的瘟疫?
黑暗势力强盛……黑暗协会力量的来源……
林渺蓦然瞪大眼,捏着钢叉的手微微颤抖,可怜的煎蛋被戳得四分五裂。
见她领会了他的意思,恶魔弯唇,向她发出邀请:“渺渺可愿和我一起前往格莱城?”
“您要去王城找有关那场战争的内情吗?”林渺对此并不惊讶,在恶魔暗示王室有插手时她就料到了他的打算。
“但距离那场战争已经过去百年,人类寿命短暂,王城早已换代,很多实情可能会被掩盖。”
“不要小看恶魔的能力啊。”厄洛尔懒洋洋靠到椅背上,“只要做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何况……我的旧主,或许留下了些有趣的线索也犹未可知。“
“怎么样,渺渺可愿与我同去?”
“……”
见人类少女蹙紧眉毛,似乎陷入了某种困境,厄洛尔捻了捻手心,突兀地换了话题:“渺渺今日怎么总是不看我的脸?”
“是我的脸变丑了,不再吸引渺渺了么?”
“?”
她怎么就完全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呢?
上一秒还在为藏污纳垢的真相推测心惊,下一秒就被恶魔自怨自艾的清奇发言打败。
“……厄洛尔大人的容貌在我心里是排第一的。”
毕竟是按照她XP长的、能让她多次产生推倒欲望更是在昨晚霸王硬上弓的一张脸,林渺誓死捍卫三头犬的美貌地位。
“那便是渺渺得鱼忘筌,用过便不在乎了?“
浓浓的怨夫味把林渺吓得够呛,摇头摆手三连否定:“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她无奈地对上恶魔幽怨的红瞳,“我在您心中就是这样朝三暮四的形象吗?”
小麦色的、笔直修长的手指缓缓覆上领口的盘扣,轻轻一动便露出一小片凹陷的锁骨。明明是很正常的动作,被色欲首做出来偏偏就能带上股没来由的情涩意味。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型选手吗,恐怖如斯……
林渺控制不住地盯着他的手,思维发散到了他手背上蜿蜒的青筋,有些粗糙的指腹……
可以打住了再想下去就该是pxxxxxb的画面了!林渺用手掌给自己扇了扇风,耳边传来三头犬刻意放媚的嗓音:“那就证明给我看。”
“蹭”,林渺忍不了了。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捧住厄洛尔的脸就是几个亲亲。
虽然不太明白好好的对话怎么会歪曲到这个地步,但抱歉,让男人伤心的事情她林渺做不到!
厄洛尔反客为主,揪住她的唇瓣,加深了这个吻。
……
这么一闹,林渺获悉背后可能存在的算计后的震惊,和即将前往王城寻找线索、面临危险的忐忑感都淡了许多。
厄洛尔说他需要三天左右来准备他们的王城之行,无论她怎么软磨硬泡都不肯透露准备的“东西”,于是这三天光景成了林渺在这个城堡里度过的最悠哉游哉的日子。
贤惠的恶魔每日都会给她选好当天的衣物——毫不意外是与他搭配的“情侣装”;然后在出门前准备完人类的早中餐,给人类留下足够打发时间的书籍和聊以解闷的术法道具。
回来时会带上一大袋人间的新奇玩意儿,连同各色小吃,只要是他觉得林渺可能会喜欢吃的都买了个遍。被痛心疾首地喝斥“铺张浪费”也只是弯眸一笑,乖巧地将她咬了几口吃不下的全都扫进肚里。
所以林渺也没机会知道,色欲首厌恶‘兄长’,连带着最最讨厌进食。
……
晚上林渺会窝在恶魔的怀里,听他用磁性醇厚的声线念书。杂文趣谈、话本故事、诗词歌赋,林渺想听什么恶魔就念什么,理由也只有一个:好的恶魔不会拒绝人类的要求。
恶魔在念书时意外的很正经,收敛了时刻散发的魅惑气息,脸上只剩专注。
然而XP感人的林渺并没有因此而单纯欣赏色欲首的另一面,相反她非常喜欢在这种时候上下其手,进行一些小动作。
浓郁糜烂的花果香气最后总是能蔓延至房间的角角落落,连家具的镂空处也不放过。
……
大概地狱之行确实刺激到了习惯掌控的恶魔,在一次‘不经意’的暗示后,林渺成功拿下了双向联络道具(三头犬专属版),不是乐宫那种镜子,而是一枚墨黑透亮的鳞片。
从本体的尾巴上直接硬扯下来的那种,尽管递到林渺手中时已经被清洗干净,仍有股淡淡的血腥气。
“对着它叫我的名字就行。”厄洛尔这样说。
林渺为这枚鳞片付出了一点小小的代价。
比如一遍遍安抚大狗自己不会无故离去,即使偶尔分开也会用它及时联系他;比如在被大狗尽心尽力地舔舐并攀上极乐的瞬间,被迫保证自己会始终陪在他身边。
能咬碎晶石的犬牙轻如鸿毛地研磨,有时候林渺也觉得不可思议,生性凉薄、视情/欲为操控手段自身却对此避之不及的色欲首,竟想着借天赋来寻求一个女人床上的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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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池的冷却期结束,林渺迎来了她的第六个技能——「移花接木」。
“该技能发动后,将出现一比一复刻您身体数据的‘傀儡人偶’。人偶会有与您完全一致的力量和技能,没有自主意识,您可以远程操控,对其下达命令。但当人偶在使用期间遭受攻击,80%的伤害会同步出现在您身上。请谨慎使用!(注:人偶单次使用时长为24小时,冷却期24小时)”
人偶的图标缀到了技能列的最后,林渺若有所思地盯着脑内面板。
如果她的猜测属实,那么这个技能被”抽”出来也不会是无的放矢。看来,这趟王城之旅是得上演一些“替身文学”了。
她想了片刻,从夹层翻出了一根羽毛。
……
启程那日,等一人一魔被传送到一个临近格莱的城镇,坐上一架极其豪华的马车,厄洛尔终于告诉了她这几天他在做哪些准备。
为了更好地潜入王城寻觅线索,这回他们不能扮作普通百姓进城,而是需要取代某些人的身份,进行“沉浸式”的扮演。
而林渺需要扮演的角色,是克雷兹王国二等公爵科罗斯?卡佩的小女儿,尤莉亚?卡佩。
林渺一目十行地扫过这位在姑母家长大、17岁回归家族前夕却意外溺水而亡,正巧能被她钻空子利用的女孩的资料,看到婚配情况时顿了一下。
“与克雷兹王室的七王子自小订下婚约,等成年完婚?”
“是。”厄洛尔淡定地点头,“这也是卡佩要把她接回王城的原因。她和七王子的婚礼订在下个月。”
“您想让我代替她‘嫁’进王宫,以便接触更多的密辛?”林渺挑了挑眉。
在能全身而退的情况下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以她对厄洛尔的了解,他不像是能忍得了她和别人举行婚礼的恶魔啊?
想到这里,她不由问道:“您取代的不会是七王子吧??”
“当然不是。”恶魔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到时候渺渺就知道了。”
“那这场婚礼……还会举行?”她扬了扬手中的资料,试探地问。
“当然。不举行渺渺怎么光明正大进入王室呢?”厄洛尔依旧是嘴角微勾的模样,似乎毫不介意。
这么大度?不吃醋?
林渺狐疑地瞄了他好几次,便听他气定神闲地说道:“七王子活不到下个月。”
“我会前来好心地帮忙,扮演‘新郎’的角色。“
“……”她就知道!
什么不吃醋,和死人当然吃不了醋!
*
“尤莉亚小姐,快些下车吧,老爷夫人和您的哥哥姊姊在城堡外等您。”一个相貌平平、表情忠厚的中年女佣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真正的尤莉亚失足溺水而亡后,厄洛尔用魔力塑造出了一具‘影像’代替她;虽然影像只能模仿她生前的说话内容和方式,但骗过人类绰绰有余。
等他们的马车行驶到格莱城外的森林,厄洛尔让接卡佩小姐回城的侍从们陷入短暂的晕厥,借此机会回收影像,成功将林渺偷梁换柱。
唯一的贴身女佣被厄洛尔施了混淆的术法,没人能发现‘卡佩小姐’皮下已经换了芯子。
林渺摸了摸怀中光滑的鳞片,想到厄洛尔把她抱上马车时说的“我们很快会再次见面”,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扶上女佣的手臂。
33. 第 33 章
卡佩庄园坐落于格莱城东南角,主城堡玉砌雕阑、形制华美,四周分散着蓊蓊郁郁的草木植被,一派生机盎然。
通向门口的道路被铺了红色的地毯,女佣搀扶着“卡佩小姐”避绕洒下的粉白花瓣,小跨步向地毯尽头的四道身影走去。
饶是已经在恶魔给的资料上见过他们的画像,林渺还是免不了感到讶异——在这个人均浅色系发色与瞳色的神圣大陆,公爵一家中除了卡佩公爵本身是金发碧眼以外,卡佩夫人和她所生的三个孩子都是黑发黑眼,几乎没有继承到公爵任何特征。
厄洛尔连她的发色都不用改变,只在她脸上施了个很小的模糊法术,便足够以假乱真。
林渺在离公爵四人还剩三步路时停下,弯腰躬膝,行了个五分钟速成的标准淑女礼:“父亲、母亲,哥哥、姐姐,日安。”
“哦,莉亚,我的乖女儿,你终于回来了。”慈祥柔和的声音响起,黑发盘成卷筒髻的贵妇人脸上满是激动与疼惜,“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从卡佩夫人的容貌和皮肤状态上,完全看不出她已经47岁,反倒像二三十岁的年轻姑娘。
她伸手,紧紧地拥抱住林渺,伴着心疼的呢喃:“怎么这样瘦?“
林渺将脸埋入卡佩夫人的肩膀,身躯微颤,做出副第一次见到母亲不知所措又难掩喜悦的样子来,神色难掩嘲讽。
真要心疼女儿,能因为一个“不宜在富贵中长大”的荒谬断言把尤莉亚扔到村庄十七年,几乎不闻不问?
余光扫过卡佩夫人穿着的黑色丝绸质长裙,林渺眯了眯眼。
“既然回来了,便该补上这些年欠缺的礼仪常识。”卡佩夫人总算将她放开,公爵严厉的话语随即落下。一等公爵生了副俊朗的好相貌,奈何眉宇间的刻薄和渐长的年龄冲淡了这份帅气。
明明只长他的妻子三岁,两人看上去却相差极大。
他的脸上毫无对小女儿的温情,只有近乎赤裸的利用。“在你进入皇宫之前,会有教习嬷嬷来指导你的礼仪。”
“莉亚才刚回家,说这些做什么。”女人轻声嗔道,并无多少指责的意思。
公爵闭上了嘴。
林渺的目光扫过地面,微微凝结;几秒后,又快速挪开,落在这对夫妻的身后。
卡佩小姐的哥哥和姐姐都有着肖似母亲的、出众的容貌气度,在父母说话时始终保持着沉默。
许是见“妹妹”朝他们望来,卡佩家的长子率先开口:“欢迎妹妹回家。”
他的黑瞳里死水一潭,语调也很平直,就像上好发条的机器人或者最初级的AI,一板一眼地执行一个“欢迎”的任务。
除此之外,正常情况下“兄长”该对妹妹有的关怀,他是一点莫得。
而后,她的姐姐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致辞:“欢迎妹妹回家。”
相比哥哥的僵硬木讷,卡佩二小姐的神情要灵活些许,但总也逃不过大范围的‘顺从’。
一双儿女都对妹妹表示了问候,卡佩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如同刚想起来似的夸张地叫唤:“哎呀,怎么还站在门口呢。这都中午了,莉亚该饿了,快进去吃饭吧!”
冰凉滑腻的触感骤然袭上林渺的手腕,再将泡泡袖往上推几寸便会露出厄洛尔的花形标记。林渺的胳膊上瞬时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不动声色地压了压腕。
她稍稍偏头,便瞧见女人苍白的手抓着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像是母亲与女儿久别重逢后的真情流露。
林渺顺着她的拉拽力道踏进城堡,表情有多麻木,内心就有多想发挥她身为吐槽役的洪荒之力。
脑内弹幕belike:
‘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如果命苦是一种天赋’
‘想给厄洛尔露一手结果把兜扯漏了’
如果有比赛比得是倒霉,那她一定是保送冠军。
……
饭桌上,冷漠的爸,爱演的妈,木然的哥,听话的姐,还有破碎的她。
林渺从未想过一顿饭也能吃出吊悼的美感,恍惚间她还以为在吃自己的席。在卡佩夫人第五次给她夹菜时,林渺忍不了了。
“母亲,父亲,我吃饱了。”她存着观察的心思,站起身道。
公爵一语不发,卡佩夫人象征性地劝了两句,见她执意,便朝着桌子另一端的二女儿说:“黛西,你带妹妹上楼,去她的房间。”
黛西的碗中还剩大半食物,闻言她毫不犹豫地放下刀叉,向林渺点头。“妹妹随我来。”
*
林渺跟着黛西爬上旋转楼梯,经历一段七拐八弯后终于停在了一扇门前。
这几乎是四楼最深处的房间了。
林渺盯着卡佩二小姐垂到腰际的黑发,忖度着该怎样问话才能在不勾起她警惕性的情况下打探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你的卧室就是这间。”黛西平淡地说,“母亲已经命人打扫过这里,你可以直接入住。”
“那母亲父亲,还有姐姐你的卧室呢?”林渺拿捏着好奇小心的语气,问道。“我不能和你们住在一块吗?”
“他们的卧室在二楼,我和珀利的在三楼。”黛西像背诵演讲稿似的回答,快速而不带感情地解释,“母亲说妹妹刚回来,需要时间融入我们家,所以先住得远些。”
“融入”卡佩家吗?
林渺没再问下去,自然而然扬起一个羞涩的微笑:“母亲费心了。姐姐下楼后替我谢谢母亲这般为我考虑。”
她推开门,屋内设施倒是一应俱全,和普通贵族小姐的闺房别无二致。
走廊脚步声逐渐远去,即使确定黛西离开了五楼,林渺仍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她装作欣赏新房间的模样,一圈一圈绕着卧室走,摸摸书柜,看看花瓶,翻翻抽屉,四个角落都没放过,最后还掀起床单抖了抖。
谨慎程度比起在三头犬城堡时,也就乘了个N次方。
——堂堂地狱三头犬当然不屑于搞这些小动作,可不代表卡佩这些人不会搞:)
林渺一屁股坐到床上,从见到卡佩夫妇开始挼了一遍回忆,挼到那一二三四五处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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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的细节就想笑。
她是喜欢刺探秘密,喜欢那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感没错;但问题在于这回她带着任务,代替尤莉亚进卡佩家是冲着七王子和王室去的,可不是来陪这公爵府玩游戏的啊!
哪有借庙躲雨然后庙自个塌了的道理?!
无力地蹬了蹬腿,林渺心里清楚在没有具体线索的情况下,通过“联姻”的方式进王宫寻找依旧是最佳的方式;直觉却在提醒她卡佩家族问题重重,连个正常人都不一定存在。
算计卡佩,无异于与虎谋皮。
林渺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头脑风暴令她最为惊诧的发现。
那叠资料上清晰地写明,科罗斯本来只是个普通的侯爵,年轻时风流浪荡花天酒地,是因为一次意外当上将军,率领军队打败了进犯的部族并将北河一带收归克雷兹帝国,才一跃被加封为一等公爵。
而卡佩夫人提蒂丝,原先是内阁大臣鲁戈家的独生女,性情温和善良,在卡佩成为公爵后才充当了新老两派贵族的“缓和剂”嫁给后者的。
林渺作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理论的坚定拥护者,是不太相信人的性格在成年后会有什么理性“自觉”改变的。在她的推想中,卡佩家应该是大男子主义的科罗斯占据主导地位,提蒂丝为“附庸”的权力结构。
今天卡佩夫妇的表现却大大颠覆了她的想象。
无论是提蒂丝始终处在谈话的主导位,能让科罗斯直接闭嘴,还是……她往地面扫的那一眼——卡佩夫人站在最前面,而公爵落后于她半步——
都在指向“提蒂丝才是卡佩家的真正主人”这一结果。
林渺故意将“母亲”放在前面称呼,注重”礼仪规矩”的科罗斯公爵和黛西都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黛西张口闭口皆是“母亲”,更是佐证了她的结论。
人难以自觉改变,那么便只可能是外力的影响了。
外力……
卡佩夫人带给她的阴冷和不适感作不了假,她百分百确定这座城堡最有问题的人是她,最危险的人也是她;偏偏作为卡佩小姐的母亲,林渺不可能规避与她的接触。
林渺习惯性地打开脑内面板,想对着她的“资产”梳理一下接续的行动思路和应对风险的方案,思绪却不期然飘到了三头犬身上。
与她分离还不到一天的小狗。
她其实很少和恶魔一起面对困境。
他去‘救’她或者她去捞他,总归从来没有一并站在战场上。每次麻烦告一段落后他永远落得一身狼狈,好像足以震荡冥河挥斩魔物的力量碰上与她有关的事情后就离奇地失踪了。
可这并不妨碍——并不妨碍,只要想到他,她就会变得安心。
天塌了会有高个顶,失去力量的、无比弱小的人类林渺身前,也有恶魔挡着风雨、杀意、射来的箭。
依赖是懦夫的托辞,林渺自认不算懦弱,却也一时挣脱不开这样的‘幻觉’。
譬如现在,她产生的某种理应如此的想法——
恶魔,不也是她的‘资产‘吗?
34. 第 34 章
她辛辛苦苦、靠本事“赚”来的资产,凭什么不能成为她的依仗,让她面临困境时尽情地使用?
林渺扯过被子盖好,摸了摸身上这条恶魔先生连夜设计的、缀满蕾丝花边的礼裙,从隐蔽的口袋里取出一枚储物戒指。
储物戒指是厄洛尔在上马车前塞给她的,里面存放着地狱三恶魔送给她的见面礼、三头犬的鳞片以及她亲爱雇主的羽毛。
她默念口诀,别西卜的水晶球出现在手上。
“我想知道卡佩庄园中最重要的东西在哪里。”
寻物球里立时云雾弥漫,片刻后却归于空白。
林渺摩挲了一会儿球体,换了种问法:“那么,提蒂丝·卡佩会定时去视察的、和卡佩家族……不,和她自己的生命或命运息息相关的东西呢?”
这回,水晶球在雾气后爆发出了一阵金光。然而当那些光芒逐渐褪去,球中依旧无事发生。
林渺将寻物球重新收入戒指,倒没有太多失望的情绪。
越是抽象的、广泛的概念越难让它发挥功效,就像问它魔王可能留下的东西在哪里它绝对会罢工一样,不然别西卜老早拿到线索了还能有她和三头犬什么事?
她从房间书桌的抽屉里翻出几张纸和一支羽毛笔,用与这个世界通用语截然不同的现代文字潦草地记录下卡佩庄园中古怪的地方,标了数字,在后面备注上自己大胆的假设和小心求证的方案;
又列了一份进入王宫后如何接近密辛、调查百年前遗留线索的可行程度计划书,逻辑清晰、想象……也很丰富。
接着,林渺依次写下瑞斯、厄洛尔、安维三个名字,笔尖在“瑞斯”下方点了三个墨点,掠过“厄洛尔”,在最后的“安维”上圈了重重的一笔,旁边打了个问号。
她很庆幸这期间卡佩一家出于某些不知名的缘由,默契地选择了忽略这个新回来的小女儿。
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林渺“文思泉涌”,堪称下笔如有神。
仔细浏览了一遍书写的全部内容,她把纸折好扔进储物戒指,起身来到那扇极小的窗户前。
不似天堂长昼,也不似地狱永夜,神圣大陆的人间与她先前所在的地球一样,晨昏交替,日升月落,轮转着生死的轨迹。
林渺一手托着腮,远眺夕阳沉落至群山与地平线的交界,一手灵巧地把玩墨色的玉质鳞片,丝丝凉意浸透掌心。
要入夜了呢。
——看看她的“资产”在做什么,也很合理吧。
她徘徊数秒,想要对鳞片唤出厄洛尔的名字,手腕上的花印却恰在这一刹那灼痛起来。
林渺顿住,拉开衣袖,原本黑色的标记熔成了烈焰的红,曼陀罗的花瓣徐徐盛放。
赤色的魔力自花蕊蹿出,在空中翻滚,很快便实体化成一个巴掌大的小人模样。
黑红的高马尾,圆鼓鼓的脸颊,血色的卡姿兰大眼睛,等比例缩小的项圈和琐琏……
……起猛了,看到三头犬人形Q版了。
林渺的眼神中迸射出强烈而狂热的光芒,本着慎始敬终的原则,她意思意思地问了一句:“是厄洛尔大人吗?”
那Q版小人闻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无语的神态和正比形象如出一辙。“不然呢?”
话音刚落,林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速度出手,捧起小恶魔就是一顿揉搓!
犹不解馋,她的唇凑过去,“吧唧”一口亲到了Q版厄洛尔的脑袋上,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Q版厄洛尔……
Q版厄洛尔已经熟了。
从头到脚,只要是裸露在外的皮肤,都透着与刚出锅的大虾一般的红色。
他的“樱桃小嘴”张了又张,上下唇瓣颤抖,一副惨遭‘吃小孩女魔头’毒手的模样。
只不过厄洛尔毕竟是厄洛尔,他很快调整过来,试图扳回一局:“渺渺还真是热情……我竟不知渺渺已经爱我爱到想吃了我,与我融为一体的地步了?”
如果厄洛尔说这话时用的是成年期本音,林渺还有可能羞涩一下;可惜恶魔身体成了Q版,嗓音也变为了奶萌奶萌的童声,听上去毫无挑逗之意,倒是蛮逗人的。
“是呀,您这样的小萌物,是要被姨姨吃掉的!!”林渺乐不可支,又戳了戳他软软的小脸蛋。
厄洛尔听不太懂这句话,但看也能看出来此刻的他完全被林渺当作了肆意逗弄的小宠物。
……随便吧,还能咋地。
曾经挥挥爪就能让整座山脉的恶魔情/欲焚身、丑态毕露的色欲首两手一摊就是abandon,整只小人抱着林渺的手指蹭啊蹭,语调幽怨:“枉我这样忧心渺渺,某人不但不领情,还耍玩我……”
“没有的事。”林渺拒绝承认’耍玩’,示意他看暂时搁在窗台上的鳞片。“我刚刚还想联系您呢。”
Q版恶魔大眼晴里的波纹柔和下来,他贴了贴林渺的指腹,“说明我与渺渺,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
这个词在厄洛尔唇齿间时他没想那么多,可说出口后,却令一人一魔都感到有些熟悉,脑海里几乎同时划过谁的身影。
一个猛地咬紧后牙心存不甘,一个被拽进回忆几秒微微恍神,却都“默契”地没叫对方看出什么来。
厄洛尔压下叫嚣的心绪,迅速转移了话题:“渺渺方才想联系我,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有。”林渺捏了捏眉心,将观察到的卡佩庄园古怪之处向恶魔一一道来,叙述相当客观。
末了,她重点提了卡佩夫人身上的违和感,犹豫着问他:“厄洛尔大人,您觉得她有可能被别的什么东西取代了吗?”
“你是说,她的身体里换了个灵魂?”Q版厄洛尔蹙眉,旋即摇了摇头。“概率很小。换魂是地狱独有的禁术,而高阶恶魔对同种族的存在非常敏感。”
他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在你成为卡佩小姐之前,我就已经探查过这个庄园了,没有感受到地狱生物的气息。”
那就是提蒂丝本人的转变了。
林渺盯着恶魔小人,弯起眼睛:“不问还不知道,厄洛尔大人悄悄做了这么多事呢。”
“这算什么。”小恶魔站在林渺的掌心,自得地抬了抬下巴。“保护好我的人类是我的义务,迟早你会明白我比……我肯定是最好的恶魔!!”
“那谢谢厄洛尔大人了。”林渺笑意更盛,“话说回来,这个小人这是您的分身吗?”
——怎么感觉身体变小了连心智都跟着缩水了似的,简直蠢萌蠢萌了。
“算是吧。”厄洛尔道,“我分了一缕意识到这个小人上,可以远程操控他。只不过受限于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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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的光明力量,小人只能在晚上出现。”
“如果你想探索卡佩庄园,可以趁现在带上’我’出发。”他盛情邀请,“渺渺肯定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的吧?”
“今晚不必。”林渺沉思一瞬,摇头。
“尤莉亚不像卡佩兄姐,从小长在卡佩夫人膝下,被牢牢掌控;第一天回来,提蒂丝对‘我’的警戒心必定处在最高点。在没探清虚实之前,我不想贸然出击,免得打草惊蛇。”
“有我在,你怕什么?”厄洛尔小人挑眉,“这具身体有我百分之三的力量,哪怕遇上解决不了的事,你把小人一抛,爆炸的威力也足够拖到我本尊过来了。”
“不用。”林渺还是摇头。
“为什么?”他疑惑地歪歪脑袋,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恍然,“不用觉得可惜。这种小人本质上只是我魔力的实体化而已。”
“如果你喜欢,毁了几个我就给你再做几个。”
林渺:“可五感是共享的吧?”
厄洛尔:”……是啊?”所以?
她想起了自己傀儡技能的简介,抿唇:“如果谨慎些能够避免受伤,那为什么一定要习惯疼痛?”
“……”
尖锐的眩晕感通过那缕意识疯狂地增生,传导至百里外三头犬本尊的大脑内,激得魂海动荡不休。
盘坐在塔楼顶端的厄洛尔闷哼一声,死死地摁住了眉心花朵,魔力涌入,强硬地镇压暴动的另一重意识。
“瑞斯……”
恶魔沙哑靡艳的声音低低响起,似痛苦似喜悦,被风拂过,吹散在夜空中。
——他亲爱的好兄长,这便按耐不住了吗?
色欲首又一次直观而明晰地接收到了来自他的同身兄弟灵魂深处对人类少女发了疯似的在意,可起初的不屑与耻辱却演变为了如今明晃晃的,妄图将兄长的痕迹如数抹去的排斥。
是他的渺渺那样温暧、柔和的劝阻触碰到你心底的隐秘了吗?
让你这样,与疼痛为伍、扭曲变态的废物——感到了“心动”?
所以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地醒来,与我争夺身体的主导权,哪怕最终也只能清醒地看着原本属于你的关怀被我,
尽,数,剥,夺?
“哈,哈,哈哈哈哈哈……”
恶魔笑得愈发畅快了。
“真是抱歉了呢,我的哥、哥。”他的目光迷离,唇角勾起,“能被我争来的,那就该是我的。”
“而你……不过是条败、家、之、犬,仅此而已。”
本体灵魂所受到的冲击同样体现在了Q版小人身上,林渺看见小恶魔袖珍的脸盘上满是痛苦之色,不由着急起来:“厄洛尔大人,您怎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和突发癫痫了似的……?
“我没事。”小人摇摇晃晃站稳了身子,忍耐着灵魂相撞的剧烈震荡,红眸亮晶晶地盯着她。
“突然觉得,我好喜欢你呀,渺渺。”
“……”
看来不是癫痫,是癫了。
“那就请厄洛尔大人一直喜欢下去吧。”林渺不理解恶魔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她贯是会得寸进尺的。
眉眼稍稍弯起:“要把所有喜欢都给您‘饲养’的人类啊。”
向您的人类,献上全部的忠诚、信任与爱意。
35. 第 35 章
“渺渺真是贪心呢……”
明明说着像是抱怨人类不懂知足一般的话语,Q版小恶魔的大眼睛却眯成了一条弯缝,软萌的嗓音拖长,或许用“撒娇”来形容更为贴切。
“您要纵容我。“
并非以往那样半带期待半带请求的疑问句,天生善于觉察微妙情绪的林渺隐约揣度出了此刻恶魔陡降的防线,抓住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头一回对色欲首使用了带着命令的口吻。
少女轻佻的笑意与不容置喙的语调通过分身小人的视野,尽数呈现给了夜色掩盖下的本尊。
心脏处的鼓声密集如雷点,魂海震荡得愈加猛烈,竟有逐步撕裂的钝痛沿着神经分杈传至每一层肌理。
“我的好兄长,我们……可是一体的啊?”
恶魔喃喃道,汗水自额间、鬓角坠落,染湿发梢,一路淌过高挺的鼻梁、嫣红的唇瓣,在下颚处汇集,砸到地面,又被风吹散水花。
他的脸变得更加糜艳了,血眸里扭曲的兴奋与得色愈烧愈盛。
“即使毁灭我的同时也在毁灭自己,也要试图夺回自己的位置,‘拨乱反正’吗?”
“那可真是……”
“——太巧了。”
更加强横的魔力顺着眉心花奔涌至魂海,压制另一道灵魂的同时难免有溢散开去的力量乱撞。切茜娅才刚修补一小半的魂海如何经得起这样的冲击,数不清的裂纹不断拉大。
血红色的树枝状丝线攀爬上厄洛尔的左脸,亮起岩浆的赤烈光泽;瞳孔里的色调明明灭灭,显露出深深的痛楚。
“谁是‘乱’,谁又是‘正’呢。”
他挑衅地低语,几乎绷紧了全身肌肉,用尽残存的毅力才使得那一缕意识没有复刻他糟糕的状态,被人类少女看出更多的端倪。
直面少女的恶魔小人依旧眯着眼,遵从主人的意志,颇为绅士地向林渺鞠了一躬:“当然。”
“渺渺现在不想去探察的话,不如等会儿让我陪您睡觉吧?”
小鼻嘎似的萌物说起“睡觉”二字来也是天真无邪的,谁会觉得那点身板的小东西会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呢?
林渺当然毫无顾虑地同意了,色欲首难得的善心大发怎么能不好好把握呢,何况豺狼环伺的新环境里百分之一恶魔的存在也是极让人安心的。
——就像是年三十夜里,压岁包的作用而已。
于是在一番消磨时光的谈天说地后,临了睡觉,她高兴地将Q版恶魔捧到自己的枕边,灭了灯,头往枕上一靠,静寂的黑暗便立刻笼罩了这个并不很大的房间。
人类的吐息清晰可闻了。
魔力造出的小人是没有任何生命特征的,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甜靡的花果香,惊扰不了闭目休息的人类;
然而塔楼顶上与他的“兄长”做斗争的本体厄洛尔却是有呼吸有心跳的,愈烈的风也吹不散他周身浓郁的香气了。
共享同一片魂海,共用同一副五感的兄弟即使拿不到身体的主导权,也能不费吹灰之力感知到本体操控小人说起”睡觉”二字时那股子将要发/情的下贱媚态。
他幻想着窥视少女入睡时安静宁和的睡颜,嗅到她独特的清馨气息,作贼似的触碰她的皮肤——
甚至妄图偷偷亲一口她的脸颊。
而现在,他的兄弟将要把这一切变为现实。
……下贱。
……下贱!!!
一边Q版小恶魔看着人类美美安眠岁月静好,另一边兄弟抢夺身体无声战斗大打出手,看不见的硝烟弥散,终究背负了所有。
遍及四肢百骸的痛意直至晨光熹微方才初初停歇,三头犬原本盘膝而坐的姿势早已无法维持,依靠顶楼的护栏勉强支撑着身体,汗水在衣摆边汇聚成一片水洼。
厄洛尔像完全瞧不到一朝回到修补前的魂海,唇边勾起属于胜利者的寻衅的笑容。
强行苏醒的暴怒首毕竟重伤未愈,以微弱的劣势输给了弟弟,再次陷入沉睡。
赢者耀武扬威,败者被迫‘下线’,可在两者都没曾分心思关注的角落——
本该处于深度休眠状态的第三道灵魂,微微颤动了一下。
*
林渺这一觉睡得极为踏实,醒来时日上梢头,Q版小人已经消失了踪影。
如果昨晚不是知道有他守着,大概就会变成又一个草木皆兵的不眠夜了。林渺轻声叹气,慢吞吞地洗漱完毕,打开房中的衣橱。
衣柜里大多是时下热门的贵女服装和首饰,昂贵精美的同时相当繁重,份量让林渺都为之咂舌。
虽说对灵活行动不利,倒是方便她搞些小动作。
随手挑了件褶皱多的换上,她推开房门,走过空寂的廊道时难免思及另一个疑点——堂堂一等公爵的庄园,主堡里女佣的数量是否有些过于稀少了呢?
卡佩夫妇甚至不允许尤莉亚从村庄带回来的女佣进主堡侍奉小姐。
更有趣的是,从她到庄园起,就不曾见过卡佩的管家。
林渺并不认为以卡佩夫人或者公爵的性格会喜欢什么“事无大小躬亲而为”,能让他们宁可荒废半个庄园也要空出‘统筹兼顾’这个重要职位的原因,她只能想到“这座庄园里的秘密承担不起任何的泄露”。
可这又与卡佩夫人对“毫不遮掩”的态度产生了矛盾。
沉浸在思绪中,林渺下楼梯时不小心踏了个空,她反应很快地抓上扶手。
手心却被冷得一颤。
她站稳脚跟,不由皱眉。要知道人间正是春夏,虽说天气还没到炎热的程度,这木头材质的扶手也绝不该是冰冻似的触感。
阴冷的黏腻感像蛇信子滑过皮肤,脑海里某种蛊惑的话音四面作响;手腕侧的曼陀罗微微发烫,被扰乱一瞬的神智回归。
被诱惑……红莲池?她迅速找到了令她感到熟悉的源头,继续向楼下迈步,努力回忆当时瑞斯的话。
魔域残魂作祟吗……
可这样一来,厄洛尔没理由感知不到地狱生物的气息。
转过一楼的楼梯口,便见黑发黑眸的纤瘦少女挺直着脊脊地站在转角处,峙若雕塑,连盘起的头发丝都凝固住似的。
“二姐,早安。”林渺顿了顿,向黛西问好。“二姐可是在等我?”
“是。”黛西的头缓缓扭过来,正对向她,动作僵硬得好像下一秒就会发出机械的咔嗒声。“母亲今早有事外出,父亲和哥哥一并去了,让我陪妹妹用餐。”
接回女儿的第二天就外出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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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情浓厚得真是令她潸然泪下。
林渺唇角下抿,眼睫垂落,装出副失落的神色:“姐姐,母亲说的‘有事’,可是不喜我、不愿与我接触的托辞?”
“妹妹不必多想。”黛西立即道,“母亲自然是爱你的,只不过今日恰巧是我们家去光明协会做礼拜的日子,母亲身为会员无法缺席,这才让我留下。”
光明协会……做礼拜……会员?
林渺默默记下这些关键信息,待听到“会员”二字,不亚于平地惊雷,噼里啪啦在她脑子里一顿炸,直发晕。
卡佩夫人是光明协会的会员?!
尽管格莱城乃至克雷兹王国大多数百姓的信仰归属光明协会,然而“信徒”与“会员”却是截然不同的身份,两者差距霄壤之别。
后者意味着受到光明派系的眷顾,会有或大或小的法力,是珍贵的“觉醒者”,人数是前者的几千分之一。
厄洛尔给她的资料上压根没提到卡佩夫妇是光明会员这一点啊!!这么重要的消息搁若至小游戏的前情里也是不能跳过的啊??
林渺死也不信这会是恶魔单纯的遗漏。
林渺的震惊全都写在脸上,黛西木然解释:“母亲虽然有神眷值,但很微弱,也没觉醒法力,只是让她看上去比较年轻而已。”
……谢谢,更担心了:)
林渺强行按住起伏的心绪,坚强地安慰自己也并非毫无收获——
黛西能把这事告诉她,至少让她确定了只要不涉及关键信息,为了安抚或者更好地掌控尤莉亚,卡佩一家会满足她‘无关紧要’的一些要求,包括解答她的疑问。
卡佩家对于与七王子联姻的重视程度,似乎要比她想象的更高。
“光明协会?”林渺歪了歪头,调整了一下表情,似乎很是苦恼,“我在村子里长大,对这些知之甚少,姐姐能否为我介绍一二?”
“当然。“黛西答得很快,“等妹妹用完早餐,我带妹妹去庄园逛逛,顺便为你讲讲王城。”
……
昨日对卡佩庄园不过惊鸿一瞥,黛西领着她闲逛时林渺才真正窥得了庄园内大小建筑与布局的精巧。
比起王城其他贵族家庭的城堡多为棕黄色系或者灰白色,卡佩庄园里的建筑在花岗石本身的基础上刷了一层浓厚的白颜料,入目所见纯白如雪,很是眼熟。
圆顶与拱门,塔楼与扇形窗,虽说神圣大陆的建筑元素也都差不离这些,可连主堡和其余建筑的错落方位、排列结构都与净羽神殿那般相像——林渺很难不有理有据地对此展开联想。
像是,一种十分刻意的模仿。
“王城里除了王室、贵族与平民,还有光明协会和黑暗协会。”
黛西的语调和枯燥的念经毫无区别,林渺还是捕捉到了她在说到“黑暗协会”时的略微停顿。
“光明协会统共有六百多名神眷者,会长是大法师博拉特阁下,另有三名副会长,十余位使者,剩下的都是会员。只有使者及以上才有可能聆听到天使们的旨意,而唯有大法师阁下一人,能够主动与天使交流。”
林渺:“那么天使们会时常降下旨意吗?”
黛西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听母亲说,往前一百年,只有一次。”
36. 第 36 章
垂落身侧的指尖轻微蜷缩,林渺的视线落至远处一座被绿叶环绕的喷泉,顺着黛西的答案自然地追问:“只有一次?”
“是啊。”黛西麻木的脸庞上流露出一抹忧虑,林渺无法确定这份“忧虑”究竟产生于她的内心,亦或者也不过是预先设定好的、被操纵的程序。
“这唯一的一次还是在二十年前,现任国王陛下继位时令大法师设阵请示神明,天使才代行他的旨意,降下神谕。”
太久没有接收天堂指示的王室急需向王城的贵族和百姓证明自己依旧被神明眷顾,是以这百年来唯一的神谕在格莱城几乎人尽皆知。
不过,尤莉亚被送走时还是襁褓中的婴儿,黛西倒不会因此而怀疑她:“神明要求陛下继位后在王宫里为祂修建一座尖塔,每日傍晚时都要派遣专人供奉,进行祈告。”
“……难道光明协会没有敬奉祂的塔楼么?”
“神明的意愿,人类遵循便是,又怎能妄自揣测?”黛西平淡道,言语间带着刻板的崇敬。
恶魔的意愿,她不仅揣测,还拿捏。
林渺在心里回了一句,已然将这道旨意当成了重点“解谜”的对象。
供奉祂的尖塔……
难道是因为衪重伤沉睡,恢复需要更多的信仰力量?
林渺最先想到的,无疑也是最贴合逻辑的一个可能性。
可为什么一定要设在“王宫”里?
在光明协会新建,不是更合理吗?
王宫……
又是王宫。
厄洛尔一开始就瞄准那里的思路被检验了正确性,看来这王宫即使是龙潭虎穴,她也得闯上一闯了。
话又说回来,厄洛尔自个潜伏进王宫的概率其实也不小。
虽然他始终不肯透露给她,但她拿了贵族牌,厄洛尔除了伪装成王宫中人,还会有什么更有利的身份呢?
林渺这样思考着,换了个方向:“二姐对‘大法师’可有了解?”
“博拉特阁下?”黛西停顿几秒,”听说他出生于平民家庭,很小的时候就展露了极高的光明天赋,被送进协会后一路晋升,二十多岁就成为了协会的会长,担任大法师一职。”
“博拉特阁下担任大法师几年了?”
“应当有三十年了。”卡佩二小姐回忆道,“大法师法力高强,不仅‘请’来了神明的旨意,近些年人间数次灾害都因他的祭祀得以终结,王国周边的部族势力也畏惧他的名声,是克雷兹王国当之无愧的守护者。”
……难怪王室死活得稳着黑暗协会,这博拉特半个屁股都挪上王位了。
林渺面无表情地腹诽。
不过,五十多岁……
年龄还真是对不上。
见妹妹若有所思的样子,黛西一边带着她继续参观,一边接上前面的话题讲:”至于黑暗协会,他们追随恶魔,从地狱得到力量。”
“在百年前神明击败魔王,将一些强大的恶魔封印在地狱以后,黑暗势力衰微,受眷顾的人数也日渐稀少,如今不足两百人。”
“黑暗协会的人就是群疯子,阴险狡诈、睚眦必报,仗着觉醒魔力胡作非为。妹妹能远离最好,倘若不幸遇上,也千万不要与之接触。”
听着这一系列相当畸轻畸重的“不良”评价,林渺嘴角微抽。不管卡佩家藏着什么秘密,光明阵营拥趸者的身份大概是错不了的。
她们走到了那座喷泉旁边。
清澈的水流迸出,在空中划过饱满的弧,升至顶点时骤然转折、坠落。少许水珠溅至周围的常青灌木丛,沿着叶片的纹理滴落。
林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突兀地伸手,水流被截断在了她的掌心,而后从她的指缝漏下,或自两侧溢满,淅淅沥沥淌回水池。
冷得刺骨。
黛西被她这番“不淑女”的举动一惊:“妹妹怎么…?”
接过她急急递来的手帕,林渺慢条斯理地揩干手上的水渍,“我只是觉得,这喷泉里的水很是可怜。看似能自在地流淌,实则被困在这方水池之中,被抽取、被喷溅皆不由己,所谓的自由不过是一场囚笼中的表演。”
“姐姐以为呢。”
或许这是林渺第一次在黛西·卡佩的脸上看到超脱规范之外的、被戳中什么隐秘一般怔然无措的表情。
她耐心地等待着答案,然而怔愣许久后,黛西垂眸:“我不懂妹妹的意思。”
“没关系。”林渺笑起来,“姐姐就当我胡言乱语好了。”
“还有一个问题。”她盯着绿叶丛,口吻疑惑,“为什么,我们家的庄园里——没有花呢?”
贵族的庄园里没有花圃,甚至看不见任何鲜花,不管怎么想都还是很违和吧?
林渺的话题跳跃地太快,黛西反应了片刻,才喃喃道:“因为母亲不喜欢花,所以不允许庄园里栽种。”
这回她的脸上并没有除了平静以外的情绪,显然只是在陈述一个算不上秘密的、客观的事实。
卡佩夫人不喜欢花么。
林渺抿唇,某片花海的模样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原来是这样。”她顺从地应道,“我会离黑暗协会远些的,姐姐再给我讲讲王室和王城贵族们的基本情况吧?”
“……克雷兹王室子嗣众多,族系繁盛。”黛西没有拒绝她,“现任国王陛下是老国王的长子。他一共有八位王子公主,其中三位公主均已出嫁,二王子不到二十岁就夭折了,七王子与妹妹有婚约。”
“目前大家都认为,继承人最有可能在大王子和四王子中产生。”
林渺专注地对上她的目光,“大王子和四王子……卡佩家从未想过更进一步吗?”
倏尔,黛西的脸上扬起了古怪的笑容,声音也变得低哑:“卡佩家需要与王室有更紧密的关系,但对于那个位置,没有兴趣。”
“……”
“至于贵族们,妹妹只要注意……”
……
一个上午转瞬即逝,黛西与林渺堪堪逛完庄园一圈,卡佩夫妇与卡佩大哥便回到了城堡。
“哦,我的莉亚,听黛西说她带你逛了逛院子?可还满意你看见的?”
卡佩夫人快步走向她,依旧是一身黑色长裙,连同“慈爱”“激动”的神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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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张的咏叹调也与昨日完全一致。
林渺心中却是一凛。
她装作没察觉那份写在眼里的、阴冷的审视,感动道:“当然,母亲。我们家的庄园是我见过最美丽的,我很喜欢。”
卡佩夫人轻笑:“是么?莉亚没有见过别的庄园?”
“当然。”林渺毫不犹豫地答道,迅速复盘了一遍自己有什么疏漏。
厄洛尔昨晚给了她能够感知探查的标记,她能确定上午与黛西的谈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也是她敢屡次试探的本钱;
先不论黛西敢那样拐弯抹角提醒她就不可能‘告密’,就说她们先后脚进城堡,这么短的时间内也告不出什么名堂来啊。
“莉亚不曾去过光明协会?”
“……母亲怎么会这么说?”出乎意料的对话展开,林渺讶然,“我从有印象起就没有出过村庄。”
至少在厄洛尔的资料里,尤莉亚·卡佩的的确确从没出过村落。
更何况,尤莉亚身边的女佣都是卡佩家的人,她的行踪卡佩夫人应该最清楚才对,没道理来怀疑这个啊?
卡佩夫人眼中的怀疑稍稍减弱,但仍然明显:“可今早母亲去光明协会做礼拜时,克洛普副会长要求见卡佩家的三小姐一面。”
“?”
克洛普又是哪位?
林渺张了张嘴,连装都不用装了,懵逼二字跃然脸上。
“母亲,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副会长,也不知道他为何想要见我。”林渺露出少许怯弱、畏惧的模样,握住卡佩夫人的手腕,“我有些害怕……他会伤害我吗?”
见状,卡佩夫人倒是歇了疑心,反握住林渺的手,安慰似地捏了捏:“不用担心,副会长是个正直的好人,精通占卜,兴许只是卜算出你们存在些缘分。”
“既然他这样说,明日莉亚便去见见吧。万事还有母亲。”
万事还有母亲,还能变得更糟么。林渺对“正直的好人”这一评价抱有接近零的信任。
“是。”卡佩‘独裁者’下的命令,她一个小卡拉米推脱也没用。
因为要与克洛普副会长见面,下午的礼仪课变得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林渺很难不认为卡佩夫妇存着恶意磋磨她的心,刻薄的礼仪老师对她的每一个动作吹毛求疵,要求她做到完美,稍有偏差、动辄打骂。
批评和嘲讽可以左耳进右耳出,藤条制成的教鞭抽在手臂和腰部,浮起的醒目红痕却没法不去在意。
……真td的疼啊。
技能用时方恨少,林渺不舍得把三天一次的傀儡花到替她挨抽上,为了继续留在卡佩家,她硬生生忍了一个下午,内心的怨气比鬼还重。
面带笑容恭恭敬敬送走礼仪老师之时,她的已经谋划到了卡佩夫妇的第一百零一种死法。
而这样的怒火和阿q精神,在小恶魔从花印中钻出来的那一刻,尽数化为了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倾诉的欲望。
冷静和理智间接性离家出走,坚信独立自主才有未来的新时代女性林渺张口就来:
“厄洛尔大人,有坏蛋欺负您的人类啊!!!”
37. 第 37 章
恶魔在人间使用魔力极容易被激发负面状态,虽然厄洛尔不像瑞斯那样会表现在嗜血上,但免不了被焦躁的情绪所控。
刚刚结束一场战斗——或者说单方面的碾压,此时整只狗包括那缕分在小人上的意识都处于高度兴奋状态的厄洛尔完全没想到,他的人类一上来就是委委屈屈的告状。
血眸里透出疑惑:以他家渺渺的性格,还能被几个普通人类欺负?
看懂了小人的不解,林渺思考了一瞬她在恶魔心里到底是怎样一种强横的性格,给了他自己不肯吃亏的错觉。
……好吧她是不肯吃亏。
这不是找后台来了么。
林渺卷起衣袖,泛起青紫的痕迹在白暂的皮肤上那样的刺眼,仿若最强力的磁石一般牢牢吸住了恶魔的目光。
软萌的小脸顷刻阴沉下来,红色的瞳孔浸染上某种蛰伏的翳霾。
“……谁干的。”小人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重了就会持续加深她的疼痛似的。
明明厄洛尔本尊不在这里,林渺却几乎能想象出他那张俊美妩媚的脸上、山雨欲来的危险。
她感到战栗,心跳得飞快。
“除了那对夫妇还有谁?”林渺撇了撇嘴,刻意带着“邀功”的语调,“他们请来的礼仪老师对我各种磋磨,为了我们的大计,我可是都忍下来了。”
“……”
q版恶魔太小了,需要两只手才能托住林渺的手腕。
浅红色的魔力覆上林渺裸露的手臂,清凉的感觉取代了疼痛,纵横的伤痕瞬间消失,皮肤光洁如初。
“还有哪里。”恶魔冷静地询问。
林渺摇了摇头,他便背过身,飞离了她几步,不言语了。
“……不理我了?您生气了?”
林渺瞧着背影写满“生闷气中”“快来哄我”的q版小人,有点好笑。
受苦的是她欸!
厄洛尔大人,您高傲戏谑的形象塌方了您知道吗?!
说是“不理她“,倒也不尽然。
这几步路,她连动都不用动,只要伸长胳膊就能轻松地捞回小恶魔。
林渺盯着他圆圆的眼睛:“是因为我让他们伤害到我了吗?……所以您为此而愤怒?”
空气沉寂下来,良久,就当林渺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厄洛尔冷不丁地出声:
“渺渺。”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相信过我的承诺?”
林渺:“……什么?”
“我答应过的,会纵容你。”厄洛尔语速很慢,一字一顿。
“把所有烂摊子都丢给我也没关系,闯了天大的货也无所谓啊——”
“我会替你摆平的。”
“……这才是纵容。”
“……”
“我不需要你隐忍,不需要你为某个愚蠢的计划牺牲——即使你杀了卡佩,我也有办法继续把你送进王宫,也有办法探出这座庄园的秘密。”
“……我不要你受伤。”
林渺张了张口,发觉自己说不出话。
小恶魔的语气陡然变得激烈起来,几乎称得上质问:“说到底,渺渺从来没有信任过我吧?”
“因为在地狱没有保护好你让你被切西娅带走,还被别西卜和玛门联手摆了一道,所以你觉得我连解决区区人类的能力也没有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值得你依靠——”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接下来的话:“——是不是,比起我,你始终更加信任瑞斯?”
“……”
这是厄洛尔第一次正面提及瑞斯的名字,在这种无比尴尬的情境下。
他受什么刺激了…?
林渺揉了揉太阳穴:“这和瑞斯大人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没必要……”
因为小不忍而乱大谋。
何况之后她有无数种方法报复回去。
“林渺!”
厄洛尔喊出了她的全名。
“你比所有都重要。”
“……所有。”
混进王宫,魔王的线索……
怎么能够与他的人类的安危,相提并论。
那些青紫的伤痕依旧刺激着他的神经,这几天魂海几乎没有宁静的时刻。
他其实也快到极限了。
“……过来。”厄洛尔努力克制着自己惶恐而疲惫的情绪,意识操控着小人飞到房门边。
见林渺愣着没动,他换上安抚的口吻,“不是向恶魔告状吗,恶魔同意给你出气。“
他径直朝着二楼飞去,目标明确。
林渺跟在他后面,正巧遇到正要上楼的黛西,还没来得及张口,她就被小恶魔施了术,昏迷在地上。
“明天醒来,她不会记得这些。”
恶魔淡淡地解释,隐匿了他与林渺的身形,来到卡佩夫妇的房门口。
复杂的法阵嵌入门板,与开了扩音器类似,房间里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林渺耳中。
先是卡佩公爵浑浊的男声:“克洛普副会长为何突然要见尤莉亚?“
卡佩夫人的声音听上去和白日有所不同,很是尖利:“我怎么会知道?我的人不可能骗我,那丫头在庄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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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出来过!“
“克洛普是个怎么样的人你我都很清楚,”卡佩公爵说,“难保他不是想……”
“……不行,尤莉亚还有用。”卡佩夫人有些焦躁。
“那不让她去见?“
卡佩夫人否决:“大法师一直在闭关,光明协会被菲德和克洛普掌控,我们还需要笼络他,不能明面上得罪。”
“那就只能牺牲她了,”卡佩公爵冷酷道,是我们生了她,她为我们献出生命不是应该的么?”
“生命只是她最后的价值!”卡佩夫人神经质地尖叫,“在这之前,她必须嫁给七王子,帮我们巩固与王室的联系!!”
“不是还有黛西吗?”
“……”听到这里,林渺觉得不用再荼毒她的耳朵了。
很显然克洛普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能说出以上发言,能贱到这种程度——
卡佩家也确实该请高人了。
她看了一眼小恶魔,倏尔弯起唇。
驱鬼高人,这不就来了吗。
厄洛尔心领神会,林渺一脚踹开门的同时,厄洛尔的领域直接铺开,禁锢住了房间里所有生物。
林渺看着大惊失色却动弹不得的卡佩夫妇,掰了掰手腕,把指骨捏得作响,脸上扬起了由衷的微笑:
“终于,到、我、了。”
她一拳打向卡佩夫人的脸,顺带着踩上公爵的鼻梁。
……
五分钟后,林渺神情气爽地看着鼻青脸肿、浑身上下没几块好肉的公爵夫妇,满意地甩了甩手。
要不是厄洛尔在这里,她非得用荆棘把他们倒吊起来不可。
厄洛尔全程看着她施暴现场,见她发泄完毕,淡定地挥了挥手,魔刃切过,两人瞬间成了光头,配合肿包显得滑稽无比。
“……”林渺看得目瞪口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狠还是恶魔狠。
他又掐了法术消除他们的记忆,平淡地陈述,“这只是开始。我会让他们付出更多的代价。那个礼仪老师也逃不了。”
“……谢谢。”林渺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在孤儿院被欺负、在学校被冷暴力的很多时候,她都幻想过正义和公理会突如其来的像天上的大饼砸到她头上。
直到一次又一次的、从不落空的失望,终于让她明白了天上永远不会掉大饼,正如公理啊正义啊,也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挣,去抢。
同样是被欺负,同样是暂时的忍隐,同样是想要“翻案”。
……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比公理和正义先来的,是她的靠山。
38. [锁] [此章节已锁]
带着某种奇特的满足感和轻微的恍惚,林渺和厄洛尔回到了四楼。
关上门,她的理智总算有所回归,想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得从小恶魔口中扒出他最近调查到的线索。
“厄洛尔大人不肯告诉我身份也就算了,最近查到了什么总可以和我说说吧?”
林渺道,“我不相信您这两天毫无结果。”
许久没有听见小恶魔开口,林渺有些着急,转身去看他的表情:“我和您可是一伙……”
“的”字还未落下,她的腰被从后圈住,跌进了一个炙热而有力的怀抱。
后脑挨上了坚实的胸膛,花果香气迅速笼罩全身,林渺诧异于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我草他怎么能变大”,而是“男人肌肉硬硬的,不是兴奋的就是刻意的”。
“您……”
“我说过,小人本质上只是魔力的实体化而已,自然可以随意变换形态。”恶魔的下巴搁在林渺肩窝里,很轻地磨蹭;垂落的黑红碎发擦过她的脸侧,痒痒的。“只不过变大需要消耗更多的力量罢了。”
所以为了节约魔力保护她,选择了与凶恶大狗形象完全不符的萌萌小狗吗?
林渺任由他抱着:“真的不能透露吗?”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不论是我查到的……还是我的‘身份’。”厄洛尔说,“我保证。”
“至于现在,”变大之后,他的噪音也恢复了原样,却比往常的魅惑更多一层婉约的柔媚。
“渺渺,我饿了。”
“饿……?”人类眨眨眼,下意识地接道,“那您要回地狱吗?”
“呵……”恶魔低低地笑出声,搭在她腰间的手缓缓地向上游移,轻柔地抚动。
林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她压着他的手腕在他怀里转身,正对上他的面庞——
眸底压抑着惊人的狩猎欲,双颊绯红,整张脸都是兴奋到极点的渴望。
……她可太熟悉这副被情/欲所裹挟的模样了。
林渺终于反应过来此“饿”非彼“饿”,再厚的脸皮都摚不住这样的直白:“不行!!这是在别人家!!”
意识到林渺的话里其实已经将三头犬的城堡归为“自己家”,厄洛尔血瞳里的情绪更加激烈,本体几乎是瞬间起了冲动。
“有什么关系呢,城堡里的人不会来打扰我们。”
难耐的喘息在她耳边萦绕,他甚至有意放媚了分身低喘的声调。“大晚上的,渺渺忍心让我挨饿吗?”
饿了就去啃魔物啊啃她作甚!
“而且……你难道不想试试我的分身……嗯,来自远方的‘我’操控的技术吗?”
林渺心里羞耻地已经抠出芭比城堡了,面上还要佯装冷静:“……那不都是您吗?”
“也是呢,”恶魔眯着眼笑,“毕竟这具身体也是可以捏出舌面的倒刺的……”
“……”你要不要听听你到底在说什么?!
林渺想挣开他的束缚,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四肢发软,全身酥麻,竟使不上一点力气。
“……您对我用了天赋?!”她恶从胆边生,狠狠地捏上了恶魔的脸。
厄洛尔微微低头,让她不至于因为捏脸的动作而手酸,鸦羽似的长睫下红眸专注:“可以报复回来。”
……再用双倍通感,她明天还能好好起来吗她请问呢?
林渺放弃了反抗,反正这怎么说她才是既得利益的一方吧——这样想着,她就看见恶魔托住她的臀/沟处,将她稳稳地抱起,径直越过床,走向了窗边。
“!!!”
“……放我下来!“
人类少女的挣扎像小猫的闹脾气,亮出的爪子对恶魔来说与挠痒痒无异。
他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屁股:“省些力气。”
“你会爽的。”
*
讨论线索什么的,还是太超过了。
肌肤纹理接触浸透着凉意的玻璃,眼角余光能瞥见窗外的山脉、森林、矮小的建筑。
虽说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女佣或着园丁。
随时都有可能穿梭在庄园内的啊。
墨色的眼球上覆着沂蒙山日出时的轻薄雾气,林渺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瞳孔因为他的讲述微微失焦。
毛绒绒的黑红色发顶,丝绸一般的长发,似乎很好摸。
可以偷偷摸一下吗?
她仰头,突然有些怀念那条紫色的裙子了,至少摆裾很宽阔。
……
漂亮的凤眸半垂,色泽浓郁的血红中闪过一缕暗沉的黑,如流星般极快地坠落。
*
第二天早上,林渺是被楼下传来的、相当凄厉的喊声惊醒的。
高亢的女人尖叫声,混杂着男人愤怒的咆哮声,奏成了卡佩庄园清晨的双声部交响乐,这世间最美的乐曲听得林渺那个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被惊扰美梦的起床气不翼而飞,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她站到落地境前打算换衣的那一刻。
“厄!洛!尔!”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满身的红印,气愤咬牙,想也知道那时他亲得有多用劲。
他是狗吗?!
好吧他是。
……话又说回来,他那道分身上似乎也没好多少吧?
眼前又浮现出他扬起那张绝色容颜,艳红的唇边牵出靡靡银丝的一幕。
林渺猛地挥手,企图打散这昨晚诱使她持续犯错的画面。
唉,她承认她是犯了点错——
可他是色欲首诶,她一个身心健全的成年女性,这要是能拒绝那她还是女人吗!
林渺熟练地替自己找好理由,施施然走下楼梯。在快到一楼时,她熟练地换上了惊惶的表情。
客厅里,卡佩夫妇都戴着帽子、蒙着黑色的面纱,隔老远便能感受到他们身边阴沉易燃的气氛。
卡佩兄妹已经在了,站在离父母几米外,大气都不敢喘。
林渺快步上前,面色转为担忧:“母亲,父亲,我听到楼下传来响动,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卡佩公爵浑身都在疼痛,偏偏没有丝毫被打的记忆,苦水只能往肚里咽。闻言,气便撒到了小女儿身上:”听见声响还不立刻滚下来!磨磨蹭蹭是等着给我们收尸么?”
说着,便扬手想给她一巴掌。
林渺眼神微冷,刚想偏头避过,卡佩夫人便拦住了他的手。
提蒂丝·卡佩的脸满是青紫肿包,原先秀丽的长发被剔得一干二净,她心中的怒火比公爵更甚,但到底没有忘记大局:”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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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亚今天还得去见克洛普副会长呢。”
“克洛普副会长”被她特意咬重,公爵想到光明协会,只得不甘地收回手,重重地哼了一声。
卡佩夫人阴毒的视线在她完好无损的脸上来回扫射,林渺丝毫不惧,依旧是那副害怕担心的神情。
以卡佩习惯了掌控的自负而言,她绝不会认为一个从小被放养在村庄、性格懦弱的人类女孩有能力做到这些;
——谁让她靠山硬呢。
更何况,她对他们依然有用。
“莉亚随母亲走吧,副会长该等急了。”
大概是脸上太痛,卡佩夫人连那副夸张热情的语调也懒得装了,冷冷地说完,转身就往马车上走。
林渺乖巧地跟上。
*
光明协会不愧为能和王室叫板的第二大势力,总部的豪华程度令林渺叹为观止。
马车在建筑群内绕了好些路,才在一栋并不起眼的小楼前停下。
本以为所谓的副会长会摆神职人员特有的架子让她等上个几刻钟,然而几乎是卡佩夫人刚领她进楼,便有一位白袍使者匆匆前来:“卡佩夫人,大人让我带卡佩小姐上去。”
“跟使者去吧,记得不要丢卡佩家的脸。”女人敲打道。
林渺垂眸应是,想起她昨晚的话,眼中讽刺更甚。
不要丢脸……所以是默许克洛普可能对她施加的禽兽行径么?
当真是两个人渣,蛇鼠一窝。
使者带她来到一扇古铜色的殿门前,便称有事离开了。
腕上的印记有些疼,她能够感知到门上积攒了薄薄的一层灵气,与魔息相冲,同当时重创瑞斯的力量极为相似。
大概都出自光明神力的本源。
这位副会长倒是很得光明眷顾呢,林渺冷笑着调出脑内面板,随时准备按键。
就让她看看,是眷顾他的天使更厉害——还是她的雇主先生更厉害吧。
室内的灵气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浓郁,林渺警戒着,试探地向屏风后行礼:“副会长大人,尤莉亚·卡佩请见。”
一片安静。
林渺蹙眉,小心翼翼地靠近屏风,向里面望去。
屏风后的空间很大,十步之外,金发低束、身着白袍的人影站在银色的扶椅边,一动不动地背对着她。
……这是什么新型的木头人游戏吗?
等下,这身形怎么那么……?
她沉默了一瞬,再次行礼:“……克洛普副会长,听母亲说您想见我。”
”有什么是尤莉亚可以帮到您的吗?”
那人终于转过身来,一张从没见过的脸出现在林渺眼前。
称得上清秀,然而眼袋处的青黑却昭示着这人的品性。
“卡佩小姐,幸会。”男子的脸上扬起虚伪的笑弧,向她伸出一只手,“可否请您过来些许?”
林渺看着他的眼睛,忽然甜甜地微笑起来:“当然。”
她搭上了他的手,顺着他收拢的力道慢慢走向他。
两人贴得很近了,林渺的鼻尖几乎要撞上克洛普的锁骨。
下一瞬,她踮起脚尖,狠狠地咬上副会长的耳垂。
“好玩吗?”
“厄、洛、尔、大、人。”
39. 第 39 章
敏感的耳肉被少女的齿缝上下包裹、用力研磨,钻心的酥痒令他瞬间低吟出声。
荒淫过度的面相如幻影般褪去,显露出属于三头犬本身的俊美脸庞。
厄洛尔一分钟内被识破身份,连挣扎一下都不肯,语气和撒娇似的:“还以为装得很好呢……渺渺怎么看出来的?”
“不想让我看出来的话,至少认真一点啊。”林渺想到最开始他装成瑞斯那回,委实无力吐槽,“只改变一张脸的话,让我想装不认识都很难办啊。”
她瞥过那双修长而有力的手,脸上又有些烧起来的趋势。
昨天才进进出出的……
怎么可能这么快忘记!
林渺重新打量起厄洛尔的新造型来。
金色长发被松松垮垮扎成马尾垂落在肩侧,健壮笔挺的身躯上套着件朴素的白色神袍,间或佩有几样银色的装饰,禁欲而肃穆。
昨夜放荡不堪的、充满破坏欲的,用靡艳欲色对着她极尽引诱,拉着她共赴沉沦的恶魔大人,在第二天华丽地摇身一变,成了光明协会里头金发白袍、冷淡圣洁的高级使者,拿着神杖,信仰光明与秩序,向他的信徒传播和平仁爱的教义。
割裂的,荒谬的。
多么可笑。
多么……
极致的反差。
身体被激起某种细碎的兴奋,林渺唾弃地发觉自己的变态程度在来了这个世界之后与日俱增。
她的腿有些发软,不得不抓着三头犬的肩膀稳住身躯。
“……您怎么代替了光明协会成员?”林渺问道,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统共也就那么两个势力,调查起来当然要说allin——自己是因为想着恶魔之前被光明势力的压制,先入为主地排除了协会。
“光明协会的秘密不比王宫少。”厄洛尔直接地抱着她到沙发上坐下,嗤笑,“腌臜事更多。”
“我在寻找一个可以替代的协会高层时,正巧撞上这位副会长要强迫平民女性,就顺手把他杀了,拿了他的身份混进协会。”
“杀得好。”林渺树起大拇指,转而又担忧道,“副会长这个地位……有心人太多。如果被察觉,会不会有些难办?”
“他死之前我搜了他的记忆。”厄洛尔把玩着林渺的另一只手,散漫道,“可惜这位副会长好像是个装点门面用的垃圾桶,脑子里除了废料就是污水,连点可回收的都没捞着,果然死了也是浪费土地。”
“亏大发了。”
……这张嘴毒起来和他那好兄弟也是能有一战之力的,林渺默默转开话题:“所以您这几天探出了什么?”
厄洛尔的神色正经起来,长眉紧蹙,许久,才阴沉沉道:“那场瘟疫应当是人为。……光明协会脱不了干系,甚至很可能是幕后推动者。”
瘟疫是人为这点林渺早有所料,但光明协会在其中占那么大的比重还是令她心头一沉。
光明协会啊,这股恶念是源自神明的信奉者、天使的眷顾者们自己的想法?亦或者……
“一百年前,光明协会还是第二任会长贾鲁修掌权,”厄洛尔道,“到现在已经换了三任。如果说会有什么线索,也是在继承者口口相传。”
“所以我先去找了现任会长的闭关之处,发现那里有很强的阵法保护,强行破阵必定会引来天堂那群鸟。”恶魔厌恶地眯眼,“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了菲德,另一位副会长。”
说到这里,他不由冷笑:“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他的记忆,被下了一种有趣的禁制。”
“有趣?”
“对,”厄洛尔弯眼,“禁制本身并不复杂,只不过是隐藏某段记忆而已。有趣之处在于,这种法术——是地狱独有的。”
“……魔力?”林渺惊讶地挑眉。
厄洛尔意味深长地看着靠坐在他大腿上的少女,无声默认。
“……”
从百年前魔王战败开始,地狱生物就被禁锢在地狱之中不得踏出一步,能来人间的除了三头犬便只有需要付出惨烈代价的另外三位高阶恶魔。
而显然,他们四个都没动过手。
“会是黑暗协会吗?”
厄洛尔微微摇头:“可能性不大。”
“一来这种术法要想成功,施术者实力一定得高于施加目标,菲德神眷值很高,而黑暗协会人才凋敝,没有符合的对象;二来实施地狱秘术本身需要面对面接触,禁制下的那段时间前后他都在协会内,被黑暗觉醒者接触到的概率非常小。”
“……那就很难猜了啊。”林渺喃喃道,
以神明为信仰、向来鄙夷地狱的光明一派,怎么会去修习魔力——又为什么要对副会长施加地狱的秘术?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见她抬眸,恶魔故意停顿了片刻,直到林渺忍不住掐了一把他精瘦的腰,他才含着笑,语速很快地说下去。
“我从他的记忆里发现协会的图书馆下面藏有一个暗室。想着那些被隐藏的记忆或许与这个‘禁地‘有关,就去探了探。”
“进去之后看到了一些与疫病相关的书籍和论文;桌台上放着保存完好的各类信件,内容大多是交流与神眷值、信仰、灵力运用相关的知识,也有部分魔力和地狱法术的研究报告和实验数据等等。因为用了灵力保存,所以无法判断具体的年份。”
“魔力的实验数据对象,全都是人类。”
“……你是说,他们用活生生的人类来做地狱术法的试验??”林渺不可思议地睁大眼,旋即捏了捏眉心,“……太容易了。”
“您不觉得,这些线索获得的太容易了,也太刻意了吗?”林渺道,“我们刚刚怀疑光明协会插手了当年的事,这样明显的证据就送上门来——简直为我们量身定制一样。”
厄洛尔不置可否,接着说:”检查完那些信件后我打算离开,走到地下室正中间时触发了防御机制。”
“……攻击手段你见过的。”
林渺“啊”了一声,随口猜:“光剑?净化?”
“……总不能是魔域的残魂吧?”
天地良心林渺说之前都觉得好笑,然而瞄着厄洛尔的表情,她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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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魔域的残魂保护“陷害”魔域的秘密,如此物尽其用吗?
光明协会这招太狠了。
想到在卡佩庄园感知到的那种古怪的阴冷,她的面色更差。
“处理掉那些残魂之后,有个东西飘到了我手上。”恶魔的手心向上摊开,伸到她面前。
林渺看见了一片羽毛。
一片洁白的、轻盈的、形状优美的羽毛。
从肉眼的角度来讲,和她储物戒指里的似乎很是类同。
她抑制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握草”。
“看哪,天堂那些鸟的羽毛。”厄洛尔轻声说,喉间止不住发出嘲讽的笑声,“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对吧渺渺?”
好笑吗。
她只看到了一个绝望的疑似魔王转世。
“厄洛尔大人,如果天使也有份,对我们并不友好。”她委婉地表达了不赞同。
厄洛尔没说话,他环着林渺腰肢的臂膀轻微收紧。
如果林渺此时低下头,就会发现他握成拳的手在小幅度的颤抖,青筋突起。
尽管这些信息已经经历过一段时间的消化,再讲述给林渺时他依旧会感到愤怒、恨意、惶恐、不安……
浓烈的情绪如刀刃搅动三头犬全身,魂海动荡不休,痛得他几乎想要变成原形在地上打滚。
可他知道林渺在担心,甚至于害怕——他不能再施加给他的人类任何的负面情绪了。
他只能够以漫不经心的、带着笑意的讽刺,轻描淡写地总结他的调查。
——有趣。
有趣到他头一回认同瑞斯武力至上的价值观,有趣到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如果他能再强大一些就好了吧,如果他再强大一些,
他就可以替她杀光所有对她有威胁的人,扫清所有挡在她面前的障碍,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对了,我也有一些东西要和您分享。”
林渺的话音如同悬崖勒马,拉回了他半坠不坠的理智。
少女简单概括了黛西告诉她的情报,在她提到王宫里的塔楼时,厄洛尔的表情也变得凝重。
”确实很奇怪。”他垂着眸,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沙发扶手,“天堂那些家伙一向只通过光明协会下达神谕,对王宫采取从不干涉的态度……非要将祭祀塔建到王宫之中,必定有所企图。”
“那位八十年都没传过神谕,大法师一请就下旨意,还是修筑祭拜自己的塔楼,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吧?”
“所以我想也许我们得加快一下进度。”林渺说,她还在想着那片羽毛。
卡佩庄园得探,去找她的雇主这件事她也得尽快提上日程,林渺深感时间的仓促。
明明没有记忆也没有力量,真相尚且扑朔迷离,却四面楚歌八方起火,不知何时某个雷就会砰地炸响,她讨厌透了这种处处受制的感觉。
“明天厄洛尔大人陪我去探卡佩庄园吧。”
“大后天就是春花节了。——七王子殿下对卡佩三小姐一见钟情,两人迅速坠入爱河提前完婚什么的,也很合理吧?”
40. 第 40 章
“坠入爱河?”微哑的声线从她身后传来,尾音略略压低。
林渺清晰地感知到放在腰间的那只手不太老实地游移起来,指腹轻蹭着他所探索到的、能叫她缴械投降的敏感的软肉。
“……这也要吃醋吗,厄洛尔大人?”她短暂地放下心头的重压,愉快地笑起来,啄了一口恶魔漂亮的侧脸。“您知道的,这只是个形容。”
“我喜欢的是您呀。”
人类少女清棱的黑眸一眨不眨望着他,透澈的水潭里倒映出他的脸;他本该为这样直白的诉衷而喜悦,却没来由心生某种惶恐。
好像他所得来的一切都太过轻易,轻易地拥抱他的珍宝,轻易地实现如今——或许也是百年前——更甚者,从始至终的夙愿;
美人如花隔云端,他毫不费力登上青云梯触及他的花,可要从云端坠落也不过弹指之间。
……没有见过太阳的人当然可以忍受孤独,那么被太阳照拂过、再被拒绝的恶魔,又要怎么,去忍受下一个没有尽头的百年。
“渺渺会一直……”
他的话只起了个开头,林渺许久不见后文,疑惑地“嗯?”了一声,抬眸去看他的神情。
眼睛被宽大的手掌遮住,视野变得漆黑。
恶魔似乎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道:“没什么。”
“听你的。”
*
林渺带着喜悦的笑容从小楼里出来时,成功欣赏到了卡佩夫人面纱下震惊的神色。
她按照教习老师的“指导”,优优雅雅地抬起手腕,抖露出上边的玉镯。
“母亲,克洛普会长可真是善良而热情的好人(恶魔)啊。”她状似无意地感慨,“他说从我身上感受到了神眷值,未来极有可能觉醒光明天赋呢!”
“您瞧,他还送了我这个手镯,说是里面有灵力,能够抵挡魔气的影响……”
“不可能!”
尖锐刺耳的女声打断了她的“炫耀”,卡佩夫人的神情变得扭曲,几乎是对亲生女儿的憎恶了。
“你不可能被神明眷顾!!”
林渺一愣,迅速抓住了她话语中透露出来的讯息:“……母亲不也是光明协会的会员么,为何女儿不会被眷顾?”
“因为……”卡佩夫人被愤怒支配了头脑,刚要说下去,却像触碰什么禁令似的猛地闭紧了嘴。
”总之,你不可能是觉醒者……”她的语调充满怨毒,“副会长许是搞错了,把手镯还给他!”
“……女儿拒绝过,可副会长说,他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要回来的道理。”林渺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怯怯道,“不如母亲替我还给副会长?“
卡佩夫人的脸色像是要吃人了。
自负如她压根没有考虑过林渺说谎这种可能性,手镯上的灵力做不了假,尤莉亚也不可能强迫实力强大的克洛普。
她只能在心里不断地咒骂克洛普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却又不敢真的在协会的地盘上与他起冲突。
“……回家。”她转身走向马车,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渺落后她几步,微微垂眸。
不可能觉醒神力吗……她算是知道什么叫做越扒越有了。
虽然没能立刻从卡佩夫人口中问出点东西有些遗憾,但也让她对晚上的探索更加期待了呢。
……
夜深人静,月光淌过雕花窗棂,给庄园的草坪镀上银霜。
为了确保林渺的安全,厄洛尔这回本尊上阵,只留了一丝魔力在协会伪装副会长。
“从哪里探起?”
恶魔一切听从林渺的指挥。
林渺由着他给自己加固防护罩,分析道:“主堡扶梯上、地面上都能感觉到不对,我探过喷泉里的水,那温度明显不是这个季节该有的……还有一种红莲池的阴寒感。”
“所以我怀疑异常应该出现在地下,尤其是主堡和喷泉下面的一片。”她道,“至于入口……”
林渺狡黠一笑:“那天您带我去揍卡佩夫妇,我顺带观察了他们的房间,发现梳妆台后面墙壁有轻微的凸出。”
“以他们对秘密的重视程度,把入口藏到卧室很正常吧?”
“嗯。”厄洛尔眸光柔和,“渺渺真厉害。”
……不要用这种嗓音说这种话啊色欲首大人!明明是很刺激很危险的场合才对吧,怎么能被另一种刺激所取代!!
话虽如此,林渺方才的紧张也奇迹般烟消云散了。
三头犬会沉默地站在她的身后,也会平静地拦在她的前面。
带着这样的想法,林渺和厄洛尔熟练地弄晕了卡佩夫妇,移开了梳妆镜。
几番摸索之后,“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墙壁向右侧前挪,一条黑漆漆的、向下蜿蜒的幽深通道映入眼帘。
厄洛尔的手心燃起地狱火焰,立时照亮了以他为中心、半径两三米左右的圆形区域。
”拉紧我。”他道,另一只手挤入她的五指,填满指缝间的空隙。
火光将他们十指相扣的情态映射在石壁上。
卡佩夫妇对地下密室的保护还是有些超脱想象,隧道里的机关皆由人工设计,触发点千奇百怪;其上还佐有灵力术法,对恶魔而言相当具有针对性。
没法利用技能/魔力直接规避的一人一魔无可奈何地踩中了很多陷阱,一路走来遭受的攻击数不胜数。
“果然有光明势力的插手。”林渺看着前面始终把她护得很好、自身被灵气疯狂侵蚀的厄洛尔,怒意上涨。“这根本不是区区一个贵族家庭能建造出来的……他们在合谋。”
“就怕打草惊蛇。”厄洛尔竭力平复体内沸腾的力量,不愿让林渺看到自己因人类的小小陷阱失态。魂海的损毁对他的魔力操控来讲几乎是致命的。
”如果只有光明协会倒也罢了……”
林渺沉默。她何尝不知晓打草惊蛇的道理,只是总有个声音在催促她加快进度,提醒她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
她等不起。
前面出现了隐约的光亮,林渺与厄洛尔对视一眼,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恶魔不动声色地将林渺全然掩在身后,时刻做好战斗的准备。
隧道的尽头,是四面大理石瓷砖围成的暗室。
金色饰边的拱形顶下,左右两壁绘着壁画。房间正中央立着一座白玉台,上面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如同流淌的碎金,照亮了整个黑沉的暗室。
光晕之中,悬浮着一张——确切来说,是半张面具。
雪白的底部,深紫色的纹路如藤蔓扎根攀附其上,形成诡异的图案,在光尘中静默地沉睡。
林渺眸底神色微变,抓着厄洛尔的手也用力起来。
“怎么了?”恶魔担忧地望向她,林渺摇摇头,示意没事。
幻境中,魔王的半张面具……为何会出现在王城贵族的地下室,又是真还是假?
林渺的目光落到两侧的壁画上。
又是壁画。
这一回,只有两幅。
红莲池下方看似完整却隐有缺失的连环剧情壁画快速在林渺脑海里闪过一圈,她先看向左边的图案。
手持权杖、神袍加身的神明立于高空之中,光芒环绕,身后跟着几位六翼天使;地面上密密麻麻跪着祂的信徒,他们手臂高举,似在庆贺祂的胜利,向祂献上感激与信仰。
看起来像是对那六幅壁画中,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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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败后情景的补充。
可是把这个场景放在这里……林渺蹙眉,又转向另一幅壁画。
让她有些许惊讶的是,右边的壁画上没有人物。
天空,群山,河流,恢宏华丽的宫殿群,甚至连殿内的陈设都有所刻画。
不等林渺细想,厄洛尔便利落地下了结论。“魔王殿。”
”雕刻的是魔王城堡?”
“嗯。”厄洛尔凭借梦境,倒是回忆起了百年前的些许场景。“这是战争前的魔王殿。”
他的语气不善:“魔王殿建筑繁多,走势复杂,能将细节处理的那么好……雕刻壁画的人一定对魔王殿非常了解,甚至去过很多次。”
“……”林渺来回扫视两幅壁画,困惑渐深。
最终,她看向白玉台上的半张面具。
“您让我进幻境那次,我看到了这副面具——在魔王的脸上。”林渺说,略有迟疑。“您觉得……这一半的面具,是真是假?”
厄洛尔指尖划出一道火焰,堪堪接触到面具边缘的光芒,便被吞噬殆尽。
“……是抽取力量的法阵。”他沉眸,“又是地狱的术法。”
“也就是说,卡佩在抽取这幅面具的力量?”林渺抿唇,“所以,面具很有可能是真的?”
“未必。”厄洛尔靠近了几步,“法阵也可以抽取灵力……伪造面具很容易。”
他用魔力绘出一道识别符,想要注入法阵——就在此时,光晕开始剧烈的抖动,向四周散射出不规则的白线。
厄洛尔脸色骤变,他立即退开身形,想拉着林渺撤离房间,浓稠的黑雾却在瞬息间包裹了他们。
阴冷气息蔓延,恶心感袭上五感。
“魔域残魂……”林渺望着几乎复刻净羽神殿那次的画面,手心里冷汗涔涔。
恶魔动了。
地狱火浪翻卷着劈开那些粘稠如墨的人形黑雾,残魂被烈焰舔舐,瞬间蒸腾起青灰色的烟缕,像被烧穿的破布般簌簌剥落。
……不够。
残魂源源不断,收割一批,再生一批。
三头犬的魂海不能再恶化了,林渺冷静地想,打开了脑内面板。
发动技能——
光晕射出的白线突然膨胀,化作数道坚韧的绳索,如活物般迅猛缠上对战残魂的恶魔。四肢腰间被死死勒住,绳结层层收紧,绞得他骨骼咯咯作响。
净化的圣洁气息爆发开来,剧痛顺着四肢百骸游走。厄洛尔猛地仰头,从喉间滚出一声低号,混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事情发生在一刹那,林渺甚至来不及收住按下荆棘丛生的动作。
藤蔓束缚住了暗室里的残魂黑雾,林渺立即冲向恶魔,接住了他即将倒下的身躯。
她看见恶魔狭长的眼瞳中暗红色与墨黑色来回交替,像两团在眼眶里厮杀的火焰和阴影;然而这些色彩迅速黯淡下去,不过片刻,便如残烛般熄灭。
厄洛尔彻底软倒在她怀中,陷入了昏迷。
束缚住恶魔的白绳重又化作流光,在林渺身侧流淌;光晕慢慢凝结成一片羽毛,落在她的手心。
洁白的、轻盈的、形状优美的。
“……”
她盯着羽毛看了许久,想了许久,又似乎没过多少时间。
林渺从戒指里取出那片恶魔找到的羽毛,将它们叠在一起。
她闭了闭眼,手中用力,两根羽毛同时被从中段腰折。
下一瞬,雾气从羽管撕裂处升腾,在空中翻涌,逐渐显现出一个人影。
修身的雪白神袍,暗金腰封垂下的流苏,披落的银色长发……
蔚蓝的、平静的眼眸。
——兹勒。
41. [锁] [此章节已锁]
林渺在心中念出她亲爱雇主的名字,意外地发现自己好像完全不那么意外。
都当她林渺的雇主了,还能真是什么纯真无垢的天使不成?
“纯真无垢”的大天使阁下此刻只是一道虚影,嗓音倒是和本体一致的清冷动听:“小姐,向您问好。”
“当您看到我留下的这段影像时,想必您已经通过某些线索对您的身份和经历有所猜测。”
只是一段的影像?
林渺挑眉,再一次关注到大天使对她的称呼。
从最初他雇佣她开始,就是恭恭敬敬的“您”。
她曾以为这是执灵本人刻在骨子里的一种礼节,或者某种奇怪的癖好——
就像她对三头犬的称呼一样,起初是需要彰显她的崇敬,后来便纯粹是觉得‘带感’。
但现在看来,似乎另有隐情呢。
林渺换了个姿势,以便昏迷的恶魔更好地靠在她怀里。
“或许您会奇怪,为什么我能保证触发这段影像的一定是您。”天使唇角弯起细小的弧度。明明是提前设定好的影像,蔚蓝的大海却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将她囊括在内。
“我确实用了些方法,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您。”
林渺:?
那请问提这嘴的意义何在?
耽误她八秒吗?
“请原谅我的隐瞒,”大概能想象到人类小姐无语的心情,天使垂首,姿态谦卑顺从,“关于您的很多事情,我都受到了限制。”
“但请您相信我,相信我比任何人……任何……都要……”
“……不会害您。”
“……“林渺抬手摸了摸鼻尖。
她相当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自己与雇主大人为数不多的两次碰面。
他不一直都是雷厉风行、直入主题的性子吗……?
翻来覆去的前缀、拖泥带水的无用之言,对于她‘相信与否’过度的纠结……
被附身了还是夺舍了?
银发美人的影像停滞了几秒,似在平息不知何处而起的情绪。紧接着,他又变成了她熟悉的、淡漠而理性的大天使:“卡佩庄园不值得您花费精力。”
“被宝石堆砌着的,被羽翼禁锢着的,才是您应当寻觅的。”
他的音色好像被破碎的哀意打湿:“无法令烈焰附首,就无法走出牢笼。”
“这条路,您只能自己走。”
留下和把她丢在三头犬城堡外时一模一样的话术后,天使的长发渐碎化为光点,影像如烟雾迅速消弥,眼前便只剩那幅雕刻着魔王宫殿的壁画。
毫无所获还搭上一只恶魔的林渺:“……”
谜语人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生物,同意请呼吸。
她猛猛呼吸。
雇主大人想对付她压根不需要大费周章把她弄到神圣大陆,林渺倾向于在“不会害她”这一点上持相信态度;让她不要把精力花在卡佩庄园上……
那么这半张面具大概率是假的,或者说她现在无法利用。
精准地预测到了她的行踪和举动,连她进卡佩庄园、成为“尤莉亚”,也是他暗中引导的吗?光明协会的地下室,恶魔的受伤,也都在他的计划之内吗。
来自光明的净化之力依旧在厄洛尔体内肆虐,昏迷中的恶魔紧紧皱眉,额上花显得黯淡无比。
林渺抚平他的眉心,很想趁着无人调侃一句“你是第二个碰瓷碰到我怀里的小帅哥,第一个是你哥”,然而最终她只是在确定他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后,按下了技能面板上排在末尾的那个按键。
发动技能——「移花接木」。
少女人偶不愧是卡池出品,完美复刻了她的身躯,甚至能够模仿她的神情。林渺把恶魔交给她,快速地下达指令:“带厄洛尔回到‘尤莉亚’的房间,藏好他。代替我一天,不要露出破绽。”
刁难她的礼仪老师在昨天晚上被恶魔埋了,卡佩庄园也没有女佣会进她的房间,遮掩一天不成问题。
林渺目送替身背着恶魔消失在通道中,慢慢取出了天使给她的第二枚传送羽。
既然一切都在天使的掌控之中,那么三次见他的机会,也是兹勒先生早就算计过的吧?
——她如果做出什么不拘小节的行为,天使阁下也是能够包容的吧?
*
落地的瞬间,有什么轻轻地撞上她的脸侧,质地温润。
她睁眼,晶莹剔透的珠帘重重,玉珠碰撞敲出清脆的声音;大片大片透明的冰砖严丝合缝铺就地面,脚下流动的云海卷舒。
所处之堂厅光线柔和,吊灯璀璨,四处都是雕梁画柱,柱上刻就权杖、羽翅与剑。
极尽奢华。
这是在哪……?
拜三头犬、天堂图书馆、切茜娅以及卡佩所赐,林渺仇富的心已经如死水一般不起波澜了。
她很平静地打量着周围的场景,很平静地看见珠帘后摆着几道精美的屏风,很平静地瞄到丝缕雾气自屏风后窜出,如轻纱般飘渺缭绕,隐隐可见湿润的水汽。
清浅好闻的雪莲香掠过她的鼻尖。
林渺很平静……
林渺撕碎伪装,一跃而起!
雇主大人这是给她准备的员工福利吗!
那多不好意思呀(扭捏)。
林渺在等待和后退之间选择了前进。
愈近屏风,香雾愈重。微风掀起珠帘的叮当声掩去了她的足音,遮挡了她愈烈的心跳。
林渺很轻地将屏风推开一点缝缭,目光定格在金玉为砌、水雾氤氲的圆形浴池中。
水波荡漾出热气,方才同她“说话”的银发大天使背对着她,静默地半靠在池边。
他的躯体完美如菲狄亚斯的雕塑,遍身肌肤欺霜赛雪,背部线条优美而流畅,凸显出不弱的力量感。
如瀑银发半数沾惹在肩膀上,半数垂落水里,镀着清冷的光晕。
她的雇主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窥视‘。
这只能怪他警惕心不够。
林渺想着,一步接一步靠近纯洁的羔羊。
她与他近得只剩下两臂的距离。林渺停了脚步,唤道:
“兹勒。”
轻缓的嗓音于大天使而言更像是一道春雨前的惊雷;美人猝然转身,带起水浪翻腾、又溅落。
漠然的神情在看到她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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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转为惶急,他大抵意识到了自己一丝/不挂所处的情形,美丽的、圣洁的脸上绯红晕染,像被最盛时分的霞光吻过。
“您真漂亮呀。”林渺歪着头看他,眼神无辜。
也许她只是不带亵渎意味地夸奖而已,然而她的雇主并不这样想。
招来的白雾一瞬覆盖了人类的视线,似有衣物自池边飞来,严实包裹住那具冷白的身躯。
林渺发誓她只是在他转身时不小心瞥得了特殊色调,又在视野被挡住时不小心挥出了爪子,正好钩住了他的袍袖;
天使想拿开她的手,用的力气有点重,她不小心脚下没站稳、整个人扑进了水池;
好心的雇主下意识接住她,林渺则下意识抱住能支撑她的东西,手臂不小心擦向他搭到胳膊上的外衣,神袍一滑;
天使自然要弯腰去捡拾,林渺半身泡在水里,不小心向上挣了挣,嘴唇十分凑巧地撞到了另一件薄薄软软的东西。
——冰清玉洁的大天使,于是就这样被人类少女夺去了初吻。
……
唉,你说这事儿闹的。
雇主大人的唇很软,像果冻似的很好啃。林渺难免多啄了一下,眨眨眼,在他爆发之前及时抽离开来。
“执灵先生,我是不小心的。”少女弯眸,很认真地解释,叫人不得不信的诚恳模样。
“……”接连的冲击让兹勒根本来不及反应,所谓月满则亏,天使木着一张通红的脸,声音也木木的。
“哦。那您下次小心些。”
没想过得到如此“有趣”的回答,林渺轻笑出声,手指绕起一束被水汽浸湿的银发:“兹勒不问我为什么突然过来?”
“您都敢直接在我沐浴时闯进来,做什么我都不会奇怪。”他生硬地说,蔚蓝的眼眸直直盯着水面。
“生气了?”林渺挑眉,手腕一转,一束娇艳的蔷薇便盛放在天使的眼前。
“消消气呀,这个送您。”
「等我下次来见您的时候,我会记得,给您带一束花。」
卡佩家和光明协会都没有花,她在撕碎羽毛前特地赌了一把传送技能;好在技能足够给力,她被传送到某片森林里,成功带回了这束蔷薇。
——看呐,她答应过他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忘记。
天使注视着粉红的花朵,神情变得软和,隐在纤长眼睫下的眸底温柔得溺人。
“谢谢您。”兹勒小心翼翼地接过,蔷薇被收进了他的空间。
“……您得先去换身衣裳。”浴池水面高到林渺的腰部,被打湿的衣料紧紧贴合她的身体。没有花朵的遮挡,大天使狼狈地扭过头,素来清朗的声线裹上几分暗沉。“会着凉。”
浴池水很温暖,置身其中完全不觉得冷;想到她今天的目的,林渺看着雇主泛红的耳廓,即将‘大仇得报’的喜悦膨胀了她的胆量。
“比起担心我,还是担心担心您自己比较好吧?”
她借着水波微微的浮力向他迈进,将大天使压到了池壁边。
“我看到了卡佩地下室的影像——您的。”
“所以,您早就认识我——或者说,前世的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