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嫁当天,战死的前夫回来了》 第115章 我是虞昭的姑姑 千里马奔跑带风,李景沅坐在虞昭身后,呼啸作响的狂风让他不得不大声喊道:“你以为人人都是妹夫啊,看着是文弱书生,实际上是干大事的真男人!” 虞昭没心情跟李景沅斗嘴,她夹紧马腹,不断催促黑马以最快速度狂飚。 “啧啧啧,又是二人同骑一马,只不过是男主人公换成了皇太孙!” 江伶月注意到霍忘尘的眼神,故意往他心口上扎刀。 霍忘尘闻声回头看了江伶月一眼,却没说什么。 江伶月的头脑被妒忌充斥,天知道她前脚追夫来到定北镇,后脚发现虞昭在此,霍忘尘几次被她抓到偷看虞昭,她的内心是多么地煎熬难忍。 “霍忘尘,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哪里说得不对吗?虞昭就是水性杨花!在西京城跟靖远侯的外室子浓情蜜意,换了个地方又跟皇太孙同骑一马招摇过市!还是说,你对这俩男人羡慕妒忌?恨你当初没能坐到虞昭的身后?” “住口!” 霍忘尘像是忍无可忍,呵斥一句就抬脚离开。 江伶月妒火中烧,偏生拿霍忘尘没辙,也没办法冲虞昭撒火。 李景沅再如何草包纨绔,但他投了个好胎,江伶月之前敢在天顺帝陛下跟武安郡王对着干,却不敢在定北镇这么做。 只因李景沅是定北镇的“土皇帝”,就算是手持兵马的大将军,面上也要给武安郡王足够多的体面,不然武安郡王一封家书寄回去,有他们苦果子吃。 更为重要的是,李景沅来到定北镇这么长时间,他基本不会干涉现有朝廷各个机构的运转。 只要李景沅始终在他的一分三亩地,不伸手霸占别人的地盘,也不挑拨底下的人争权夺利,维护他的统治地位,那他就能继续维持表面的平静。 霍忘尘来到定北镇的时日不长,但他从未听人提及武安郡王半句不好的话,这足以说明李景沅是聪明人。 哈切—— 在无良主人一再催促下,黑马再度超越自我的极限速度,待它来到目的地时,双腿抖得不成样。 “李景沅,你在这儿等我。一旦有需要你出手,我会给你发信号。” 虞昭让黑马自行活动,她指路,和李景沅一道爬上小山洞所在的地方。 小山洞的入口太过窄小,以李景沅的壮汉体型,压根就无法钻入其中。 李景沅拉住虞昭的手臂,塞给她一瓶解毒丸:“以防万一里头有毒气残留,你觉察不对劲就吃解毒丹。” “好。” 虞昭揣着解毒丹爬进山洞,平平无奇的山壁,没什么记忆点。 一百二十五,虞昭边爬边数数,她有意识地控制数数的速度。 这山洞隐藏的远比虞昭预想的要深,她数到二百,眼前光芒大盛,她下意识地用手挡光,直到眼睛适应了此地的强光,入目的是一张透着几分熟悉的脸。 虞昭像是被人钉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三岁,还是五岁? 山洞中的孩童用奇怪的音调,问虞昭:“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虞昭:“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虞渔,三点水的鱼。” 女童歪着脑袋,直勾勾盯着洞口的虞昭,“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虞昭。” 虞渔杏眸圆睁:“虞昭你从西京城来寻我了?” “你爹娘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 虞昭的喉咙感到前所未有的干涩,鼻头酸酸的。 虞渔干巴巴地说:“我爹在我没出生之前就战死了。我娘没告诉我他们的名字,我娘临走前只说我叫虞渔,说完她就不见了。” “虞渔,你愿意跟我走吗?”虞昭朝小女孩伸出手,眼含期待。 “你家有钱吗?我吃得超级多,我怕你养不起我。”虞渔明显意动了,但她没有立刻答应。 虞昭搜刮脑袋里的所有虞家人的记忆,就没一个能对得上虞渔的性格,可对方的脸一看又是虞家人的显著特征。 不管这小女孩是谁的种,虞昭要把虞渔带走。 吃得再多力气再大,虞渔始终是五岁小女孩啊。 虞渔只知道她姓甚名谁,说她住在山洞里,每天都有人给她送吃的,但没人跟她说话,所以她只能对着山壁说话。 她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自己养活自己,这样她才能离开自由活动。 虞昭没有刻意引导虞渔说话,以上的种种是她们爬出山洞的时候,小女孩叭叭叭说给虞昭听的。 等待是非常漫长且难熬的事情,李景沅等了又等,发现最先冒头的是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定睛一看:“哟,你是虞昭的什么人啊?” “我娘说我是虞昭的姑姑。”虞渔认真回答。 李景沅想憋住不笑,奈何没这本事,破功了。 “姑姑好!” 虞昭从山洞里爬出来,抱着虞渔就走:“你等一等郑铭恩。” “虞昭,我真是你姑姑。”虞渔竭力绷着脸来强调她的身份。 虞昭不予理会。 她打了个呼哨,黑马循声奔来,丰神俊朗的神驹由远及近,虞渔目露痴迷:“虞昭,这是你的马啊?” 虞昭皮笑肉不笑道:“虞渔,你为何想当我的姑姑?” “我娘说的!”虞渔极力强调她的辈分来源。 虞昭:……我信了你的邪! 虞渔怎么可能是她姑姑? 她祖父常年征战沙场,哪有多余的精力搞三搞四? 郑铭恩,令牌,虞渔…… 虞昭只觉得定北镇蒙上一层浓雾,她原本想带虞渔回城,转念一想,不如守株待兔,静等郑铭恩自投罗网。 打定主意,虞昭拍了下黑马:“小黑,哪里有野羊?领我去打猎,今晚给你加餐。” 黑马幸福地仰天长啸,等虞昭抱着虞渔上马坐好,领着虞昭去猎杀野羊。 虞渔全程表现得像个小疯子,光是坐在疾驰的骏马上,就让她兴奋得怪叫个不停。 要不是虞昭武力制止,虞渔能把野羊群吓得一头不剩。 一颗石子,正中要害之处,野羊轰然到底,它的同伴仍在悠哉悠哉吃草,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人间惨剧。 “哇,虞昭你真厉害!教教我!”虞渔抱着虞昭一只手臂,任由对方拖着她走也不撒手。 虞昭发现她之前对李景沅说话太大声了,这世上真有比李景沅更讨人嫌的家伙! 第116章 叫姐姐 “你当真要学?” 虞昭耐心告罄,露出狼外婆要将小红帽吞吃入腹的邪恶笑容,温声细语地对耍赖的虞渔说。 “我,我要学!虞昭我是你姑姑,你要教我!” 虞渔有些惧怕假笑的虞昭,但她还是鼓足勇气表达自己的意愿。 这小家伙,年纪不大却很有勇气,颇有虞家人的风骨。 虞昭眸光晦暗不明,形状圆润好看的杏眸略带嘲讽地打量着虞渔,淡粉色的唇瓣微微上扬:“我给你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告诉我你爹娘是谁?” 不怒自威的虞昭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身形高挑,盘靓条顺,高高束起的马尾沾了一根狗尾巴草干。 虞渔直勾勾盯着那根狗尾巴草,因惊惧不安而狂乱的心跳,很快变得平静和缓。 不再被恐惧占据头脑,虞渔神色怔忪,听到虞昭叫她的名字,她上前一步牵住虞昭的手:“我娘说虞昭是我唯一的亲人。” 不知道想到什么,虞渔又一次强调:“我娘还说我是虞昭的姑姑!我没撒谎!” 打死她都不相信她祖父会跟人乱来,还搞出这么点大的私生女! 虞昭没好气道:“不撒谎,但会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八道!” 虞渔急眼了,她将这句话反复强调六次。 见虞昭还是不信,虞渔生生被气哭了,坐在青青草原上哇哇大哭。 虞昭盘腿坐下,随手扯来几根草,编蚱蜢、蜻蜓、螳螂和蝴蝶。 哭吧哭吧,不是罪。 虞家人流血流汗不流泪,那是对成年人的要求。 虞渔不过五岁,她可以流泪。 当虞昭埋头编小动物的时候,黑马心有戚戚然地凑到虞渔身边,用马头蹭蹭她,安抚她。 虞渔的哭声越来越小,抱住马头就往马背上爬,她自以为做得隐秘,实则全落入虞昭的眼中。 黑马只是想到它幼时被无良主人百般欺压,心生同情,想要安慰一下同病相怜的小两脚兽,哪里能想得到!? 若非虞昭以眼神震慑,黑马是真的想要把小两脚兽给甩回草地,可无良主人一抬眼,它就不敢了。 嘶~ 这小两脚兽,瘦的跟竹竿似的,怎么也有这么大的力气? 黑马闭上眼睛,强忍着痛楚,忍受着虞渔手脚并用地踩着它的马头,还几次踩空,费了牛鼻子劲儿才爬到它的背上。 造孽啊! 它好像又招惹了一个小怪物! 虞昭一口气编好四只小动物,抬眸见到坐在黑马背上的虞渔,问她:“开心了?” “虞昭我真是你姑姑!” 虞渔的表情当即由晴转阴,小嘴一瘪又想哭。 虞昭站起来,仰头对马背上的小女娃说:“虞渔,我不管你是谁的种,你只能叫我姐姐。” 坐在马背上的虞渔,与仰视她的虞昭对视,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姐姐。” “嗯,记住我说的话。” 虞昭拎起之前放在一旁放血的野羊,翻身上马:“小黑,回去找李景沅。” 郑铭恩本以为他搭上定国公府的关系,来到定北镇之后就能施展抱负,哪里想得到他抵达定北镇第一天就被残酷的现实给捶自闭。 “你是说有人给你画大饼,等你怀揣吃大饼的希望来到定北镇,却发现那人有大病?” 李景沅的语言组织能力过于超前,总能说出正常人脑回路想不出来的妙人妙语。 郑铭恩语塞。 枉他头悬梁锥刺股地读了十年圣贤书,此时却发现他的语言造诣与皇太孙有着天壤之别。 “啧啧,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李景沅打量着郑铭恩,这书生看起来也不像傻子啊,怎么能被人三言两语耍弄成这样? 再想到郑铭恩入了虞昭的眼,李景沅不由得怀疑自己的判断,“那小女娃是谁的孩子?” 郑铭恩实话实说:“我不晓得。” “你不晓得她是谁的孩子,不惜卖书本也要养她?”李景沅打死不信。 郑铭恩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女娃活活饿死吧?” 李景沅还想再逼问一二三,就见到黑马的矫健身姿,“我劝你最好别对虞昭撒谎,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后果有多严重的。” 郑铭恩欲言又止。 “吁——” 虞昭勒紧缰绳,她居高临下看着郑铭恩,扯了扯嘴角:“明日午时之前,我要知道真相。” 说完不再看郑铭恩一眼,虞昭对李景沅说:“你走回去。” 李景沅很想拒绝,可他看到缩在虞昭怀里的虞渔,默默把拒绝的话吞回去:“你拿上我的令牌,找随军的太医给她检查一下。” “驾——” 虞昭接住令牌,夹紧马腹,直奔定北镇。 “瞧见没?你真的听我的,对虞昭实话实说。”李景沅没忍住又劝了一回。 普通人获得虞昭的信任绝非易事,郑铭恩看似其貌不扬,却能得到虞昭的青睐,说明他身上肯定有可取之处。 郑铭恩拱手道谢:“多谢武安郡王。” 李景沅摆摆手,没有与郑铭恩一道回定北镇,而是各走各的路: “我先走一步,你自便。” 郑铭恩站在原地,目送着殊途同归的虞昭和李景沅,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虞昭一路疾行回到落脚之处,野羊交给灶房的厨子,她捧着两大海碗的稀粥出来,递给虞渔一碗:“喝。” 虞渔接过大海碗,甜甜的道谢声愣是到末尾硬拐了个弯:“谢谢虞昭,姐姐。” “嗯哼,”虞昭递给她‘算你识相’的得意眼神,唏哩呼噜地喝粥。 定北镇比西京城干燥,走这么一趟,虞昭怕是出了几斤汗,口干舌燥。 “这时候来一块脆甜多汁的西瓜,那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美好生活。” “虞昭,姐姐,西瓜是什么?” 虞渔听到虞昭的感叹,喝粥的间隙停下来问了句。 虞昭扬起下巴,得意万分道:“西瓜是我夫君种出来的水果!最便宜的都要卖三两银子一个呢。” “姐夫是种地的啊?”虞渔不知道想到什么,小脸一垮,“要不我还是回去吧。” 靠种地为生的家庭,怕是养不起她这大胃王。 虞昭一开始有点懵,听到虞渔后面那句话,顿时哭笑不得道:“你想啥呢?你是不是听不懂三两一个瓜是什么意思?” 虞渔眨巴眨巴眼睛。 虞昭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说:“啧啧,瞧你这没见识的样儿!你到底在那山旮旯里待了多久啊?” “不知道。” 虞渔一问三不知,她是真不知道。 第117章 郑铭恩的秘密 喝过稀粥垫了肚子,虞昭抱着虞渔去找太医,太医给虞渔检查完身体,又给她鉴定骨龄:“小姑娘骨龄不满五年。” 虞昭似笑非笑地看着装鹌鹑的虞渔,问太医:“我从没养过孩子,虞渔这般大的孩子,在饮食方面可有禁忌?” 太医摇头:“有条件的话,尽量多给小姑娘吃肉蛋奶,有助于长高。” 顿了顿,太医起身出门,哼哧哼哧地抱回半米宽的石墩,气喘吁吁道:“请虞渔小姐来试一下。” 虞渔眨巴眨巴一双小鹿儿眼睛,慢吞吞地走过去,抱起石墩之前看了眼虞昭,没看出什么端倪。 她张开双臂抱住那石墩,轻轻松松地抱起来,绕着虞昭和太医转了三圈又三圈,走到最后她自个儿把自个儿哄开心了,抱着石墩来回跑圈。 跑到最后,整个后院都是虞渔铜铃般的清脆笑声,很能感染人,惹得太医跟着笑起来。 虞昭表面风平浪静,心中波涛汹涌:这天赋,这心性和这魔性笑声……啧。 确认了,虞渔百分百是虞家人的种,还是继承了天生神力的虞家人。 虽说虞昭不确定虞渔到底是谁的种,但虞渔是有天生神力的虞家人已是板上钉钉,虞家香火得到延续。 虞昭的生育压力从压力山大变成顺其自然,往后可以少折腾她家俊俏夫君几回。 美酒佳肴再好也得量力而行,不能过量。 徽国画师大多是抽象派,郑铭恩是少有的写实派画师,他刚进城就一匹黑马咬住衣袖扯着走。 郑铭恩敢怒不敢言,只敢默默在心里吐槽: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马。 “郑画师,久仰大名!有失远迎!” 抵达目的地,黑马松嘴,大摇大摆地进门,走了两步,回头,瞅郑铭恩。 郑铭恩忍不住扶额,他一定是疯了! 不然他怎么会在一匹马的眼里看到嘲讽? 咴—— 黑马完成虞昭交代的任务,在院中仰天长啸一声,很快虞昭捧着俩苹果出来,塞到它嘴边。 叼走! 狼吞虎咽。 又叼走一个! 细嚼慢咽。 郑铭恩看完全程,整个人麻爪了。 原来不是错觉,这匹通人性的黑马是真嘲讽他! 人不如马,大抵如是。 虞昭没读心术,不懂郑铭恩的心理活动,她扔了又大又红的苹果给他:“吃,吃完来画一幅人像,越真实越好。” 顿了顿,虞昭从钱兜里掏出一个银锭,扔在半空被黑马半路截了去,用脑袋顶着。 “小黑!” 黑马顿时一动不动。 虞昭将银锭取下来,给了黑马一巴掌:“闲得发慌就去给我打猎!我要野牛王!” 黑马前腿双膝着地:……我给您跪下了。 虞渔读不懂空气,看不懂眼色,她只当黑马是在主动示好,一溜烟儿冲过去,顺着马头往上爬。 爬到马脖子,虞渔两只小胖手揪住俩马耳朵,奶声奶气道:“驾——” 对于虞渔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解围,黑马很感动,但不敢动。 李景沅返回途中,拐道处理点杂事,比郑铭恩回来得晚,恰好见到黑马下跪认错的精彩戏码,啧啧称奇: “小黑,你可真不愧是野马之王!如此能屈能伸,这般柔软的身段,哪怕是徽国第一舞姬都比不上你!” 黑马怒目而视:少哔哔!蹄下败将,还不快帮我求情! 虞昭右手拎起虞渔,左手拍了下马头:“再敢捣乱,姑奶奶真让你去野牛王干仗!不是你死就是它亡!” 黑马甩了甩脑袋,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想去哪儿浪就去哪儿!不许主动伤人!有人朝你下手,送上西天,听见没?” 虞昭细细叮嘱一番,才放黑马到城外青青草原瞎溜达。 黑马没吃够苹果,蹭蹭虞昭。 “李景沅,给小黑再拿俩苹果!” 李景沅笑嘻嘻地回了句:“得令!” “我也要吃果果!” 虞渔被虞昭单手拎起,她一点也不害怕,反而乐在其中,晃着她的小脚丫,笑得憨态可掬。 直到黑马吃了五个苹果下腹,它甩甩尾巴就走了。 虞渔抱着苹果连皮带籽的啃,三两口一个,十七个苹果分给黑马五个,余下全是她吃的。 从小在定国公府生活的李景沅,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不就是能吃了点? 当年虞昭也是这样长大成人的,别说,李景沅居然有些怀念年幼的虞昭妹妹,比现在的白切黑可爱多了。 郑铭恩叹为观止。 李景沅用手肘捅了捅郑铭恩,小小声说:“瞧见没?虞昭走到哪里都自带戏台,跟着她混,咱光是看戏都够本啦。” 郑铭恩笑笑不说话。 见状,李景沅挑了挑眉头,他好话说尽,郑铭恩若还是油盐不进,那他只能给郑铭恩准备挽联了。 等虞渔吃够了苹果,虞昭交代她:“虞渔,待会儿郑画师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若是让我发现你在撒谎,或者是胡编乱造,我就……” 狠话说到关键之处,说不下去了,虞昭握了握拳头,“我就让你三天饿三顿!” 虞渔一脸无辜眼睛,心道:少吃一顿饿不死人的。不过,我是不是要装作很害怕的样子? 半个时辰后,郑铭恩完全依照虞渔的描述,将她口中的“娘亲”绘制出来。 虞昭左看右看前看后看,拽着李景沅的胳膊:“认出她是谁了吗?” “没,”李景沅双手环抱于胸前,瞅半天真没看出什么端倪,但是绘画的人却让他看出点蛛丝马迹。 “郑画师,你是不是见过画中人?” 李景沅用的是疑问句,但郑铭恩知道对方看出他极力隐藏的真实情绪,他深吸一口气说:“虞姑娘,小郡王,画中人就是那位给我画大饼的人。” “令牌也是她给的?” 虞昭接过话茬,死死盯着郑铭恩的脸看,不会错过他的神色变化。 “不,令牌不是她给的。”郑铭恩给出让虞昭非常意外的回答,“令牌是我娘亲的遗物。令牌是我娘临终前交给我的,说是定国公府的亲卫带着令牌来托孤。” “我娘足足等了三个月,到死都没等来托孤之人。我娘咽气之前才将令牌交给我,托孤的事情是我到定北镇,见到画中人之后才开始的。” 郑铭恩将他的经历和盘托出,想来定北镇捞个小官当当是真的,但他更大的目的是为了践行亡母的遗愿。 第118章 坦白局 虞昭料定郑铭恩没撒谎,倒不是她自信过了头,而是郑铭恩捉襟见肘。 为了日日喂饱虞渔,郑铭恩已是兜里空空,甚至可以说是“弹尽粮绝”。 李景沅查到郑铭恩不惜出售手抄本,以此换取购买鸡蛋和羊奶等食品的银钱。 事实正如虞昭猜测的那样,郑铭恩苦笑着说:“虞姑娘,小郡王,实不相瞒,便是没被你们找到,我也打算过些天来向小郡王求助。” 天生神力的虞渔,哪怕未满五岁,以她堪称惊人的食量,也不是郑铭恩一个贫寒学子能供养得起的。 更别说,郑铭恩狠不下心肠让年幼的虞渔独自在山洞里生存,他一个成年男人尚且难以忍受独居的孤独与寂寞,他真不忍心虞渔过得这么苦哈哈。 虞昭面色如常地说:“郑铭恩,你能有这样的觉悟,算我没看错你。你休息好了再帮我画一张虞渔的写实画,我要随军报送给我家夫君。家里多了一个新成员,我得让他第一时间知晓。” 说罢,虞昭从兜里又掏出一个银锭:“喏,这是你的报酬。对了,你要不要搬过来一起住?御麦种子呢?你该不会种在那破房子了吧?” 郑铭恩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抵不过好奇心驱使:“虞姑娘,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盯着我的?” “五日前。” 虞昭皮笑肉不笑道:“但凡你对我说一句谎话,哼!” 郑铭恩无比感激地看向李景沅,难怪小郡王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要实话实说! “郑铭恩,你说你不远千里来定北镇是想捞个小官当当?” 李景沅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哥俩好地抱住郑铭恩的肩膀,“我这边有个处理公文的工作,你要不要做啊?” “嗤——” 虞昭一听便知李景沅是想要把他最不耐烦处理的琐碎事务,一股脑扔给郑铭恩处置。 “虞昭姐姐,”虞渔目送李景沅和郑铭恩离开,她扯了扯虞昭的衣袖,“那个大哥哥给我送了好多天的鸡蛋和羊奶。” 虽然吃不饱,但是比拉嗓子的馍馍好吃。 “嗯,我方才答谢过他了。” 虞昭蹲下来与虞渔平视,格外严肃地问她:“你娘当真不回来找你了?” 虞渔揪住短了一截的衣袖,一个不注意,撕拉,娘亲给她亲手所制的最后一件衣裳报废。 “哇——” 虞渔毫无预兆地哇哇大哭,眼泪和鼻涕泡泡混在一起,哭成了脏兮兮的泪人儿。 碰瓷! 这小鱼儿在碰瓷她! 虞昭气恼归气恼,哄爱哭的孩子,她是真不会! 累了,毁灭吧! 虞渔哭累了,自个儿停了。 接受李景沅等人眼神谴责许久的虞昭,她就差赌咒发誓,一句重话没说更没动虞渔一根手指头!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郑铭恩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哄虞渔道:“虞渔,这羊肉汤香得抽耳光都不带撒手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定北镇的水土特别适合养马牛羊。 青青草原的野羊肥美多汁,不必加太多调味料,剁成肉块放锅里熬煮,羊肉汤起锅时撒上葱花,喝起来没一丁点膻味。 虞渔一边打哭嗝一边喝羊汤,喝着喝着她又开心了,捧着大海碗冲入灶房。 小“受害人”不在眼前,李景沅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问道:“确认了?” 虞昭点头:“嗯,不知道是谁的种,但虞渔是虞家人错不了。” 李景沅又问:“除了告知妹夫之外,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安排虞渔?” “喝完羊汤,我打算带虞渔去英烈陵园见我祖父,让祖父托梦告诉我,虞渔到底是谁的种。”虞昭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很沉重的事情。 李景沅怔忪许久,他回到定北镇这么多天,从没去过英烈陵园。 连他也说不清楚,他是心中有愧,还是胆怯懦弱,他很想去拜祭为救他而献出生命的师父等英雄,可他,一事无成,师父会对他很失望吧。 虞昭不想再见到李景沅被有心人挑拨离间,主动释放出友好信号:“李景沅你发什么愣?啧,你该不会是不敢去见我祖父和我爹他们吧?” “嗯,我没脸见他们。” 李景沅用羊肉汤的雾气挡住脸,让虞昭和郑铭恩无法看清楚他的真实表情。 “李景沅,你比我想象中更勇敢。我还以为,你此生都没勇气再踏入定北镇。” 当着郑铭恩的面,虞昭说出真心话:“我想应该有不少人在你面前说我会因父兄和满门被灭的仇恨而迁怒于你吧?但我真没那些人说得那么愚蠢,冤有头债有主,我知道谁才是真正欠我血债的仇人。” “要不是为了保护我,师父他们不会……” 虞昭打断李景沅的自责,她绷着一张脸责问道:“李景沅,你这话说得不对!照你的逻辑,我祖父为了守护西京城而牺牲,我是不是应该恨西京城的所有幸存者?还是说,你觉得你比西京城百姓更珍贵?” 李景沅并不认同,但此时此刻的他理屈词穷。 郑铭恩举手要求发表他的个人看法,快速组织起语言:“虞姑娘,恕我直言,普通人没您这么通透。定国公是在战场上英勇捐躯,这一点毋庸置疑。徽国百姓世世代代流传定国公的英勇无畏。 但小郡王的情况不一样,他是具体的人,具体的个例,绝大多数人没虞姑娘您这么高的觉悟,他们更习惯于以己度人。我的发言完毕。” 听到郑铭恩全然不同的切入点的发言,虞昭陷入了沉思。 李景沅与郑铭恩面面相觑。 郑铭恩之所以贸然开口发言,主要是为了报答李景沅对他的友好提醒,避免他走上岔路。 李景沅同样从郑铭恩的话里听出些许道理,再与虞昭的那一番话进行对比、琢磨,看虞昭的眼神变得大不一样。 原来,虞昭是真没怪过他。 是他以己度人,试图用虞昭的视角来看待问题,实际上却还是他自己的想法占据主导地位。 “虞昭?你想什么呢?” 李景沅不再钻牛角尖,迫不及待地想要跟虞昭道谢。 虞昭很是突兀地问了个蠢问题:“李景沅,你想不想打胜仗?” “想!我做梦都想!” 李景沅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战意,但他想到什么,满腔激情荡然无存,臊眉耷耳地说:“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定北镇巴掌大的地儿,却有着盘根错节的多方势力。我想要打胜仗,必须要先抢到调配粮草的权利。” 第119章 祭拜先人 对于李景沅的困境,虞昭已看出端倪,从李景沅那堆积如山的公文就看出来了。 屁大点的定北镇,哪有那么多处理起来没完没了的公务呢? 不过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定北镇的地头蛇联合起来与强龙对抗,故意从犄角旮旯里翻出这些公务,专门用来坑李景沅这头背景雄厚的强龙。 贵为皇太孙的李景沅,堂堂武安郡王的手底下既没兵又没粮,连“强龙”都算不上,充其量他就是多方势力联合起来供奉的吉祥物。 “昭昭,要打胜仗得有兵有粮,除了灶房的伙夫之外,我手底下没有一个兵。” 李景沅不是来当吉祥物,而是想领兵打胜仗,可他要兵没兵,要粮没粮,只有堆积如山的文书。 除非文书能成精,不然李景沅手底下真无人可用。 虞昭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李景沅就一光杆司令,指挥不动定北镇内除随行保护他的侍卫以外的人。 作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忠实代表,虞昭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思及此,李景沅满眼希冀地望着虞昭:“昭昭,你是不是有什么奇思妙想能搞来一支军队?” “让你失望了,没有。” 虞昭转头看向抱着大棒骨啃的虞渔,问她:“虞渔,吃饱了没?吃饱了跟我去一趟英烈陵园,见见长眠在那的祖父他们。” 虞渔乖巧点头。 郑铭恩瞥了眼李景沅,他是肯定要去英烈陵园的。 虞昭问都没问李景沅一声,等虞渔将大棒骨啃干净,领着她去洗手洗脸,换身崭新的衣裳。 “虞渔要走一刻钟才到,你实在走不动就喊我抱你。” 虞渔拍拍她的小胸膛说:“虞渔能自己走的!” “喂!你们都不等等我吗?” 李景沅提溜着一个竹篮,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虞昭没搭腔。 虞渔的注意力在那只竹篮上,她好像闻到烧鸡的味道,是她娘亲将她送入山洞之前给她吃过的烧鸡。 她记得烧鸡的味道。 这味道代表着与娘亲分离,所以,她到死应该都不会忘记。 一行四人抄近路走,一刻钟后,虞昭是雁字型的头头,她揭下草帽和面纱,露出那张守墓人永生不忘的脸,刷脸入英烈陵园。 “见过家主!” 接连三道形如鬼魅的身影来到虞昭面前,蒙面人下跪行礼,朗声向虞昭问安。 虞昭逐一提醒道:“这是我在定北镇找到的觉醒了虞家天赋的小主子虞渔,三点水的鱼。” 蒙面人甲又向虞渔行礼问安:“虞渔小姐好!” “你好。” 虞渔从最初的紧张忐忑到淡定自若不到一炷香时间,她甚至还主动向第三个蒙面人丙挥手示意。 由此可见,新脑袋就是好使,飞快地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当蒙面人辛出现时,虞渔好奇问道:“虞昭姐姐,他们都是守墓人吗?为什么要守墓啊?” 此时此刻的虞渔并不知晓战争残酷,人性丑陋,她来到英烈陵园只觉得这里很安宁祥和,有树有花有鸟有虫,一片鸟语花香,欣欣向荣的景象。 比她之前住的山洞环境好太多了,虞渔扫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金灿灿银闪闪的东西,她不懂这么空旷的地方为何要安排守墓人。 在年幼的虞渔眼中,她对财富的概念就是最直观的真金白银。 “因为,这里安葬着虞家人,也是你爹爹的长眠之地。北狄人视我们虞家人为不死不休的仇敌,他们为了打败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包括但不限于刨坟毁尸,让我们的骨肉至亲死后也不得安息。” 虞昭尽可能用简单直白的大白话来跟虞渔解释,也没指望屁大点的小女娃能完全听懂,只需领会三分之一就足够了。 她自认没多少口才,让她在两军对垒时,大搞骂战是绝对不输。 让她上阵之前鼓舞士气,她自知笨嘴笨舌,从不揽这一门差事,那真是她的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 虞渔半天没吱声,她一步一步地走在英烈陵园的道路上,离中间那座圆顶大坟越来越近,一股说不出的万丈豪情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虞渔,这里头安眠的是我的祖父定国公,按辈分,你喊他老祖宗就行。” 虞昭正绞尽脑汁地组织语言,试图让虞渔知晓定国公的丰功伟绩。 不曾想,虞渔动作熟稔地挣开虞昭的手,来到圆顶大坟面前跪下,哐哐哐地磕了三个响头,这头磕得实打实的,动静不小。 “老祖宗,虞渔又来看您啦!” 虞渔脆生生地唤了声‘老祖宗’,不必虞昭教导就知道行跪拜大礼,喋喋不休地说她跟虞昭相认,相认之后她骑上黑马、吃上美味的羊肉汤,还说她会好好听虞昭的话。 说到这,虞渔又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小小声说:“求老祖宗保佑我娘亲,希望她能活着回来看我。如果她不能活着回来,请让她走得痛快些,不要像爹爹一样那样痛苦死去。” 听见虞渔的哀求,虞昭心头酸涩得厉害,她抬手摸摸虞渔的头,同长眠于此的定国公说: “祖父,我是虞昭。年初,我与霍忘尘和离了,后面很幸运地找到和我爹一样好的男人傅寒洲当丈夫。我本想着年底再和傅寒洲一起来看您,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没想到李景沅这厮耍诈,用假军报骗我提前来了。好在这趟没白来,我找到虞渔,我会好好照顾她,让她担负起应有的责任。” 郑铭恩不太理解定国公府的传承是怎么回事,他听着虞昭的话,好奇地问李景沅:“小郡王,定国公府一脉的虞家儿女都要年纪轻轻就上战场吗?” “不是,像虞昭和虞渔这样觉醒天生神力的虞家儿女才需要。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刃需得经过千锤百炼,优秀的虞家军统帅,无一不是从年幼时就开始历练……” 李景沅头一回得知虞昭三岁起就随军出征时,他的反应一点没比郑铭恩强,事实上他比郑铭恩还不如呢。 彼时的李景沅生来就是皇太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以为身边的所有人都跟他似的随心所欲。 骤然得知虞昭比他小两岁,却有着七年的征战经历,李景沅差点没惊掉下巴,打死都不肯相信。 为了证实这一消息,李景沅主动找到虞昭,由此开启这对冤种青梅竹马的孽缘。 谈及这段往事,李景沅不自觉地勾起唇角,他很怀念与虞昭从陌生疏离到斗智斗勇的岁月,那是他人生中最潇洒肆意的青春时光。 第120章 战神庙与长生牌 等虞昭和虞渔祭拜结束,李景沅将竹篮里的祭品取出来,摆在定国公的坟前,跪着给老人家斟酒:“定国公,武安来看您了。这是您最爱喝的酒,武安给您多斟几杯,请您喝个够。” 虞昭来到父亲的坟前,下跪,磕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爹,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娘亲。 接着是哥哥们,虞昭挨个磕头,说的是同一句话:“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娘亲和嫂嫂侄儿。” 虞渔跟着虞昭下跪,磕头,不同的是她没说话。 接下来是叔伯姑姑们,虞昭一路下跪一路磕头,全是在道歉:“对不起。” 哪怕是年幼天真的虞渔,听着虞昭一连串的“对不起”,她也知道虞昭背负着多么沉重的压力。 天真无邪的虞渔尚且能看出虞昭压抑许久的愧疚与仇恨,身为成年人的郑铭恩和李景沅又如何看不出来? 尤其是李景沅,他在悲剧发生的第一时间冲到定国公府,满地鲜血残肢,尚带着体温。 他将定国公府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又一遍,只找到师母的大半遗骸,最重要的那颗头颅不翼而飞。 任凭李景沅与虞昭将定国公府掘地三尺,至今仍是没有找到师母的头颅。 为此,李景沅不惜跑回皇宫找天顺帝,请求皇祖父派出最厉害的暗卫,冒险去一趟北狄王庭打探消息。 最精锐的十名暗卫在北狄王庭潜伏半年之久,却没有打探到哪怕一丁点师母头颅的消息。 不是北狄人干的,那就有可能是定国公府的本土仇人。 李景沅便又将关注点转移到西京城的世家大族,他誓要将师母不知所踪的头颅给找回来,不然他死了也没脸见为了救他而牺牲的师父和师兄们。 “师父,对不起!” 李景沅来到师父的墓碑前跪下,师父的名讳像把尖刀,刺痛他的内心,强逼着他进行自我审视和自我批判。 虞昭骂得一点没错,过去三年的他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师父,我知道我真正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了。对不起,师父,我太懦弱了,迟迟不敢直面残酷的现实。” 这些无法诉诸于口的心声,李景沅希望能传达给长眠于此的师父,他不想再当劳什子徽国第一纨绔,堕了师父的一世英名。 他那张英俊不凡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泪珠顺流直下,滴答坠落。 郑铭恩担负起摆祭品,斟酒的重任,挨个摆,挨个斟,希望死后仍在守卫徽国的英烈能早日安息。 虞渔来英烈陵园这一趟,等同于西京城内的认祖归宗,就差将她的名字刻入虞家祖祠的名牒里。 从英烈陵园回到李景沅所住的院子,进门便是馋人的肉香味,虞渔这哭肿了眼睛的小馋猫,登时顾不上伤心难过,眼巴巴瞅着灶房的方向。 虞昭也是从虞渔这么点大的孩子长大成人的,她很清楚天生神力的幼童对食物的渴求有多强烈,拍拍她的肩膀说:“虞渔,你去找灶房的范爷爷要肉吃。” “嗯嗯!” 虞渔得了准许,撒丫子狂奔向灶房。 郑铭恩见状勾唇浅笑,忍不住说了句:“长身体的小孩子就是饿得快。” 为了养虞渔掏空自己的钱兜不说,郑铭恩不惜将卖掉他最为珍爱的手抄本,足以可见他的责任心有多强。 虞昭想起虞渔说郑铭恩给她送鸡蛋和羊奶,以及永远吃不够的肉包子,不禁有些好奇问道:“郑书郎,关于虞渔的饮食问题,她娘亲是怎么跟你说的?” 郑铭恩认真回想一番,说:“那位嫂子始终蒙面示人,同我说虞渔好养活,随便给她点吃的就行。” 可对于郑铭恩来说,他做不到让未满五岁的幼童吃糠咽菜,所以他就按照自己年幼时最喜欢的食物来投喂。 这么一投喂下来,钱兜里的银钱急剧缩水,郑铭恩走投无路了,他真会来找李景沅求助。 虞昭不予置评,她原计划让虞渔和郑铭恩一起搬过来,跟李景沅住在一起,相互好有个照应。 但是,虞昭想到虞渔那句“老祖宗,我又来看您了”,她顿时歇了让虞渔再当几年快活小孩的念头。 “郑铭恩,你跟着李景沅就能捞个小官当了,也算是达成所愿。” 郑铭恩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虽说身体康健,但是他真没法跟上觉醒虞家天赋的虞渔的步伐,所以虞昭只能让他跟着李景沅。 李景沅扫视四周一圈,压低声音说:“你打算带虞渔去哪?” “我要带她去她该去的地方。你不必担心我揠苗助长,虞渔比我底子稍弱,但我比祖父他们更有经验。” 虞昭知道李景沅担心她,但虞家儿女生来就有自己的责任,必须得担起来。 如虞昭这样,她是既要继承香火,又要参军入伍,领军打仗,决不能堕了定国公府的名头。 若是不幸战死沙场,每一位虞家儿女的功绩会铭记在虞家名牒里,供奉在虞家祖祠和战神庙里,受虞家后人与百姓的香火供奉。 虞渔既然已觉醒虞家天赋,意味着她必须得肩负起应有的责任——继承虞家香火以及成为虞家军的统帅。 虞昭不欲多说,只交代几句:“郑铭恩,明日午时之前将虞渔的画像画出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虞渔捧着圆滚滚的肚儿,亦步亦趋地跟在虞昭的身后,时不时地打个饱嗝。 “虞昭姐姐,嗝,我们,嗝,要去,嗝,哪里啊?” 短短一句话,虞渔打了三个饱嗝,她偷眼看虞昭发现对方面色如常,加快步伐来到虞昭的身边,拽住她的衣摆。 虞昭从兜里取出一块银锭,递给虞渔:“我们去战神庙给你娘亲立长生牌,祈求老祖宗保佑你娘亲能平安归来。这是立长生牌的银锭,你去跟看守战神庙的独臂大叔说你的要求,比如你娘亲的名讳和长生牌所需的木料等。” 顿了顿,虞昭停住脚步,低头看向揪着她衣摆的虞渔:“虞渔,你能办得到吗?” 虞渔久久没应声。 虞昭说话的声量拔高了八度:“回答我!” “能,我能!” 虞渔带着哭腔大声回答,她的小脸全是眼泪。 虞昭狠了狠心肠说:“对敌人来说,眼泪只代表你软弱可欺。” “但你不是敌人,你是我的家人。” 虞渔呆怔片刻,一句话将虞昭怼得无言以对。 第121章 虞渔的身世 “长生牌上刻‘燕回时’,燕子的燕,回来的回,时间的时。” 听着虞渔奶声奶气的声音,虞昭终于回神,抬眸看向战神庙里供奉牌位的供桌。 供桌上的牌位居中位置是定国公,两边是虞昭的父亲和叔叔姑姑们,再往下一排是虞昭的母亲、婶婶们,第四排就是虞昭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 第五排则是定北镇的士兵和百姓们为虞昭立的长生牌,长长的一排,全是给虞昭立的长生牌。 第六排往下才是定北镇的军民为自己的亲朋好友所立的长生牌,所用木料贵贱不一,不按社会阶层高低来排,而是按照先来后到排列。 “虞昭姐姐,独臂大爷说你给的银子够立三个长生牌,我想给你立一个。” 虞昭收回视线,低头看扯她衣袖的虞渔,她之前没觉得,如今细看才发现虞渔的侧脸跟她很像,就像是年幼时铜镜里的她。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跟她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几乎是她小时候的翻版。 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一句,她爹娘恩爱非常,绝无背叛对方的可能。 所以,虞渔到底是她哪个哥哥的种啊? “燕回时是你娘亲的名讳?” 虞昭怎么想都觉得这名字更偏男性,可她的第六感却告诉她是女子的名讳。 虞渔抿了抿唇角,揪着衣角纠结了一会儿才说:“是,燕回时是我娘亲的名讳。” “那你爹叫什么?” 虞昭危险地眯起眼睛,她在无声威胁虞渔不要试图撒谎骗人,可以选择不说。 “虞晔,”虞渔不是没想过选择不说,可是她不知为何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让年幼的她感到巨大的威胁,不得不说出实话。 虞昭瞧着紧张得快要哭泣的虞渔,没半点尊老爱幼的意思,反而步步紧逼道:“虞晔?日华晔?” 虞渔不是没见过凶神恶煞的人,可是像虞昭这样五官轮廓无一处不完美,眉眼如画,身材高挑却拥有天生神力的女子,她是真头一回见。 虞昭的体型看似消瘦薄弱,实则衣裳之下的肌肉蕴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野性爆发力,皮肤却像牛奶一样雪白雪白的。 如此完美又隐含矛盾的女子,虞渔不认为她能继续隐瞒下去:“我娘亲说,我爹叫虞晔,日华晔。” “你爹是怎么去世的?尸身葬在哪里?你娘亲有没有什么话要你转述给我?” 虞昭不是头一回送别骨肉至亲,可她怎么也想不到本该死在五年前的亲生大哥,竟然死而复生,还背着全家人在定北镇有了自己的小家,和不知底细的女子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 虞晔,虞昭同父同母的亲生大哥,五年前北狄联军大举进攻徽国之前,他率领一支敢死队前往北狄王庭,不到半年就传回死讯。 定国公白发人送黑发人,多次压制手底下的虞家军,不准他们深入北狄王庭寻回虞晔的尸首。 定国公曾对虞昭说:“你大哥心细如尘,灵活机变,他一看时机不对就该撤回定北镇。他没有回来,必定是受到牵累。” 虞昭同样这么想的,虞家儿女从小就受到忠君爱国的教育,保护弱小更是刻在骨髓里。 兴许,虞晔在北狄王庭遇到了无法视若无睹的事情,所以他暴露了行踪,才会遭到北狄王庭的千里追杀。 虞晔失踪后半年,北狄王庭公然宣称已诛杀虞晔,公然将虞晔的首级挂在阵前,给虞家军带来了巨大的精神伤害。 虞渔的出现,让关于虞晔的一切信息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他真的被北狄人给抓起来了吗? 他是怎么死的?有没有人为他收尸? 作为虞晔的枕边人,虞渔的娘亲为何不向彼时尚在人世的定国公求援呢? “我娘说,我爹是掉下山崖被我娘所救,他伤到了脑袋,想不起前尘往事。后来,我长到一岁半,我爹撞了一下脑袋,他想起了自己是谁,来自何处,要去何方。他丢下了我娘和我……” 虞渔没太大的情绪起伏,仿佛口中所说的人与她没有丁点关系。 “你娘亲是不是后来又救了你爹一回?” “我娘从战场上将我爹从尸山血海里扒出来,背回家。我那时候还小,但我记得牢牢的。我娘指着身上全是血窟窿的血人跟我说,那就是我心心念念的爹。” 虞渔这番讲述时断时续,有时候需要回忆很久,有时候就是要组织语言,她还是太过年幼,很多想表达的内容却无法用言语来传达。 “你慢慢讲,我有很多时间听你讲。” 虞昭不催促小家伙,她真没想到未曾谋面的大嫂对大哥竟这般用情至深,尸山血海里找到尚存一息的孩子她爹,这已经不是普通女人能做得到的事情。 就算是在寡妇遍地的定北镇,也没多少个女人能做到这份上。 虞渔用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给虞昭说了她爹虞晔如何苟延残喘,饱受病痛煎熬而凄惨死去。 “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爹,他正在吐血,血一口又一口地往外吐,白色的床单不断有血珠子滚落,我跑出去喊娘亲救命,娘亲摔了手里的碗,抱着爹的头喊他的名字。” “我娘给我爹擦了脸和手,第二天早上,我爹从床上下来,到我跟前摸我的脸,唤我小鱼儿,说他对得起天下人,唯独对不起我和娘亲。” “爹爹带我去放纸鸢,纸鸢越飞越高,突然,线一下断了。我哭着喊爹爹线断了,想让爹爹帮我把纸鸢给拉回来。今年年初,我娘才跟我说,纸鸢的线断的时候,我爹就走了。” 虞渔讲述这些内容时,她眼中有着浓重的茫然之色,很多对话她记得清清楚楚,但她并不能很好的领会。 “虞渔,你是不是过耳不忘?” 虞昭指了指虞渔的耳朵,见她怯生生地点头,闪电般出手揪住虞渔的脸颊肉:“你还撒谎骗我说你是我姑姑!” 虞渔瞧着气得跳脚的虞渔,觉得她冤枉极了:“我不是故意撒谎!我娘亲让我见到你之后,跟你说我是你姑姑!” “你最好说的是真话!有本事一辈子都别改口!” 虞昭真的很想把虞渔拎起来打一顿小屁屁,让这满脑子占她口头便宜的小丫头片子尝尝爱的铁砂掌! 第122章 虞昭的计划 虞昭牵着虞渔来到独臂大叔的面前,摘下她的面纱,轻声唤道:“沈叔,虞昭回来了。” 夏日阳光明烈到灼目,落在虞昭脸上显得她愈发雪白漂亮,浑然不像从前那个跟着士兵风里来雨里去,皮肤晒到脱皮的雌雄莫辨的皮实少女。 沈卓呆怔片刻,他回过神来就给虞昭下跪磕头:“恭迎家主!” 说真的,搁在西京保卫战之前,虞昭保准见到这阵仗就浑身不对劲,她从小就跟着底层士兵混,真没觉得自己的身份有多高贵。 战场上,刀剑无眼,虞昭就算有天生神力,她始终是一具会流血会死亡的肉体凡胎,所以她救过很多人也被很多人救过。 每一条生命的终点都是死亡,死亡面前众生平等,生命没有高低贵贱。 别人给她行礼问安,虞昭总觉得浑身不舒服,她就故意遮挡自己的面部,隐匿身形行走在定北镇里。 所以,定北镇到处都有虞昭的传说,真正见过虞昭的人少之又少。 名叫沈卓的独臂大叔是战神庙的守护者,他曾一己之力抵抗住十余名北狄死士的进攻,一条手臂被齐根砍下,另一只手仍死死抱着定国公的牌位不撒手。 沈卓成为战神庙摆在明面上的守护者,既要负责守护战神庙,又要用单手来雕刻长生牌。 此工作要意义有意义,要银钱有几两,沈卓终日不得闲,才没有追随定国公到九泉之下。 沈卓是值得虞昭尊敬的守护者,她上前将沈卓扶起来:“沈叔,不必多礼。这是我大哥的遗孤,名叫虞渔,三点水的鱼。虞渔过来,这是你沈叔公。” “家主,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沈卓激动得热泪盈眶,他曾经同虞晔并肩作战,得知虞晔竟悄悄留下血脉,那种后继有人的安慰感让他眼眶热热的。 死者已矣,生者延续着先人的遗愿,相当于虞晔短暂却又辉煌的生命,得到了另一种形式的延续。 之前冷漠无情的独臂大叔,见了虞昭竟这般激动,而虞昭又对独臂大叔这么尊敬有加,让她喊“沈叔公”,意味着此人与她的父亲关系甚密。 虞渔再年幼也知晓“叔公”的概念,她按照娘亲燕回时的教导,恭恭敬敬地给沈卓鞠了一躬:“虞渔见过沈叔公,给沈叔公问安。” “小主子,使不得使不得啊!小人,小人就……” 沈卓模糊的双眼透过虞渔的脸,想到虞晔那惊才绝艳的剑招,几度哽咽:“小主子,见到您,小人死而无憾了。” “沈叔公,您得好好活着!” 虞渔却摇摇头说:“我娘亲说了,我们要想死而无憾,需得先把北狄王庭杀得一个不剩!” 沈卓一怔,继而仰天大笑三声,他笑着笑着就掉热泪:真好!虞家又多了一位志向远大的小主子! 他今儿个是真高兴啊。 待沈卓情绪稳定下来,他将虞昭和虞渔领到战神庙的后院,推开门就听到几道细弱的声音:“沈爷爷,您回来啦。” “沈爷爷,有贵客呀?” “沈爷爷,我去烧水煮茶!” 甫一进门,三道不同的声音响起,虞昭个头高,眼力好,她看得真真的,那三人俱是年幼的孩童,暂时分辨不出性别。 “家主,这是小人收养的三个孤儿。等他们年满十六岁,小人就让他们自力更生,再收养三个。”沈卓笑着解释道。 他仅剩独臂又拒领虞家军每月发放的补贴,养活自己倒是不难,再加上三个孤儿的日常开销,手头就紧巴了。 待三个孩童怯生生站在虞昭面前,望着她和虞渔的眼睛里盛满了好奇。 虞昭特意收敛了气息,宛若邻家姐姐一样笑着说:“你们好,我是虞昭。” “家主好!” 三名孩童没少听沈卓提及“虞昭”这一名字,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齐声向虞昭行礼问安。 “你们好你们好。” 虞昭同三人聊了几句,就打发虞渔跟她们去玩,临走之前叮嘱道:“注意点力道,别伤到人。” 虞渔重重点头,她从小就被娘亲耳提面命,虽不如虞昭那样从小系统训练控制力道,但她也有一年多的练习。 正常情况下,虞渔能控制好自己的力气,轻易不会误伤他人。 非正常情况下,虞渔曾三拳将试图欺辱她娘亲的贼人送上西天。 从那之后,虞渔更是被燕回时盯着控制力道,有天赋是好事,但无法控制的天赋就是灾难了。 虞昭瞥了眼不远处玩泥巴的四个小萝卜头,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笑意,惹得沈卓侧目。 沈卓一个没绷住,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家主,听闻您与靖武侯和离了?” “嗯,霍家人贪得无厌,觊觎我的嫁妆。”虞昭简单解释一句。 沈卓是定国公的旧部,同虞昭并肩作战不下百次,他深谙虞昭的脾性,她极少会这样露出嫌弃厌烦的表情,足以可见霍家人那事儿办得有多恶心。 沈卓点点头,又问:“家主,姑爷是什么样的人?” “我的丈夫叫傅寒洲,靖远侯的外室子,从小不受待见,但他品行高洁,心地善良又擅长种地。如今风靡西京城的西瓜和洋柿子便是他培育种植起来的……” 提及傅寒洲,虞昭打开了话匣子,接下来的一刻钟全是在说傅寒洲,她没说傅寒洲有多好多好,但每一句话都在表达这个意思。 沈卓从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如今的泰然自若,只差一个“傅寒洲”。 他不愿耽误他人,至今没有成过家,但他能从虞昭的表情和言语中看出,她的第二任丈夫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值得她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确认虞昭二嫁遇到了良人,沈卓的心病去了一半,还剩一半:“家主,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但凡用得上小人,小人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虞昭眨了眨眼睛,笑道:“沈叔,当务之急是召集人手,我需要一支百人敢死队以及千余人的后勤人员。我要将定北镇的防线,再往前推至十里地。” 沈卓嚯地站起来,不敢置信道:“家主,您的意思是,是打算修筑瞭望塔?” 虞昭说得隐晦,但她相信沈卓听得懂:“十里地之内的土地肥沃,又是水源的源头,我们便是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得抢过来!” 第123章 何以解忧唯有群殴 从战神庙回来已有十日,虞昭天天领着虞渔四处拜访故人,不只是为了宣告虞渔的身份,更是为了联合旧部,召集敢死队,以及能召集到愿意冒险和她一道修筑瞭望塔的能人。 连续十日的走访调查,虞昭重振虞家军的豪情壮志被浇了一大盆冷水,心情跌到谷底。 即便早有人走茶凉的心理准备,可虞昭了解到昔日被称为民族脊梁的虞家军,因定国公和主力部队的战死,在定北镇丧失话语权,幸存的兵卒则被打散到沈、梁、马三大将军麾下。 这些虞家军与三大将军的士兵格格不入,沈、梁、马三大将对他们心有芥蒂,以虞家军战斗经验丰富为由,威逼他们当马前卒。 马前卒,指在马前吆喝开路的兵卒差役,往往是奔走效力受支使,还被鞭打得脊背生蛆。 定国公治军严谨,虞家军上下一心,穿上战甲时一派肃杀之气,与敌人殊死搏斗,悍不畏死; 回到定北镇,脱下战甲就是老百姓们的子弟兵,遇贼抓贼,锄强扶弱,维持善恶终有报的社会秩序,让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然而,没了定国公和主力部队的虞家军,在定北镇里不再是一家独大,虞家军被拆分肢解,打散之后分配到三个将军的手底下。 定北镇巴掌大点的地方,本地的资源相当有限,物资大头要靠天顺帝调拨过来。 狼多肉少,姓沈的将军多占一下,余下的梁将军和马将军就少分一些,长期分配不均,埋下了巨大的祸根。 定北镇是徽国的军镇,分成三大派系,其中马将军因其岳家在朝中失势,其实力也大幅缩水,有不少本该属于马将军的阵营的士兵,叛逃到沈将军的麾下。 马将军眼瞧着形势不利,他当机立断与梁将军结盟,又因其势弱而被迫听从梁将军的安排。 摆在明面上的三方势力,实则早已在李景沅率队抵达定北镇之前,悄然变成以沈将军和梁将军为首的两方势力相互较劲。 值得一提的是,身为靖武侯的霍忘尘和追随他脚步而来的江秋月,凭借其先前的经营,很快收拢人马,形成了第三方新兴势力。 正应了李景沅吐槽的那一句,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昔日的民族脊梁,与北狄狼军势均力敌的虞家军士兵,却沦为低等下贱的马前卒,无异于将杀敌的神兵利刃砸断重炼,最后炼成废铜烂铁,简直暴殄天物! 虞昭义愤填膺,悲愤欲绝,可她身上没有一官半职,在定北镇空有名望却名不正言不顺,无法走正常程序调兵遣将。 虞昭带着浓烈的煞气回来,找到郑铭恩说:“郑师爷,替我写封信,大体内容就是问陛下要官职。我要将分散在三大将军阵营里的虞家军全部召回,听我号令。” 郑铭恩满口答应下来,让虞昭等他一个时辰。 有了郑铭恩这位得力下属,李景沅又恢复了昔日纨绔子弟的做派,成天不是跟着虞昭到处溜达,就是摸到定北镇外打探北狄狼军动向。 虽说定北镇有斥候,但李景沅多次亲身探查,发现斥候传到他这边的消息时效性太差,起码相差三天。 别说三天,便是三个时辰就足以北狄狼军攻破定北镇的防线,攻入定北镇。 从定北镇再长驱直入,抵达沃野镇,再往前推进就来到虞昭父兄的离世的地方,离西京城不足三十里。 李景沅光是想到这个事儿,他就无法再安心等着定北镇沈、梁和马三大将军送过来的军情,不惜斥重金召集十名武功高强的绿林好汉,一天到晚都在盯梢北狄狼军的动作。 唯有如此,李景沅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才能稍微安定些许,他已害死了师父和师兄们,不想再害死定国公仅剩血脉的虞昭和虞渔。 听着虞昭对郑铭恩所提的要求,李景沅的剑眉一皱,问虞昭:“昭昭,皇祖父会答应你的请求吗?” “谁知道呢?我也是在赌。” 虞昭的情绪焦灼,她有六成的把握,天顺帝会答应她的请求。 余下的四成是因为天顺帝之前说他要御驾亲征,还要求她与靖远侯打配合,率领龙武军一起守卫西京城。 想到这事儿,虞昭的脸色愈发难看,连带着李景沅这皇太孙也被她迁怒了:“都怪你谎报军情!我本来打算再多做些准备,到时候再名正言顺地领个一官半职入驻定北镇。现在倒好,要人没人,光杆将军这名头很好听嘛?” 虞渔小脸红扑扑的跑回来,进门就听到虞昭的抱怨,小小的脑袋有很多奇思妙想,张口把虞昭噎个半死:“什么?姑姑你要剃光头啊?” “扑哧——” 李景沅这促狭鬼,笑得东歪西倒,看得虞昭拳头发痒,挥拳砸向他! “喂喂喂!虞昭你是不是玩不起啊?” 李景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他有着极为丰富的多年挨打经验,避开了要害部位,并尝试着进行绝地反击。 虞昭与李景沅各自发挥了八成功力,你来我往,拳打脚踢,打得那叫一个激烈,连飞过的鸟儿也得惊讶得叫上两嗓子。 虞渔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机灵鬼,她不太懂虞昭和李景沅为什么突然打起来,但她知道他们不会伤害彼此,权当是街头卖艺的真人搏击项目,她高声喝彩,啪啪啪鼓掌,呦呦呦叫好! 她一个小女孩,愣是搞出了五百只鸭子的奇效,让本就心绪不佳的虞昭更是火气冲上头,使出全力跟李景沅对打。 “嘭——” “我认输!” 李景沅抵挡不住虞昭的强势进攻,他真的没那么大的本事跟虞昭打持久战,闪电战打不赢,那就乖乖投降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输给未来战神又不丢人! “姑姑赢啦!姑姑无敌!” 虞渔就跟自己打了胜仗一样开心。 小女孩这么天真无邪,无忧无虑,虞昭看着真是羡慕妒忌,她恶趣味地冲虞渔够了勾手指,“来,姑姑教你。” “真的吗?” 此时的虞渔光顾着高兴,她并不晓得迎接她的不是她所设想的华丽招式,而是狂风暴雨。 一大一小,你来我往,你进我退,互拼力气。 “呀!” “哈!” “嘿!” 一炷香不到,虞渔已精疲力竭,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史上最严苛的女将上线,单手拎起虞渔,怒叱道:“坐什么坐?站起来,继续打!打到你手都抬不起来为止!” 第124章 惊天地泣鬼神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在虞昭的魔鬼训练下,虞渔的耳边不断回荡着以上三条口号,累到她双腿颤抖,身形摇摇晃晃,无法维持站立。 虞渔试图抬手行军礼,手肘刚抬起来,两眼一黑,直直往后倒。 在虞渔失去意识前,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小鱼儿比我当年弱了不是一星半点”。 虞渔不服输地死命想要睁开眼睛,沉重如山的眼皮子,死活掀不起来,带着满心不服气进入香甜美好的梦乡。 梦中,娘亲摸摸她的头,夸她:“小鱼儿是最棒的!” “昭昭,小鱼儿这么点大,没必要逼这么狠吧?” 李景沅不是头一回见到虞家女郎的恐怖训练量,要担得起定国公后人的名声,那必须得从小刻苦训练,强身健体是基础,还得识文断字,学会多种生存技能。 问题是太医私底下跟李景沅说,虞渔的骨龄也就堪堪满四岁,这么点大的孩子,搁西京城里,哪个不是仆从成群,如珠如玉伺候着? 虞昭回头瞥了眼李景沅,眸光沉沉道:“虞渔的处境比我幼时更加艰难,她必须得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我三岁就跟着祖父上战场,彼时的我尚且有祖父和父兄撑腰。 除了我之外,虞渔还有谁当她的靠山?北狄狼军陈兵定北镇外,随时可能发动进攻,我真正能教导她的时间不多。” 此话一出,李景沅羞臊不已,嗫嚅着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虞昭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李景沅,等我安顿好虞渔,我有个计划要同你说。” “好。”李景沅点头。 目送着虞昭离去的背影,李景沅用力地搓了搓脸,他必须得支棱起来,给年幼的虞渔当靠山! 想想他在西京城当了三年纨绔,他既浪费时间又让定北镇群龙无首,他真该死啊! 虞昭骂的一点没错,他真就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同太医交代了虞渔的特殊体质,虞昭同太医说:“我这有一个舒筋活络的药方,药材明日送达,有劳宋太医先看看药方能不能调制出来。此药方对我和虞渔来说,堪称量身定做,普通人真要用需得减药量。” 宋太医不是自愿来到定北镇的,而是得罪了同僚,半强迫半自愿地跟随李景沅的队伍来此。 他本以为自己未来十年都将浪费在这定北镇里,哪想到虞昭竟然给了他这么大的饼吃! “虞,虞姑娘,这,这是不是不太好?这药方一看就是名家之作,我,我是不是应该,拜个师什么的?” 宋太医激动得话都说不顺溜,磕磕巴巴说完,满脸羞赧地冲虞昭拱了拱手道:“虞姑娘,臣愿付一百两银子,作为学习此药方的学费。” “宋太医,大可不必这么想。此药方的确是名家之作。想必宋太医听说过苏神医的大名吧?苏神医给人治病救命,所用的药方向来是送给病人,从来不搞敝帚自珍那一套。” 虞昭见宋太医惊喜万分的表情,摸了摸鼻子说:“宋太医要真觉得过意不去的话,那就你独家秘方来换此药方。” “多谢虞姑娘!” 宋太医不再觉得占人便宜,心虚气短了,他刷刷几笔写下一个方子,“虞姑娘,此方并非是传统药方,从炼丹术演变而来。此方操作不当,极有可能会炸炉,其爆炸威力视情况而定。我家先祖为此还专门留下祖训,为保血脉传承,宋家儿女皆不能深究此方。” “炸炉?爆炸?” 电光火石之间,虞昭猛地一拍大腿:“莫不是与烟火一样?” 宋太医嗯了一声,羊胡子翘了又翘:“虞姑娘,没准此方能在两军对垒时,派得上用场。” 给出去的是舒筋活络的药方,收回来的却有可能是改变战争方式的方子! 虞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她是幸运儿,还是说她又蒙了祖荫。 “昭昭,你不是说有计划要跟我说?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魂兮归来!哼哈!” “嗷——” 李景沅一时不察又被敲脑袋瓜,他嗷嗷叫起来,试图以此方式来吸引虞昭的注意力。 “李景沅,你实话跟我说,你在定北镇到底有多少势力?能调动几个人手?” 虞昭心潮澎湃,她不想再坐以待毙,希冀着天顺帝会给她一官半职,名正言顺地收拢虞家军残部。 不,时间就是生命,虞昭已经等不及了,拖一天,虞家军的有生力量就会减弱一分。 李景沅实话实说:“顶天能调派一百人。” 虞昭没说她的具体计划,只要求召集人手:“那就把你这一百人召集起来,明日随我到山上给关口的北狄狼军点颜色瞧瞧。” “就这?你能不能多跟我解释两句?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的大体计划透露给我啊!” 李景沅追问不断,却被虞昭一句话堵回来:“你先帮我从陛下那抠来一官半职,再跟我理直气壮地提要求。” “你等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小爷已不再是吴下阿蒙!” 李景沅撸起衣袖,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去找郑铭恩。 安顿好虞渔,打发走李景沅,虞昭揣着宋太医给的炼丹方子,避开人群来到郑铭恩先前住的那个破房子里。 房子久不住人,没有人气没人照料,房子破败得更快。 虞昭步入其中,将她路上搜集齐全的方子材料,一股脑地从衣袖里倒出来。 仔细摆弄好,虞昭又乔装打扮,在定北镇里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从医馆里高价买了个铁制药炉。 虞昭完全遵从宋太医无偿赠送的注意事项,她用柔软纱布堵住口鼻,随后按药方逐一将所需的材料投入药炉之中。 “噗——” “嗡——” “嘭——” 铁制药炉不堪重负,直接在简易火灶上炸炉了! 纵使有纱布遮挡,虞昭依旧被炸裂的药炉搞得灰头土脸,但她眼中却迸发出极其灼热的光芒,仿佛饿了三天三夜的饿狼,瞧见一头肥美鲜嫩的小羊羔,恨不得冲上去咬一口肉下来! 宋太医无偿赠送的炼丹术方子,让生在富贵窝里的虞昭都忍不住惊呼——此方惊天地泣鬼神,稀世珍宝也不换! 第125章 对等报复 虞昭灰头土脸地回来。 收到消息的李景沅,皱着眉头问:“昭昭,你干嘛去了?该不会是去挖水井?” 定北镇的处在两座高山之中,地下水资源丰富,但挖水井是一项既要花钱又要技术的大工程,非普通人家能办成,需得由定北镇的衙门来办。 截至目前,定北镇共有八口水井,分布在八个方位。 每挖一口水井,其费用三百到五百两不等,视挖井难易程度而定。 值得一提的是,挖水井是定北镇的百姓义务劳动,若是算上人工费,五百两打底,上不封顶。 “不,比挖水井更实用!” 虞昭说这话时,一双杏眸光芒四射,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有多开心,跟离开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忘了有多久没见到虞昭的笑脸,李景沅恍惚片刻,回过神一副洗耳恭听的谦卑模样:“还请虞姑娘细细道来。” 虞昭看着他故作谦卑模样,嗤了一声:“少装!揭晓答案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李景沅在虞昭这明亏暗亏吃多了,他被迫学精了,不敢贸然答应。 虞昭意味难明地哼笑一声,冷冷道:“等开战,让虞渔和战鼓手一道敲战鼓。” “哈?虞昭,你真不是魔鬼吗?” 李景沅是真心疼虞渔,他是爱屋及乌,看着累得昏过去的虞渔就想到当年的虞昭,想年幼的虞昭也是这样魔鬼训练才能有如今的她,他心疼啊。 “废话少说!你就说答不答应吧。”虞昭冷声道。 李景沅满口答应下来,但他有附加条件:“答应!但我们得提前说好,战鼓的承受力有限。虞渔跟你一样都是天生神力,万一她控制力道这块不过关,我是要反悔的。好的战鼓可不便宜,咱定北镇物资匮乏,该省省该花花。” “你不用担心,虞渔的控制力比我当年强。” 说到这,虞昭顿了顿说:“也可能是因为虞渔的上限没我高。” 李景沅哼笑道:“你敢把这话当虞渔的面说嘛?我看她在心气儿这块也不比你弱。” “有何不敢?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就虞渔的天赋一事展开讨论,二人插科打诨几句,虞昭重新拉回正题:“喏,宋太医给我的炼丹术士的方子。我试着按方子炼制,发现这方子跟烟火一样会爆炸,但威力比普通的烟花爆竹强十倍百倍。” “烟火?你的意思是说要把这方子用在战场上?” 不愧是青梅竹马,不必虞昭把话说直白,李景沅就能精准捕捉重点。 虞昭兴致勃勃地说起她的大胆计划:“对!不过,此方的剂量大小对成品影响甚大,需得找时间进行一年半载的试验才能达到可控制的目标。至少在北狄狼军发动攻城战之前,我们无法直接将其精准投放在战场上,但我们可以用来炸山!” 她亲身试过方子的威力,不可控因素太多。 一旦剂量变大,操作之人要冒着生命危险,一个闹不好,人财两失还是其次。 事以密成,万一剂量控制不好,搞出来的动静太大。 定北镇外就有北狄狼军,一旦爆炸声太大,准会打草惊蛇。 李景沅真不愧是虞昭的青梅竹马,无需赘述就能跟上虞昭的思路。 他天生一双勾魂凤眼,异彩连连:“炸山?你的意思是说用此方来制造‘神罚’?搞攻心战?” “区区攻心哪里够?双管齐下岂不是更好?北狄王敢派遣死士屠我满门,想必他已做好虞家儿女对等报复的心理准备。” 虞昭杏眸中的仇恨之火熊熊燃烧,抵达定北镇后第二次提及呼延祯等战俘:“呼延祯还活着吗?” 北狄王敢做初一,那就别怪她做十五! 李景沅眉峰不动,捏了捏手腕才慢吞吞回道:“半死不活。” 呼延祯一行二十五人,至今仍是全须全尾的活人。 其中,呼延祯和呼延吉等人得到宋太医的救治,死不了也活不好。 李景沅专门叮嘱狱卒,一天一顿打,喂半碗稀粥,保证饿不死。 呼延祯等人的确是半死不活,说得一点都不夸张。 虞昭冲李景沅笑得分外好看,就连脸上沾染的灰尘也不能让人忽视她的美丽:“别让他们死了,‘神罚’八成用得上他们。” “我晓得了。只不过我心里有点不得劲,我们居然要送仇人上天见他们的神。昭昭,我们还是太善良了。” 李景沅听到这解释,他不捏手腕了,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笑容。 虞昭一听就知道李景沅没少报复呼延祯等北狄人,她警告道:“李景沅,别教坏了虞渔。她还小,是非观尚未成型。” 李景沅指天发誓:“我保证,绝对不会教坏虞渔!我还指望虞渔能继承定国公的衣钵,成为小小战神呢。” 武安郡王口中的小小战神,从认亲的第二日起就没了睡懒觉的权利。 天一亮,虞渔就被虞昭从床上挖起来,紧接着日程安排:“起来晨练!吃过早膳,你要学如何击打战鼓。学完之后,你要跟郑师爷读书识字。若是有余力,你还可以去跟宋太医辨认常用药草,等你学有所成,我会让你独自出门历练,你学的都是保命技能。” 虞渔奶声奶气地问:“姑姑,你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嗯,”虞昭跟酒楼小二报菜名一样将她的功课报出来,“不管你感不感兴趣,保命技能必须学。就算你不感兴趣也得学,听见没?” “我听见了!”虞渔大声回答。 虞昭摸摸明明渴睡却强忍着的虞渔,难得软下语气跟她说:“小鱼儿,别怪姑姑对你要求严苛。姑姑小时候比你幸运,有你老祖宗和父兄等人护着,姑姑学慢点也不要紧。但你不行,你只有姑姑一个人当靠山,你必须得加快进度。姑姑保不齐哪天战死沙场,到那时候你想学,姑姑也看不到了。” 虞渔扑到虞昭的怀里,呜咽许久。 虞昭轻叹一声,她也不想揠苗助长,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若是她哪天真不在了,真找不到第二个比她更适合给虞渔当引路人的人选。 虞家旁支里可能会有觉醒天赋的人,但虞昭真的不抱什么希望,光觉醒天赋是没用的,需得进行长时间的配套训练,方能将血脉天赋彻底激发出来。 除了激发天赋之外,虞昭的配套训练还包括思想品德教育课,必须得忠君爱国,以锄强扶弱为己任。 第126章 小别重逢 半个时辰的魔鬼训练,虞渔发现她比昨天更强了些,因为她没有再力竭昏迷。 “姑姑,我是不是比昨天强了?” 虞渔的双腿直打颤,眼中却充满了希冀。 虞昭本想违心地否定,可对上虞渔那双充满希冀的杏眸,话到嘴边变成:“嗯,你比昨天强了。坚持七日,等你习惯这样的强度,我再给你调整训练量。现在,我先给你拉一拉筋,待会儿再让宋太医帮你揉药膏,舒筋活络。” 虞渔脆生生应好。 她满头大汗,衣衫被汗水浸湿,笑容甜美可爱。 瞧着这么有生命力的虞渔,虞昭那颗不安的心落回实处:“休息好了,要去学打战鼓。战鼓,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知道!我娘说,战鼓就是开战之前敲的鼓,敲得好能给我方士兵加油鼓气。” 虞渔并不能很好的理解话中含义,但她拥有过耳不忘的天赋,只等将来亲身体会就能知晓话中含义。 “嗯,以姑姑的经验,未来十日,北狄狼军有可能会发起进攻。所以,虞渔,你最多只有十日的学习时间,你必须得好好学,认真学,还得好好爱惜战鼓。等你学会了,姑姑会让你和战鼓手一起在瞭望台擂战鼓。” 虞昭见虞渔惊喜万分的表情,摸摸她的头说:“虞渔,作为觉醒天赋的虞家女郎,我们有义务要保家卫国。你年纪太小,又是刚开始训练,姑姑只能让你去擂战鼓了。” “姑姑,我会好好学的!我一定不会堕了虞家女郎的名头!” 虞渔紧握双拳,与虞昭一般无二的杏眸里满是坚定与期待,“姑姑,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虞昭给虞渔拉了筋,看她走路虽有些别扭,但大体没毛病,便放心地将她送到宋太医那。 李景沅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来找虞昭,“我把人召集来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召集了多少人?” “一百零七人,其中七人是皇祖父专门调派来保护我的暗卫。” “你把七名暗卫里的一人调拨给我,余下的六人继续他们的工作。” 虞昭见李景沅要反驳,她索性说了大实话:“李景沅,你别跟我犟,咱实事求是地说,你是定北镇身份最贵重的天潢贵胄,陛下最疼爱的皇太孙。万一让北狄人抓了去,我还得分心搭救你。” “实话最伤人。” 李景沅苦笑一声,他实在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虞昭同李景沅说话素来不留情面,直言直语道:“别那么多愁善感。我父兄愿意牺牲自己保护你,既是同袍之情,又是职责所在。你莫要再钻牛角尖,你当务之急是保护好自己。 除此之外,你堂堂武安郡王,不仅能给我召集人手,调派物资,还能用你的威望来做很多我做不到的事情。你就乖乖待在安全地带,哪儿都别去,更不要脑抽风,搞什么以身试险。” “你要是不说,我还真没发现我这么有用呢。” 李景沅完全没被安慰到,反而觉得他更废物点心了。 虞昭取出一张日程安排表递给李景沅:“你还能帮我照顾好虞渔,按照我制定的日程安排训练。李景沅,虞渔现在吃的每一个苦头,将来都是她的保命技能,所以你不要拖我后腿。说难听点,你觉得虞渔可怜就私自减少训练量,你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虞渔。” 丑话说在前头,虞昭知道李景沅很心疼虞渔,但虞渔的学习进度必须得加快,没那么多时间等她慢慢长大。 “我知道了。我保证会好好盯着虞渔完成训练,绝对不会拖你后腿。” 李景沅被虞昭说得抬不起头来,满心的心疼变成难堪。 虞昭点头,又提出新的要求:“你派去盯梢北狄狼军的斥候也给我。我需要他们帮我做‘天降神罚’的准备工作。” “方便透漏一二?” 李景沅自认饱读诗书,‘天降神罚’并非是什么新鲜事,可他真的很好奇虞昭到底如何打算实现这一伟大的壮举呢? “换成别人来问,我看都不会看他第二眼。至于你,我会说,不!方!便!” 虞昭心情颇好地玩弄话术,看李景沅被她气得一脸生吞苍蝇的表情,她乐得不行。 “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我等着你的伟大壮举!” 李景沅没真的生气,就是没得到解答,希望落空。 “对了,今日会有从西京城来的人马,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举办宴会。你早点回来。” 玩归玩闹归闹,正事是不能耽误的。 虞昭交代完事情就要走,又被李景沅叫住。 得知有欢迎晚宴,虞昭不感兴趣地摆摆手:“我没有一官半职,连军营都进不去。我就不去凑这热闹了。” 拒绝了李景沅的邀请,虞昭拿着他给的令牌,来到指定的地点见到李景沅召集来的一百零一人。 花了一刻钟,虞昭了解到这一百零一人各自擅长的技能,组建一支15人的敢死队,又根据技能组建一支50人的“天降神罚”小队,收集情报和材料,还得想办法潜入到北狄狼军的军营附近,绝不是普通人能完成的艰巨任务。 余下的人要么乔装打扮,混入三大将军的势力打探消息;要么就是协助虞昭研究宋太医赠送的炼丹术士方子;要么就是没有特殊技能,只得留在定北镇内保护李景沅和虞渔。 一百零一号人,没一个人闲着,全部领取自己的任务。 虞昭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开始执行自己的任务,行动力杠杠的。 敢死队,顾名思义就是要时刻盯着北狄狼军的动向,一旦发现异动立刻传消息回来,必要时刻要冒死冲到最近的瞭望台,点燃用来警示敌袭的狼烟。 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太杂,北狄狼军保不齐哪天就发动大规模攻城,时间太紧,虞昭仍觉得一百零一号人不够用。 从早忙到月上柳梢头,虞昭骑着黑马回到李景沅暂住的院子,正打算推门而入,听到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她神情呆怔。 黑马冷不丁地打了个大响鼻,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只是将虞昭的理智拉回来,而且还把门内的人给惊到了。 李景沅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准是昭昭回来了。” “娘子,你回来了!” 乌云恰好遮挡住月亮,昏暗的月光之下,虞昭发现她真正理解,那句“月下看美人,愈觉娇媚”。 第127章 及时雨 愣了好一会儿,虞昭跨过门槛,往前走了两步,直直撞入傅寒洲的怀抱。 作为一名会种地的文弱书生,傅寒洲的身材算不上高大健壮,但他的双臂却很有力,抱着虞昭转上三五圈是没问题的。 某些特殊时刻,傅寒洲仅靠双臂就能撑起虞昭的全身重量,一刻钟绰绰有余。 激动之余,虞昭气咻咻地质问道:“傅寒洲你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傅寒洲忐忑不安,紧张得猛咽口水:“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尽管李景沅多次向他保证虞昭不会责怪他,但是他始终觉得一声不吭就跑来定北镇,是不太尊重虞昭的行为。 虞昭恶狠狠地瞪了眼捧着西瓜看戏的李景沅,故意提高音量问道:“傅寒洲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李景沅唆使你这么做的?” “咳咳咳——” 西瓜籽滑入喉管,李景沅疯狂咳嗽,好不容易才恢复,他大声叫屈:“喂喂喂!昭昭,妹夫想给你惊喜,你只管开心接收惊喜不就完了?咱当个不扫兴的大人不好吗?” 虞昭被噎了一下,注意到傅寒洲紧张得抠指甲,她恶声恶气道:“受教了!” 她捏住傅寒洲的手腕,同他温声说:“夫君,你控制一下气息,我要给你把脉。” “娘子,我很好。我是从西京城一路跟着大部队来的定北镇,一路上无病无灾,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傅寒洲平复好心情,先给虞昭喂一颗定心丸,“出发前,我到聚贤楼征集人才,共有一百一十位有志之士与我同行。除了聚贤楼的有志之士同行,还有铁匠一家,还有五位擅长擅长勘探矿产、掘井、修筑俊堡等特殊人才。” “军堡?” “对!军堡可以说是修筑在外防线之外的大型的瞭望台,可以用来驻军、屯兵、警戒和防御敌人进攻。” “你从哪找来的军事人才?” “前世梦。” 傅寒洲声音压得低低的,他继续说:“我又梦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前世定北镇之所以能顽强抵抗200日,军堡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我只不过是让军堡人才提前来到定北镇罢了。” “我正愁人手不够,夫君你真是送来一场及时雨!” 虞昭万万没想到傅寒洲不是只身前来,还带来一百一十位特殊人才,其目的不言而喻——为了更好地建设定北镇。 某位戏精逮到机会大展身手:“啧啧,怪不得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呢。瞧瞧!夫君一来,我这当兄长的靠边站也就算了,还平白无故被扣上黑锅!我真是小白菜,地里黄~~~” 咔咔两声,虞昭掰了掰手指,左手夺过李景沅手里的西瓜皮,扔给虎视眈眈许久的黑马,右手将李景沅抓起来,往天上一抛! “哇哦!抛得这么低,昭昭你是不是饿得没力气?” “姑姑我也要玩抛高高!” 虞昭:…… 不等虞昭拒绝,虞渔撒丫子跑到傅寒洲的身边,抱住他的大腿,甜甜说道:“姑父,我也想玩抛高高的游戏!你让姑姑陪我玩呀!” “我,我做不了你姑姑的主啊。” 傅寒洲说了句大男子主义绝不会说的话,让虞渔半天找不到词应对,歪着头看向化身人型皮球的李景沅。 看他玩得那么开心,她真是心痒痒如猫抓。 虞渔是真想玩抛高高游戏,姑姑不陪她玩,姑父陪她玩也是一样玩:“姑父,那你把我抛起来,不用抛太高也行的。” “好,我试试看。” 傅寒洲很喜欢虞渔,别看他才跟小家伙相处半天,相见恨晚的一大一小,早就很熟悉了。 “哇哦!再高点再高点!” 虞渔腾空而起,夏日凉风吹拂着她的脸颊,让她有种化身成小鸟的错觉,开心地大喊大叫。 李景沅也不甘示弱,不住地用言语刺激虞昭:“昭昭,你是不是没力气了?就这么点高度?再高点!” 郑铭恩从呆若木鸡到老神在在,中间只差了小甄御厨的一句“小郡王是真不担心虞昭失手啊”。 将心比心,郑铭恩发现他没李景沅那么心大,更不可能会玩这么危险的游戏,一个闹不好从十丈高的高空摔下来,摔不死也得摔个半死,半死不活,手断脚断脊椎断,不管是哪一种结果,他都无法承受。 由此可见,武安郡王对虞昭的信任非同一般。 虞昭拐弯抹角地哄了把李景沅,扭头发现与郑铭恩同桌饮茶的甄珍,她惊呼道:“小珍姐,你怎么也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你是不是不欢迎我?那我走?” 甄珍嗔怒地瞪了眼虞昭,嘴里说着言不由衷的气话。 “昭昭,你快向甄御厨说清楚啊!甄御厨来了之后,咱们的伙食水平一飞冲天啊!”李景沅急吼吼地掺和进来,“我不想天天吃辣嗓子的粗糙食物!”。 虞昭手又痒了,没好气地将肆意插话的碍事男人赶走:“女人说话,男人走开,莫要插嘴!再哔哔赖赖,姑奶奶请你吃铁拳!” 李景沅装模作样地抹了抹脸,见虞渔一脸看西洋景的可爱模样,他冲过去将虞渔从傅寒洲怀里抢过来:“小鱼儿,你可要替叔叔我做主啊!” 笑闹过后,傅寒洲到灶房取来一盅补气血的汤:“娘子,你气色不太好,多喝两碗补充补充元气。” “姑父,我也想喝。” 虞渔挤到傅寒洲的怀里,眼巴巴瞅着对面冒热气的汤盅。 “等会儿,我去给小鱼儿端来。” “好,谢谢姑父!” 姑侄俩关系好到这份上,着实让虞昭有几分好奇:“小鱼儿,你同你姑父满打满算见不到一天,你怎么这么亲近他?” “啊?”虞渔掰了掰手指,说:“我与姑姑也见不到三天呀。” 虞渔无可辩驳:……行叭。 傅寒洲端着小汤盅出来,恰好听到她们的对话,笑着说:“娘子,我和小鱼儿刚见面就有种认识了很久的感觉,可能是真像书里说的那样一见如故吧。” “嗯嗯,李叔叔也这么说的。” 虞渔点头如小鸡啄米,她过耳不忘,真不是吹的。 虞昭没有再追问,问起虞渔的学习进步:“小鱼儿,你今天学了什么?夫子都说什么了?” 傅寒洲在一旁说:“小鱼儿先回答姑姑的问题,姑父帮你把汤吹凉。” “谢谢姑父!姑父真好!” 第128章 不怕揠苗助长? 虞渔奶声奶气地将她所学的内容以及每个课程的夫子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 末了,她有些忐忑地问虞昭:“姑姑,教我打战鼓的夫子说,我不一定能与他一同擂战鼓,这是真的吗?” “真的。” 虞昭没有因虞渔年纪小就想着随便找理由糊弄她,认真同她把事情掰扯清楚: “虞渔,你只需知道想要得到什么必须得付出相对应的代价。兴许,有些时候你好似不必付代价就能得到某些东西。 但是,姑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只是错觉。这些东西的代价会以某种你想象不到的方式来付。 比如说,姑姑可以强行要求战鼓手带你一块擂战鼓,你看似不必付出代价就得到了这个机会。 若是你学艺不精,破坏战鼓的节奏,引发我方士兵的慌乱,最终导致我方战败,那些英勇无畏的士兵是不是就白白牺牲了? 这等惨重代价,是不是比你认真学习却还是不能胜任擂鼓一职的代价大得多得多?” 一旁的傅寒洲欲言又止。 在他看来,虞渔满打满算也就五岁,还是算的虚岁,实际可能才刚满四周岁。 虞昭同这么点大的孩子说这么一长串的话,虞渔真的能理解吗?怕是记都记不全吧? 事实证明,傅寒洲还是小瞧了虞渔,这小丫头不光记得虞昭说的这一长串,她还能举例说明: “好比姑父要将西瓜从西京城带来定北镇,要耗费七日。若是只带西瓜,姑父一行人可能走到半路,西瓜就要变成坏瓜烂瓜。所以姑父将西瓜苗连根带土挖出来,一路过来还得悉心照料,我才能吃到西瓜。姑姑,是这意思吗?” 小小人儿竟能理解一长串的话,傅寒洲抢在虞昭前头大声夸道:“是的,没错。我们家小鱼儿真聪明!” 虞渔一副小大人的做派,边摇头晃脑,边煞有介事道:“一般一般,远远比不上姑姑。姑父,我娘亲说,姑姑比小鱼儿聪明百倍,还比小鱼儿吃苦耐劳,所以小鱼儿要好好跟姑姑学本领。” 傅寒洲努力憋笑,绷着脸点头。 他家小鱼儿既聪明又可爱,不怪他这么喜爱她。 话说到这里,不必虞昭再多劝,虞渔已经自己想开了,她说:“姑姑,我会好好学击鼓的。若是我学艺不精,姑姑也别强求,我学好之后再上场。我才五岁,我有很多机会的。” 虞昭又继续给虞渔灌输正确的慕强观念:“嗯,你晓得利害就行。机会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争取不到也别灰心。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总有人比你强。遇到比你强的人,你不要光顾着妒忌人家,而是要认真观察对方,看他是哪里比你强,你有没有可能做到比他更强。如果做不到的话,那该怎么办?” 虞渔握着拳头说:“比不过就认输啊。认输之后,我再看看这人是不是值得结交,如果值得那就想办法跟他做朋友。如果他不值得结交,也得把他信息记下来,回家同姑姑说。” 虞昭当着傅寒洲的面,传授虞渔天赋技能:“嗯,你记得很牢。姑姑要教你最简单的一个本领。如果一个人,你与她头一次见面就觉得这人让你心头不喜,那么你就要小心提防此类人。 往往这种人要么与你三观不合,要么对你有恶意。我们的天赋之一,就是可以直接感知到对方的善意和恶意。 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头,一旦遇到这种带有恶意的人,你要第一时间自我保护,之后再寻机会同我或者你姑父、你叔叔等信得过的大人说,记住了没?” 虞渔重重点头:“虞渔记住了!” 虞昭示意傅寒洲将汤给虞渔,叮嘱她:“喝汤吧。睡前把郑夫子教你的字写一遍,背一遍他教的文章。你不理解文章内容也不要紧,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等你有需要的时候,这些学过的东西自然而然就会冒出来。” “嗯嗯!” 虞渔应下,低头大口大口喝汤。 喝完汤,虞渔开开心心地回房写字,背书。 傅寒洲叹为观止:“娘子,你小时候也要学这么多?” “嗯,习惯就好。” 虞昭看得出来傅寒洲和李景沅等人都不理解,但她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她能行虞渔也能行。 傅寒洲忍不住问道:“虞渔这么小,你不怕揠苗助长?” “不怕。别看虞渔年纪小,她的心性比某些大人还要坚韧,她是根正苗红的虞家人,不会长歪。” 虞昭简单解释道:“夫君,你可能没看出来虞渔拥有过耳不忘的本领,还是天生神力,她生来就不是普通孩童。我不能用常规方式教导,她的学习进度不能跟普通孩童相提并论,需得加快学习进度。” 傅寒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虞昭想到傅寒洲带来的一百多位各行各业的人才,问他:“夫君,明日你有何安排?需不需要我带你参观定北镇?” 傅寒洲没打算掺和到定北镇的军堡建设等重大事项,他更关注种地:“我想将带来的西瓜苗和御麦寻块地方种下,看看定北镇这边的水土能不能养得活。若是能养活,定北镇从今往后就不缺西瓜吃了。” 虞昭点点头,又问:“洋柿子呢?你也一块带来了?” “对,洋柿子我也一块带来了。娘子,你只管忙你的事情,我可以找小郡王安排人给我带路。” 傅寒洲生怕耽误虞昭的正事,他听李景沅说北狄狼兵陈兵定北镇外,虎视眈眈,随时有可能会发动进攻。 虞昭向傅寒洲说起天降神罚的事:“夫君,我有一事想要让你帮我拿主意。” 她想知道前世梦里的她有没有搞这一出,如果她有尝试,是否获得成功。 傅寒洲听到‘天降神罚’一词,他的表情很是精彩,打量虞昭半天才说:“娘子,天降神罚竟是你搞出来!” 一听有戏,虞昭露出无比期待的小眼神:“此话怎讲?你当真在前世梦里见到我搞这一出?成没成功?” “额……” 傅寒洲斟酌了一下措辞,边看虞昭的表情边说:“可以说成功,也可以说没成功。” 虞昭极力按捺住暴躁的情绪,瓮声瓮气道:“……夫君,你有话直说。” 换成是李景沅,她早就破口大骂了! 废话少说! 成就成,不成就不成,直接说答案有这么难吗? 傅寒洲对她来说,总归是不一样的。 第129章 注意分寸 傅寒洲见她处于逗一下就炸毛的状态,指尖微微发痒,想要做些惹火烧身的坏事。 虞昭的视线从那双雾蒙蒙的眼睛上一扫而过,瞳孔猛地一缩,她一定是看错了吧? 不然,她为什么会觉得傅寒洲看她的眼神有些毛骨悚然呢?像是某种尖锐的石头,随时要从头顶直直砸落,要把她的脑壳扎穿。 “你想干什么?” 虞昭战术性后仰。 傅寒洲倾身凑过来看着虞昭,烛火在他的长睫毛上跳舞,一抖一抖的,让虞昭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极具异域风情的肚皮舞。 “噗嗤——” 傅寒洲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暧昧氛围,尚未升级到旖旎,就被这一声笑给打破了。 “娘子,你笑什么呢?” 是他的演技太差劲了吗?还是说他搞暧昧的技术不到家? 可他看西京城那些浪荡公子哥就很吃这一套啊。 “没什么,我只是从你的睫毛想到肚皮舞,哈哈哈~” 虞昭笑倒在傅寒洲的怀里,待她笑够了缓过劲来,抓着他的大手把玩。 傅寒洲深深地吸了口气,极力克制住那股涌上心头的酸意,却还是泄露几分:“你从哪看到的肚皮舞?是男舞者还是女舞者?” 虞昭像是没听出某人在拈酸吃醋,煞有介事道:“西夏国的肚皮舞特别出名,那些跳舞的女舞者个个肤白貌美,鼻子高挺,眼睛深邃,长得特别漂亮。夫君你想不想看肚皮舞?等定北镇的战事平息下来,我和你一块到西夏国的国都去看。” 傅寒洲噎了一瞬,假装方才那个拈酸吃醋的人不是他:“西夏国离得太远了,我不想舟车劳顿。” 虞昭的嘴角弧度悄然上扬,她仰头端详着傅寒洲,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面部轮廓:“你怎么会突然想来定北镇?是不放心我?还是因为虞渔?” “一切兼有之。” 傅寒洲还以为今日听不到虞昭问他这问题,说话的嗓音也柔和了几分,“我来之前已交代晚秋顾好定国公府和农庄那边。我一开始没打算打着定国公府的旗号,召集那么多人才来定北镇,怕陛下会多想。 不晓得是谁往宫里传消息,常公公深夜来家里传达陛下的旨意,让我只管放手去做。借着西瓜和洋柿子,我跟世家大族换来了足够定北镇军民半年的粮食,正在运来的路上。 在晚秋派人上门取粮食时,镇国公府和长公主府以陈粮为由给咱们多换了一千石粮食。我猜他们应该是知晓我要将粮食送来定北镇才有此举。我已让晚秋将所欠的人情记下来,等以后我们有机会再还回去。” 虞昭左耳进右耳出,她真的不耐烦管这些琐碎小事:“好,家里的事情交给你,你和晚秋商量着处理就好。我累了,洗洗睡吧。” 之前在霍家是万不得已,毕竟霍家上下几十个大小主子们全要花她的钱,她这人大方是真大方,但绝对不是冤大头。 虞昭之所以要管霍家的庶务,主要也是为了分散注意力,省得她成天想着那些无法改变的残酷过往。 但她私心里是真不耐烦解决这些麻烦事,能躲懒就躲懒,晚秋没少说她不要勉强自己。 傅寒洲早已对虞昭了如指掌,看她眼神迷茫,就知道她对他说的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眼里都没光了。 定北镇不像西京城那样有着完整的供水系统,日常用水基本靠井水,虞昭招呼傅寒洲:“夫君,你取了衣裳先进浴室,我帮你搬浴桶进去。” “好。” 傅寒洲一开始还觉得让虞昭出大力气挺难为情,时间一长,他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扛不起来的双人浴桶,在虞昭手里跟一支羽毛一样轻,他就慢慢习惯了。 夏日炎热,凉水冲个澡再睡,虞昭拉着傅寒洲胡闹一回,整个人身心舒畅。 浴桶里的水也不倒,留着明日拿到后院去浇菜。 虞昭舒舒服服地窝在傅寒洲的怀里,临睡前蹭蹭他的胸膛,笑容甜甜:“夫君,抱着你睡才有成亲的感觉。” 听到这耿直的话,傅寒洲哭笑不得地将虞昭往怀里揽,让她更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有佳人在旁,虞昭睁眼就看到喜爱的男人,她嘴角上扬,亲了他的脸颊一口,又一口,再来一口! 事不过三,不,亲自己丈夫不需要遵循这破规矩。 虞昭又亲了傅寒洲的嘴唇,生生把他从睡梦中亲醒:“早上好,我的睡美人。” “娘子早。” 傅寒洲迷迷瞪瞪,等他脑袋彻底清醒,虞昭早已领着虞渔进行晨起训练。 李景沅也没能逃过一劫,他自诩是虞渔的叔叔,那就得起到以身传教的带头作用,不然他凭什么当虞渔的叔叔啊? “昭昭,我还以为你今晨起不来呢。”趁着虞渔跑得远了,李景沅挤眉弄眼地凑过来。 虞昭白了他一眼,语带威胁:“你这话合适吗?还是说,你不想做男子汉大丈夫,想要去势当太监?” “嘶!昭昭,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李景沅不高兴地嘟囔道。 虞昭还真给他上纲上线了:“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你我未婚,你开这种玩笑伤害不到别人。现在我已有丈夫,你这玩笑开不得,不尊重我的丈夫。” “额……”他是跟虞昭没大没小的开玩笑惯了,并没有败坏虞昭名声的恶意。 李景沅认真想了想,换位思考一下还真是这样,“昭昭,我错了。” “嗯,以后莫要再开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你我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但外人可不知道。我们不再是打打闹闹的少年,说话做事得注意分寸。” 虞昭纠正了李景沅乱开玩笑的毛病,同他说:“我夫君说他来定北镇是得到陛下的暗中相助,有两千石粮食正在运来的路上。不出意外的话,陛下应该不会同意北狄王提的和谈要求。” “我们不是早就做好准备了吗?北狄王此番顾忌着北狄使臣在我们手里,才会这样按兵不动。一旦让他们察觉到我们有哪怕一丝的示弱,立马就会撕毁合约,发动大规模进攻。” 谈及正事,李景沅秒变正经:“除了这事儿,我还想问你,妹夫从西京城带来的人才在各自的领域都是顶呱呱的,来定北镇绝对是要来大展拳脚的。你想好怎么安置他们没有?” 第130章 铜墙铁壁 虞昭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搞大包大揽,人力有时穷,她始终坚定不移地认为要招揽人才,给人才更多的机会发挥聪明才智。 纵使虞昭是天生神力又掌握多种技能,但是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很多事情是心有余力而不足,还得是集结人马,集思广益,齐心协力才能达成目标。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单靠虞昭一人,无法在短时间内修成足以容纳百人、设施齐全的军堡。 虞昭作为一员猛将,她冲峰在最前头,悍不畏死,勇猛无敌,此举能鼓舞士气。 凭虞昭一己之力就能改变战局,那是痴人说梦。 要想获得一场战役的最终胜利,必须得全体将士们上下一心,英勇无畏地与敌人进行殊死搏斗。 虞昭昨日从傅寒洲口中得知,天顺帝在背后推波助澜,那她自然不会放过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势必要因势利导,顺势而为。 “等晨练结束,咱们召集人才来开会,集思广益,共同商议对策。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李景沅没这么好打发,他执意要虞昭给他喂颗定心丸:“在开会之前,昭昭你得先跟我透个底,你到底对定北镇有着怎么样的规划和定位?” 虞昭用四个字来总结:“坚固堡垒,也可以说是铜墙铁壁。” 傅寒洲说在他的前世梦中,虞昭用远比现在差得多得多的资源,让定北镇八千多军民硬抗三万北狄狼兵长达200天。 这一“世”虞昭占据了先机,那么她就有信心将定北镇打造成北狄狼军攻不破的坚固堡垒!啃不动的铜墙铁壁! 咂摸片刻,李景沅拉着虞昭到边上,随便扯了根树枝,三两下画出定北镇周边的大致轮廓。 “我不问你那些虚的,你告诉我打算建几重防线?” 虞昭给了李景沅赞赏的眼神,在他所画的图上添了两条线:“两重,最外围是边墙,第二道防线则是军堡群。我们目光要放长远,修筑的防线不能考虑防止北狄狼兵入侵,还有在定北镇建立通商关口的打算。” 李景沅捕捉到新鲜词汇,眼巴巴等着虞昭解答:“军堡?军堡是什么?” “军堡可以说是大型的瞭望台,可以用来驻军、屯兵、警戒和防御敌人进攻。” 虞昭将傅寒洲的解答原封不动地说给李景沅听,她指了指一百多位人才暂住的地方说:“我夫君,你妹夫千里迢迢带来了精通军堡建设的人才。” “妹夫真是好样的!超级优秀的军属!” 李景沅顺从虞昭的心意猛猛夸了傅寒洲几句,夸得虞昭翘嘴才继续问:“昭昭,你打算将第一座军堡建在哪里?” “定北镇的城门往外再推十里地,差不多就在山谷中间的位置。我大概测算过,修筑军堡框架,包括运材料、垒墙等基础工作就得耗费十日。最快也得等北狄狼兵败走才能开始修建。” 虞昭给出第一个相对稳妥的方案,见李景沅蹙眉不悦,她用树枝点了点:“第二个方案是要冒很大风险,基本没成功的可能。” “昭昭,算我求你了,你可别再卖关子了!快说说,怎么个冒险法!” 李景沅无视掉后半句话,对于普通人来说没半点成功的几率,却不能以此标准来衡量虞昭,她从不打无把握之仗,更不会同他谈正事时说废话。 “天降神罚与修建军堡,双管齐下。” 虞昭杏眸中翻涌着让李景沅跟着心潮澎湃的疯狂,她熟练地画大饼:“此方案,我只有模糊想法。要真正落实下去,我一个人搞不定,需得大家伙帮忙才行。我准备在会上说出这冒险方案,让与会人才共同讨论,权衡利弊。大多数人认为利大于弊,我们就开搞!” “等等!” 李景沅过于兴奋的脑神经总算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他指着空出来的“十里地”问虞昭:“昭昭,你说把军堡见在这,意思是军堡以内全是咱的?” “不然呢?”虞昭反问道。 李景沅倏地瞪大眼睛,紧接着竖起大拇指夸道:“高!实在是高!不同意的一律是鼠目寸光的傻子呆子!” 虞昭先给一颗糖再给一棒子,敲打道:“行了行了,你要我透的底儿,我给你了。小郡王,到会上,你千万别给我拖后腿,更不要搞以权压人那一套。 咱要让与会人才都有主人翁意识,让他们知道自己在建设铜墙铁壁一样的坚固堡垒!一旦达成目标,与会所有人皆会留名青史!” “你办事我放心。你只管放手去干!”李景沅拍着胸脯保证道。 他从小就跟着虞家人混,深谙与虞家人相处之道,他老老实实待着,既不出头也不冒尖,虞家人让他干啥就干啥,好处绝对少不了他一份。 若是他不听虞家人指挥,胡搞乱搞,十次有十一次要把事情搞砸,还得麻烦虞家人帮他收拾烂摊子。 二人商量好事情,扭头看到倒立在一旁的虞渔,虞昭危险地眯起眼睛,警告道:“虞渔,事以密成,铜墙铁壁没建立起来之前,你不能对外透露哪怕一个字。听见没?” “姑父也不能说吗?”虞渔脸不红气不喘地问。 虞昭理所当然地拒绝道:“你姑父那边,有我在呢。你操心你自己就行。” “好的,姑姑。我记住了,姑姑。”虞渔痛快地答应下来。 姑姑不让说她就不说,她又不是藏不住话的人。 晨练结束,虞昭牵着步履蹒跚的虞渔站在门外,恰好见到推门而出的傅寒洲。 虞昭一见丈夫就展露笑颜:“夫君,你这是要上哪去?” “我正想去找你们回来用早膳。” 面前站着一大一小满头大汗的姑娘,傅寒洲近乎本能地从兜里掏出两张柔软的帕子,一张给虞昭,另一张则是他自个儿拿着,给虞渔擦额头的汗水。 虞渔眯着眼睛享受姑父的精心照顾,仿佛灌了铅的四肢恢复了些许力气,她抬起软绵绵的手臂抱住傅寒洲,甜甜地喊:“谢谢姑父。” “小鱼儿训练辛苦了。等你歇好了,姑父给你尝尝西瓜刨冰。” 傅寒洲是真的很喜欢虞渔,柔声细语地同她说话。 望着有爱互动的丈夫和侄女,虞昭的思绪飘远,等她诞下儿女,傅寒洲应该也是这样疼爱她们吧? 她绞尽脑汁要给定北镇修筑铜墙铁壁,蓦然回首却发现,她早已身处在傅寒洲为她打造的“铜墙铁壁”之中。 第131章 西瓜刨冰 虞昭胡乱抹了抹汗水,问傅寒洲:“夫君,西瓜刨冰是什么?” 傅寒洲详细说明西瓜刨冰的制作方法:“冰块刨成细冰沙,铺在碗底。用事先切成小块的西瓜放在冰沙之上,淋上一层蜂蜜,清甜冰爽。吃一口下肚,暑气全消。娘子,西瓜我已切好,刨冰还得你亲自出马才行。” “姑父,我力气大,我也可以做刨冰!” 虞渔高举起右手,疯狂安利自己,争取制作刨冰的机会。 傅寒洲点了点小丫头的鼻子,笑着哄她:“好,姑父可没忘记我们小鱼儿是觉醒天赋的虞家女郎。待会儿也分给你一块冰块。” “姑姑,我可以做刨冰吗?” 虞渔已经争取到姑父的支持,但她心里很清楚,在这个家里谁才是大小王,必须得虞昭点头才行。 “可以。” 虞昭没有当扫兴的大人,她痛快地答应下来。 趁着虞渔去洗脸,虞昭问傅寒洲:“夫君,哪来的冰块?” 她不会傻到误以为冰块是傅寒洲从西京城带到定北镇来,烈日炎炎之下要赶七日的路程,怕是没出西京城郊区,冰块就全部融化成水了。 在定北镇购买到冰块的可能性也不大,条件艰苦的边关军镇,空出来的仓库恨不得全部塞满粮草。 窖冰成本高损耗大,夏季取冰融耗过半,也就西京城里的皇室贵族、世家大族和富商能用得起,太过奢侈也能彰显出身份。 最大可能的是天顺帝心疼皇太孙在定北镇吃苦受累,为此专门想法子到雪山去取冰块。 问题是,距离定北镇最近的雪山足足有三十里,还要越过北狄狼兵的营地才能进入雪山。 这般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的事情,李景沅是不会做的。 傅寒洲为虞昭答疑解惑:“娘子,是用硝石制出来的冰块。我清点物资才发现陛下专门划拨了半车硝石。不过,硝石制冰的效率低,但我们日常的冰块用量不大,基本供应得上。” “原来是硝石制冰啊。不错不错,听起来有点意思。” 得知冰块是怎么来的,虞昭脑袋里的诸多猜测都被她按回去,转头对上眼珠子滴溜溜转的虞渔。 虞昭点了点虞渔的额头,笑着问她:“爱动脑筋的小鱼儿,你怎么不问为什么?” “姑姑和姑父都忙。” 虞渔掰了掰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虞渔也好忙的。” 这般小大人的回答,引得傅寒洲哈哈大笑,他笑起来是真好看,明亮清朗的笑容让人看着就受到感染,随后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 虞渔再度语出惊人:“姑父长得真好看!男的俊女的靓,原来这就是大人们说的天生一对呀。” “小嘴儿真甜!待会儿给我们家小鱼儿多加一勺蜂蜜!” 傅寒洲刮了刮虞渔的琼鼻,看她乖巧可爱的模样,笑容愈发灿烂。 刨冰沙时,虞渔很想扳回一城,奈何她年纪小没经验,比拼不过见多识广又深谙技巧的姑姑,输得那叫一个心服口服。 刨冰比不过姑姑,虞渔失望却也不挂脸,她很快就把自己哄开心了,麻溜地抱着她的西瓜刨冰埋头苦吃,吃得头也不抬。 虞昭瞥了眼小家伙碗里的西瓜刨冰,对傅寒洲说:“小鱼儿人小体弱,隔一两日再给她吃上一回,解解馋就行。” 虞渔听到了,但她装没听到,吃得正高兴呢,自动摒弃掉让她不开心的信息。 即使虞昭不提醒,傅寒洲也不打算让虞渔多吃西瓜刨冰,他心里有成算,“小鱼儿,在姑父种的西瓜苗长出新西瓜之前,西瓜刨冰只能吃这一回。” 姑父点名叫她,虞渔抬起脸来,鼻尖沾了粒西瓜籽,左右两边嘴角也粘了几粒,在她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上异常突兀。 “噗嗤——” 虞昭瞧了眼便笑出声来,她哈哈笑几声:“小鱼儿,你是真爱吃西瓜,鼻尖和嘴角都在努力吃瓜。” “嘿嘿嘿。” 虞渔浑不在意地抹了把脸,挑了其中两粒饱满的西瓜籽:“姑父,这俩西瓜籽能不能种得活?” “姑父也不晓得。不如这样吧,小鱼儿你找个地儿把这两粒西瓜籽种下,待它们发了芽,姑父领你去种西瓜苗。” 傅寒洲对待虞渔真的很有耐心,细致周到地照顾小家伙的情绪。 怪不得虞渔对他一见如故,这么爱粘着他。 两大一小正美滋滋地享受着西瓜刨冰带来的冰爽时刻,李景沅气咻咻地冲进来:“一个两个都不把本郡王当回事!真以为本郡王不会搞仗势欺人那一套?” 虞渔端着已见底的碗,冲着李景沅招手叫道:“李叔叔别人生气你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李叔叔来吃西瓜刨冰消消火。” “嗨呀!我们家小鱼儿真是贴心小棉袄啊!” 李景沅的失态很快被他收敛起来,正想说几句拈酸吃醋的话,甫一张口就被虞昭捏住嘴巴,示意他看傅寒洲的背影。 咽下口中的西瓜刨冰,虞昭慢条斯理地说:“你妹夫给你端西瓜刨冰去了,别说扫兴的话别做扫兴的事。” 李景沅做了个得令的手势,转过身去逗弄小朋友:“小鱼儿,让叔叔尝一口。待会儿叔叔还你两口,三口也行!” “给!” 虞渔很难得地没有护食,她主动地把碗里舍不得吃的西瓜刨冰,递到李景沅的面前。 “哎哟喂!李叔叔真是太感动了!” 李景沅表情浮夸,但他是真的感动。 虞渔有多喜爱西瓜刨冰全写在脸上,两只杏眸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西瓜刨冰,明明那么舍不得却还是忍痛割爱。 虞昭瞥了眼感动得要左脚踩右脚上天的李景沅,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几步。 果不其然,李景沅感动的泪水还没被夏天的风吹干,就听到他的咆哮声:“虞渔,你小小年纪不讲武德!你怎么能,怎么能强抢呢?” 虞渔右手按住李景沅,左手则是端着傅寒洲专门给李景沅留的西瓜刨冰,她理不直气也壮地为自己的强盗行径进行自我辩护: “李叔叔你之前说你吃我一口还我三口,你要说话不算话吗?你要食言而肥,胖成大肉墩吗?” 李景沅被食言而肥噎了一下,他到底拉不下脸跟小女娃娃一般见识,只得祸水东引让虞昭来担当正义使者:“昭昭!你别光顾着吃瓜看戏,你赶紧帮我把西瓜刨冰给抢回来啊!” 第114章 一记败笔 李景沅敏锐察觉到杀气,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快言快语道:“我来是想问你,你要不要去看北狄使臣?” 虞昭嗯了声,和缓了表情,低头吃肉包子,不再瞪他。 李景沅是闲不住的主儿,一旦安静下来就浑身不舒坦,想到什么说什么: “欸,昭昭,你说北狄狼兵兵临城下时,咱们将北狄使臣推出来,他们会不会退回去?” 虞昭英气十足地一挑眉,反问他:“换位思考一下吧,你会不会退?” 这问题将李景沅难住了。 虞昭得以收获片刻安宁,她将最后一口肉包子吃完,抬头见李景沅愁眉苦脸的傻缺样儿,问他:“这问题有这么难?” 虞昭还以为李景沅是故意在演她,没想到这人一脸真诚地点头:“对我来说很难抉择。” 愣了一阵,虞昭没来由地想到天顺帝同她说“西京城交给你我很放心,武安不行”。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李景沅仁慈过头了,对于徽国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要么进,要么退,你觉得哪里难?”虞昭破天荒地耐心问道。 李景沅认真回答:“进退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我要看实际情况,两害相权取其轻。” 虞昭听出李景沅语气中的坚定,有些稀奇:“你想了这么久,在想可能出现多少种情况?” “我这么想不对吗?世间哪有那么多随套随用的万全之法?”李景沅反驳道。 虞昭不由得多看李景沅几眼,看来她又看走眼了。 “那群人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有没有安排大夫治伤?” 李景沅觉察到虞昭方才在试探他,虽然搞不懂她为何突然这样,不过他没有点明,她愿意来定北镇,足以说明她不是皇祖父和曾外祖父担心的那样,她没将丧父之痛怪罪到他身上。 虞昭用仅有他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问:“我一路疾行军,并未见到运送粮草的队伍。定北镇有多少粮草?” “两年。” 李景沅只回了两个字。 虞昭听懂了,定北镇的粮草足够维持军民两年的消耗。 意味着天顺帝提前运送粮草至定北镇,八成是跟押送二十五名北狄使臣的队伍一起的。 看来,在她沉迷打铁那一个月,当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在虞昭琢磨事情的时候,耳边响起一句:“昭昭,同你说个地狱笑话,靖武侯又一次在新婚夜出征。” “啊?” 虞昭费了些功夫才搞明白李景沅口中的“地狱笑话”是什么,她朝天翻了个大白眼,“你同我说这作甚?我又不关心。” “我这不是想逗你开心嘛。” 李景沅想到靖武侯同一时间欠下的那两笔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债,他就忍俊不禁:“我很好奇,他该不会是连圆房都不圆,就这么跑到定北镇来了吧?” 虞昭笑了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把将李景沅当人型皮球扔了三个来回! “有趣!再来!” 除了刚开始的受惊吓之外,李景沅堪称变态中的战斗鸡,安乐公主的刘嬷嬷能被吓得没个人样儿,他却很享受! 虞昭只想折磨这口无遮拦的坏家伙,又岂会满足他抛高高的游戏心理? 休想! 不怪外人多想,虞昭跟李景沅关系真的太熟了,熟悉到不小心牵手,都有种左手牵右手的感觉。 非要形容的话,这俩更像是异父异母的龙凤胎,互相嫌弃又互相惦记。 虞昭和李景沅光明磊落地并肩走在一起,直奔关押北狄使臣的牢房,见到彻底没了嚣张气焰的呼延吉,以及丧失了尖牙利齿的呼延祯。 “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虞昭没有虐待他人为乐的扭曲心理,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给这群北狄使臣痛快离开人世的机会。 李景沅指了指练武场上的霍忘尘,昂了昂下巴:“要不上擂台,名正言顺地暴揍那厮一顿?与他成亲,真是你人生履历最浓墨重彩的一记败笔。” “不,要是没什么事,我出去溜达溜达。” 虞昭着重强调道:“我,自己,一个人。你不要跟着我!” “你这人自带戏台,走到哪哪儿就有热闹看。你真的不让我跟着?” 李景沅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虞昭只想给他一记爆栗,又怕她控制不住力道把人达成傻子,白瞎这么好的出身。 好说歹说,虞昭才把李景沅赶走,她循着郑铭恩留给她的地址,找到他的落脚之地。 破败不堪的民宅,这家伙不是说拿了她的举荐信就能捞个小官当? 虞昭心思百转千回,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见郑铭恩推门出来,定睛一看,他瘸了一条腿,右腿。 隐匿身形,虞昭远远跟在郑铭恩身后,跟着他绕过三个小巷,出了城门来到一座不起眼的石山底下。 在定北镇中装成瘸腿的郑铭恩,这会儿健步如飞,攀爬着山峰往上,时不时机警地停下来查看有没有人尾随他。 虞昭躲在一棵大树上,根据郑铭恩攀爬的高度进行藏匿,发现他不断在放烟雾弹,悬崖峭壁是伪装,他真正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小山洞。 仅容一人入内的小山洞。 虞昭从白天等到夕阳西下,郑铭恩又故技重施,搞了一波聊胜于无的伪装,从小山洞里出来。 不同之处在于,郑铭恩的裤腿显得空空荡荡,再配合他一瘸一拐的走姿。 郑铭恩再给不知名的人运送东西! 意识到这一点,虞昭没有轻举妄动,她也没再尾随郑铭恩回定北镇。 接下来三天时间,虞昭观察得知,郑铭恩每天都在不同时间段出门,不管他绕多大的弯子,他的目的地无一例外地是这个小山洞。 第五日,虞昭从李景沅手中得到郑铭恩的采购清单,有了新的发现:“郑铭恩那么爱惜书籍,却用书籍换成鸡蛋和羊奶……” 李景沅漫不经心地回了句:“要么养孩子,要么养孕妇。” “你和我一起去!”虞昭没来由地一阵心悸,拉着李景沅就往外头冲。 “我看你就是瞎担心!” 李景沅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他不认为郑铭恩能干出什么惊天大事。 第113章 定北镇 虞昭践行虞家人“言必信行必果”的准则,她曾承诺过傅寒洲不会不告而别,回定国公府带走黑马时给傅寒洲送了道别信。 原以为傅寒洲会在翌日清晨发现她的道别信,虞昭真没想到傅寒洲学坏了,他居然装睡! 傅寒洲轻抚着尚存余温的脸颊,他想哭又想笑,情绪非常复杂。 尽管心有不舍,但是虞昭不是耽于情爱之人,她背着苗刀将两个神臂弩绑在小黑背上,日行千里,直奔定北镇。 甄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口中锒铛入狱的北狄使臣们,并非被关在西京城的天牢里,而是早已秘密转移到定北镇。 虞昭以常人所不能及的速度赶到定北镇,出示她的专属令牌,获批进入定北镇。 “虞姑娘,请随小人来。”李景沅早早安排人到定北镇入口接应虞昭,他忙得不可开交,只恨没有三头六臂。 一个头处理定北镇日常事务。 一个头排兵布阵。 一个头用来睡觉。 李景沅正在发散思维,以此种方式来让大脑获得短暂的休息,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 他身心疲惫到反应迟钝,待他意识到是他与虞昭的专属暗号,虞昭已推门入内:“李景沅,你该不会死在里头了吧?” 李景沅:“……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的啊?” 虞昭冷眼瞪过去:“你发个十万火急的军报叫我过来,结果就这?” 她来见李景沅之前就发现定北镇的百姓虽疲惫却没有不安,日常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定北镇的军情哪有李景沅描述得那么紧急? 李景沅见虞昭被他的军报气到炸毛,赶紧赔不是:“昭昭,我的好妹妹,我只是稍微夸大了些。虽说没有十万火急的地步,但是北狄狼兵的确在集结,随时要攻打的架势。我派出去的探子打探到北狄那边在往定北镇方向运送粮草。” 定北镇三岁幼童都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 虞昭狠狠瞪了好几下,她来都来了,肯定不能空着手走。 “昭昭,神臂弩呢?有没有带来?” 李景沅像是闻到肉味的馋嘴小狗,围着虞昭转了又转,期待虞昭反手就给他掏出神臂弩。 “一句话就想要神兵?你多久没做梦了?一做梦就梦这么大?“ 虞昭心弦松懈下来,有闲情逸致跟李景沅斗嘴了。 “我用主帅令牌与你交换,定北镇由你掌管,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完全听从你的安排。若是有人不服,” 李景沅说到这顿住了,摸了摸鼻子说:“真遇到这么不长眼的,昭昭你自己出手把他们打趴下。” 虞昭骂骂咧咧:“这家伙是既想让马儿跑又不想让马儿吃草!” 她骂归骂,还是转身去门外将神臂弩和两把刀带进来,放在李景沅的办公桌上:“喏,你要的东西。” 李景沅心心念念、期盼许久的神兵利器,这一刻出现在他的掌心里,他使劲眨了眨眼睛,惊喜不已:“我的天!昭昭,你真是太太太厉害了!” 满打满算一个月,虞昭居然能将神臂弩给打造出来! 虞昭不敢居功,她顶多就是发挥一点用处:“众人拾柴火焰高。不是我厉害,是工部的每一位老工匠的心血之作。” “不管事实如何,你在我心里是这个!”李景沅朝虞昭竖起大拇指。 他真的太喜欢这个小动作,完美诠释他对虞昭滔滔不绝如黄河之水的敬仰之情! 虞昭不再拉着脸,背过身去将外杉除去,露出用精钢箭矢临时扎起的战甲。 “嘶,你不怕被箭矢扎啊?” 李景沅自认见多识广,可他真是头一回见到虞昭这样运送箭矢的! “少废话!你十支,我四十支。” 虞昭将手臂上捆绑的十支精钢箭矢取下,递给李景沅:“精钢箭矢打造不易,有机会一定要回收。” 李景沅一听这话就知道是虞昭亲手打造,使出吃奶的劲儿想要掰一掰,脸红脖子粗,精钢箭矢纹丝不动,只留下汗迹。 “李景沅你要真这么闲,不如去掏粪坑种御麦!” 虞昭看不过眼又骂了他,这人成天没个正形,有力气都不知道往哪里使,看着就让人恼火。 “嘿嘿,我这不是好奇嘛。” 李景沅收起不该有的好奇心,老老实实地坐回去,像欣赏绝世珍宝一样来回欣赏着神臂弩和精钢箭矢,各种排列组合。 虞昭:…… 她累得够呛,没那么多精力嫌弃李景沅,简单洗漱,随便吃点东西就找地儿睡觉。 没什么比睡一觉更快补充精气神的,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傅寒洲在身边。 想到傅寒洲,虞昭嘴角勾了勾,放任自己进入香甜的梦乡。 一觉睡到自然醒,虞昭看着全然陌生的屋内环境,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嗯,她人在定北镇。 李景沅算准了虞昭的生物钟,特意在虞昭醒来的时辰,捧着一碗面条和一大盘肉包子,静待她起床。 不知情的人,误以为李景沅在向心上人大献殷勤,连他对着虞昭讨好的笑容都被解读成孔雀开屏,散发魅力。 虞昭对此习以为常,她不喜欢跟李景沅走得太近就是这样,总有不熟悉的人胡乱解读她与李景沅的关系。 “你笑什么笑?一大早就挖坑等我跳的坏家伙!” 虞昭耳力了得,听到有人又在乱解读她和李景沅的关系,“你管管你的人,别老是瞧见你跟女的说话,就觉得你要把人家娶回家。” 李景沅摊了摊手说:“别的事情我能管,这事儿,我真管不了。你别瞪我,你想啊,我母妃算是对你知根知底了吧?她老觉得我和你关系不纯洁。” 虞昭抬脚踹李景沅,阴恻恻地笑道:“得亏傅寒洲人不在这儿,不然你等着他给你挖坑吧。” “咳咳,你跟妹夫说了没?”李景沅心虚气短,下巴都不敢抬高了。 他谎报军情,骗虞昭来定北镇,以她的性格八成没跟傅寒洲道别。 可怜的妹夫,八成躲在被窝里哭吧? “喂!你又在脑补什么恶心的事情?你找我有没有正事?” 虞昭手痒得很,这厮再不说正事,她真要动手揍人了啊! 第112章 来去匆匆 甄珍伸出食指戳了戳虞昭瘦出尖下巴的脸,语气难得一见的耐心温和: “你该不会连那二十五个北狄使臣的下场都不晓得吧?” 虞昭吃了个半饱,拍开甄珍戳她脸的手指,没好气道:“李景沅脸上有酒窝,你这么爱戳人脸你去戳他的。” 甄珍本来还挺心疼劳累过度的虞昭,听到这么欠揍的话,稀罕的心疼登时化作幸灾乐祸:“等你俊俏夫君回府,瞧见你瘦的跟个女鬼一样,你就等着他抱着你哭!” “嘶~我真是记吃不记打!” 虞昭轻轻给了自己脸一巴掌,催促甄珍继续说过去一个月发生的大事件。 她沉迷打铁,无暇他顾,最多就是想傅寒洲,而且大半时候是她打铁工作遇到障碍,门槛太高又跨不过去,她胡思乱想才会偶尔想一下傅寒洲的怀抱。 甄珍见状好笑又好气:“行了行了,你别给我卖惨了!北狄使臣锒铛入狱,一个不落地全成了阶下囚!” “你离家的第十天,你夫君在某位神秘大佬的推波助澜下,掀起一场全城百姓抓北狄奸细的重金有赏活动!我大概估算了下,大概撒出去一万多两!白花花的真金白银!你那夫君外表那么朴素,撒起钱来那大方模样,跟你不遑多让!” 甄珍说到这儿,实在忍不住泄露出几分真实的仇富心理,她也算是一方小富婆,但让她狂撒万两,她做不到!真做不到啊! “一万多两?” 虞昭的关注点不一样,她跑回卧房发现傅寒洲根本就没动她放在床头柜里的银票,那么这一万多两银子从何而来呢? 除了卖西瓜和洋柿子之外,虞昭不作他想,她咋舌不已:“我滴个乖乖!” 短短一个月能有一万多两的进账,傅寒洲这敛财速度,怕是财神爷座下的童子都要甘拜下风吧? 赚得多花得多,虞昭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况且,傅寒洲能用一万多两银子,拔除掉北狄奸细的藏匿窝点,这钱花得可太值了! 傅寒洲从聚贤楼回到定国公府,迈入家门就听到守门的护卫说:“姑爷,小姐回来了。” “你说什么?” 傅寒洲不敢置信,让护卫重复一遍。 护卫果真原字原句地复述一遍。 话音未落,傅寒洲撒丫子狂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他开心到飞起,已然无法计算这么简单的算术题。 “娘子!” “虞昭!” “欢迎回家!” 傅寒洲嘴里高喊着“欢迎回家”,真正来到虞昭的面前站定,他却迟迟没有迈出最后一步,双手撑在膝盖上。 以别扭的仰头姿势看着虞昭,傅寒洲觉得他此时的模样一定又呆又蠢,可他无法抑制自己的狂喜! 什么叫小别胜新婚! 虞昭用实际行动来表明她有多么想念傅寒洲,紧紧抱着他,仰头与他亲在一起。 亲到双腿发软,无力支持,虞昭仍觉得不够。 “夫君,我比我以为的更想念你。” 傅寒洲被一句话哄成翘嘴憨傻相公,任由虞昭摆布。 云消雨歇。 傅寒洲凝视着躺在他臂弯里的虞昭,他胸口的心脏跳得又快又急,他试图让它安静点,可它就是不听话,跟鼓点一样吵闹。 “夫君,它好吵。” 虞昭攥住傅寒洲胸前的衣襟,半睡半醒地抱怨一句。 傅寒洲还没来得及跟她道歉,见她又闭眼睡去,只得慢慢平复。 没用。 傅寒洲靠自己做不到,他想起身,刚坐起来就发现,他的衣摆被虞昭攥住不放。 咔擦一声,傅寒洲用剪刀将虞昭抓住的衣摆剪下来,往她怀里塞了他的等身布偶,看她抱着布偶蹭蹭,翘嘴睡着的模样。 傅寒洲神色复杂地凝视虞昭,和她怀里的等身布偶。 乌黑发亮的长发自然散落在枕头与布偶上,衬得虞昭那张脸有些惨白,白里透着一丝青色,不知道她这一趟是有多久,没能睡个安稳觉。 再看当他替身的布偶,墨绿色的布真丑,又忍不住羡慕它没有心跳,不会吵到虞昭安眠。 大概是久别重逢的缘故,傅寒洲是真舍不得离开虞昭半步,他又实在好奇虞昭能待多久,又担心自己狂烈如擂鼓的心跳声吵得虞昭不得安眠,他才忍痛离开她的身边。 傅寒洲脑袋里全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卧房,找到甄珍:“甄御厨,我家娘子可有同你说了什么?” “你怎么这时候出来寻我?”甄珍好奇地看了眼傅寒洲,果不其然在他脖子上发现一枚红色吻痕,新鲜的很。 啧啧,真该让傅寒洲亲眼见识见识,小狗圈地盘的“场景还原”。 吐槽归吐槽,甄珍见傅寒洲被她一句话问得面红耳赤,特别识趣地摆摆手说:“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虞昭过去一个月可能在与世隔绝的地方,也可能是忙得没时间关系其他的事情。” 听着甄珍的简单描述,傅寒洲没追问,只拱了拱手说:“请甄御厨多做些补元气的菜肴。” “傅公子,恕我直言,我最迟后日就要回宫了。” 甄珍倒不是不想答应傅寒洲的请求,而是她在定国公府待了这么久,再不回御膳房,怕是往后都没她的位置。 傅寒洲旧话重提:“甄御厨,一百两一个菜谱,此承诺依然奏效。” 甄珍阴阳怪气道:“你们两口子真是财大气粗!不过我不需要,食谱我免费给你。” “甄御厨,我没别的……” 甄珍没给傅寒洲解释的机会,她没穷到要卖食谱给自己朋友的份上:“我知道我知道,你快回去吧。” 等傅寒洲走远了,厨娘依依不舍道:“小甄御厨,你要走了啊?”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甄珍早已做好离开的心理准备,定国公府又不是她的家,她跟虞昭不一样,她无家可回,无人可依,就一无根浮萍。 第二天天未亮,宫里派马车来定国公府接虞昭和甄珍入宫,傅寒洲送到家门外,遥望着马车离去的身影,眼里全是不舍。 唉,虞昭这一走,不晓得又要多久才能回家。 当天夜里,傅寒洲收到虞昭临别前给他的信,没写文字,而是陌生又熟悉的小拇指“拉钩”图。 第111章 虞昭归家 镇国公心心念念的神臂弩,在虞昭离家的一个月后打造出来,她亲身试用,就算不是天生神力的士兵,用神臂弩与精钢箭矢来射击,照样能达成“没金饮羽”的成就。 神臂弩经试用之后,虞昭便安排信得过的人,快马加鞭送入皇宫,供天顺帝检验其效果。 虞昭前脚将神臂弩送入宫中,后脚又开始打造为自己量身定的苗刀,既能当长刀又能当长枪,还要符合她的使用习惯。 万事开头难,虞昭渐入佳境,此时有仆从进来:“虞姑娘,外头有人来找您。” 除了天顺帝之外,沉迷打铁的虞昭不予理会:“没空。让他有事留言。” 仆从被虞昭那不带丝毫戾气的眼神看得后背发凉,领命退出。 待他打发走从东宫来的小太监,伸手抹了把后背,嘶,黏糊糊的全是吓出来的冷汗! 到底是谁瞎传定国公府的虞姑娘是天底下脾气最好的姑娘? 那自带杀气的眼神,只看了他一眼就把他吓成这样! 要知道他也是当后勤兵上过战场,见过尸山血海的人,却被虞昭一个眼神吓成这样。 等晚些时候,仆从与室友谈及此事,室友回了句:“你以为虞家出战神是靠嘴巴出的?” “嘶,你这话怪吓人的。” 嘴上说吓人,内侍仔细琢磨,还真就是这一回事。 虞昭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如何,没了镇国公的“盯梢”,她打铁时,更加放飞自我。 原先有些不服气的老工匠,在虞昭抡起铁锤的那一刻,他就被天生神力所折服。 这力道,这准头,这堪比尺量的成品! 哪怕是拥有四十年打铁经验的老工匠,温工瞥了眼虞昭亲手打造出来的粗坯,他也挑不出一丁点错处。 温工比镇国公年轻力壮,他跟着虞昭硬熬了三天,好不容易才把苗刀的数据归纳整理好:“虞姑娘,这是苗刀的数据,请您过目。若是有误差,我立刻改。” 虞昭为自己量身定做的苗刀,处在冷却之中,她抽空翻看老工匠记录的数据,指出三处数值误差。 面对年纪比自己大,经验比自己丰富的老工匠,虞昭很有礼貌:“温工,误差越小精度越高,精益求精,没准能打造出史无前例的神兵。你我皆能名垂千古。” 尊敬前辈,崇拜前辈,超越前辈! 年逾五十的温工痛快干了这碗鸡汤,费力扯着沉甸甸的眼皮,快速改好苗刀的误差值。 温工身心俱疲,想回家的渴望变得十分强烈:“小师妹,连轴转月余,我们何时才能休息?我家乖孙,怕是忘了我的长相。” 虞昭算了下时间,好心提醒道:“温工,您想回就现在回。明日过后,你怕是一年半载都没回家的机会。” “嘶——” 温工不小心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他不敢小觑虞昭的话,忙完手头的活,顾不上收拾东西,匆匆往家赶。 温工的家里工作间不远,但忙起来真的不分白天黑夜,累了就睡,睡醒继续打铁,哪有多余的精力分给别人? 虞昭比温工等老工匠年轻,再加上她天生神力,耗损的精力没那么大,但神臂弩太过重要。 她脑子里有一根弦绷着,时时刻刻都不敢松懈。 一刻钟后,虞昭背着量身打造的苗刀,抄近路往家的方向狂奔。 “来者何人?” 虞昭正准备跳墙而入,脚尖刚立在围墙上,脖颈处多出一抹银白色刀刃。 “是我,虞昭。” “令牌!”蒙面人怔愣片刻,却不敢松懈,冷声道。 虞昭亮出她的令牌,问蒙面人:“家里进过老鼠?” “小姐,您离家前几日频繁有老鼠出没,姑爷和晚秋姑娘接连出手,成功拔除北狄奸细的窝点。” 蒙面人扯下面罩露出他的真实面容,向虞昭行军礼,详细解答。 虞昭挑了下眉头,问:“姑爷在不在家?” 护卫:“小姐,姑爷不在家。按照往日的习惯,午时之前回府。” “好。” 虞昭解下背上的苗刀,扔给护卫:“按我的习惯装刀鞘,明日之前。” “是,小姐。”护卫紧握住苗刀,发现此刀看似寻常实则不然。 他轻挥几下便发现其中奥妙,眼中满是欣喜:小姐又打造出新武器! 以虞昭的习惯,但凡经她之手打造出来的武器,要不了多久将会武装到定国公府的每一个护卫身上。 日常用不用是一码事,有没有他们的份又是另一码事了。 这把刀,护卫越使越不顺手,不是它的设计有问题,而是对普通人来说,它的份量过重,影响发挥。 虞昭直冲灶房,一把夺过甄珍给自己煮的面,唏哩呼噜地吃起来。 “你从哪儿回来的?外表看不像是从深山老林回来的,怎么吃起东西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吃慢点!你吃这么急作甚?急得去投胎啊!” 甄珍的好脾气一点不剩,恨不得操起铁铲给虞昭脑袋来几下。 虞昭吃完六寸碗大的面,饥肠辘辘的肚子垫了个底儿:“小珍姐,我不在家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你给我说道说道呗。” 甄珍是真不想搭理虞昭,可她视线落在虞昭青黑色的眼圈,到嘴边的脏话吞了回去:“锅里有你俊俏夫君最爱吃的肉包子,你边吃肉包子边听我说。” “唔。” 虞昭回到自家灶房,她才有种自己重新活过来的错觉,长达一个月的疯狂打铁,她睁眼打铁闭眼还是打铁。 每日入口的饭菜是什么味道,她拼命回想,诶嘿,愣是想不起来。 虞昭给甄珍竖起大拇指,无声夸她: 肉包子天下第一好吃! 不愧是你,回国最厉害的女厨子——小珍姐! 第六个肉包子下肚,甄珍说到她出手将欲要借聚贤楼的大厨师徒,谋害西京城最有钱权的那一批人。 虞昭有些茫然:“聚贤楼为何能引来这么多重量级人物?” 甄珍这才意识到,虞昭是过去一个月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要么是处在与世隔绝的地方,不然聚贤楼“瓜王”拍卖会这么热闹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知道。 要知道,聚贤楼的“瓜王”拍卖会影响之大,足以让全西京城的乞丐们在那一天召开“丐帮大会”呢。 第110章 全城抓奸细 傅寒洲农庄出产的西瓜和洋柿子,深受西京城世家大族和豪绅巨富的喜爱,尤其是女眷们热烈追捧,使得西瓜的身价一涨再涨。 聚贤楼的掌柜很会搞营销,为了扩大西瓜的知名度,他在聚贤楼举办“瓜王”拍卖会。 拍卖会引起巨大的关注,“瓜王”拍出一千两的超高价!上不封顶。 “瓜王”由一位匿名巨富拍下,按照约定,在农庄没找到比“瓜王”更优质的绿皮大西瓜之前,聚贤楼需得每日给“瓜王”所有者送十个大西瓜,以及提供三百株西瓜苗和西瓜种植技术。 当新一代“瓜王”出现,聚贤楼将开启新一轮的“瓜王”拍卖会,旧约定作废。 看似用一千两买下一个大西瓜,实际上西瓜苗和西瓜种植技术才是参与拍卖的贵客的目标。 以如今的西瓜售价计算,一个中等西瓜卖3两银子,大西瓜卖4两,超大西瓜卖5两一个,还不包甜。 细算下来,用一千两拍下“瓜王”,其实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有定国公府的信誉背书,以及竞价者的踊跃参与,聚贤楼的“瓜王”拍卖会,大获成功! 综上所述,种植西瓜的农场遭奸人入侵,其牵扯甚大,京兆府有充足的理由调查这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 傅寒洲虽闭门不出,但他依旧掌控着重要讯息,西瓜买卖做得风生水起,他获益颇丰,已有能力反哺他人。 “晚秋,以我的名义给出手相助的热心群众每人送百两,不,送二十两银钱和三个大西瓜作为谢礼,并承诺明年给他们送十株西瓜苗。” 晚秋记下。 傅寒洲又说:“我回书房写信,让人将信和新的一批书籍一道送到聚贤楼的书屋。” 他怀疑闯入农庄的奸人是北狄奸细,就算不是,他也要借此机会发动西京城的百姓揪出北狄奸细! 底层百姓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务实派,那傅寒洲就将卖西瓜所得的一部分利润来放兔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傅寒洲交代完晚秋,便脚步匆匆回书房写信。 厨娘赞叹道:“古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姑爷真是越来越有虞家人的范儿了。” 她只看到表象,并没有发现傅寒洲此举的精妙之处。 甄珍给晚秋使了个眼色,寻了个机会同她说:“晚秋,你家姑爷怕是要出府,一定要多安排护卫。” “甄御厨请放心。”晚秋深以为然。 她连夜加强定国公府的安保工作,专门调派二十名武艺高强的护卫回定国公府。 十名护卫摆在明面上,傅寒洲走到哪跟到哪,余下的十名护卫乔装打扮,隐匿于人群之中,暗中保护傅寒洲。 除了提升定国公府的安保等级之外,晚秋利用定国公府的人脉渠道,向曾受过恩惠的百姓发出号召,全民抓北狄奸细,让北狄奸细无处可藏! 甄珍主动提出要和晚秋一道去聚贤楼,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御厨,深谙食材相克的厉害之处。 两种或两种以上安全健康的食材,混在一起烹饪却有可能害死人。 甄珍出行的目的是帮聚贤楼把食材关,不给北狄奸细谋害西京城贵人性命的机会。 聚贤楼本就在风口浪尖,甄珍衷心希望她是白跑一趟,什么坏事都不会发生才好呢。 “甄御厨,聚贤楼到了。” 晚秋掀开帘子,发现聚贤楼很是热闹,有贵族也有平民,似乎在这里没了阶级差别。 甄珍头一回来到聚贤楼,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聚贤楼的布局,试着从坏人下狠手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晚秋姑娘好!这位姑娘很是面生,是头一回来咱们聚贤楼吧?” 掌柜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春风满面地同晚秋和甄珍打招呼。 寒暄几句,晚秋取出信件,递给掌柜:“掌柜的,姑爷有信要给你。” 掌柜只匆匆扫了第一行,当机立断道:“晚秋姑娘,小甄姑娘,里面请。” 半个时辰后,掌柜点头哈腰地将甄珍和晚秋送出来,眼里满是庆幸:“小甄姑娘,多亏有你相助,不,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甄珍从菜单上就看出食材相克的菜肴,她不动声色地到后厨抓住被北狄奸细威逼利诱的大厨及其徒弟,顺藤摸瓜从这对师徒的宿舍里找到刚到手的毒药。 掌柜后怕不已,第三场“瓜王”拍卖会将在明日举办,一旦让奸人得逞,败坏的是定国公府的百年清誉! 京兆尹命最得力的下属前来聚贤楼,秘密将奸人师徒带走的同时,另一支小分队将露出马脚的北狄奸细逮了个现行。 在聚贤楼掌柜的强烈要求下,京兆尹专门搞了一场公开审判,以此警告躲在人群中的北狄奸细——你们把尾巴给藏好了!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在集体追捧定国公府的大前提下,北狄奸细显得格格不入,好比鹤立鸡群,格外显眼。 重拳出击那些别有用心诬告他人的人渣,淳朴善良的西京城老百姓们一个个化身火眼金睛的侦探,有确凿证据立马上报。 京兆府人手不足,问题不大。 受过定国公府恩惠的退伍老兵,人人都拥有初步筛查北狄奸细的本领。 通过退伍老兵的筛查,是北狄奸细的可能性不大。 朝廷震慑与发动百姓两相结合,收效甚大。 拨出萝卜带出泥。 北狄在西京城苦心经营多年的奸细窝点被一锅端,远在北狄王庭的北狄王,很是惊愕地发现他原先埋在西京城的暗桩,好像在一夜之间全被人拔除了! 定国公府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逃不过天顺帝的眼睛,他不仅没有反对,反而推波助澜,从龙武军调派士兵来帮京兆府排查北狄奸细。 天顺帝纵容定国公府在明面上将西京城的北狄奸细筛了一遍,他又调遣听命于他的暗卫又将西京城筛过一遍。 筛了两遍,天顺帝手握三个世家大族通敌卖国的铁证,抄家问斩流放。 三个世家大族富得流油,粮仓里堆满了粮食。 堂堂一国皇帝,手中可支配的粮食竟没一个家族的多! 天顺帝只抄了三家,与北狄开战的粮草就齐活了! 第109章 靖武侯怕是镶了金 天顺帝转过身看向镇国公,上下打量老臣一圈,鼻头一酸:“爱卿,朕与你皆垂垂老矣。” 他之所以惧怕死亡,不只是人的本能,更是怕他等不到年轻一辈成长成才。 “陛下,老臣没了一条腿,昭昭这孩子给老臣搬来椅子,老臣才能拉弓射箭!老臣就想着,等那神臂弩打造出来,老臣坐在城墙之上照样有杀敌之力!” 镇国公没提一句不服老,但句句都在不服老。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他这匹单腿老马,有神臂弩和精钢箭矢在手,照样能射穿敌首! “神臂弩当真有此等威力?” 天顺帝心悦诚服,仍有些担心水中月梦中花,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比真金还真!” 镇国公劝慰道:“陛下,先有高产新粮种御麦,现又有神兵相助,还有民心所向,人心齐泰山移!北狄要真敢借北狄使臣为由挥兵南下,徽国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国库空虚,朕快愁白了头,你说朕这一月之内上哪找粮草?” 天顺帝主动透漏出他的真实想法,他不是不想与北狄打,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世家大族,豪绅巨富。”镇国公吐出两个词汇。 天顺帝目光如炬。 镇国公:“陛下,国之硕鼠已养肥,可宰杀。” “朕担心会动摇国之根本。” 不管天顺帝是真担心还是假担心,镇国公愿意站出来,承担历史罪责:“陛下,恕老臣斗胆直言,国之根本不是那些硕鼠,而是千千万万的徽国百姓。” 担责的不是天顺帝,而是他镇国公! 他之功过,留给后辈评说! 天顺帝摆摆手道:“容朕再想想。” “陛下,北狄蛮夷侵吞我国土之心路人皆知,望陛下尽快做出决定。”镇国公催促道。 天顺帝给出明确的日期:“最迟后日,朕必做出抉择。” 镇国公抱着一个绿皮大瓜从勤政殿出来,太监总管迎上前去:“镇国公,请让老奴抱瓜。” “常公公,你有没有话要带给昭昭?”镇国公将绿皮大西瓜递给常安,和颜悦色地问道。 太监总管摇摇头。 镇国公颔首,一路无话。 快十天没出宫,镇国公还以为要坐着软轿回家,没曾想家里为他量身定制的马车就停在宫门口。 掀开帘子一瞧,镇国公登时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线,拍拍他怀里的绿皮大西瓜说: “夫人怕是闻到瓜香才来此等为夫的吧。” “你这记吃不记打的老货!” 镇国公夫人抬手就给了丈夫一下,架势足足的,落在镇国公身上的力道却跟挠痒痒一样。 镇国公张口就给太子妃扣上一顶大黑锅:“准是太子妃又跟你编排为夫的不是。太子妃拎不清,老做那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蠢事,你少听她胡咧咧。” 镇国公夫人气得又给了他两下,“你这单腿老货还剩半条命,你就可劲儿作死!” “嘿嘿,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镇国公绝口不提他为何事殚精竭虑,各种插科打诨,逗得他家死抠老妻将他的私房钱给扣到三年后。 马车路过定国公府时,镇国公让车夫停下,掀起车帘同死抠老妻说:“定国公的嫡孙女是个妙人儿,娶了个相公也是妙人儿。老虞头比我命好,儿孙出息,嫡孙女也是一等一的好孩子。” 镇国公夫人叹了口气说:“靖武侯的婚事又生风波。” “哦?夫人快同我说说,跟昭昭那孩子没啥关系吧?” 镇国公视虞昭为香饽饽,听到与她相关的消息,登时竖起俩耳朵听。 “按理说是没啥关系。和离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谁想得到,靖武侯太过抢手,先是有女将用战功换取靖武侯的平妻之位,现又有公主之女下嫁。偏生那公主之女,是虞昭的夫君的嫡妹。”镇国公夫人说起这复杂的关系,她都脑瓜儿疼。 镇国公捋了捋,好笑又好气道:“夫人,你说的公主之女,该不会是安乐公主的败家女?” 镇国公夫人:“没错!安乐公主府与靖武侯府结亲的消息已放出来有几天了。对外全是挑拣好的说,私底下有人说公主之女以清白相逼靖武侯娶她进门。” “啧啧,靖武侯怕是镶金了。” 镇国公说了句荤话,引得镇国公夫人又给他一下。 “我说的大实话!要不是那啥镶金,为啥这么多个女的争着抢着要嫁给他?” 镇国公夫人没了跟这老货继续聊八卦的念头,闭目养神。 镇国公不需要捧哏,他继续夸傅寒洲:“要我说,还是昭昭有眼光!她自个儿挑的才是最合适她的。小傅这样能读书会种地的好丈夫,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呢。” 镇国公夫人没忍住说了句:“嫁给靖武侯就能当侯夫人。” “昭昭凭自己本事就能当女侯爷!”镇国公不服气道。 镇国公夫人:我就不该接话茬! 任凭镇国公如何说,她不再接话茬。 他们口中的当事人之一,傅寒洲正在灶房里,与甄珍和厨娘一道研究粮砖的粉末配比。 晚秋从外头回来,直奔灶房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掉半壶。 “姑爷,小姐托人传信给您。” 傅寒洲喜上眉梢,眼里满是期待:“信呢?” 虞昭在信里说,她计划有变,无法遵守十五日回家的约定。 她担心北狄人狗急跳墙伤害傅寒洲,强烈要求傅寒洲外出带上十名护卫,若是要出西京城,须得带上二十名护卫。 没了。 傅寒洲看完信,抬头对上三双亮晶晶的眼睛,无奈道:“娘子说她计划有变,归期不定。” 晚秋不死心地追问一句:“小姐有没有其他吩咐?” “有,”傅寒洲将虞昭对他的要求说出来,提醒道:“北狄人随时可能会搞事,我们必须得提高警惕,不能再让他们奸计得逞。” 回忆起人生中的至暗时刻,晚秋周身环绕着肃杀之气,她向傅寒洲禀报:“姑爷,有奸人混入农庄,意图破坏瓜田。幸亏有热心群众及时发现并出手相助,奸人已被扭送至京兆府。” 第108章 精钢箭矢 “嗖”的破空声响起,在场所有人齐刷刷转头,直直盯着不远处的箭靶。 这一支由虞昭用百炼钢法打造的精钢箭矢,极速飞行,击穿箭靶后速度依旧不减。 只听到“嘭”一声,精钢箭矢没停留在箭靶上,而是继续往前飞,没了踪影。 镇国公无法再上战场,但他二十年如一日坚持训练,因此他的箭法不减当年之威。 箭靶被洞穿,镇国公人老眼花,他眯着眼睛瞅半天,没找到那支精钢箭矢,气急败坏叫道:“箭呢?老子的箭呢?傻愣着作甚?还快不去找!” 温工反应最快,第一个冲到箭靶后的石墙,没找到箭矢。 他转了一圈又一圈,视线定格在一副凡铁战甲上,欣喜若狂:“镇国公这一箭不只射穿箭靶,还射穿了墙上的凡铁战甲!” 战甲的心口,赫然插着支银色箭矢! “嘶——” 镇国公作为射箭之人,又是浸淫武器一道几十年的老江湖,他太清楚温工所描述的情况有多么惊世骇俗。 精钢箭矢的威力远远超过镇国公的期待,他紧握住虞昭的手,激动得泪水盈眶:“昭昭,好姑娘,神臂弩一定一定要造出来!” 单单是精钢箭矢便能有如此威力,若是再搭配上神臂弩,镇国公豪情万丈,便是他缺失一条腿,照样能在城墙上拉弓射箭,射杀北狄将领! “昭昭全力施为!” 虞昭用拳头拍了拍她的心口,以此向镇国公展示她的信心。 “好好好!” 镇国公抹了把脸,指着温工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拔出来的精钢箭矢,同虞昭说:“这精钢箭矢,我要带入宫,请陛下一观。” 虞昭示意仆从取来装有十支精钢箭矢的红木盒,笑着送到镇国公手中:“我共打造十一支精钢箭矢,劳烦镇国公一并带入宫献给陛下。” 镇国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有停留太久,坐上软轿带着精钢箭矢入宫。 太监总管苦着一张脸,倒不是他故意卖惨,而是天顺帝被北狄王的来信气得暴跳如雷,他绞尽脑汁也没能哄好气头上的天顺帝,反而被臭骂一顿。 “镇国公,要不您再等等?” 镇国公从软轿下来,刚站定就听到太监总管的暗示,他浓眉一扬:“陛下又被谁气着了?” 太监总管指了指北边。 “不碍事,常公公只管进去禀报,就说我是来献宝的。” 镇国公笑容满面,声若洪钟,足以传到勤政殿内。 太监总管眼睛一亮,忙不迭地进入勤政殿:“陛下,镇国公捧着一木盒说是来献宝的。” “宣镇国公进殿!” 天顺帝语气硬梆梆,他这皇帝当的忒窝囊! 登基二十三年来,天顺帝自觉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今日尤甚! 北狄王那死蛮夷以北狄使臣受伤为由,在信里威逼将虞昭交出去,还要求徽国割地赔款,不然就派遣三万北狄狼兵攻打定北镇! 镇国公进殿之前咧嘴傻笑,进殿之后感知到天顺帝压抑的滔天怒火,当即晬容肃穆:“陛下有啥烦心事?不如说给老臣听听?老臣愿为陛下分忧!” 天顺帝将北狄王来信拍在御桌上,强忍着怒气说:“你自己看!朕这皇帝当的忒窝囊!” 镇国公搁下怀里的红木盒,拾起那封信一目十行,忿忿不平地骂了好几句粗话。 天顺帝跟着一起骂,君臣二人仿佛市井老头一样,打不过人家就合伙一起咒骂。 估摸着天顺帝那股子郁气消散得差不多,镇国公停止咒骂,嘿嘿笑了两声: “陛下,快看看木盒里的大宝贝!老臣借花献佛,斗胆请陛下一观。” 天顺帝白了眼又装模作样的老臣,笑骂两句,掀开木盒一看,语气淡淡:“这是精钢打造的箭矢?” 镇国公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徽国的最高统治者,天顺帝知道精钢很正常,不知道才不正常。 “陛下,此乃虞昭与工匠们耗时多日打造出来的精钢箭矢,威力远胜凡铁箭矢!” 镇国公手舞足蹈地描绘着,精钢箭矢有多好,带给他多大的震撼。 “陛下,老臣说的再多不如陛下亲身感受。” 天顺帝知道镇国公没夸大其辞的必要,可他听着镇国公的描述,仍觉得描绘得太过夸张。 就算是精钢打造的箭矢,射穿箭靶之后,还能没入凡铁战甲三分? 天顺帝御驾亲征的时候也穿过凡铁战甲,他打从心底里不相信镇国公所描述的场景,精钢箭矢再好也达不到那样的效果。 镇国公一眼看穿天顺帝的不信任,所以他坚持要让天顺帝亲身上阵,说不如做。 天顺帝掂了掂精钢箭矢的份量,比他记忆中的要重一些,手感更加细腻,差别是真不大。 拉弓,弦满,放矢! 箭靶出现一个洞,精钢箭矢深深扎入箭靶后的砖墙,没入其中只余下箭羽。 天顺帝呆愣片刻,他反应过来,不顾仪态地往前冲,轻抚着箭羽,眼眶一热。 镇国公拄着拐杖慢慢靠近,在天顺帝身后三步远站定:“陛下,神兵出世,天佑徽国!” 一股说不上的委屈从心底涌出来,天顺帝早已不是那个空有抱负无处施展的毛头小子,可他登基之后却也没比毛头小子时过得有多舒心。 他甚至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德行不够,管理不好国家,使得他的百姓饱受战争之苦。 内心的煎熬并不比身体的伤疤带来的痛楚少,天顺帝又是一国皇帝,他不能露怯,却又要根据实际情况制定最合适的政策…… 如果,三年前就有这样的精钢箭矢,定国公兴许不会战死,有徽国战神当精神支柱,士气不减,兴许还能反攻回去…… “迟了,太迟了。” 镇国公听到天顺帝悲怆的呢喃,他心头一颤,咬了下舌尖才恢复清醒。 不迟! 西京城抵挡住北狄联军的进宫,保住徽国的有生力量! 年轻一辈积极踊跃地参与保家卫国,怎么会迟呢? 镇国公勇敢表达自己的看法:“陛下,恕老臣不敢认同!老臣认为一切来得刚刚好!虞昭、傅寒洲、霍忘尘、江伶月、武安等后生,徽国年轻才俊如雨后春笋涌现出来。陛下,臣认为,此乃国兴之象!” 第107章 百炼成钢 接下来的半个月,虞昭沉迷打造神兵利器,无暇他顾。 苗刀和横刀的图纸上有技术要点,对于有经验的工匠来说,难度不大,挺好打。 经过研究与讨论,虞昭与工部的老工匠们得出一致结论——神臂弩是名副其实的神兵利器,其构造复杂,需得集思广益,发挥所长,分工合作。 但凡是能在工部冒头的老工匠俱是有真材实料的大师,他们之中有人与虞昭合作过,但更多的老工匠不了解也不关心虞昭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只在意她技术过不过关。 如果虞昭的打铁技术达不到老工匠的平均水准,那是要被排挤,要坐冷板凳的。 打铁还需自身硬。 虞昭不搞无用社交,进入工作间就开抡铁锤,哐哐哐~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原先拧眉不悦的老工匠们,立马没了先前“小娘们哪会打铁”的刻板印象,纷纷停下手头的活计,凑过来围观虞昭打铁。 一群五六十岁的老工匠,越看越心惊,不管怎么看都没满二十岁的小丫头,怎么会有如此炉火纯青的打铁技艺? 温工淡声说:“按咱这一行的规矩,虞姑娘算是我的小师妹。” 嘶—— 要知道温工的师傅代表着徽国武器制造的最高水准,能让那位泰山北斗看上并收为徒弟的虞昭,岂会是平平无奇的小姑娘? 怪不得素来心高气傲的温工,接到上司的命令说有位女郎要过来同他们一起打造武器时,他默不作声。 “温工,你早就知道了?”与温工关系亲近的老工匠忍不住问道。 温工半真半假地说:“就算不是虞昭,而是其他女郎过来,真能打造出武器,我也能与之友好相处。” 他自是希望徽国涌现出更多的人才,甭管男的女的,有真本事的人才就值得重视。 “温工,劳烦验收一下。” 虞昭只认得温工一人,抹了把额头的汗,冲他笑道。 这箭矢,温工轻挑了下眉头,问虞昭:“你这箭矢为何颜色与旁的不同?” “温工,此箭矢是专为神臂弩所打造。为了最大程度发挥神臂弩的杀伤力,箭矢的硬度得提升。我将凡铁升级成精钢,百炼成钢,精钢锻造而成的箭矢与凡铁制成的颜色有差异,实属正常。” 百炼成钢? 温工瞠目结舌。 “百炼钢”是一种通过反复锻打和折叠钢材以提升其性能的先进工艺。 通过多次折叠锻接(类似千层饼结构),形成数百乃至于上千层钢层,增强韧性和强度。 在锻打中,工匠还需得通过碳火渗碳,调整钢材的含碳量,使得刃部坚硬,芯部柔韧。 “百炼钢”是温工的师傅的压箱底技艺。 即便是六岁起就给师傅当学徒的温工,也没能将这一锻造技术融会贯通。 温工既羡慕又好奇地问虞昭:“小师妹,你,你何时学会的百炼钢锻造法?” “四年前。” 虞昭的善意谎言张口即来。 实话太伤人,尤其是温工这样心高气傲的技术人才。 万一她说了大实话,温工‘道心破碎’,徽国岂不是要损失一名武器锻造大师? 温工死死盯着虞昭漂亮精致的脸庞,将她的神色变化看得清清楚楚,愣是没捕捉到一丝心虚。 他信了。 温工捧起这支与众不同的银色箭矢,心口激荡:“这是用百炼钢法锻造而成的箭矢,需得重开一册。我这就去找些人来亲身试验,之后将技术参数记录下来。” “好的,温工您看着安排。技术参数做出来,劳烦温工给我说说。我接下来要打造神臂弩的弓身。” 若不是身体不允许,虞昭恨不得从早到晚都在打铁,力争在半月之内打造出神臂弩,为此不眠不休她也愿意。 镇国公年事已高,又是只剩一条好腿,他没虞昭这么能熬,三日不到就被虞昭强制送到太医院。 “镇国公,您老只管回家安心等着。待我将神臂弩打造出来,保证第一时间给您传讯!我发誓!” 虞家人的誓言是非常值钱的,一诺千金。 镇国公前脚刚被虞昭背到太医院,虞昭离开不到一炷香,天顺帝乘坐御辇过来看望他。 镇国公从早到晚都待在高炉边,再加上熬夜对他的身体造成的损耗太大,才会头昏眼花,差点一摔不醒。 天顺帝痛心疾首训道:“镇国公,你糊涂啊!” “陛下,老臣知错。” 镇国公积极认错,下次还敢。 天顺帝又同镇国公说了几句体己话,起身要回勤政殿,听到镇国公劝道:“陛下,神臂弩必将带来奇效,陛下莫要做让虞昭寒心之事。” “你真是个老糊涂!”天顺帝骂骂咧咧地走了。 被骂老糊涂,镇国公非但不气恼,反而咧嘴笑。 天顺帝没直白说出来,但镇国公彻底心安了。 天顺帝走了没多久,太子妃匆匆赶到,一双美眸红彤彤,人长得美说话却不中听:“祖父,徽国人才辈出,您老这是何苦?” 镇国公看太子妃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没好气骂道:“哭哭啼啼作甚?我还没死呢!” “祖父何必说这些话扎孙女的心?” 太子妃的眼泪掉得更凶,跟断线的珠子一样。 镇国公气不打一处来,想发脾气又知道发火无用。 他这孙女爱钻牛角尖,好好的皇太孙愣是让她逼成徽国第一纨绔。 他是劝也劝了骂也骂了,可惜劝不动骂没用。 太子妃有她自己的想法,镇国公只能自我安慰:儿孙自有儿孙福。 “太子妃,你回东宫去,没到你哭丧的时候。” 镇国公挥手让太子妃离开,一看到这孙女就闹心,看不见才能安心休养。 又过了五日,在太医院休养的镇国公被一顶软轿抬到工部,他见到虞昭用百炼钢法打造出来的银色箭矢,惊奇不已:“当真是精钢打造而成?” 虞昭好脾气地点头:“对!您老要不要上手检验箭矢的威力?” “取弓来!”镇国公无法拒绝这一诱惑。 他没了一条腿,箭术可没丢。 虞昭搬来椅子,方便镇国公试箭。 同一把弓同一个弓手同一个靶子。 镇国公深吸一口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张弓,弓弦被拉至极限,放手,射出! 第106章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御麦? 炒制? 镇国公愣了好一阵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说话的语气有些僵硬:“爆米花不是用大米也不是小米炸的,而是用御麦炒制出来的?不用加油也不用加糖,就这么干炒出来的?” 他下意识地掏兜,掌心空空如也:“陛下,爆米花当真是御麦炒制而成?” 天顺帝似乎很不待见傅寒洲,明知道他的全名,张口却称他为虞昭的丈夫:“没错,御麦是昭昭丈夫发现的高产新粮种。” “靖远侯家的那个?”镇国公嘴一秃噜,说了句讨人嫌的话。 李景沅面皮子一紧,忙不迭替他家曾外祖父找补道:“曾外祖父,让您多吃点骨头汤补补身子,您非不听。跟您说过好多回了,昭昭的丈夫叫傅寒洲。” 镇国公自知理亏,没再瞪李景沅,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偷看虞昭,看她面色如常,松了口气。 不知想起什么往事,镇国公嘴角一抽,万分舍不得地将边边起毛的一百两银票递给虞昭。 虞昭故作不知:“镇国公,您给我银票作甚?” “明知故问!” 镇国公叫了一声,嚣张气焰坚持不到三息,色厉内荏道:“老子给你你只管拿着!” 天顺帝不参与这小纷争,乐得吃瓜看戏。 真正意义上的吃瓜看戏,他捧着当值的内侍送上来的西瓜,嘎吱一口,甘甜丰美的汁水,真甘甜真好吃! 虞昭伸手去接,轻轻拽了下,卷边银票没扯动。 她松手不要,又见这卷边银票轻飘飘落下,没好气道:“镇国公,您要是不乐意,小女也不能强抢啊。” “老子,我又不是故意的!” 镇国公梗着脖子不认账,他没那么不要脸,也真不是故意折辱虞昭。 他就是舍不得。 这薄薄一张银票,是他辛辛苦苦攒了一年有余的私房钱! 一旁的李景沅拼命给虞昭使眼色,他有钱,他可以替曾外祖父把钱补上,示意虞昭不要跟老人家斗气。 他挤眉弄眼半天,眼睛快要抽筋了,虞昭才给了他一个眼神, 虞昭展开这张价值不菲的银票,好声好气道:“您不是想买西瓜和洋柿子吗?这钱就当是跟我夫君买东西的钱,您看行不行?” “此话当真?” 镇国公得到确认回答,顿时眉飞色舞,哪里还见之前的抠门小气样儿? “拿走拿走,按市场价,该几个西瓜就几个西瓜。洋柿子就不用了,家里花园里有种。”就是吃起来青涩得很,还有个别是酸不拉几的,难吃。 天顺帝看够了热闹,亲自递了块西瓜给镇国公:“太医说西瓜性寒,不得多食。尤其是脾胃虚弱者,更是不宜多食。” 镇国公吃着冰冰凉凉又甘甜可口的西瓜,压根没把天顺帝的嘱咐放在心上,就他这般穷困潦倒,哪里能日日吃得起绿皮大瓜? 只要吃的份量少,那就不需要忌口。 镇国公自有他的一套养生之道,他咔咔咔吃完了一瓣西瓜,任凭桌上有再多再诱人的西瓜,他也不为所动。 今日得见神兵利器,还有高产新粮种,他想活得更久一些。 万一,他活到徽国将士挥兵北上,踏平北狄王庭的那一天,那他真是死而无憾了。 天顺帝本想着再来一块西瓜,见镇国公这么沉得住气,他不愿被老臣比下去,忍住了再来一块的渴望。 吃过瓜看过热闹,天顺帝又把话题拉回来:“昭昭,神臂弩太过复杂,你和工匠先把苗刀和横刀造出来,武装了禁卫军。朕会安排禁卫军同龙武军搞一次大比武,以此检验横刀与苗刀的实用性。” 虞昭领命。她早已做好半个月不回家的准备。 镇国公也想跟着虞昭工部打造神兵利器,借口也找好了:“陛下,老臣去工部坐镇,省得有不长眼的兔崽子阳奉阴违,延误战机。” 李景沅屁股也翘起来,虞昭在哪哪儿就有热闹,他也想跟着过去凑热闹。 天顺帝没给李景沅这机会,打发他去边关进行实地考察。 从勤政殿出来,李景沅依依不舍地看着虞昭:“昭昭妹妹,若是有进展,你给我写信啊。” 不等虞昭拒绝,镇国公给了李景沅一记爆栗:“你又不是三岁孩童,咋还这般不懂事?麻溜滚去边关!” 李景沅捂着被敲疼的脑袋瓜,一步三回头地与虞昭分道扬镳。 “臭小子没少给你添麻烦吧。”镇国公不知想到什么,同虞昭说话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习惯了。” 虞昭不欲深聊,另起话题,“镇国公,若是神臂弩大成,您能否凑足二十人的神臂弩敢死队?” 站在天顺帝和镇国公的立场,他们会担心她记恨李景沅害死她父兄,是情有可原的。 镇国公看出虞昭不愿跟他聊之前的话题,没勉强她:“这事不该问我,陛下自有决断。” “姜还是老的辣,您说得对!”虞昭装作无事发生,小小捧了下镇国公。 镇国公心里门儿清,他也不讨嫌,问起他关心的御麦:“御麦,我家花园也有种,但我家的御麦好像不怎么结子啊。” 关于御麦的话题,虞昭倒是没什么雷点,她同镇国公简单说了御花园御麦的品种数量,着重提及爆米花:“爆米花是御麦中的一种,它的颗粒比普通御麦更小,但它只需加热炒便能爆开来。” 说别的御麦品种,镇国公没接触过,他有些想象无能,但爆米花是他真实触碰过,并且吞吃入腹。 御麦,小甄御厨,镇国公两眼一眯,老眼扫视一圈,低声问:“你把小甄御厨拐回家是为了改良粮砖?” 虞昭第二次给镇国公竖起大拇指,这回是真心实意地夸他:“您老真是慧眼如炬!” “老朽不过是占了多活些年头的便宜,没你这坏丫头聪慧能干。” 镇国公自谦两句,忽地说了句:“献宝之人藏严实点。” 说罢,他也不在乎虞昭有没有听到,拄着拐杖走在前头,精神矍铄,斗志昂扬。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大抵如是吧。 虞昭肃然起敬。 她光想着争一口气,一路都在跟老顽童打嘴仗,这会儿才想起来这位老顽童曾与她祖父并驾齐驱,俱是徽国不可多得的将才。 老前辈,晚辈失敬! 第105章 献宝 镇国公快要绷不住开骂了,眼前忽地出现一张画工略显粗糙的苗刀图,他越看呼吸越重。 李景沅手里也有一张横刀图,神臂弩则是虞昭呈到天顺帝面前:“此乃塞外神兵神臂弩,请陛下过目。” 天顺帝经受最为严苛的皇子教育,他善骑射,一看这神臂弩的图纸便看出不凡之处。 “神臂弩?普通士兵可能使用?” 虞昭没有大包大揽,她自认于打造武器一道,自略懂皮毛,天下之大奇才无数,比她天赋强的人大有人在。 她尽可能留有余地:“回陛下,臣女不知。此图纸乃意外所得,并未有人见过实物,是否能行还需得找工匠按图打造,打造出来后经反复试验方能知晓,神臂弩造价几何,何人可用以及是否适合批量制造。” 虞昭从镇国公和李景沅手中取回图纸,送到天顺帝面前:“倒是这横刀与苗刀,可在短时间内打造出来,武装禁卫军。苗刀既可当长刀又可当长枪,横刀既可单刃又可双刃,全看实际需求。” 镇国公不愧是见多识广的老将军,只看神臂弩的参数就猜到使用者不多,当场就给出最合适的方案: “陛下,这神臂弩其弓身长三尺三,弦长二尺又五,射程二百多步,还说能入木三分。普通士兵怕是连弓拉不开,唯有货真价实的大力士方能使用。神臂弩可作为直取敌将首级的杀手锏,组建神臂弩暗杀小队,定能屡立奇功!” 天顺帝不知想起何事,只见他双眸猩红,喉结不受控制地动了动,许久才出声:“昭昭,献宝之人来此何方?” 虞昭二话不说就跪下来:“请陛下看在献宝之功,不要打搅老人家的清净。” 老人家? 镇国公与李景沅对视一眼,辈分隔了两代的祖孙二人却心照不宣,继续凑在一起看神臂弩的图纸。 天顺帝的异常是源自于神臂弩的精巧设计,他死死盯着熟悉的字迹,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异样,看了许久却没看出端倪。 “昭昭,献宝之人在何处?当真不能让朕见上一见?” 虞昭跪伏在地:“请陛下体谅!” 天顺帝心头燥热瞬间晕染开来,传递到指尖,他倏地松开手,神臂弩的图纸飘然而落,幸得李景沅动作够快,接住了飘然而落的图纸。 “罢了,朕吃鸡蛋就吃鸡蛋,不该犯傻去找哪一只母鸡所下的蛋。” 听着天顺帝的自我调侃,虞昭松了一口气,献宝之前就做了多种心理预设,真正面对的时候依旧觉得准备不足。 就算傅寒洲不是她的枕边人,她也会保守秘密。 虞昭不敢挑战人性,更何况天顺帝还是徽国之主,万一天顺帝认定傅寒洲有起死回生的本领,要求傅寒洲交出起死回生的底牌,她无力阻止。 人性之恶一旦激发出来,尤其是天顺帝这样权势滔天的上位者,必将给徽国百姓带来毁天灭地的可怕后果。 虞昭看过很多史书,有的是狡兔死走狗烹的皇帝,也有为求长生不老而中毒身亡的皇帝,还有迷信童男童女能使人焕发青春的皇帝…… 不管是上面哪一种皇帝,虞昭都不想面对。 天顺帝感觉到一阵不轻不重的力道落在他的肩膀上,侧头看到李景沅担忧的面庞:“皇祖父,您还好吗?” “朕好得很!继续研究神臂弩!” 天顺帝拉着虞昭、镇国公和李景沅商讨半个时辰,全程是他主讲,讲到最后已是口干舌燥。 “常安!” “老奴在!” 太监总管小跑着进入勤政殿。 天顺帝眼中的猩红之色荡然无存,他定定看着太监总管一会儿,哑声道:“常安,你为何在此?” 太监总管:“老奴待不住。” 天顺帝知道常安不是待不住,而是遭不住丧子之痛,干脆跑回他身边,假装无事发生。 可自欺欺人又能维持多久呢? 雁过尚且留痕,更何况是真实残酷的丧子之痛? 天顺帝摆摆手,坚决不让太监总管继续当值,提醒他不要做让自己遗憾终生的错误决定:“常安,朕不用你伺候,你去送你儿子最后一程,省得余生追悔莫及。” “谢主隆恩!” 太监总管直起身时两眼冒金星,身形一晃,幸得虞昭及时出手扶住他,不然他要在御前失仪。 “多谢虞姑娘,奴才先告退。” 虞昭凝视着那道悲怆万分的背影,眼底的情绪罕见的多出几分伤心失落,不再是那种漂浮在外的冷静自持。 天顺帝捕捉到她的眼神变化,像是暗夜中的怪物捕捉到猎物的弱点,复又因定国公那张威严的脸将这不该有的念头挥散。 片刻后,天顺帝语调幽幽地吐出一句:“昭昭,听你祖父提起过,你会打造兵器?” “回陛下,确有其事。但昭昭自认技艺不精,需得专精于此道的老工匠从旁协助。”虞昭大大方方地认下,还不忘提要求。 她这些年的确没白活,跟着祖父和父兄走南闯北,学会不少足以让普通人家安身立命的技能。 镇国公抬了抬下巴,同天顺帝说:“陛下,老臣对兵器的打造略通一二,请陛下准许老臣参与新兵器的制造。” 天顺帝正打算说话,李景沅见他举手无用,硬是挤到天顺帝面前,大声喊道: “皇祖父,我也略通一二!” 虞昭实在没眼看这二傻子。 镇国公也是一脸嫌弃,真不想承认这呆子是他曾外孙! 天顺帝没给皇太孙在兵器一道发光发热的机会,提醒他:“你不是要调查江氏的军功是否属实?” 李景沅想说他已派出心腹到边关走访调查,注意到虞昭看他的眼神,默默把话吞了回去,只得退而求其次道:“皇祖父,等神兵打造出来,能不能给武安留一把神臂弩?” “可以。”天顺帝满口答应下来。 李景沅瞬间满血复活,伸出小拇指:“皇祖父,咱们来拉钩!” 一国皇太孙竟这般天真幼稚! 镇国公恨铁不成钢,恨不得自戳双目,这倒霉孩子咋就从他孙女肚子里爬出来了呢? 虞昭倒是没想到这层,她想到昨夜要跟她拉钩的俊俏夫君,也不知道他对她煮的鸡肉粥满不满意。 “昭昭,你在想什么呢?” 李景沅好不容易才哄得天顺帝答应他的要求,正想着跟虞昭分享喜悦却见她神思不属。 虞昭回过神来,瞥了眼镇国公说:“爆米花。” “你是说妹夫用御麦炒制的爆米花?”李景沅没出息地吞吞口水。 上回吃到爆米花没能细细品味,如今想来他有些暴殄天物。 他发现定国公府的灶房有种神奇的魔力,就算是用一模一样的食材,可做出来的饭菜味道,总是更合他的口味。 第一百零四章 第104章 小女娃不跟老顽童斗 镇国公含混不清地说:“再来一颗。” 虞昭听到了但装没听到。 “再来一颗!” 镇国公虎目圆瞪,知道的会说他在讨糖吃,不知道的会误认为抢小孩子糖吃。 扑哧—— 虞昭又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从香囊里掏吧掏吧,掏出一粒爆米花:“喏,就剩它了。” 老顽童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这是何物?” 镇国公接过爆米花摊在掌心,眯睛细看,捏了捏,闻了闻,咬一口,嗯,有点甜香。 虞昭没故意吊人胃口,实话实说:“爆米花。” 她今日又尊老爱幼了一回,为自己点赞。 “爆米花?用的啥米?大米还是小米?咋能爆成这样呢?” 话说到最后,镇国公忍不住说了句方言,那独特的音调逗得虞昭哈哈笑。 不是嘲笑,而是在西京城里听惯了官话,骤然听到带有浓重地方特色的方言。 要怪就怪镇国公老家那嘎达的人,张口说话就自带搞笑效果在身上。 “笑啥子?” 镇国公白了眼不着调的小坏丫头,将那硕果仅存的半颗爆米花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对于他这种牙口不好的老人家来说,爆米花的外皮有点硬,撇掉外皮往里头吃,有点棉花糖的感觉,甜香甜香的,越嚼越香。 镇国公吃得意犹未尽,还想再来一把爆米花,但他拉不下脸问,拐弯抹角道:“爆米花哪来的?该不会是你会种地的小夫君整出来的新零嘴儿?” “保密。”虞昭煞有介事道。 镇国公讨要不成,气得吹胡子瞪眼,骂骂咧咧半天,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恋恋不舍,想给虞昭但又舍不得。 这一百两银票是他攒了将近一年的私房钱。 这次花光了,下次再攒到一百两,不晓得要等到猴年马月。 虞昭瞥了眼被人摩挲太多而卷起毛边的银票,突然有一丢丢心虚气短:“咳咳,镇国公,待会儿陛下应该会给你答疑解惑的。” 镇国公咻一下将银票收回去,清了清嗓子又换了新的要求:“你家夫君种的西瓜太抢手了,尤其是家中女眷,吃过一回就天天惦记得那一口香甜多汁。” 他家老妻死抠死抠的,嫌他花钱大手大脚,管他零花钱管得死死的。 他天天把这张一百两银票揣在身上,就是想着下朝路过定国公府名下的商铺时,买上一个大西瓜回家给老妻和曾孙们吃。 奈何他要不是出门太早,就是下朝太晚,总是错过买大西瓜的机会。 虞昭装作没听懂镇国公的暗示,这位老人家的外孙武安郡王说的没错,她就是小心眼爱记仇! 换成是频频示好的太监总管,只消提一嘴,她当天就给人家安排上! 镇国公又拐弯抹角地暗示了两回,虞昭依旧当没听到。 听不到听不到,我啥也听不到! 镇国公气咻咻:“你个小坏丫头!你给我装傻!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虞昭皮笑肉不笑道:“镇国公要以大欺小,还是准备倚老卖老?” “两者都是!你能那我怎么滴吧!” 镇国公像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冲可以当他曾孙女的虞昭耍无赖。 天顺帝鸟悄儿从勤政殿出来,倚在红木柱上,环抱双臂看热闹。 “陛下,您快给臣女评评理!镇国公以大欺小倚老卖老!” 虞昭眼儿尖,当即采取借力打力之法。 镇国公心里暗骂“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坏丫头”,转身对着看热闹的天顺帝拱了拱手道:“陛下明鉴,臣就是跟这小坏丫头耍耍嘴皮子。” 天顺帝朗声大笑,走过来扶住镇国公,笑道:“昭昭这孩子轻易不肯吃亏,镇国公怕是吃了不少苦头了吧。” 镇国公故意当着天顺帝的面瞪虞昭,气咻咻道:“这小坏丫头手头有个新鲜零嘴,叫劳什子爆米花。我就想问问从哪弄来的,她就在那给老臣摆架子!一点都不尊老爱幼!” 虞昭杏眸圆瞪,赶紧为自己辩解:“陛下,臣女诚恳回答镇国公,说那爆米花的来历需得保密。” “好了好了,先休战。勤政殿内设有冰盆,你俩要是没吵过瘾,进殿再接着吵。” 虞昭和镇国公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互喷一声“哼”,跟在天顺帝后头进了勤政殿。 勤政殿内设有八处冰盆,的确比殿外凉快不少。 天顺帝边走边说:“镇国公,你身体不好,外头暑气逼人,跟个女娃娃置气作甚?” 镇国公进入勤政殿,一双浑浊老眼死死盯着冰盆上的绿皮大西瓜,走不动道了。 这是他家老妻心心念念的大西瓜啊! 虞昭紧随其后,差点一鼻子撞在镇国公背上,顺着他的视线发现绿皮大西瓜,再回想老爷子那摩挲得起毛边的银票,霎时间没了继续跟镇国公作对的念头。 罢了罢了,小女娃不跟老顽童斗。 她主动退一步,再尊老爱幼一回吧。 “常安!” 天顺帝落座后就唤太监总管,喊完才后知后觉:“常安今日不上值。” 镇国公收回视线,接过话茬:“常公公今日沐休?” 天顺帝示意镇国公和虞昭坐下谈话,叹息道:“唉,常安的养子夜里去了,他回去奔丧。” 镇国公由此联想起随他上战场却再也回不来的儿孙,心中一恸:“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可叹。” 在座三人皆是经历过与骨肉至亲生离死别的伤痛,勤政殿内弥漫着浓重的悲伤之情。 “皇祖父!” 李景沅人未到声先至,充满活力的年轻嗓音打破沉重压抑的气氛。 镇国公听到李景沅的声音,他就头皮发麻,像灵猴一样耙胡须扯头发,小动作不停。 天顺帝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虞昭,看她神色不变,忍不住唾弃自己:这该死的疑心病,怕是要带到棺材里。 李景沅迈着大步子进来,瞧见镇国公,唰地停住脚步,行礼问安:“哟!曾外祖父,您也在呐!武安给您请安啦!” 碍于天顺帝在场,镇国公忍了又忍,冷淡地回了句:“嗯。” “昭昭,你今儿又带来什么新花样?” 李景沅看得出来镇国公不待见他,他也懒得改,直奔虞昭身边坐下,小嘴叭叭叭个不停。 天顺帝笑骂道:“武安,朕在你这年纪,你爹都能到处跑了!你呢?你成日没个正形!” “皇祖父,好饭不怕晚,您再耐心等等。” 李景沅随口敷衍两句,扭头继续跟虞昭说小话:“昭昭,你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你铁定带好东西进宫了!这儿又没外人,你赶紧拿出来给我瞧瞧!” 第103章 你把人拐跑了 虞昭轻嗯了声,伸出手接过刮胡刀,指尖拂过傅寒洲的掌心。 “要不要吃点东西再接着睡?” 傅寒洲摇头拒绝,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只交代一声:“娘子,记得帮我打好孔啊。” “好,我会记得的。” 说罢,虞昭吹灭烛火,钻入被窝与傅寒洲相拥而眠。 听着傅寒洲逐渐变得平缓有力的心跳声,虞昭嘴角微勾,又多等了一刻钟,确认他睡熟之后才轻手轻脚地爬起来。 就着皎洁的月光,虞昭将傅寒洲口中的“玉佩”开了个孔,用她为数不多的编绳技巧,编成随时方便拿取的玉佩吊坠。 晨曦破晓,鸡鸣四起。 甄珍一觉醒来就见到虞昭坐在灶房门口,抬头就冲她笑。 “小珍姐,我可能半个月都不回府。你有任何需要就找晚秋,晚秋做不了主,你就去找我夫君。” 甄珍故意为难她:“若是你夫君也说做不了主呢。” 虞昭笑意盈盈地口吐恶言:“那就请小珍姐把要求当臭屁给姑奶奶憋回去!” “啧,我还以为某人改邪归正了呢,还是跟从前一样是混世魔女。” 甄珍吐槽一句,用鞋尖踢了踢某人碍事的大长腿,恶声恶气道:“你一大清早不抱着你俊美夫君睡觉,跑来这作甚?闪一边去,别妨碍我做早膳。” “不开玩笑了,我同你说正事。粮砖的事已过了明路,你只管放心大胆研究,需要任何原材料都可以调配。” 虞昭看了看天色,她没多少时间浪费,必须得速战速决。 甄珍不想听虞昭在那长篇累牍说些没用的话,索性先发制人,以毒攻毒:“就你那黏糊劲儿,没大事肯定不会抛下你夫君。说说看,你这次要干什么大事?不能说是吧?行,你当我没问。” 虞昭笑眯眯地扔出一把利刃,直插甄珍心口:“小珍姐,李景沅做梦都惦记着你呢。” 甄珍的脸色跟变色盘似的变来变去,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别提多复杂了。 虞昭成功扳回一城,高高兴兴地进宫去了。 傅寒洲一觉醒来,习惯性地喊了声“娘子”,没等来想要的回应,他的瞌睡虫立马就死光光。 他长吁短叹,活脱脱一个独守空房的深闺怨夫。 甄珍被虞昭口头战胜了一回,本想着从傅寒洲身上找补回来,见他蔫了吧唧的小白菜模样,到底没把气撒在他身上。 傅寒洲强打起精神来同甄珍打了声招呼,正打算随便找点吃的垫垫肚子,听到甄珍说:“虞昭亲手给你煮了鸡肉粥,还让我给你做肉包子。” “多谢甄御厨。” 傅寒洲登时喜笑颜开,他时刻谨记着男女大防,进退有度,专门等甄珍让出足够宽的位置,他才过去提起食盒。 食盒里是一碗冒着热气的鸡丝粥,傅寒洲一看就知道甄珍没骗他,鸡丝粥真是虞昭煮的。 为了掌控好上天赐予的天赋,虞昭对力道的控制强到变态,连从小学厨的甄珍都比不上,连切鸡肉丝都有着她强烈的个人风格——粗细长短跟用尺子量过一样。 傅寒洲拎着食盒回到书房,一口一口地喝完鸡丝粥,回味了一番才开始啃肉包子。 唔,这肉馅儿多得过分,皮只有薄薄的一层。 傅寒洲一口气连吃六个,到最后打了个饱嗝。 回到灶房,厨娘笑言:“姑爷,小姐交代若是姑爷吃不腻,每日都给你安排大肉包。” 傅寒洲不太懂虞昭为何有此安排,认真想了想说:“额,倒也不用日日安排大肉包,我吃素菜包子也行的。” 厨娘与甄珍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 傅寒洲云里雾里,搞不懂他这回答有什么值得笑的地方。 甄珍没给傅寒洲太多时间思考,她将话题拉回到粮砖上:“傅公子,听说你对种植御麦颇有心得,不如同我说说?” 她之所以出宫,就为了将御麦加入到粮砖里,以此改良粮砖。 傅寒洲没有藏私,他将自己所知道的御麦相关知识,全部说出来。 细究下来,其实也没多少值得说的地方,粮砖的制作工艺本质就是要将粮食研磨成粉状,再利用糯米粉制成的浆水将粮食粉末给融合起来,经过高温烘烤以达到长时间保存的目的。 粮砖的制作原理大概如此,所谓的“改良”,实际上就是在这大致框架上进行各种粮食粉末的配比试验。 制作原理听起来简单,实际操作却不容易,要不是甄珍有家传的粮砖制作工艺,怕是半个月的研究进度,无限等同于零。 虞昭入宫之后,恰逢退朝,诸位认识不认识的大臣们,大多数都跟虞昭友好交流。 唯有拄着拐杖的镇国公,看虞昭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断地从鼻子里喷气。 虞昭面带微笑,乖巧问好:“给镇国公请安。” 笑容之下,她恶狠狠腹诽道:要不是认得您这张老脸晓得您是镇国公,我还以为小黑悄悄从马厩跑出来,跑到我面前撒野呢。 “你是不是故意将那小御厨拐跑的?”镇国公不是无缘无故看虞昭不顺眼的,他张口就给虞昭扣黑锅。 虞昭一脚踹飞飞过来的黑锅:“镇国公,我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 “你少跟我装疯卖傻!姓甄的小御厨在不在你府上?你是不是打算把人扣下?” 镇国公哐当一下又扣下一顶黑锅,比之前的大还黑:“我进宫就盼着能喝口小甄御厨的元气汤,你居然把人拐跑了!” 虞昭对天竖起两根手指,半真半假地说:“天地良心!我只是想哄我夫君多吃几口饭,长得再壮实些!” 镇国公的拐杖敲地砖,敲得哐哐作响,“你这小坏丫头!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走!跟我去御前找陛下评评理!” 虞昭一路走一路跟镇国公顶嘴,她这人一向尊老爱幼,但她不敬张口给她扣黑锅的老不羞! 一老一少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吵,宫女和太监乃至于禁卫们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吵架二人组,耳朵却有志一同地竖起高高的。 她们没坏心眼,就想听听一老一少究竟在皇宫之中吵些什么。 勤政殿外,虞昭没见到熟悉的身影,想到那张泛着死气的青黑脸庞,她不由得叹了一声:“唉~” 镇国公横眉怒目道:“你小小年纪叹什么气?莫不是变着法子咒我?” 从香囊里翻出一颗饴糖,虞昭出手疾如闪电,塞入镇国公那张叭叭个没完的嘴里,堵住他的话头。 没了那喋喋不休、蛮不讲理的控诉,虞昭重获耳根清净,随后又掏出一颗蜜饯,塞入自己的嘴里,冲镇国公竖起大拇指。 生活很苦,来点甜食。 第102章 神兵利器 见傅寒洲眼神中透露出茫然之色,虞昭进一步解释道:“定北镇易守难攻不假,不足万人的军民靠粮砖应该能坚持一年半载。问题是再勇猛的士兵,若是长时间吃不饱,战斗力会下降得很厉害。 定北镇的耕地太少,周边物产并不丰饶,做不到自给自足。若迟迟得不到后方补给,守城之战转为资源消耗战。 定北镇军民再坚强的意志,长时间吃不饱会把人击垮的,怕是坚持不到两年就会被北狄攻破。” “民以食为天。”傅寒洲脱口而出。 虞昭竖起大拇指夸道:“对!夫君果真厉害,总结到位!” “先是呼延祯,后又来个呼延吉,北狄王想必忍不下这口气,有极大可能会挥兵南下。娘子,咱们与北狄军一战是不是不可避免?”傅寒洲拐弯抹角地问道。 虞昭似笑非笑道:“夫君,你是不是想问我会不会领兵去前线作战?” 傅寒洲眨巴眨巴眼睛,试图蒙混过关:“我不是我没有。” “真到我非去不可的地步,我会告知你,不会不告而别。” 虞昭无法保证她做不到的事情,如果她不幸战死沙场,至少死前跟枕边人好好道过别。 她尝试着从枕边人的立场思考问题,不想让傅寒洲重蹈她娘亲的覆辙。 “拉钩!” 傅寒洲难得幼稚一把,伸出他的小拇指。 虞昭有被他可爱到,忍俊不禁,勾住他的小拇指,却在张口发誓时,晬容肃穆: “我,虞昭向傅寒洲承诺不会不告而别!若违誓言,教我来生给傅寒洲当牛做马,任他驱使!” 本该是哄孩子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却被虞昭搞得异常庄重,显得格外看重傅寒洲的感受。 啪! 傅寒洲猛地一拍大腿,他激动得不能言语,一骨碌爬下床,直奔书房。 虞昭一头雾水地追着他跑:“夫君,你怎么了?” 没回答虞昭的问题,傅寒洲手忙脚乱地抓起毛笔就要蘸墨写字,后知后觉,墨还没磨开写不了字。 他急得满头大汗,虞昭看得一愣一愣的,为了缓解他的紧张,故意调侃道:“难得有机会给夫君当一回红袖添香的貌美丫鬟。” 傅寒洲仍旧不吱声,他用手指在白纸上作画,看似杂乱无章,落在虞昭眼中却有几分眼熟,她见傅寒洲不张口说话,也不再试图哄他开口。 墨一磨好,虞昭敲了敲傅寒洲的肩膀:“夫君,你可以作画了。” 傅寒洲依旧没回应她,提笔便是洋洋洒洒,三五笔画出雏形,又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来描绘细节之处。 纵使墨迹未干,虞昭已从画中看出画中之物的非凡之处。 她想到傅寒洲默不作声的原因,生怕会搅乱他的思绪,从而导致神兵的制造图纸缺失关键部位,她将嘴边的话全吞回肚子里。 一共三幅画,两幅画的是刀,剩下的那幅画的是精密制造的弓弩! 两把刀,单看其造型,算不上多奇特。 刀嘛,从古至今流传来的造型真没太多变化,乍一看差不多。 非要较真,那就得从细节处着眼,唯有经验丰富的试刀人,才能在极短时间内分辨出优劣。 幸运的是,虞昭便是这万中无一的“试刀人”。 她一眼就能分辨出画中这两把刀的优劣之处,再细细琢磨,她眼睛越来越亮,精工巧作往往是于细节处见真章。 憋着一口气将梦中所见的刀与弓弩画出来,傅寒洲心弦一松,嘴巴恢复正常功能:“呼,娘子来看看这把神臂弩。” 有名有姓的弓弩,虞昭愣了一下,瞬间猜到神臂弩的来历:“神臂弩?夫君,这是你在梦里梦见的?” 傅寒洲一脸兴奋道:“对!娘子,这两把刀也是前世梦里横空出世的神兵利器!娘子,你见多识广,来品鉴品鉴这三样武器是否称得上是神兵利器。” 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前世的他跟着一众志同道合的书生们组成“劫富济贫”小分队,没少跟龙武军打交道。 虞昭想了想,大概猜到傅寒洲是从哪里看到的这些武器,九成是西京城西郊的龙武军大营。 确认虞昭的猜想,傅寒洲兴致勃勃地介绍道: “据龙武军所言,这神臂弩是从塞外传回来的,据说能射中三百步之外的敌人,据测试其能入木三分!” “这是横刀,刀身笔直,刀尖呈斜角,利于刺穿铠甲” “这是苗刀,因其形似禾苗而得名。据说非常适合与北狄骑兵作战,既能当刀又能当枪,杀伤力非一般兵器可比。” 傅寒洲不曾真正使用过这三种兵器,他是在复述前世梦中的龙武军所说的话。 虞昭小心放下墨迹未干的三张兵器图,用力抱住他:“夫君,你在前世梦里是怎么没的?” “啊?” 傅寒洲没想到虞昭最关心的不是他画出来的神兵利器,而是他怎么死的。 “傅寒洲你可以选择不说,但不可以对我撒谎!” 为了防止傅寒洲编瞎话哄她,虞昭特地发出警告。 傅寒洲轻叹一声道:“我不想说。” “好。” 虞昭没有逼问,她抹了把脸继续看神臂弩,针对性地问傅寒洲几个关键性细节。 前世梦的神臂弩,傅寒洲只远远瞧见过一回,许是心里记挂着要帮助徽国改天换命,他将之烙印在脑海里,还真能回答上虞昭的问题。 待搜刮完傅寒洲脑海中的存货,虞昭吸了吸鼻子,说:“事关重大,我明日一早入宫,怕是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夫君你还是非必要不出府。咱家里里外外都有人防守,你一旦踏出家门,随行护卫不一定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最多半个月,等我回家,再陪你出门办事,可以吗?” “可以。我边读书,边跟甄御厨和厨娘研究用御麦改良粮砖,半个月过去很快的。” 傅寒洲没觉得这安排是囚禁他,他知道虞昭之所以这么安排,是怕他像她娘亲一样被北狄人所害。 虞昭将三张兵器图收好,放入随身携带的香囊里,牵着傅寒洲的手回房,同他说:“昨日在宫中听候差遣时,闲来无事给你做了把刮胡刀。” 傅寒洲捧起梳妆台上平安无事牌样式的白玉佩,在虞昭的示意下将刮胡刀抽出来,又惊又喜道:“这是刮胡刀?我以为是玉石吊坠。娘子,你这小脑瓜里到底有多少奇思妙想啊?这创意可太出彩了!” “你喜欢吗?”虞昭明知故问。 傅寒洲翻来覆去地看,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喜欢!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娘子,你开个孔,我要拴上绳子将它当吊坠挂身上。” 第101章 为天下人而活 傅寒洲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的内容是持续不断地暴雨导致的水灾,灾后瘟疫横行。 梦中的天顺帝与傅寒洲见过的和蔼可亲形象不一样,他老态龙钟,古板固执,脾气古怪难以捉摸,不顾百姓死活,执意要御驾亲征,同北狄王决一生死,结果死在北征途中。 天顺帝一死,徽国群龙无首,九龙夺嫡进入最后阶段,朝廷官员和世家大族各自拥护看重的皇子争夺皇位,内忧外患。 北狄联军势如破竹,攻破边关五镇,仅剩定北镇没有沦陷,士兵和百姓誓死坚守阵地,绝不让敌人取道定北镇,直取西京城。 西京城西郊的龙武军与北狄联军殊死搏斗,有血性的百姓持木棍、铁制农具与敌人拼死一斗,便是死也要带走一个敌人! 傅寒洲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没有与敌人一战之力。 他另辟蹊径,凭借他对世家大族的了解,领着一小队人马,从这些世家大族的农庄和粮仓里将陈粮送到龙武军大营,劫富济贫。 死之前,傅寒洲已多日未进食,他不是被人逼迫,而是自愿的。 他没本事杀不了敌人,就盼着龙武军的勇士能多杀几个敌人。 彼时的西京城里,多的是傅寒洲这样铮铮傲骨的读书人,为了保家卫国违背圣贤书的教训,形成并坚守自己心中的“道”。 活生生饿死的滋味太过难受,难受到睡梦中的傅寒洲呓语:“饿,好饿……我想吃肉包子。” 虞昭被傅寒洲的呓语惊醒,她静静听了会儿,低低一笑,眸中却冷光凛冽。 偌大靖远侯府,容不下她夫君,连顿肉包子都不肯给他吃? “虞,虞昭,真好。” 虞昭突然被点名,她的杀气骤然消散,一双比琉璃更清透漂亮的杏眸带着好奇望着梦中的俊俏夫君,看他白皙如玉的脸上浮现出羞涩。 这是,又梦到她了? 梦到她做什么啊? 一个劲夸她好,怎么不说她哪里好啊? 咦咦咦?脸红了! 都是老夫老妻了,不管梦到什么都不用脸红的吧! 虞昭兀自脑补了一堆颜色废料,却见傅寒洲嚯地坐起来,满头大汗。 “夫君,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虞昭的腹部被一双大手勒得生疼,挤压到她的内脏了。 傅寒洲抱着她良久,突然松开手,往后挪了挪,后背抵在冰凉的床沿上。 “虞昭。” “欸!我在。” 虞昭脆生生应了,一双杏眸定定地看着傅寒洲。 “我又做梦了。前世梦,梦里陛下御驾亲征,却不慎在北征路上染病而薨。” “嗯。陛下年事已高,有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虞昭反应平淡,比起前世梦里的天顺帝,她更在乎坐在她对面的俊俏夫君。 她伸手拉住傅寒洲的手掌,掌心微凉且有薄汗,看来“前世梦”不是什么好内容,不然他不能吓成这样。 傅寒洲见她反应这么平淡,那股没来由的焦灼感减轻不少,他温声问道:“如果陛下依旧坚持要御驾亲征,落得我的前世梦那样的结局,我该怎么做?要不要冒险将此事告知陛下?” “不必,我一万个不赞同你将前世梦告知陛下。” 虞昭语速加快,攥着傅寒洲的手稍微加了点力气,“实话不好听,但我必须得跟你实话实说。不管陛下信不信你的说辞,你从此就成为失去自由的笼中鸟,保不齐哪天要拿你去祭天。” 傅寒洲哑声问道:“娘子,你是不是对陛下心怀怨恨?” 虞昭愣了一下,有些纳闷,傅寒洲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口无遮拦了? 傅寒洲一眼看穿她的疑惑,视线死死钉在她精致美丽的脸庞上,反握住她的手: “娘子,如果你没有与我成婚,如前世梦一样被迫回到霍家,你是不是对陛下失望透顶?不再亲近他?” “是!” 虞昭犹豫了下还是选择坦诚以告,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怨恨:“我本以为陛下会派人保护我的家人,结果呢?虞家儿郎和女将女兵在前线殊死搏斗,骨肉至亲却被敌人屠杀殆尽,你让我如何不怨恨?” 她握了握拳头,说:“自从西京保卫战开打,我白天在霍家扮演听话乖巧的儿媳妇,晚上在龙武军大营操练士兵,领兵巡守,随时防范敌人来袭。待我收到消息赶回,为时已晚。” 所以,当天顺帝说他要御驾亲征,要求虞昭与靖远侯一同镇守后方时,她内心里无比抗拒,但凡给她拒绝的机会,她一定毫不迟疑地拒绝。 话说到这份上,傅寒洲哪里还搞不明白,前世梦里的虞昭为何会选择假死脱身,远走定北镇。 “娘子,苦了你了。” “死多容易,脖子一抹,一了百了。但我不想当懦夫,我活着不是为了陛下,亦或者某个特定的人,我是为了天下人而活。” 谈及她安身立命的根本,虞昭没有煽情,而是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给傅寒洲听: “要说不辛苦是假的,我也曾想过为何要背负这样的责任活着呢?别人都能无事一身轻,我为什么不行?我要真想隐居于山林之中,天底下没人能找得到我。 可我是天生神力的虞家女郎,上天给我这样的天赋,意味着我生来就是要保护弱小。虞家人不是生来就受百姓拥戴的,而是虞家人走到哪就行侠仗义到哪里,搭把手就能救人一命。 虞家人不管走到哪都有人道谢,看他们充满谢意的眼睛,我又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怪不得定北镇能硬刚三万多北狄联军长达两百天,想来应该是由不足千人的虞家军打头阵,八千多百姓当后盾,军民一心,共同抵御敌人的进攻。 傅寒洲说出他的猜想,问虞昭:“娘子,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唔,人心齐天下依,军民一心的确重要。但我从实际出发,定北镇能硬刚这么久,得益于它处于两山夹一谷,易守难攻,除非北狄联军有人会飞,不然很难翻跃天险,攻入定北镇。” 没成婚之前,虞昭每年都会去定北镇,战事胶着就会待上数月,其熟悉程度跟她家后院也没差。 直至战况缓和,虞昭才会领着弟弟妹妹们返回西京城。 她从三岁起就跟着祖父他们南征北战,排在她前头六个哥哥都没她战斗经历丰富,所以只要她在,弟弟妹妹就归她管。 傅寒洲又问:“娘子,以现有的条件,你能做到用不到一千的虞家军,抵御住三万北狄联军吗?” 虞昭认真思考,比起名垂青史,她更希望由她庇护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能,但付出的代价极其高昂。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这样做。” 第100章 蒙面好人 因呼延吉当街杀人事件,再加上呼延祯在太医院大闹等外交事务牵扯甚大,虞昭被迫待在宫里直到月上中天,她才得以脱身回家。 太监总管亲自送虞昭出宫,一路闲聊,聊到他托傅寒洲开后门给养子送西瓜的事情。 “傅公子极为爽快地答应下来,我那养子怕是已吃上甘甜多汁的西瓜和洋柿子了。” 虞昭认真聆听着太监总管的话,认可地点点头:“我家夫君颇有虞家儿郎的风采,言出必行行必果。” 太监总管笑呵呵,还不等他再夸傅寒洲几句,见粗使小太监匆匆跑过来,急刹车给虞昭行了礼,便凑到太监总管耳边传消息。 乍闻噩耗,太监总管心神俱颤,饶是提前数月做了心理准备,依旧受到巨大的精神冲击,身体摇晃。 虞昭耳力了得,哪怕粗使小太监声音压得再低,她也听到了噩耗。 她一只手撑住太监总管的后背,不让他在人前失仪。 太监总管缓了好一阵才缓过劲儿来,向虞昭告罪一声便匆忙返回勤政殿,请求天顺帝的特批——他要去见养子最后一面。 天顺帝给了太监总管体面,不只特批他出宫,还额外给他派了马车。 虞昭等在宫门之外,拦住马车:“公公,小黑脚程快,我送您去吧。” “麻烦虞姑娘了。” 太监总管被虞昭拉上马,一路疾驰抵达养子家,比马车早到一刻钟。 突遭巨变,太监总管心神不属,双腿发软,压根无法靠自己双腿走路。 虞昭只得将太监总管背起来,直奔他养子所住的卧房。 “爹?” 养子仍在那一口一口吃西瓜,不期然间见到本该在深宫里的养父,激动不已地迎上前来:“爹,您怎么这时候出宫?” 虞昭只消看一眼便知此人回光返照,全凭一口生气吊命。 她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依旧无法平常心对待,悄然溜出病房,来到外头溜达。 管家只远远瞧过虞昭一回,不太确定是不是本人。 但他左思右想,着实想不出来西京城内有哪位千金大小姐,会纡尊降贵来此。 排除法用下来,有且仅有一人——虞昭。 管家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敢问贵人,可是定国公府的虞姑娘?” “是,我是虞昭。” 管家激动得搓手掌,嘴巴张了闭闭了张,半晌才出声:“虞,虞姑娘,我,小人真没想到能见到你本人。虞姑娘,见到你真是太荣幸了!” 额…… 虞昭懵了。 她头一回来此地,按理说不该跟这位管家模样的人产生过任何交集。 管家意识到他的过激反应,他赶忙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搓了搓脸,压下心头的激荡之情说:“虞姑娘可还记得五年前的冬夜,城门外曾有流民打架斗殴?我不慎卷入其中,若非姑娘仗义出手,阻止了那群流民,我怕是已死在五年前的冬夜。” 虞昭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宽慰道:“此事不过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况且京兆府已给过我奖赏,我已收取了回报。” 类似这样的好人好事做得太多太多,虞昭真是从犄角旮旯里才翻出来这事儿。 “虞姑娘,于您是举手之劳,于小人就是救命之恩啊!” 管家死里逃生,他第二天就往定国公府送了谢礼,但他人微言轻,没机会当面向救命恩人表达谢意。 虞昭摸了摸鼻子,心道:日后做好人好事,一定要把脸蒙起来,当个轻松自在的蒙面好人。不然她走到哪就有人谢到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作秀呢。 等到太监总管的马车来到养子家门外,虞昭不顾管家的挽留,骑上黑马回家抱俊俏夫君去。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夜深人静,哒哒的马蹄声,在深夜的宫道上显得格外响亮。 傅寒洲在定国公府的门外来回踱步,为了分散注意力,他边踱步边背书,张冠李戴地背错了也没发觉。 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傅寒洲耳朵动了动,停住脚步,侧耳倾听。 远远瞧见一匹黑马从拐角处窜出来,傅寒洲身体比脑袋反应快,朝着黑马所在的方向,撒丫子狂奔! 呼啸的风声在耳畔好似炮仗,傅寒洲满心满眼都是马背上的姑娘,全力奔向他心爱的姑娘。 “吁——” 虞昭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左脚往前迈了一步又止住,站在原地不动。 “娘子!” 傅寒洲张开双臂将虞昭抱起来,眷恋无比地蹭蹭她的颈窝:“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陛下是想让我住宫里的,但我不是答应你要回家吗?我撒泼打滚,陛下才肯放行。” 虞昭半认真半玩笑地回答。 傅寒洲幽怨道:“娘子太受欢迎也是一种负担啊。” 虞昭踮起脚尖,亲了亲丈夫的脸颊,依偎在他怀中瓮声瓮气道:“夫君,我之所以晚归还有个原因。太监总管的养子,怕是熬不过今夜。我送公公去见他养子最后一面才耽搁到这么晚。” 傅寒洲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到虞昭,又听她说:“我没能见我爹娘最后一面,挺遗憾的。所以我就想着一定要送公公见他儿子最后一面。” 听着如此揪心的话语,傅寒洲眼眶湿润,哑声道:“娘子,我从今往后都在你身边。” “人始终要朝前看的,我已经走出来了。我有你,以后还会有我们的儿女。” 虞昭顿了顿说:“退一步来说,就算我没遇到你也没有儿女,还有千千万万的徽国百姓需要我。我不是无根浮萍。” 傅寒洲被这简单朴实的话语戳中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无比动容地说:“娘子,我从前世梦里有个重大发现,你应该是假死脱身,到定北镇开展新的生活,组织起虞家军,才有不足千名虞家军与三万北狄联军对峙两百天的奇迹。” “哇——” 虞昭略显浮夸道:“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创下足以名垂千古的惊天战绩?如果是真的话,前世的我肯定是死而无憾。” 比起被霍忘尘和江伶月联手困死在霍家后院,虞昭更愿意相信这一版的“前世结局”,也更符合她本人的行事作风。 她连北狄祯亲王照样说动手就动手,岂会怕霍忘尘和江伶月?更不可能乖乖认怂,任由霍忘尘和江伶月往她头上泼脏水。 虞昭唯一惧怕的人是天顺帝,怕天顺帝对她起了疑心,更怕天顺帝利用她达成所愿,事后却对她卸磨杀驴。 第99章 此生无憾 晚秋顾不上用午膳,安排人往太监总管的养子家送礼,她命人挖了五株洋柿子,挑品相最好的挖回定国公府,再添上人参、燕窝和灵芝等珍贵药材。 太监总管生性谨小慎微,他克己复礼,轻易不会利用自己的身份特权。 这一回,太监总管主动提出要西瓜和洋柿子,难得他老人家有所求,晚秋想着尽可能多送些。 晚秋没那么功利的想法,她本也没指望能让太监总管欠下人情,只想着她家小姐近日频繁入宫,宫闱之中是徽国最大的名利场,身处其中就要争名夺利。 那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看不到刀光剑影,却能将人悄无声息地吞噬。 有太监总管从旁看护,就算帮不上大忙,万一发生人命关天的事情,太监总管能第一时间遣人到定国公府传讯也好啊。 晚秋对回礼的要求不高,但她送出的礼物价值极高,既然要送就要送到人心坎上,让人无可指摘。 太监总管的养子住在离聚贤楼不足百米远的民宅里。 “爷,定国公府遣人来送西瓜和洋柿子!” 太监总管的养子已缠绵病榻多日,瘦骨嶙峋,皮包骨,凸眼睛,裸露在外的手臂浮现出青黑之色,命不久矣。 自从西瓜声名大噪之后,他没少隔墙听到有人赞颂西瓜多好吃,甘甜解渴,水分足。 养子仔细回忆一番,艰难开口:“定国公府缘何送礼?” 管家回复:“爷,定国公府的掌事晚秋姑娘说,是宫里的老主子遣她送来的。” 养子的嗓子疼得厉害,吞咽口水就疼得他想掉眼泪,忍痛说道:“父亲廉洁奉公,两袖清风,从不与人结党营私,我不能收。” 管家眼眶发红,跪伏在主子病床边,带着哭腔说:“爷,您就收下吧。老主子为了让您尝口西瓜,破例跟定国公府张的口。长者赐不可辞,爷,您别拒绝了,省得让老主子伤心。” 养子想到太监总管的作风,轻叹一声道:“罢了,收下吧。” 没一会儿,管家抱着比他脑袋更大的大西瓜进来,身后缀着六名孩童,俱是养子的儿孙,个头最高的是他老来子,余下的是他的孙子孙女。 养子命管家将门窗打开,又命儿孙站在房门外,不准离病床太近,生怕过了病气给年幼体弱的儿孙们。 太监总管是他的族叔,他年满五岁便没了爹娘,太监总管收养他,给族里送了二十亩族田,花钱请人养他,送他去学堂读书。 他打从心底里把太监总管当亲爹孝顺,也明事理知好歹,生怕自己行踏差错给养父惹出祸端,低调做人,约束儿孙不准他们张扬,更不准许他们打着太监总管的旗号仗势欺人。 太监总管人在宫中,起初只想着养个摔盆的儿子,死后不至于成孤魂野鬼,没曾想他运气好,挑中这般孝顺乖巧的养子。 管家是太监总管专门派过来照顾养子一家的心腹,边切西瓜边故作开心地说:“爷,这西瓜籽晒干后,一粒能卖一百文呢!” 养子呵呵笑了两声,挣扎着坐起来,背靠在墙壁上,这样靠坐着能让他看到门外的儿孙们。 他自知时日无多,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瓜切成大小均等的一瓣瓣,整齐排列。 因着管家那一句“一粒西瓜籽能卖一百文”,儿孙们吃瓜的时候都小心将西瓜籽取取出,放入事先准备好的浅碟里。 纯白色的浅碟很快出现一粒粒西瓜籽,黑白交加,愈发凸显出西瓜籽的存在感。 “父亲先吃。” 幺儿没少听聚贤楼的贵客们说西瓜汁水丰盈,甘甜如蜜,他早就想尝尝看,但在老父亲面前,他依旧拒绝品尝第一口西瓜。 好东西要先给父亲吃,正如同父亲对待宫里的祖父那样。 上行之下效之,幺儿再馋也能忍住。 管家赞赏地看了眼小少爷,随后他用勺子捣碎成西瓜汁,喂给主子吃:“爷,尝尝。” “甜,真甜。” 养子的嗓子被西瓜汁浸润,舒坦至极,他的嗓音依旧暗哑难听,却没了先前的死气沉沉,反倒多出几分生机勃勃。 他冲儿孙们和蔼笑道:“你们也吃。” 最年幼的孙女,藕节般的小胖手抠出一粒粒西瓜籽,嘴里念念有词:“西瓜籽换钱钱,给祖父买糖糖。” “好好好!”养子老怀大慰,心情舒畅。 长媳捧着一小碗洋柿子过来:“爹,这是定国公府教的洋柿子新吃法,洋柿子去皮切块加糖搅拌。儿媳尝了下,吃起来酸甜可口。爹您快尝尝看!” 紧随其后的其他儿子儿媳也来到床边,养子吃着酸甜可口的洋柿子,看着围绕在他病床边的儿孙,那张泛着死气的脸多出几分生气。 父慈子孝,儿孙绕膝,他此生无憾。 长子抱着一盆洋柿子树进来,上头挂着红色青色的果子,硕果累累,看着就让人开心。 “爹,这五株洋柿子树也是定国公府送来的。您看种在哪里好?” 养子轻咳几声,他叫管家过来:“趁着我还有口气,今儿个把家分了。” 长子惊呼一声,越说越难过:“爹!好端端的为何要分家?可是儿子哪里做得不对,惹得爹不高兴?儿子改,儿子一定改!” 若真有心兄弟姐妹间守望相助,分不分家又如何? 若无心管兄弟姐妹的死活,便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照样能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养子心意已决,任谁求都无用。 他早就盘算着分家,为的就是将乱家之祸根拔除。 树大分枝,儿孙多了必须得分家。 等他一死,那偏心眼的老伴儿定会因偏心幺儿,想要给幺儿多占便宜,此举必将搅得家宅不宁。 家中银钱分成六份,偏心眼老伴儿跟着幺儿过,给幺儿多分一份家产,四个兄长每年给奉养母亲的钱和粮。 名下的田产同样分为六份,老伴儿独占一份。 五株洋柿子,五个儿子一家分到一株。 谈及太监总管的身后事,养子撂下狠话:“宫里的祖父若是去了,老大你要领着弟弟们将祖父接回家,风光大葬。我们家能有今日,全靠你们祖父拉拔!万万不可慢待了老人家。若是你们违背我的遗愿,我便化作厉鬼,搅得你们日夜不得安宁!” 分完家,养子已是气若游丝,他握住管家的手,恳求道:“若是那老妇不服管教,只管狠狠收拾,莫要让她扰了爹的清净。” 养子当天夜里从床上起来,管家捧着半个西瓜,伺候他吃。 “西瓜真甜。” “我没白来人世间这一遭。” “叫我爹不要伤心,下辈子我还当他儿子。” 第98章 重大发现 一夜好梦。 虞昭睁开眼睛,入目的是青涩胡茬的圆润下巴,她食指指腹轻轻触碰了下,扎人。 她这般皮糙肉厚,尚且嫌扎人,待她与傅寒洲的孩儿降生,那么娇嫩的娃娃定会被胡茬扎得哇哇叫。 那三把小刀大小不一,虞昭寻思着,不如将最小那把做成小巧精致的刮胡刀,送给傅寒洲。 经她之手打造的刮胡刀,每日清晨必定要用上,就算她人在千里之外,傅寒洲也不会忘记她。 这么一想,虞昭既欢喜又羞赧。 呔! 又让李景沅那厮说中了! 她就是见色起意,才会与傅寒洲结下半生缘。 “娘子?” 傅寒洲比虞昭晚醒半个时辰,找了一圈没找到妻子,甚至连晚秋都找不到。 偌大的定国公府,傅寒洲直奔灶房,寻到与厨娘交流厨艺的甄珍:“甄御厨,请问我家娘子可有提及她的去处?” 甄御厨有些纳闷,怎么问到她这儿了? 厨娘笑着说:“姑爷,宫里遣人来请,小姐简单洗漱就进宫去了。” “娘子可有交代?” 傅寒洲眼巴巴等着回答。 厨娘很想点头,但她不能越俎代庖,狠了狠心说:“没有,小姐走得匆忙。” 傅寒洲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回书房。 见识到傅寒洲的变脸绝技,甄珍没忍住问厨娘:“你家小姐好这口?” “扑哧——” 厨娘被这话逗乐了,左顾右盼一圈,低声说:“我家小姐情窦初开。” 甄珍闻言,露出了然之色,熬骨头汤的时候里头加入补元气的食材,巴戟天、杜仲、枸杞和红枣。 “甄御厨,这是,猪鞭?” 厨娘搅动着锅里的食材,里头有个存在感特别强的食材。 甄御厨一本正经地道:“常言道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高!实在是高!看来我还有的学啊。” “过奖过奖。” 甄珍坦然收下厨娘的吹捧,她之所以能爬到御膳房之首,靠的不只是厨艺,更重要的是人情练达的火眼金睛。 清晨没能跟亲亲娘子吻别,傅寒洲心里空了一小块,他只得埋头苦读来填补空虚。 虞昭临睡前叮嘱傅寒洲,让他近些日子只管安心待在家里读书做文章,非必要不出定国公府。 农庄的事情交由晚秋管,她连污糟烂臭的霍家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管理农庄无异于杀鸡焉用宰牛刀。 晚秋在午膳之前赶回定国公府,同傅寒洲禀报农庄那边的情况:“姑爷,西瓜和洋柿子俱已采摘,送抵贵人手中。” “晚秋,你可知太监总管的养子?” 傅寒洲见晚秋点头,转述他与太监总管的对话,叮嘱晚秋:“晚秋,送上十个西瓜和一筐洋柿子。再寻三棵可移植存活的洋柿子树,一并送过去。” 晚秋办事妥帖,提出建议:“姑爷,要不要再送些药材?” 傅寒洲有自知之明,他远不如晚秋擅长打理庶务,放手让晚秋去做事: “晚秋,你按照定国公府往日送礼标准来送。别忘了,送西瓜和洋柿子就行。” 见惯了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的霍家大小主子们,傅寒洲简直就是神仙主子! 晚秋步伐轻快地领命退下。 厨娘提着食盒出来,取出汤盅和纯银勺:“姑爷,甄御厨说今日午膳前先喝汤,再用正餐更佳。” “厨娘,我有一事不明。咱家一直用的是纯银筷勺?” 对于日常餐具用银制品的事情,傅寒洲早就在心里犯嘀咕,倒不是觉得定国公府铺张浪费,而是他总觉得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 毕竟,虞昭爱吃会吃,但她向来是有什么吃什么,不会指定那种杀几十头猪牛羊来凑一顿饭的事情。 虞昭爱打扮爱漂亮首饰,但她真不是那种穿金戴银的奢侈女人,日日戴着他赠送的价值不足百两的银饰。 这一问题勾起了厨娘的伤心往事,她垂着头半晌才回答:“姑爷,北狄王视国公爷为一生之敌,埋在西京城的钉子隔三差五就会搞事,往水井里投毒、在入口的食材掺毒物,纯银餐具能规避中毒的风险。” 纵使早有心理准备,傅寒洲听完依旧心头沉甸甸的,哑声说:“娘子是不是也中过招?” “是的,好在发现得及时,小姐没遭太多罪。” 厨娘没说的是,那一场中毒事件里,虞昭与死神擦肩而过,她的父亲同样中了毒,害得他丢了半条命。 救回来后,她的父亲要自杀谢罪,幸好虞昭发现并阻止,不然她们一家子早就不知道流落到哪个旮旯角。 傅寒洲攥着银勺久久不吱声,久到厨娘误以为他心生怯意,赶紧找补道:“姑爷,你不要担心,您和小姐入口的每一份食物,灶房里的人都事先吃过的。” 从小生活在这样危机四伏的环境里,怪不得虞昭的心防那么重。 傅寒洲没来由地想到他与虞昭提及“前世梦”时,虞昭一脸不信的反应,他突然释然了——虞昭天生神力又坚强勇敢,的确不会被霍忘尘困死在后院里。 那么,假设虞昭是“假死”在霍家后院里,她最有可能会去哪里呢? 答案,呼之欲出。 定北镇! 前世的定北镇仅有不足千人的虞家军,却能靠着粮砖硬扛三万北狄军长达二百天的围困! 加入御麦制成的升级版粮砖! 傅寒洲嚯地起身,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厨娘:“御麦制作粮砖可还顺利?” “姑爷,此,此乃,机密……” 厨娘发现她跟不上傅寒洲的脑回路,她还在那惴惴不安,生怕傅寒洲被她提及的中毒事件吓破胆,更怕傅寒洲为了保命而跟虞昭和离。 不等她想出应对之策,傅寒洲精神焕发,脱胎换骨一般说道: “我既已知晓御麦制作粮砖的事,说明陛下允许我加入粮砖的改良和升级工作。” 傅寒洲边说边把汤盅收回食盒里,他示意厨娘:“娘子让我非必要不出府,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我加入你们吧。” 厨娘找不到反驳的话,她家小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却还是那样信任傅寒洲,说明他是可信之人。 甄珍的视线隐晦地落在傅寒洲的腿、腰和脸,看他精神抖擞,春风满面,双眼有神,默默在心里记下:再减少两味疗效强劲的食材。 浑然不晓得甄珍的想法,傅寒洲眼里发光地说道:“甄御厨,关于用御麦升级改良粮砖的事情,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一想到前世梦中虞昭的“既定命运”是错误信息,傅寒洲全身上下都洋溢着喜悦的欢乐气息。 第97章 半是蜜糖半是头伤 虞昭不高兴地撇撇嘴,张口就是倒打一耙:“我看你是嫌我臭!” “天地良心!我对天发誓,我真没有!” 傅寒洲被这大黑锅扣得脑瓜哐当响,他面皮子没绷住,嗷一声叫起来:“娘子,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领,我真是拍马也赶不及!小白菜呀,地里黄呀,只怕娘子,扣黑锅呀~~~” 他这一番唱念做打,可谓是神形兼备,把握精髓。 虞昭走南闯北看过很多种戏曲,却没一次像现在这样欢乐搞笑的戏码,她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跟着娘子,吃香喝辣呀~~~” 见虞昭这么受用,傅寒洲又唱了几句,他在亲亲娘子面前越来越放得开,他完全不像前世那样注重名声,甚过自己与身边人的感受。 前世,傅寒洲信奉“人的名,树的影,苍蝇不叮无缝蛋”,他出身不好,人的劣根性之一就是他越缺什么越爱炫什么,他希望能得到别人认可和夸奖。 等到西京城被攻破的死前挣扎,傅寒洲捧着饿了七天七夜、哐当哐当全是水的肚子,幡然醒悟——功名利禄不能让他活命,馒头能。 功名利禄到头终是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有吃进肚子里的馒头才是实打实的好处,至少死后能当个饱死鬼。 活生生饿死的滋味太难受了,傅寒洲有了“前世梦”之后,他愈发坚定要边种田边读书,他没什么伟大志向,今生的目标就是安稳度日,自然老死。 直到,虞昭与霍忘尘和离,傅寒洲的人生目标才发生变化。 原本是想平平淡淡度过一生,当人生计划里多出一个人,傅寒洲发现他所欠缺的东西太多太多,需要为此做出的改变也很多,但他已不再畏惧未来。 傅寒洲深情款款道:“娘子,与你成亲的我真的很幸运。” “我也是。” 虞昭俏脸微红,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藏着些羞涩,选择转移注意力,转过身抬脚轻踹了下黑马:“小黑,自个儿回马圈。要是马夫明日同我说你不乖,我就带你到军马场找小母马强制配种!十匹不够,给你找五十匹,一百匹!” 黑马受到巨大的惊吓,吓得它浑身一激灵,不敢再吃瓜看戏,一溜烟儿跑回马圈。 傅寒洲幽幽说了句:“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噗嗤——” 虞昭乐不可支,笑够了就跳上傅寒洲的背,夹着嗓子说:“我亲爱的大牛牛,背我回屋。” “大牛牛得令。” 傅寒洲一点也不扫兴,他双手扣住虞昭的腿窝,颠了颠让她趴得更舒服,随后稳稳当当地背着他的大宝贝,回到卧房。 晚秋是有眼力见儿的,打从虞昭进入定国公府的大门,她便收到消息,遣退闲杂人等,她自己也识相地退走。 “晚秋!我要沐浴更衣!” 虞昭喜欢傅寒洲背她,好似回到幼儿时期被祖父父兄背着到处疯跑的美好时光,她晃悠着双腿,朝躲在阴影处的忠心侍女喊道。 “好的,小姐。” 晚秋从阴影处走出来,飞快扫了眼,随即福了福身。 虞昭捏着傅寒洲的耳朵,故意加了一句:“要双人份的温水!” 傅寒洲顿觉热血直冲头顶,又猛地下坠,鼻腔一热,鼻血横流。 “噗,哈哈哈哈哈哈~” 虞昭没想到效果这般惊人,捧腹大笑。 任谁听了都知晓虞昭心情有多明媚,压根没把今日遇到的人和事放在心上。 浴室从来都是检验定力的好地方,屡试不爽。 虞昭仰头冲着傅寒洲笑,只需一捧水就能撩拨得傅寒洲激情澎湃。 一人桶变双人。 潮水涌动,水花四溅。 这水波晃呀晃,一晃就晃到了子时三刻才彻底平息。 里里外外地清洗干净身体,虞昭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白日里在宫宴上吃的那些饭菜全消耗光了,一点儿不剩。 “夫君,小珍姐准是给咱们留了夜宵,劳烦你走一趟。我骨头都是酥软的,不想动。” 傅寒洲的眼神又变得深邃起来,到底没舍得饿着他的大宝贝,到灶房端来份量恰到好处的夜宵。 小两口分着吃完夜宵,等傅寒洲回到卧房时,虞昭已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当傅寒洲也要进入梦乡之时,他察觉到手臂被人抱住,双腿被一只腿压住,颈窝更是多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这一天,比他预计的更早来到。 真切感受到虞昭对他的在乎和喜爱,傅寒洲不再患得患失,他真是个幸运儿啊。幸运得他梦里都在笑。 听到傅寒洲的笑声,虞昭迷迷糊糊地醒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唤他两声,结果那笑声还是没停下来。 一开始,虞昭还以为发生了紧急状况,瞌睡虫被赶跑了,等她彻底恢复清醒,发现是枕边人在做梦,做的还是美梦。 虞昭好笑又无奈,她轻轻捏了下傅寒洲的嘴唇,忽地听到一句“娘子真好”,她被这梦话给甜迷糊了。 聆听着傅寒洲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虞昭的心口满满胀胀,像是被人塞了蜜糖,甜得不要不要的。 定国公府浓情蜜意,另一边的安乐公主府却活像人间炼狱。 事发突然,李宝珍生来便是天之骄女,她娇纵任性惯了,从来只有她鞭挞他人的份,哪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北狄人削下一层黑色头皮? 徽国已有麻沸散,待麻药的药效一过,李宝珍被无休止的痛楚折磨得痛不欲生,她痛哭,哀嚎,咒骂,折腾得整个安乐公主府不得安宁。 安乐公主素来疼爱李宝珍,伤在儿身上疼在娘心上,她想方设法地想要减轻女儿的痛苦,可太医说了麻沸散有巨大的后遗症,不能一天到晚都在用。 安乐公主很想不管不顾,但老太医深谙后宅妇人的软肋,支支吾吾半天,让安乐公主遣退仆从才说出真相:“殿下,麻沸散用多了,恐会有碍子嗣。” 老太医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来验证这一说法,但他必须得撒这谎,李宝珍的伤口总会有愈合的一天,可麻沸散真不能从早到晚都在用啊。 是药三分毒,万一伤口还没愈合,李宝珍被麻沸散给毒死了,老太医事后可是要偿命的! 安乐公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李宝珍的闺房门外来回踱步,“烦请老太医给我儿扎针,让她沉沉睡去吧。” 老太医很想拒绝,可他实在是没辙了,要么给麻沸散,要么扎针弄晕,只得两害相权取其轻。 第96章 说好的奖励 铁匠没想到虞昭竟这般厉害,非但不用献上祖传秘技,反倒从虞昭那学来更为高精尖的秘技。 大掌抹了把脸,铁匠掌心里全是汗水,他喘着气说:“虞姑娘,五件粗坯已按你的要求打造好了。” “多谢。” 虞昭同样很庆幸选择来此打造武器,省时省力还省心。 铁匠的祖传工艺非常精湛,他的粗坯打得极好,给虞昭省下一大半的时间。 虞昭一看粗坯就晓得不必熬到子时,只需耗费两个时辰,她与铁匠就能合力打造出一把菜刀、一把匕首和三把日常用的小刀。 估摸了下用时,虞昭笑着说:“夫君,你先到外头去吧。再有一个时辰就能打好。” 傅寒洲点头应好。 铁匠凑过来问:“虞姑娘,你对姑爷可满意?” “满意,非常满意!” 虞昭想也不想地回答,给出极高的评价。 铁匠松了口气,他自诩虞昭的娘家人,打从心底里盼着她好:“那就好那就好。” 没了傅寒洲旁观,虞昭不再收着,她火力全开,技巧与力道并重,锻造出远超北狄弯刀一大截水准的菜刀、匕首和小刀。 铁匠打完粗坯就没他什么事,索性到外头跟傅寒洲聊了一会儿,待体温恢复正常,他就去冲澡了。 铁匠的妻子待客有道,傅寒洲边喝茶边等待。 冲洗干净,铁匠又陪着傅寒洲聊了会儿天,直到紧闭的木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他赶忙迎上前去,提醒道:“虞姑娘,依律,在我这打造的铁器,需得记录在册。” 虞昭知道规矩,她没打算搞特殊,不想给铁匠添麻烦:“铁师傅,我晓得。” “册子在此,请虞姑娘签字画押。” 铁匠亲眼盯着虞昭走完流程,这才有多余的精力关心她打造的成品:“虞姑娘,成品在哪?” “喏,在这儿呢。” 虞昭将冷却好的刀具取出,一字排开,摆在院中的石桌上供人观赏。 铁匠是行家,一看就知道是精品,他捧起刀具爱不释手,赞叹连连:“虞姑娘莫不是传说中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全才?” “铁师傅谬赞,我从六岁起就开始学习打铁,既是为了消耗过多的精力,又是为了控制力道。” 虞昭有什么说什么,她打铁经验没铁匠那么丰富,但她天生神力,又是跟着徽国最有本事的铁匠学习,甚至可以说,她的起点可以说是铁匠的终点。 有时候,努力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 铁匠心胸宽广,他帮忙打五个粗坯,没怎么出力,还从虞昭那学来几招,不管怎么算他都是占便宜的那一方。 虞昭担心刀刃太过锋利,一个闹不好划伤傅寒洲,她可是要心疼的:“铁师傅,咱家有刀柄、刀鞘之类的吗?” 铁匠早有准备,取来放在桌下的木盒,供虞昭选择:“有的有的,全在这儿了。款式简单了些,应急还是够用的。” “夫君,你来挑。” 虞昭让傅寒洲选,叮嘱他:“你喜欢什么样的款式,就挑什么样的。我再敲几根铁钉进去就行。很快的。” 铁匠这才发现虞昭不光打了刀具,还打了五十根细铁钉,竖起大拇指夸道:“虞姑娘,你是这个!” “铁师傅,多亏有你相助!你也是这个!” 虞昭回了个大拇指,逗得铁匠哈哈笑。 傅寒洲面色如常,实则心潮澎湃,他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挑好菜刀的刀柄、匕首和小刀的刀柄刀鞘。 铁匠本想搭把手,结果还是没派上用场。 熟能生巧,虞昭动作熟练地给刀具加上保护套,她叮嘱道:“夫君,这些刀具已开刃,使用的时候要多加注意。” 尤其是那把匕首,经虞昭之巧手打造,已达到“削铁如泥”的传说级别。 与铁匠一家道别,虞昭拍了下黑马的脑袋,警告道:“载我们回家!敢整幺蛾子,往死里揍!” 说罢,虞昭率先上马,倾身拉傅寒洲坐在她身后。 傅寒洲双手环抱住虞昭的腰,下巴蹭蹭她的肩膀,低声说:“娘子,我悄悄给铁匠留了三颗金瓜子。” “夫君做得好。” 虞昭像是被人抽走骨头一样,慵懒地靠在傅寒洲的怀里,就这么优哉游哉地回定国公府。 铁匠妻子收拾茶具的时候,掌心触及冰凉之物,举灯一看,惊呼道:“当家的快来!” 铁匠闻声赶过来:“娘子咋了?” “这,这是贵人赏的金瓜子。” 铁匠掂了掂金瓜子的份量,言之凿凿道:“嘿嘿,这金瓜子准是那位傅公子给的。” 铁匠妻子好奇问道;“夫君为何如此笃定?” 铁匠从兜里取出一锭银元宝,献宝似的说:“喏,虞姑娘给的银元宝。” “这小夫妻一个赛一个大方,正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铁匠生怕妻子多想,二话不说就把银元宝塞给妻子:“虞姑娘给咱,咱就收着。” 铁匠妻子是多想了,想得还挺美:“当家的,我听人说,定国公府出来的银钱能给人带来好运。等闺女出门子,金瓜子和银元宝都给她当压箱底钱。” 铁匠竖起大拇指夸道:“我娘子想得真长远。” 铁匠妻子被这动作逗笑了。 铁匠夫妻俩俱是带着幸福喜悦的笑容进入梦乡。 嗅着虞昭特有的香汗,傅寒洲问她:“娘子,饿不饿?要不要找点吃的?” “小珍姐八成给咱俩留了夜宵。” 虞昭打了个哈欠,她忙了一整天,只想回家吃饱洗澡,进入香甜梦乡。 黑马认得回家的路,不必傅寒洲驱使就晓得抄近路回家。 虞昭坐在马背上,进入了深度睡眠,返程只需一刻钟,但她愣是靠着这点时间补足睡眠。 定国公府拐个弯就到,傅寒洲正准备叫醒窝在他臂弯里睡觉的虞昭,却见她舒展双臂:“娘子,你醒了?” 虞昭翻身下马,趁着傅寒洲弯腰之际,大大啵他一口,不怀好意地笑道:“说好的今晚要奖励你,我说到做到。” 蹭的一下,傅寒洲羞得面红耳赤,“娘子,回家再说。” 他越是不禁逗,虞昭越是爱逗他。 “为什么要回家说?” “夫君害羞了吗? “夫君莫不是在脑补?亦或者,回味?” 傅寒洲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他倏地停住脚步,转身,捏下巴,低下头,重重亲! 啧啧水声。 动人嘤咛。 浓情蜜意。 傅寒洲悄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剧痛让他恢复清明,拍拍虞昭肉最多也最软的地方:“娘子,等你吃饱喝足,再好好奖励我。” 第95章 亲手打造 虞昭只需一声令下就能驱使二百多名徽国百姓,一拥而上围攻他们,再趁乱弄死他们,死也白死。 届时天顺帝只需来一句“法不责众”,北狄王又能如何? 除非北狄王再度集结八国联军,攻入西京城内,不然他们的死毫无意义。 呼延吉试图透过人群找到虞昭的身影,但他看不到,只听到虞昭在那现场教学,清凌凌的女声有种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魔力。 更让呼延吉感到绝望的是,徽国百姓对虞昭的拥戴与信任溢于言表,他们不断地用言语和行动来强化他这一认知。 意识到这一点,呼延吉极力按捺住胸口的杀意,他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再激怒虞昭。 定国公一脉在徽国百姓中的威信如此之高,便是虞昭真要把他头砍下来当球踢,想必徽国皇帝也不会对她有所惩戒。 小命不保,身首异处,呼延吉越想越后怕,他恨自己没果断出手杀死李宝珍,他不该想着折磨李宝珍,更不该执着于砍下李宝珍的头颅当球踢,他应该一刀结果了李宝珍,至少能报仇雪恨。 喷涌而出的悔恨之情浓烈异常,呼延吉抬头看天,此时夜幕降临,天际间点点星辰,一闪一闪的星星仿佛都在嘲笑他是懦夫。 他没被李宝珍鞭打而死,也没被虞昭的铁块砸死,倒是被自己的脑补给气个半死,怒急攻心,生生气晕过去。 北狄护卫们同样情绪复杂,但他们比呼延吉更早明白,再气不过也值得憋着忍着,虞昭故意当着他们的面整这一出,实际上就是战略威慑。 京兆尹从家里狂奔来到事发地,从他知晓北狄使臣当街举刀追砍安乐公主之女时,他双腿一软,差点跪在他三个月大的孙子跟前。 好在,京兆尹跑到半路就听到虞昭挺身而出,从北狄使臣手中解救了李宝珍,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虞姑娘!” 京兆尹见到虞昭那一瞬间,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乌纱帽,熟悉的手感让他心头一定。 虞昭循声看去发现京兆尹看她的眼神,好比守财奴瞧见了金疙瘩,犹如沙漠中的仙人掌遇甘霖,每一根刺都迸发出饥渴的凝视。 嘶,虞昭有被恶心到。 寒暄两句,虞昭转身拉着傅寒洲和黑马跑路,再不跑,她怕是要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 换成是其他人这样生拉硬拽,野性难驯的黑马早撅起蹄子给两下,以示警告。 奈何拽着它的人是魔女主人,它惹不起也不敢惹,断水断粮是小事,脑袋瓜被敲到脑震荡,站都站不稳是大事! 一匹站不稳的马,长得再神气也难逃沦为马肉汤的凄惨下场! 生来气性大的黑马被无良主人拽得鼻子生疼,又是走在人员密集的街道上,它不只要忍气吞声,还得小心避让两脚兽。 作为一匹身强体壮的高头大马,一蹄子踩下去,两脚兽能躺着进入医馆。 虞昭并不晓得黑马的内心戏这么足,她一手牵马一手拉着傅寒洲,跑,只要跑得够快,京兆尹也不能给她添麻烦! 跑到下一个巷子口,虞昭后知后觉道:“夫君,刚那些香包和钱袋呢?” 傅寒洲指了指黑马的马鞍,不知何时挂上的白色布袋子:“有位好心大娘给了一个大布兜,娘家人的送礼物全被我装里头了。” “呼,那就好那就好。” 虞昭松了口气,她是真担心糟蹋了娘家人的心意。 傅寒洲注意到黑马的惨状,轻咳一声提醒道:“娘子,小黑看起来不太舒服。” 黑马一步一晃悠,摇摇欲坠,奄奄一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嗯?” 虞昭回头一看,生生被戏精马给气笑了:“你别被这不着调的马给骗了!它之前从军营里偷溜出去,在枯水季的塞外草原野了三天三夜。等我找到它的时候,这厮把自个儿养得毛皮黑亮,还胖了一圈。” 傅寒洲吞了吞口水,凑到虞昭耳边小小声说:“小黑该不会成精了吧?” “此话怎讲?” 虞昭没把傅寒洲的话当真,她只是礼貌性回应罢了。 傅寒洲神秘兮兮道:“通人性到这份上,小黑就算是日行千里的神驹也有点超过了。娘子,我的前世梦不是空穴来风,更不是我臆想出来的。” 虞昭对傅寒洲的“前世梦”依旧持怀疑态度,迷信不可取。 但是,虞昭打量黑马一圈,有意识地泄露出一丝杀意。 黑马敏锐捕捉到那一丝杀意,它从病入膏肓秒变龙精虎猛,四只蹄子重重跺着地板,彰显它的身体倍棒。 虞昭意味不明地哼笑道:“瞧见没?就一黑傻子!哪来的本事修炼成精怪?” 黑马被虞昭看了一眼就‘药到病除’,傅寒洲再傻也知道他被黑马给骗到了,竖起大拇指夸道:“娘子,还得是你火眼金睛,明察秋毫!” “过奖过奖!”虞昭很配合地朝傅寒洲拱了拱手。 夫妻俩你看我我看你,扑哧一声,集体破功大笑。 黑马的生死危机解除,它不敢再装死,马头蹭蹭傅寒洲的手臂。 它不敢蹭虞昭,无良主人必定给它一记爆栗,它讨厌脑震荡。 “娘子,你看小黑!” 傅寒洲一脸惊喜。 虞昭忍了又忍,到底没戳破傅寒洲的美好幻梦,她口不对心地敷衍几句,拉回正题:“夫君,明天估计要在京兆府浪费一整天,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由我亲手给你打造菜刀和匕首吧。” 她力气大又有打铁经验,除了缺打铁必须的工具和环境之外,她真没必要跑到铁匠铺麻烦人家。 一个时辰后,傅寒洲看看仿佛泡在汗水池里的打铁匠,再看看一锤顶十锤的虞昭,看了许久才看到她额头的点点细汗。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打铁匠没这样的想法,从虞昭提出要用战利品来打造菜刀和匕首那一刻,他便做好倾囊相授的心理准备。 时下有一门技艺就足以让一个家族延续下去,铁匠大多是世袭的,除了打铁的不传之秘之外,更重要的是官府的认可和特批。 铁制品是朝廷严格管控的东西,防的就是底层百姓拥有太多铁器,制成武器后造反。 对于统治阶级而言,手无寸铁的百姓,远比人人手持武器的百姓更好管控。 拥有三十五年打铁经验的铁匠不认为他这一做法违背祖宗意志,虞昭不是普通人,她肩负着底层百姓的希望。 哪曾想到,虞昭压根不需要铁匠的祖传秘技,她大刀阔斧、行云流水地哐哐哐一通捶打,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有的放矢。 第94章 实战教学 热闹繁华的大街上,鲜血、残肢与痛苦的哀嚎声,让胆小者远远避开,不敢靠近。 胆大者,得知定国公的嫡孙女虞昭在此,鼓足勇气后围过来一探究竟。 人都有从众心理,凑热闹是人的本性。 再胆小的人,见有这么多人在,莫名地多出来不少安全感。 以虞昭为中心,围过来吃瓜群众越来越多,足以用里三层外三层来形容。 吃瓜群众们七嘴八舌地问虞昭:“虞姑娘,听闻你在宫门跟北狄蛮夷起了冲突?你没受伤吧?” “北狄蛮夷一言不合就举刀砍人,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外来的王子也得受咱徽国的法律管吧?” “虞姑娘,今儿这事儿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虞姑娘,若是往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咱平头老百姓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快,该咋办啊?” 虞昭耐心十足,逐一回答:“我很好,没受伤。瞧见这铁块没?我从北狄祯亲王那空手夺白刃,揉搓成铁块的。” “北狄王亲至西京城,那也得守咱徽国的律法啊。便是天王老子下凡尘,只要天王老子要吃咱的要喝咱的,那就得听咱们的安排!” “往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咱不能头脑发热就冲过来,要先看看四周有没有啥称手的工具,比如木棍、石块、砖块等。咱手无寸铁,咱不跟这些杀红了眼的歹人正面刚,咱就找机会从背后搞偷袭!只要我们能成功阻止歹人作恶,什么猴子偷桃、筷子戳眼、啃咬耳朵,再下三滥的招式,只要能派上用场,那就是制敌法宝!” “最重要的一点,咱真遇到歹人作恶,千万千万不能单打独斗逞英雄。徽国百姓是一家,北狄蛮夷来咱家杀人放火,咱要拧成一股绳,多方位各角度守望相助,各个击破!十几个北狄蛮夷,双拳难敌四手,咱集结六七十号人就能打得他们找不着头!一根筷子好掰断,十根一百根一千根就很难掰断,大家伙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对待这些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娘家人’,虞昭向来很有耐心,愿意停下脚步来倾听他们的烦恼,更愿意传授日常生活中派得上用场的真本领。 学了些皮毛,就有人喊道:“虞姑娘,你上战场也这样打?” 虞昭面不改色心跳不乱,精准捕捉到出声那人的位置,勾了勾右手食指:“你要不要过来亲身体验一下?” 热心群众们鸦雀无声,齐刷刷转头看向出声那人,对他怒目而视。 有那性子急脾气燥的汉子和大娘,已然撸起衣袖准备动手打人了。 出声那人倒是没躲着,他拨开前头的人,来到虞昭的面前:“虞姑娘,我并无恶意。要不是定国公府施粥救济,我怕是活不到今天。我生来矮小瘦弱,从小被人欺负到大,我就想跟虞姑娘学习如何自保。” 虞昭上下打量此人一圈,个头不到她眉毛,身形单薄瘦弱,但是,细看此人的手臂有肌肉,问他:“这位兄弟,你做什么营生?” “虞姑娘,我是酒楼跑堂的。” 虞昭说:“有道是一力降十会。我与你对打,你无一丝胜算。不如这样吧,再找一人过来跟你实战。我在场外指导你俩。” 话音一落,一位身高八尺有余的壮硕男子出列,他拍着胸脯说:“虞姑娘,俺叫铁柱,是靠卖力气过活的纤夫。俺来跟这位小兄弟比划比划。” 虞昭转头询问:“这位兄弟,你可愿意?” 跑堂的说:“虞姑娘,我相信你!我愿意!” 纤夫上前朝四周的围观群众拱了拱手,朗声道:“诸位有人的捧个人场,有钱的捧个钱场!谢谢诸位啦!” 人群中,有位身着飘逸绸缎外衫的妙龄少女,边摇缀有金丝白玉的扇子,边大声说道:“扑哧——你这憨货还挺会做买卖!你俩要是打得精彩,姑奶奶一人赏五两银子!” 纤夫登时双眼放光:“多谢姑娘!” 跑堂的也是眼中异彩连连,跃跃欲试。 气氛炒得这般热烈,虞昭也冒出几分昂然战意,拍了拍手道: “既然你们搞得这么大,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请二位上前,摆开架势,我喊开始你们就打!” “预备,开始!跑堂,你把头转到左侧!” “跑堂,你伸右脚踹他下三路!” “跑堂,猴子偷桃!” …… 伴随着虞昭一声接一声的场外指导,跑堂与纤夫的战况胶着,身板仅有纤夫一半的跑堂,愣是靠着虞昭的场外指导,成功抵御住纤夫的进攻,还能给纤夫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吃瓜群众们不住地叫好,有那脑子灵光的人将虞昭所口述的应战招式,牢牢记在脑海中。 更有甚者,那位要给十两赏银的妙龄少女,不知从哪掏出来的纸和笔,唰唰唰地记下虞昭所传授的要点。 二十米之外,叫好声、夸赞声、鼓掌声此起彼伏,比庙会上的杂耍更热闹,明明是两人对战,却因虞昭的加入而显得精彩纷呈。 估摸着跑堂的体力耗尽,虞昭走到中间,一手抓一个,强行逼停战斗。 这一场实战教学效果极佳,虞昭一句话总结:“咱普通人要跟敌人殊死搏斗,那就不能走正道,最好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二位打得非常卖力,打得精彩!这是允诺给你俩的五两银子!” 妙龄少女掌间沾染着墨汁却不自知,她借着分发赏银给跑堂和纤夫的名头,挤到虞昭面前来,送出她给偶像的礼物。 “虞姑娘,这是送你的香包!” 虞昭还没来得及出声拒绝,香包朝她的面门砸过来。 妙龄少女砸完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跑出去一段路才说:“虞姑娘,今日不敬之处,还望海涵。咱们后会有期!” 接下来,虞昭忙着护头护脸,痛并快乐着。 那妙龄少女开了个坏头,围观群众们甭管家底如何,纷纷上前给虞昭“送”东西。 香包、钱袋是最多的,跟下冰雹一样,几乎要把虞昭砸晕了。 这一场心血来潮的实战教学,反响极其热烈,效果极佳。 二十米远的地方,呼延吉等人却仿佛置身于冰雪世界,那颗心拔凉拔凉的。 虞昭这一场实战教学,落在呼延吉等北狄人眼中,无疑是赤裸裸的战略威慑。 第93章 狗咬狗,一嘴毛 李宝珍死性不改,明明是她惹事在先,不道歉不认错,反倒恶人先告状。 呼延吉怒不可遏,杀气凌然,他全然无视淌淌落下的热血,抽出随身携带的弯刀,挥刀便砍,血花四溅! 一刀一个丫鬟,一刀一个小厮,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场面极其血腥。 李宝珍招惹在先,不找回场子,堂堂北狄第一勇士的脸往哪儿搁? 呼延吉不把李宝珍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岂能轻易咽得下这口窝囊气? “救命!” “救救我!” 李宝珍恍若无头苍蝇,她四处乱窜,夺命狂飙,出于自救,她还不断拉丫鬟和小厮过来替她挡刀。 有那脑子灵光的仆从早已采取自保行动,实现自救,比如仆妇,她一开始打着保护主人的旗号,支使丫鬟和小厮将李宝珍团团围住,她自己则是躲在外围。 呼延吉刚把银刀抽出来,仆妇已冲出去一里地,问就是搬救兵! 就在李宝珍身首两地的千钧一发之际,仆妇真把救兵搬来了。 霍忘尘是特地出来寻未婚妻江伶月,他找人的功夫,听到仆妇边跑边喊: “北狄蛮夷当街杀人啦!” “诸位壮士请救救我家小姐!” “公主府会答谢你们的!” “快来人啊!北狄蛮夷撒野啊!” 一听到“北狄蛮夷”这一关键词,霍忘尘脑海中闪过虞昭的脸,但他没有时间深想,左手提溜呼喊救命的仆妇,脚下生风,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凶案现场。 “住手!” 霍忘尘来得巧,恰好见到呼延吉的圆月弯刀劈向李宝珍的脖子,他爆喝一声,试图阻止。 奈何离得太远,霍忘尘又没有隔山打牛的超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李宝珍后颈一凉,凛冽的刀风让她有一瞬间魂魄离体。 她不甘又恐惧,她不想死! 哐——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哐啷一声,一个块状物稳准狠地砸中呼延吉挥刀的右手,其力道之大生生将呼延吉的右手砸成鹰爪。 “啊——” 饶是自诩为北狄第一勇士的呼延吉,依旧是肉体凡胎,他痛得惨叫出声,那欲要将李宝珍的脑袋斩下的圆月弯刀,因他的手被砸断而掉落在地上。 刀刃削掉了李宝珍后脑勺的黑色头皮,连皮带肉,啪叽掉在地上。 鲜血喷涌而出,李宝珍过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脑勺缺了一块,她感觉到那令人窒息的痛楚时,霍忘尘那张放大的脸庞映入眼帘,她深深,深深地看了两眼,最后两眼一闭,不睁,陷入了昏迷之中。 霍忘尘稳稳接住软倒在他怀中的李宝珍,抬眸见到同骑一马的傅寒洲和虞昭,注意到傅寒洲坐在前面,虞昭呈保护者的姿态坐在他身后。 别扭。 鄙夷。 妒恨。 诸多情绪涌上心头,霍忘尘张口欲言,却发现虞昭率先下马,立在马鞍边,确认傅寒洲安全落地,她才走过来解决问题。 虞昭走到呼延吉身边,她问都不问一声,弯腰将铁块拾起,掂了掂份量,拾起呼延吉的那把圆月弯刀,当着他的面揉搓成铁块。 “定国公的嫡孙女!” 呼延吉用他那破锣嗓子叫破虞昭的身份,他认得这张脸——定国公仅存的直系血脉! “你认识我?” 虞昭的视线在满头大汗的呼延吉身上扫了一圈,见他目露凶光,轻嗤一声:“北狄认得我的人没几个,要么是北狄王室,要么是北狄将军。让我猜猜,你该不会是那北狄第一勇士呼延吉吧?” 促狭的语气让呼延吉心中震怒,他之所以认出虞昭是曾与她真刀实枪地对战过,最终败给她。 “啧,呼延吉,你来到我大徽就得按我们大徽的规矩行事,你当街杀人,等着偿命吧。” 虞昭嘲讽几句,顺利确认呼延吉的身份,她不再多言,动作利落地用热心百姓递来的草绳,她绑好呼延吉,转头见到热心群众自发上前来,帮忙将失去战斗力的北狄护卫捆起来。 “多谢诸位相助!” “虞姑娘不必跟我等客气。” “我们不如虞姑娘武功高强,北狄蛮夷举刀追杀,我们帮不上忙,只能干瞪眼。” 听到有人自责,虞昭朗声劝慰道:“你们做得很好,保护好自己,那就是保护徽国的有生力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虞姑娘说得在理!” 围观百姓们纷纷表示赞同,他们手无寸铁,也没有练过,哪里敢上前阻拦带着刀的北狄护卫? 虞昭朝众人拱了拱手,再次提出要求:“虞昭想请各位帮忙到最近的医馆请大夫过来!” “我跑得快!” “我跑得快力气也大,我可以把老大夫背过来!” “我们兄弟二人三岁起就跟着祖父认穴采药,我们来处理伤情!” “还有我!” 热心群众纷纷上前来帮忙,用自己所长来拯救生命。 众人拾柴火焰高! 奄奄一息的丫鬟和小厮,因及时得到救治,硬生生被恩人从鬼门关里拽回人世间。 霍忘尘第一时间给李宝珍用随身携带的止血药,看她伤口血肉模糊,潺潺流血,顾不上别的人,步伐匆匆地将李宝珍送回安乐公主府。 他想法简单,安乐公主母女再如何失宠,到底是皇亲国戚,李宝珍回公主府能得到太医的诊治,比西京城内的医馆更有保障。 虞昭安抚好受到惊吓的百姓和伤者,转头没见到霍忘尘和李宝珍,问傅寒洲:“夫君,那俩呢?” 傅寒洲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压低声音说:“靖武侯给李宝珍用了药,脚下生风地匠人抱走了。” “啧啧,”虞昭促狭地笑道:“英雄救美,李宝珍不得以身相许?” 傅寒洲哭笑不得道:“娘子,不关咱们的事儿。” “不好说。” 虞昭将呼延吉为何当街举刀追杀李宝珍的缘由,说给傅寒洲听,倒霉催的呼延吉:“李宝珍伤人在先,呼延吉反击也是情有可原。问题在于,呼延吉太疯了,伤及无辜。” 对此,傅寒洲给出犀利点评:“狗咬狗,一嘴毛。” 虞昭是真佩服李宝珍整幺蛾子的本领,整了一出又一出:“若是恶狗互咬,那是喜闻乐见。路过的百姓何其无辜?殃及池鱼。兹事体大,陛下又要头疼咯。” 第92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 江伶月在宫宴上触了天顺帝的霉头,本就为了散散心才愿意跟霍明珠出来逛夜市,结果呢?散心不成反被恶心。 霍明珠既委屈又愤怒,她又没说错! 那劳什子西瓜,拍马也远远不及她长兄靖武侯! 江伶月所求的本就是平妻之位! 哪来的脸冲她这小姑子撒火? 霍明珠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气得她连连跺脚! “那是靖武侯的妹妹?” 李宝珍是爱热闹的性子,闭门不出这些日子,她快要变成人形蘑菇,出门逛夜市。 “靖武侯的嫡亲妹妹,叫霍明珠。年芳十五,正寻摸人家。” 不同于之前毫不起眼的刘嬷嬷,说话的仆妇脸蛋平平,身材汹涌,凹凸有致,一双狭长眼睛却精光四射。 仆妇是安乐公主的生母贵妃宫里的宫女,比梅香年长七岁,二十岁时被彼时的禁卫首领看上并求娶。 因李宝珍当街羞辱虞昭一事,贵妃为首的祖孙三人皆吃了挂落。 贵妃被天顺帝狠狠骂了一顿,削减她宫中用度,令她好生没脸。 入宫多年,贵妃头回被天顺帝这么责罚,她不得不重视对李宝珍的教育,专门派遣该仆妇到安乐公主伺候李宝珍,既是教导规矩,更是保驾护航。 “你观那姓江的形态如何?看起来好生养吗?” 李宝珍对霍明珠没什么兴趣,她更关心江伶月。 仆妇褐色瞳眸中闪过一丝疑虑,她一时摸不准李宝珍为何关心江伶月。 之前的话题主人公不是霍明珠吗?怎么一下就转到江伶月身上? 仆妇疑惑归疑惑,老老实实回答:“俗话说,屁股大好生养。那江姑娘身形健壮,骨架大,想来应该是好生养的。” 闻言,李宝珍蓦地笑了一声,她压低声音问仆妇:“姓江的可还是黄花大闺女?“ 她心里已有答案,问仆妇只不过是想听听别人的看法。 仆妇没立刻回答,而是认真回忆江伶月的步伐神态,给出回答:“江姑娘秀眉疏散,应当不是黄花闺女。” 李宝珍意有所指地讥讽道:“啧,郎有情妹有意,当代花木兰,当真是一段佳话!” 仆妇再迟钝也琢磨出李宝珍的真正意图,她心头一震,小主子该不会是瞧上靖武侯了吧? 靖武侯是风头正劲,本事也大,但他家水太浑了,她家小主子嫁给靖武侯,岂不是要扶贫的啊! 仆妇欲言又止,她既怕李宝珍瞧上靖武侯,又怕她多嘴多舌,反而激起李宝珍不该有的好奇心,到时候吃苦受罪的人是她! 李宝珍没那么多想法,她就是单纯见到比她蠢的霍明珠想要踩几脚罢了。 目送着霍明珠离去,李宝珍问仆妇:“近日,西京城可有新奇有趣的地方?” 仆妇小心翼翼回道:“小主子,聚贤楼才子佳人齐聚,才子们比拼书法诗词,佳人们则品尝西瓜汁,吃凉拌洋柿子,热闹得很。” “聚贤楼是谁家的产业?” 李宝珍生来就是特权阶层,她深谙西京城内,但凡能搞出名堂、叫得上名字的店铺,背后都有着深厚背景,不然刚一冒头就被人拆吃入腹,稍微硬气些也会被蚕食鲸吞。 仆妇吞了吞口水,艰难回答:“定国公府。” 李宝珍脑海中闪过虞昭的脸,怒容密布,高高扬起银鞭,啪—— 仆妇到底比刘嬷嬷年轻懂变通,她没有傻乎乎地呆立原地不动,而是本能地退到一边! “你找死!”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仆妇闭上眼睛的时候深深后怕,她悔不当初,明知安乐公主母女与定国公府不对付,她为何要多嘴引来这杀身之祸? 不对! 仆妇年轻而健康的身体没感受到银鞭抽打的酸爽剧痛,但那股子血腥味是那样浓烈,尚带体温。 “如此狠毒妇人!徽国当真是毒妇遍地走!” 夹杂着域外口音的别扭官话,让李宝珍瞬间搞清楚被她误伤的人,不是徽国老百姓,而是从驿馆出来散心的使臣。 定国公府仅存的血脉先是在宫门出手制止北狄祯亲王带佩刀入宫,武安郡王又在宫宴上那样羞辱、殴打祯亲王,北狄使臣收到消息后群情激奋。 北狄使臣一共就二十五人,参加一场宫宴回来就折了三人,被殴打至昏迷不醒的祯亲王乃是北狄王的亲弟弟,徽国此举,无疑是隔空抽北狄王的巴掌! 李宝珍好死不死地一鞭抽中北狄使臣中,身份地位仅次于祯亲王的北狄战神之嫡长子,人称少将军的使臣呼延吉。 呼延吉偏执暴虐,性情难以捉摸,他得知祯亲王被武安郡王暴打,至今还在太医院里出不来,他闯过宫门受阻,又跑去定国公府准备撒野。 呼延吉刚领着十名侍卫冲到定国公府门口,只骂了一句“狗屁战神”,隐藏在各处的瘸腿老兵提着一杆长枪冲出来,枪尖直抵他的颈动脉。 老兵一言不发,但眼中的杀意浓郁,呼延吉吓得肝胆俱颤,他不敢再吱声。 呼延吉再敢辱骂已逝的定国公,老兵豁出一条命不要也要送呼延吉到九泉之下给定国公赔罪! 人死如灯灭,死多简单。 定国公带出来的兵,必须要死得有价值。 真正的勇士从不畏惧死亡,只怕死之前没能带走更多的敌人。 老兵跟北狄狼军打了一辈子交道,一看就知道呼延吉的穿着打扮就知道其来历不凡。如果他能杀了呼延吉和他的爪牙,就有脸去见定国公。 可惜,呼延吉是欺软怕硬、外强中干的坏家伙,吓得屁滚尿流,回过神来就溜之大吉。 呼延吉跑得太快,没看到老兵失望透顶的神情,不然他的心理阴影面积会更大。 接连在定国公府上吃了瘪,呼延吉走在大街上,骤然听到有人提及“定国公府”,他脑袋里的警报立马拉响,凑近一点听,银鞭劈头盖脸地抽过来! 徽国不是有句俗语,骂人不骂娘打人不打脸吗?! 呼延吉抹了把脸,掌心全是热乎乎的滚烫血液,事不过三! 第三回瘪,打死也不能忍了! 李宝珍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侧头扫视一圈,见仆妇躲在她身后,奉命保护她的丫鬟和小厮团团围过来将她护在中间。 四面八方的丫鬟和小厮,李宝珍心里踏实不少,恶人先告状道:“姑奶奶的鞭子没长眼睛!你这长了眼睛的野蛮人怎么不知道躲开?” 第91章 同骑一马 虞昭热情引荐甄珍给晚秋,:“晚秋,这位就是那个煲汤超级好喝的甄御厨!甄御厨会在咱家住一段时间。” 晚秋正了正神色,神态无比庄重地向甄珍行礼问好:“甄御厨好!” 甄珍笑着回应:“你好。” 对于晚秋过于庄重的反应,甄珍心里很是惊奇,她同虞昭相识是因为武安郡王的牵线搭桥,今日也是头一回见到晚秋。 虞昭笑眯眯地给甄御厨换了称谓,语气亲昵道:“小珍姐,日后在定国公府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晚秋。” “好。” 小珍姐? 甄御厨被这新称谓整懵了,她不由得多看了虞昭几眼,没看出什么端倪。 傅寒洲看着眼前的四个女人,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像只误入天鹅群的鸵鸟。 这种荒谬又真实的感觉,很快被虞昭清凌凌的声音给赶跑,她上前挽住傅寒洲的手臂,笑着说:“夫君,你我同骑一匹马,让小珍姐她们仨坐马车回府。” 对于这样的安排,傅寒洲自然没有异议,还很兴奋。 “咦?夫君,你的心跳怎么这么快?” 今日出行的马车是定国公府的专属马车,用三匹马来拉车。 虞昭牵来三匹中最高大威猛的那匹黑马,距离三步远就听到傅寒洲过于活跃的心跳声,“夫君,你很喜欢骑马?” 傅寒洲点头,眼波流转,波光潋滟,说话的语调不自觉地变得黏糊起来:“我想到跟你第一次同骑,我就……”兴奋得不可自抑。 虞昭挑了下眉头,她正想说话,黑马忽地对傅寒洲喷了个热气,说白了就是欺生。 猝不及防之下,傅寒洲哪里想得到黑马会对他搞这一出,遵从身体本能的反应,闭眼后退求自保。 黑马见傅寒洲闭眼后退,它自认占据优势,眼中露出几分桀骜不驯,准备故技重施,刚低下头,它脑袋嗡的一下! “小黑,你欺生欺到我男人身上了?嗯?姑奶奶太久没整治你了是吧?皮痒痒欠揍是吧?” 虞昭扬手就给了黑马几个脑瓜崩,她手劲大,准头佳,一敲一个准,黑马躲之不及,偏偏又因从小被虞昭压制,不敢倒反天罡,老老实实地立在那,任由小主人锤它。 蹄子还没撅起来,它被狠狠制裁了。 傅寒洲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下意识地抹了把脸,发现黑马作怪喷出的热气早已消散,忙上前劝道:“娘子,天要黑了,咱们先回家。明日再教训它。” “打熊孩子要趁早,不能等明日。夫君你过来,你给小黑一拳!我们要让小黑记住,我们是它的主人,让它往东它就不能往西!不听话就要挨揍!” 虞昭太清楚桀骜不驯的黑马有多难搞,它还是小马驹的时候就展现出野马特有的野性难驯。 除了虞昭之外,没人能驾驭它。 就算是同样天生神力的定国公,黑马也会搞阳奉阴违那一套。 虞昭与黑马斗智斗勇,斗了足足三年,小马驹成长为成年马才成功将黑马驯化成能由车夫驱使的马匹。 听着虞昭的介绍,傅寒洲看黑马的眼神里不由得多出几分惊奇:“娘子,小黑不是马场里挑出来的神驹?” “不是,是我从野马群里抢回来的。它野性难驯,除了我之外,马场没人能驾驭它,更做不到让它乖乖配种。” 说到这,虞昭没好气地拍了下黑马的脑袋,训道:“下回到马场,再给我整幺蛾子,看姑奶奶不把你揍得站不起来!” 黑马低头冲地面喷气,蹄子哐哐哐踩在青砖上,以此表示它的不满。 它气性再大也不敢冲虞昭喷气,以前它哈一下气都要被重重敲脑袋! 一被敲脑袋,它的脑袋咕咚咕咚响,好似里头装的全是水。 直到黑马服软,乖乖站着不动,任由傅寒洲爬到它背上。 “夫君,若是我不在你身边,你暂时别骑小黑。小黑欺生又难管,除了我之外再无其他人能骑它背上。” 虞昭身轻如燕,稳稳落在黑马的背上,坐在傅寒洲的身后:“今日之所以安排它来拉车,是它自己主动要求的,待在马厩里时间长了,它待腻了想出门就会装乖骗人。” 如此神奇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傅寒洲叹为观止,感慨道:“小黑竟如此通人性?” 虞昭淡淡说道:“神驹是跟普通的马不一样。小黑能做到日行千里。” 傅寒洲发现他离虞昭更近了一步,握了握缰绳说:“日行千里的神驹,气性大些也正常。” 有才华的人大多有常人不理解的所谓“怪癖”,黑马聪慧过人,会欺生会认怂,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虞昭对此不做评价,她坐得高看得远,扯了下傅寒洲的衣兜,沉甸甸的,俩铁块还在里头。 “夫君,我们顺路到铁匠铺去,明日就不用再跑一趟了。” 傅寒洲有些费劲地扯了装铁块的布兜:“娘子,这铁块用来做菜刀是不是有些暴殄天物?” 虞昭没觉得这铁块有多珍贵,充其量就是杂质少了些,但非要较真的话,比不上徽国顶级神兵。 天顺帝之所以这么大方地将这俩铁块送给虞昭,就是因为北狄国的冶铁技术是落后于徽国的。 虞昭问道:“夫君,你不想做菜刀?那你想做什么?匕首,软刀?还是你有别的什么想法?” “我只需要一把匕首,余下的娘子看着办吧。”傅寒洲想了想,他要把防身用的匕首就行。 虞昭信手拈来,头头是道:“这块小的铁块足够打一把匕首和两把一大一小的刀,匕首用来防身。小的刀你日常带着,用来割绳子,大的用来做菜刀,用来切菜切肉切西瓜都行。” “我听娘子的。”傅寒洲腰杆子挺得直直的,生怕压到身后的虞昭。 虞昭见身前的男人跟一根楠竹似的,坏心眼地戳了下他的腰窝,看他差点从马背上蹦起来,哈哈笑道:“夫君,你坐稳扶好,别掉下去。” “娘子,”傅寒洲语气哀怨至极,负气道:“早知道这样,我宁肯靠双脚走回家。” 虞昭化身蛮不讲理的恶霸,边挑衅边戳身前男人的腰窝:“你现在后悔也晚咯!俊俏书生上了贼船休想再下去!上船容易下船难!” 听着虞昭的戏言,傅寒洲没绷住笑出声来。 新婚小夫妻同骑一马,招摇过市,引来霍明珠的讥讽嘲笑:“捡了西瓜丢了靖武侯,真蠢!” 江伶月勃然色变,丢下一句:“你自行回府。” 霍明珠俏脸煞白。 第90章 要一送一 虞昭说到这里停顿片刻,不知想到什么,眼波潋滟:“我家夫君说,他打算无偿教授拥有西瓜籽的百姓种西瓜。” 售价三两一个的西瓜,她家夫君竟没想藏私狠赚一笔,真是人俊心善! 国库空虚,天顺帝的私库更是凄凄惨惨戚戚,听到傅寒洲有钱不赚,不禁脱口而出:“嫌钱多烧得慌?” “非也非也,”虞昭态度很是温和,解释道:“我家夫君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西瓜汁水丰沛,甘甜可口,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可以吃。夏日炎炎,西瓜放在深井里冰着,傍晚全家聚在一起分着吃,普通人家的幸福与美好就是这么简单。” 这下,天顺帝再也挑不出刺来,赞赏道:“昭昭,你挑丈夫的眼光不错。” 傅寒洲知冷知热,同他过日子很是舒心,可比霍忘尘强多了。 “谢陛下夸奖!” 虞昭脆生生地向天顺帝道谢,丝毫不遮掩她对傅寒洲有多喜爱。 天顺帝心头一哽,自家小白菜让猪拱了的心塞感涌上来,他忍不住又挑剔道:“那为何不推广洋柿子?” 虞昭一听这话,夹带私货叭叭输出:“洋柿子味道偏酸,个头又小,且种植技术难度大,远不如西瓜好养活。洋柿子因其果实艳丽,被划归到‘奇花异果’的观赏植物里。我家夫君好不容易培育出甜美可口的番茄,却被人造谣有毒,差点血本无归呢。” 天顺帝不必问就知道是安乐公主母女干的好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强行结束话题,打发虞昭离开。 虞昭入宫的目标尚未达成,赶紧提要求:“陛下,臣女想请御膳房的甄珍甄御厨到定国公府住上几日,与我家厨娘共同研究,如何将御麦粉制作、升级粮砖。” 换成是别的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天顺帝肯定会多想,虞昭提出来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天顺帝不光不觉得冒犯,还很贴心地问虞昭:“只要一个御厨?”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御膳房那么多御厨,多拨几个御厨给虞昭也不妨事。 虞昭重重点头,煞有介事道:“陛下,甄御厨的祖父发明了粮砖,家学渊源,只甄珍御厨一人足矣。” 静候片刻,虞昭发现天顺帝对她非常大方,要一送一,除了甄珍之外,还给那个从广袖‘变’出酪浆的宫女。 甄珍穿戴整齐,那张一丝不苟的严肃面庞,见到虞昭时绽放出笑容:“虞姑娘好!” 虞昭上下打量甄珍一圈,打趣道:“甄御厨,四年没见,你比从前风华更胜。” “谢谢夸奖。” “啧,走吧,我相公在宫门等着。到家再详谈。” 甄珍点头应好。 凭借家传厨艺,以女子之身成为御膳房之首,其中的心酸与血汗自有她一人知晓。 宫女背着俩包袱晚来一步,挨个行礼问好:“奴婢梅香给虞姑娘、甄御厨请安!” 虞昭起初以为梅香是来帮甄珍搬运行李,见她取出腰牌,不由得好奇问道:“梅香,你也要出宫?” 梅香笑着回答:“虞姑娘,十日前,奴婢就恢复了自由身。奴婢无处可去,求虞姑娘收留。” “啊?” 虞昭一头雾水,梅香娇小玲珑,一张娃娃脸,不管她怎么看,梅香都是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 她不敢置信道:“梅香,你年满二十五岁了?” 徽国的宫女,熬到二十五岁就能放出宫去,一般来说就两个选择:要么回原籍结婚生子;要么进世家大族当奴婢。 梅香笑得眼尾露出几条细纹:“回虞姑娘,奴婢刚过二十五岁的生辰。” 她是被父母兄弟卖给人牙子,机缘巧合之下与甄珍相识,后随甄珍一道入宫。 生养之恩,早已被那微薄的十两银子买断,梅香不可能回原籍当血包,那就只能另寻出路。 甄珍在一旁助攻道:“虞姑娘,梅香生性谨慎,随我入宫十年来,梅香从未行差踏错。” 有甄珍作保,虞昭没再多问,爽快答应:“有甄御厨作保,梅香,我答应你了。待回到定国公府,你听从晚秋安排便是。” “谢谢虞姑娘,谢谢主子!” “谢谢甄御厨!” 梅香背着俩沉甸甸的大包袱,笑得合不拢嘴。 “娘子,方才有事耽搁了?” 傅寒洲在宫门等虞昭,久候不至,他生怕发生变故,试图找人帮他打听。 受托的三名禁卫有志一同地没有收傅寒洲送的金瓜子,他们自发地跑去帮忙打探消息。 虞昭在宫门露的那一手,不只折服了那名年轻的禁卫统领,更是彰显了定国公府的荣光不灭。 禁卫军或多或少都跟定国公府的将帅们打过交道,有一个算一个都承过定国公府的恩情,他们也对傅寒洲爱屋及乌。 接连三名禁卫传回消息,傅寒洲仍不敢放下心来,他伸长脖子等了又等,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衬出他内心的焦灼与煎熬。 虞昭知道傅寒洲面皮子薄,同他咬耳朵道:“夫君,你等很久了吧?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这么担心我?” 惦记着虞昭的交代,傅寒洲小小声回答:“嗯,担心你需要我时,我不在身边,没人能阻止你。” 他兀自脑补了很多利益纠葛、爱恨情仇,理智告诉他,天顺帝不会也不可能对虞昭痛下杀手,情感上他看不到虞昭,他就提心吊胆。 “今晚奖励你。” 虞昭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惹得傅寒洲耳朵通红,他不再是那个不解风情的愣头青。 聊完私房话,虞昭大大方方地拉着傅寒洲过来,向他介绍家里的客人:“夫君,这位是熬汤一绝的甄御厨。” 傅寒洲登时双眸一亮,他激动得捏了下虞昭的手掌心,“甄御厨,那熬汤的方子卖不卖?” 甄珍觑了眼虞昭,见她笑容明媚灿烂,不禁扬起唇角笑言:“一百两。” “一言为定!” 傅寒洲说罢就要掏兜付钱,那急吼吼的样子逗得虞昭哈哈大笑。 甄御厨跟着捧腹大笑,一行四人一路欢声笑语。 晚秋翘首以盼,盼得颈椎都疼了,太阳沉入地平线以下,只余下天际边的红霞,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虞昭一行人。 “小姐,爷!” 晚秋提着裙摆冲过来,就要撞上梅香的半米前停住脚步,定睛一看:“这位姑姑好生眼熟……” 虞昭张口就给梅香安排要职:“晚秋,这是梅香。日后就是你小主人的教习嬷嬷。” 晚秋同梅香互相行礼,对彼此各有一番计较。 第89章 帝王荣宠 傅寒洲的傻狍子反应,天顺帝简直没眼看,他示意太监总管将傅寒洲带走。 辣眼睛!赶紧带走! 天顺帝有军机要事跟虞昭说,傅寒洲区区一个会种地的读书人,还不够格旁听。 太监总管领着傅寒洲出了勤政殿,笑眯眯安慰道:“傅公子不必担忧,陛下待虞姑娘如亲孙女,小郡王都没虞姑娘受宠呢。” 傅寒洲向太监总管道谢,掏兜要拿金瓜子谢他,被太监总管阻拦:“傅公子,老奴有个不情之请。” 傅寒洲不认为自己真能帮上什么大忙,“公公请讲。” 若是想让他吹枕边风,额,傅寒洲把这不对劲的念头抛之脑后,他准备先听听,能帮就帮,不能帮再视情况而定。 太监总管谈及大限将至的养子时,眼眶湿润,嗓音低沉暗哑:“老奴想请傅公子匀出五个大西瓜。老奴那不成器的养子缠绵病榻,眼瞅着没几日活头,临了临了就想吃口西瓜。老奴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想让他走得痛快些。” 洋柿子打出名号之后,傅寒洲田庄产出的东西就变得相当抢手,再经由长公主进宫献西瓜一事,继洋柿子之后,西瓜再度掀起抢购热潮。 上至世家大族,下至豪绅富商,热烈追捧西瓜,一个定价二百文的西瓜硬生生炒热到三两一个,就这还供不应求。 田庄出产的西瓜,傅寒洲每日预留十个西瓜和一筐洋柿子,虞昭愿意吃就吃,吃腻了就送人。 匀出来五个西瓜不难办,太监总管待虞昭亲切和蔼,对他也是笑眯眯的,还提点了他好几回。 傅寒洲是知恩图报之人,不止答应送西瓜,还准备送些洋柿子:“公公,除了西瓜之外,要不再送些洋柿子?洋柿子切块,与煎熟的鸡蛋同煮,煮至软烂。酸甜可口,我家娘子很爱吃。暑气难消,洋柿子洗净后切成小块,与蜜糖搅拌也是一道极好的酸甜口凉菜。” 太监总管怔了怔,他定定看着傅寒洲半晌,由衷道:“傅公子,我知道虞姑娘为何选你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都是一样的热心肠。” 傅寒洲面露忧愁之色,低着头说;“公公谬赞,我时常担忧拖我家娘子后腿。” 刚结束的宫宴,傅寒洲亲耳听到有人嘲笑虞昭放着靖武侯不要,瞎了眼才会嫁给他,大肆嘲笑虞昭拣了西瓜丢了靖武侯。 “傅公子,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虞姑娘看人的眼光不会错。” 太监总管说完,忽地想到靖武侯和江伶月,笑容一滞。 勤政殿内 天顺帝慢条斯理地将黄金面吃完,搁下银筷,抬首看向虞昭:“昭昭,若是北狄借今日之事来犯,朕打算御驾亲征。” 虞昭一骨碌从木椅下来,跪拜:“陛下请三思!” 她本以为天顺帝要跟她说北狄王,亦或者是江伶月的事,没想到天顺帝开口就是王炸! 天顺帝语气平静地说:“定国公为国捐躯,镇国公已无法再上战场,靖武侯羽翼未丰,倘若北狄进犯,唯有朕御驾亲征才能激起军中士气!” “北狄不敢……” 不等虞昭把话说完,天顺帝抬手打断她的话:“这是最坏的打算。朕一旦御驾亲征,靖远侯将率禁卫军,镇守西京城。” 虞昭目露愕然之色。 安乐公主只要不犯大忌,她有再多的小毛病都是帝姬。 只要天顺帝不点头同意,靖远侯就不可能跟安乐公主和离,更不会有率军上阵杀敌的机会。 问题是,她没记错的话,靖远侯已有二十年没有上阵杀敌,刀不用生锈。 靖远侯,还能拎得起保家卫国的大刀吗? 天顺帝叹息一声道:“靖远侯前日入宫求和离,朕允了。” 彼时的安乐公主是他最疼爱的帝姬,靖远侯是崭露头角的英俊武将,本该是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却阴差阳错成了一对怨偶。 虞昭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敢暴露真实情绪,表露出恰好到处的疑惑:“陛下,何至于此?” 天顺帝叹息道:“强扭的瓜不甜,与其当一对怨偶,不如让靖远侯继续保家卫国。” 他也是看到虞昭二嫁,看她嫁对了人过得那么快活肆意,他才会松口答应靖远侯的请求。 “昭昭,若是靖远侯力有不逮,朕需要你站出来安稳军心。” 天顺帝是真的无人可用,虞昭又是定国公最疼爱的嫡孙女,由她出面来安定军心,是再好不过的决定。 虞昭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陛下,小郡王比我更合适。” “不,昭昭,论守卫西京城,十个武安加起来都远不如你。若是朕御驾亲征,武安会随行左右。” 天顺帝没有在其他臣子面前那样端着架子,他整个人是放松状态,同虞昭交代着足以让徽国变天的重要事项。 虞昭心头又酸又涩,她对天顺帝说:“陛下,祖父曾同昭昭说过,你把士兵放心里,士兵把你高高举起。我想把这句话转赠给陛下,陛下您把百姓放在心里,百姓也会把您高高举起!” 天顺帝真的很爱听虞昭说话,这小姑娘没用多华丽的词藻,却总能戳中他的内心。 平复了下心情,天顺帝旧话重提:“昭昭,你敢硬刚北狄祯亲王的底气,便是来源于此?” 虞昭点头,举例说明:“陛下,绝大多数百姓目不识丁,但他们心里自有一杆秤,谁真正对他们好,他们就拥护谁。臣女出嫁时,送亲队伍有一百多名素昧平生的百姓,他们自称娘家人,送臣女出嫁。” 天顺帝心中感触颇深,联想到虞昭被宝珍郡主当街羞辱,百姓们自发要写万民请愿书,书生自发画讽刺画,写讽刺诗,还教孩童们背讥讽宝珍郡主和安乐公主的打油诗。 天顺帝心中有愧,岔开话题:“昭昭,你又是如何想到推广御麦种植的法子?” 虞昭很识趣,顺坡下驴道:“陛下,西瓜卖到三两一个都供不应求。聚贤楼的掌柜让厨子将西瓜籽取出来,晒干后再挑选出品相好的西瓜籽,免费赠送给前来抄书的贫寒学子。” “有贫寒学子将西瓜籽拿回家种,也有人将西瓜籽转手卖出高价,换成日常所需的笔墨纸砚。无论是哪一种方式,西京城来年都会有更多的西瓜。” “一理通百理融,御麦也可以用类似方式进行推广种植,真正让底层百姓见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自然会争相种植御麦。” 第88章 安乐不准你读书? 天顺帝用纯银筷拨了拨虞昭口中的“黄金面”,夹起一筷子,同他先前咬了一口的御麦馒头比了一比,好笑又好气道:“昭昭,你怕是有十条命!” “嘿嘿,陛下定是在同臣女开玩笑。” 虞昭嘿嘿笑两声,略显生硬地恭维道:“臣女并无欺君之意。陛下贵为天下之主,御麦又是这般来历不凡,所制成的面条称为黄金面,并无一丝不妥。” 登基以来,光是天子门生就有几百号人,有人埋头苦读,有人舌灿莲花,读书人骂人不带脏字,夸人更是登峰造极,全篇不用溢美之词,但听的人浑身舒坦。 虞昭这番恭维话语,远远比不上臣子们对天顺帝的溢美之词,可天顺帝就是觉得好听,爱听,咧嘴笑道:“昭昭,你莫要拐弯抹角,你直接说想要朕做什么。” 虞昭将她事先想好的措辞说出来:“陛下,相较于小麦,御麦口感粗糙,但它产量奇高,其耕种条件远不如小麦要求苛刻。但是,陛下想要三年内在全国各地推广种植御麦,绝非易事。 除了现有御麦种子供应不足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徽国百姓的底蕴不足,不敢冒风险试种御麦。既然百姓不见兔子不撒鹰,陛下需得投放出货真价实的‘兔子’。百姓们从中得到切实的利益,方有奇效。 洛阳纸贵的典故,本质就是上行下效。陛下将黄金面赏赐给有功之臣,再对西京城富商公开售卖,想必过不了多久,御麦就会扬名四海。届时,世家大族争相种植御麦,富商见有利可图,必将出高价收购御麦,底层百姓就能从中得到实实在在的银钱。” 天顺帝没对此发表评论,而是低头品尝黄金面,与小麦制成的面条不一样,御麦面吃起来更为筋道,再看其色泽金黄,的确能称之为“黄金面”,够格当御赐之物。 世家大族的底蕴多深厚,自不必多言。 虞昭这一提议,说白了就是以“黄金面”为噱头,天顺帝从徽国的世家大族刮下九百牛的一毛,既能充盈国库又能推广御麦种植。 此乃一石二鸟之计。 太监总管频频偷看虞昭,见昔日扎俩小揪揪的小女娃,成长为能替天顺帝分忧的大姑娘,既高兴又忐忑。 帝王之宠,既是恩荣又是利刃,稍有不慎就会从至高处跌落而下。 天顺帝吃了两口黄金面,放下银筷看向傅寒洲,问道:“风靡西京城的西瓜,就是你种的?” 傅寒洲没想到又有他开口讲话的时候,忙不迭将他如何培育西瓜说出来:“回陛下,西瓜种子是从西域胡商那买来的。听胡商说,西域干旱荒凉,西瓜汁水丰盈,解暑效果极佳。 书中有言,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第一回结瓜,瓜结得小也不甜,第二回用了嫁接之术,西瓜变得个头大,还是不够甜。 草民采用嫁接之术,即西瓜嫁接到瓠瓜、冬瓜等瓜苗上,通过几组比较得出,西瓜嫁接到瓠瓜是最好的选择,嫁接后西瓜长的又大又甜。” 长公主是孝顺女儿,发现虞昭和傅寒洲送来的西瓜好吃,第二天早上就亲自送进宫,献上西瓜孝敬老父亲。 西瓜汁水丰沛,味甜爽口,吃一块下肚,清热消暑,天顺帝吃得津津有味。 得知西瓜是傅寒洲种出来的,天顺帝没问长公主详情,却把这小事儿记在心上。 思及此,天顺帝一脸严肃地问傅寒洲:“你正是读书科举的好年纪,为何要种地?” 他待虞昭如亲祖孙,要星星不给月亮,宠溺非常。 对待傅寒洲的态度却大相径庭,更像严师对待不成器的逆徒,恨铁不成钢。 傅寒洲下意识地向虞昭求助,见她眼中满是笑容与鼓励,深吸口气将他与虞昭说过的话复述出来: “草民躬身耕种时,杂念尽消,心志愈坚;待到春华秋实,瓜熟蒂落之际,体悟春种秋收的天地之道。” 想到虞昭那时的反应,傅寒洲鬼使神差地说了句:“陛下,草民是真心喜欢种地。”不是被人逼着种地。 “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掩耳盗铃”等词,从天顺帝脑中一闪而过,他看了眼虞昭,问傅寒洲:“安乐不准你读书?” 面对天顺帝的询问,傅寒洲不敢添油加醋:“回陛下,安乐公主殿下从不约束草民。草民底子差,远不如家中兄弟学得快。学业跟不上,草民心中忧虑不安,偶然发现种地时杂念尽消,磨练心志,还能从中赚取收益。自此,草民边读书边种地。” 安乐公主的确不曾明面上为难过傅寒洲,但彼时的宝珍郡主,仗势欺兄,有事没事都要找茬整治傅寒洲。 傅寒洲初来乍到,无依无靠,起初选择隐忍不发。 没过多久,傅寒洲在宝珍郡主这吃了一回大亏,他就放弃幻想开始战斗。 被带回靖远侯府之前,傅寒洲在外流浪了好几年,他善于观察更擅长自保,很快就琢磨出自保原则,不再被宝珍郡主等人欺辱。 一旦察觉到宝珍郡主要对他动用鞭子,傅寒洲就往傅老夫人那跑,哭着喊着求救,动静闹得这么大,由不得傅老夫人装聋作哑。 傅老夫人不像靖远侯那样对傅寒洲不闻不问,任他自生自灭,宝珍郡主要骂可以,要用鞭子抽打,那是不准许的。 宝珍郡主本就对傅老夫人心怀不忿,见她护着傅寒洲这外室子,愈发对靖远侯府不满,回安乐公主府一通添油加醋,安乐公主就跟靖远侯争执,吵得厉害还会干仗。 结果令人啼笑皆非,宝珍郡主非但没能如愿教训傅寒洲,反而被傅老夫人和靖远侯接连训斥,她心里简直恨死了傅寒洲,偏偏又拿他没辙。 故而,傅寒洲谈及往事,面上一片风轻云淡。 天顺帝不着痕迹地观察傅寒洲,发现他的冷静淡然不是装的,另起话题:“西瓜是不错的消暑水果,与黄金面一道赏赐给有功之臣。过几日,内务府会派人跟你订购西瓜。你安排好人手,莫要耽误朕的大事。” “谢主隆恩!”傅寒洲被这天降大饼给砸得晕晕乎乎的,看虞昭的眼里全是喜悦。 若不是场合不对,傅寒洲真想抱起虞昭转圈圈,转上二十圈方能平复激荡的情绪。 第87章 黄金面 天顺帝生性节俭,宫宴一般都是昼宴,宴会结束时,恰逢夕阳西下。 此时已是农历七月,烈日当空照,铺就成宫道的青砖都能烫脚。 晚秋伸长脖子看了又看,迟迟不见她家小姐和姑爷的身影。 随着一辆又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从眼前驶过,晚秋那颗心好似定国公府的红灯笼高高挂起。 虞昭之所以没跟着大部队出来是有原因的,她在宫宴结束后,领着傅寒洲去拜见天顺帝。 天顺帝挺惊奇的,他兀自脑补了一堆,结果,虞昭张口却是:“陛下,您先前赏赐的御麦是极好的制作粮砖的原材料。” “什么!” 饶是身为天下之主的天顺帝,骤然听到这么大的惊喜,他也不由得面露喜色:“昭昭,此话当真?” 虞昭郑重其事道:“陛下,臣女便是有九条命也不敢犯欺君之罪。” “昭昭,你详细说说。” 天顺帝示意太监总管给虞昭和傅寒洲搬来木椅,如同亲祖孙闲话家常那样,一副要刨根问底的架势。 虞昭清了清嗓子说:“劳烦公公取来今晨送至御前的食篮。” 天顺帝一个死亡凝视,太监总管猛地一拍脑门:“陛下饶命!陛下恕罪!老奴这就去取来食篮将功赎罪!” 不等天顺帝发话,太监总管一溜烟跑没影了,这般能屈能伸的灵活身段,着实令傅寒洲大开眼界。 天顺帝笑骂道:“这老货成天就知道给朕添麻烦!” 虞昭笑了笑。 天顺帝很快又把话题拉回来:“昭昭,你同朕说说是如何发现御麦的特殊之处?又是如何想到食用御麦?” “陛下,御麦的特殊之处是由臣女的夫君发现的。” 虞昭从没想过抢占傅寒洲的功劳,她决定要来见天顺帝,道明御麦的作用之前就征询过傅寒洲的意见。 经傅寒洲本人同意,虞昭才会有此行。 闻言,天顺帝转头看向傅寒洲,他眸色微变,笑容一滞,尽管变化极快,但是没逃过虞昭的眼睛。 傅寒洲倒是没发现这一异状,他两世头一回跟天顺帝搭话,激动忐忑不安等诸多情绪涌上心头,令他心潮澎湃,耳畔恍若钟声阵阵,他缓了好一阵才勉强平复情绪。 “回,回陛下,草民曾在培育西瓜和洋柿子时,同西域胡人打过交道。偶然间听说,西域那边有人食用御麦……” 从一开始的磕磕巴巴,到后面的对答如流,傅寒洲的惊人转变足以让天顺帝对他刮目相看。 尤其是,当傅寒洲谈及他的专业事务,整个人容光焕发,再无一丝怯懦和惶恐,他是那么自信洋溢,侃侃而谈。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吐字清晰,是非常好的教授者。 哪怕天顺帝这样一年到头摸不到三回锄头的人,听着傅寒洲的介绍也能搞明白御麦是什么,该如何培育以及如何让它变成徽国百姓的盘中餐! 傅寒洲只道是寻常的事情,对于徽国和徽国军民而言,将是多么伟大的事业。 登基以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徽国最高统治者,此时笑容满面,一脸欣慰又赞赏地聆听着傅寒洲的介绍。 太监总管满头大汗地抱着食篮赶回到勤政殿,刚踏入殿门就见到天顺帝龙颜大悦,他那颗忐忑的心瞬间回归原位,喘着粗气慢慢来到天顺帝的身侧站好,随时准备着将食篮送上。 虞昭注意到太监总管抱着的食篮不是她今晨遣人送来的那只,她飞快地移开视线,并未多言。 太监总管余光注意到虞昭的视线,他人老成精,当即猜到虞昭的心思,他盘算着等会儿要亲自送虞昭两口子出宫,路上同虞昭好好解释清楚。 换成是别的人,太监总管可没这么多闲心,虞昭在他心中不一样,他不想让虞昭对他对天顺帝产生误解。 虞昭是功勋之后,是天顺帝心中亏欠的小辈,更是太监总管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女娃。 为了解释清楚,傅寒洲一口气不停歇地说了一刻钟,说得他口干舌燥。 在天顺帝的默许下,虞昭起身倒了两杯茶,第一杯双手奉送给天顺帝,之后则是递给傅寒洲,转回去又倒了两杯茶,送给太监总管,余下才是她自己喝。 天顺帝看虞昭默不作声地转悠一圈,照顾到每一个人,心头免不得生出几分怀念:当年,昭昭扎着俩丸子头,也是这样游走在他和定国公、镇国公等人之间的。 虞昭提着食篮过来,掀开展示给天顺帝看:“陛下,食篮里装的是御麦晒干后磨制而成的粉末,与小麦粉制成的面食。” 太监总管隐晦地冲天顺帝点点头,表示食篮里的食物已通过检验,很干净。 “陛下,这是御麦制成的面条、馒头、仅用水与御麦粉熬煮而成的御麦粥。陛下先从略显寡淡的御麦粥开始尝试吧?” 虞昭像是征询意见,实则已动作麻溜地将装着御麦粥的瓦盅取出来。 天顺帝摇头失笑,倒也没说什么,接过瓦盅就喝了一口:“果真如你所言,其滋味甚是寡淡。” 虞昭面不改色地说出她对御麦粥的看法:“陛下,细细品味,御麦粥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至少比粮砖熬煮而成的粥好喝。” 天顺帝果真如她所言,细细品味一番,“果真如此!这御麦粥放凉之后,适宜暑天食用。” 虞昭又说:“待御麦粥彻底放凉,晚间会水粉分离,比干喝水略强。” 天顺帝从未喝过这样的馊粥,不由得来了兴致,转头叮嘱太监总管:“明日给朕留一碗水粉分离的御麦粥。” 太监总管领命。 虞昭又取来一只小麦粉和御麦粉所做成的馒头,请天顺帝品尝:“陛下请品尝御麦馒头。” 御麦馒头其色金黄,外表光滑松软,看起来与白面馒头粗没有太大的区别。 天顺帝捏了捏御麦馒头,手感果真如白面馒头一般,他尝试性地咬了一口,口感粗糙却又入口柔软,直观感受就是不难吃,略甜。 “比白面馒头略差,这御麦馒头是否加了面粉?” 天顺帝吃出了些许不同,好奇问道。 “陛下英明!” 虞昭小小捧了下天顺帝,同他说定国公府的厨娘尝试不下十次才制作出此时的御麦馒头,之后又从食篮中取出一碗面条: “陛下,此乃黄金面,用大棒汤为汤底,辅以肉沫,葱花为点缀。” 第86章 猫改不了偷腥 李景沅之所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主要是不愿牵累虞昭和傅寒洲,他太清楚母妃有多反感他同虞昭相处。 自从虞昭和离之后,太子妃生怕李景沅要娶虞昭,私底下不晓得搞了多少小动作,就怕这俩成就好事。 虞昭这样的儿媳妇,太子妃自认无福消受。 李景沅遵从太子爹的差使,到苏杭逛了一圈回来,发现虞昭已成亲,这么大的事情不通知他,着实把他气得不轻。 待他冷静下来,同虞昭一对账,好家伙,虞昭定下亲事那日便传了消息给他,但半路被拦截了。 搞这种小动作的人除了太子妃之外,李景沅不作他想,他一度怀疑虞昭之所以嫁给名不经传的傅寒洲,他的母妃也是幕后推手之一。 虞昭否认他的猜测,直白道明缘由:“你看着我,我是那种会被我娘之外的人胁迫的人吗?” “不是,”李景沅想半天想不出来,只得再三追问,“那你为何放着那么多世家勋贵子弟不选,挑这么个身世复杂的文弱书生?你看上他哪里了?” 不怪他会这么想,比傅寒洲英俊潇洒,龙章凤姿的勋贵子弟大有人在,不敢说像摊上的小物件百八十件随便挑选,至少能出二三十个外在条件比傅寒洲好的。 再筛选一次,剔除房中没有贴身丫鬟的,至少能剩下六七个。 虞昭放着这些优质男人不要,为何独独选中了傅寒洲? “初次见面,傅寒洲向我自荐入赘。” 李景沅嘴巴张得大大的,足以塞下一个大鸭蛋。 “你知道的,我看人自有一套严苛标准,愣是没能从他身上看到半分恶意,唯有满满的善意。” 虞昭说这话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她笑得很温和,也很开心。 从那个笑容出现之后,李景沅便不想再深究下去,管它呢,虞昭开心就好。 将来,若是傅寒洲生出异心,保不齐谁才是那个倒霉蛋呢。 “谁在那里?出来!” 李景沅躲在从甘露殿到太医院必经的一棵参天大树上,他上来之前将天顺帝的影卫给赶走了,以皇太孙之威成功霸占这绝佳的位置。 树下骤然响起惠王的厉喝声,他仿佛是受到惊扰,转头与惊慌失措的英气女子四目相对。 “惠,惠王殿下,草民误入此地,还请您恕罪。” 江伶月执意不肯待在太医院,她想回甘露殿,临阵脱逃只会让她的声誉蒙尘,更有可能会被虞昭抓到污蔑她的机会。 就算天顺帝对她有所不满,看在她立下的赫赫战功份上,应该不会对她有什么惩戒。 怀抱着这种想法,江伶月一刻也不愿多待,不顾太医的劝阻,横冲直撞地要回甘露殿。 江伶月全然没想起来,她虽不是头一回入宫,但她的确是头一回来到甘露殿,压根不晓得从太医院到甘露殿的路怎么走。 诡异的是,江伶月出来这一路上,她竟没看到一个宫女和太监走动,只得硬着头皮走,像无头苍蝇一样。 兴许再拐个弯就能找到带她回甘露殿的人了呢? 江伶月的猜想成真,她却不觉得多高兴,惠王的风评不佳,她生怕自己成为惠王猎艳的目标。 惠王方才还在为李景沅的冒犯而心生不悦,假装醉酒,脚步踉踉跄跄地出了甘露殿,本想寻个角落发泄心中的不悦。 哪曾想,江伶月像只误入人间仙境的小鹿,其貌不扬却有一种让人心生怜惜的娇弱气质,简直就是长在惠王的心巴上。 惠王往四周扫了一圈,发现江伶月身后没有奴仆,四周静悄悄,再无第二人,他一颗心骤然跳的飞快。 “原来是江姑娘,本王还记得那日在十里亭初见江姑娘,英姿飒爽,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惠王对着江伶月大为赞赏,看她的眼神并无一丝逾越。 “惠王殿下谬赞!” 江伶月眼中的惠王笑容和煦,举止有度,看她的眼神纯净,眼中并无一丝狎昵。 惠王不着痕迹地倾了倾身,鼻间嗅到江伶月身上的药香味,眼底的赤色一晃而过。 “江姑娘,武安从小被惯坏了,他从小被送到定国公府习武,同虞昭关系亲如兄妹,他是对你未婚夫心生不满,你是被他迁怒了。” 江伶月怔怔地望着惠王,她初来乍到,人脉圈子又小又窄,她并不知晓虞昭跟武安郡王竟是这般关系。 “惠王殿下,草民冒昧问一下,虞姑娘与小郡王青梅竹马,为何没有成婚?” “哈哈哈~” 惠王仿佛听到天大笑话,哈哈哈笑了半天,注意到江伶月浑身不自在,不自觉地后退,整个后背抵到冰凉的宫墙上,他眼中的赤色更浓了一些。 江伶月说不上为什么,她明明没看到惠王殿下有什么不妥当的举动,但她能感知到他的视线。 “惠王殿下,草民愚昧。” 惠王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给出一个让当事人听到恶心想吐的回答:“江姑娘,虞昭同武安亲如兄妹,哪有亲兄妹成婚的?” 江伶月欲言又止。 她的情敌竟有如此深厚的背景! 惠王忽地往前一步,“江姑娘莫要乱动,你头顶掉了片落叶。” 说罢,惠王从江伶月头顶取下一片落叶,随后主动后退三步:“江姑娘,武安小儿心性,你不必放在心上。” 江伶月恭敬地鞠躬道谢。 惠王颇有绅士风度地做了请的动作,温和笑道:“此地偏僻,江姑娘随本王回甘露殿吧。” 江伶月到底不是西京城的世家小姐,她虽然觉得惠王的举止过于热情,但是她真没觉得有多过分,人家堂堂一字王,纡尊降贵给她带路,她不该多想。 树顶,望着惠王和江伶月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李景沅冷冷一笑,心思飞快的转动起来。 先前,李景沅在甘露殿那一句“特殊癖好”,更多的是为了气惠王,没想到惠王这么快就将他的气话付诸实践! 当真是猫改不了偷腥狗改不了吃屎! 只不过,李景沅想不明白,长相平平无奇的江伶月,到底哪一点入了惠王的眼? 惠王自诩风流,还曾放出豪言壮语——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从惠王开始沾花捻草的恶名流传之后,他看上、招惹的哪一个不是绝代佳人? 江伶月,除了是霍忘尘的未婚妻之外,她还有哪里值得引起惠王的注意呢? 第85章 暗潮涌动 虞昭默不作声。 傅寒洲保持沉默。 李景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兀自脑补了什么玩意儿,哂笑道:“皇帝不急太监急。” 虞昭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说话前能不能看看场合?” “你,还是妹夫会告发我?”李景沅有恃无恐地反问道。 他忽地扭头去看低眉顺目的内侍,指着内侍问:“还是你担心他会出卖我?” 虞昭扬起手就想打人,手腕被一只温热大手攥住:“娘子,有话好好说。” “不愧是你!我的好妹夫!”李景沅竖起大拇指夸道。 虞昭对枕边人怒目而视! 傅寒洲冲她温和笑笑:“娘子,这儿是皇宫,咱们先给小郡王记上一笔,回头再找机会撒气。” “噗——” 李景沅含在口中的美酒全喷出来,一滴不剩送给青砖地板品尝。 要知道他因傅寒洲的“偏帮”而得意洋洋地品着葡萄美酒,哪想到傅寒洲给他整这一死出? 虞昭啧啧两声,落井下石:“羡不羡慕?眼不眼红?想不想要这么护短的枕边人?” 天知道李景沅有多努力,才克制住跟虞昭互殴的冲动:“你明知道我的情况,还这样取笑我。我不想耽误好人家的姑娘,更不想被人当成交换利益的筹码。” 虞昭半认真半玩笑道:“夫君,听到没?堂堂武安郡王,徽国第一纨绔竟是如此传统保守又纯情!” “小郡王,你是不是想去边关?” 傅寒洲没顺着虞昭的话,而是另起话题:“如果小郡王有幸得偿所愿,那么小郡王最想去哪个军镇?” “定北镇。”李景沅毫不迟疑地给出答案。 “预料之中。”傅寒洲又给李景沅倒了杯酒,真诚祝福道:“祝愿小郡王得偿所愿。” 徽国共有六大军镇,与北狄国接壤的就有三大军镇,其中距离北狄国最近也是最大的就是定北镇。 “我以为你会祝我旗开得胜呢。”李景沅朗声笑起来。 虞昭张口就是给李景沅泼冷水:“你去不了定北镇。” 李景沅嘴巴刚咧出来,还没开始笑就被泼冷水了,把他气得不行:“嘶,虞昭,你不说话我不会把你当哑巴!” “你是不是忘了你要查江氏的战功?”虞昭提醒道。 李景沅脸色变来变去,忽地骂了句脏话,引来傅寒洲侧目。 “抱歉妹夫,我不针对任何人。” 李景沅扭头紧迫盯人,奈何虞昭刀枪不入,自顾自地享受美食美酒,他没好气道:“虞昭,你对此事就没一点想法?” “什么事?我该有什么想法?”虞昭揣着明白装糊涂,反问他。 李景沅深吸一口气,低声说:“我就不信你不怀疑江氏的战功是怎么来的。” “我只不过是平头老百姓,我怎么想的重要吗?更何况,陛下是明察秋毫的千古明君。你不闹这么一出,此事早已盖棺定论。” 虞昭这话说得很隐晦,但李景沅听懂了,他哼笑道:“我以为你至少会对我说声谢谢。” “啧啧啧,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就想着收好处了?” “你这是笃定我查不到什么东西是吧?” “对!你就算查出点什么,那也会被人说是你从鸡蛋里挑骨头。” “那事儿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但也没你想的这么复杂。” “妹夫,你告诉我,你怎么跟虞昭和平共处的?我跟她说几句话,我就要被她活活气死了!” 李景沅说不过虞昭,他试图寻求外援,然而他选错人了。 虞昭不想让傅寒洲难做,抢在他开口前说道:“李景沅,你总是这样,我不知该说你不懂人情世故,亦或是记吃不记打。你嘴里的妹夫是我的夫君,亲疏有别,你非得来我这找不自在?” 李景沅气着气着就自动消气了,继续怼着酒壶咚咚咚灌酒:“行行行,你们夫妻伉俪情深,一致对外!是我自作多情自以为是自不量力!” 傅寒洲忽地出声问:“小郡王,北狄使臣一事,该如何解决?” 李景沅动作一顿,垮着脸说:“自然是从哪来滚回哪去。” 傅寒洲继续问:“若是北狄以此为借口,发动大规模进攻,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李景沅哼笑一声:“你真正想问的是会不会牵扯到虞昭身上吧?妹夫,你别忘了,虞昭是定国公的嫡长孙女,她从小就跟着虞家军南征北战。 若是虞昭选择袖手旁观,放任北狄祯亲王在皇宫肆意妄为,那她就是定国公府的耻辱!给已逝的徽国战神蒙羞!” “小郡王呢?你会不会受到惩罚?” “我当众质疑江氏的军功,不就是主动送上把柄了吗?妹夫,别怪我说话难听,你真的应该跟虞昭多学点。” “多谢小郡王不吝赐教!我敬你!” 傅寒洲大大松了口气,他真正担心的事情是北狄打着为祯亲王出气的旗号,要求徽国付出代价,届时,出手伤了祯亲王的虞昭和李景沅都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虞昭没有参与二人的谈话,等二人谈话结束,跟李景沅说:“过几日,我会和你妹夫再入宫一趟。你暂时别离开西京城。” “嗯?你又想做什么?”李景沅脑中警报拉到最高。 虞昭故意吊人胃口:“不出三日,你只管安心待着。” 李景沅死缠烂打,软磨硬泡都没能从虞昭口中抠出一丁点线索,他转而将目光投向傅寒洲,希冀着他这妹夫多少透露点信息给他。 傅寒洲一头雾水:“小郡王,你之前不还说让我跟娘子多学点?我除了种地和读书,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李景沅气得不行,指着虞昭鼻子骂她:“你生性多疑,连自己的枕边人都瞒着!” “等你有了枕边人就知道了。” 面对李景沅的无端指责,虞昭一点也不闹心,她悠哉悠哉地喝酒吃肉,还不忘给李景沅会心一击。 李景沅捂着心口说:“不行,我心口疼得厉害,我要去找太医替我看病!” 说罢,李景沅就这么水灵灵地溜走了。 傅寒洲看得一愣一愣的,惹得虞昭好笑不已:“夫君,你该不会真信了那家伙编的瞎话吧?” “嗯?” 虞昭拉着傅寒洲跟她一起回头,“瞧见那个小太监没?那是太子妃的眼线。” 傅寒洲对李景沅有很多疑惑不解:“娘子,太子妃为何放任小郡王败坏自己的名声?徽国第一纨绔,听着就让人上火。” 虞昭光棍式回答:“我不知道,你也不要深究。别人家的闲事,我们少管。” 第84章 傅寒洲的不甘 傅寒洲没发现虞昭极力隐藏的不甘,他被天降惊喜砸昏了头,脑袋浑浑噩噩的,无法正常运转。 回到席位上,傅寒洲又发了好久的呆,小小声问:“娘子,你怎么会想到请封诰命夫郎?” 他可以自荐入赘,但他不想被虞昭当成需要依附她生存的“诰命夫人”。 他的自我认知是顶天立地的八尺男儿,虽出身低微却有一颗担负起家庭重担的男儿心。 回到席位后,虞昭不着痕迹地观察傅寒洲,发现他没有半分惨遭羞辱的愤懑不平,只有满心的疑惑和忐忑。 确认傅寒洲没生她的气,虞昭的眸光潋滟,笑意盈盈,语调轻快又不失正经地解释道:“今日我立了功,但陛下封无可封。我寻思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又看到参宴的诰命夫人们,我顿时灵机一动,想给你请封诰命夫郎。 说实在话,我请封时,当真一点儿也没指望陛下会答应,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能放任机会悄悄溜走。 夫君,虽然我不是男儿身,但是我日后肯定还会上阵杀敌的,届时立了战功,我想给你请封。此番请封诰命夫郎,只不过是一场试探也是一次预热。往后再跟陛下提请将功劳分封给你的事,陛下松口的几率会变得更大。” 傅寒洲知道虞昭说的是真心话,他敏锐发现虞昭打从心底里将他摆在“诰命夫人”的位置上,一丝不甘在心中蔓延滋长成一棵巨树。 他试图让虞昭明白他是顶天立地、当家做主的男子汉,而不是任她搓圆捏扁、随意摆布的泥人。 “你不怕我生气吗?”傅寒洲故作不悦地质问道。 他表现得非常愤怒,故意凑到虞昭的面前,高大精瘦的身躯几乎整个覆盖住虞昭,形成极大的压迫。 “你是笃定我一辈子不会有出息?所以才借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当众给我请封诰命夫郎吧?” 傅寒洲冲虞昭笑得近乎癫狂,语气阴恻恻地瘆人。 虞昭不错眼珠地凝视着他,她知道傅寒洲在试探她,她看得分明,傅寒洲自己把自己说难受了。 傅寒洲说这些伤人的话,既伤害了他自己,还给虞昭扣上大黑锅。 虞昭有些无奈,但她没有生气,耐心解释道:“夫君,你给我扣上的这口黑锅,真是又大又黑。我不怕你生气是笃定你不会无缘无故冲我撒火。我真惹你生气了,定是我做了错误的事情。这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我现在回答第二个问题,你可能不知道,我认为的‘出息’跟你所想的有较大出入。对我来说,你保持现状就挺好。若是将来,你变得比现在更好,那我就是赚大发了。” “傅寒洲,我不指望你封王拜相,也从未小看你。如果你认为我这么想,等于你口中的‘笃定你没出息’,那我跟你道歉。” 虞昭打出来的直球,总是这么又狠又准。 精准打击,傅寒洲彻底装不下去了,他吐出一口浊气:“虞昭,抱歉。” 虞昭说话的语调轻缓,没有一丝不满:“不用对我说抱歉,我没被你说的话伤害到。如果非要说抱歉的话,同你自己说吧。” 傅寒洲羞愧不已地双手捂住脸:“我好像胡思乱想的呆子。” “扑哧——” 虞昭又被他可爱到。 霍忘尘送江伶月到太医院,太医替江伶月诊治,说她身体并无大碍,只需养一养神。 待宫宴结束,霍忘尘再来太医院接江伶月出宫。 霍忘尘从太医院回甘露殿的路上,他耳边回荡着虞昭给傅寒洲请封诰命夫郎的清亮声音,他不止一次地想着: 真可惜,陪伴在虞昭身边的那个男人不再是他。 跟虞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是傅寒洲,因妒忌而生出的酸苦直冲头顶,霍忘尘明知不该对傅寒洲心生妒意,可傅寒洲真幸运。 幸运得真残忍。 同在甘露殿内,虞昭压根就没分一丁点注意力给霍忘尘,她只想跟傅寒洲吃香的喝辣的,谈天说地。 虞昭生怕傅寒洲又胡思乱想,赶紧趁热打铁给他解释:“夫君,我猜陛下是听人说你曾当众宣誓,才会一声招呼没打就给咱们的长子封赏。” “娘子,我承认我爱胡思乱想,但陛下给咱们长子封赏这样的天降大馅饼,我只会满心欢喜地张开双臂迎接。” 傅寒洲跟虞昭待的时间长了,习惯了她那一套直来直往的相处方式,说话也比之前直白许多。 “那我就放心了。” 虞昭得到她想要的回答,心头一松,她不想让傅寒洲心里有疙瘩。 傅寒洲又问:“武安郡王上哪去了?” “喏,说曹操曹操到。” 虞昭指了指鬼鬼祟祟的某人,凑到傅寒洲耳边说:“你别看他刚刚那疯劲儿,实际上他脸皮可薄,还很爱记仇。” “虞昭,你是不是又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坏话?” 李景沅一看虞昭跟傅寒洲咬耳朵,时不时地瞥他一眼,便知这混世女魔王又在说他坏话。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一抓一个准! 虞昭吃定了李景沅不敢再在甘露殿闹事儿,得意洋洋道:“本姑娘说你坏话又咋滴?有本事来打我啊!”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李景沅回怼一句。 等他落座时,椅子被一只大手抽走! 李景沅气得咬牙切齿道:“嘶~妹夫,你要谋杀亲哥?” 傅寒洲搬回椅子,装模作样地说道:“大舅哥,请入座。” “哈哈哈~” 虞昭最喜欢看李景沅吃瘪,尤其是李景沅栽在傅寒洲的手里。 “你们夫妻齐心,我一个外人能说啥?” 李景沅愤而将酒壶举起来,直接咬着壶嘴咚咚咚狂灌酒。 虞昭与傅寒洲对视一眼,她贱兮兮地凑过去问:“欸,小郡王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虞!昭!你真欠揍啊!” 要不是场合不对,李景沅真想跟虞昭酣畅淋漓地对打一场! “小郡王,昭昭跟你闹着玩呢。” 等青梅竹马打闹结束,傅寒洲从内侍手中又取来一壶清酒,倒了两杯酒,双手奉上:“这杯酒是我敬你的,谢谢小郡王替昭昭伸张正义。” “嗯?” 李景沅脑袋短路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傅寒洲为何感谢他,摆摆手道:“那江氏扯虎皮拉大旗,殊不知她在公然与皇祖父唱反调,着实是又蠢又毒!” 第83章 请封诰命 身为至高无上的帝王,天顺帝公开赞赏虞昭回击北狄祯亲王的行为! 啪—— 天顺帝的金口玉言,犹如隔空抽到江伶月脸上的一巴掌!扇得她头昏眼花! 霍忘尘下意识地侧头看向江伶月,见她面红耳赤,羞愤欲死,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 江伶月勃然色变,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天顺帝之前非但没有驳斥武安郡王对北狄祯亲王撂下的狠话,而且重复前半段不说,还将后半截改成“打到世上再无北狄国”! 嘎—— 江伶月两眼一黑,眼一闭不睁,整个人直挺挺倒在霍忘尘的怀中。 天顺帝到底记着霍忘尘和江伶月所立的赫赫战功,他不愿意计较江伶月的小错误,还格外开恩让霍忘尘抱着江伶月到太医院诊治。 “谢陛下体恤!” 霍忘尘高声谢过天顺帝,抱起昏迷不醒的江伶月匆匆离去,却在走出甘露殿的那一刻,听到虞昭清凌凌的声音:“臣女虞昭携夫傅寒洲,拜见陛下!” 他脚步一顿,心头翻涌着诸多情绪。 傅寒洲神色有些不自在,他自认没做什么贡献,所以他本不想跟着虞昭上前来领赏,可他拗不过虞昭的天生神力。 他在入宫之前专门学过如何给天顺帝行大礼,该拜就拜,该磕就磕,礼节相当到位。 坐在金阶御座上的天顺帝,见到虞昭擅自拉着傅寒洲一起上前时,他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里颇为惊讶。 虞昭自小随着定国公等长辈入宫,她非常清楚拉着傅寒洲上前领赏,是不符合宫中礼仪的。 天顺帝只说了让她上前领赏,她守规矩就该独自一人上前。 虞昭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执意拉着傅寒洲一起接受天顺帝的封赏,此举无异于当众宣告傅寒洲在她心目中的份量有多重——她愿意与傅寒洲荣辱与共! 不只是天顺帝会这么想,长公主也很惊讶,但她比天顺帝更早想明白虞昭的想法——虞昭想要给傅寒洲挣一份体面。 傅寒洲是靖远侯府不受待见的外室子,更是定国公府的孙女婿! “免礼平身!” 天顺帝周身气度是上位者特有的矜贵疏冷,衬得他那张皱纹纵横交错的脸好似庙堂中平易近人的弥勒佛,亲和而又高高在上。 傅寒洲的心跳声先是剧烈跳动,感受广袖下到虞昭覆在他手背微凉的小手,他的心跳很快又变得平缓下来。 甘露殿的人与事物,安静得好似没了声息,傅寒洲甚至能清晰听到虞昭强劲有力又和缓的心跳声,以及让他心安的平缓呼吸声。 他悄悄抬头去看天顺帝,心想:就算天顺帝再如何疼爱虞昭,他也会对她擅自将新婚丈夫拉到台前而心生不悦吧? 没有,天顺帝从始至终都不曾有一丝不悦,他上下打量傅寒洲一圈,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在虞昭身上。 天顺帝对虞昭的喜爱是显而易见的,同她说话犹如亲祖孙:“昭昭,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在回答天顺帝的问题之前,虞昭故意扭头看了眼身旁的傅寒洲,生怕天顺帝装聋作哑,她特意抬高音量说:“回禀陛下,臣女想求陛下授予臣女之夫诰命夫郎!” 从来只有【诰命夫人】,哪有人请封【诰命夫郎】的? 倒反天罡! 大逆不道! 竖子尔敢! 虞昭此等大逆不道的言论,引得甘露殿一片哗然! 要知道,诰命夫人乃是皇帝封赠官员及其家属的正式文书,通常是授予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 诰命夫人的等级与丈夫/儿子的官职挂钩,获得冠服、俸禄,以及参加宫廷典礼的机会。 诰命夫人虽无实权,但足以彰显出获封官员及其家眷备受皇帝喜爱,本质上就是将家族荣誉与皇权绑定在一起。 霍忘尘的母亲霍老夫人,做梦都想要获封诰命夫人。 江伶月用战功换来靖武侯的平妻之位,霍忘尘也没当众求天顺帝授予其母诰命夫人,天顺帝乐得装聋作哑。 霍老夫人自有一套歪理邪说,合理化她强占儿媳妇嫁妆的无耻行径,她是自我开脱了,不代表天顺帝心无芥蒂。 民不告官不究,虞昭没告到天顺帝跟前,他也不好插手臣子家务事。 但谁好谁坏,天顺帝心中自有一杆秤,若是霍忘尘在凯旋当日替霍老夫人求封诰命夫人,彼时的他受形势所迫,八成会为了顾及大局而违背本心赐封霍老夫人。 除非霍忘尘日后又立下重大战功,不然天顺帝不会主动给霍老夫人赐封诰命夫人。 原因无他,霍老夫人是一个蛇蝎心肠、贪得无厌的白眼狼,她不配! 天顺帝神色怔忪,久久没有回神,他的目光悠远,像是在看傅寒洲,又像是单纯在发呆。 直到太监总管轻咳一声提醒,天顺帝才回过神来:“昭昭,徽国从未有过授予男性家眷诰命的先例。此先例一开,牵扯甚广,容朕想想。” 虞昭没有步步相逼,她也没想过天顺帝能答应她的无理请求,非常痛快地表示理解,拉着傅寒洲向天顺帝道谢就要退下。 “且慢!” 天顺帝叫住了欲要跑回大石柱后的席位,继续胡吃海塞的新婚小夫妻,他的视线隐晦地扫了下虞昭的腹部,示意身旁的太监总管。 太监总管得令,转身去取事先准备好的封赏圣旨,圣旨内容简短,除了固定格式之外,便是主要内容——虞昭与傅寒洲的长子将继承定国公府的爵位。 依照徽国的袭爵制度,虞昭的长子将继承定国公府,但爵位要降一级。 虞昭有些懵,她身旁的傅寒洲同样如此,夫妻俩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没反应。 “昭昭,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替你夫君请封诰命夫郎,却不敢替你的长子领旨谢恩?” 天顺帝像是被自己的说辞逗笑了,说罢竟哈哈大笑起来。 参宴的大臣、宗室子弟们,便是对这圣旨内容有所不满,也不会傻到在这节骨眼上站出来,同天顺帝公然唱反调! 先前公然唱反调的第一号蠢货,激流勇退选择“晕遁”,没人想当第二号蠢货。 更何况,江伶月直接招惹的人不是天顺帝,而是武安郡王,那就是个混不吝的徽国第一纨绔。 “臣女代长子,谢陛下赏赐!” 虞昭与傅寒洲一起向天顺帝磕头谢恩。 虞昭不清楚天顺帝接连赏赐,是不是在践行“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承诺。 如果是的话,虞昭心头不太得劲儿,她真正想要的是天顺帝昭告天下,灭了她定国公府满门的罪魁祸首是北狄王! 第82章 上前领赏 霍忘尘拳头攥得噶吱响,极力忍耐却忍不下这口恶气:“武安郡王请慎言!当年我登门求娶,虞昭自己也是点了头的!” 李景沅呵呵一声,瞧着霍忘尘,口吐恶言道:“当年我也觉得你人模人样,谁知道你竟是歹竹出好笋的那颗好笋!你家就是驴粪蛋子表面光的糟糕家庭,谁嫁给你都是泡在苦海里!” 江伶月哪里能容忍李景沅这般羞辱她和霍忘尘,二话不说就跪下来给天顺帝哐哐哐磕响头:“求陛下为靖武侯与草民做主!” “啧啧啧,说不过本郡王就要搞一哭二闹三上吊!” 李景沅真受够了日复一日的地沟老鼠的憋屈生活,索性今日就借题发挥,大闹特闹,最好能一通闹到皇祖父忍无可忍,一怒之下将他贬到边关去! 江伶月额头很快磕肿了,霍忘尘来到她身边跪下,哐哐给天顺帝磕头。 这一对准夫妻,在徽国最有权势的那一波人面前,生动展示了何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李景沅压根没在怕的,他也跪下,跟天顺帝说:“皇祖父,若是觉得武安做错了,但凭处置!” 身为登基二十三年的徽国之主,天顺帝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面对呼延祯的挑衅,但凡有血性的徽国人都会奋起反抗,决不能让呼延祯达成目的! 江秋月非但没有肯定虞昭面对敌国亲王无端挑衅时不畏强权、挺身而出的勇气,反而假借停战的由头,嘴上说心疼徽国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实则是要虞昭去找敌国亲王下跪认错,卑躬屈膝求对方签署停战协议。 思及此处,天顺帝内心深处也对江伶月的战功心生疑窦,当着大臣宗室子弟的面,他不能太过偏颇,遂了李景沅的心愿:“武安,你既对战功册所记载的内容有疑虑,朕就给你查证战功册内容是否为真的机会。” 万万没想到天顺帝竟会给他这样的机会,李景沅大喜过望,还不忘再添一把柴将火拱得更旺:“多谢皇祖父!孙儿必定公平公正公开地查证!” “父皇,此举不妥!” 宗室子弟所在的席位,很是突兀地冒出一个男声。 “惠王,朕此举有何不妥?” 天顺帝有些意外,出声的是与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惠王。 惠王素来不参与朝堂之事,为何偏要在这时候为江伶月说话? 论长相,惠王在他同辈里算是西京城第三美男,他与太子兄弟关系亲厚,同太子妃也很聊得来,唯独跟李景沅不太对付。 惠王的眸光落在江伶月的额头,瞥了眼李景沅说:“若是武安假公济私,谎称江氏所立的战功与实际不符,父皇又当如何?” 天顺帝看向江伶月,声音不高不低:“江氏,你可知欺君之罪?” 江伶月面色微变,她抬起磕到红肿的头,大胆直视天顺帝:“陛下,草民身正不怕影子斜!草民只求武安郡王遵守承诺,务必做到公平公正公开地查证!而不是出于私心,嫁祸于草民!” 李景沅竟是笑了,他这一笑俊美无双,叫江伶月心头莫名生出一丝惧意。 好在惠王及时出声,打断了李景沅的癫狂之笑:“武安,本王知你同虞昭亲如兄妹,但你不该……” 李景沅打定主意要发疯,从前憋着忍着不愿意说的话,现在一股脑倾吐出来,不吐不快: “惠王叔,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久居苏杭,压根不晓得虞昭嫁入霍家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惠王叔你既不知全面,就该不予置评! 更何况,此乃本郡王与江氏、靖武侯之间的事情,攀扯虞昭进来作甚?定国公府仅剩虞昭一根独苗苗,你们想要把她活活逼死不成?” 惠王勃然色变,疾声厉色道:“武安,你不要乱给本王扣帽子!” 李景沅啧啧称奇:“哟,惠王叔这就着急上火了啊?此事与惠王叔何干?惠王叔何时变得这么侠肝义胆?不对,是热衷政事!莫不是想跟我太子爹……” “放肆!武安休得胡言乱语!”太子殿下再也无法置身事外,急声呵斥道。 李景沅十分敷衍地冲太子爹鞠了鞠躬,“儿臣听父王的。” 惠王保养得宜的俊脸满是怒气,他指着李景沅冲太子喊道:“兄长,武安总是如此,臣弟是为了他好!” 李景沅呵呵冷笑。 太子殿下差点没忍住冲上前来抽他巴掌。 天顺帝冷眼旁观俩儿子和皇太孙闹腾,活到他这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眼角余光注意到江伶月时不时飘向惠王的眼神,悄然观察起来。 在太子的极力劝阻下,惠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与李景沅和解。 李景沅势要大闹一场,岂会轻易休战? 他火力全开:“惠王叔,你从前可从不管武安的私事,怎的今日这么有兴致啊?惠王叔的特殊癖好发作了不成?” 惠王的特殊癖好? 一个个低眉顺目的吃瓜群众,此时忍不住伸长脖子等着李景沅爆惊天大料。 太子真的恼了,从席位站起来,来到李景沅的面前,扬手就要扇他。 李景沅动作敏捷如矫健的狮子,冲到天顺帝的面前,抱住他的大腿:“皇祖父救命啊!太子爹要打死武安!” 天顺帝递给李景沅速速离开的眼神,李景沅心领神会,一骨碌爬起来,冲出甘露殿。 临走前,李景沅还不忘摆惠王一道:“惠王叔,您放心,除了当事人之外,不会有人从我口中知道您的特殊癖好!” 太子殿下又气又恨,刚对扶不上墙的烂泥儿子稍有改观,立马又给他闹这么大一桩丑闻出来:“父皇,武安乃是一国郡王,他这般无状,成何体统!” “太子,惠王,你二人皆是武安的长辈,不要跟他斤斤计较。” 天顺帝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就此打发了太子与惠王。 “江氏,靖武侯,你二人之诉求,朕已知晓。朕会派人从旁协助武安查证战功册,务必做到公平公正公开,若是查证结果与战功册一致,朕必将重罚武安!” 江伶月刚还以为天顺帝故意放李景沅离开,没想到天顺帝当众允诺,她仍旧有些不放心地说:“陛下金口玉言,草民静候佳音!” 天顺帝眸色一冷,他继续之前的争议话题:“面对敌国亲王的挑衅与威胁,虞昭继承先人遗志,英勇无畏与之对抗,维护徽国荣耀,上前领赏!” 第81章 徽国第一深情 虞昭右手按住傅寒洲,张口想要安抚,发出的却是一声冷笑“呵呵”。 原来人在极端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出来。 傅寒洲又气又急道:“娘子,呼延祯挑衅在先,你做得没错!” 呼延祯代表着北狄国出使徽国,他故意制造出“佩刀入宫”的争端,一来是给徽国下马威,二来也是为了刺探徽国对北狄国的真实态度。 在面对敌人的挑衅时,但凡有血性的徽国士兵,第一反应肯定是要狠狠还击! 立下“赫赫战功”的江秋月好似一个软骨头。 江伶月这时候站出来公然唱反调,到底是假公济私亦或者是借题发挥? 虞昭越深想越想不通,如此软弱自私又不识大局的江秋月,到底是怎么立下赫赫战功的? 虞昭安抚傅寒洲道:“夫君你别急,先听听陛下和诸位大臣怎么说。” 傅寒洲一顿,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他一个人微言轻的平头老百姓,暂时只能静观其变。 若是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比如说天顺帝认可江伶月的说辞,让虞昭这‘罪魁祸首’去请求呼延祯的原谅…… 傅寒洲的脑袋高速运转,他必须得做好风险应对方案,绝对不能让虞昭蒙受此等奇耻大辱! “好一个假公济私!” 不等傅寒洲想出对策,武安郡王饱含恨意的怒叱声,成功将甘露殿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到他身上。 受定国公府家风的影响,李景沅从不觉得女人生来就是弱者,他尊重天底下所有认真生活、努力工作的女人。 此时此刻,李景沅用看西洋景的异样目光上下打量着江伶月,但他没有直接向江伶月发难。 霍忘尘上前两步,阻隔住李景沅对江伶月的恶意视线,语气冰冷道:“武安郡王,我的未婚妻只是提出自己的看法!” 未尽之意就是她提个意见,你们可以不采纳,没必要恐吓她。 瞥了眼躲在霍忘尘身后的江伶月,李景沅意有所指道:“靖武侯,你在战场上也是这般护着江氏?江氏的战功便是靠着躲在你身后得来的?” 江伶月不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李景沅真的不愿意深究她的“赫赫战功”是怎么来的。 徽国多出几个能领兵打仗的女将军是好事,孤木难支,众木成林才是硬道理。 呼延祯既是北狄祯亲王,又是北狄使臣,他公然宣称要徽国割地赔款,俯首称臣,他这么做就是向徽国宣战! 江伶月不想着如何应战,说什么不愿再起战事,转头却将矛头对准虞昭。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霍忘尘一时摸不准李景沅是单纯为虞昭出头,还是因江伶月公然唱反调而心生怨怼。 毕竟,武安郡王方才当着北狄使臣的面,撂下“要打多久就打多久,奉陪到底”的狠话。 江伶月并不知晓武安郡王与虞昭的深厚情谊,她只觉得万分委屈,“武安郡王此话何意?我的战功是记录在册的,有人证物证!武安郡王锦衣玉食,少年意气,不愿与北狄停战,不代表徽国百姓,尤其是边关百姓都跟你一个看法。” 她好不容易才从边关来到西京城,暂时不想再回边关过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苦日子。 李景沅直视江伶月,他翻出最惨烈的记忆,眼神自带杀气,杀气腾腾的。 江伶月下意识地避开李景沅的视线,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应,又强行逼自己抬头与李景沅四目相对。 捕捉到江伶月的躲闪,李景沅开口便是咄咄逼人:“江氏,你记录在册的战功,我记得一清二楚!” 接下来,李景沅当众背诵江伶月记录在册的战功,随后挑了个最大的战功,询问她细节:“马儿庄,女兵江伶月斩杀北狄军一百八十六人,割耳为证!江伶月,你割的是哪边耳朵?” 江伶月脑袋嗡的一声,她下意识地扭头去寻霍忘尘,此举引发哗然。 “我,不是,我……” “小郡王,伶月……” 李景沅怒叱道:“靖武侯,你从十六岁就在军中,不晓得何为避嫌?” 霍忘尘被迫闭上嘴巴。 马儿庄的战功,江伶月极力回想着那日的场景,可惜李景沅不可能给她足够多的时间回忆,继续咄咄逼人:“女兵江伶月,马儿庄的战功是你得以从边关来到西京城,是你得以站在甘露殿,接受我皇祖父赐封的重要战役!” “右,右耳!” 江伶月心理素质不过关,在李景沅的极限压迫下,给出了错误答案。 李景沅阴恻恻问道:“你确认是右耳?” “是,是右耳!”江伶月挺起腰杆子,大声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景沅仰天大笑,他笑够了跪在天顺帝的面前:“皇祖父,孙儿有理由怀疑江伶月战功造假!” “你胡说!我的战功都是记录在册的!陛下,武安郡王当众污蔑有功之臣!” 江伶月噗通一声跪下来,张口便是给李景沅扣罪名。 “陛下,臣愿以性命担保伶月的战功是确有其事,而非武安郡王所说的那样!” 霍忘尘没有袖手旁观,公然为江伶月站队。 天顺帝不动声色问道:“武安,你可知空口无凭,污蔑有功之臣会是何等罪责?” “皇祖父,孙儿晓得!”李景沅掷地有声道,“皇祖父,孙儿只不过是随口编了个地名,谎称是江氏立最大战功的地方,她竟然没发现。” 江秋月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李景沅摆了一道,只一心想为自己洗白,“武安郡王,我与你有什么仇有什么怨?你为何要这般针对我?” 李景沅没搭理江伶月,自顾自地从他广袖里取出军功册:“皇祖父,孙儿并非空口无凭!此乃江氏的战功册!” “呈上来!” 天顺帝想到他曾动过赐封江伶月为徽国第一女将军的事,心头涌出来庆幸。 太监总管将记录着江伶月战功的册子呈到天顺帝的面前,立在旁边观察着江伶月的一举一动。 霍忘尘无法从天顺帝脸上看出什么,他定了定心神,对李景沅说道:“武安郡王,伶月的战功是真实有效的,我以性命担保。” 李景沅阴阳怪气道:“啧,靖武侯真不愧是徽国第一深情男人!” “武安郡王,与虞昭和离并非我之所愿……” 霍忘尘愈发认定李景沅之所以处处看他不顺眼,是因为虞昭,李景沅在为虞昭鸣不平。 不提虞昭还好,一听到这虚伪小人拿虞昭出来说事,李景沅炸毛了,当众与霍忘尘撕破脸! 李景沅指着霍忘尘的鼻子,大骂特骂:“虞昭跟你和离是正确的选择,她因此脱离苦海,本郡王只会拍手称快!本郡王瞧不起你,是因为堂堂靖武侯竟然是好赖不分的糊涂虫!” 第80章 假公济私 得知呼延祯执意要佩刀进入皇宫的那一刻起,天顺帝便知北狄使臣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他的内心深处仍保留一丝不该有的期待——北狄是真来议和的。 自登基以来的二十三年间,北狄国换了两任狼王,一任比一任更贪得无厌! 且不说天顺帝不可能同意割地赔款,只说霍忘尘和江伶月前不久刚大败北狄军,优势在徽国,他怎么可能会同意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对北狄俯首称臣? 呼延祯一行人抵达西京城之前,一直断断续续地给天顺帝传递消息,最开始说是来议和的,后面说辞越来越模糊。 此时此刻,呼延祯更是当着徽国最有权势的三品以上大臣、宗室子弟和皇室子女的面,公然冲徽国最高统治者叫嚣,要求徽国割地赔款,俯首称臣。 呼延祯此举等同于北狄国向徽国宣战! 嘭—— “你们北狄要打多久,我们就跟你们打多久!奉陪到底!” 李景沅长达三年多的恶气,终于得以纾解,他当了三年的缩头乌龟,当够了! 他宁肯堂堂正正地死在战场上,也不想再像个地沟里老鼠苟且偷生! 酒杯碎裂的那一刻,李景沅右手抓着一支竹筷,欲要扎入呼延祯的颈动脉! 天顺帝呼吸一滞,他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失语了。 饶是对李景沅失望透顶的太子,见状也不由得露出几分惊讶,他那扶不上墙的烂泥嫡子怎么回事?为何突然之间变得这般强硬? “小郡王手下留人!” “小郡王万万不可!” “两国邦交不斩来使!” “武安郡王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霍忘尘、丞相、礼部尚书以及李景沅的外曾祖父镇国公齐齐出声制止。 江伶月与霍忘尘配合默契,霍忘尘出声阻止的那一刻,江伶月已然冲过去将呼延祯踹飞,成功让呼延祯逃过死劫。 死罪已免活罪难逃。 呼延祯的右手本就被竹筷扎了个对穿,这会儿又被江伶月一脚踹飞,狠狠砸在铺了青砖的地板上。 只听到“啊”一声,呼延祯右手上的竹筷因他砸落在地,唰的一下冲出他的掌心,因此带来的剧痛让呼延祯两眼一黑,彻底失了意识。 原先被镇压的两名北狄使臣疯狂叫骂不休,换来李景沅一句:“皇祖父,孙儿可以帮这两位使臣永远闭上嘴吗?” 天顺帝心中不免感叹,他这皇太孙果真是闷声干大事的人,冷不丁就给他整这么一大出。 要说有多意外多生气,天顺帝真没有,他开宴前特意召见虞昭的时候,心里就有了猜想,这会儿不过是猜想变成了现实。 天顺帝一句像样的斥责都没说,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武安退下!再胡闹,朕关你一年紧闭!” 本以为会被骂个狗血淋头,李景沅心里有些惊讶:“遵命,皇祖父!” 天顺帝不想再看到碍眼的北狄人,他扬声说道:“北狄假借议和之名,实则派遣北狄祯亲王带队来我徽国进行威逼、恐吓,我徽国人不是被吓大的!正如武安说的那样,你们北狄要打多久,我们就打多久,一直打到世上再无北狄国!” 呼延祯昏迷不醒,两位北狄使臣没料到天顺帝的态度竟这般强硬,两人齐齐傻眼,待他们反应过来要找回场子的时候,嘴巴被禁卫捂上,挣扎不休地被拖出皇宫,扔马车里送回北狄驿馆。 天顺帝这般雷厉风行地解决完北狄使臣,他没再说话,而是把说话的机会让渡给大臣和宗室子弟。 尽管心中因呼延祯的挑衅而怒火滔天,但李景沅面上还是欠欠的纨绔样儿,回到他的席位坐好。 坐下后,李景沅给自己灌了两杯酒,随后眼神阴桀地来回扫视先前出声劝阻他的几人,视线落在他的外曾祖父身上停留许久。 李景沅的外曾祖父镇国公与定国公曾是生死相交的同袍,两人为徽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不同的是,定国公年逾七十照旧能披挂上阵,是让北狄狼军都为之胆颤的“徽国战神”。 镇国公四十五岁时在一场大战中被彼时的北狄大将军砍断一条腿,自此无法再上战场。 定国公与镇国公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因不同的理念而渐行渐远。 自从定国公战死之后,镇国公理所当然地成为徽国最有资历的国公爷,他又是太子妃的嫡亲祖父,还是徽国皇太孙的外曾祖父,多重身份叠加,使得他拥有者极大的话语权。 镇国公率先出列,张口便是指责李景沅:“陛下,武安郡王此举过于儿戏……” 李景沅听着外曾祖父的控诉,不由得翘了翘嘴,他当耳旁风,继续给自己倒酒。 立在一旁的小太监想要帮忙倒酒,李景沅摆摆手让其退下,他这儿是暴风雨的中心,小小内侍还是离远点好,省得殃及池鱼。 镇国公从李景沅迟到开始,直到北狄使臣被轰出皇宫,足足数落了李景沅一炷香的功夫,末了他口不对心地说了句: “陛下,武安郡王这般无状,破坏两国邦交,望陛下给予重罚!” “陛下,草民有事启奏!” 不等天顺帝开腔,一道略显尖利的女声响起。 天顺帝不由得多看了眼在这时候冒头的江伶月,给了她说话的机会:“江氏有话请讲。” 江氏? 当李景沅被亲外曾祖父数落的时候,虞昭权当吃瓜看戏,啃羊排,品好茶,投喂她家俊俏相公,忙得飞起,压根就不关心李景沅会不会被惩罚,被罚得多狠。 局外人当得好好的,突然之间有种不祥的预感,虞昭无比相信她的直觉,这是她从三岁起就有意培养起来的保命绝技。 每每遇到生死存亡的危机时,这直觉总能帮助虞昭化险为夷。 江伶月挺直了腰杆子,阐述她的观点:“陛下,草民认为北狄与徽国有停战的必要!草民从小在边关生活,又多次从尸山血海里死里逃生。草民不想再起战事,战争并不能带来和平,只会让天下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天顺帝递给李景沅一个警告的眼神,不动声色问道:“江氏你有何高见?你打算如何促成两国停战?” 江伶月下巴抬得高高的,吐出的话却让人觉得她低贱至极:“祯亲王之所以在宫宴上胡言乱语,是因为他入宫前遭到定国公嫡孙女的恐吓殴打。 草民认为,只要让祯亲王发泄出那口恶气,想必他就不会再心生怨怼,全身心投入到商谈两国停战的一应事宜。” “好一个假公济私!” 第79章 故意挑衅 内侍提篮上菜,虞昭等啊等,等不及的她伸长脖子,不期然间与霍忘尘四目相对,她飞快移开视线,视线一转江伶月那张小家碧玉的脸映入眼帘。 额,虞昭顿了一顿,为了确认自己没看错,她多看了江伶月三眼,事不过三。 一二三,虞昭百分百确认江伶月很厌恶她,发自内心的厌恶,恨不得将她除之后快的那种厌恶。 “奇了怪了……” 虞昭缩回脖子喃喃自语,扭头看傅寒洲问他:“我长得很丑?” “哈?” 傅寒洲顶着一脑门问号,见虞昭不是在开玩笑,更不是借机求夸夸,他有样学样地伸长脖子看过去: “嘶~娘子,你应该没有掀过那江伶月的祖坟吧?我与江伶月素未谋面,更没有利益纠葛,她为何用看仇人的眼神瞪我?” 听到这话,虞昭登时激动得失语,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一个音节。 “夫妻一体,我没得罪过她,那就是娘子你无形之中得罪过她,还是狠狠得罪过她。” 傅寒洲将虞昭的话说出来,见她猛点头,想了想说:“娘子,她该不会是爱屋及乌,恨屋及乌?” “管她呢,最好别让我抓到把柄!” 虞昭倒不是怕了江伶月,她只是没想好该如何对等报复回去。 “娘子,你该不会是背着我偷偷报复过江伶月吧?”傅寒洲凑到虞昭耳边低语。 “姓江的心肠歹毒,故意在我们最风光的日子搞破坏,我肯定不会轻饶了她,” 虞昭坦诚以告:“我在等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好时机,不然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 江伶月故意挑傅寒洲人生中最风光的日子,大庭广众之下害他落马,差点沦为笑柄! 虞昭想要对等报复,那是需要时机的。 时机不对,虞昭暂且隐忍不发,时机已到立马出重拳! 傅寒洲笑得跟吃到蜜糖的三岁奶娃娃那样开心,说了好几句土得掉渣的甜言蜜语:“娘子对我这般好,我命真好。” 他环顾四周一圈,捧起虞昭的右手,飞快地亲了下她的手背,其动作之快情意之浓,引得虞昭嘴角高高上扬,秤砣都压不住。 投喂虞昭的宫女再度上线,她专门给虞昭添了几个新鲜菜色,这回没吱声,上完菜就撤。 傅寒洲负责给虞昭挑鱼刺,剥虾,虞昭负责吃,美食当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对,她们桌上没酒。 那就大口喝汤! 虞昭没有只顾着自己吃,她不忘提醒傅寒洲:“甄御厨熬的汤就是好喝,夫君你也喝,到外头花千金也喝不着呢。” 傅寒洲给自己倒了小半碗,细细品味,这汤鲜味美,唇齿留香,的确是他有生以来喝到的最美味的汤。 新婚小夫妻忙着喝汤吃肉,哪里晓得宴席上三方人马的刀光剑影? 作为大胜北狄国并斩杀北狄军首领的大功臣,霍忘尘和江伶月这对未婚夫妻,自然而然地成为宴会中的焦点人物。 尤其是,徽国丞相等忠臣品味到天顺帝设宴的真正意图,他们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势要将气氛炒热,好踩北狄使臣的脸! 一到熟悉的清亮嗓音打破甘露殿的沉寂,徽国第一纨绔闪亮登场! “皇祖父,武安记错时辰来晚了!武安给您赔不是!皇祖父心怀天下百姓,想必不会介意吧?” 天顺帝没好气训道:“武安,你怎么不等到宴会结束再来?” “皇祖父,这不合规矩。” 李景沅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盯着呼延祯说的。 规矩规矩规矩! 你越是听不得本郡王越是要说! 气不死你个北狄豺狼! 呼延祯的神情难看至极,怒道:“守宫门的小小兵卒就敢冲撞本王,徽国算哪门子礼仪之邦?在我们北狄,这种小兵卒活不过今晚!当场就得拉出去喂狼!” 李景沅耳尖一动,他侧头看向呼延祯,用极其放肆的视线来回打量,在呼延祯快要气炸之前,悠悠问道: “你便是北狄的祯亲王?我听说你们北狄有个风俗叫什么父死子继?你的亲娘是如今北狄王的爱妾?” 呼延祯拍桌而起,冲到李景沅跟前伸手欲抓,抓空了。 “哟,看来传闻非虚,堂堂北狄祯亲王就这么恼羞成怒了?来啊,你来打我啊!” 李景沅充分利用他的‘徽国第一纨绔’之名,言语挑衅呼延祯仍觉得不够,赤手空拳与呼延祯打得有来有回。 与年富力强的李景沅不同,呼延祯已过壮年,他的体力很难维持长时间的搏击,所以他本打算速战速决。 奈何李景沅看似玩世不恭,实际上他是武功深厚的练家子,其拳法路数非常熟悉。 徽国战神! 呼延祯脑海中捕捉到这一关键词,他立即开口说道:“你便是从小跟着徽国战神习武的武安郡王?身手这般了得,怎的还要用定国公独子的性命相换?你……” 两道破风声从不同方位袭向呼延祯,明明霍忘尘离呼延祯更近,但他甩出去的筷子却没石柱后的那支筷子准度高。 呼延祯眼角余光也看到霍忘尘出手,怒骂道:“你们徽国人不讲武德!单挑还要插手!” “谁要跟你单挑了?来到我徽国地界,是条龙都给我盘着,更别说你连狼王都排不上号的野狼!看招!” 李景沅边输出垃圾话,边注意着虞昭所在的方向,趁着呼延祯提起防备的短暂停顿,他用力一推将呼延祯往虞昭扔来的那支筷子推过去,成功助虞昭一臂之力。 扑哧一声,竹筷狠狠扎入呼延祯的右手掌心,鲜血迸射开来,血溅当场。 呼延祯这次再也没能维持他的祯亲王风范,左手握着他的右手,嗷呜痛嚎。 余下的两名北狄使臣见状,分别袭向李景沅和霍忘尘,边打边冲天顺帝叫嚷:“徽国皇帝,你这是什么意思?若是不想北狄铁蹄进入西京城,立刻割地赔款,向我北狄俯首称臣!” 李景沅没辜负那些年在定国公府挥洒的血泪,他轻而易举地将袭击他的北狄使臣降服。 霍忘尘棋差一着,还是在江铃月的协助下,才得以顺利压制住北狄使臣。 天顺帝见事态发展至此,已无妥协退让的理由,沉声质问道:“北狄使臣此话何意?你们此行不是来议和的吗?” 呼延祯痛到面部变形,仍不忘指责:“徽国皇帝莫要歪曲事实!欺人太甚!” 第78章 受人喜爱的虞昭 吃完粟米饭,虞昭就着凉菜又啃了仨馒头,喝了半壶茶。 天顺帝隆重登场,皇后已逝,以往举办的宫宴是安乐公主,或长公主出席。 安乐公主因教女无方失了帝心,此次宫宴里,宗室子弟里仅有长公主一位女性,可谓是风光无两。 长公主进入甘露殿就开始找虞昭,找半天没找到,只得喊来伺候的宫女,询问虞昭被安排在哪个席位。 得知虞昭的坐席被安排在犄角旮旯里,长公主登时怒气上头,正要做主给虞昭调换席位,又听到宫女说虞昭埋头苦吃,吃得不亦乐乎。 长公主怔愣片刻,记忆一下被拉回到多年前的宫宴,定国公领着扎着花苞头的虞昭来见礼。 随定国公等臣子向天顺帝行过大礼,虞昭甫一落座就翘首以盼,她喜欢御膳房做的饭菜,有滋有味,别处吃不着。 任凭大人们如何打机锋,虞昭自岿然不动,她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了就掏出随身携带的兵书来看。 联想到虞昭参加的最后一场宫宴,长公主眼中流露出浓郁的哀伤:都怪北狄那群贪得无厌的野蛮人! 要不是他们发动战争,虞昭又怎会背负国仇家恨?形单影只? 若是世间再无北狄,太平盛世很快就会到来吧。 长公主回过神来,她立刻改变之前的想法,吩咐宫女到御膳房取来虞昭爱吃的炖羊排,“多拿两盘清炖羊排,虞昭爱吃。” 宫女福身退下,不久便提着一篮子荤菜来到虞昭的面前,笑盈盈地问好。 随后,宫女言明,炖羊排是长公主特命她送来的,清蒸鱼和白斩鸡则是御厨点名要送给虞昭的。 “御厨姓甚名谁?” 虞昭起初以为是天顺帝赏赐的清蒸鱼和白斩鸡,没想到竟是御厨点名要给她的。 宫女恭敬回答:“回虞姑娘,是御膳房之首甄御厨。” 虞昭目露了然之色,塞给宫女俩金瓜子:“多谢。” 宫女收下金瓜子,变戏法似的从广袖里掏出一盅酪浆:“虞姑娘,奴婢加了好些蜂蜜。” 说罢,宫女便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去。 傅寒洲叹为观止,他再一次真切感受到虞昭有多受人喜爱,感叹道:“娘子,我真的相信我是奇迹了。” 从天顺帝到长公主,再到太监总管和宫女,皇宫里的话事人和真正做事的人,不同身份地位的人都一样喜爱虞昭。 虞昭尝了下酪浆的口味,和她十岁那年头回吃到的酪浆味道一模一样,她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傅寒洲的慨叹将虞昭的思绪拉回现实,她见枕边人盯着她碗里的酪浆,误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勺起满满一大勺喂给他: “嗯?夫君为何有此感叹?你是想尝尝酪浆?不用拐弯抹角,想吃什么直接跟我说。” “不,我不是这意思,”傅寒洲拗不过虞昭,吃了那一勺酪浆。 虞昭兴致勃勃问道:“怎么样?合你胃口吗?” 傅寒洲摇了摇头说:“不,我更喜欢少糖的。” “嗯,回头让厨娘给你做你爱吃的。说来也是奇怪,我在别处吃的酪浆怎么都吃不出这个味儿。” 虞昭乐得跟傅寒洲分享她的美食经,这话题安全又有趣,还能让她更了解傅寒洲的饮食喜好。 新婚小夫妻俩头挨着头聊得很是开心,没有一丝一毫被人针对的恼羞成怒。 直到天顺帝的御辇抵达甘露殿外,殿内所有人齐齐起身静候天顺帝大驾光临。 因着要给天顺帝行大礼,虞昭和傅寒洲从大石柱出来,直挺挺地跪在殿中央的红地毯上。 天顺帝扫视一圈才发现虞昭和傅寒洲的席位,他不动声色,心里却将手伸得太长的那位主子给记了一笔小黑账。 行过大礼,虞昭和傅寒洲回到他们的席位坐好,天顺帝已到,桌上的一应吃食都要撤下去。 至少,天顺帝没开口说赐食之前,虞昭和傅寒洲就得直挺挺坐着,静候接下来的安排。 根据以往宫宴的流程,天顺帝入席之后,宾客们都要向天顺帝行礼问安,待到天顺帝说“免礼平身”才能回到自己的席位前坐好。 闲着也是闲着,傅寒洲决定跟虞昭聊点八卦:“娘子,我好像看到靖武侯和一位女子坐在一起。” “嗯。” 虞昭对此话题不感兴趣,她倒不是对霍忘尘旧情难忘而心有芥蒂,而是她正琢磨着该如何让江伶月付出代价。 见虞昭兴致缺缺,傅寒洲既高兴又心酸,捏了捏她的掌心:“娘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好奇那名女子是不是害我落马的人。” “是她。”虞昭凑到傅寒洲耳边说:“那女子名叫江伶月,据说是边关军的军属遗孤,但我怀疑里头有猫腻。” 傅寒洲有些讶异:“娘子,这是能跟我说的事情?” “对,”虞昭是言出必行行必果的虞家女郎,她迟疑道:“江伶月记录在册的战功,大大超出她的个人能力。我由己推人,我尚且做不到,更何况是她。” 傅寒洲想了想,提出一个猜想:“没准是她走运,天降大军功砸到她头上呢?” “夫君,你死我亡的战场,拼的是真刀真枪。” 虞昭挑了挑眉头,认真解释道:“战场上,与敌人对抗是白刀进红刀出,要么殊死搏斗弄死敌人,要么技不如人被人弄死,哪有那么多幸运儿?” 她是真真切切上过战场,立过战功的人。 尽管虞昭的战功没有统计到个人,而是归属到虞家军的总战功册子里,但是知晓战功册子特殊性的虞家军,没有一个人会觉得虞昭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就算没有跟虞昭上阵杀敌,只需要看虞家军的总战功册子,【无名氏】后面那一连串的战功就知晓她有多厉害。 傅寒洲不懂这些军中事务,他用普通书生的思维逻辑说:“娘子,应该没人敢犯欺君之罪吧?” “兴许是我想错了。夫君,陛下好像要给我们赐食了。” 恰好听到天顺帝说要赐下美酒佳肴,虞昭立刻结束这一话题。 战争不相信眼泪,士兵以性命搏来的战功却能被人冒领。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虞昭在虞家军待了那么多年,不是白待的,但她拿不出有力证据,有再多的疑惑都只能憋着忍着,直到查到确凿证据。 内侍鱼贯而入,从高到低的顺序上菜。 方才的饭食只填了三成肚子,虞昭翘首以盼,她要大吃特吃,好好告慰自己的五脏庙。 第77章 哪来的底气 宫宴是天顺帝笼络人心的手段,今日的宫宴在甘露殿举办。 天顺帝提倡节俭,杜绝铺张浪费,一般是昼宴,极少举办燃烛夜宴。 此次参加宫宴的人是三品以上官员、宗室成员、有功将领,以及呼延祯为首的北狄使臣。 虞昭在半路被太监总管请走,傅寒洲跟着小太监往甘露殿走去,新婚小夫妻被迫兵分两路。 太监总管全程笑眯眯的,明里暗里地提醒虞昭,天顺帝没怪罪她。 纵使太监总管不提醒,虞昭心里也没什么好怕的。 别说虞昭只是武力威慑,没伤到呼延祯三人分毫。 就算她真当众拧断呼延祯的脖子,天顺帝怕是前脚下旨申饬她胡闹,后脚就要将呼延祯的脑袋割下来,赏给她当蹴鞠踢。 以定国公为首的家人用性命换来的功德簿在,虞昭只要不犯下谋逆大罪,完全可以在西京城横行霸道! 正如虞昭所料,天顺帝破例来到勤政殿外迎接她:“昭昭,快进来!” 虞昭从小跟着定国公参加大小宫宴,她当即行跪拜礼:“参见陛下!” “你这孩子!免礼平身!真应了你祖父那句犟如蛮牛!” 天顺帝从虞昭跪在地上时便要拉她起来,奈何他拉不动天生神力的虞家女郎。 虞昭行完大礼才起身,跟在天顺帝身后步入勤政殿。 天顺帝没一丁点天下之主的架子,待虞昭如亲孙女:“昭昭,你可有受伤?” “禀陛下,臣女并未受伤。” 为了佐证自己的说辞,虞昭摊开她的双手,以示她完好无损。 天顺帝又问:“昭昭,武安那臭小子昨日又去招惹你?” 虞昭点头,她想了想说:“小郡王酩酊大醉,说他害死了我的父亲。我严厉纠正他的错误,许是因此才惹得小郡王心中不快。” 天顺帝的笑容僵了僵,见虞昭主动提及三年前的西京保卫战,他轻叹一声道:“昭昭,你方才在宫门震慑北狄使臣,可曾担忧过朕会因此降罪于你?” 听到这么直白露骨的问题,虞昭震惊不已,她抬眸直视天顺帝的圣颜,半晌才说:“陛下为何要降罪于臣女?臣女在教北狄使臣守我徽国的规矩!且不说区区一个北狄祯亲王,便是北狄狼王亲至,他也必须守徽国规矩!” 天顺帝幽幽问了一句:“你哪来的底气说这话?” 你的底气来源于你的天生神力,还是定国公等家人以性命换来的功德薄? “臣女的底气来自于徽国千千万万百姓!徽国百姓苦北狄久矣!北狄使臣来到徽国地界就得守徽国的规矩!北狄祯亲王带头不守规矩,臣女就代表徽国百姓教他何为守规矩!” 虞昭铿锵有力的回答,令天顺帝心生羞愧,是他狭隘了。 思来想去,天顺帝想不出他有什么好给虞昭的,索性问正主:“昭昭,你想要什么赏赐?” 虞昭摇头拒绝:“陛下,臣女吃穿不愁,生活富足。” “你这孩子!” 天顺帝好气又无奈,他徽国之主,偏偏拿虞昭和李景沅这俩没辙,“长者赐不可辞!朕给你你只管收着!你要是在不愿意收下,朕就赐给你夫君!夫妻一体,给谁都一样!” 不等虞昭想出理由婉拒,天顺帝高声喊太监总管:“快把这气人的孩子给朕带走!” 太监总管颠颠跑进来,领着虞昭离开:“虞姑娘,甘露殿离得近,老奴送你过去。” 虞昭问太监总管:“小郡王昨日从定国公府回到东宫便醉生梦死?” 太监总管额角跳了跳,他左顾右盼,小小声说:“回虞姑娘,小郡王不省人事地回到宫中。太子殿下恰好撞见,闹出不小的风波。” “怪不得……”天顺帝专门问她。 虞昭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金瓜子,硬塞给太监总管:“公公拿去玩儿。” 太监总管高高兴兴地将金瓜子揣入兜里:“谢虞姑娘赏!” 临别前,虞昭对太监总管说:“劳烦公公同陛下通报,虞昭相公身上有俩铁块。” 既然要过明路,最好是知会宫中的话事人。 太监总管笑得分外真诚:“请虞姑娘放心,那俩铁块不妨事。” 虞昭点头,同太监总管摆摆手,迈着大步子进入甘露殿。 太监总管乐颠颠回到勤政殿,从兜里掏出一把金灿灿的金瓜子,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线:“陛下,虞姑娘赏给老奴的金瓜子。” 定国公府的主子们出手就是阔绰。 “你这老货特特跑来朕跟前炫耀呢。” 天顺帝心情明媚如夏日,同太监总管说笑几句,摆驾甘露殿。 虞昭在宫女的带领下,来到傅寒洲的身边,她从小就跟着定国公南征北战,回到西京城必定要参加宫宴,参宴的经验非常丰富。 因此,虞昭一落座便要求宫女给她和傅寒洲,送上两碗粟米饭和一大盘馒头。 宫女领命退下,虞昭和傅寒洲聊不到十句话,便端盘上来。 虞昭示意傅寒洲吃粟米饭:“夫君,咱们在这旮旯角里,没人盯着。趁着宫宴还没正式开始,先垫垫肚子。” 傅寒洲自认活了两辈子,却是头一回参加宫宴,他扫视四周一圈,发现没人吃东西,甚至连喝茶的人都没有。 甘露殿内,三品大员和宗室子弟以及北狄使臣,坐在最前排,最靠近天顺帝的地方。 不知是谁那么上道,给虞昭和傅寒洲安排在角落的席位,还有一根大石柱挡着,她们吃吃喝喝不影响到别人。 “夫君快吃!没人敢说什么。” 虞昭夹了一筷子粟米饭,送到傅寒洲嘴边,半强迫半哄劝。 傅寒洲心里有数了,他给虞昭倒了杯茶,又招呼宫女给虞昭上些凉菜,单吃粟米饭和馒头容易噎着。 “娘子,咱们既然要吃,那就大大方方吃,不能光吃主食,还得搞点配菜。”最好还是荤素搭配。 虞昭本以为很难说服傅寒洲跟她一起做这离经叛道的事情,没想到他接受之后立马就举一反三,竖起拇指夸道:“夫君,你真上道!” “都是娘子教得好。” 傅寒洲接过宫女送来的凉菜,拨了三分之一到虞昭的碗里,“慢些吃,别噎着。” 第76章 武力威慑 哗啦—— 细末一般的木屑被人高高扬起,随后从呼延祯的头顶散落而下,木屑洋洋洒洒落下,不只是阻隔了他窥视虞昭的视线,更让他饱受大量吸入粉尘之苦。 呼延祯怒不可遏,张口欲要呵斥,却不慎将木屑吸入口中,狂咳嗽起来。 另外两名佩刀使臣回过神来,抽出弯刀砍向虞昭! 年轻统领严防死守,见势不妙,立刻采取反制措施! 徽国与北狄是你死我亡的敌对国,断断续续打了二十多年的仗。 必须指出的是,北狄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甭管是丰年还是灾年,总会派遣士兵来徽国边关烧杀抢掠。 徽国的边关百姓苦北狄狼军久矣,然而,徽国国力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攻,灭北狄更是痴人说梦,只得苦一苦百姓。 这一苦便是长年累月的战争,徽国不只是边关百姓遭受战乱之苦,全国各地的百姓都要抽调出壮丁来上战场。 三年前的西京保卫战,西京城土生土长的普通百姓照样要被抓壮丁,上战场当炮灰。 年轻统领的父亲便是死在西京保卫战里,故而他对呼延祯没有丝毫恐惧,唯有满腔的仇恨!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年轻统领将夺来的弯刀扔给虞昭,“虞小姐,接住!” 虞昭将被她空手夺刀,恼羞成怒的北狄使臣踹到一边,随后她故意当着呼延祯的面,两把代表北狄最高冶炼水准的弯刀叠放在一起,食指弹了刀尖一下,嗡鸣声很是悦耳。 “北狄神兵?” 等呼延祯睁开双眼,虞昭冲他讥讽一笑,随后放缓动作,弯刀的刀尖被她一点点地往刀柄卷,卷吧卷吧卷成银白色铁圈,随后用尽全力一握! 一抛! 比之前大了一倍的铁块,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最终砸落在她的掌心! “不过如此。” 虞昭人狠话不多,几个简单又潇洒的动作,再加一句极具嘲讽的话语,便引得在场的徽国人心潮澎湃,斗志昂扬! “定国公府无弱女!” “虎父无犬女!” “说得好!北狄神兵也不过如此!” 年轻统领上前一步,拱手问道:“虞姑娘,我等该如何上报?” “尔等按规矩办事!何错之有?” 虞昭一锤定音,问话那名年轻统领吃了颗定心丸,步伐匆匆又坚定地入宫跟天顺帝禀报宫门前的闹剧。 呼延祯呸呸呸半晌,好不容易才把木屑吐出来,视线恢复清晰,他就见到虞昭是如何折辱北狄神兵,新仇加旧恨叠加在一起! 他指着虞昭准备开骂,手指刚伸出来就被虞昭握住,啪叽一声掰断! 十指连心,呼延祯痛得面无人色,偏偏为了维持北狄祯亲王的威严,硬是强忍着不发出痛呼声。 三个北狄使臣仅剩的正常人站出来,怒声质问道:“徽国先皇定的规矩,你,你竟敢……” 虞昭打断对方的输出,反扣对方一口黑锅:“你们口口声声说先皇给你们的荣光,空口无凭!我还要说你们假借先皇的名义蒙骗世人呢!上下嘴皮子一张,说什么就是什么?” 呼延祯没想到还没进入皇宫就遇到定国公唯一的直系血脉,他很想动手反抗,却又知晓定国公一脉有多鲁莽! 他不敢赌,万一他把虞昭逼急了,她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在徽国皇宫入口将他脑袋拧下来! 虞昭上下嘴皮子一碰,给呼延祯扣上一口更大的黑锅:“祯亲王好大的威风!在北狄没耍够,跑来我徽国地界耍威风,真当我徽国无人不成?在我徽国国都,别说你只是区区一个祯亲王,便是你们北狄王亲至,也得守我们徽国的规矩!” “放肆!”呼延祯还没来得及将黑锅反甩回来,西京城最炙手可热的武将霍忘尘奉命前来接引北狄使臣入宫。 虞昭看都不看霍忘尘一眼,权当这人不存在。 见她这般冷漠无情,霍忘尘心口一堵,他皇命在身,宫门也不是什么合适谈私事的地方,他朝虞昭点点头便半强迫半搀扶地将北狄使臣带走。 傅寒洲的视线在虞昭和霍忘尘之间来回打转,成亲至今,他还是头一回见到霍忘尘和虞昭面对面站着。 意识到自己在担忧什么事情,傅寒洲自嘲一笑:他与那惊弓之鸟有何分别? 等霍忘尘一行人走远,虞昭扯了扯傅寒洲的衣袖,展示她的战利品:“夫君,帮我放好这俩铁块,明日送到铁匠铺给你打成防身用的匕首,余下的铁块再打一把锋利菜刀。” 傅寒洲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将俩铁块塞到不认识的禁卫手中,“劳烦保管一下。” “额,好。” 不知名禁卫有些惊讶,随后他见到傅寒洲捧起虞昭的手反复查看,确定她没伤到手才松口气。 “辛苦你了。” 傅寒洲确认虞昭没受伤,他从荷包里取出一枚金瓜子,塞给不知名禁卫当谢礼,接过俩铁块塞衣兜。 不知名禁卫捧着金瓜子一脸不知所措,直到同事拍拍他:“傻愣着干嘛呢?这是傅公子给你的过路费。” 不知名禁卫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傅寒洲给他塞金瓜子,是想让他当俩铁块不存在啊。 呔! 这些读书人老爱搞这些弯弯绕绕,这不是为难他们这些一根肠通到底的大老粗吗? 虞昭小小声说:“夫君,还是你机智。” “娘子,你不是说你最高值一千斤?” 傅寒洲碰了碰衣兜里的铁块,他再没常识也不认为弯刀变铁块是很容易办成的事情。 虞昭慌了,慌了还是要找借口敷衍:“额,那个,你听我解释,我,我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怒气冲天,我就,突破限制!对,没错!就是这样!” “勉强算你过关。” 傅寒洲左顾右盼,发现一路上没人盯着他们,他用宽大衣袖遮挡,牵着虞昭往举办宴会的宫殿行去。 虞昭心间涌起一丝甜蜜,晃了晃傅寒洲的手:“夫君,你握得好紧,怕我吃回头草啊?” “没有,”傅寒洲矢口否认,并给予虞昭极大的肯定:“好马不吃回头草,志士不恋旧时路。以娘子的聪明才智,想必不会在同一坑里跌倒两回。” 虞昭喜滋滋道:“夫君,你对我的评判相当公正!” 傅寒洲压低声音问她:“娘子,你刚才是不是想斩杀祯亲王?” “想,我做梦都想,”虞昭没否认,但她晃了晃牵在一起的手说:“但方才的小冲突,武力震慑才是最优解。” 第75章 一力降十会 傅寒洲一针见血问道:“娘子,小郡王为何能去往第一战场?” 要知道,李景沅是徽国第一纨绔,他的纨绔之名不是一天速成的,而是长年累月的纨绔行为,让他的纨绔形象深入人心。 虞昭竖起大拇指夸道:“夫君果真敏锐!夫君你猜猜看,李景沅是偷偷跑去战场,还是被太子打包扔过去的?” “前者,小郡王有一腔保家卫国的热血,太子殿下对小郡王再如何恨铁不成钢,应该也不会让嫡长子陷入那么大的生死危机。”傅寒洲有理有据地给出他的分析。 “对!” 虞昭激动地打了个响指,她冷不丁地跳上傅寒洲的背,看他慌乱又不失稳重地拖住她,用下巴蹭蹭他的肩膀:“夫君,你怎么这么棒呢?” “过奖过奖。” “夫君,你以前可谦虚了!” “都是娘子教得好!” “哈哈哈~” 傅寒洲颠了颠背上那力能扛鼎的小娇妻,心里暗暗庆幸:幸亏他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他背得起他心爱的女人! 虞昭趴在傅寒洲的背上,熟悉的味道令她仿佛回到婴儿时期,人形摇篮将她晃得昏昏欲睡: “明日入宫后,夫君不要离开我身边。” “为何?” “全天下只有你一个能拦住我。” “我该怎么拦你?” “你哭给我看。” “娘子,你喜欢看我哭?” “不喜欢。但你哭了,我就会停手。” “为什么?” 回答傅寒洲的是沉稳有力的呼吸声,以及喷洒在他后颈的热气。 傅寒洲稳稳当当地背着虞昭回到卧房,眼神示意晚秋帮他将虞昭送回金丝楠木床。 安顿好虞昭,傅寒洲没有立刻回书房,而是将他与虞昭的对话复述出来,问晚秋:“我真有这作用?” “有!” 晚秋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傅寒洲是纯疑惑,并无半分炫耀。 晚秋低声说:“小姐对自己人向来如此。” 见傅寒洲还是一脸疑惑不解,她补充一句:“你想想夫人怎么样让小姐留在西京城的。” 傅寒洲瞪圆了眼睛,指着他的鼻子,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晚秋笑了,再次确认道:“姑爷,您不必妄自菲薄,小姐待您确实不同以往任何一个人。” 傅寒洲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 万万没想到他在虞昭心目中,竟然有这么高的地位! 晚秋福了福身退下,她很体贴地给姑爷时间消化。 真好,小姐又有了新的人生锚点。 晚秋哼着小曲儿,继续绣戏水鸳鸯的肚兜儿。 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西下,虞昭习惯性地坐起来,手不听使唤,嗯? 顺着手臂往下一看,傅寒洲抱着她的手臂睡得香甜,嘴角上扬,不晓得做了什么美梦。 虞昭凝视着做美梦的傅寒洲,直到破坏气氛的咕噜声响起,她才小心翼翼地起身下床。 “小姐,姑爷醒了没?”晚秋迎上前来,笑意盈盈的。 虞昭好奇问道:“你们怎么都这么高兴呢?府里发生了什么好事?” “嘿嘿,”晚秋嘿嘿傻笑,任虞昭怎么问都不肯解释。 虞昭拿她没辙,低头嗅到自己身上的酒味,皱眉道:“我要沐浴更衣。” 难为傅寒洲不嫌她一身酒臭味。 傅寒洲醒来,双眼惺忪,隐约见到一袭白玉凝脂,倏地瞪圆眼睛:“娘子?” “嗯?” 虞昭背对着床,三两下穿上轻薄里衣,遮住那一抹白。 “没,没什么。” 傅寒洲没来由地口干舌燥,一骨碌爬起来,冲出房门。 虞昭回头见到床边的大码鞋子,好笑又无奈道:“干嘛这么害羞,又不是没见过,呆瓜。” 日上中天,炙热的烈日掀起让人呼吸不畅的热浪。 虞昭和傅寒洲从马车下来,叮嘱晚秋:“这么热的天,你先回府,等太阳落山再出门。” 晚秋点头,随后将遮阳的纸伞交给傅寒洲,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犹豫。 “以前晚秋不会走得这么干脆,”虞昭扭头看向傅寒洲,狐疑地打量着他:“你们是不是背着我达成了什么不可告我的交易?” “你猜。” 傅寒洲右手撑纸伞,左手牵虞昭,下车后还得再走一段路。 猜了一路,虞昭提出十种猜想都被否认,她气得不想说话。 傅寒洲不解密也不哄她,紧紧牵着她的手,她甩不开抽不出,只得乖乖被他牵。 真乖啊。 傅寒洲暗暗在心里赞叹,虞昭爱听他夸她,唯独不爱听他夸她乖。 “宫门百步卸甲,此乃规矩!请祯亲王与两位使臣卸下佩刀,方可入内!” 一道声若洪钟的男声,犹如六月惊雷。 “放肆!”呼延祯腰间弯刀因其大跨步的动作,闪耀着碎雪般的寒芒,“徽国战神在世,尚且不敢要求本王守规矩!小小兵卒竟敢对本王这般无礼!” 年轻统领个头不高,需得仰头才能与呼延祯对视。 但他面容坚毅,紧握住刀鞘,遭受呼延祯言语相逼也未曾后退半步:“殿下若执意佩刀面圣,恕末将不能放行。” “好个无知小儿!”呼延祯忽然抚掌大笑,他骤然逼近半步,弯刀直指年轻统领的颈动脉,说出口的话极尽羞辱:“徽国上任皇帝亲口允诺本王带佩刀入徽国皇宫,你这看门犬竟敢吠得比旧主更响亮?” 年轻统领不接话茬,沉默以对。 说什么都是错的,不说就没错,更何况他的职责所在,绝对不可能让呼延祯一行人携带佩刀进入皇宫。 双方人马僵持不下。 从那道洪亮嗓音响起时,虞昭顺势挣开傅寒洲的手,她匆匆留下一句:“夫君无需担忧,我有分寸。” 傅寒洲很想问虞昭的分寸是什么,是忍住斩杀呼延祯的杀意,亦或是甘心当个不出声不动手的旁观者? 当虞昭赶到宫门时,呼延祯的耐心已然告罄,他的弯刀霍然扬起,砍向阻拦他的禁卫军。 破风声从身后传来,呼延祯动作一顿,他眼睛一眯,弯刀转到反方向,要斩背后偷袭之人。 嗡—— 一力降十会,虞昭仿佛捏棉花一样,右手一拉再一拽,成功夺走呼延祯紧握的弯刀。 呼延祯握刀柄的虎口,被这股巨力震得酸酸麻麻。 在他转身的刹那间,那削铁如泥的圆月弯刀,经虞昭之手,揉面团一样随便几下就揉成银白色的不规则铁块。 呼延祯亲眼目睹,他的圆月弯刀是如何被虞昭三两下揉捏成铁块。 那木制刀柄又是如何被虞昭轻轻一抓一握,瞬间化为木屑。 第74章 我瞧不起你 李景沅仿佛没听到虞昭的话,边扇自己嘴巴边在那哭:“都怪我,是我害死了师父……” 傅寒洲坐在书房里,一心二用,边温书边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他此举不是不信任虞昭,他早就搞清楚虞昭与李景沅的关系,不必担心他们“旧情复燃”。 傅寒洲担心的是,李景沅酩酊大醉后胡言乱语,戳中虞昭的痛点。 尤其是,北狄使臣已至西京城,李景沅若是不小心说错话,激发出虞昭的滔天杀意,傅寒洲没一丁点把握能拦住杀意满满的虞昭。 昨日,他不过是随口提起被堂兄弟嘲笑的往事,昨夜那五个堂兄弟就被人套麻袋狠狠揍了一顿,衣衫凌乱地躺在大街上。 不只是有碍观瞻这么简单,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五人被发现的地方:秦楼楚馆的巷子口、所在衙门的正门、岳家门口、金窝藏娇的房门,最绝的是其中一人更是被扔在寡居的小姨子房门口! 这五人的遭遇,单拎一个出来不足为奇,同一时间不同地点、5个人人物关系之复杂混乱,那就是备受关注的坊间轶事! 傅寒洲用脚底板猜也能猜得出来,此事是虞昭做的,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是,她是如何在半个时辰内完成此等“壮举”的呢? 他家娘子莫不是有什么隐藏身份? 比如,传说级别的时间管理大师? 杂念丛生,书是看不下去了,傅寒洲放下书本,彻底装不下去了。 假认真,真心乱。 待院中的喧闹传到耳中,傅寒洲立刻抛开所有杂念,飞快冲出去。 只见虞昭狠狠揪住李景沅的衣领,厉声责问道:“李景沅你怎么能堕落成如今这幅样子?你对得起豁出命去救你的父亲和虞家军吗? 你出身高贵,大可以躲在西京城苟且偷生,你为什么要上战场?回答我!你为什么要上阵杀敌?你现在哭给谁看?软弱给谁看?敌人会因为你哭得好看就放过你吗?啊?回答我!” 晚秋抱着果酒坛子冲过来劝说虞昭,眼眶红红的,嗓音哑哑的,显然是触及内心深处的伤痛。 李景沅泪流满面,他抓起虞昭的手往自己脸上扇:“你打我!虞昭你打死我,就能为你父亲报仇雪恨!” 虞昭拨开晚秋,单手将李景沅提起来,骂一句揍一拳: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李景沅你就是个混账! 糊涂虫! 懦夫! 我瞧不起你!” 李景沅被痛扁一顿,但他全程哼都不哼一声,生生忍受着非人的痛楚。 不懂武的傅寒洲见虞昭面目狰狞,拳拳到肉,生怕她将李景沅活活打死,为此摊上自己的小命,他觉得这太不值得了。 所以,傅寒洲冲过来,从身后抱住虞昭,劝道:“娘子快住手!虞昭你别打了!人各有命,他要当发烂发臭、扶不上墙的烂泥,那就随他去!你不要被烂泥沾染了臭味啊!” 虞昭停了下来,一甩手将硬挨七拳的李景沅扔在地上,疾声厉色道: “李景沅,但凡你身上有一丝男儿血性,你就该想明白到底谁才是你的敌人!到底是谁杀死我的父亲!是谁坑杀了冒死护送你回京的一百零八名虞家军! 要是你搞不清楚谁才是罪魁祸首,那就永远都别再踏进定国公府!定国公府的每一块土地都沾染着虞家人的鲜血,你这种不辨是非的糊涂虫,不配踏进来!你这摊发烂发臭的烂泥有多远滚多远,不要脏了我虞家英灵的轮回路!” “晚秋,送客!” 傅寒洲匆匆丢下一句,追上虞昭,牵她的手:“娘子,手疼不疼?哎呀,你的手都发红了,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啊。” 李景沅整个人像婴儿一般蜷缩在地上,无声哭泣。 晚秋蹲在李景沅的身边,低声说:“小郡王,我的兄长也是冒死护送你回京的一员,我不怪你也不恨你。小姐也从未怨恨过你,老爷和我的兄长他们护送你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小郡王,你生来就是尊贵无比的皇太孙,那时的你出现在战场,给虞家军莫大的斗志与勇气。你不要钻牛角尖了,也别再当发烂发臭的烂泥。你若真心里过意不去,那就支棱起来吧。” “奴婢见识浅薄,言尽于此,望小郡王早日想明白,你真正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说罢,晚秋拍拍手,隐在暗处的两名侍卫现出身形,夹起李景沅就往后门去。 后门有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两名暗卫将李景沅塞进去,转身就走。 马车里坐着的是李景沅的心腹小太监,见状轻叹一声:“主子爷,您这又是何苦呢?” 一番插科打诨,虞昭圆润温婉的脸上已无半分怒火,她直勾勾盯着对面看书的傅寒洲,视线从他的后脑勺往下看,定格在他的腰窝上。 戳一下,这人会蹦起来。 心里这么想,虞昭手已经伸出手去,戳了一下傅寒洲的腰窝,看他像受惊小兔子蹦起来,哈哈笑起来。 “娘子!你,你,你你你不讲武德!” 傅寒洲又羞又气,他感觉得到虞昭在盯着他,兀自脑补了有的没的,哪想到她会使这一招?! “武德?武德是什么?我从来就没有这玩意儿。”虞昭睁着眼睛说瞎话,她边说瞎话边戳某人敏感的腰窝。 看他扭来扭去,好好一棵亭亭玉立的小白杨愣是被他扭成身形婀娜妩媚的大蟒蛇。 虞昭又一次被自己的脑补给逗乐了,她发现傅寒洲总能激发她过于贫瘠的想象力。 “娘子,你笑了!” 傅寒洲惊喜不已,他激动得将心里话说出来。 “和你在一起很开心。” 虞昭没有忸怩也没有羞涩,发自肺腑地回了一句。 傅寒洲呆若木鸡。 他的大脑被虞昭的情话冲击得丧失运算能力,它不动了! 看他双目发直,魂游天外的憨傻模样,虞昭摆摆手试图唤回丈夫丢失的神魂,可惜收效甚微。 虞昭只得祭出大招:“怎么,被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我说的是真心话,不是为了哄你,更没有撒谎骗你。” 傅寒洲回过神来,很生硬地转移话题:“小郡王是因为当年的事情才不求上进?” “不全是,”虞昭向傅寒洲解释李景沅的艰难困境:“三年前的西京保卫战,李景沅差点死在在第一战线,太子妃及其母族为了保住他,做了很多越界的事情,引得当今不悦,太子震怒。为了保住太子妃及其母族,以及缓和父母的关系,李景沅选择当扶不起的烂泥。” 第73章 酒后吐真言 干燥炙热的夏风扇在脸上,李景沅终于反应过来,虞昭说她有仇当场报了,意思是她没记那天的仇。 不对啊,傅寒洲不是说虞昭那天对他很失望? 天地良心,他听傅寒洲说他惹得虞昭不高兴,立马就冲过来道歉了! 既然虞昭不记仇,那记仇的人……是傅寒洲? 傅寒洲长得浓眉大眼的,一副憨厚老实的长相,他应该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李景沅心道,傅寒洲该不会是借题发挥吧? 他有证据! 那天,他只不过说虞昭爱装,假笑难看,傅寒洲就给了他一脚! 李景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中了傅寒洲的圈套,是他大意了! “你暴打我,你丈夫欺骗我!一个两个都欺负我!” 虞昭等他发完疯,才问他:“我夫君骗你什么?” “他骗我说你对我很失望!”李景沅大声说道。 虞昭脸不红心不慌地回答:“我夫君说的没错啊,那天你指控我说希望你坐上龙椅,我的确对没有自知之明的你感到很失望啊。” 李景沅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气得他破口大骂:“好啊!你们夫妻齐心其利断金是吧!合起伙来欺骗老实人!你们太坏了!” 对于烦人精+污妖王的指控,虞昭左耳进右耳出,她等到李景沅自己把自己哄好,又问他:“你又跑来我家干嘛?” 瞥了眼他那气鼓鼓的脸,虞昭主动提出两个可能性:“你是想来阻拦我不让我参加宫宴?还是来确认我会不会提刀去手刃呼延祯?” 李景沅抱着头一副随时要发癫的癫狂模样:“都不是!我就是想来你这找妹夫喝酒吃肉吹吹牛!我在宫里被母妃逼着上进,出宫就要被我太子爹千防万防,我就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待会儿!” “啧啧,你倒是会挑地方。” 虞昭撂下这句,到场边的兵器库取来一杆枪:“来,跟我练一练。出点汗,心情会变好。” “你也这么哄妹夫?”李景沅语出惊人。 虞昭没半点新婚小媳妇的羞涩模样,她面色如常地摇头:“此乃我的闺中秘事,你要是去了势,我还能跟你聊上两句。” 换言之,你又不是太监,少来打探我和傅寒洲的闺房之乐。 李景沅气得快要爆炸了,得亏不是他亲妹妹,不然他跟这牙尖嘴利的妹妹住在同个屋檐下,岂不得被气得英年早逝! 怀揣着满满的怒气和怨气,李景沅火力全开,一杆枪舞得虎虎生风,招式华丽又实用,大开大合打得虞昭节节败退。 虞昭跟李景沅几乎是同一时间学的枪,她的枪法不如李景沅那么厉害,倒不是她的悟性差,而是努力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 李景沅的手比她的长,脚比她的长,身高不一样,眼中所看到的东西就有差距。 说白了,虞昭输就输在她没李景沅高! “虞昭你输了!” 李景沅好不容易扳回一城,他眉眼间的郁色已消,换上明媚开朗的笑容。 “嗯,我输了。” 虞昭拼尽全力仍是不敌天赋怪,她不是输不起的人,坦然认输。 许是见不得李景沅笑得太灿烂,虞昭要扎一扎他的心:“我还以为你成天吊儿郎当的,当废物点心当上瘾了,早就不练枪法了呢。” 李景沅气哼哼地控诉道:“要不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呢,你们夫妻俩这么热衷扎我的心,真是绝配!” 虞昭今晨的运动量已达标,招呼李景沅道:“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没必要强调这么多次。不是说要喝酒吃肉吗?走!” 回到院子里,三人围坐在一起,杯盏交错,你一杯我一口,不到半个时辰就把李景沅给灌醉了。 李景沅趴在石桌上嗷呜嗷呜乱叫,傅寒洲想把他送回房里,被虞昭阻止:“没事,让他在这儿晒着,多晒晒太阳,兴许能把脑袋里的水给晒没了。” “虞昭你又在编排我!”李景沅醉眼朦胧,指着虞昭控诉。 虞昭在傅寒洲关心的眼神下,叹了口气,回杂物间取来一顶超大遮阳伞,“你回书房读书吧。我看着他。” 傅寒洲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傅寒洲走了,虞昭嫌自斟自酌太过冷清,冲晚秋招招手:“晚秋,来,陪我喝两杯。” 晚秋是虞昭最信任的心腹丫鬟,在自己家也不用讲那些虚礼,她净手后又从灶房取来一碟爆米花:“小姐,这爆米花还挺下酒啊。” 虞昭全然当李景沅不存在,跟晚秋聊起御麦的种植计划:“嗯,你姑爷说这御麦磨成粉还能做饼。等年底,让厨娘试着做饼吃。” 晚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虞昭聊,喝到第五杯,她晃了晃脑袋说:“小姐,姑爷之前说他酿了果酒,要不要取来试试看?” “行啊,”虞昭隐约想起傅寒洲之前是提过一嘴,他为拿来那坛自酿的果酒,还专门回了趟靖远侯府。 想到这事儿,虞昭叫住晚秋,迟疑着问她:“我是不是应该和你姑爷搬回靖远侯府住?” “额,”晚秋五杯酒下肚,脑袋转的没清醒时那么快,她摆摆手说:“不,不搬!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窝,靖远侯府哪有家里住的舒坦?” 虞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也不想回靖远侯府住,那边的院子又破又小,灶房更是简陋得像草庐。 “你为什么不问妹夫?”李景沅仍趴在酒桌上,眼睛半睁半闭,带着浓浓的酒意问道。 “我知道他的回答。我不喜欢在靖远侯府住着,但他不是上门女婿,我们老在定国公府住着不回去,有损他的名声。” 虞昭没有顾左右而言他,而是直白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 “虞昭,你变了。” 李景沅换了只手垫着,瓮声瓮气说:“你以前就像是专为杀北狄人而生的战争机器,现在的你有人间烟火气了。如果师母泉下有知,定会为你高兴的。” “是吗?也许吧。” 虞昭的情绪变得低沉下来,她一口闷了三杯酒,“如果不是我娘求我,我这战争机器应该埋在定北镇的英灵墓了。” “对不住,”李景沅的酒意上头,他哭着说:“如果我不上战场,师父他不会冒死送我回京,是我害死了师父……” “够了!从我祖父到我最小的十九弟,他们都是为国捐躯的英雄!” 虞昭最是听不得李景沅提这事,她气得脖子青筋暴起,酒杯在她掌心里化为粉末。 第72章 李景沅道歉 成亲至今,得益于虞昭的“坦诚以待”,傅寒洲已经接受枕边人武力高强,且信奉武力超度敌人的现状。 确认虞昭是认真的,傅寒洲问她:“娘子,你想不想进宫参加夜宴?” “想。” 虞昭看傅寒洲满脸担忧,深知她做再多保证都不如说一句大实话:“就算我要杀祯亲王,也不会傻到在举办欢迎使臣的夜宴上当众行凶。” 她本就不是冲动之人,呼延祯要死也得死西京城外。 傅寒洲叹了口气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虞昭不知傅寒洲是真放心还是假放心,补充一句:“我已给北狄王室选好墓地。” “哪儿?”傅寒洲一脸好奇。 虞昭揭晓答案:“定北镇。” 定北镇是定国公及虞家儿郎、虞家军的埋骨之地,虞昭要用仇人的鲜血和首级来祭奠为国捐躯的英灵们! 听到“定北镇”,傅寒洲彻底卸下心防,“娘子我这就回书一封,给小郡王喂颗定心丸。” 次日清晨,武安郡王拎着一坛酒外加两只烧鸡登门拜访。 门房上前问了声‘小郡王安好’,李景沅点点头便如入无人之境,直奔虞昭所在的院子。 “虞昭妹妹,妹夫!” 虞昭不在院子里,人在练武场。 傅寒洲推开书房的门,迎面撞见拎着酒坛和烧鸡的李景沅:“小郡王,今日不上值?” “呔!” 李景沅挂在嘴边的笑容瞬间隐去,晃了晃手里的烧鸡,“妹夫,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是来找你喝酒的。赏个脸呗?” 傅寒洲来回打量着李景沅,疑惑又警惕问道:“小郡王,您有何事不妨直说,我若是能帮得上忙,定全力相助。” 李景沅连连摆手,他面临的困境不是傅寒洲能帮得了的,“妹夫,你别多想,我就是想寻个清净地,喝酒吃肉吹吹牛。” “小郡王,我不擅长饮酒,酒品也不太好。” 傅寒洲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他沿用虞昭对待李景沅的方式,有什么说什么,省得事后掰扯不清。 李景沅见他没话说死,松了口气,紧走两步来到院中的石桌前,搁下东西,外袍一掀稳稳当当地坐下。 晚秋管家很有一套,院中的桌椅每日都有仆人打理,很干净,可随意入座。 “小郡王稍等片刻,我去看看有没有别的下酒菜。” 傅寒洲快去快回,回来时手中多出小碗一只,满满当当地装着如成熟棉花般炸开的爆米花。 “这是何物?”李景沅直勾勾地盯着爆米花,好奇之心溢于言表。 傅寒洲没藏着掖着,直言道:“御麦粒晒干后,放入铁锅里炒制,炸开之后再加入糖霜和蜂蜜二次加工而成。” 见李景沅吃了一颗又一颗,颇有停不下来的趋势,傅寒洲忽地说了句:“长公主不知听谁说娘子爱吃御麦,一口气送来一百来斤,共有五个品种的御麦。这爆米花便是其中一个品种。” 李景沅顿时觉得嘴里的爆米花没那么香甜了,他叹了口气,颇为遗憾道:“妹夫,我没出息,不想掺和家国大事。” “小郡王,你误会我了,我同你说这事儿,单纯是为了跟你分享爆米花是怎么来的,真没别的意思。” 为了让李景沅安心,傅寒洲咬咬牙说:“我们定国公府不参与夺嫡。” 李景沅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夺嫡?什么夺嫡……不对,你同我说这个作甚?” 傅寒洲瞬间瞪圆了眼睛,一脸疑惑道:“小郡王之前不是指责我家娘子,说她也想逼你争那个位置?虽然我家娘子没说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她的失望。” 一听虞昭对他失望,李景沅瞬间急眼了:“我那是话赶话,情绪上头才说出来的胡话!不成,我要去跟虞昭解释清楚!” 说罢,李景沅咻一下跑远了。 不等傅寒洲起身追上,李景沅又跟一阵风似的跑回来,气喘吁吁道:“虞昭在哪?” “练武场。”傅寒洲眨巴眨巴眼睛。 李景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明明一个人却能整出千军万马的阵仗,一时间尘土飞扬。 傅寒洲不想跟在后头吃灰尘,他往后退了两步,注意到那俩烧鸡,扭头吩咐守在院中的丫鬟:“烧鸡用清水冲干净,下油锅再炸一回,炸好再切块。” 丫鬟领命,上前取走烧鸡。 傅寒洲想了想,回书房默写前朝大儒所作,名为《兔死狐悲》的传世名作。 定国公府,练武场 像从前那样,晚秋边做针线活边在场外守着她家小姐,时不时地抬头看两眼。 虞昭早已习惯了晚秋的陪伴,她将定国公府的家传拳法从头到尾打过一遍,正准备从尾到头再打一遍,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晚秋,收好你的绣品,污妖王来了。” 晚秋配合默契到虞昭话音一落,用来装绣品和针线的竹筐被油纸包起来,严严实实,雨淋不湿风吹不跑,更不用怕污妖王。 “虞昭你误会我了!你听我狡辩,不对,你听我解释!” 李景沅人未到声先至,张口先给虞昭扣个黑锅,之后再自曝其心迹,真真是蠢得别致。 虞昭给晚秋使了个眼色——离这蠢货远些,免得被他传染! 什么?蠢不会被传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晓得吧? 跟蠢货待久了,你的脑袋不转动了,可不就变蠢了? 主仆二人眉来眼去,几个回合便能传达彼此的想法,可谓是高效又精准。 “我错了!我不该无端端指责你!”李景沅认错态度良好,一站定便道歉。 虞昭回了一句:“时间地点人物事件。” 说完,她继续练拳法,从尾到头有些许难度,一个控制不好,她得在李景沅跟前出糗。 不成不成,得拿出八成的专注来练拳。 余下两成留给李景沅认错道歉,虞昭自认这般安排,已是很给烦人精+污妖王面子了。 李景沅涨红了脸,略微磕巴道:“方才,妹夫同我说定国公府不参与夺嫡,我才后知后觉,我那天误以为你想要让我争夺皇位,你说得对,我要才无才要德无德,德才兼备的皇叔皇兄们多的是,那皇位怎么都轮不上我……” 虞昭将整套拳法打完,平复好躁动的气息,满不在乎地说:“哦,你说的是这茬。你不用道歉,我有仇当场报了。” 第71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郑铭恩挑的时间很是凑巧。 若是再迟一天,虞昭就要在十里亭撞上以北狄王亲弟弟为首的北狄使臣队伍。 倒不是傅寒洲有意探听,也不是虞昭特意盯着北狄使臣,主要是北狄使臣过于嚣张,来到西京城没几日就闹出不少动静。 北狄使臣一行二十五人,由北狄王的亲弟弟呼延祯带队,前来西京城议和。 从天顺帝登基至今,徽国与北狄国不曾停战,三年前的北狄联合塞外八国组成联军,强势推进战线。 若不是定国公及虞家儿郎率领虞家军,以成千上万的血肉之躯筑成坚不可摧的人墙,徽国早被北狄灭国了。 再加上,前不久宝珍郡主当街辱骂定国公仅剩的嫡亲长孙女虞昭,此事的影响极其恶劣,向来备受天顺帝宠爱的宝珍郡主都遭受顶格处罚。 值得一提的是,安乐公主受此恶性事件牵连,差点连“封号”都保不住,不仅俸禄和封地大幅缩水,就连出行仪仗规格随之暴跌。 最杀人诛心的是,安乐公主头脑冷静后,惊恐又愤怒地发现——她已没有跟长公主一较高下的资格! 得亏长公主为人厚道,昨日在大街撞上也没对安乐公主落井下石,还给安乐公主让道了呢。 看热闹的百姓们只瞧见长公主谦让妹妹,殊不知安乐公主回到公主府后,差点将一名不满十三岁的小丫鬟活活打死。 之所以选中这小丫鬟,原因非常离谱——小丫鬟行大礼时动了一下。 得亏宝珍郡主,不,庶人李宝珍关在闺房不出来,不然来个母女混合双打,此名小丫鬟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当天夜里就得被人草席一卷,扔到乱葬岗去成了孤魂野鬼。 这名小丫鬟被送到隔壁靖远侯府,交由府医医治,半个身子进了鬼门关,硬是被府医给拽回人间。 靖远侯本就身心俱疲,又见到那个小丫鬟半死不活的惨状,他想要跟安乐公主和离的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 秉持着劝和不劝离的原则,傅老夫人再一次哭着劝说靖远侯忍,忍无可忍也得继续忍。 安乐公主再混账,她身上流着天顺帝的血,是尊贵无比的天家公主,从来只有她嫌弃别人的,可没有别人嫌弃她的先例。 哪怕是立下赫赫战功,名声鼎盛时期的靖远侯,傅老夫人尚且哭求他接受天顺帝的指婚,更别说,如今的靖远侯是被困在西京城二十年的“年老驸马爷”,他拿什么来跟安乐公主对抗呢? 要军功没军功,总不能指望着“嫁”入定国公府的庶子傅寒洲吧? 靖远侯哂笑几声,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他一定是想和离想疯了才会动这个念头。 “哈欠——” 定国公府的藏书阁内,傅寒洲正奋笔疾书,虞昭坐在窗口的书桌继续看游记。 猛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傅寒洲揉了揉发痒的鼻头,扭头对上关切看他的虞昭,他咧嘴笑道:“娘子,我没事,许是有人在念叨我。” 虞昭数了数日子,好奇问道:“靖远侯府至今没一个人来请我们回府?” “没有,安乐公主和李宝珍闹出那么大的丑闻,靖远侯应该忙得焦头烂额,想不起来这茬是情有可原的。” 傅寒洲顿了顿,自嘲笑道:“靖远侯一年到头不见得会想到我,我猜他心里巴不得没我这个碍事的庶子呢。” “夫君,我听闻靖远侯年轻时勇猛无比,三年前西京保卫战,他曾提出要领军前往前线。陛下本来是打算让靖远侯去,结果安乐公主以死相逼,逼得陛下不得不改变主意。此消息是真是假?”虞昭对靖远侯多了几分好奇,想到她听来的八卦,向傅寒洲求证。 “真的。” 傅寒洲没有故意卖关子吊人胃口,他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靖远侯破天荒地与安乐公主冷战,长达半个月。 饶是傅寒洲再不受宠,在靖远侯府大小也是个主子,那阵子被请去主院同靖远侯和傅老夫人吃了几回饭。 那些饭菜的味道,傅寒洲记得很清楚,他那会儿斥巨资买了珍爱的书籍,许久没见荤腥,那几顿饭吃得那叫一个满足。 待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说出这么糗的事情,傅寒洲面颊发红:“娘子,你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吗?” “不可以,”虞昭直接拒绝,她左手撑着下巴,好奇问他:“那几顿都吃的什么?说出来给我听听。” 傅寒洲细细观察虞昭一番,发现她是真的想知道,他红着脸报菜名:“红烧兔肉、清蒸鱼,白斩鸡和猪骨黄豆汤。我那时候吃得太香了,还被堂兄弟嘲笑说我是猪。” “哪几个堂兄弟?姓甚名谁?人在靖远侯府?” 虞昭眯了眯眼睛,她的右手攥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给那几个不修口德的家伙来个几拳。 傅寒洲先是怔了怔,继而想到李景沅多次提及虞昭是护犊子的人,他咧嘴笑得很傻气:“娘子不必介怀,那三位堂哥和两位堂弟都被我狠狠回敬了。” “哦,”虞昭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实际上她已然准备好让晚秋遣人去调查清楚,靖远侯府都有人欺负过傅寒洲。 虽说时隔久远,当事人不一定记得自己欺负过傅寒洲,但虞昭可不管,最好啥也别给她查出来,不然她高低要送俩黑眼圈套餐。 傅寒洲试图岔开虞昭的注意力,他已能从她细微表情中猜出她是不是要干坏事了。 “娘子,我听说陛下安排靖远侯和太子一起接待北狄使臣。” “嗯,”虞昭多日没出定国公府的大门,倒不是怕了北狄使臣,而是怕自己情绪失控,坏了天顺帝的大事。 傅寒洲小心觑着虞昭的表情,为难地说道:“娘子,小郡王遣人来问,我们俩想不想参加宫宴。” “嗯?什么宫宴?”虞昭一改之前的没骨头坐相,挺直腰杆子,目光灼灼。 傅寒洲见状头皮一麻,搁下手中的笔,三步来到虞昭的面前蹲下:“娘子,我想问问你,如果在宫里见到北狄王的亲弟弟,你是否能忍得住杀意?” 虞昭用最轻松的口吻,说着最凶残的话:“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祯亲王犯到我跟前来犯贱,比如威胁我,我会让祯亲王变真尸体!我不介意亲手送北狄王的亲弟弟下地狱,用北狄王家人的鲜血和首级来祭奠我的家人!” 第70章 虞昭的承诺 许是离国都近的缘故,此处的十里亭是用石砖修建而成,四根石柱顶着用青砖和瓦片修筑的八角亭顶。 虞昭转头看到傅寒洲依依不舍的模样,萌生吓唬人的坏心眼,猛地将他拦腰抱起,一跃而起。 “傅寒洲,你怎么不尖叫啊?” 没听到预期中的尖叫声,虞昭不高兴地撇撇嘴。 骤然被人带离平地,傅寒洲的心脏扑通乱跳,他不是不受惊吓,而是与枕边人亲密相拥的惊喜感更胜一筹。 “因为是你抱着我上来的。” 这不是情话更胜情话的大实话,如利刃稳稳扎中虞昭的内心,令她头晕目眩,心律失常。 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男人。 比傅寒洲高富帅的男子不说多如牛毛,虞昭也见过不下百人,但她芳心坚如磐石,没有一个男人能撼动她的心灵。 与她肌肤相亲的有且仅有傅寒洲,虞昭没有第一次情结,但她潜意识里对待傅寒洲的态度与做法,总归有些不一样的。 虞昭遥望着郑铭恩乘坐的马车,忽然有了向傅寒洲倾诉心事的念头:“祖父出征那日,我从晨光熹微坐到月上梢头,我无数次想过抛下一切,追随我祖父的大部队,冲到第一道防线杀得北狄联军片甲不留!” 傅寒洲欲言又止。 他很高兴虞昭愿意跟他回忆往昔,剖白心迹,可他更担心她会被痛苦回忆所夹带的仇恨之火灼伤。 虞昭沉浸在送走祖父和父兄的回忆里,柔美又不失坚毅的脸庞上痛苦与快乐交织,伴随着回忆越来越深刻,她满脸是泪而不自知。 “我翻来覆去地权衡利弊,最终让我下定决心留在西京城是因为我娘。我娘既有为母则刚的坚韧,又有令我寝食难安的眼泪。” “我娘哭着说,身为定国公府的女眷,她必须顾全大局,可她拼死生下六子一女,短短半年接连送走四子。她哭着求祖父求我父兄求我,求我们至少给她留一个孩子。” “我留下来了,我遵从母命嫁给霍忘尘,后面的事情你也知晓了。” 傅寒洲不知该不该帮虞昭拭泪,既怕打断虞昭的谈兴,又怕会惊吓到她,上演一对野鸳鸯从亭顶滚落而下的搞笑戏码。 虞昭抹了把脸,掌心湿漉漉的,全是她的眼泪。 她顿了顿,继续说:“大婚当日,你被江伶月使坏吓得坠马,我听到消息时,我就在想,如果你悔婚了,我就带着晚秋她们到定北镇定居。” “傅寒洲,谢谢你没有临阵脱逃。” 傅寒洲伸手将虞昭揽在怀中,故意歪曲她的话:“虞昭,你真是对我没一点信任啊。我是那种临阵脱逃的孬种吗?” “抱歉,”虞昭蹭蹭傅寒洲胸前的衣裳,没一会儿就小片濡湿。 亲亲媳妇这么乖巧认错,傅寒洲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原谅她啊。 傅寒洲轻叹一声,既是承诺也是请求:“我知道你有很多不能说的秘密,老实说我很好奇,但我会努力克制住。你再多给点时间,让我更了解你,培养彼此的默契好吗?” “好。” 虞昭看得出来傅寒洲很介意她的隐瞒,但他又极力克制,她想到娘亲说过,至亲至疏是夫妻。 那时的她满脑袋保家卫国,并不知晓娘亲为何总对父亲颐指气使,父亲则是全盘接收,她那时只当是寻常。 时至今日,虞昭再想起那时的场景,她隐约明白娘亲深埋于心底的怨恨与不满。 纵使傅寒洲再深明大义,始终改变不了他被她隐瞒被当成外人的残忍现实。 娘亲拼死生下六子一女,含辛茹苦地养大成人,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心中岂能不怨? 父亲将亲生儿女带到战场去送死,娘亲又如何能心平气和? 虞昭红着眼圈,用无比坚定的口吻许下承诺:“傅寒洲,从今往后,只要我能对你说的事情,我绝不隐瞒! 若是有你想知道,而我又必须保密的事情,我会向你解释清楚。若是我来不及解释,亦或者忙于其他事情忘了,你来问我,我定会向你陈明事实!” 傅寒洲苦笑道:“虞昭,你总是先把底线亮出来,是打算以这种方式来筛查,那些想要靠近你的人是真心亦或者假意?” 没想到傅寒洲会如此敏锐,更没想到他会直白问出来,虞昭心中掀起万丈波涛,面上稳如泰山。 她履行刚许下的诺言:“是,这筛查可疑人士的办法非常奏效。” 傅寒洲痛并快乐道:“虞昭你对陌生人都是这样难以信任的吗?” “通过考验的陌生人,最终都会变成自己人。我不认为自己有错。” 虞昭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 傅寒洲一怔,随即心头一松,他紧紧拥抱住虞昭:“我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郑举人在你面前总是那么紧张。原来你所言非虚,字字珠玑。 我能与你成亲,与你交心,同你坐在这登高望远,我真的是你曾说过的集齐天时地利人和的奇迹。” 这下,轮到虞昭目光呆滞,她慌了,真的慌了:“我,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这话?” 傅寒洲目不转睛地盯着虞昭,心中涌起似水柔情,说话的腔调也变得温柔许多: “在你沉睡第四天的间隙,你醒过来捧着我的脸,边亲我边对我说我是你的奇迹。” 虞昭抿了抿唇,她很想否认,并试图将话语权抢夺过来,可她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 明明她可以在千人战场里,斩下敌军首领的首级,却在傅寒洲面前,连一丝反抗的情绪都没有。 纠结半晌,虞昭试图扯开话题:“傅寒洲,你能不能别再盯着我看?” “你不要试图岔开我的注意力。” 傅寒洲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他理不直气也壮地说:“你说过我是你的奇迹,你的奇迹多看你两眼不行吗?” 虞昭:早知如此,她定要管好自己的嘴…… 傅寒洲该不会是跟李景沅学坏了吧? 也有可能是心眼多如筛子的郑铭恩。 虞昭恶声恶气道:“傅寒洲,你少跟李景沅学,他就一个臭不要脸的泼皮无赖,所以才会二十好几还是光棍一条,没媳妇要他!” 这胡乱攀咬的话一出,傅寒洲没绷住笑出声来:“哈哈哈。不瞒你说,我之前还以为李景沅对你求而不得……” “呕——” 虞昭被这话恶心到了,“傅寒洲,你能不能不要大白天讲鬼故事?你拿我跟谁配对不好,跟李景沅?呕~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第69章 赠种子 傅寒洲目送李景沅垂头丧气地跨出院门,他转身接过虞昭递来的茶杯,茶汤清透,茶香四溢。 “娘子素来待人宽和,偏生对小郡王……”傅寒洲顿了顿,茶汤雾气氤氲了眉宇间的困惑,“倒像对长势慢的秧苗,想要揠苗助长又知其害处。” “夫君大可直白说我残忍刻薄,”虞昭嬉皮笑脸道:“李景沅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可比他往日趾高气昂顺眼多了。” 傅寒洲满脸不赞同,虞昭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诡辩:“李景沅脸上写着快来骂我,我虽不是君子却也愿意成人之美。” “娘子,看这日头,想必郑举人已收拾妥当。” 傅寒洲想到虞昭曾多次对他说李景沅是烦人精,此时又避重就轻,明摆着是不想让他插手她与李景沅之间的事情。 他就不该多问一嘴,问又得不到答案,平添几分不悦。 虞昭假装没看出来傅寒洲的不悦,她主动挽住傅寒洲的胳膊,接过话茬道:“走,今日闲来无事,正好送他一程。” 等到虞昭夫妻俩来到郑铭恩借住的院子里,听到郑铭恩支使定国公府的下人:“箱子里的书籍再检查一遍,有没有用桐油纸包好。万一路上遇到大雨,毁了这些珍贵的书籍……” 多日不见,郑铭恩依旧是瘦竹竿的身材,但他的面色红润,精神饱满,与初见时瘦弱疲乏模样大相径庭,一看就知道他这些日子在定国公府吃好喝好睡好。 虞昭笑眯眯的,说出口的话却有些阴阳怪气:“郑举人,这么着急上路呢。” 此上路非彼上路,可落在郑铭恩耳朵里,那就是“赶着上西天”的上路。 郑铭恩的左眼皮子跳了跳,他赶紧撇掉不吉利的联想,快步来到虞昭面前,拱手作揖:“多谢虞姑娘赠书、收留之恩!” 虞昭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民以食为天,郑举人可用过饭?若是还未进食,正好与我夫妻二人凑一桌。” 既然是要给郑铭恩送行,自然不会让他饿着肚子出发。 傅寒洲状似随口提一嘴:“郑举人,尝尝娘子特地为你准备的御麦大骨汤。这大骨需得熬一个时辰,方能熬制出奶白色浓汤。” 郑铭恩接收到傅寒洲的暗示,他不再左眼皮直跳,紧绷的脑神经也随之放松下来,他笑着同虞昭道谢:“多谢虞姑娘!” “你细细品尝御麦,尝完同我说说你的感受。”虞昭没有半点压榨老实人的罪恶感,她此举大有深意。 郑铭恩好不容易松懈下来的脑神经,咻一下又绷紧了:“是,虞姑娘。” 他认定虞昭不是那种爱说废话的人,她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其深意。 傅寒洲轻轻拽了下虞昭,示意她不要给郑铭恩那么大的压力。 郑铭恩这一走不晓得余生是否还有再见的机会呢。 虞昭咧嘴笑得很是无辜,这无辜的笑容让傅寒洲彻底绝了劝说她对郑铭恩友好点的念头。 罢了罢了,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这外人瞎掺和什么呢。 接下来,傅寒洲非必要不张口说话,他把自己当成是能说会笑的背景板。 虞昭不喜欢这样的傅寒洲,她拧了拧眉头,却又顾忌着郑铭恩在场,不好同傅寒洲说私房话。 待郑铭恩认认真真地品味过御麦大骨汤,详尽具体地表述他的食后感。 虞昭解下一个荷包,推到郑铭恩的面前:“荷包里装着50粒御麦种子,以及我夫君归纳总结出来的御麦种植要点。你到定北镇落脚后,寻块荒地将这五十粒御麦种子分两次试种。” 联想到虞昭特意让他做的食后感,郑铭恩霍地起身,一脸惊喜:“虞姑娘是想让小生在定北镇试种御麦,若是御麦长得好,日后在定北镇推广种植?” “嗯。”虞昭这回没再故弄玄虚,她示意郑铭恩取出荷包里的字条,“御麦试种过程中遇到任何难题,你都可以寄信过来问我夫君。” 傅寒洲没想到虞昭还给自己安排了御麦种植顾问的差事,他看看虞昭又看看郑铭恩,温和笑道:“郑举人,我没有种植御麦的经验,但洋柿子和西瓜皆是出自我手。若是遇到我也解决不了的难题,还有我家娘子在皇宫的人脉呢。” 难得听到傅寒洲这老古板开玩笑,虞昭不由稀罕地多看了他几眼,生生把他看得耳朵绯红,扭头躲避她的灼灼目光。 郑铭恩早已知晓傅寒洲与虞昭的关系有多亲密,他眼观鼻鼻观心,等虞昭不再含情脉脉地看傅寒洲,他才适时开口:“小生先谢过傅公子倾囊相授!多谢虞姑娘看重!” 送行宴结束,虞昭给郑铭恩准备一辆马车和三名护卫,三人皆是从虞家军里退出来的老兵,战斗经验极其丰富。 临别前,虞昭专门给三名老兵指示,让他们务必将郑铭恩全须全尾送到定北镇,送到后要等到郑铭恩彻底在定北镇稳定下来,他们才能返回西京城。 傅寒洲持续不断地给自己洗脑,不要瞎掺和,省得引得虞昭不悦。 他强迫自己不要深挖虞昭的行为逻辑,她有不能对他说的秘密,他理应尊重她。 如是这般做了心理建设,傅寒洲不再像之前那样心底泛酸,在给郑铭恩送行的马车上,充当虞昭的人肉靠垫。 虞昭抓着傅寒洲的手掰着玩,直到马车停下来,她也没和傅寒洲聊郑铭恩以及跟定北镇相关的事情。 聊定北镇,必然要谈及郑铭恩给她的令牌,虞昭知道谈及这些,令牌必定是绕不过去的。 她又不能跟傅寒洲说令牌的事情,与其说一半留一半,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说。 前往定北镇方向的十里亭,郑铭恩下马车同虞昭和傅寒洲道别。 一番寒暄过后,郑铭恩转身就要走,被虞昭叫住:“郑举人,西瓜可以留种。” 郑铭恩生生闹了个大红脸,只因他顺着虞昭的视线,看到他衣袖沾了两粒黑色的西瓜籽。 见不得郑铭恩这般窘态,傅寒洲解下他腰间的荷包,赠送给郑铭恩:“郑举人,这里有洋柿子与西瓜的种子,以及培育方法。与御麦一样,若是有任何问题,欢迎郑举人写信给我。我在西京城静候佳音。” 第68章 你也指望我坐上那个位置? 李景沅的肩膀快要被虞昭捏碎了,他疼得惨叫连连:“嗷!虞昭,你谋杀亲兄长是吧!” “李景沅你不是三岁小孩,是男人就该担起你的责任来。听陛下的旨意回宫去,准备接待北狄使臣。” 虞昭留下一句话,便松开手,爬到傅寒洲的背上:“夫君,我们今晚住这里吧?” “好。”傅寒洲看得出来虞昭在定国公府触景伤情,他也想给她换个新环境看看。 八日后,李景沅严重怀疑自己被虞昭那一捏一摔,摔得脑袋不灵光了。 “呸!我为什么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麻烦事?” 李景沅蹲在使馆门口,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目光幽怨如厉鬼,他那太子爹爹刚把他训得猪狗不如。 天知道过去的七日,李景沅几度怀疑他身处人间地狱,才会过得这般水深火热。 他每天早上醒来,先被太子妃耳提命面一番,又要陪太子四处跑。 李景沅当纨绔子弟当久了,经常会口无遮拦,惹得他太子爹不高兴。 太子爹与皇祖父不一样,太子爹一怒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细数李景沅出生至今所有不着调的糗事,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记得清清楚楚,骂得句句在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景沅抱着脑袋无声尖叫,他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啊? 不对,不是他自愿的,是虞昭那个魔性的女人逼着他来吃苦受罪的! 如今的李景沅看到虞昭,那两只眼珠子几欲喷火,恨不得用怒火将虞昭烧成人碳! “虞昭,你睁大眼睛看看我!你知道我被折磨成什么样的了吗?” 虞昭瞥了眼挂着两只黑眼圈的李景沅,嘴角使劲抽了抽,最终还是没压制下去。 “噗,哈哈哈~李景沅,你这俩黑眼圈长得真标致!” 李景沅气到失声,他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个“啊”,双手如鹰爪一样朝着虞昭的脖子抓过去! 虞昭不动如山。 倒是一旁的傅寒洲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他往前迈了一大步,挡在虞昭的面前:“武安郡王,稍安勿躁。” “啊啊啊啊啊啊啊!傅寒洲你给我闪开啊!今日我不找回点场子,我就不姓李!” “你姓小,人称小郡王。” 虞昭非但不怕,反而火上浇油。 傅寒洲尽职尽责地左挡右避,不让李景沅抓到虞昭发泄怒火。 “你们夫妻齐心是吧!给我等着!等我娶了媳妇,我也要……” 虞昭从傅寒洲背后伸出头来:“李景沅天还没黑呢,你就做梦了?” “抓到你了!” 李景沅到底是习武之人,他只是怕伤到傅寒洲。 虞昭那么护犊子的牛脾气,李景沅可不敢在她雷区蹦跶,之前为李宝珍说了几句话,他就给冷落成那样。 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了,虞昭也不会给他那么多次机会。 “夫君,我跟他过过招。” 虞昭匆匆留下一句话,提起百分百的注意力跟李景沅对打。 与之前在农庄的那次单方面挨打不一样,这一回的李景沅使出了浑身解数,他展现了他的全部实力。 傅寒洲看得眼花缭乱,等虞昭勉强获胜,他发出灵魂拷问:“小郡王武功如此高强,疯马事件为何无法自救?” “虞昭,你气我就算了,娶个夫君回来还要气我!你干脆把我气死算了!我不活了!” 李景沅像三岁大的坏脾气小孩,使劲在地上乱踹乱蹦,嗷呜嗷呜地骂起来。 “堂堂武安郡王竟这般耍赖!丢人现眼!” 虞昭实在没眼看李景沅这般耍赖,她自认也没干什么啊,哪里值当李景沅这么豁出去? 傅寒洲跟着虞昭学坏了,火上浇油:“娘子,小郡王准是窝囊气受多了,特地来找你帮忙消解的吧。” 李景沅不乱踹了,他双手横在额头前,挡住灼热的日光,整个人一动不动。 “喂?”虞昭蹲下来,扯了扯李景沅的手臂,“你二十好几的人,一不合心意就这么闹,谁愿意给你当媳妇啊?” 李景沅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可以给人家当媳妇!” 饶是稳如泰山的傅寒洲,听到如此离经叛道的话语,也不由得笑出声:“小郡王看来是很羡慕我。” “虞昭管管你男人!” 李景沅气得一个鲤鱼打挺,浑身沾满灰尘,脏兮兮的手指戳在虞昭眼前。 “差不多得了啊。”虞昭一把拍掉他的手指,双手环抱于胸前:“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在宫里给母妃骂,出宫给我爹骂,来到你这给你夫妻混合骂!我是出气筒吗?” 李景沅是真委屈,他自认全力施为,可他父母始终觉得他做得不好。 日复一日这么否定他下来,李景沅已经开始自我怀疑了。 定国公府不参与夺嫡斗争,虞昭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问李景沅受了什么委屈,她让傅寒洲去厨房端来御麦鸡肉汤。 “吃吧,吃饱了再发疯。” 李景沅恶狠狠地蹬着虞昭,气咻咻骂了句:“狗嘴吐不出象牙。” “你倒是给我吐出象牙看看。”虞昭不甘示弱地怼他。 “你等着!”李景沅撂下一句毫无意义的狠话,咕噜喝了一大口汤,“这里头黄色的是什么?乍一看有些眼熟。” 虞昭如实以告:“陛下赏赐的御麦。” “嗯?”李景沅吞咽的动作顿了顿,“你把这事儿跟皇祖父说了?” 虞昭摇头:“不,等过阵子,我解决一个小难题再说。” 见李景沅满眼狐疑,虞昭补充说明:“御麦很高产,又耐干旱,培育得当能养活不少百姓。”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你也指望我坐上那个位置?” 不怪李景沅这么问,他这些日子被折磨得快要癫掉了。 他知道虞昭不会害他,可他不知道虞昭为何会告知他御麦的事情。 虞昭上下打量李景沅一圈,口吐恶言:“哈,你要是能坐上那位置,母猪都能上树了。” “喂!” 李景沅不愿意参与夺嫡,可他被虞昭当面这么讥讽,面上挂不住。 “喂什么喂,就你如今这模样,我说你一定能,你信吗?你自己都不相信你自己,指望别人信你?拿什么信你?拿嘴巴?就你这张嘴,你也得说得出让人信任你的话来。”虞昭极尽嘲讽之能,狠狠奚落李景沅。 其用词之犀利恶毒,傅寒洲听着也止不住头皮发麻,他数次张口想要打断,皆被虞昭眼神打断,他只得暗暗在心里同情被喷得狗血淋头的李景沅。 第67章 妹夫 郑铭恩厚着脸皮提出他的要求:“小姐,小生还有个不情之请。小生想在定国公府借住一阵子,主要是想抄录藏书阁里对建设定北镇有用的书籍。” 他跟虞昭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但他发现虞昭最讨厌玩弄话术之徒,有事说事,她能办就办,不能办就拉倒。 换做是昨日,虞昭定要骂郑铭恩阴魂不散,但这回她倒是爽快答应下来。 郑铭恩要把抄录的书籍带到边关的定北镇,虞昭对他改观不少,吩咐晚秋给郑铭恩收拾客房,并开放藏书阁给他借阅和抄录书本。 郑铭恩与虞昭只聊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个急着抄书,另一个满腹心事。 虞昭独自一人坐在凉亭里发呆,脑袋放空。 直到李景沅不请自来,虞昭才勉强提起些精神:“你来我家干嘛?” 李景沅记忆中的虞昭从来都是小太阳一样的人,仅有少数几次见过她死气沉沉的模样,他来到虞昭的面前,作揖道歉:“虞昭,我是专门来给你赔礼道歉。” “李宝珍才是与你血脉相连的人,你提醒她情有可原,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虞昭不想跟李景沅翻旧账,她只想安静地当蘑菇,不想浪费力气跟李景沅掰扯那些有的没的。 李景沅头皮一麻,他宁肯虞昭将他胖揍一顿,也不要跟他说这些通情达理的话。 他太清楚虞昭疑心病有多强,内里有多么“排外”,真正能走入她内心的人没几个,之前的他至少还能算一个。 “虞昭,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忘了你曾对我承诺,你会永远当我的朋友?” 彼时,李景沅略施小计,哄得虞昭许下承诺,他才能靠近虞昭。 天知道,十岁的虞昭有多难接近,她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整个人处在极度不安的状态。 李景沅本想从后门吓吓她,虞昭抽出一把软剑差点把他送上西天。 彼时的李景沅没那么多复杂的想法,他很喜欢虞昭,但她太难亲近,灵光一闪就想到借机要求虞昭承诺当他的妹妹。 虞昭没同意,她有的是哥哥姐姐,李景沅算哪门子哥哥? 李景沅惯会胡搅蛮缠,软磨硬泡一个多月,逼着虞昭松了口,承诺当他永远的朋友,永远不会背叛他。 回忆起那段时光,虞昭眼波流转,良久叹了口气:“你随意,别烦我。” 李景沅如蒙大赦,一屁股坐在虞昭的对面,光明正大地打量着她。 虞昭权当他不存在,她早已习惯了这泼皮无赖,越是理会这厮越是来劲儿。 等傅寒洲收到消息赶到,隔着老远瞧见李景沅“含情脉脉”地看着虞昭。 虞昭为什么没有驱离这登徒子? 傅寒洲脑补了些有的没的,心口沉甸甸的。 下意识地,傅寒洲想要转身走开,但他转念一想,我是明媒正娶的夫君,要走也该是外人走! 如是这般一通心理建设,傅寒洲不再胆怯,他快步来到虞昭的身旁,冲李景沅点点头,低头问:“娘子,想不想出门逛逛?” “去哪里?” 虞昭心烦意乱,她也不想待在定国公府,目及之处都是家人的鲜血。 “我们去农庄摘洋柿子和西瓜。” 傅寒洲提了个虞昭无法拒绝的地点。 李景沅特没眼色地硬挤上马车,他也不说话,但人就是赖着不走。 傅寒洲与李景沅同在一个马车里,他感觉很是别扭,可他见虞昭没出声驱赶,他也不好做这种失礼的事情,只得把李景沅带到农庄。 李景沅进了农庄跟野猪下山找食吃没区别,特别自来熟地跑地里摘洋柿子:“妹夫,你这洋柿子种的真好啊!” 他不必傅寒洲招待,自行跳下马车,留下一句话就跑去找庄户问这问那,没一会儿就抱了一个大西瓜和一篮子洋柿子过来。 “妹夫,吃西瓜。” 虞昭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跳起来给了李景沅一个脑瓜崩:“李景沅你给我安静点!这是我夫君的农庄,别整得好像是你的一样!” “嘿嘿,一家人计较那么多了干啥。是吧,妹夫?” 李景沅的兴致越发高昂,他乐颠颠地又跑远了。 虞昭气得揉额角:“夫君,这泼皮无赖真真烦人!你等着,我就把他扔出去!” “武安郡王活泼开朗,有他在,农庄添了许多欢乐。” 傅寒洲双手按住虞昭的太阳穴,边替她揉边安抚她。 他绝对不会承认是被李景沅一口一个“妹夫”给哄高兴了,才会暗戳戳地帮他说好话。 安抚不成,反而引来虞昭不满:“夫君,你该不会是被他两声妹夫给收买了!” “他姓李,算我哪门子兄长啊?他成天不着调,最乐意干的事情就是给人添麻烦!妥妥一烦人精!” “喂喂喂!虞昭你当着我的面这么骂我!我不要面子的吗?我告诉你,你再抹黑我,我,我就,我就赖在你家不走了!” 李景沅吵吵囔囔,他一个人顶五百只鸭子。 虞昭悔不当初,她就不该开口跟这厮说一个字! 随着李景沅骚操作频出,傅寒洲原先那点醋意早就没了。 他确定李景沅对虞昭没有一丁点男女之情,虞昭对李景沅也是如此。 非要用准确的词语来定义这段特殊关系,大概就是没有男女之情的青梅竹马,彼此信任却又不会结为夫妻。 “妹夫,我跟你讲,虞昭这人可龟毛了!她还特会装!” 洋柿子朝李景沅面门砸过来,他嗷一声怪叫,“虞昭,我警告你啊,你再这样,我就抓妹夫当挡箭牌!” 此话一出,虞昭攻势更猛,同李景沅空手赤拳地打了几十个回合。 直到李景沅被虞昭打的鼻青脸肿,四肢无力地躺在地上才休战。 “虞昭,你出气了吧?能原谅我的‘背叛’了吧?” 虞昭气喘吁吁地望着摊成“大”字的李景沅,心情复杂,她抬头对上傅寒洲担忧的双眸,下意识地扯出一丝笑容。 “啧,虞昭,你别装了!你假笑的样子让人拳头痒痒的!” 李景沅话音一落,惨叫一声:“┗|`O′|┛ 嗷~~” 出手的不是虞昭,而是默默观战的傅寒洲,他给了李景沅一脚:“我娘子千般好,你说她不好,我要生气的。” “虞昭,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挑的丈夫跟你一样护犊子!”李景沅阴阳怪气道。 虞昭没长骨头似的挨在傅寒洲身上,瞥着李景沅说:“我没觉得你背叛我,我那会儿心情不太好。误会已解除,你赶紧回宫。” “不,我不想回去。皇祖父要我同太子一起接待北狄使臣,我不想……” 第66章 北狄使臣 傅寒洲手足无措,磕磕巴巴说:“娘子,我听人说快乐分享出去可以收获两份快乐……” 虞昭接过话茬:“痛苦分享出去也会收获两份痛苦。傅寒洲,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有些路须得我自己一个人走过去。我需要睡一觉。等我醒来就会满血复活,你别太担心。” “明日午时,若是娘子还不清醒,我会喊醒你。” “好。” 虞昭答应下来,闭上眼睛。 傅寒洲注意到虞昭手中死死攥着那块不知名的令牌,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块令牌,可他实在太过在意让虞昭陷入沉睡的令牌。 “定北镇”、“国公爷及虞家儿郎的埋骨之地”、“令牌”、“举荐信”、“小吏”,傅寒洲不受控制地在脑中将这些关键词,进行各种排列组合。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写字,沙沙的声音有种独特的催眠功效。 虞昭本以为她要装睡,伴随着傅寒洲这沙沙的写字声中,她很快进入了深度睡眠。 一觉睡到第二天第一声鸡鸣,虞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令牌,紧紧地攥在她手中,不曾移位。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虞昭看着黑漆漆的窗外,哂笑:她的疑心病,怕是有生之年都治不好了吧。 “娘子你醒了?饿不饿?屋里小炉子温着人参汤,娘子喝一些?” 几乎是虞昭刚坐起身来,傅寒洲立刻惊醒过来,他的眼睛甚至没全睁,带着浓浓的睡意交代她。 “我晓得了,你接着睡,不用管我。” 傅寒洲迷迷瞪瞪地答应了。 等虞昭洗漱回来,发现傅寒洲披着外衫,边打哈欠边给她热粥。 虞昭从背后环抱住傅寒洲,脑袋蹭蹭他的后背,“你那么困,为什么不接着睡?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会自己热吃的。” “我一想到你醒过来了,我就睡不着。来,先喝些粥暖暖胃,再喝参汤补充元气。” 傅寒洲盛了碗粥递到虞昭手中,见她接过去,又转身去将煲参汤的汤盅取来,倒出参汤吹凉。 这笨蛋好像拿她当三岁小孩照顾。 虞昭腹诽一句,喝着恰到好处的温粥,嘴角悄然上扬:“我沉睡那五日,你也是这么照顾我的?” 傅寒洲一个中心思想,用三句话来反复强调:“嗯。这样照顾你,让我很有成就感。我喜欢照顾你。” 虞昭:“我不是三岁小孩。” 傅寒洲脱口而出:“我又不是变态!” “哈?”虞昭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给整懵了,“什么变态?” 傅寒洲咬牙说明:“我没把你当三岁小娃娃,我没那种找小孩当妻子的怪、癖。” “哈哈哈~” 虞昭被傅寒洲奇奇怪怪的脑回路逗得哈哈笑,她跟他说的压根不是一码事! “我只是抱怨了句,你怎么能联想到那个事情上的?你平日里看的不是圣贤书吗?为何会知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傅寒洲自知失言,他摸了摸鼻子,岔开话题:“娘子,昨日的五百两加急军报,你还记得吧?” 虞昭正了正脸色:“记得,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嗯,北狄王欲要派使臣来西京城议和。”傅寒洲不错眼珠地看着虞昭。 “确定是来议和?” 虞昭第一反应就是假消息,北狄国既无天灾又无人祸,北狄王没理由来西京城议和。 “不确定,但西京城里到处都在传,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保不齐就是皇宫故意宣扬的。” 傅寒洲列举了实例来验证此消息是真的,比如长公主特意命小厮来送口信,让他无论如何要劝虞昭不可冲动行事。 两国邦交不斩来使是潜规则,长公主怕虞昭冲动之下将北狄使臣杀得一个不留。 其次,东宫那边也传来消息,是武安郡王的贴身小厮亲至定国公府,奉上和好的礼物。 虞昭没把李景沅送来的赔礼当回事儿,她非常庄重地警告傅寒洲:“李景沅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少跟他来往。” 与此同时,东宫里扎马步的李景沅忽觉鼻子一痒,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禁足时间一到期,李景沅便迫不及待地出东宫,前往勤政殿求见天顺帝。 “皇祖父,我想出宫跟虞昭赔不是。” 天顺帝搁下御笔,抬头吩咐太监总管:“武安郡王要去定国公府,之前准备的养神药材一并带上。” 李景沅正打算带着丰厚赏赐去找虞昭,却被天顺帝一句话搞得垂头丧气:“北狄使臣将在七日后抵达,武安你早去早回,回宫后协助太子处理使臣接待的一应事宜。” “皇祖父,我……”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天顺帝一句话堵住李景沅的话头,目送着他垂头丧气离去的背影。 待李景沅走远,天顺帝哼笑道:“臭小子头脑聪慧,却整日游手好闲。朕不压着他,他动都不动一下。” 一旁的太监总管不敢接话茬。 天顺帝早早立了太子,可随着其他皇子成长起来,太子与武安郡王仍免不了被卷入夺嫡斗争。 龙椅就一张,却有十几个人虎视眈眈,随时准备着把太子拉下来。 此次北狄王以议和为名派出使臣,必将在西京城掀起波澜,届时徽国的夺嫡斗争会愈发白热化。 太监总管只想好生伺候天顺帝,不愿掺和太子与皇子们的夺嫡斗争。 天顺帝说这话也没指望得到其他人的认可,他也不需要。 上回分别时闹了不愉快,李景沅在定国公府门口踟蹰不前,他心里怵虞昭,尤其担心虞昭记恨他到不顾儿时情分,直接给他吃闭门羹。 虞昭真能干出这种让李景沅下不来台的事情。 郑铭恩的出现永远都是那么凑巧,巧到让虞昭怀疑他是不是跟李景沅有什么了不得的关系。 晚秋出来迎接郑铭恩,发现李景沅的专属马车停在门口,她没法装作看不到,只得硬着头皮去请李景沅。 虞昭不讲先来后到那一套,她本就没打算见李景沅,晾着他不管,接待郑铭恩。 郑铭恩得到虞昭亲笔书写并签字画押的举荐信,他珍而重之地将之放入贴在心口的口袋里: “此令牌是有人托我交给小姐,那人蒙着脸,我不知晓对方的底细。但我娘幼时曾教导我认定国公府的令牌。” 虞昭多次询问郑铭恩托他送令牌的人有何显著特征,问了足足十六次才勉强凑齐那人的大致轮廓。 她绞尽脑汁也没能把这人跟她记忆中的人对上。 她很失望,整个人都提不起劲。 第65章 令牌 得知江伶月的计划,霍明珠心里有些不得劲,她习惯了虞昭随手送五六百两的饰品,没想到这新嫂子这般小气,只肯送她价值几十两的银簪。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霍明珠手里攥着新嫂子送的梅花银簪,心里却无比怀念出手阔绰的前嫂子。 虞昭打了个喷嚏,傅寒洲捏了捏她的掌心,掌心温热不像是着凉:“娘子,可有不舒服?” “没有,准是有人在骂我。”虞昭半玩笑半认真道。 “不一定是骂你,兴许是念叨你。” 话音一落,傅寒洲瞥见铁匠铺外的郑铭恩,破案了! “娘子,你看铁匠铺门口。” 虞昭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气势汹汹地走过去:“郑铭恩,你在这蹲我?阴魂不散?” “小姐莫气,小生只不过来此碰碰运气。” 郑铭恩喜出望外,拱手行礼:“小姐,小生没有恶意,只是无处可去,想求小姐收留。” “我说借钱给你,你非说不要。” 虞昭围着郑铭恩转了一圈,故意用渗人的目光看他,当着傅寒洲的面问他:“别告诉我本姑娘,堂堂郑举人要自荐枕席,为本小姐暖床。” 郑铭恩双膝一软,差点给语出惊人的虞昭当场表演何为滑跪,他慌忙向虞昭告罪:“小姐,此等非分之想,打死小生也不敢有!” 虞昭越说越激动:“你这般阴魂不散,到底想要从本小姐这得到什么?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收留,你别告诉本小姐,你想自降身份来定国公府给我当奴仆!你要发疯到别处发疯去!本小姐没工夫搭理你。” 若是郑铭恩敢点头说是,她立马送给他刘嬷嬷同款“人型皮球”! 郑铭恩连连作揖,语速奇快无比:“小生不敢!小姐请不要误会,小生只是想请小姐举荐小生到定北镇当小吏。” “什么?你求错人了。” 虞昭真想抓起郑铭恩,将之倒拎起来甩飞他脑袋里的水。 郑铭恩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小生做了大量功课,只需小姐写一封举荐信,小生就能得偿所愿。” 定北镇是定国公及其父兄的埋骨之地。 大婚当日,虞昭做过最坏的打算:若是傅寒洲悔婚,她就带着晚秋迁居到定北镇,守着她的家人。 若是有合眼缘的男子,春风一度,一度怀不上就多来几度,虞昭打算以这种方式延续虞家香火。 好在,傅寒洲经受住了考验,虞昭不必改变计划。 虞昭没有前往定北镇定居,她人不在定北镇,哪来的话语权? 虞昭搜肠刮肚也没想到她在定北镇有什么人脉资源,她一脸不高兴地说:“郑举人,病急乱投医投到我面前?你要想到定北镇当小吏,压根就不需要通过我,直接亮出你的举人身份即可。你就别来烦我。” “不,不是这样的。” 郑铭恩左顾右盼一番,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小姐,请看。” 待看清楚令牌,虞昭面容一肃,直勾勾盯着郑铭恩:“此物从何得来?” 郑铭恩坚持要虞昭亲笔所书的举荐信:“小姐答应帮我写举荐信,我就告诉小姐。” 虞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郑铭恩手中的令牌,她越看越是心惊肉跳,面沉如水。 郑铭恩没有试图索回令牌,而是用期待的目光看虞昭。 傅寒洲看不出那块令牌有何与众不同之处,他只知道虞昭非常在意这块令牌,在意到周身杀气萦绕。 令人压抑的沉默,终于被虞昭打破:“郑铭恩,明日午时,你到定国公府来取举荐信。令牌我收走了。” 郑铭恩得偿所愿,步伐轻快地离去。 “娘子,这令牌……” “傅寒洲,我不能说。” 傅寒洲很识趣地没有多问,他注意到虞昭心不在焉,只在同打铁匠及其妻女打交道的时候,才提起些许精神。 打铁匠没想到虞昭会亲自过来答谢他,他兴奋得手舞足蹈,连带着他的妻女也是很兴奋,高兴又忐忑地想要留虞昭和傅寒洲用餐再走。 傅寒洲见虞昭有心事,他没有应允,待了一刻钟不到就告辞离去。 与打铁匠一家告辞,傅寒洲雇了辆马车回定国公府。 一路上,虞昭从始至终都在摩挲着那块令牌发呆。 傅寒洲没有出声打扰,给虞昭充足的个人空间。 “小姐,姑爷,你们回来啦!” 马车停在定国公府门外,晚秋迎上来,掀开马车帘子一看,发现虞昭的情绪不太对劲。 寻到机会,晚秋向傅寒洲打听:“姑爷,小姐怎么了?外头遇到不长眼的人惹得小姐不高兴了?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傅寒洲一时来了兴趣,问晚秋:“若是告知你姓甚名谁,家庭住址,你有何打算?” “套麻袋,倒夜香,亦或者是爆见不得光的丑闻。这要看对方怎么惹的小姐。”晚秋煞有介事道。 傅寒洲只不过心血来潮问一嘴,没想到晚秋竟认真回答,他无奈笑道:“没有人惹到你家小姐。具体是何人何事惹得虞昭不高兴,我跟了她一路我也不晓得。” 晚秋从这话里听出些许埋怨,她欲言又止,又怕说错话反而弄巧成拙。 她干巴巴地说了句:“姑爷,小姐对待自己人从来都是真心换真心的。” 傅寒洲摇头失笑道:“我晓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介意虞昭有秘密,他介意的是他人站在虞昭面前,她却好像看不到他的存在。 傅寒洲想了想,问晚秋:“晚秋,我想知道定国公府与定北镇有何关系。” “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啊,”晚秋忽地想到什么,情绪很是低落:“非要攀扯关系的话,定北镇是国公爷和老爷少爷们的埋骨之地。国公爷出征前特地交代,若他老人家战死,忠骨要埋在定北镇,死后也还要继续镇守边关。” 傅寒洲长叹一声,他大概猜到虞昭为何那样失魂落魄。 “晚秋,定国公府全府都修缮过?” 晚秋搞不懂姑爷为何话题跳跃如此之快,她有什么说什么:“回姑爷,惨案发生后,定国公府每一处地方都沾了血迹……” 她说到这再也说不下去了,“抱歉,姑爷。” 傅寒洲郑重向她道歉:“让你想到伤心事,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晚秋是家生子,她的爹娘兄弟妹妹们全部葬身在那一天的灭门惨案里。 带着满腹心事回到卧房,傅寒洲发现虞昭又躺在床上,凑近一看,她双眸圆睁,比沉睡时更吓人。 第64章 磨合 傅寒洲颇有主见,他不是那种被店小二哄几句就盲目购物的人。 他从小生活困苦,也没机会养成挥金如土的恶习。 他兜里的每一个铜板都有其重要使命,绝不能乱花一文钱。 店小二这般没眼力见儿,虞昭懒得多言,同傅寒洲示意一下,便直奔金楼卖银饰的柜台。 金楼的一楼主要面向普通老百姓,主要卖平价银饰,二楼则是以昂贵金饰和贵价银饰为主。 定国公府的库房里有的是工艺精湛的金饰和银饰。 珠玉在前,虞昭对二楼的饰品并不感兴趣,入她眼的超越算,不入眼的她才不花那个冤枉钱。 虞昭来到专门卖银饰的柜台前,一眼相中傅寒洲所说的梅花耳坠,她让柜台后的店小二将其取出来。 店小二依言行事,又问虞昭:“这位夫人,可还要看看其他款式?” 虞昭的目标明确,梅花耳坠和银镯:“银镯有什么时兴款式?雕花的银镯全摆出来给我看看。” 守柜台的店小二远没有缠着傅寒洲不放的那个店小二会推销,但他胜在手脚麻利,也会察言观色。 见虞昭不喜旁人在耳边叽叽喳喳介绍,店小二动作麻溜地将符合虞昭要求的银镯和五种不同款式的耳坠,一一摆在台面上,供虞昭挑选。 傅寒洲好不容易才摆脱那过分热情的店小二,来到虞昭的身后:“娘子,你可有看好?” “银镯能试戴吗?” 虞昭挑中两支银镯,一支无雕刻的亮面银镯,另一支则是雕刻梅花的银镯。 店小二点头说可以试戴,取来一方丝帕:“劳烦夫人用丝帕套住手腕。若是夫人自带丝帕,也可用自己的丝帕。” 傅寒洲谢过店小二,他从兜里取出丝帕缠在虞昭的右手手腕,取来梅花银镯给虞昭戴上。 “我不是泥捏的人,夫君不必这么小心,你直接将银镯往里推即可。” 虞昭见傅寒洲如临大敌的模样,又见店小二飘来荡去的视线,她出声提醒道。 在虞昭的强烈要求下,傅寒洲稍微多加些力气,总算帮虞昭戴上梅花银镯,又准备依葫芦画瓢给她试戴另一支亮面银镯。 “夫君,我就要这支梅花银簪和那对梅花耳坠。” 虞昭摆手拒绝,同店小二说:“那支亮面银镯有没有可调节的款式?我们打算送人。” “有的有的,夫人稍等。” 店小二见傅寒洲墨墨迹迹半天,还以为俊美不凡的公子囊中羞涩,没想到虞昭竟这么干脆利落,连讨价还价都不曾。 虞昭挑好东西,转头问傅寒洲:“两支银镯,再加两副耳坠,夫君你觉得这礼物怎么样?” “娘子说了算。” 傅寒洲故意当着店小二的面这么说。 虞昭憋笑。 店小二动作利落地包好银饰,从傅寒洲手中接过一百两银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出了金楼,傅寒洲有些闷闷不乐:“娘子,你何时塞了银票进我的荷包?” 虞昭搞不明白傅寒洲为何不高兴,她解释道:“怎么了嘛?这银票又不是我偷来抢来的,我从你交给我的家产里抽出来的,这是你的血汗钱。” 傅寒洲一脸哀怨道:“娘子,你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哎呀呀,谁叫我会投胎呢?我生来尽享富贵荣华,从不为柴米油盐酱醋茶操心。”虞昭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往人伤口上倒开水。 “妒忌使我面目丑陋!” 傅寒洲气得牙痒痒,所以他不管不顾地抓起虞昭的手,咬了一口又一口,留下三枚浅浅的牙印。 虞昭一点不觉得疼,权当对方挠痒痒,她故作嫌弃地将沾了口水的手背,用力擦在傅寒洲的衣袖上。 “娘子,我还以为能尽我所能满足你的需求。结果我还没来得及高兴,我就发现荷包多出三张百两银票。”傅寒洲向虞昭解释他为何闷闷不乐。 虞昭抓起傅寒洲的手腕晃了晃,满脸好奇:“夫君,若是我挑选的东西超过你荷包里的银钱,你囊中羞涩,会不会开口问我要钱?” “会,但我会觉得很丢人。”傅寒洲没撒谎,还有些委屈。因为他发现了在虞昭面前,他不止没出息,还挺没自尊心的。 如果是别人这么问他,傅寒洲会认为对方在奚落嘲讽他,他的自尊心必然受损。 虞昭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想。如果我这么做让你感到不舒服,我很抱歉。” “不,你没做错什么,怪我自尊心太强。” 傅寒洲苦笑着说:“娘子,我从小生活困苦,而你从小生活富足,我们生活经历不一样,对待同一件事情可能会有不同的感受。我相信你对我没有恶意,你也不必担忧我会责怪你。我们慢慢磨合吧。” “好。我们有五十年的时间磨合呢。” 虞昭主动牵起傅寒洲的手,揣着他们精心挑选的礼物,直奔铁匠铺。 新婚夫妻旁若无人地交谈和牵手,殊不知金楼的二楼有两道饱含恶意的视线。 时隔数月再见到虞昭这位前嫂子,霍明珠新仇加旧恨一起,满满一脑袋瓜的脏话骂了好几轮,最终说出口的却是:“寡廉鲜耻的白眼狼!” “那就是虞昭二婚的丈夫?跟你长兄差了十万八千里!”江伶月在霍明珠的提醒下,她才认出虞昭。 霍明珠极尽羞辱之词,从头到脚将虞昭批判得一文不值。 江伶月听得心花怒放,她再自恋也知晓自己长相不如虞昭明艳大气,家世背景也远不如虞昭。 霍明珠骂完了虞昭,又将傅寒洲批判一通,“白眼狼放着那么多世家子不选,挑来挑去竟挑了个文弱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 等到傅寒洲的正脸露出来,江伶月认出傅寒洲就是那个被她用石子砸落马下的倒霉新郎官。 霍明珠本意是贬低虞昭眼光差,江伶月想到傅寒洲机敏应对以及送亲时的惊天誓言,她心头有些不爽,认为自己被虞昭比下去了。 “好了,别浪费精力去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明珠,你到一楼挑银簪,我送你一支。” 江伶月约霍明珠来逛金楼,跟未来小姑子联络感情,更重要的是打探霍老夫人的喜好,准备投其所好。 虽然还没嫁给霍忘尘,但是江伶月俨然将自己当成是精武侯府的当家夫人,送小姑子一支银簪,再给霍老夫人送支金钗,礼物预算是六百两。 第63章 资助贫寒学子 刚经历过闹市纵马的惊吓,傅寒洲非常自觉地将虞昭放在被保护者的位置,他走在街道的外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稍有异动就随时准备着带离虞昭。 虞昭瞧着傅寒洲这惊弓之鸟的反应,心头又甜又涩,她是很喜欢看到傅寒洲在乎她的表情,但她真没他想的那么脆弱,见不得他这么战战兢兢。 为了保全傅寒洲的自尊心,虞昭没直白说出来,而是选择远离可能会发生冲撞的大路,打算抄近路到打铁匠所在的铺子。 为了缓解傅寒洲过度紧张的情绪,虞昭主动谈及幼时随虞家军南征北战的趣事,顺嘴一提定国公府对贫寒学子的无偿资助。 “原来如此。” 傅寒洲对定国公府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好奇问道:“娘子,你为何会想到要在聚贤楼开辟酒楼书屋?你是早有计划,还是灵光一闪?” “我不爱看书,更不爱看那些之乎者也的大块头,但我今日我才发现贫寒学子对那些大块头的渴望。我就想着,与其让那些大块头在藏书阁里发霉,不如拿出来给广大学子当福利。” 虞昭心里这么想就怎么说,她没什么给贫寒学子送温暖的想法。 傅寒洲喟叹一声:“娘子,你不问我为何挑选那五本书籍,我以为你心里有数。如今看来,娘子是真不知道我为何挑那五本。” “我需要知道吗?”虞昭不懂就问。 她又不参加科举,知不知道好像没什么区别吧。 傅寒洲读懂虞昭的未尽之意,他无奈道:“娘子,你就等着瞧好了,聚贤楼会因酒楼书屋而扬名四海。” “扬名四海?意味着会很多慕名而来的客人来聚贤楼消费。掌柜没少自掏腰包补贴贫寒学子,酒楼生意好了,他就不用自掏腰包,老被妻子揪耳朵骂了。” 虞昭至今仍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她记事起就跟随定国公为民做实事做好事,好事做得太多太多,哪里能将一桩桩一件件全记在心里? 比起学子们如何感激她开放借阅书籍,虞昭更关注的是掌柜,他家有虎妻,准是又惹得老妻不悦,耳朵被揪得黑红黑红的。 西京城通过地势北高南低强化等级差异,形成“北贵南贱”的布局。 北阙贵族带,宫城占据龙首制高点,俯瞰全城。 南郭庶民区,“南郭八坊”宵禁推至子时,开夜市。 东西防御轴,东郊掌控漕船入京要冲;西郊驻龙武军大营;金光门外形成“奴市”,胡姬酒肆与当铺混杂经营。 聚贤楼位于南郭庶民区与东西防御轴的交界处,位置极佳,人流量巨大。 聚贤楼既售卖普通百姓能吃得起的家常菜,又有供给世家贵族的山珍海味。 掌柜从小就受到定国公的正面影响,他从不捧高踩低。 不管什么样出身的客人,只要有勇气迈进酒楼,必定会得到热情招待。 偶有饥寒交迫的贫寒学子来聚贤楼,掌柜象征性地与之交谈几句,要么令其留下墨宝,要么提供抄书机会。 一传十十传百,初到西京城的贫寒学子们捉襟见肘之际,往往会选择来聚贤楼求助。 除郑铭恩之外,余下的四名书生最困难的时候都曾在聚贤楼得到恩惠,掌柜对外都是说聚贤楼是定国公府的,他之所以给贫寒学子特殊照顾,是定国公对贫寒学子有极大的期许。 世家大族牢牢把控着书籍和笔墨纸砚等教育资源,贫寒学子因科举成本过高,加之科举资料欠缺,所以贫寒学子一生中没有太多的试错机会。 由此可见,不远千里来到西京城求学的贫寒学子,要么运气逆天,要么真材实料。 定国公府不只是抛头颅洒热血的保家卫国,更是资助品行良好的贫寒学子。 但凡贫寒学子能在西京城内站稳脚跟,那么朝堂之上大概率又能多出几名知民生疾苦的好官! 虞家儿女更是走到哪行侠仗义到哪,积极主动地为百姓分忧。 这也是虞昭一出事,西京城的贫寒学子和底层百姓们愿意冒着巨大风险来为她出头的原因。 从聚贤楼到铁匠铺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座西京城最大的金楼。 虞昭路过时只是多看了一眼金楼,人头攒动,生意兴隆,她抬脚要走却被傅寒洲拽住衣摆:“娘子,咱们进去看看,给打铁匠的妻子女儿挑几样时兴的首饰。” “好啊。” 傅寒洲难得提出小要求,虞昭自然不会扫兴,她本身也很喜欢闪闪发光的金银饰品。 虞昭虽不缺金银珠宝,但她喜欢到金楼看看有没有时兴的样式。 好看的饰品,虞昭永远不嫌多。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虞昭很喜欢妆点自己,她不是刻板印象里的女将军,不爱红装爱武装,她不上战场的时候就是往美了打扮的。 爱打扮不是“女为悦己者容”,虞昭就是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照镜子都乐意多看几眼。 虞昭小声问他:“夫君,你送我的梅花银簪是不是在这买的?” “对,娘子若是有看得上眼的,我还给你买。” 傅寒洲摸摸荷包,里头碎银和银票加起来有二百多两。 “夫君,我想再买只梅花银镯,和银簪配套戴。” 虞昭很喜欢傅寒洲送给她的梅花银簪,出门必戴,配成一套更漂亮。 “我记得有梅花耳坠,娘子若是喜欢,一块买下。” 傅寒洲倒是头一回知晓虞昭喜欢买全套的饰品,他暗暗记在心里。 等他多攒些钱,再给虞昭买全套梅花金饰。 虞昭注意到傅寒洲摸荷包的动作,她喜滋滋地说:“好!夫君对我真好!” 对于虞昭的甜言蜜语,傅寒洲不再像之前那样觉得受之有愧,他有能力送礼物给虞昭时,再听她夸他,他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踏入金楼之后,除了店小二穿插其中之外,便是夫人小姐。 傅寒洲一个八尺男儿,在这脂粉堆里显得格格不入,饶是他自诩脸皮厚,这会儿也免不得露出几分窘迫。 换做其他地方,虞昭定要笑话傅寒洲,可这金楼明显是女人的地盘,她家夫君像是误入鹤群其中的大鹅,他会觉得不自在是情有可原的。 “夫君,当她们是漂亮花瓶。” 傅寒洲好笑又无奈地捏了下虞昭的掌心,示意她不要担心。 难得见到陪伴家眷进金楼的男子,金楼的店小二眼睛唰地一亮,迎上前来招待傅寒洲。 店小二舌灿莲花,试图将傅寒洲哄得晕头转向,好让他掏银子买买买。 第62章 五百里加急 虞昭有点烦郑铭恩的不识好歹,凉凉瞥了他一眼,阴恻恻问他:“郑铭恩,你是在挟恩图报?” “小生不敢!” 郑铭恩边喊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动作非常迅速,回到他的座位端正坐好。 “啧,”虞昭见郑铭恩这般,对他稍稍改观:“郑举人,莫要把通天大道走窄了。定国公府不需要你这样的举人老爷,但天下百姓,边关军镇需要你这样铁骨铮铮的廉洁官员。” 郑铭恩没想到虞昭对他有这么高的期许,噗通一声跪下:“多谢小姐指点迷津!” 虞昭摸了摸鼻子,转头看到浑身发绿光的傅寒洲,她愣了一下,冲他眨了眨眼睛。 对此,傅寒洲给出的回应是垂头不语。 傅寒洲怎么一脸不高兴?虞昭一脑门问号,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思来想去,虞昭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为难自己的小脑瓜,想不出来就不想了。 解决完硬要报恩的郑铭恩,虞昭关心起其余四名书生。 四人七嘴八舌地问虞昭:“虞姑娘,你方才说会在酒楼开设供读书人抄录书籍,何时开始?虞姑娘对抄录的读书人有何硬性要求?长相、籍贯或者是功名可有详细要求?” “虞姑娘所说的抄录一本最高定价200文,最低50文,敢问是抄录书籍的酬劳吗?” “虞姑娘,抄录本如何定价?” “虞姑娘,我想要抄录书籍的资格,可否放宽标准?” 虞昭被这些问题砸得晕头转向,她下意识地转头向傅寒洲投以求助的目光,见他低眉顺目不肯看她,她拽住他的手腕,放在她的掌心里捏了又捏。 哪怕铁石心肠的百炼钢,傅寒洲这会儿也被虞昭捏成绕指柔了,他很颓丧地想着:我真没出息,没办法拒绝虞昭。 傅寒洲到底舍不得虞昭面露忧愁之色,他主动接过话茬,同五位书生及掌柜说起他的计划,时不时地还要征求虞昭的意见。 对于傅寒洲时不时地突击点名,虞昭一律点头:好好好!行行行!我家夫君说了算! 这下,饶是掌柜的也不禁怀疑他之前偶然撞见的画面,是不是他把主次颠倒了? 在这段不匹配的婚姻里,傅寒洲才是那个掌握主动权的人? 嘶! 掌柜的轻咬了下舌尖,舌尖的刺痛让他清醒不少,总算不再瞎脑补。 管他谁主动谁被动呢,虞昭与傅寒洲即成夫妻,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哪里需要分的那么清楚! 没错,就是这样! 掌柜成功说服了自己,他将全部注意力放在配合傅寒洲,专注思考该如何筹备酒楼书屋。 一旦运作得当,酒楼的名声打出去,必定是客似云来! 掌柜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专注于正事。他越是跟傅寒洲相处,越是发现这新姑爷不只平易近人,更重要的是他经商天赋惊人! 等商定好在酒楼里增设供贫困学子抄录珍贵书籍的书屋,掌柜亲自送五位书生离开。 郑铭恩墨墨迹迹不肯走,奈何他的厚脸皮终究不敌虞昭的一记眼刀,两句警告:“郑举人,你有那墨迹的功夫,够你抄录第一页。” “虞姑娘,你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不考虑,你可以走了。再不走,我要动手打人了!” 郑铭恩看得出来虞昭不是说说而已,他灰溜溜地离开酒楼。 虞昭交代掌柜大批量囤积笔墨纸砚,又问起为郑铭恩提供铁钉的打铁匠住址,她拉着傅寒洲离开。 “傅寒洲,你干嘛一脸不高兴?我哪里做错了吗?惹得你这么不高兴,我先向你道歉。”虞昭甭管自己有错没错,先认错。 傅寒洲瓮声瓮气道:“你没错,是我小心眼。” “哦?你为何事郁郁寡欢?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虞昭凑到傅寒洲,表情欠欠地问道。 傅寒洲愤而抓起虞昭的手,轻轻咬了一口。 “嘶,你是属狗的吗?一言不合就咬人!” “我不属狗,我属于虞昭。” “噗哈哈哈——” 虞昭的怒气还没汇聚起来就被这情话给冲散了,她有时候真不知道傅寒洲是脸皮厚还是脸皮薄。 说他脸皮厚吧,她稍微说几句过火的话,傅寒洲就闹个面红耳赤,堪比刚过门的小媳妇。 说他脸皮薄吧,虞昭有时候都自觉跟他保持距离,省得人家背后说她将傅寒洲当青楼小倌对待,可傅寒洲却又凑过来,说情话牵手拥抱,还有刚才当着过往行人的面抓起她的手咬。 虞昭发现傅寒洲就像是她读不懂的大块头书本,乍一看每个字都认得,细究之下发现她好似永远会错意。 想到这里,虞昭小小声抱怨道:“傅寒洲,你好像一本晦涩涩难懂的书本,我读不懂你。” 傅寒洲没听到虞昭这句话,只因宽阔的街道上有一匹骏马疾驰而过,他近乎本能地将虞昭拽到怀里,带离危险区域。 “何人在西京城内纵马?” 受到惊吓的百姓们指指点点,骂骂咧咧。 虞昭定睛一看,脸色倏然大变:“那是五百里加急军情!” 她从小跟随虞家军南征北战,一眼认出骑在那匹战马的人是何等身份。 傅寒洲心头一跳,压低声音问:“难不成边关又起战事?” “不一定,”虞昭摇了摇头说,“兴许是北狄那边有别的动静也说不准。” 她没收到边关起新战事的消息,至少北狄那边,虞家军没给她传回敌方粮草变动的坏消息。 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 “不是新战事,莫不是北狄派遣使臣前来和谈?”傅寒洲提出他的猜测,又被他自己否决,“可能性不大吧。靖武侯是刚打了一场大胜仗,但北狄本身兵强马壮又常年在徽国边关烧杀掳掠,没和谈的必要。” 虞昭不太认同傅寒洲的观点,但她没吱声。 她之前曾同傅寒洲开诚布公地说过,她有些秘密是不能与他分享的。 关于北狄的情报,就是虞昭不能分享给傅寒洲的秘密之一。 “不管真相如何,自有陛下操心。” 虞昭不想让傅寒洲过度关注边关战事,她当务之急是和傅寒洲生养儿女,研究如何用御麦来制作军用粮砖。 “反正也没别的安排,不如我们去铁匠铺看看吧。” 傅寒洲没有异议,他无比感激那些愿意站出来维护虞昭的“娘家人”,五位书生的谢礼已送达,接下来就是给打铁匠送份谢礼。 第61章 徽国学子的福利 门外的六人意外撞见这一幕,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实际上六双眼睛瞪得老大。 五位书生有志一同地想起傅寒洲在大婚当日的惊天誓言,很快平复好情绪。 随后,五人齐刷刷地背过身去,真正做到非礼勿视。 掌柜倒是没忍住多看两眼,第一眼看到虞昭以女王姿态硬控傅寒洲,第二眼看到傅寒洲被亲得红得滴血的耳朵。 原来姑爷私底下被小姐拿捏得死死的! 不是说鼻子高挺的人特别有主见吗?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作为定国公府的仆从,掌柜喜闻乐见傅寒洲被虞昭吃得死死,好姑爷就是要听小姐的话,以小姐的利益为先! 思及此,掌柜对傅寒洲这位新姑爷的好感疯涨,清了清嗓子: “咳咳!小姐,姑爷!五位贵客已到!” 听到掌柜矫揉造作的嗓音,虞昭一下就听出来对方的未尽之意,她直起身先拉平皱巴巴的衣袖,之后又替傅寒洲整理被她弄乱的衣裳,她才开口请客人们进来。 互相见礼过后,虞昭发现对面的五位书生,看天看地就是不敢与她对视,她一开始还误以为是书生们迂腐,谨守“男女七岁不同席”的死规定。 虞昭摊开傅寒洲从藏书阁精挑细选的五本书,推到五位书生面前,情感真挚地向五人道谢:“多谢五位义士敢冒风险,仗义执言!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书生们本想拒绝,待他们定睛一看,发现谢礼不是金银珠宝等俗物,而是五本可遇不可求的珍贵书籍! 这五本书囊括了科举考试中必考的内容,待傅寒洲随手翻开其中一本,大儒的亲笔批注,其珍贵程度无异于饿狼面前的小羊羔。 五名书生的嘴巴仿佛被人用绣花针缝起来了,再也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旁边的傅寒洲见状蹙了蹙眉头,浑然忘记自己刚进入定国公府藏书阁时,他的表现也没比五位书生好到哪里去。 傅寒洲张口欲言,恰好捕捉到掌柜眼中精光闪过,他当即选择闭口不言。 虞昭不参加科举考试,她不懂这五本书的含金量有多高,但她擅长察言观色,书生们的眼珠子快黏上那五本书了!足以看出他们有多么渴望获得这五本书。 谢礼准备得好,送到贵客心坎上了,虞昭心中有数,她也乐得当甩手掌柜,让真正擅长打交道的掌柜来处理此事。 掌柜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如今这有点小尴尬的社交环境,还真难不倒他。 五位书生眼珠随着掌柜动作转啊转,直到梦寐以求的书送到怀里,他们才幡然醒悟。 “虞姑娘,傅公子,多谢两位借书!” 那位瘦竹竿书生起身向虞昭和傅寒洲行礼,他行完礼道完谢,立刻捧起他想要的那本书抱在怀里。 余下四位书生依葫芦画瓢,闪电般出手抢自己最想看的那本书,手快有手慢无! 瓜分完五本书,书生们以眼神交流:待你抄录好,借给我抄一份!我的也借给你。 虞昭见书生们争先恐后地抢走她精心准备的谢礼,爽朗笑道:“五位义士,定国公府小有藏书。待五位抄录好手头的书,可来定国公府藏书阁选择你们想要借阅的书籍,以旧换新,带回家去抄录保存。” 五位书生眼中异彩连连,起身作揖:“多谢虞姑娘慷慨借书!虞姑娘赠书之恩,某铭记于心!” 五人皆是穷苦出身的读书人,需得举全家之力才能读得起书。 徽国绝大多数的书籍掌握在世家大族的手中,仅有少数书籍流传于外,供穷苦出身的学子购买、阅读。 没想到虞昭的谢礼如此丰厚,且深得人心,书生们感受到虞昭对他们的真诚与重视,没了之前的拘谨,包厢里的气氛轻松不少。 其中一名瘦竹竿书生站起来,一板一眼地向虞昭行大礼: “小生多谢虞姑娘借书之恩!小生幼时听娘亲提过,国公府有藏书阁,藏书几千册。 虞姑娘,小生母亲乃是定国公府的家生子,成亲不足月便随我父亲迁往边关。 国公爷体恤下人,给了我娘自由身,小生去了奴籍才得以参加科举,考取举人功名。” 其他四名书生面露惊讶之色,他们没想到同伴竟同定国公府有这么深的牵绊。 由己推人,他们想到愿意冒那么大的风险的原因,很快又恢复平静。 虞昭右手撑着下巴,打量瘦竹竿书生一圈,悠悠问道:“你娘姓什么?” 瘦竹竿书生毕恭毕敬地回答:“回虞姑娘,小生娘亲姓郑,是国公爷院子里的管事娘子的次女。” 虞昭又问:“你姓什么?” 郑书生深吸了几口气,瘪瘪的肚子因多次深呼吸而有了起伏,才道出将他事先准备的说辞:“小生随母姓郑,郑铭恩。” “姓郑?那首《白眼狼》是不是你亲手书写的?那簪花小楷是不是习自你母亲?那簪花小楷,乃是我娘独创的字体。” 虞昭话音未落,郑铭恩饱含热泪,哐哐磕头:“小生愿为小姐效犬马之劳!求小姐收留!” “郑书生,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虞昭疾声厉色道:“本小姐已有丈夫,收留你作甚?你已是举人老爷,合该为朝廷效力。若是缺钱,本小姐可以借给你。千两以内,十年内还清即可。” 郑铭恩长跪不起。 虞昭又劝了几句,见他犟种一枚,索性不再搭理郑铭恩。 她转而问起余下的四名书生:“你们四个呢?你们要求见我有何目的?不妨直言。” 四名书生面面相觑,片刻后,他们依旧坚持之前的想法:“虞姑娘,我们只想从定国公府的藏书阁借阅书籍,再无其他要求。” 虞昭不介意四名出身穷困家庭的书生额外索要钱财,她就当资助贫困学子:“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考虑,在这时间内,你们可以反悔。” 一盏茶时间已过,那四名书生依旧没有反悔。 虞昭确认他们是真的不想要钱财,想了想问掌柜:“酒楼可还有空地?我有个计划,观五位学子对那五本书看重非常,不如由本小姐出资请学子抄录。笔墨纸砚由本小姐提供,按抄录的优劣程度来定价最高200文,最低50文。你们觉得怎么样?” 郑铭恩仍长跪不起,但他抢先开口说:“小姐,小生交友无数,愿替小姐分忧!” 第60章 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傅寒洲与掌柜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担忧。 掌柜咬咬牙说:“小姐若是还不解气,老奴牵头找人写万民请愿书!” 换做从前,他不敢说这种大话,万民请愿书的“万民”多为象征性描述,至少也得请动千余名百姓联名请愿。 可他在虞昭沉睡的五日,接待了形形色色的人,有夜香郎、书生、打铁匠,甚至还有西京城的乞丐。 这些底层老百姓们知恩图报,得知虞昭受辱后,因伤心过度陷入沉睡,一时间群情激奋,义愤填膺。 百姓们自知人微言轻,依旧愿意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他们是多么感谢定国公及虞家儿郎,并想方设法要为虞昭讨公道。 只要掌柜愿意担责牵头,以百姓们对定国公府的拥戴,相信要不了三日,徽国建朝以来的第二封万民请愿书就能送到虞昭手中。 “万民请愿书?” 虞昭反复念了三回,掌柜的意思是联合数万百姓向天顺帝上书? 直到衣袖被傅寒洲扯了扯,虞昭才回过神来,假装没看懂傅寒洲的眼神暗示,兴致勃勃地问掌柜:“万民请愿书是什么?一般是写什么内容?” 没想到虞昭竟会对他的提议感兴趣,掌柜不禁心潮澎湃,说出他对万民请愿书的粗略设想: “第一段肯定是要写宝珍郡主,不对,庶人李宝珍对生父不孝,倒反天罡指责靖远侯不配当爹!李宝珍欺辱功勋之后!李宝珍虐待家仆,曾当街毒打无辜百姓,引发民怨!请求陛下重罚庶人李宝珍! 第二段,子不教父之过,靖远侯与安乐公主需得为没管教好女儿李宝珍担责!安乐公主虐杀数名侍女,左御史弹劾其暴虐无道,隔日却身中十数刀横死街头!请求陛下查明真相! 第三段,请求陛下昭告天下定国公府惨案的罪魁祸首是北狄王!惩处未能及时救援的奸臣!” “伏阙”即“跪伏宫阙”,强调请愿者以谦卑姿态向皇权表达诉求;“上书”指向皇帝递交书面陈情。 听完掌柜的慷慨陈词,虞昭意识到他的口中的“万民请愿书”是什么之后,她彻底笑不出来了。 虞昭态度强硬地拒绝了掌柜的提议:“不妥不妥!伏阙者常面临廷杖、流放甚至处死的惩罚,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李宝珍的郡主封号与俸禄已被陛下剥夺,就此作罢。” 掌柜的提议被拒绝,他有些失落:“安乐公主与李宝珍母女二人心肠歹毒,小肚鸡肠,日后有机会必定会对小姐和姑爷不利。” 虞昭安慰道:“我不怕安乐公主的报复。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退一万步来讲,真到走投无路之际,我和你姑爷退走边关,到定北镇去守着我祖父和父兄。” “小姐这可使不得啊!北狄王恨虞家人入骨,若是知晓小姐和姑爷退守定北镇……” 不等掌柜把话说完,虞昭摆摆手打断他:“北狄王与虞家的血海深仇,不死不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北狄王屠杀定国公府满门,我也要屠北狄王满门!不灭北狄王满门,我死不瞑目!” 提及北狄王,虞昭瞳眸中尽是翻涌滚动的杀意,她苟活至今就是为了灭北狄王满门! 只不过,虞昭认为她当务之急是延续定国公府的香火,延续虞家独有的天生神力的血脉! 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虞昭将笼统的报仇雪恨,细分为几个具体的步骤。 听着虞昭杀气腾腾的誓言,掌柜鼻头一酸,老泪纵横。 傅寒洲跟着眼眶湿润,他守了虞昭整整五日,前四日虞昭陷入梦魇中,她呼喊着逝去的家人,其中唤得最多的人是“娘”。 从晚秋口中得知,虞昭至今仍未找回岳母缺失的遗骸,傅寒洲心头仿若压了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一个听众得知这些惨剧,尚且如此悲伤难过,更遑论作为当事人的虞昭。 好在虞昭足够坚强,硬是靠着深眠进行自我调节,挺过来了。 傅寒洲不是那种性格张扬的浮夸之人,他当着掌柜的面,神情无比庄重地立下誓言:“娘子,我没你武功高强,但我会想尽办法寻找高产粮种。要不了十年,我一定能够解决徽国粮食短缺的问题! 届时,家家有余粮,边关兵强马壮。徽国反攻时机已到,挥军北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娘子你上阵杀敌,我保障后方!你我夫妻同心,攻破北狄王都、灭北狄王满门指日可待!” 虞昭没想到傅寒洲竟会有如此宏伟梦幻又有些现实的雄心壮志,她怔怔地望着激情澎湃的傅寒洲,有种正在看傅寒洲上台表演的荒谬感。 掌柜听得热血沸腾,蓦地拍桌而起,“姑爷一介书生竟这般血性十足!老奴敬佩不已!十年后,老奴也不过五十出头,老奴没上阵杀敌的本事,但愿献出全部家产为小姐和姑爷筹措粮草!” 傅寒洲与掌柜颇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当虞昭不存在似的,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火热。 虞昭摇头失笑,她给自己倒了杯茶,自斟自酌,自得其乐。 咚咚—— “掌柜,五位贵客到了。”店小二前来通报。 掌柜意犹未尽地跟傅寒洲说:“姑爷,老奴先去迎一迎五位贵客,下回再寻个时机同姑爷聊到尽兴!” 傅寒洲点头说好。 等掌柜离开,包厢内只剩下虞昭和傅寒洲。 夫妻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是谁先笑出声来,打破先前略显诡异的气氛。 虞昭由衷说道:“老实说,我有些惊讶,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想。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虞昭,你当真一点儿也不觉得我不自量力?” 傅寒洲想要得到虞昭发自内心的认可,而不是动动嘴皮子的那种糊弄。 “用晚秋的话来说,你既能培育出风靡西京城的洋柿子和西瓜,又能慧眼识珠认出御麦,你的战绩可查!”虞昭套用晚秋夸赞傅寒洲的说辞来肯定他的实力。 见傅寒洲仍未展露出笑颜,虞昭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凑到傅寒洲耳边说:“前世梦里的御麦得到验证,我相信以后还会有更多惊喜。” 傅寒洲脸色越来越难看。 虞昭真有本事,一口气说那么多句话,居然没一句说到他心坎上的。 傅寒洲无奈摇头,他想听的不是这些。 “傅寒洲,你真难哄!”虞昭不满嘟囔一句,扣住他的后脑勺亲。 傅寒洲心满意足了。 第59章 冤有头债有主 虞昭起身,一手将傅寒洲按在椅子上,单膝压在他的大腿上,双手捧着他的脸,落下密密麻麻的吻。 “好了,你可以去找书了。” 傅寒洲一步三回头,他还没亲够。 虞昭才不惯着他。 一刻钟后,傅寒洲终于找到了五本书籍,同虞昭一起出发酒楼。 掌柜的听到店小二的禀报,高兴不已地迎上前去:“小姐,姑爷!老奴刚泡了一壶好茶,边喝茶边聊天。” 待虞昭二人进入包厢内坐定,掌柜的端着两盘东西进来,盘里有竹编盖子,遮得严实,让人猜不到里头的是何物。 掌柜的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小姐,姑爷,猜一猜这盘里是何物?” 虞昭示意让傅寒洲来猜,她亲自给掌柜和傅寒洲斟茶,最后给自己倒了一杯,“好茶!” 掌柜的笑吟吟向虞昭道谢,也捧起茶杯喝了起来。 傅寒洲认真观察片刻,得出结论:“小盘子里装的是冷饮吧?莫不是以西瓜为主食材制成的冰饮?” “一猜即中,不愧是姑爷!” 掌柜的将小盘的竹编盖子取下,果真是一杯加入冰块和饴糖制成的西瓜冰饮。 另一个盘子,傅寒洲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找到一丝线索,坦诚说道:“大盘子里的没有味道,我实在猜不出来。” “大盘子里的并非吃食,姑爷猜不到也正常。” 掌柜的颇为自得地又加上一句,“除非有那透视眼,一百个人来猜也猜不中。” “我猜是那副《白眼狼》画作。” 看似专心饮茶的虞昭,忽地一语道破天机。 掌柜的自得之色当即转变成大惊失色:“小姐,你怎会猜到?” “你引我夫妇二人来此,左不过是这俩原因。” 虞昭说罢便起身揭开盖子,果真是她所猜测的那样。 她站起来将画作抖开,认真欣赏起来。 《白眼狼》 裘裹豺狼踞高堂,算珠崩裂恩义账 盗罢笑指猎户枪,忽见东郭刀出霜(此诗源自网络,非原创) 虞昭将这首《白眼狼》诵读出来,赞许道:“这首诗写的不错,我这肚子里没几滴墨水的人也能看得懂是讲的什么。我最中意的是他这簪花小楷,精致秀美,越看越好看,这书法真不错啊!” 听到虞昭不吝赞美之词,傅寒洲顿觉口中的茶不香了,还多了些酸涩。 不过,傅寒洲很快压下这股不该有的酸涩,他强迫自己专注现实,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掌柜的,这幅画从何得来?这画作不是被靖远侯扯下来了吗?怎会出现在此处?” 掌柜的眼中泛着热泪说道:“夜香郎在安乐公主府捡来的,我本想出高价买下来。那夜香郎执意不肯收,说他受定国公府庇护却不能为小姐做什么。好不容易等待机会能为小姐尽绵薄之力,他不愿意收钱,所以他将这画作留下就走了。” “小姐,那宝珍郡主当街辱骂功勋之后,此举引起了民愤。西京城的热心百姓们自发地为讨伐宝珍郡主、维护定国公府声誉和小姐做了很多事情。有很多像夜香郎这样的,也有像五位书生那样……” 听着掌柜细数“娘家人们”为了维护她做的种种义举,虞昭顿觉口中的西瓜冰饮更甜了。 她正想开口说话,傅寒洲握住她的手,神色严肃道:“掌柜,徽国已没有什么宝珍郡主。李宝珍因当街辱骂功勋之后,又对生父不孝,陛下下诏削去封号,贬为庶人,收回其名下的封地。” “安乐公主呢?” 虞昭醒来至今没过问宝珍郡主的事情,见傅寒洲主动提及此事,她顺势问起安乐公主受到何种影响。 说到安乐公主,傅寒洲的语调不自觉地提高:“安乐公主虽未直接参与,但因“治家不严”遭御史弹劾。陛下一度拟削其“公主”封号,后经太后求情改为削减俸禄、降低仪仗规格。等到真正下诏时,安乐公主的封号没被剥夺,但她的俸禄、封地被削减,仪仗规格也被降低,她的地位一落千丈,实际待遇还不如宝珍郡主。” 顿了顿,傅寒洲压低声音说:“此消息乃是长公主亲口所述。” 掌柜此前并不知晓安乐公主地位一落千丈,嘴里不住地说:“陛下圣明!皇恩浩荡!” 谢过天顺帝,掌柜想到他打听来的消息,向傅寒洲和虞昭确认:“姑爷,据说在您迎亲时使得您不慎坠马,是安乐公主搞的鬼?此消息是真是假?” 傅寒洲摇头否认:“不是安乐公主指使的。” “的确不是安乐公主。” 虞昭给出相同的判断,她还额外说了句:“我查到是谁搞的鬼了。” “难不成是霍家人?”掌柜的小心觑着傅寒洲的脸色,说出他的另一个猜测。 傅寒洲定定看着虞昭。 虞昭被他看得有几分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说:“其实是霍忘尘的未婚妻江伶月支使的。” 傅寒洲顶着一脑门问号:“我与她素昧平生,也没利益纠葛,她为何要这样对我?” “因为你娶的人是我,你是我的丈夫,我们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虞昭没想到傅寒洲竟会想不明白这么浅显易懂的事情,仔细看他的表情。 傅寒洲又问:“送亲时,拦路毁我名声的那几个流氓地痞,也是那姓江的女人派来的?” “不是,那几个地痞流氓是霍忘尘的母亲支使的。” 虞昭想到长公主给她送来的消息,揉了揉额角:“长公主传来的消息,但碍于霍忘尘圣眷正浓,此事应该不会深挖。” 傅寒洲感叹道:“既是长公主殿下传来的消息,那必定确凿无疑。真没想到,成亲那日竟有两拨人来搞破坏。” 虞昭似笑非笑道:“长公主专门同你说安乐公主和李宝珍所受惩罚,想借此安抚我的情绪?是不是还想着让我给陛下找台阶下?” “是。”傅寒洲没有否认。 长公主担心虞昭怨恨天顺帝没能保护好定国公府的妇孺,她试图当天顺帝和虞昭之间的传声筒,希望能双方尽快和解。 虞昭反问一句:“难道我不该怨恨吗?” “该!” 傅寒洲毫不迟疑地选择站在虞昭这边,虞昭沉睡了足足五日,他大多数时候都在想,作为虞昭的枕边人,他该怎么做,才能抚平虞昭的心中无法愈合的伤痛呢? 虞昭哼笑道:“你嘴上说该,但你还是希望我能接受长公主的调和。” “对。” 当着掌柜的面,傅寒洲也不藏着掖着,他说:“帝心难测,咱们小老百姓胳膊拧不过大腿。” 虞昭重重放下茶盏,饱含恨意道:“所以我隐忍三年才找到由头发作。冤有头债有主,灭我虞家满门是北狄王!你们且放心,我不会做那等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第58章 谢礼 活到厨娘这把岁数,深知男人那些口惠实不至的承诺是一文不值的。 话说得再好听有啥用? 那些话是能变出粮食还是变出布匹啊? 好男人就得像傅寒洲那样实打实地行动,用行动来表现自己有多么疼爱枕边人,不整那些虚的。 晚秋吸了吸鼻子,张口就给傅寒洲至高赞誉:“准是国公爷和老爷夫人们舍不得小姐孤独终老,特地给小姐送来这么好的姑爷。” 厨娘同样对傅寒洲这新姑爷赞不绝口:“对对对!我之前就想同你说这茬,咱这姑爷除了名声不好,人长得好脾气好还特别会疼人,真就没一样不好的。姑爷的厨艺是真不赖,他做的饭菜,小姐很爱吃。我看小姐吃姑爷做的饭菜,比吃我做的更开心。” 回忆起过去五日里,傅寒洲如何无微不至地关心和照顾昏睡中的虞昭,晚秋感叹不已: “小姐昏睡五日,姑爷从早到晚都陪着小姐。最难得的是,姑爷不是那种干陪着,他还能读书写字两不误。小姐有任何需求都能及时满足,能做到这份上,需得姑爷真正用心,绝不是霍家那些双面人能做得到的。” 说到这不由得想到霍老夫人是如何骗取虞昭的信任,晚秋恨声道:“若是当年我再多长几个心眼子就好了,我定不会让霍家人蒙蔽双眼,小姐就不会在那火坑里多待两年多!” “姑爷前日同我说了典故,讲的是第一个吃螃蟹的。我想起来了,姑爷说的那句话叫吃一堑长一智!霍家人是恶心人不假,但咱家不是从霍家那大火坑跳出来了吗?将来霍家败落,咱往霍家井里扔石头! 吃一堑长一智!落井下石!这俩词是姑爷昨儿刚教我的,我这会儿又忘了,读书真不是一般人能读得来的。我看咱姑爷能考个状元回来光耀门楣!” 厨娘大字不识,但她对傅寒洲迷之信任,笃定傅寒洲就是不去考科举,不然准能考到状元带回家。 “姑爷考不考状元都能光耀门楣。我听说御麦在皇宫后花园种了好些年头,陛下也没少赏赐给王公大臣,只有咱们姑爷能慧眼识珠!” 晚秋对傅寒洲的评价相对公正,她小小声同厨娘说:“御麦耐旱,很适合在边关种植。” “你,你的意思是?” 厨娘及时截住话头,哪怕在定国公府,她们说到重要事情也会小心谨慎。 霍家人为了霸占虞昭的嫁妆使出层出不穷的龌龊手段,让晚秋等陪嫁恶心又愤恨,被迫养成谨慎小心的性格。 晚秋重重点头,同厨娘说出她的提议:“咱们多多琢磨,尽可能多开发几样御麦的食用方子,同时还得兼顾长时间保存。要真研究出来好东西,小姐准会给你大大的赏赐。” “小姐和姑爷宅心仁厚,我全家老小吃穿不愁,不图小姐的赏赐。我只想给小姐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厨娘有钱有闲还有主子的支持,她是很愿意花时间去钻研食谱的。 听着厨娘真情流露的质朴话语,晚秋猛地一拍脑门:“哎呀!我光顾着高兴小姐醒过来,忘了酒楼掌柜交代我的事情!” “小姐,姑爷!” 远远瞧见新婚夫妻俩不再是黏黏糊糊的拥抱,晚秋快言快语:“酒楼掌柜同我说,请小姐和姑爷有空就到酒楼走一趟。 掌柜说有五位书生替小姐鸣不平,顶着巨大的风险画了幅名为《白眼狼》讽刺宝珍郡主,还冒着被禁卫军驱逐的风险将画挂在安乐公主府正门的墙上。 掌柜的得知这五位书生的义举,本想自掏腰包送些银两,惨遭拒绝。五位书生说他们此举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绝不是图财。掌柜多次问他们想要什么,他们才说想见见小姐。” 虞昭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扭头问傅寒洲:“当你还是穷书生的时候,你最缺的是什么东西?笔墨纸砚?还是书籍?” 傅寒洲愣了下,想了想说:“这些都缺。但我觉得这五位书生应该不会接受。” 为了答谢这五位书生,虞昭打算送出他们无法拒绝的珍贵东西:“笔墨纸砚不是挺贵的吗?他们日日读书习字不可或缺,为何不肯收?书籍更是价格高昂,定国公府藏书千余册,我可以允许他们前来借阅书籍。” 听到虞昭这么大的手笔,傅寒洲咋舌不已,没再否定虞昭的计划,转而问起他关心的事情:“娘子,定国公府当千余册藏书?在哪儿呢?” “咦?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居然没跟你说过吗?” 虞昭沉睡五日,脑袋睡得锈逗了,“哦,我想起来了。我从宫里出来,跟你说不到十句话就沉睡了。走走走,我领你去看那些藏书,你看看哪些书籍适合往外借阅,挑五本带到酒楼去,借给那五位书生抄录。” “娘子,你这谢礼简直送到读书人的心坎上了。” 来到定国公府的藏书阁,傅寒洲爱不释手地翻阅珍藏本书籍,仿佛老鼠钻入了米缸,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好东西! 很快,傅寒洲发现虞昭所说的“千余册”掺杂极大的水分,不是夸大其辞,而是往少了说! 藏书阁共有三层,每层都有千余册书籍,傅寒洲光是目测,至少有三千余册! 头一次见到这般喜形于色的傅寒洲,虞昭摸了摸下颌,她猝不及防地凑上去亲傅寒洲的嘴:“你喜欢书,还是更喜欢我?” 傅寒洲卡壳了,他没能第一时间回答这一问题。 “啧,这么难回答吗?”虞昭故意为难他:“啧,你果然是所图甚大。” “是。” 傅寒洲上下打量虞昭一圈,那神态欠揍无比,最后他轻飘飘地回了一个字,却被虞昭狠狠瞪了好几下。 用眼神干坏事的登徒子! 虞昭腹诽几句便决定不再搭理轻薄她的登徒子,她随手翻到一本看到半截的游记,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虞昭继续刁难他,傅寒洲有些意外,他以为虞昭肯定还要跟他斗几个来回,毕竟她之前没少逗弄他,结果转头一看发现她捧着游记坐在靠窗的书桌上,认真读书。 傅寒洲不知不觉就看呆了,他发现自己挺没出息的,虞昭啥也不做就那么坐着都能勾得他心痒痒的。 “啵——” 心随意动,傅寒洲不再克制内心激荡的情绪,他喜欢虞昭,想亲她,所以他快步走过去亲她。 第57章 骗子一点都不甜 九个御麦棒子,共收获一千余粒,傅寒洲说:“咱们要挑选颗粒最大最饱满的,用来留种。” 三人反复对比挑选,最终只选出120粒御麦种子。 傅寒洲将挑选出来的御麦种子,递给晚秋;“晚秋,这120粒御麦需得晒一晒,明日到农庄去种下。” 晚秋依言行事。 虞昭胡乱翻搅着筐里余下的御麦籽粒,她眼里盛满了好奇:“我能不能吃一粒尝尝味?” 傅寒洲很想拒绝,可他抬眸见到虞昭眼中的好奇,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可以,但吃之前要用温水洗一洗。” “好!” 虞昭兴冲冲地跑到灶房,提着装有开水的铜茶壶和茶杯出来:“傅寒洲你快给我挑一粒好吃的御麦!” 茶壶和茶杯都拿出来了,傅寒洲想到了什么,他起身说:“我想起来了,前世有人用御麦须泡水说是对身子好。娘子,想不想试试看?” “御麦须没味儿。” 趁着傅寒洲不注意,虞昭飞快地从茶盘里偷走一根御麦须,放入嘴里嚼了又嚼。 傅寒洲无可奈何地看着她说:“娘子,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往嘴里送。你不怕有毒?” “怕。但御麦须是你拿来的,我就不怕。”虞昭七分真三分假地回答。 傅寒洲被这情话哄得心花怒放,他极力压制疯狂上扬的嘴角,故意绷着一张俊脸说:“你又故意说甜言蜜语来糊弄我。” “嘿嘿。” 虞昭不做辩解,嘿嘿笑两声。 她是真的相信傅寒洲不会害她,再加上傅寒洲说御麦须可以泡水喝,那么她浅尝一根,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傅寒洲将精挑细选而来的御麦须清洗干净,用滚烫的开水来冲洗干净,才像泡茶那样放入茶杯里,注入滚烫的开水。 “娘子,需得静置一阵才能泡出味儿来。来,你尝尝看这粒御麦是什么味道。” 虞昭将洗干净的御麦放入口中,嚼吧嚼吧,面无表情道:“唔,有一点点甜味,但不好吃。我觉得有点像生吃粗面。” “嗯,这是没晒干也没煮过的御麦,的确像生吃粗面的口感。晒干后的御麦一般用来磨成粉,再制成御麦饼。” 傅寒洲说出他的安排,“余下的这些御麦,我们挑出最嫩的来炖肉汤。余下的老的御麦,清洗干净与大米分层蒸煮,到时候我们尝尝御麦饭是什么样的。” 虞昭好奇问道:“这么多御麦全部蒸完,大概能蒸出多少碗御麦饭?” “我不晓得。等会儿让厨娘凭经验蒸煮。” 傅寒洲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没有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就撒谎骗人。 “行。”虞昭和傅寒洲一起将御麦送到灶房。 傅寒洲同厨娘说了御麦的特性。 厨娘说:“这御麦颗粒大,比大豆个头还大,与大米蒸成御麦饭的时间,怕是会比蒸大豆饭的时间更长一刻钟以上。” “厨娘你经验丰富,你看着办吧。” 傅寒洲特意过来是提醒厨娘御麦的特性,真正要下锅蒸御麦饭,还是得放手让专业做饭的厨娘自行发挥。 专业人士自行发挥怎么着也比外行人乱来强。 虞昭和傅寒洲只字不提御麦有多难得多珍贵,但厨娘的父母是定国公府的家奴,她从小在定国公府长大,见识广。 光是听到“御麦”二字,厨娘便晓得御麦的来历不凡,此等珍贵的御赐之物,需得小心应对,她可不想瞎霍霍这么珍贵的东西。 厨娘生性谨慎,又是从小看着虞昭长大的家生子,也是虞昭嫁给霍忘尘时的陪嫁。 三年前的定国公府灭门惨案发生时,厨娘及其丈夫子女住在霍家,从而逃过一劫,她的父母兄弟没她这么幸运。 厨娘仔细翻看着御麦,心里有了盘算,说出自己的计划:“小姐,姑爷,御麦难得,要不我先用一小半来试?万一失败了,我还能多试两回。” 虞昭从小吃着厨娘做的饭长大的,自然没有异议。 得了主子的许可,厨娘放心大胆地去尝试开发新菜式。 从灶房出来,虞昭迫不及待地捧起御麦须茶,咂摸半晌:“啧,与我猜测的一样,御麦须泡水也没味儿。” 傅寒洲被虞昭咂舌嫌弃的模样逗笑了,他捧起自己那杯细细品了下,煞有介事道:“我觉得还挺甜的。” “啊?我不信!你给我尝尝你那杯。” 虞昭一脸不相信,她建傅寒洲欲要将茶杯藏到身后,以不容拒绝的速度将之夺过来,尝了口。 “傅寒洲你骗我!”虞昭上当受骗,气得哇哇大叫。 傅寒洲没想到能骗到虞昭一回,笑得前俯后仰。 虞昭气得直跺脚,起身就要走。 傅寒洲忙不迭认错:“好了好了,我向你道歉,不该逗你玩儿。我给你找点有味儿的东西吃。” 说罢,傅寒洲来到御麦盆前,踮起脚尖将御麦杆尖尖的那一节给掰下来,细细掰除带有绒毛的外衣,露出细甘蔗一样的杆:“娘子,我们一起嘬甜杆。” 虞昭刚上过一回当,她坚持让傅寒洲先吃“试毒”,为了分辨傅寒洲有没有弄虚作假,她越凑越近。 心上人整张脸快要贴到他的嘴唇,傅寒洲哪有亲亲娘子送上门不亲的道理? 所以,傅寒洲边看虞昭边咬下一口甜杆,匆匆嚼了两下,右手扣住虞昭的后颈,亲上她的唇。 不知过了多久,虞昭被亲得迷迷瞪瞪,恍惚间听到男人含笑的问题:“娘子,甜不甜?” 虞昭倏地清醒过来,她下意识地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傅寒洲你轻薄我!” “我亲我自家娘子,怎么是轻薄?”傅寒洲理直气壮地反问。 此话激起虞昭的逆反心理,她拽着傅寒洲的衣领,逼得他不得不低头,她仰头亲上去! “哼,骗子一点都不甜!” 虞昭水润润的红唇,吐出言不由衷的话。 “是吗?” 傅寒洲轻飘飘一句话,还没等虞昭嘴硬否认,他再次堵住她的嘴不让她说假话,亲得她不知今夕是何年。 撞见新婚夫妻俩相拥亲吻,晚秋和厨娘面面相觑,忽而相视一笑,一起回到灶房。 厨娘边搅拌着玉米肉汤,边低声说道:“姑爷是知冷知热的好男人。不像外头有些男人,忙活整月赚不到半两银钱,回到家吆五喝六。还有些男人成天把顶天立地男子汉挂在嘴上,实际上就是动动嘴皮子,明明瞧见油瓶倒了也不肯帮忙扶起来。” 第56章 前世梦的结局 望着侃侃而谈、眼中满是对未来充满期待的虞昭,傅寒洲心头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他想了半天才发现原来虞昭从始至终都不曾提及到他。 思及此,傅寒洲忍不住出声打断:“娘子,你相信我的前世梦吗?” 虞昭谈兴大减,闭口不言。 就在傅寒洲以为虞昭不想回答他,正准备转移话题时,听到虞昭将他的前世梦重点摘要说出来: “傅寒洲,你曾说过我在你的前世梦里,我没能成功与霍忘尘和离,三年后更是因毒害霍忘尘和江伶月所生的霍家子嗣被囚于后院,半年不到抑郁而终。我没记错吧?” 傅寒洲点头。 虞昭说:“那日,我与宝珍郡主的对峙,你想必也看到我的身手不凡了吧?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宝珍郡主那银鞭看似乱舞,实际上她是练过如何用鞭的,练习时长至少两年半。所以,我不是凭运气躲开宝珍郡主的毒鞭,而是凭实力。” 傅寒洲再度点头:“我晓得娘子你武功高强。” “我既然武功高强,那必然不会轻易被霍忘尘和江伶月囚于后院。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本人是一个废物点心,但定国公府率军打仗那么多年,我身边必定会有武功高强的家奴。霍忘尘的身手对敌人来说或许很棘手,但对我来说也就那样。我要真想一走了之,霍家没人能阻挡我。” 虞昭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平静,没有丝毫得意之色。 她从三岁起就跟着虞家军到处跑,遇到的冲突事件多如牛毛,她的身手是一次次的实战中培养出来的。 霍忘尘那种半路出家的莽夫路数,虞昭不说一个打十这种大话,至少她真要认真跟霍忘尘打,霍忘尘必定撑不过十招必败无疑。 虞昭说了那么多,终于表明她的真实态度:“傅寒洲,御麦的出现让我愿意相信你的前世梦有可取之处。但我坚持认为你的前世梦与现实有巨大出入,所以我们必须得实事求是去验证,不能盲目相信你的前世梦。” 呼—— 傅寒洲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从虞昭手中拿过最大的那根棒子,当着她的面将御麦的籽粒掰下来,示意她看: “娘子,你看这御麦的籽粒很大颗,它还很耐干旱,对田地也没水稻和小麦要求那么高,我们可以把它种在那些下等田里,也能种在刚开肯没多久的荒地里。” “为了生存,老百姓们只能在有限的土地上,精耕细作,想尽方法来提高粮食的产量;但老百姓真正能拥有良田就那么多,为了缴纳赋税徭役,必须得种植朝廷要求的粮种;御麦不挑地方,老百姓可以将御麦种在田边、新开垦出来的荒地,由此达到快速扩大耕地、增产增收。” 虞昭不掺杂个人情感,她问的都是干货问题:“在你的前世梦里,御麦在上等田里的亩产几何?种在荒地的产量又有多少石?收获后的御麦如何食用和储存?” 傅寒洲将他所知道的信息释出:“御麦的产量波动很大,最高亩产是2.5石,最低也就0.4石。但御麦在荒地亦可种植,还能与大豆等轮作,作为荒年里的救灾作物大有裨益。” “御麦收获后可整棒悬挂于屋檐保存,也可掰取籽粒后晒干如水稻、小麦那样存储。至于如何食用御麦,可与水稻分层蒸煮制成‘御麦饭’,也可磨成粉制作成御麦饼等。” 顿了顿,傅寒洲又说:“御麦磨成粉,加入其他谷物制成三合粉,再加入腌渍梅粉等制成军用粮砖。” 虞昭倏地瞪大眼珠子,情绪失控地揪住傅寒洲的衣袖:“你怎会知晓军用粮砖的做法?难不成在你的前世梦里,你参与过军用粮砖的制作不成?” “对,前世梦里,边关最后一座军镇,定北镇不足万人就是靠着用御麦为主制成的军用粮砖为食,硬是熬过北狄联军长达200天的围困。” 傅寒洲用力握住眼眶涌出热泪的虞昭,他哑声说:“定北镇仅有不足千人的虞家军镇守,硬是扛住三万北狄军长达200天的围困,保全了定北镇八千多百姓的性命。定北镇保卫战结束后不到半年,西京城被北狄军攻入,徽国国破家亡,前世的我便是死在西京城被攻破后的第三日。在我死之前,定北镇依旧是徽国的。” 定北镇是定国公战死的军镇,也是大半战死虞家儿郎的埋骨之地。 虞昭飞快抹去眼角的泪水,她用力抱住傅寒洲,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终于不再抑制自己的情绪,从小声呜咽到痛哭出声。 “娘子,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经历过国破家亡,却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惨剧再度发生。” 傅寒洲用着前所未有的冰冷嗓音说:“娘子你总疑心我为何要上门自荐,我就是因这前世梦才鼓足勇气来定国公府求娶你。我想着,如果我能改变你的命运轨迹,那么我们夫妻联手兴许也能扭转徽国被北狄攻破的命运。”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并告知我前世里的种种。” 虞昭哭了一场,再听到傅寒洲所说的话,她已经能情绪平和地接受。 傅寒洲亲了亲虞昭的发旋,他藏着些真话没说出口: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左右不了谁的命运。 觉醒了前世梦后,傅寒洲唯一想要实现的逆转,就是让虞昭不要再像前世那样凄惨死去,而是平安喜乐,自然老死。 晚秋远远瞧着相拥而立的新婚夫妻,她的眼泪不受抑制地哗啦啦掉,全是高兴的眼泪。 待两人情绪平稳后,虞昭喊来晚秋,三人一起掰御麦棒子。 晚秋不懂就问:“小姐,姑爷,咱们要这御麦种子做什么?” “像种水稻和小麦那样把它们种在地里。御麦的种子颗粒大也硬实,直接煮熟了吃味道略显寡淡,可以与大米、赤小豆等谷物混合炖煮。亦可晒干后磨粉,用来制作饼或煮粥。” 傅寒洲有着丰富的培育良种的经验,他边掰御麦棒子边解释道。 晚秋对傅寒洲的话深信不疑,她家姑爷已成功培育出风靡西京城的洋柿子和西瓜,战绩可查。 第55章 粮砖与酿酒 虞昭快步走到院中,发现傅寒洲所说的“御麦”分别种在三个瓷盆里,干似蔗而叶柔,苞从心抽结。 她左看右看前看后看,伸手指戳戳那鼓鼓囊囊的棒子,里头的籽是硬硬的,她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手感像石榴籽! 听到傅寒洲的脚步声,虞昭兴冲冲说道:“傅寒洲,这御麦好像石榴!” 傅寒洲特地留给虞昭掰着玩的,他这是在借花献佛:“嗯。御麦已成熟,娘子要不要掰下来看看?” 虞昭看着心痒痒,小声问道:“我力气大,万一掰坏了岂不是糟蹋了御麦?” “娘子莫慌,这御麦比水稻小麦的果实都坚硬。只要娘子不是故意要捏碎御麦,那就不会有任何的问题。更不会发生糟蹋粮食的事情。”傅寒洲耐心解答。 他看得出来虞昭对御麦非常感兴趣,虽然他不确定虞昭是单纯对新鲜事物有旺盛的好奇心,还是从他口中得知御麦对边关战事的巨大影响,才会对御麦这般小心翼翼。 虞昭深吸口气,下定决心道:“那我要掰最大的那根棒子!” “好,你掰吧。”傅寒洲含笑望着她。 “咔擦”一声,虞昭小心掰下御麦棒子,在手里颠了颠:“这御麦棒子还挺硬实。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应该比水稻和小麦都高产。” 傅寒洲点点头,跟虞昭说:“娘子,你将御麦棒子的外皮扯开,看看里头。” 虞昭依言行之,她看到结着数百粒的棒子,兴奋得眼睛又大又亮:“这御麦竟这么高产!怪不得你说御麦能让边关士兵和百姓不再忍饥挨饿!” 水稻和小麦种得再好,它们的穗株重量远远比不上御麦的,产量有限。 虞昭从三岁起就跟着虞家军南征北战,她太清楚粮食对于边关百姓和士兵们的重要性! 傅寒洲旧事重提,着重强调‘前世梦’三字:“在我的前世梦里,曾有人记载:御麦正二月种,五六月熟,每一本结实三包,每包裹子数百粒,状若石榴子而黄,亦有一种红色者,宜园圃中种之,生熟俱可食。” 三株御麦也就九个棒子,虞昭问道:“这三株御麦已完全成熟至采收状态?” “对。” 傅寒洲话音一落,八次咔擦声响起,只见虞昭动作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将余下的八根棒子全掰下来。 这回不用傅寒洲多说,她又撕开棒子外的包衣,脑中回忆着傅寒洲所说的那句“状若石榴子”。别说,其中结着红籽的御麦,还挺像石榴籽的。 虞昭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她心中对御麦已有了安排:“这御麦棒子该如何处置?是不是还要晒干,才能掰取籽粒?取了籽粒又该如何食用?磨粉煮粥还是直接将籽粒放锅中蒸熟食用?若是直接整棒存放,大概能保存多长时间?” 她脑中已想到如何用御麦来制作成军用粮砖,这种应急用的军粮是为了让士兵和百姓活命,不必做得多好吃,但必须抗饿顶饱! 小麦与水稻好吃是好吃,但产量低,再加上制成粮砖耗损过大,导致边关储存的粮砖数量少,一旦战事起就很难保证能及时供应上。 这御麦不一样,它的种子颗粒大又坚硬,晒干后磨成粉,以御麦粉为主再混合其他谷物粉制成粮砖。 傅寒洲一一回答虞昭的问题,他笑着问:“娘子是不是打算用御麦来制作军用粮砖?” “在你的前世梦中,御麦就是用来制成军用粮砖?制成后大概能保存多长?边关百姓和军镇士兵们又是如何种植、食用御麦?” 虞昭神采奕奕,专注于询问御麦相关的事情。 她像是忘记她因何事沉睡五日,看不出来一丝的颓丧和伤心。 傅寒洲能看得出来,虞昭依旧不把他所说的前世梦当真,亦或者说,他所说的前世梦真假不重要,她更看重的是她能不能从他的前世梦里获得有用的信息。 意识到这一点,傅寒洲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失落,他尽职尽责地扮演着“答疑解惑者”的身份,尽可能详尽回答虞昭提出来的任何问题。 遇到他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傅寒洲将之记下来,没准以后哪个梦里他就想起来了呢。 就算想不起来,傅寒洲也不觉得有什么,他可以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解答,诸如“御麦能不能制成酒”的问题。 被问了不下三十个问题,傅寒洲也有疑惑需要虞昭解答:“娘子,你为何会问用御麦制成酒?这酒有什么特殊用途吗?” 傅寒洲是她的枕边人,未来孩子的爹爹,虞昭不认为需要隐瞒,而是直白道明她欲要灭北狄的计划之一: “北狄冬日严寒漫长,最需酒来暖身,北狄人人喜爱和擅长饮酒,喝多了就会醉得不省人事,从北狄人日日离不得的酒入手,可以兵不血刃地减弱北狄战斗力。 再者,粮食酒价高,但凡能开怀畅饮的,唯有王公贵族,坑也坑不到两国的普通老百姓。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通过酒买卖赚到大把的钱,酒卖给北狄赚来的钱用来养虞家军中那些退伍、伤残老兵。” 定国公府是家资丰饶,虞昭随手就能塞给傅寒洲价值二百两的零花钱,但真正能用来养虞家军和补贴虞家军退伍老兵及其家属的粮食,是远远不足够供应的。 虽然叫“虞家军”,但这支由虞家几代儿郎率领培养出来的军队,听命于天顺帝,由天顺帝派遣,接受徽国兵部的管理和调动。 所以,虞昭不能大批量购买粮食来养虞家军,顶多是打着犒赏边关军的旗号来给他们送粮食送御寒衣物。 御麦若是能制作成军用粮砖,那么虞昭打算进宫找天顺帝,请求天顺帝赐予她更多的御麦种子和十名工匠。 虞昭做了两手准备,一手就是推广御麦的种植规模,另一手就是要信得过的工匠,进行研究制作军用粮砖。 一旦军用粮砖的研究得到突破,御麦必定要推广到徽国各地,开辟出更多地块来种植御麦,制作出更多的军用粮砖来保障边关六大军镇的口粮供应。 短短时间内,虞昭的脑袋高速运转,尽可能将御麦“物尽其用”。 在虞昭眼中,摆在她面前不是多年前传入徽国,种在皇宫后花园里的奇珍异植,而是能制成军用粮砖让边关士兵们填饱肚子、兵不血刃削弱北狄人以及底层百姓们得以维持温饱的新粮种。 第54章 御麦 傅寒洲霍然起身,动作敏捷如同受惊吓的兔子,拉开房门就往外冲。 他一句交代没说,夺门而出! 虞昭当场傻眼了。 “扑哧——” 回过神来,虞昭反复回味着傅寒洲夺门而出的糗样,低声笑起来。 她千挑万选,竟给自己选了看似精明实则呆瓜的夫君。 没等到傅寒洲回来,虞昭再度陷入沉睡。 与虞昭靠深眠进行自我修复不同,傅寒洲心浮气躁时,他会选择默写文章。 一篇不行,那就多默写两篇。 待到心平气和,傅寒洲端着鸡丝粥回到卧房,发现虞昭又睡过去了。 暖黄色的烛火映照下,傅寒洲可以清晰地看到虞昭的眉眼舒展,睡颜恬静。 傅寒洲由此判断,虞昭已不再遭受梦魇折磨,她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 虞昭先前问他“睡了多久”,傅寒洲听到了,但他故意没有回答。 这一次,虞昭昏睡了足足四天,期间她只进食补充元气的人参汤,粥饭是一口没吃。 望着安然睡去的虞昭,傅寒洲吐出一口浊气,他端起鸡丝粥一饮而尽,如来时那样蹑手蹑脚地离去。 一夜无梦,虞昭再次醒来时,晨光熹微,窗外的那棵大树被狂风卷秃了头,乍一看画面有些滑稽。 察觉到虞昭翻身的动静,傅寒洲迷迷糊糊地将她抱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鼻音浓重地哄道:“别怕,我在。” 虞昭注意到傅寒洲的黑眼圈,老老实实地缩在那,不想吵醒不知陪着她熬了多少个日夜的新婚丈夫。 她一动不动,只一双眼睛转来转去,细细描绘着傅寒洲的五官。 看着看着,虞昭思绪飘远,她不期然间想到宝珍郡主。 那一日,虞昭同宝珍郡主大眼瞪小眼,她实打实地将宝珍郡主的面部轮廓记在脑海里,连对方脸上几颗痣都记得一清二楚。 宝珍郡主与傅寒洲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站在一起是有几分相似,分开站的话就看不出来了。 傅寒洲长得过分俊美,远超出年轻时被誉为“徽国第二美男”靖远侯一大截。 与靖远侯同时期的“徽国第一美男”不是别人,正是长公主的驸马。 虞昭以定国公府的信誉发誓,她真心实意地觉得傅寒洲俊美无俦,甚至比曾经的“徽国第一美男”长公主的驸马更俊俏! 傅寒洲补足了缺的觉,睁眼时头脑清醒,容光焕发。 他低头看到美眸盈满笑容的虞昭,受她的情绪感染,跟着弯唇笑起来: “娘子,你醒了!饿不饿?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我去给你做!” “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虞昭摇头,她饿是饿,但不馋嘴,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洗漱过后,虞昭喝了两口青菜瘦肉粥,吃出不一样的味道:“这粥不是厨娘熬的吧?夫君,该不会是你熬的吧?” 傅寒洲神色轻松,语气轻快道:“粥不是我熬的,但食谱是我给厨娘的。有菜有肉又好消化,娘子可以多吃两碗。” “好。” 虞昭端起碗来边吹边喝,趁着晚秋过来添粥的功夫,她问:“我睡了几日?” “小姐,五日。现在是第六日早晨。” 聊什么话题都可以,提及虞昭沉睡的事情,晚秋立马绷不住情绪,眼眶一热,她又想哭了。 若是虞昭再也醒不过来,晚秋也不想活了,死之前她会拉着宝珍郡主一起去死! 虞昭轻拍忠心丫鬟的手背,安抚她几句,见她仍不停掉眼泪,无奈劝道:“晚秋,你回房平复下心情吧。” 晚秋福了福身,背过身时飞快地抹了抹眼角。 虞昭安抚好晚秋,扭头见傅寒洲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没有躲避傅寒洲的视线,而是与他对视。 傅寒洲没有移开视线,依旧很专注地凝视着她。 虞昭不想跟傅寒洲玩大眼瞪小眼,因为她的眼睛没傅寒洲的大!必输无疑的事情,她才不干。 她故意避重就轻问道:“傅寒洲,你干嘛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我?我脸上有饭粒?” “奇怪吗?怎么个奇怪法?” 傅寒洲依葫芦画瓢,小小回击一下。 “啧,傅寒洲,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装了啊。” 话音未落,虞昭率先破功,“哈哈哈,学你说话真好玩。” 傅寒洲等她笑够了才开口:“娘子,你不好奇过去的五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好奇,”虞昭坦诚以告,她用勺子拨了拨海碗里粥,“但我想先填饱肚子。” “娘子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吃不下?” “打架之前要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去干翻那些讨厌鬼。” “原来如此啊。” 傅寒洲给虞昭夹了一筷子用西瓜皮拌的凉菜,“娘子试试看。” “这是什么?绿汪汪的,哪种菜的菜杆子啊?” “你尝一口再说。” 虞昭咬了一口,咦,爽脆鲜甜的口感,试探性问道:“该不会是西瓜皮做成的凉菜?” “对!我家娘子真厉害!一猜就中!”傅寒洲表情浮夸,但他提供的情绪价值爆棚。 虞昭咽下口中的食物,好奇问道:“继洋柿子之后,夫君你种的西瓜又风靡西京城了?” “西瓜比洋柿子更受人欢迎,之所以短短几日就有名气,主要是借了长公主的东风。” 傅寒洲边看虞昭的脸色,边解释西瓜为何会风靡西京城。 得益于那俩由他们亲自挑选、送到长公主府上的西瓜,长公主对西瓜赞不绝口,还专门送进宫去。 天顺帝因宝珍郡主闯下弥天大祸,心情郁结,吃了长公主送进宫的西瓜后,龙颜大悦。 听到这,虞昭挑了挑眉,但她没出声打断,继续认真听傅寒洲说。 “陛下知晓西瓜是我种出来的,赏了不少东西,除了惯有的金银珠宝之外,最珍贵莫属陛下赏赐的御麦!” 傅寒洲说到激动之处,双眼放光:“娘子,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的前世梦?在那个前世梦里,御麦在边关推广开来,边关六大军镇的百姓们不用再忍饥挨饿,士兵们不必再饿着肚子上战场!” “御麦在哪?傅寒洲,快带我去看看。” 虞昭一口气将碗中的粥喝光,拉着傅寒洲要去看御麦。 难得见到这么猴急的虞昭,傅寒洲觉得稀罕又好笑,指了指院子中央:“御麦就在那,娘子往前走两步就能瞧见它。” 第53章 傅寒洲是奇迹 虞昭似有所感,她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陌生又熟悉的脸。 看了半晌,她忽然想起来眼前的人是傅寒洲,她的新婚丈夫。 劈啪—— 暴烈又无情的雷,狠狠砸在窗外的大树上。 大树的树冠被雷击中,幸运的是树下没有人,无人遭到雷击伤害。 不幸的是,这道突如其来的惊雷,将虞昭带回定国公府灭门的人生至暗时刻。 虞昭的目光呆滞,仿佛在看傅寒洲又好像透着他在看别的人,眼神是那么脆弱和无助。 惨案发生的那一天,虞昭发疯一样从霍家赶回定国公府。 从进门的门槛起,虞昭目及之处尽是鲜血和残肢,她的家人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每一张脸笼罩着浓烈的恐惧与恨意,每一双眼睛都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虞昭本以为她早已将那一幕藏在心底最深处,唯有在为家人报仇雪恨的那天,她才会把这段惨烈的回忆放出来。 结果,时隔三年,她人还在西京城,为家人报仇雪恨的第一步尚未迈出去。 死去的记忆被惊雷裹挟而来,提醒虞昭爱短暂恨难消——她的血海深仇,绝不是某个人轻飘飘一句“对不起”就能抹除的。 最让虞昭无法释怀的是,哪怕李景沅倾囊相助,虞昭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至今仍凑不齐娘亲的遗骸——缺了最重要的头。 从那天起,虞昭从未放弃寻回娘亲的遗骸,可她翻遍了西京城,依旧找不回娘亲残缺的遗骸。 虞昭不怕战死,她怕的是无法达成娘亲的期许。 哪怕她的婚姻失败过一次,但她内心深处依旧想要达成娘亲对她的期许——不当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女将军,当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 傅寒洲的性情像虞昭的父亲,又因出现的及时,使得虞昭得以通过与他成亲,达成娘亲对她的期许。 综上所述,虞昭之所以会选择同傅寒洲成亲,可谓是集齐了天时地利人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于虞昭来说,傅寒洲就是奇迹。 虞昭的双眼蒙上一层迷雾,她无法看清楚傅寒洲的五官,一脸无助地呼唤她的奇迹:“傅寒洲。” “我在。虞昭,我是傅寒洲,”傅寒洲用力将虞昭抱在怀里,安抚她:“我就在这陪着你,哪儿都不去。” 虞昭只觉得自己被拥入温暖的胸膛里,傅寒洲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将她拽回人间,专属于傅寒洲的拥抱和味道温暖着她冰冷麻木的感官,她那颗如坠冰窖的心脏缓慢恢复正常跳动。 因为这个温暖至极的拥抱,虞昭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丧失已久的安全感充斥着她的心间,那一层迷雾散开了少许。 傅寒洲俊美无俦的五官显现出来,虞昭盘踞心中多年的恐惧阴影散去,她将脸贴在傅寒洲的心口处,指尖紧攥着他的衣角,轻声呢喃:“原来是做噩梦啊。” 暴雨如注,风声雨声越发大了,那棵倒霉催的大树被狂风吹得东摇西摆。 虞昭双眼慢慢恢复聚焦,她不再是眼前一片模糊,侧头看着雨点狂乱拍打窗户。 狂风席卷,疯狂摆动的树枝在昏暗的窗口显得格外狰狞可怕,好似下一刻就要重重砸到窗户,势要给房中人儿一点小小的震撼。 意识到自己的胡思乱想,虞昭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就这么轻易挣脱出要将她拉入十八层地狱的梦魇,以及埋藏三年的心理阴影已然淡去。 她好像没那么怕回忆起那天的尸山血海。 虞昭回过神来,深吸一口傅寒洲独有的味道,蹭蹭他的心口:“傅寒洲,你总是能带给我惊喜。有你在身边,真好。” 明知不应该将虞昭的“梦话”当真,可是,傅寒洲从小缺爱,所以他很擅长从残渣里找糖,找到他人待他好的依据,以此哄自己开心。 但这一次残渣里找糖,与往常不太一样。 傅寒洲有种裂开成两瓣的荒谬,一个他无法自我抑制地心跳如擂鼓,他从未见过虞昭这么自然亲近又柔软的模样; 另一个他则是冷眼旁观,狂泼冷水——虞昭心防那么重,她不会轻易对你敞开心扉!别高兴得太早!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对于傅寒洲来说,虞昭所扮演没心没肺的新婚娇妻,演得并不好,他不需要用什么试探手段就能看出她对他发自内心的抗拒和冷疏。 虞昭自曝曾暗中观察过傅寒洲一个多月,可她不知道傅寒洲同样暗中关注了她很久,所以他知道虞昭在信任的人面前向来是惜字如金,日常交流中只需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 “傅寒洲,我睡了很久吗?” 直到傅寒洲紧拥着虞昭的双臂酸麻难忍,虞昭混沌的大脑才恢复清醒,她试图从他的双臂桎梏中钻出来,但没成功。 哪怕手臂发麻傅寒洲还是维持着拥抱虞昭的姿势,他太过贪恋虞昭安静乖巧地缩在他怀里的感觉。 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傅寒洲是真的不想松手,就算手臂报废掉,他也不想松手! 虞昭没给傅寒洲“自残”的机会,她天生神力,又常年练习把控力道,她用轻巧又不伤人的力道挣脱傅寒洲的桎梏。 虽然感动于傅寒洲的爱护,但是虞昭注意到他不自然弯曲的手臂,好笑又好气道:“傅寒洲,你手臂麻了吧。你手麻了不会松手吗?你是笨蛋吗?” “我不是笨蛋,如果我是,那我是只属于虞昭一个人的笨蛋。”傅寒洲发自内心地回道。 虞昭这回说不出风凉话了,她轻叹一声将额头凑过去,与傅寒洲的抵在一起,轻轻摩挲。 傅寒洲浑身僵硬如铁,他不确定虞昭为何这样对他,他屏息凝气,怕喘气声太大吓跑了虞昭。 “你们这些读书人都这么会说情话的嘛?” 虞昭退开一些,握住傅寒洲麻木的双臂,轮番在几个穴位上按摩,帮助他尽快恢复。 如果说之前恍若梦中,此时此刻,傅寒洲感受到虞昭指腹传来的温度,他勾唇傻笑:“我说的字字句句皆是心中所想,并非从他处学来。” 虞昭抬眸看傅寒洲,十个数没数完,她就急不可耐地凑过去亲他:“奖励你的。” 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亲吻,傅寒洲的灵魂战栗不已,他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虞昭,她不是像之前哄青楼小倌那样的态度在亲他,而是以女人面对爱人的态度亲他! “虞,虞昭,你为什么亲我?”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傅寒洲包裹住虞昭的右手,含糊不清地问她。 虞昭没假装听不到,她粲然笑道:“因为你脸上写着,娘子快亲亲我。” 第52章 你倒是与我和离啊 前来挂画的是两名蒙面人,来时提心吊胆,担心禁卫军驱逐他们,更怕这些武功高强的禁卫朝他们下狠手。 原计划里,一旦禁卫军出手阻拦,他俩就放弃挂这幅画,只大喊三声“忘恩负义白眼狼”就带着画跑路。 结果出人意料,禁卫军似乎没瞧见他们,仿佛也看不懂那副极具讽刺意味的画。 禁卫军不止武力了得,装瞎的本事也是一流,放任这俩蒙面人一阵哐哐敲墙,四枚铁钉定住讽刺画的四角。 一炷香过去了,禁卫军仍旧熟视无睹,没有出手阻止。 俩蒙面人挂好画,沉吸一口气,亮开嗓子大喊:“虞姑娘不是丧门星!虞姑娘是功勋之后!谁骂虞姑娘谁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禁卫军这回倒是不再装瞎,目光灼灼地盯着俩蒙面人,一旦他俩越过警戒线,立即出手将他俩拿下。 俩蒙面人小心谨慎地始终没越过警戒线,禁卫军没出手阻止。 直到安乐公主府的守门奴才开门出来,他们又朝着安乐公主府喊了几嗓子,才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负责守门的家奴不敢把这事儿传到安乐公主耳中,倒不是他胳膊肘往外拐,而是他刚目送被毒打得不成人形的禁卫首领抬出公主府,门口的地板还残留着禁卫首领的血迹。 安乐公主生性残暴,守门家奴给安乐公主当家奴是想过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又不是活腻歪了自寻死路。 俩蒙面人前脚刚跑,后脚又来一名干瘪瘦弱如竹竿的书生,他试探性地来到那副白眼狼画面前站定,假装欣赏绝世佳作,实则眼角余光注意着禁卫军的反应。 确认禁卫军如俩蒙面人所说的那样不超过警戒线就当他们不存在,瘦书生从宽大衣袖里掏出笔和墨,唰唰唰狂写,书写动作略显粗犷,但写出来的簪花小楷却非常精致。 瘦书生留下一首对仗工整、讽刺意味极浓的打油诗《白眼狼》,写完就翩然离去。 陆陆续续又来了三名书生给画中的那头白眼狼增添细节,三人合力修改,成功让它形神具象,鲜活生动。 不管远近看,识不识字都能一眼认出,画的是一头白眼狼! 禁卫军从始至终都不曾阻止,任由书生们来书写他们对宝珍郡主欺辱功勋之后的愤怒! 直到靖远侯从宫中出来,他扭头见到那副极具讽刺意味的画作,当即怒不可遏,命守门家奴将画嘶扯下来。 守门家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心里委屈却无处去说,冲到对面墙将《白眼狼》扯下来。 他不是不想将那副画给扯下来,是禁卫军不准他跨出公主府啊! 一冒头就被秒,一点都不夸张。 靖远侯才不管守门家奴有什么样的委屈,他本想着当场销毁这幅画,可他忽地想到天顺帝对他的斥责,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浊气。 “把画给我。” 守门家奴愣了一下,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靖远侯满脸不耐烦地走到他面前,夺过那画,卷吧卷吧攥着手中,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冲到安乐公主所住的主院里。 安乐公主与宝珍郡主在主院大厅里,高声咒骂虞昭,一口一个“丧门星”,还有极尽肮脏龌龊的用词,但凡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都复述不出来的脏词。 安乐公主安抚女儿道:“宝珍,你别怕,再厚的功德簿总有撕光的一天!等到那天到来,本宫一定替你把面子里子全讨回来!” 靖远侯带着满腔怒火出宫,回到公主府又见这对母女俩不知悔改,气得他理智全无! 他震怒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将安乐公主和宝珍郡主倒拎起来,使劲晃了又晃,他特别想看看,这么倒拎摇晃能不能从她们脑袋里晃出水来! 若是这母女俩脑子里晃不出水,为何要干这种羞辱功勋之后的蠢事呢? 安乐公主和宝珍郡主惊惧交加,她们还以为是有歹人闯入公主府,欲要对她们不利,哪里想到折磨她们的人不是歹人,而是靖远侯呢? 靖远侯见晃不出水,放母女俩下地,指着她俩鼻子极尽讽刺之能:“你们招惹谁不好,为何非得招惹虞昭?你们娘俩能不能有点脑子?” 安乐公主被靖远侯气得说不出话来,双眸盛满仇恨。 宝珍郡主记恨着靖远侯对家庭不忠,从小就对他没多少父女之情,满脸不悦地怼道:“靖远侯,我是你亲闺女,我被虞昭当街羞辱,扇肿了脸!你看不到我的脸吗?你连一句虚假的关心话语都不肯说,哪有你这么当爹的?你不配当我爹!你滚出公主府!这里不欢迎你!” 靖远侯的右手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清脆的巴掌声。 宝珍郡主的另一边完好无损的脸,被亲生父亲一巴掌抽肿了! 宝珍郡主捂着脸,惊声尖叫:“你竟敢打我?” 安乐公主被父女反目成仇的场景给刺激坏了,她气到极致反而恢复行动力。 大厅内烛火陡然摇晃,安乐公主猛地撑起身子,乌檀长发披散如瀑,双目赤红似要沁出血来,十指如钩不管不顾地朝靖远侯脸上抓去:“你既这般嫌恶我们母女——你倒是与我和离啊!你接回那孽种时,我便求过你和离书,二十年间你撕碎了多少张和离书!真当我不晓得你早有异心?” 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男人下颌,带出几道令人头皮发麻的赤红血痕,安乐公主竟取下锐利金簪就要往自己的心口戳,“今日要么取我性命,要么同我和离!” “你以为我不想和离?我做梦都想和离!是陛下不准许!我定是上辈子造大孽,这辈子才会倒血霉被你这种毒妇瞧上!” 靖远侯怒火冲天却还残留着最后一丝理智,所以他没有再试图打醒这对无药可救的母女,撂下狠话就走。 再待下去,他怕是要忍不住对安乐公主恶语相向,借此机会倾吐那些压在心底几十年的恨意与不满。 暴雨骤降,瓢泼大雨倾泻而下,雨打芭蕉。 虞昭精致漂亮的脸庞笼罩着浓浓的不安与恐惧,强烈得仿佛要将她拖进极致黑暗的恐惧深渊里。 “娘!” 恰在此时,傅寒洲正手忙脚乱地关窗户,豆大的雨滴被狂风裹挟着灌入卧房里,窗沿被雨水浸湿。 风声雨声嘈杂不已,傅寒洲却没有错过虞昭那一声饱含痛苦的“娘”,他心口止不住抽痛,快步来到床边握住她胡乱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的左手。 傅寒洲温声安抚她:“娘子,我在你身边,你别怕。” 第51章 画狼不点睛 隐忍三年的恨意倾泻而出,虞昭仿佛抽走了精气神,她默默无声地哭了一场,神色恹恹地蜷缩在傅寒洲怀中。 傅寒洲侧耳倾听,听了一路也没听到虞昭的抽泣声,可他能明显察觉到衣衫被泪水浸湿。 这般无声哭泣的虞昭,傅寒洲心疼极了,他想出声安慰又怕扰了她。 “小姐,姑爷,咱们回到定国公府了。” 暂时充当车夫的晚秋,带着明显哭腔提醒道。 晚秋都哭哑了,傅寒洲越发心疼虞昭,爱恋不已地亲亲她的发旋:“娘子,我们到家了。” 虞昭半晌才回了一声“嗯”,她从傅寒洲怀里抬起头来,“我暂时不想回靖远侯府。” “好。”傅寒洲点头应好。 “你……” 虞昭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见傅寒洲一脸认真地等她说话,她说:“傅寒洲,要不你也别回去了?” “好。”傅寒洲依旧没有异议。 虞昭定定看着他:“你不担心靖远侯责怪你?” “不担心,我与靖远侯空有父子之名。靖远侯向来不管我死活的,此番又是宝珍郡主惹事在先,他怪不到我头上。” 顿了顿,傅寒洲继续说:“但凡靖远侯脑子拎得清,他就不会来寻我的晦气。” 虞昭了却一桩心事,“你心里有数就行。” 她有功德簿可以躺,傅寒洲可没有。 她可以当街扇宝珍郡主,傅寒洲没任性的资本。 她可以晾着靖远侯不搭理,傅寒洲身为人子又是读书人,得顾忌孝名。 既然傅寒洲知晓他要面对什么样的境遇,并为此做好心理准备,虞昭就不再多说。 她身心俱疲,遇困难睡大觉,她只想睡个天昏地暗。 从马车下来,虞昭抬眸,【定国公府】的牌匾金碧辉煌,是天顺帝特赐之物,通体由纯金打造,象征着天顺帝对定国公府的无上荣宠。 虞昭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侧头对上傅寒洲关切的目光,她心头一软,双手抱住新婚丈夫的胳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夫君,我腿软走不动了。” 傅寒洲瞳眸瞬间张到最大,他呆怔片刻,脑袋不灵醒地喊她全名:“虞昭,你要我抱?” “嗯。” 虞昭绵软无力的双手,虚虚环住傅寒洲的脖子,下一秒她整个人腾空而起,额头轻撞在男人的下颌,她安心地闭上眼睛。 “娘子,我们回家。” 傅寒洲以公主抱的姿势将虞昭抱起来,稳稳当当地步入定国公府的朱漆大门。 伴随着“咿呀”一声,朱漆大门被晚秋从里头关上,阻隔好事者们的灼热视线。 “夫君,我可能要睡很久。” 虞昭躺着闺房的金丝楠木床,鼻间嗅着熟悉又安心的木香,眼皮子似有千斤重,于昏睡前匆匆交代傅寒洲一句,她便陷入死一般的沉睡。 此时的傅寒洲不知晓这句话的含金量,他轻手轻脚地给虞昭盖了张冰丝毯,盖住肚子才不会着凉。 虞昭沾枕头就睡着了,睡得死沉死沉的。 望着虞昭甜美安然的睡颜,傅寒洲的目光却注意到她哭到肿的眼睛,心疼懊恼齐齐涌上心头。 晚秋心中记挂着回门,见傅寒洲从卧房出来,赶紧同他说起这事儿:“姑爷,小姐这一睡就要两三日,明日回门怎么办?” “那些虚礼是做给外人看的。”傅寒洲一锤定音。 晚秋咬咬牙说出难听的大实话:“姑爷,若是不办回门,那些长舌之人怕是会借此事笑话姑爷。” “我从小被人笑到大,”傅寒洲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比起旁人如何作想,我更想知道,虞昭为何一睡两三日?期间我该做什么?要不要中途喊她吃饭?” 晚秋摇头:“姑爷只需陪在小姐身边,让小姐睁眼就能看到姑爷。其他的小事交给奴婢来办。” 定国公府灭门惨案发生后,虞昭替家人收敛尸骨,办完丧事,她倒头就睡,整整睡了三天三夜。 霍老夫人命下人将虞昭送到她房里,陪了她三天三夜。 正是如此,虞昭才会将霍老夫人当做至亲的家人对待。 得知虞昭依靠沉睡进行自我修复,傅寒洲心疼又无奈,他交代晚秋:“从今日起,定国公府闭门谢客。对外说虞昭被宝珍郡主当街辱骂丧门星,伤心至极,无法相见。” 晚秋领命退下。 宝珍郡主当街辱骂定国公唯一的直系血脉是丧门星,虞昭不堪受辱,进宫告御状的消息很快传遍西京城。 西京城的勋贵和世家们嗅到暴风雨来袭前的特殊气味,私底下加强联系,传递消息互通有无。 西京城的平民百姓们,七拐八拐地打听到宝珍郡主是如何欺辱虞昭,一时间群情激奋。 尤其是那些自发给虞昭送嫁的娘家人们,他们聚众咒骂宝珍郡主,商量着该如何帮虞昭出一口恶气。 那位五大三粗的打铁匠,当学徒时被滚汤铁水烫去一层皮都没哭,却在听到虞昭被骂“丧门星”时,呜呜呜哭起来。 “天杀的宝珍郡主!” “挨千刀的玩意儿!” “那劳什子宝珍郡主真该死!” “定国公府就剩虞姑娘一个,那宝珍郡主欺负虞姑娘无人替她撑腰!” “咱小老百姓人微言轻,该怎么样才能替虞姑娘出气呢?” 此话一出,全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打铁匠义愤填膺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拿滚汤铁水去浇安乐公主府的门!” “你别乱来!西京城就那几个铁匠铺,你这不是替虞姑娘出气,你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 “那我要怎么做?你告诉我啊!” 得,又是一片令人恼火的死寂。 “我们大字不识,天生愚笨想不出法子,但咱这么多号人,总能认识一个两个聪明伶俐又嘴巴严实的读书人吧?” “好主意!” 打铁匠猛地一拍大腿,“我大姨家的长孙就是一顶一的聪明人!我上我大姨家讨法子去!” “我也有认识的读书人!” “我家侄子就是小有名气的读书人!我回去找他!” 一百多号人去往不同的方向,却怀揣着同一个目的——替虞昭出气! 一个时辰后,安乐公主府正门对出来的墙上,张贴着一副画,画面是宫墙下的一头白眼狼。 绘图之人画得匆忙,狼没能精雕细琢,以致于形似而神不似,墨汁未干,但凡长了眼的都能认出它是一头狼,它狼身写着【宝珍】二字。 与画龙点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是,这只狼的眼睛没有着墨,明晃晃讽刺——宝珍郡主是白眼狼! 第50章 她早就没有家了 李景沅没有一丝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心虚气短,他不慌不忙地给天顺帝行礼问安:“皇祖父。” 天顺帝深深看了眼李景沅,没斥责也没让他离开,示意禁卫首领解除宝珍郡主身上的束缚。 禁卫首领硬着头皮过去,他暗暗在心里叫苦,以宝珍郡主睚眦必报的性格,事后必定要报复他。 宝珍郡主重获自由,第一件事就是向天顺帝告状:“皇祖父您看我的脸,是虞昭扇肿的!皇祖父您一定要为宝珍做主啊!” 天顺帝喜怒不形于色,视线在她红肿的脸上停留片刻,问她:“宝珍,你想要朕如何为你做主?” 宝珍郡主捂着红肿的脸,边抽泣边哭诉,白的被她描成黑的,极尽所能歪曲事实真相。 “皇祖父,虞昭仗着自己的身份不敬嫡母,殴打我的奶娘,我气急之下才昏了头……” 天顺帝不置可否,嗓音平静无波地问道:“宝珍,你可知虞昭是如何同朕说的?” 此时的宝珍郡主仍不知晓她错过多么珍贵的认错机会,仍试图负隅顽抗:“皇祖父,您不能听信一家之言啊!是虞昭先动的手!宝珍敢对天发誓,句句属实!” “朕人老眼花,但还糊涂到是非黑白不分。” 天顺帝对宝珍郡主无比失望:“虞昭从头到尾只说你当街辱骂她是丧门星,跪求朕替她正名。” 他念在宝珍承欢膝下二十年的祖孙情分,破例给她坦白真相,承担责任的机会。 宝珍郡主慌了,她骄纵但不愚蠢。 她一步步跪着来到天顺帝的脚下,用力抱住他的大腿:“皇祖父,宝珍知错了!” “宝珍,你并不知错,你只是怕朕惩罚你。罢了,你养成如今的德行,是朕给你的宠爱过了火。” 天顺帝身心俱疲,已没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同宝珍郡主掰扯下去,他挥手示意禁卫首领将宝珍郡主送出宫。 宝珍郡主被禁卫首领堵嘴,半拖半抱地送出皇宫,送回安乐公主府。 与自私自利的宝珍郡主不一样,得知虞昭所求何事时,李景沅如坠冰窖,他不顾尊卑之分,三步化作两步上前揪住龙袍:“皇祖父您允诺虞昭,替她正名?” 天顺帝温和笑道:“朕本应在三年前就这么做了,因胆怯愧疚而拖延至今。” 意识到天顺帝要做什么,李景沅心头涌上浓烈的悲伤,他的双眸涌出泪水,紧紧攥着龙袍哀求道:“皇祖父,我去找虞昭让她将话收回去。” “武安郡王御前失仪,禁足七日!” 天顺帝怒叱一声,愤而离去。 “皇祖父!” 李景沅想追上去再劝劝,却被禁卫拖回东宫关禁闭。 安乐公主收到宝珍郡主被虞昭修理的消息,本想不顾一切冲出公主府,闯入皇宫为宝珍郡主撑腰。 然而,禁卫军不是吃素的,一百多名禁卫将安乐公主府围得像铁桶一样,哪怕安乐公主以自残相逼,也被禁卫军打晕送回。 至于安乐公主府的护院小厮,禁卫军完全没有心理负担,谁敢冒头就秒谁! 禁卫首领奉旨送宝珍郡主回到安乐公主府,已做好被安乐公主迁怒鞭打的心理准备。 果不其然,安乐公主被禁足本就心怀不忿,宝珍郡主又出了这档子丑闻,她又气又急,歇斯底里,状若癫狂。 终于等到宝珍郡主平安归来,安乐公主的双眸充血,当她看清楚宝珍郡主脸上的鲜红指印,嘭一下,积蓄已久的怒火犹如火山喷发! 天顺帝御赐的银鞭,落在安乐公主的手中,方锥形鞭尖高高扬起重重落下,狠狠抽在禁卫首领左脸,留下深深的血痕,鲜血喷涌而出。 禁卫首领咬牙忍受着安乐公主的咒骂和毒打。 宝珍郡主的毒鞭,落在她母亲安乐公主手中,再次成为母女俩生性残暴的铁证。 方锥形鞭尖一下又一下抽打在身上,九节鞭沾染着五个人的血,洒落在银白色鞭身,红得分外刺眼。 禁卫首领被无能狂怒的安乐公主疯狂鞭打,二十鞭下来,他步上刘嬷嬷的后尘,被抽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黑色衣袍被殷红的血浸湿。 眼前一黑,禁卫首领再也支撑不住,闭眼倒下的那一刻,蓦地想到当街扇宝珍郡主巴掌的虞昭: 但凡他有虞昭的出身,高低也要让安乐公主和宝珍郡主吃他几拳! 虞昭从皇宫出来,最先看到的人是神色焦灼的傅寒洲,她定定看着对方。 傅寒洲与她对视的那一瞬间,双腿比他脑子更快,极速奔向她。 虞昭不错眼珠地凝视着朝她奔来的傅寒洲,心口满满胀胀的。 “娘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罚?” 傅寒洲用力抱住虞昭,很快又松开她,上下左右前后地围着她看了又看,生怕她受伤。 “傅寒洲,我没事。” 虞昭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沙哑的嗓音让傅寒洲头皮一紧,小心翼翼问她:“娘子,我们回定国公府?” 听到这话,虞昭放任自己倒入傅寒洲的怀里,嗅着他的味道,过了会儿才说:“嗯。” 她的娘亲是天底下最开明也最专制的母亲,她会跟虞昭说:“昭昭,世界很大,你应该去看看。” 天底下找不到第二个母亲能像她娘亲那样,同意三岁女儿随军出征。 但娘亲也会哭着对她说:“昭昭,娘求你,求你不要再上战场。娘不指望你当女将军,只盼你成为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安稳度过余生。” 那一天的日光太过毒辣,娘亲脸颊的泪滴,被日光照得分外刺眼。 钻入马车,傅寒洲特地给虞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娘子,你先闭目养神,咱们很快就到家了。” 家? 有家人的地方才叫家。 她早就没有家了。 虞昭鼻头一酸,整张脸藏到傅寒洲的胸口,湿热的眼泪很快将他的衣衫浸湿。 定国公府经过修缮,好似没有一丝变化。 可在虞昭的心中,她的家只剩框架,最重要的“血”与“肉”早在三年前的灭门惨案里被摧毁殆尽。 等待虞昭出宫的时间里,傅寒洲从晚秋口中得知,虞昭为何会被那一句“丧门星”激起那么大的怒火。 他越了解虞昭越心疼她,他知道错了,不该对虞昭有太高的期待,她曾经历过的伤痛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爱意来愈合。 他能为虞昭做的事情本就不多,他哪来的脸责怪她嘴上说的好听,却不肯真正对他敞开心扉? 第49章 李宝珍你也有今天 李景沅在勤政殿外来回踱步,时不时伸长脖子朝殿门看去,等得着急,他还原地蹦高,蹦了好几回才瞧见虞昭跪伏在地。 他心情很复杂,昔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魔女,她所到之处,西京城纨绔子弟们噤若寒蝉,生怕撞到虞昭手里。 若是惹得小魔女不高兴,被揍一顿还算小事,区区皮外伤养几天又生龙活虎了。 那些玩得脏烂臭的纨绔子弟才会对虞昭心怀滔天恨意,天天背后诋毁虞昭拿着鸡毛当令箭,因为虞昭对这些人渣向来不讲情面,一旦让她逮到他们把柄,当即扭送他们去京兆府。 西京城绝大多数的世家子弟对虞昭又敬又怕,敬虞昭实力强大也怕虞昭比他们强,比不过女子会让他们挂不上面子。 现实生活中,李景沅等人平日攒局聚会,比如打马球、蹴鞠基本都会给虞昭发请帖,邀她前来参加。 虞昭很少应邀前来,大多数是因为她人不在西京城,少数时候是她被母亲拘在后院学女红,为当贤妻良母做准备。 打马球和蹴鞠等比赛,他们倾尽全力,最后还是输给虞昭,也不觉得丢人,一点也不丢人。 虞昭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弱女子,她继承虞家一脉的天生神力,非但不弱小反而强得可怕。 打从三岁起,虞昭跟随定国公为首的虞家军南征北战,见识过高山流水也遇到沼泽低谷,上过战场,手刃贪官污吏,也曾同边关稚童玩跳房子踢毽子。 虞昭的人生经历丰富多彩,她本该是纵横沙场、奋勇杀敌的女将军,满腔热血终究不敌母亲的眼泪。 虞昭这么有主见的人,她愿意为安抚母亲放弃宏伟抱负,自“囚”于后院里,足以可见母亲对她的重要性。 定国公府灭门惨案,李景沅收到消息赶到,与虞昭一起拼凑家人的尸骨,从黑夜到白天,又寻了十日却还是没能凑齐虞昭母亲的尸骸。 回忆到这,李景沅忽然觉得虞昭隐忍三年不发,今日却被宝珍郡主一声“丧门星”攻破了心防,无法再遵循定国公的期许,继续做那顾全大局的虞家女郎。 好不容易等到虞昭从勤政殿里出来,李景沅迎上前去,火急火燎问她:“虞昭,皇祖父怎么说?” 虞昭冷冷地瞥了李景沅一眼,权当是他空气,径直往前走。 自认理亏,又见虞昭仍处在火山随时喷发的母老虎状态,李景沅真的不敢再招惹虞昭。 望着虞昭决绝离去的背影,李景沅心尖密密麻麻的刺痛,他知道自己被虞昭记恨上了。 非要让他在虞昭和宝珍郡主之间选边站,李景沅肯定毫不犹豫选择虞昭。 但是,假如上天再给他重新选择要不要提醒宝珍郡主的机会,哪怕他知道会被虞昭记恨,他还是会选择出声提醒宝珍郡主。 他这么做不是帮亲不帮理,主要是为了提醒虞昭:宝珍郡主再讨人嫌,她始终是天顺帝疼爱的外孙女。 定国公为首的虞家人用血肉之躯换来的赫赫战功,使得虞昭得以躺在功勋薄。 虞昭是可以靠着功德簿来获取天顺帝的庇护,问题在于,纵使定国公府再多的功勋,也禁不住这么消耗,老这么只出不进,功德簿总有一天会被撕到一页不剩。 与之相对的是,再厚的功德簿都会有消耗殆尽的一天,宝珍郡主与天顺帝的血脉联系却永远不会断。 保不齐哪一天宝珍郡主得了势,虞昭又恰好失去天顺帝庇护,届时虞昭又该如此自处? 等虞昭冷静下来,他再上门请求她的原谅。 李景沅痛定思痛,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维系与虞昭的情谊。 虞昭是李景沅唯一认定的知己好友,他不愿意失去她这个真朋友。 时隔三年,虞昭再次进宫觐见天顺帝,一路畅通无阻,她提出的僭越请求,还得到天顺帝的应允。 宝珍郡主犯了天大的错误而不自知,她将虞昭和李景沅的好心提醒抛在脑后,她始终不认为自己有错。 天顺帝御赐的银鞭抽了十几下都没抽中虞昭,宝珍郡主只不过骂了一句“丧门星”,虞昭反手就抽了她一巴掌! 她是天顺帝亲封的宝珍郡主,虞昭那一巴掌打的不只是她的脸,更是天顺帝及皇室的脸! 宝珍郡主是如此笃定天顺帝会替她主持公道,狠狠惩戒对她不敬的虞昭。 事实与她设想的有极大的出入,经天顺帝授意,禁卫原模原样地将宝珍郡主从马车搬到勤政殿门口。 所谓原模原样,即衣衫不整,宝珍郡主的双手被绑于身后,嘴里仍塞着她的臭袜子,禁卫没给她解开束缚,而是直接从马车将她抬下来,一路从皇宫正门搬到勤政殿的门口。 过往的宫女太监们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多看宝珍郡主一眼。 李景沅同宝珍郡主大吵一架,气得宝珍郡主提前离宫。 宫人们暗自欣喜,偷得浮生半日闲。 谁知,宝珍郡主离开皇宫不到一个时辰,她竟以如此凄惨狼狈的模样回宫! 宫人们幸灾乐祸,却不敢表现出来。 宝珍郡主生性残暴,又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让她逮到,必定会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宫人们有各种各样的顾虑,李景沅可没有,他刚在虞昭那儿碰了一鼻子灰,特意过来寻惹出祸端罪魁祸首的晦气! “啧啧啧!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李宝珍你也有今天!” 宝珍郡主怒目而视,拼死挣扎,她恨不得手刃了李景沅! 这一切的源头就是李景沅!要不是李景沅将她气昏了头,她又怎会撞上虞昭那堵铁墙? 李景沅无需读心术,从她的弑人眼神和肢体语言即可读取她的真实想法:“李宝珍,你是不是觉得是我害你狼狈至斯?” 宝珍郡主对此反应激烈,若不是嘴巴被臭袜子堵着,她定要破口大骂! “李宝珍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啊?你只不过骂了虞昭一句丧门星,虞昭不仅扇你巴掌还进宫告御状?” “可你甩动银鞭活生生把宫人鞭打致死的时候,你肯定没想过风水轮流转,你这染血无数的毒鞭总有一天会抽到你身上吧?” 李景沅顿了顿,自嘲道:“我同你说这些作甚?陛下亲封的宝珍郡主身份尊贵,自然是想抽谁就抽谁,想骂谁就骂谁。” 宝珍郡主诡异地安静下来,李景沅循着她的视线扭头,见到仿佛苍老了十岁的天顺帝,他心口一堵。 第48章 请陛下替臣女正名 李景沅当机立断吩咐道:“虞昭轻易不会来觐见皇祖父,传消息进宫让他们做好准备。” 至于该做什么准备,就看宫里头真正说得上话的人里头,有没有人是真心对宝珍郡主好。 如果有真心为宝珍郡主好的人,自然知晓该做什么准备。 “李景沅,你要拦我?” 虞昭扯住缰绳让骏马停下脚步,她的嗓音沙哑,好似夹杂着冰碴子。 “不不不,”李景沅慌忙摆手否认,“虞昭,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可能会阻拦你?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到底想做什么?需不需要我搭把手?相信我,我是站在你这边,特地出宫来帮你的。” 虞昭审视一番,确认李景沅没撒谎骗她,她回头看了眼马车车厢,没有添油加醋:“宝珍郡主当众骂我是丧门星,我要进宫告御状!” “什么?”李景沅失声叫道:“李宝珍你脑子进水了吗?” 别人不晓得虞昭最不能踩的雷点是什么,备受天顺帝宠爱的宝珍郡主怎会不晓得? “小郡王,你可以让道了吧?” 虞昭不想跟李景沅废话,她今天必须要从天顺帝那讨个公道! 她年逾七十的祖父,那些年满十三岁就上战场厮杀的虞家儿郎,以及被北狄间谍屠杀,满府鲜血的虞家女人和儿童们,她要为所有虞家人向天顺帝讨要一个说法! 身为享受万民供奉的皇室人员,宝珍郡主是最没资格嘲讽护国功勋的人,更别说,虞昭是定国公府仅存的唯一的直系血脉! 非皇家人士当街咒骂虞昭“丧门星”,顶多会被虞昭暴揍一顿再扭送京兆府。 宝珍郡主是真该死啊! 怪不得虞昭八百年不往皇宫方向走,今日却要驾着马车走到这条进宫必经之路。 再看虞昭那副火山喷发前的冷静模样,李景沅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再三斟酌还是没吱声,默默地扯缰绳给虞昭让道。 当载着宝珍郡主的马车,从李景沅面前驶过,他还是没忍住冲宝珍郡主喊道: “李宝珍,你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向皇祖父陈明错处,给虞昭磕头认错!” 李景沅对宝珍郡主的告诫,虞昭听得一字不落,她不屑地撇撇嘴,挥动皮质马鞭,驱使骏马以更快的速度向皇宫冲去。 如果说武安郡王李景沅是给人添麻烦的烦人精,那么宝珍郡主就是见不得别人过得比她好的搅事精! 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灰尘滚滚,李景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当着虞昭的面干了什么蠢事,他懊恼悔恨不已,气得额角青筋暴起,嘴里不住嘟囔:完了完了完了! 虞昭小心眼又爱记仇,肯定误会他“叛变”了! 天顺帝正坐在勤政殿里批改奏折,翻到边关军镇讨要粮饷的奏折,他揉了揉眉心,烦恼不已。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徽国的国库空虚,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要他从哪变出来那么多粮饷? 太监总管冒冒失失地进来,凑到天顺帝耳边说:“陛下,宝珍郡主当街咒骂虞昭是丧门星,虞昭正往皇宫而来,说是要进宫告御状。” “宝珍为何对虞昭口出恶言?”天顺帝太阳穴突突地跳。 虞昭没出阁之前跟民间监察史没差,隔三差五就会有世家子犯到她手里,轻则被她暴揍,重则就是要扭送京兆府了。 太监总管将李景沅传来的消息转述给天顺帝听。 天顺帝久久没出声。 太监总管偷觑一眼,吓得心跳差点停了。 他伺候天顺帝四十余年,甚少见到天顺帝脸上出现如此鲜明突兀的怒容。 太监总管忍不住埋怨宝珍郡主不懂事,宝珍郡主惹谁不好,为何偏要惹到虞昭头上? 这下好了,宝珍郡主直接撞到铁墙了! 虞昭跪在天顺帝面前,低眉顺目,仿佛无事发生那样。 天顺帝想到定国公明知归期无望,仍毅然决然地率领年满十三岁的虞家儿郎上战场,以虞家人血肉之躯筑成人世间最为坚固的人墙,成功抵挡住北狄联军的侵袭,守住西京城最后一道防线,庇佑千千万万黎民百姓。 “虞昭,你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天顺帝已有三年未见虞昭,虞昭也从没想过要进宫讨要什么。 虞昭没立刻接话茬,三叩九拜地行过大礼,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砖地板,字字铿锵地提出她的要求:“陛下,宝珍郡主当街咒骂臣女是丧门星,请陛下替臣女正名!” 天顺帝长叹一声,低下他高贵的头颅:“虞昭,朕对不起你。” 虞昭置若罔闻,依旧维持着跪伏在地的姿势。 她要的不是天顺帝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 若不是宝珍郡主激起她压制在心底的仇恨之火,虞昭不会求见天顺帝,更不会向天顺帝提出替她正名的请求。 三年前的那个月黑风高夜,北狄死士闯入定国公府,逢人就砍,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虞昭匆忙赶回家,耗费足足两个时辰,仍凑不齐她娘亲的尸骨…… 她曾想过要进宫向天顺帝讨个说法——为何她的祖父、父兄和弟弟们在前线拼杀,换来的却是家中妇孺被人屠杀殆尽? 定国公出征前的谆谆教诲犹在耳畔,虞昭不得不压下滔天恨意,她是虞家女郎要顾全大局,不能将刀尖对准自己人,让亲者痛仇者快。 打碎牙齿活血吞般隐忍了三年,虞昭被宝珍郡主那一句“丧门星”整破防了,她跪伏在地,一声不吭却态度鲜明:她要天顺帝给她一个说法! 太监总管心惊肉跳,生怕这位小姑奶奶冷不丁整个大活。 他半截身子入土,着实受不得半点惊吓。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天顺帝轻叹着从龙椅上站起来,亲自扶虞昭起来:“虞昭,朕已知晓宝珍口出无状,羞辱功勋之后,朕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谢主隆恩!” 虞昭从头到尾就说了三句话,她没有哭诉宝珍郡主如何欺辱她,而是直截了当地提出请求——请天顺帝替她正名。 天顺帝要昭告天下:制造定国公府灭门惨案的罪魁祸首是北狄王! 由此可为虞昭正名,她从来不是宝珍郡主口中的“丧门星”,而是满门忠烈的功勋之后! 天顺帝目送虞昭离去,问太监总管:“你可曾瞧见虞昭的眼泪?” 太监总管脑中警铃大作,支支吾吾半天:“老,老奴不曾瞧见。” “呵呵,”天顺帝苦笑两声,自嘲道:“朕还不如虞昭坚强,也不如她有担当。” 太监总管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更不敢接话茬。 第47章 进宫告御状 除了晚秋之外,在场无一人看出虞昭处在盛怒的状态,她与宝珍郡主不一样,越愤怒越冷静,直到她将激怒她的人修理一番,彻底消气才会露出其他的表情。 目送着傅寒洲离去的身影,晚秋愈发忧心忡忡,她想劝慰几句,又心知这样做反而让虞昭耗费心力来安抚她。 她家小姐待自己人掏心掏肺,对待仇人同样是掏心掏肺,区别在于一个是精神上的,另一个则是物理意义上的。 虞昭屏蔽掉宝珍郡主的恶毒咒骂,不好的声音一律左耳进右耳出,实在扰人清静,在心中默念“好事加倍,坏事反弹”。 左顾右盼,虞昭没找到称手的工具,索性扯下宝珍郡主的轻薄外裳,胡乱卷吧卷吧,卷成一条还算结实的布绳子,三下五除二将宝珍郡主双手绑起来。 另一种意义上的“羊毛出在羊身上”。 嘭—— “羊”不听话还想撞她挠她咬她,虞昭抬脚踹倒宝珍郡主,令其倒地不起。 宝珍郡主羞怒仇恨的目光,指天骂地:“丧门星!你生来就是天煞孤星命,是你克死了定国公府所有人!” 反弹! 反弹! 反弹! 姑奶奶不忍了! 虞昭忽地冷笑,只听撕拉一声,她扯下宝珍郡主脚上的臭袜子,将其塞入宝珍郡主的嘴里。 臭嘴配臭袜,绝配! 恼人的咒骂声戛然而止,还此方天地清净。 宝珍郡主天生好命,母亲是徽国最受宠公主,父亲是凭战功封侯的靖远侯,宝珍郡主从小锦衣玉食,如珠如玉地养大,哪里受过这般羞辱? 从来只有她鞭打整治他人的份儿,哪里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人当街扇嘴巴?还被人用臭袜子堵她的嘴? “唔唔唔唔呜呜呜呜呜……” 宝珍郡主气怒交加,生生气哭了,她的眼泪哗啦啦掉,堪比大雨滂沱,泪痕一道道,敷面的粉被泪水冲刷成纵横交错的白痕,狼狈得不得了。 可惜,在场几十号人,找不出一个真正在意宝珍郡主眼泪的人。 虞昭嫌弃宝珍郡主的臭袜子,边用对方华贵内衫擦手边阴阳怪气道:“啧啧啧,尊贵如宝珍郡主竟也会掉不值钱的眼泪啊?真是活久见啊。” 如果眼神能杀人,宝珍郡主已然将虞昭反复杀死几十回! 虞昭嗤笑一声,最后一次尽到嫂嫂的责任,教宝珍郡主一个真理:“唯有真正在意你的人,才会被你的几滴眼泪灼伤。” 宝珍郡主直面虞昭毫不掩饰的浓烈恶意,她顺着虞昭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无人真正在意她! 刘嬷嬷被自己养大的小主子抽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因失血过多已陷入昏迷之中。 最得力的丫鬟被抽得毁容,惨叫过后就寻个角落躲起来。生死关头,她只顾得了自己,哪里还顾得上宝珍郡主? 虞昭提溜起捆得严严实实的宝珍郡主,准备把她送上马车,丫鬟小厮们终于回过神来,知道她们必须要从虞昭手中解救宝珍郡主。 以安乐公主母女俩的残暴,她们护主不力,等待他们的最好的结果是发卖,发卖至少还有条活路,就怕宝珍郡主动了折磨他们的念头,养蛊一样把她们锁在小黑屋里自相残杀。 什么时候杀到只剩最后一个人,什么时候打开小黑屋放他们出来。 这不是丫鬟小厮们瞎脑补,而是确有其事! 面对武功高强的虞昭,这些下人还算有脑子,没有选择单打独斗,而是准备靠着人多势众扳回一城。 他们对视一眼之后集体朝虞昭发动攻击,一拥而上。 打着保护宝珍郡主的旗号,她们真把虞昭打出个好歹来,也有安乐公主撑腰。 对于普通人来说,比如傅寒洲那样的文弱书生,应对十几个人围殴,的确是双拳难敌四手。 虞昭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她天生神力,单手拎起宝珍郡主当人型护身符,谁敢靠近就把宝珍郡主送过去吃拳头! 如果说刘嬷嬷是人型皮球,那么宝珍郡主就是人型护身符。 招式新旧无所谓,好用够用就行。 丫鬟小厮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作为安乐公主府的下人,她们仗着人多,暴揍虞昭不会有生命危险,动宝珍郡主一下试试! 保准试试就逝世! 宝珍郡主步了刘嬷嬷的后尘,沦为人型护身符,丫鬟小厮们不敢再莽撞行事,投鼠忌器,虎视眈眈。 虞昭没有玩猫逗狗的兴致,她一言不发地将宝珍郡主当护身符,眼角余光注意到有丫鬟悄悄脱离大部队,往安乐公主府跑去。 她眯了眯眼睛,扭头吩咐晚秋:“马车呢?我们进宫告御状!” 晚秋眼睛唰地一亮,忙不迭跑去找车夫。 宝珍郡主的丫鬟小厮见状就要上前拦截晚秋,虞昭一脚踹飞一个,替晚秋清理前行道路的障碍。 听到“进宫告御状”,宝珍郡主疯狂挣扎起来,她再嚣张跋扈,这会儿也慌了神。 若不是今日被李景沅气昏了头,宝珍郡主不可能当众骂虞昭是“丧门星”,她知道天顺帝有多重视虞昭,生怕虞昭嫁给傅寒洲会受到安乐公主的磋磨,特地禁足了安乐公主,还派遣禁军过来执行命令。 虞昭天生神力不是吹的,任凭宝珍郡主怎么挣扎也翻不出她的五指山。 等马车驶过来,虞昭扔沙包一样将宝珍郡主扔进马车,见丫鬟小厮还想阻拦,她一手一个抓起来往边上扔,强势又高效地清理路障。 马车内,宝珍郡主吓得肝胆俱裂,再没之前半分嚣张模样,像团烂肉一样蜷缩在角落里,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她怕哭声惹怒虞昭,她不想死。 她头一次见识到什么叫一力降十会,十几个丫鬟小厮齐上,竟奈何不得虞昭半分! 虞昭嫌宝珍郡主恶心,她不愿意跟这恶心玩意儿同处一个马车,命晚秋回靖远侯府同傅寒洲说一声,她则是翻身上马,以最快的速度驶向皇宫。 宝珍郡主从没坐过这么颠簸的马车,颠簸到让她晕车,她吐了又吐,不知今夕是何年。 李景沅收到消息正在赶来靖远侯府的管道上,出皇宫不到一里地,远远瞧见骑马而来的虞昭,看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倒吸一口凉气。 虞昭轻易不动怒,一旦动怒必定要动真格,宝珍郡主完犊子了! 世家子弟之所以对虞昭敬而远之,不只是家世背景、武力值不如虞昭,担心与她成亲后会被她压制这么简单。 第46章 虞昭动真格 虞昭侧身避过嗜血银鞭,鞭声又起,不再是朝着虞昭抽打,而是对准她身侧的傅寒洲。 没打中虞昭,宝珍郡主早有心理准备,她真正要抽打的人不是虞昭,而是躲在一旁的傅寒洲! 比起虞昭,抽打傅寒洲更让宝珍郡主开心,她凤眸一厉,铆足劲儿使出将傅寒洲打得皮开肉绽的一鞭! 嘭—— 虞昭来不及阻止宝珍郡主,她想也不想地揪住宝珍郡主最为得力的丫鬟,扔过去替傅寒洲挡鞭! “啊!” 那名丫鬟被银鞭抽中,那张姣好清丽的脸蛋留下一道血痕,她痛不欲生,捂着脸哭嚎。 令人头皮发麻的不只是丫鬟的惨叫声,殷红的血从她指缝里流出来,激起围观众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纷纷后退,生怕殃及池鱼。 宝珍郡主一击不成又来一击,银鞭重重抽过来,虞昭以常人所不能及的速度抱起傅寒洲就往地上滚,她匆匆留下一句:“保护好自己。” 傅寒洲没虞昭那么好的身手,躲避银鞭的速度也远不及她快,他深知自己强出头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拖累虞昭。 他强压着心头的愤怒和自责,时刻关注着宝珍郡主,一看苗头不对就躲闪,最大程度地避开那抽得人皮开肉绽的毒鞭! 虞昭从丫鬟的惨状看出来,宝珍郡主这银鞭非同寻常,一旦被毒鞭抽中脸,毁容事小就怕血流不止,伤口发炎高热不退,最终医治无效,丢了小命。 当务之急是躲避毒鞭的同时又要将矛头集中在自己身上,决不能让宝珍郡主重新盯上傅寒洲。 思及此,虞昭边躲闪边想办法,她的视线一扫,捕捉到恶意满满的刘嬷嬷,她以鬼魅般的速度冲到刘嬷嬷的面前,单手拎起她,还不等她故技重施,团吧团吧当人型皮球抛着玩。 宝珍郡主的银鞭已扬起,虞昭拎起哭喊着救命的刘嬷嬷,算准鞭子的运动轨迹,送她去尝尝宝珍郡主的银鞭是什么滋味! “郡主饶命!” 刘嬷嬷非常清楚宝珍郡主的银鞭威力有多大,她看好戏看得正欢,疯狂给宝珍郡主加油助威,盼着宝珍郡主将虞昭和傅寒洲抽打得不成人样,替她出了那口恶气!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刘嬷嬷悔得肠子都青了,一定一定不会故意引导宝珍郡主,来寻虞昭的晦气! 结果她想报仇不成,反被虞昭当人型保护罩,宝珍郡主的毒鞭反复抽中她! 万恶的虞昭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轻功,随便宝珍郡主怎么抽,从哪个方向用何种力道,虞昭总有办法将刘嬷嬷及时奉上吃毒鞭! “郡主饶命!” 刘嬷嬷生生挨了九鞭,她的脸有数道血痕,有深有浅,最深的血痕鲜血喷涌,最浅的也在沁血,轻薄夏衫被鲜血染红。 二九十八鞭下来,刘嬷嬷浑身没一块好肉,宝珍郡主的体力差不多耗尽,她气喘吁吁地怒瞪虞昭。 虞昭倒是不累,一百二十多斤的刘嬷嬷,搁她手里跟羽毛一样轻,抛左抛右,抛上抛下,抛起接住再抛起再接住,她就跟玩儿似的。 傅寒洲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到如今已是心如止水,他对枕边人的强大有了更为真切的认识。 怪不得定国公会带领虞昭上阵杀敌,她不只是天生神力,还有这让人眼花缭乱的战斗意识,她这样的人生来就该在战场厮杀的女将,而不是被困死后宅。 傅寒洲对他与虞昭的未来有了新的安排:将来虞昭要重回战场,他不会阻拦,他会追随她的脚步,她去到哪他跟到哪。 虞昭对此一无所知,她玩够了,要结束这场无聊透顶的追逐游戏: “恕虞昭愚钝,宝珍郡主意欲何为?” 虞昭天不怕地不怕,别说区区一个宝珍郡主,就算是天顺帝亲至,她不仅不怂,还要跟天顺帝告状呢。 扰虞昭清梦的是安乐公主养的恶奴! 御下不严,管教不力的人是安乐公主! 此事说破天去,天顺帝亲至都会选择站在虞昭这边! 更别说,定国公府满门忠烈,虞昭的父辈功勋卓著,家中妇孺节丧命于北狄间谍之手。 定国公领着虞家儿郎在前线战场血肉搏杀,天顺帝却未能尽到保护英雄家属的责任,本就对虞昭心怀愧疚。 若是虞昭被安乐公主的恶奴欺辱的消息传扬出去,只怕会让全军将士寒心,天顺帝必定不会轻饶了放纵恶奴欺辱功勋之后的安乐公主! 安乐公主得到的惩罚就不可能是禁足七日这么简单了。 可惜的是,宝珍郡主同她亲娘安乐公主一样生来就享尽荣华富贵,从不把底层百姓当人看,娇纵任性如她可没有如此敏锐的政治嗅觉。 她握紧银鞭,怒骂道:“虞昭你这丧门星!你……” “丧门星?你骂我是丧门星?” “本郡主骂的就是你这丧门星!” 虞昭本想着效仿君子动口不动手,动动嘴皮子就把宝珍郡主给打发了。 哪怕虞昭心里对安乐公主及其子女没什么好感,可宝珍郡主的的确确是傅寒洲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她既已嫁给傅寒洲,那就是宝珍郡主的嫂嫂。作为嫂子,虞昭心里是愿意多多包容骄纵任性的小姑子。 可她没想到,她愿意包容让步,宝珍郡主却张口就骂她是丧门星! “丧门星”一词从宝珍郡主嘴巴说出,事态升级! 这已经不是嫂子包容小姑子的问题,而是宝珍郡主当街羞辱功勋之后! “你嫁了人不安于室,为从霍家脱身故意散播谣言,到处败坏夫家名声!你全家上下被屠,你不是丧门星是什……” 啪—— 虞昭怒不可遏,扬手就是甩一巴掌到宝珍郡主脸上,鲜红的指印格外显眼。 “你,你疯了!你竟敢当街殴打一朝郡主!” “你是恶毒小姑子,我是善良嫂嫂,我好心奉劝你一句,赶紧找好借口跟陛下求饶认罪!” 宝珍郡主被虞昭七分力的巴掌抽得半张脸酸麻,她张口叫嚣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脸被扇肿了,以致于她说话变得口齿不清。 虞昭头也不回地攥住傅寒洲欲要动手揍宝珍郡主的手臂,不准他参与其中:“傅寒洲这是我和她的事情,你不要掺和进来。傅寒洲,你要真想帮忙,那就回府找靖远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他听。” 傅寒洲不想走,但他看出虞昭不想看到他,他抿了抿唇,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打发走了傅寒洲,虞昭悄然松口气,她不想当着傅寒洲的面动手打人,暂时不想暴露出她最真实也最凶残的一面。 第45章 刁蛮郡主 丫鬟们搀扶着刘嬷嬷回到安乐公主府,恰逢宝珍郡主从皇宫回府,瞧见刘嬷嬷四肢酸软无力,需得丫鬟扶着的惨状,她的秀眉一蹙,娇叱道:“奶娘,你这是让人欺负了?是谁!” 刘嬷嬷未语泪先流,只字不提被虞昭当人型皮球的事,边掉泪边回答:“老奴身子不中用,在六少夫人院里跌了一跤……” 安乐公主被天顺帝禁足,她还想着先忍一忍,等安乐公主解禁再找虞昭报仇雪恨。 哪曾想,本该在皇宫多住一阵的宝珍郡主,竟提前回公主府了!这不就是瞌睡送枕头! 丫鬟适时开口:“回郡主,六少爷和六少夫人不敬嫡母,嬷嬷好意上门提醒,六少夫人仗着出身定国公府,辱骂嬷嬷不说还动了手。” 宝珍郡主之所以提前出宫,是因为跟武安郡王李景沅大吵一架,她没吵赢不说,还被天顺帝训斥。 天顺帝对李景沅这皇太孙偏心偏到胳肢窝,惹得宝珍郡主又羡又妒又恨,一怒之下就出宫找安乐公主替她出头! 宝珍郡主本就心气不顺,刘嬷嬷及其丫鬟半天说不到点子上,耐心全无。 她疾声厉色地诘问:“隔壁侯府有且仅有五位少爷,哪来的六少夫人?有事说事,本郡主没那么多闲工夫猜这猜那!” 她没看到刘嬷嬷身上有伤,但她深谙后宅争斗的潜规则——不留把柄。 丫鬟被这饱含怒火的诘问吓得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解释道:“回郡主,六少夫人便是昨日嫁入靖远侯府的定国公嫡长孙女。” “所谓六少夫人是虞昭?我亲自去会会她!” 宝珍郡主不知想到何人何事,怒气冲天,一马当先地冲在前头。 她气得连软轿也不坐,身后呼啦啦跟着六名丫鬟和五名小厮,一行十几号人气势汹汹,仿佛要去干仗。 虞昭主动提出要赠送宅子给傅寒洲,惨遭拒绝后,她心情有些不美丽,兀自走在前头,步履匆匆。 傅寒洲胜在腿长,不远不近地跟在虞昭身后。 远远瞧见粉面寒霜的宝珍郡主,傅寒洲不由得拧了拧眉头,他定睛细看,很快接收到宝珍郡主饱含恶意的目光,他猛地加快脚步,一把拽住虞昭的胳膊:“娘子,宝珍郡主来者不善。” 宝珍郡主是谁来着? 哦,安乐公主的嫡长女。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宝珍郡主比傅寒洲小几个月,因其眼高于顶,迟迟选不出配得上她的世家子,就这么一年又一年地耽误了人生大事,至今尚未婚配。 尽管心里还有些气闷,但是虞昭近乎本能地将傅寒洲拽到身后。 傅寒洲心头一暖,哪怕他知道虞昭对他依旧没有他想要的那种感情,可他还是不可抑制地被她这护犊子的行为触动内心。 他反手握住虞昭的手,默不作声地站在她身后,坦然接受她的保护。 傅寒洲的存在无疑是给安乐公主狠狠一巴掌,宝珍郡主打从心底里仇视傅寒洲,要不是这孽种的出现,她的父母不会闹掰,她也不会受父母失败婚恋的影响,迟迟不敢迈出第一步,生生把自己耽误成了老姑娘。 与宝珍郡主狭路相逢,对方不善的视线如同头疯牛一样横冲直撞,与虞昭的视线撞在一起,刺啦刺啦,火花四溅。 虞昭自认行得正坐得端,安乐公主放任刘嬷嬷上门讨打,她如刘嬷嬷所愿出手教训。 她帮助刘嬷嬷达成所愿,理应再得一声谢谢。 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虞昭不甘示弱地回瞪宝珍郡主,瞪着瞪着注意力分散到别处。 宝珍郡主肤白凝肌如雪,五官除了眼睛之外,可谓是集合安乐公主和靖远侯的优点,单从五官上看与傅寒洲有五分相似,站在一起就能让人猜到是血脉相连的人。 宝珍郡主哪哪都长得好,唯独一双吊梢眼是大败笔,生生把她的颜值绝代美人拉低到小家碧玉。 宝珍郡主这头坏脾气的母龙,怕是在画龙点睛时耍大小姐脾气,才会生出这么一双拉低颜值的眼睛。 虞昭与宝珍郡主大眼瞪小眼,她瞪着瞪着,个人情绪驱使下腹诽宝珍郡主的长相,耳畔响起一声: “宝珍郡主到,还不速速行礼!” 最为得力的丫鬟忽地高声喊了一句,这下不只是虞昭一行三人,连过往行人的目光都投向丫鬟小厮簇拥着的宝珍郡主。 行礼? 天顺帝曾金口玉言,虞昭觐见都不必行大礼! 长公主以全福太太的身份来给虞昭送嫁,待她如亲女。 宝珍郡主区区一个公主之女,跑到她跟前耍皇家威风,当真是好大的脸! 行大礼是不可能行大礼的,宝珍郡主在虞昭眼中就是坏脾气的小姑子,她愿意以嫂子身份给宝珍郡主几分体面,怎么也越不过天顺帝和长公主。 “见了本郡主还不行大礼!” 安乐公主的视线很快越过虞昭,落在傅寒洲身上,她凤眸含煞,颐指气使道:“来人,替本郡主教这贱人生的孽种规矩!” 四名小厮得令,一拥而上要押着傅寒洲下跪,三叩九拜,给宝珍郡主行大礼。 虞昭见状保护欲爆棚,她先让傅寒洲退到边上,随后一手揪两小厮的衣领,提起,扔到宝珍郡主脚边。 她往前走了两步,比宝珍郡主高出半个头,从身高和气势压倒了对方,怒声质问道: “宝珍郡主长得这般花容月貌,见到新婚燕尔的庶兄及其妻子,不问好不祝福也就罢了。 甫一张口,不是要求庶兄夫妻行大礼,便是咒骂庶兄是孽种。 宝珍郡主,恕我直言你口中的孽种,人前人后皆要唤你母亲一声嫡母!” 宝珍郡主勃然色变,抽出缠在腰间的银鞭抽向虞昭,扬鞭就要抽虞昭:“贱妇竟敢羞辱我母亲!本郡主要让你好好长记性,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 此银鞭乃是天顺帝御赐之物,鞭通身是铁制的,共为九节,形如宝塔。鞭身为方形,每节之间有突出的铁疙瘩。鞭尖成方锥形,有利尖。 宝珍郡主嫌其原色暗沉,专门给鞭子镀了一层银,使其与众不同的同时又增加了杀伤力。 为了更好地教训与她不对付的人,宝珍郡主还专门在鞭子上涂抹阻止伤口愈合的药物,若是被它抽上十几鞭,不只是简单的遍体鳞伤,伤口迟迟不愈合就会流脓发炎,高热不退而死。 值得一提的是,此鞭半个时辰前刚抽过人,抽的人正是武安郡王李景沅的暗卫 第44章 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傅寒洲听到这里,总算搞清楚状况,无比真诚地向虞昭道歉并解释道:“虞昭,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胡思乱想,更不该辜负你的好意。虞昭,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我错了!” “我也不是故意不理你。虽然有些荒谬,但是我方才神魂出窍,我与前世的你有过短暂的交流。娘子,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虞昭继承了定国公的护犊子,对待自己人向来大度,傅寒洲不需要负荆请罪,只需表明态度再同她说几句软话,她立刻就消气,随后原谅他。 哪曾想,傅寒洲认错是好好认错了,可他非要画蛇添足,给出如此荒诞离谱的理由。 虞昭刚消下去的怒火,腾地又重燃,没好气道:“我不信什么前世今生!傅寒洲,你要糊弄我也请你找个好一点的借口!” 傅寒洲眼中的光芒随即暗淡下去,低眉顺目,仿佛遭到了天大的打击。 是啊,前世的他与虞昭八竿子打不着。 前世的他就像是无人在意的角落生物,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触碰不到虞昭的衣角,只能躲在暗处默默地关注着虞昭。 你鲜衣怒马驰长安街,我蜷缩街角与狗争食; 你红妆十里千人赞颂,我衣衫褴褛遥送祝福; 你错嫁良人愤而和离,我求神拜佛为你祈福; 你凤冠霞帔下嫁于我,我折骨为梁筑避风港; 本是云泥之别的两人,前世今生的命运都有所交集。 意识到自己再次恶语伤人,虞昭抿了抿唇,有点后悔。 悔意就一点点,不多。 她不想伤害傅寒洲的,可他老是在她雷点上蹦跶。 她送钱送物,他不收就算了,还自比青楼小倌! 气人! 太气人了! 她洁身自好,从不沾花惹草! 虞昭越想越气,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傅寒洲,你不该自比青楼小倌,拿我当玩弄感情、拔X无情的嫖客!你要向我道歉!立刻马上向我道歉!” “虞昭,我真的很抱歉,我不该胡思乱想!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好心送礼却被我中伤,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傅寒洲懊恼不已,非常郑重地向虞昭道歉。 “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面上,我原谅你了。” 虞昭梗在心口的怒火被傅寒洲的道歉给浇灭了,她认真反思了自己的行为,向傅寒洲做自我检讨:“我,我,我刚才不该冲你发脾气。虽然你有错在先,但是我也有错,我没能好好照顾好你的心情。傅寒洲,我以后会多加注意,尽量避免让你感到不舒服。” 傅寒洲不得不承认,虞昭豪赠万两豪宅的做法,的确深深刺痛了他的自尊心,所以他才会产生应激反应,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他知道虞昭没有送重礼折辱他的想法,她就是对自己人很大方。从她随手给他送价值二百两的金瓜子,就能看出来。 “虞昭,我刚刚说的是真的,我神魂飘回到前世,与前世的你对话,试图把你从霍家后院里解救出来。” 最后那句话,傅寒洲几乎是含在嘴里说的。 虞昭耳力过人,没错过傅寒洲最后那句,回想起他神神叨叨的样子,将信将疑问道:“前世的我过得如何?我同霍忘尘成亲了吗?顺利和离了吗?虞家香火有继吗?徽国怎么样?北狄灭国了吗?” “和离了但又没完全和离。霍忘尘凯旋回到西京城,他求陛下撤回和离书,陛下念他是有功之臣应下他的请求。江伶月以战功换来霍忘尘的平妻之位,风风光光嫁给霍忘尘。虞昭你仍是霍忘尘的原配,霍忘尘享着齐人之福,却在三年后,你被霍忘尘以毒害江伶月之子的名义困在后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虞昭对这前世经历毫无代入感,她连连摆手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所‘看到’的前世绝对是错的!大错特错!不扯别的,只说一条,我不可能被霍忘尘困死在后院!如有必要,守卫森严的皇宫,我都能来去自如。” 傅寒洲目光幽幽地看着虞昭:“你嘴上说着不信,但你却在逐条反驳我。” 虞昭试图让傅寒洲明白,他所说的前世错得有多离谱,结果被傅寒洲反将一军。 她好笑又好气道:“嘿!瞧你这话说的!好的赖的全让你说了!傅寒洲你不要东想西想!你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奇怪,我人就在你面前,你却透着着我的脸看别的什么人!” 傅寒洲想说的话有很多,最终说出口的却是:“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装了啊。” “对!我不装了!我摊牌了!” 虞昭故作恶毒的样子,阴恻恻说道:“我给过你反悔的机会,你却不珍惜!你现在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我不后悔。让我重生一百遍一千遍,我都不后悔与你成亲!我只怕你厌倦了我,丢下我不管。”傅寒洲也没遮掩自己的想法。 虞昭又被他引出怒火:“傅寒洲,你跟我说说,为什么老是疑神疑鬼?你为什么就认准我会丢下你不管?” 傅寒洲抛出致命问题,绝命反击:“边关再起战事,必须得你上阵杀敌,你会怎么选?” 虞昭想撒谎,但她做不到,老老实实回答:“我,我当然是选择披挂上阵!” “你胸怀大志,总是有比陪在我身边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就是我疑神疑鬼的原因。” 傅寒洲不想把话说得太直白,可不把话说清楚,虞昭又觉得他在闹脾气:“你说你笨手笨脚,说你脾气差,说你这不好那不好,你贬低你自己,做那么多铺垫,不就是随时准备抽身,好把我丢掉吗?”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我没想过要把你丢掉!我只是……” 虞昭说不下去了,她嘴巴笨脑袋钝,编造不出来糊弄傅寒洲的合理借口。 她撒不了谎,索性转身就走。 刘嬷嬷以身入局,亲身上阵演一场恶奴欺主反被修理的闹剧,她第一反应就是回公主府找安乐公主替她出头! 虞昭不拿她当人,拿她当球抛着玩,令刘嬷嬷又恨又怕,尤其是她清晰看到虞昭毫不掩饰的杀意。 傅寒洲是任刘嬷嬷搓圆捏扁的外室子,虞昭可不是,她是家世背景深厚的功勋之后,又有天生神力,刘嬷嬷有自知之明,她硬刚是刚不过虞昭的,她想要找回场子,需得请回公主府搬救兵才行。 第43章 单方面吵架 “傅寒洲你名正言顺地娶我过门,不是入赘定国公府啊。傅寒洲,你实话跟我说,你当真心无芥蒂地想要和我搬到定国公府住?我给你时间考虑,你想清楚再回答我。” 虞昭发现她这么说话有些咄咄逼人,缓和了下语气继续说:“我说要把宅子过户到你名下是婚前就想好的,不是想一出是一出。我说过会对你好,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她对人好的方式就是送钱送物。 傅寒洲不知为何,避开虞昭的视线,弱声弱气地说:“如果我拒绝呢?” 虞昭不懂就问,望着傅寒洲的眼里盛满疑惑:“我自愿赠送给你,你只管收下即可。你为什么要拒绝?” 她有时候真搞不懂傅寒洲在想什么,亦或是在顾虑什么。 她管送,他管收,皆大欢喜。 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为什么要搞这么复杂? 傅寒洲试图岔开话题:“我,反正我就是不要。等分府另过,我们就搬回定国公府住,将来我们的儿女也养在定国公府。只要你愿意,我们的儿女全部跟你姓虞也可以。我不在意外界如何看我。” “不,你在意,”虞昭目光犀利地审视着他,一针见血道:“傅寒洲你口口声声说你愿意入赘,那你为何不愿意收我送你的宅子?你到底在顾虑什么呢?还是说,你只是嘴上说说?” “我不收你送的宅子不是怕人说三道四,我只是不想你把我当随意打发的青楼小倌!” 话音一落,傅寒洲已是后背生寒。 虞昭对他怒目而视,他自比青楼小倌,那她岂不就是出手大方的嫖客? 她活了十九年,从没遇到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傅寒洲嗫嚅着唇,试图为自己描补一二:“娘子,我,你听我解释。” “好,你解释,你给我解释清楚!你自比青楼小倌,那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你给我解释清楚!” 虞昭一腔好意被糟践成这样,她那双又大又圆的黑亮杏眸满是怒火,真想掰开傅寒洲的脑袋看看里头是不是装满了水! 傅寒洲从没见过虞昭这么情绪外露的样子,哪怕是在最亲密的时刻,她嘴上骂他坏也不曾用这种冰冷的眼神看他。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踩到虞昭的雷点,傅寒洲心慌意乱,慌乱之中他将虞昭揽入怀中,胸腔的心脏跳得又快又急,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出来。 “我不是我没有,我脑袋糊涂,说错话了。虞昭,我不是贪得无厌的霍家人,我不贪图你的东西。” 虞昭怒极反笑:“你不贪图我的东西,你贪图我什么?图我这个人吗?” 就在虞昭以为傅寒洲抵死不认亦或者花言巧语时,他轻飘飘反问她一句:“不行吗?” 他后半截还没来得及说出来:虞昭,我图你这个人啊。 虞昭火冒三丈,她掰开傅寒洲圈住她腰间的双手,一把将他推倒在地,高高在上地怒瞪着他,字字如利刃:“傅寒洲你昧着良心演这一出,真没必要!我同你约定过坦诚以待,你真正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傅寒洲呆呆木木地瘫坐在地,半晌没动静,跟没有呼吸的木头人有得一拼。 虞昭气得想踹他一脚,气咻咻道:“傅寒洲!你要是觉得我说错了,错怪你了,你反驳啊!你站起来骂我打我都行!别给我装死!” 可她没来由地想到这傻瓜蛋蹲在床头傻笑的呆样,把伸出来的脚收回去。 傅寒洲仿佛没听到虞昭的反驳,他目光空洞,仿佛在跟什么人小声抱怨:“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虞昭没发现傅寒洲的异样,听到他的抱怨,怒火更盛:“我欺负你?你管赠送万两豪宅叫欺负你?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疯话?” 傅寒洲陷入玄之又玄的状态,他目光悠远,仿佛在看虞昭又好像在看着别人,他又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虞昭快离开霍家!” “我早就脱离霍家那个大火坑了!你不装死了?改装疯卖傻了?” 直到此时此刻,虞昭终于发现傅寒洲的异样反应,她在傅寒洲面前晃了晃长着老茧的手,他没反应,好似没看到她的动作。 难不成是发癔症? 她暗中观察傅寒洲那么长时间,也没发现他有癔症啊。 虞昭心头一跳,傅寒洲该不会是被她吓得发病了吧? 她自知脾气差,又不会哄人,所以早早给傅寒洲打预防针,让他多包容多担待她,她从来不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 虞昭胡乱脑补一通,怎么都唤不回傅寒洲的神智。 她余光扫到檐觉那只三花猫,忽地福至心灵,捏住傅寒洲的后颈,使劲摇晃他:“傅寒洲!你看着我!我人就站在你面前,你在看着谁?又是对着谁说话呢?你说话!你哭什么?不准哭!” 傅寒洲毫无预兆地吧嗒掉眼泪,虞昭摇晃他的时候好几滴眼泪都被晃飞了。 虞昭心慌慌,她不敢再摇晃他,不得不捏着鼻子认错:“傅寒洲,算你狠!你赢了!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你不要吓我!” 饶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傅寒洲仍旧没给虞昭回应,他无声落泪,那张俊俏的脸湿漉漉的,全是泪水。 哭哭哭! 最该哭的人是她才对吧? 她好心好意送宅子,还送出错来了! 虞昭又气又怕,气傅寒洲自轻自贱,怕傅寒洲真被她吓出毛病来。 望着哭得那么伤心的傅寒洲,虞昭不由得检讨自己, 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哄好傅寒洲。 她认输!不认输不行了。 她只不过说了几句重话,稍稍来点硬的,傅寒洲直接给她装疯卖傻! 哭着哭着忽地笑了,傅寒洲的笑容纯真如稚童,看起来非但不责怪虞昭,反而觉得很高兴:“虞昭,是你先给我做梦的机会,你向我承诺过,你不能丢掉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丢掉你?傅寒洲你不要血口喷人!” 虞昭快要被傅寒洲给整崩溃了,气得哇哇大叫:“傅寒洲你到底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承诺过会对你坦诚以待,你有什么要求直接跟我提,用不着这样装疯卖傻!” 傅寒洲终于脱离那种玄妙状态,神魂甫一归位就听到这些控诉:“啊?” 虞昭更气了,继续单方面吵架:“啊什么啊?你没必要整这些没用的!我送你宅子还送错了!你不欢欢喜喜接受就算了,你不想要说清楚,我又不会逼着你收下!最可恨的是你竟然拿自己跟青楼小倌比,你还不准我发脾气?” 第42章 赠送宅子 虞昭装作没听出傅寒洲话里话外的自卑,她学着游方道人来了句:“缘分妙不可言。” 自卑的傅寒洲被这话逗笑了。 “我刚刚说李景沅教我哄你的,不是糊弄你,更没有冤枉他。” 傻瓜夫君长相俊俏,哭起来是很惹人怜爱,但虞昭更喜爱傅寒洲的笑容。 为了分散傅寒洲的注意力,虞昭从枕头底下掏出画风靡丽的画册,递给傅寒洲看:“喏!李景沅怕我粗手粗脚伤了你,专门藏在陪嫁里。” 画册由水平极高的宫廷画师绘制,生动形象,形神兼具,更要命的是,附带文字说明,详尽具体的“使用说明”。 傅寒洲定睛一看,文字解说的署名竟是太医院! “嘶!武安郡王真是太不像话了!” “没错!李景沅真是太不像话了!夫君,等你跟李景沅多打几回交道,你就会发现,那厮就是一个到处给人添麻烦的烦人精!烦人得很!” 虞昭心里不以为然,她夹带私货,借机疯狂吐槽李景沅。 “没收!” 傅寒洲一眼看穿枕边人的小九九,他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动作熟练地将画册收起来。 “啊?” 虞昭眼巴巴地瞅着人物精美的画册,她只粗略翻了翻,还没学到里头的精髓呢。 尤其是太医院详尽说明的文字解说,她一行都没来得及看! 傅寒洲权当做没看到虞昭的不舍,他将画册塞入床头柜里,扭头对虞昭说:“虞昭,向我保证你不会偷看。” 我不想保证! 虞昭内心咆哮,迟迟张不开允诺的嘴巴。 傅寒洲神色黯然,细声细气道:“我不该强求……” “我答应你!我保证不经你允许不看!这样行了吧?” 虞昭明知傅寒洲在装可怜,她依旧狠不下心来,可她又不是真心想答应,鼓着腮帮子,被迫承诺。 啵—— 傅寒洲泛红的眼睛盛满笑意,抱住虞昭的脸在她额头大大亲了一口,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刚冒出来的一丝不满,瞬间被这个热情万分的亲吻冲散,虞昭被亲高兴了,不闹脾气了。 她没发现她跟傅寒洲一样,俱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 “小姐,马车备好了。” 等待新婚小夫妻黏糊的时间里,晚秋已纳好一只鞋垫。 虞昭点点头,问晚秋:“靖远侯下朝回府吗?” 想起傅寒洲说靖远侯不会替他出头的话,虞昭私下不再称呼靖远侯为“公爹”,不是自己人,划归到外人行列去。 得知靖远侯已回府,虞昭转身挽住傅寒洲的胳膊,一脸期待问他:“夫君,我们要不要找靖远侯先告状再出府?” 傅寒洲打从心底里觉得,靖远侯不会帮他们出头。 且不说刘嬷嬷是安乐公主的心腹,宝珍郡主的奶娘,身为奴仆却比他这不受待见的外室子重要得多。 孰轻孰重,靖远侯心里自有一杆秤,只看他多年来任由傅寒洲在破落院子里自生自灭就知道了。 更何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靖远侯本就同安乐公主的关系紧张,他没必要为外室子出头,搞僵关系不说还惹得一身腥。 傅寒洲想了想,到底没把这些想法说出来,只给虞昭打了一剂预防针:“娘子,靖远侯不一定愿意见我们。” 虞昭满不在乎道:“见不见是靖远侯的事,找不找他出头是我们的事。” 听到这话,傅寒洲心头一定,他想拒绝,是因为他不想看到虞昭被靖远侯拒见而失望难过。 既然虞昭做好心理准备,傅寒洲彻底没了心理负担,他对靖远侯不抱任何期待,所以他无所谓。 新婚小夫妻携手来到主院,守院的家仆进去禀报,没一会儿就出来说:“回六少爷,六少夫人,侯爷正处理公事。” 虞昭没有负气离开,同家仆说:“你去跟侯爷说,隔壁公主府的刘嬷嬷领着四个丫鬟来我们院里耍威风,恶奴欺主,我小小惩戒一番。回头安乐公主问起,侯爷也好心里有数。你只管把话传给侯爷,我们这就出府,不打扰侯爷办公。” 说罢,虞昭挽着傅寒洲离开。 傅寒洲小小声问她:“娘子,咱们就这样走了?” “对啊,我们是来告状的。见得到人可以当面告状,见不到人也没关系,咱们知会一声就行。” 虞昭压根不在意靖远侯如何作想,她名义上是靖远侯的儿媳。 儿子儿媳被恶奴欺辱,来找靖远侯做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天顺帝亲至也不会说她做错了! 傅寒洲不由得感慨道:“娘子,你的豁达自信真让我自愧不如。” 虞昭坦然接受傅寒洲的夸赞,同时不忘输出正能量:“你的冷静自持,我也学不来啊。不过没关系啦,我们有后半辈子那么长,互相学习互相影响,一起变得更好更强!” “好!” 傅寒洲心里暖洋洋的,捧起她的右手,呢喃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十指连心,你我心连心。” 虞昭没傅寒洲那么有学问,她轻轻捏了捏傅寒洲的大手,感受着他的温度,冲他笑得分外好看。 虞昭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她的话真好听,他爱听。 新婚小夫妻手牵手心连心,欢欢喜喜地从主院往小院走。 主院是靖远侯府的门面,假山荷花池等景色美不胜收,再想到傅寒洲住的偏僻小院,虞昭有些不高兴地问道:“夫君,靖远侯不是允诺过我,成婚后找个时间把我们分府单过?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提这事儿合适?” “娘子,住这里让你不开心了?” 傅寒洲的轻松愉悦荡然无存,紧张兮兮地看着虞昭。 虞昭不是随口说说,她是真打算要搬出靖远侯府:“不,我就像那野草,住在哪儿其实无所谓。我是怕你住在这不舒心,咱们住的院子,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扰你清静。 等咱们分府单过,如果你不愿意住定国公府,我们可以搬去我名下的宅子。嘿呀,我应该先把那宅子过户到你名下,回头人家问起来,你可以大大方方告诉人家,那是你的宅子!走走走,我们去官府过户!” “虞昭,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你也没问过我,怎知我不愿意搬到定国公府住?” 傅寒洲早已知晓虞昭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性子,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这么冲动。 第41章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傅寒洲一个鲤鱼打挺,妒火滔天:“什么?他怎么教你?手把手教?” 最后那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妒忌使他面目狰狞。 “不是!” 虞昭矢口否认,并指责他:“傅寒洲你想到哪去了?在你眼里,我是这么随便的人吗?我只这样哄过你!” 傅寒洲自知理亏,不敢再大小声,弱弱地说了句:“不能全怪我,是你语焉不详,害我想歪了。” “李景沅当我是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他同我说话向来嘴上没把门。昨日他就当着你的面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要对我以身相许。你记得吧?傅寒洲你肯定记得!你别想编瞎话诓骗我,你那会儿脸都气绿了,我看得真真的。” 傅寒洲被拆台成这样,他面上挂不住了,学鸵鸟将头埋进枕头里。 “李景沅趁你不注意,悄悄跟我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我刚就是想到他这话,才那样哄你的。” 话到这,纵使再心大迟钝,虞昭也意识到那句“李景沅教的”有多离谱。 她抓起傅寒洲的大手,拍了下她的手臂。 啪! “虞昭你干嘛呢?” 傅寒洲鸵鸟装不下去了,化身皮皮虾,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他捧起虞昭被抽打的手臂看了又看,既心疼又懊恼:“你这是什么毛病啊?我又没说要打你出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你干嘛这么看我?” 她的傻瓜夫君,果然吃这套。 吃软不吃硬,苦肉计百试百灵。 虞昭心中暗爽,看傅寒洲的眼神不加掩饰的露骨,说的话更直白:“事实证明,李景沅有几把刷子。” 傅寒洲目光哀怨地看着虞昭,突然问她:“虞昭,婚前你装大家闺秀装得那么好,为什么不继续伪装?” 他自认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方才被气哭纯属意外! 真应了那句古语,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傅寒洲这么能忍的人也被虞昭逼得破了功,当场表演了个“破罐破摔”! 虞昭敏锐地察觉这话题暗藏危机,她没立刻回答,潜意识里,她知道自己那遵从本心的回答,不可能是傅寒洲想听的答案。 她又不想撒谎骗傅寒洲,毕竟她曾允诺要对他坦诚以待。 她看屋顶看窗外看地砖,就是不敢看傅寒洲。 “这问题有这么难回答?” 见虞昭装聋作哑,傅寒洲兀自脑补一堆有的没的,再度把自己气红了眼。 他浑然不觉这样的质问和控诉,更多的是发生在深闺怨妇身上。 与虞昭的相处过程中,傅寒洲下意识地把自己摆在弱势位置。 眼瞧着傅寒洲又要哭,虞昭期期艾艾问他:“我能说实话吗?” 吧嗒吧嗒,两颗晶莹泪珠掉下来。 傅寒洲又一次被虞昭气哭:“虞昭,你什么意思?你不跟我说实话,你还想着怎么糊弄我?你还需要想着怎么狡辩?” “傅寒洲,我向你承诺过不会撒谎骗你,但我也有些事情不能说给你听。这是事实,你不能蛮不讲理胡搅蛮缠。” 虞昭边替他擦眼泪边试图跟他掰扯清楚,“如果我不回答你,不是我想骗你,而是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我读书少,嘴又笨,我担心说的不好惹你掉眼泪。你别哭了,好不好?” “不好!我也不想哭!” 前两句喊得超大声,后面两句成了蚊子哼哼:“我堂堂八尺男儿,我不要面子的吗?” “那我实话实说了啊。你问我为什么不继续装,我的回答是你给我足够多的安全感。我有十足的把握相信你能接受真实的我。” “傅寒洲,你在新婚夜就履行你对我的承诺,上交全部家当给我管。我能看到你对我的真心实意,小到汤圆大到婚房,每一处都能看到你的用心。” “傅寒洲,我是想要延续虞家香火,但不是嫁给谁都可以的。你上门自荐后,我曾暗中观察过你一阵子。傅寒洲,你先别恼别恼。我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被霍家的双面人整怕了。” “我躲在暗处观察了一个多月,傅寒洲,我知道你有多坚强多乐观,流氓地痞当街围殴你,你被打得鼻青脸肿都没哭。” 虞昭陷入回忆中,她想到什么说什么,没特定的逻辑。 她说这些事情就是想让傅寒洲知道,她是经过认真思考和考察过他品行的,不是一时头脑发热与他成亲的。 得知虞昭竟偷偷跟踪过他,傅寒洲好笑又好气,还不等他发火,就听到虞昭解释她为何这么做的原因,还没窜起来的火苗立刻被心疼浇灭。 “虞昭,围殴我的流氓地痞后面被你解决了是吗?” 对方有五个人,傅寒洲自知双拳难敌四手,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不得不生挨那些殴打,准备事后再找机会报复回去。 等他恢复元气,再回头找的时候,发现那五个地痞流氓早已不在西京城里。 傅寒洲又问:“虞昭你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我没要他们的命。” 虞昭打量他一圈,“那五个地痞流氓成天在西京城瞎晃悠,游手好闲,破坏治安,我干脆把他们送去边关。边关苦寒,需要大量的人手修筑城墙。” 顿了顿,她继续说:“我查到你之所以被人围殴,是刘嬷嬷的儿子花钱指使的。” “你刚刚那样对待刘嬷嬷也是在替我出气?” 傅寒洲听到虞昭对他的维护,心里甜滋滋的。 手指抚着傅寒洲的俊俏脸庞,虞昭一脸心疼地看着他:“那刘嬷嬷一家子上下全是仗势欺人的恶奴,安乐公主又是帮亲不帮理的主儿,你这些年受了那恶奴一家不少欺负吧?” 傅寒洲很想摇头否认,可他随即想到虞昭暗中观察他月余,轻叹一声:“我承认,我上门自荐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摆脱安乐公主的控制。” 虞昭着重强调她对傅寒洲的真实看法:“我知道啊。我不是在翻旧账,以此责怪你。傅寒洲,你不要误会,我是在心疼你。你这么好。” 傅寒洲没有立刻出声回应。 他长臂一伸将虞昭拉到怀里,克制又隐忍地在她发顶亲了亲,嗓音沙哑: “虞昭,我见过你鲜衣怒马的样子,那时候的我缩在街巷里乞讨。说真的,我真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敢去找你自荐,更让我没想到你会给我机会。更想不到,你会与我成亲。” 虞昭,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所以才会这样患得患失。 第40章 李景沅教我的 傅寒洲的脸上难得透出一丝迷茫来,他原以为虞昭会选择带着他溜到隔壁安乐公主府,然后给刘嬷嬷套麻袋,让他亲自动手将其胖揍一顿。 他怎么也没想到虞昭会选择向靖远侯告状:“娘子,这样有用吗?” “嗯?怎么会没用呢?靖远侯是你亲爹,也是我的亲公爹。我在靖远侯府被下人欺负了,找长辈替我评理出气不是应该的吗?” 虞昭的声音越来越高,说到最后更是挺起胸膛,格外的理直气壮。 她从小生活的定国公府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弟弟妹妹在外被人欺负了,只需回家招呼一声,一呼百应,呼啦啦一群人去找回场子。 西京百姓对定国公府的印象里,与忠肝义胆齐名的是护犊子,定国公本人就是极度护犊子的典型人物。 不惜违背圣意,也要将皇太孙李景沅全须全尾地送回西京城,就是定国公护犊子的铁证之一。 见她这般理直气壮,傅寒洲抿了抿唇角,沉默良久。 虞昭凑到傅寒洲的面前,从下往上看他:“夫君?傅寒洲!你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娘子,我很羡慕你。” 傅寒洲低沉暗哑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艳羡说:“我没有相依相靠的兄弟姐妹,侯府里也没人会为我出头。不过我曾经偶然见过娘子你与兄弟姐妹在西京城游玩。娘子,抱歉,我不该提……” 注意到虞昭面露沉痛之色,傅寒洲猛地反应过来,紧握住虞昭的手连连道歉。 “夫君,你不用这么紧张。三年已过,我已经接受他们离我而去的残酷现实了。” 虞昭反手握住傅寒洲的手掌,轻轻掰开他过于紧张而不自觉使力的手指,“你握疼我了。” “娘子……” 虞昭出声打断傅寒洲的话,郑重其事地纠正道:“虞昭,傅寒洲,请叫我虞昭。” “虞昭。” 傅寒洲从善如流地唤她的名字。 尽管他心里有些不太愉快的猜测,但是他依旧选择依从虞昭的吩咐。 虞昭推心置腹道:“傅寒洲,我生来就是天生神力的虞家女郎。祖父多次带领我上战场,我手刃过数百名敌人。但我爹娘从不指望我立下赫赫战功成为徽国第一女将,而是盼着我能过上相夫教子的安生日子。” 傅寒洲双眸满是疼惜之色。 他见过少女时期的虞昭,见过她开怀大笑的模样,她看起来是那么鲜活有朝气,令他一眼沉沦。 他猛然想起在预知梦,这样胸怀大志的虞昭被活生生困死在霍忘尘后院里,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傅寒洲,虞家儿女生来就是为了保家卫国,随时做好为国牺牲的准备。若是你无法接受你的儿女为国牺牲,我允许你反悔。和离后,我会给你应得的补偿。” 虞昭心知她不该同新婚丈夫讲这些话,一个闹不好会给彼此留下不可磨灭的伤害,可她真心觉得傅寒洲是难得一见的好儿郎,不愿意让他委屈自己。 “虞昭,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后悔同我成亲?” 傅寒洲音调骤然提高,“和离”一词太过伤人。 “不不不,傅寒洲,你先冷静一下。” 虞昭从没见过傅寒洲这么暴躁,直视他猩红的双眸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后悔跟我成亲,我会放你走。但是,我只给你这一次反悔的机会。” “与你成亲是我做梦都不敢梦到的美事!我不后悔!我怎么可能后悔?” “虞昭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反悔?是因为我诧异你去找靖远侯告状?我年幼丧母,在外流浪了好几年才被接回靖远侯府,我从来不觉得靖远侯会是我的靠山,从不敢指望他替我做主。” “我知道虞家儿女身负重任,我更清楚我们的长子继承虞家香火,随时有可能会为国捐躯。一切的一切,我都做好准备了!” “我不会反悔!虞昭,你不准跟我和离!你以后都不准再提和离!除非我死,不然你别想摆脱我!你休想!” 傅寒洲情绪激动地叭叭叭个不停,向虞昭表明他从来没有后悔。 虞昭伸手将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傅寒洲抱住,蹭蹭他的胸口:“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不该胡说八道,我向你道歉。” “我向你保证以后都不提和离,就算你将来后悔了,我也不会放你走。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娘子,我们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的夫妻。” 傅寒洲带着哭腔说:“虞昭,你可以欺负我,但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堂堂八尺男儿,傅寒洲被虞昭左一句反悔右一句和离给气哭了。 他吸了吸鼻子,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他难受死了!他就要哭,最好哭死!一了百了! 随便虞昭怎么看他,嫌他没出息不像个男人,他也要死死缠着她,打死他也不让她丢下他。 以前的生活圈子里,哪个不是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硬汉?她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虞昭活了十九年从没惹哭过谁,要知道她家三岁的堂妹摔断手,也没傅寒洲哭得这么惨烈。 她慌了! 慌极了! 天奶啊! 救命!我该怎么哄我夫君啊?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嫌我丢人?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借口把我丢掉?” 傅寒洲久久等不到虞昭的回应,睁着一双朦胧的泪眼,瓮声瓮气地质问她。 嘶! 虞昭浑身打了个激灵,稍稍使了点力气将傅寒洲抱回卧房,亲脸亲嘴亲眼,一通乱亲! 她手笨嘴笨,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她对傅寒洲有多喜爱了。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傅寒洲的心情从惊到喜,由喜转惊,陷入清醒的沉沦。 他满心疑惑:虞昭从哪学来的?她怎么……这么熟练? 虞昭像只吃饱喝足的餍足猫咪,握起傅寒洲的手背亲了一下又一下:“傅寒洲,我会对你好的。” 听着这明显错位的渣男语录,傅寒洲的脑门嗡嗡作响,咬牙切齿道:“你到底从哪个秦楼楚馆里学来的哄人招数?” 虞昭意有所指地问道:“你不喜欢吗?” 要害被虞昭掌控,傅寒洲实在是说不出违心之语,哼哼唧唧道:“你又想糊弄我。” 虞昭看他那么介意从哪学的,不敢再糊弄他,直接卖队友:“李景沅教我的。” 第39章 不是自甘堕落是攀上高枝 昔日被她踩在脚底下的外室子,竟敢威胁她!反了他了! 刘嬷嬷想破口大骂,但她做不到。 虞昭只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沦为人形皮球被掌控的屈辱和恐惧如潮水席卷而来。 刘嬷嬷“呕”一声,再度趴地上吐得昏天暗地,痛不欲生。 “夫君,先把这条奴大欺主的疯狗先叉出去吧。省得脏了咱们的院子。” 虞昭用手扇了扇,满脸嫌恶地看了眼干呕不止的刘嬷嬷。 刘嬷嬷此时口不能言,怒目而视,却在对上虞昭冷漠无情的双眸时,刚刚压下去的恐惧再度袭来,飞快躲开虞昭慑人的目光,整个人瑟瑟发抖。 晚秋不再作壁上观,展现出她的丰富的管家经验,命刘嬷嬷带来的两个丫鬟将人夹起来带走,留下俩丫鬟,收拾干净被刘嬷嬷吐脏的地板。 “小姐,今日想挽什么样的发髻?” 晚秋打发走上门讨揍的刘嬷嬷一行人,笑盈盈问道。 “同心髻。” 虞昭动作粗鲁地拽了拽长发,略显烦躁道:“晚秋,头发太长了,我想剪掉一些。” 晚秋不想剪,哀求地看向傅寒洲,希望姑爷来当这个“恶人”。 她好不容易才把自家小姐的头发养到长发及腰,花了足足三年零五个月呢。 傅寒洲接收到晚秋的求助眼神,他非常狠心绝情地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他匆匆丢下一句:“娘子,我去盛早膳。” “晚秋,”虞昭像极了话本里的浪荡公子哥,捏着晚秋的下巴,轻轻摩挲着:“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嗯?” “额,咳咳咳咳咳咳!” 晚秋疯狂咳嗽,她被玩性大发的虞昭给吓到了,岔气了。 虞昭赶紧帮她拍背顺气:“晚秋,你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你跟我看过的戏班子还少吗?还是说我演得太像,你突然意识到你对我……” “小姐!请你不要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晚秋又气又羞,羞怒之下大喊一声,岔错地方的那口气就顺好了。 “你还知道我在胡说八道呢?那你干嘛反应那么大?”虞昭好笑又心疼。 晚秋使劲瞪她:“小姐,你有姑爷了!”爱逗人开心就逗姑爷去啊! “啧啧,你是不是也打算上演一出奴大欺主?”虞昭仿佛戏精附体,又开始她蹩脚的表演。 “姑爷,您快管管小姐吧!求您了!” 晚秋实在招架不住过于活泼的虞昭,激起幼时被顽劣不堪的小姐耍得团团转的痛苦回忆。 傅寒洲端着巨大的食盒出来,见虞昭笑得跟偷鱼成功的坏猫猫一样,再看气得直跺脚的晚秋,心口因刘嬷嬷闹腾而升起的郁闷散去大半。 “夫君,你别把那条疯狗说的话放在心上。”虞昭小心觑着傅寒洲的脸,劝道。 “哪一句?”傅寒洲搁下汤勺,目不转睛地看着虞昭。 虞昭做了点心理准备:“就,说你自甘堕落当赘婿。” 傅寒洲一脸严肃地纠正道:“刘嬷嬷说错了,我入赘定国公府不是自甘堕落,而是我成功攀上高枝。” “扑哧——” 虞昭听到他这看似自我贬低的话,一个没绷住笑出声来。 “娘子,你怎么笑了?这跟我预想的不一样。”傅寒洲故作惊讶道。 虞昭三份玩笑七分认真点评道:“嘶,傅寒洲你的演技比我还差。你的眼睛瞪得太大,显得你很假很夸张。啧,看来我俩没那演戏的天分,吃不上戏子这碗饭。” 傅寒洲正经不过三秒,笑道:“没关系。我可以种地养你。娘子你呢,适合到街上卖艺,给人表演颠皮球。” “好你个傅寒洲!你竟敢取笑我!反了你了!吃我一招!” 虞昭拍桌而起,看似凶残实则轻轻撞了下他的额头:“本小姐一头撞死你!” 这般雷声大雨点小的惩罚,本质上是新婚小夫妻间的打情骂俏。 傅寒洲被逗笑了。 头一回听到傅寒洲的笑声,虞昭如获至宝,说出来的话却像是青楼调戏小倌:“欸,傅寒洲你笑出声了!你的笑声真好听!来,多笑几声给本小姐听听!本小姐大大有赏!” 傅寒洲很快适应虞昭时不时冒出来的戏瘾,眨巴眼睛,配合她的表演:“敢问小姐赏赐什么?” “给你给你全给你!”虞昭视线不移地盯着傅寒洲的脸瞧,胡乱扯下她腰间的钱袋和玉佩。 “玉佩不行,这枚玉佩是我家相公送我的定情信物!” “我就要这枚玉佩!别的我都不要!小姐可愿割爱?” “不不不,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夫君!告辞!” 虞昭作势要走,没等到傅寒洲的阻拦,她又调转回来,大大啵了傅寒洲的脸颊一口:“本小姐花钱买的亲亲!” 亲完就走。 傅寒洲摸了摸被亲过的脸,咬牙切齿道:“娘子,你这演技入木三分啊!是不是没少跟人练?” “我们不是在演戏吗?”虞昭嬉皮笑脸道。 傅寒洲兀自生闷气。 虞昭戳戳他脸颊的漩涡,见他没反应,继续戳戳戳。 傅寒洲的酒窝被戳红了也不吱声,呼吸还变得粗重不少,气得不轻。 “晚秋,你先去收拾马车,等会儿我和你姑爷要出门。” 虞昭打发吃瓜看热闹的晚秋离开,哄夫君得避着人,不然她拉不下那个脸。 “是小姐。” 晚秋真是没眼看这对蜜里调油的新婚小夫妻,她双手捂住了眼睛,要不是指缝漏的足够大,真能把正对着她的傅寒洲给糊弄过去。 “夫君,你真生气啦?不要生气嘛,我就是心里想着你,假设你是青楼小倌,我才能演得这么生动自然。” 虞昭循着幼时的回忆,照搬她糙汉爹哄她娘亲的路数,放得下身段拉得下脸皮,姿态放得足够低,诚意满满。 傅寒洲忽地捏住虞昭圆润饱满的脸颊,轻轻扯了扯:“算你过关。” “夫君,你刚才说想要出气?你想怎么出气?打那刘嬷嬷一顿?还是给她那没牵绳的主人添堵?” 针对刘嬷嬷闹那一出,虞昭没怎么放在心上,奴大欺主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她是不想让傅寒洲受委屈,她的夫君心思细腻敏感,不像她心大又信奉有仇当场报,从不为难自己记仇。 傅寒洲不懂就问:“娘子你想怎么给安乐公主添堵?” 虞昭跃跃欲试道:“这事儿简单,我去向你爹靖远侯告状!” 第38章 团吧团吧抛皮球 门外传来傅寒洲好声好气地问询:“刘嬷嬷此话怎讲? 他正在书房温书,小院门被人暴力撞开,随后安乐公主的心腹刘嬷嬷就领着人冲进来,张口就是质问他为何不把嫡母放在眼里。 天降黑锅,不外如是。 刘嬷嬷嘴一张,声音尖锐,话语难听:“若非殿下心地善良,大肚能容,像你这种外室子压根就踏不进靖远侯府的门!本不指望你有娘生没娘养的懂得知恩图报,可你吃殿下的用殿下的居然敢恩将仇报!当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就这么几句话,天降黑锅变大了一倍,本来只扣在傅寒洲一人头上,这会儿连虞昭也一起扣住。 虞昭慢条斯理地更换衣裳,她手笨,搞不定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任由它们披散于身后,大半注意力放在门外的对话。 “刘嬷嬷,饭可以多吃话不可以乱讲!我哪一桩哪一件事做得不对?又如何恩将仇报?谁给我的恩情?我做了什么就恩将仇报了?”傅寒洲不疾不徐地逐条反驳道。 “你竟敢顶嘴!你别以为自甘堕落入赘定国公府就能抬高身价!你……” 刘嬷嬷从没想过傅寒洲有胆量反驳她,在她印象中傅寒洲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外室子,要不是他有自知之明,再加上靖远侯从不给他超过外室子的体面,他早被安乐公主打发出靖远侯府另过了! 傅寒洲见刘嬷嬷只字不提给他扣黑锅的事情,知晓她是故意来胡搅蛮缠一番,若是能挑拨离间,闹得他和虞昭不开心,她的目的就达成了大半。 “刘嬷嬷,我念在你是嫡母的得力心腹,又是初次犯这以下犯上的罪过,我可以当做无事发生,请你速速离开我的院子!” 傅寒洲出声打断,他不想让刘嬷嬷继续闹腾,被说几句不算什么事,反倒是因此吵醒了虞昭更让他恼火。 “你当个赘婿就觉得翅膀硬了就要飞了是吧!你不过一个卑贱外室子……” 虞昭面无表情地拉开房门,抬手朝刘嬷嬷砸一颗金瓜子,不偏不倚正中她的眉心! 刘嬷嬷的咒骂声戛然而止,诡异的安静一会儿,接下来是震天响的尖叫声:“杀人啦!” “切~” 虞昭满脸不屑地白了眼刘嬷嬷,双手环胸看她表演一场名为“失心疯”的独角戏,她从记事起就开始练习力道的掌控,那颗金瓜子并不会对刘嬷嬷造成伤害,顶多留下浅浅的划痕。 正如她预计的那样,金瓜子甚至没真正触碰到刘嬷嬷的眉心,差指甲盖厚度那么点距离就掉下地了。 傅寒洲一改先前的冷静自持,三步化作两步冲到虞昭的面前:“娘子,是不是被吵醒了?是我的错,我应该第一时间把她叉出去的。” 虞昭扫了眼刘嬷嬷及其她带来的丫鬟们,握住傅寒洲的手,一本正经地指桑骂槐道:“夫君,疯狗上门乱吠是疯狗的错,更是疯狗主人的错!疯狗犯错,就得主人承担责任。是不是这么个理儿?所以啊,夫君你没做错什么。” 刘嬷嬷又怕又恨,但她敢对傅寒洲呼来喝去,乱扣黑锅,却不敢对虞昭用同样的招数。 她捂着不存在伤的眉心,恶狠狠地撂下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我让你走了?” 虞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住撂下狠话就要跑回隔壁公主府告黑状的刘嬷嬷,“你无缘无故地跑来这撒野,冲我夫君撒泼,真当这院子无主不成?” “你,你想干什么?这里是靖远侯府!”不是定国公府! 刘嬷嬷输人不输阵,梗着脖子威胁道。 她清晰感受到虞昭刻意释放出来的煞气,那张保养得宜的脸被恐惧覆盖,蒙上一层阴影,不像来时那么白嫩了。 “嗤——少给我说这些废话,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向我夫君道歉!我只数到三个数,三二一!” 虞昭喊完三个数,仍没等来刘嬷嬷的道歉,她本就不小的起床气烧得更旺盛了,她将人团吧团吧,团成一个人形皮球。 “道不道歉?” “不道歉,我没错!” “道不道歉?” “你有本事打死我!” “道不道歉?” “你,呕——” “道不道歉?” “救命!” 虞昭一边抛皮球一边要求皮球道歉,在场的人哪里见识过此等阵仗? 尤其是刘嬷嬷带来的丫鬟们,本以为跟往日一样当个背景板,必要时给刘嬷嬷加油助威即可。 哪曾想到,傅寒洲不愿意再吃哑巴亏,虞昭比传言中更护犊子,一言不合就把人团成人球上下抛着玩! 晚秋从外头回来,她专门回定国公府一趟,带回虞昭最爱吃的早膳和待会儿用到的马车。 进院子,晚秋见到虞昭将看不清模样的人当皮球,抛上半空又稳稳接住,高度和频次每一回都不一样,再听那“皮球”的尖叫声和求饶声,再看跪了一地的眼生丫鬟,哪里还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傅寒洲冲晚秋招招手:“我该怎么哄?” 晚秋摇摇头:“姑爷,小姐出手有分寸的。”想了想,她又补上一句:“小姐从不会把坏脾气撒向自己人。” 在外头受委屈了?当场就报了啊! 那些在外装孙子的人,有几个算几个回家都是要充大爷的,那些恶毒的言语会化作刀尖,狠狠扎向最亲近的人。 虞昭不是这样的人,她将刘嬷嬷颠了二十回合,直到那张喷大粪的嘴再也吱不了声,她才停下来。 “呕——” 刘嬷嬷活了四十几年,头一回知晓被人当球玩儿是什么滋味,她又晕又怕,很想死一死! “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从哪来就滚回哪去!”虞昭的起床气未消,支使那几个丫鬟将刘嬷嬷带走。 傅寒洲出声:“等一下!娘子,这一大早就让下人指着鼻子骂,我心气不顺!我要搞清楚她嘴里说的恩将仇报指的是什么事!” 虞昭轻挑了下眉头,她点点头:“夫君,要不要打她几下出出气?” 她凑到傅寒洲耳边说:“我可以教你怎么打人不留痕迹。” “真有这么神奇的招数?”傅寒洲没按捺住好奇心,小小声问她。 “嗯嗯!”虞昭重重点头,“我可以教你。” 傅寒洲摇摇头:“日后有机会再学吧。当务之急是先把事情搞清楚。” 他扬声道:“我的出身再如何低微,始终是靖远侯府的主子,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一个下人肆意欺辱!刘嬷嬷,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只能请老夫人和侯爷替我做主!” 第37章 胳膊肘往外拐 霍明珠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吓,她脑袋有些混沌,见霍老夫人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带着几分小心问道:“娘,您是想给长兄再聘一位正妻?” 霍老夫人神色凝重,压低声音说:“我是有此打算,就怕你长兄抹不开脸去跟那姓江的说。除了你长兄这关要过,还得考虑陛下的颜面。虽说那姓江的在金銮殿上,当着百官的面求的是平妻之位,陛下给姓江的和你长兄赐了婚,必须得谨慎挑选合适的人选。” “娘,若是长兄点头同意,那长兄应该先迎娶正妻吧?这么短时间内,咱们上哪去合适长嫂的人选?”霍明珠全然想不出有哪一家世家贵女适合当她的长嫂。 既压过风头正劲的徽国女将江伶月,又能让天顺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选,霍家该上哪找啊。 霍老夫人露出得意的笑容:“娘心中已有人选。” “娘,你相中了谁啊?”霍明珠既高兴又忐忑,她对江伶月第一印象糟糕透顶,并不认为江伶月会愿意花时间精力替她的婚事筹谋。 就算江伶月真有心帮她寻摸好人家,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哪来的人脉? 别看外头那些人嘴上夸江伶月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真愿意往家里娶的世家公子有几个呢?怕是一巴掌都数不完。 知女莫若母,霍老夫人一眼看穿霍明珠的想法,她摆摆手道:“八字没一撇的事儿,等娘打通门路再同你说。” “娘,我是你的亲闺女,你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你同我说说呀。”霍明珠心头一梗,她撒娇卖萌,保证发誓,却还是被拒绝了。 霍老夫人心意已决,就是不松口,不让霍明珠提前知晓选中了谁,免得这向来藏不住心事的傻女儿坏了她的大事。 她之所以提一嘴就是怕霍明珠日后知道她给霍忘尘寻摸正妻人选的事,太过沉不住气,泄了口风让江伶月知晓。 霍明珠闷闷不乐地回到闺房,越想越气,气母亲不信任她,怪江伶月出身低微又任性妄为,怨长兄待她苛刻,却对江伶月那等粗鲁野蛮的女人掏心掏肺。 反正,她是看什么都不顺眼,想到谁都认为是对不起她的坏人。 思来想去,霍明珠猛地一拍床板,她最该仇恨的不是家人,而是惹来这些麻烦事的罪魁祸首——虞昭! 若不是虞昭自私自利,忘恩负义,她哪里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全怪虞昭! 哈切—— 虞昭一脸餍足地窝在傅寒洲宽厚有力的臂弯里,她骤然打了喷嚏,生生把自己的瞌睡虫给打跑了。 傅寒洲伸手替虞昭掖好薄毯,温声哄她:“娘子莫要贪凉。盖住肚子再入睡。” “嗯,夫君,我们明日还去农庄吗?”虞昭不想待在靖远侯府,她更愿意到农庄待着。 “娘子想去就去。”傅寒洲对虞昭千依百顺,她想要什么他会尽力满足她的需求。 “我想,但我担心会耽误夫君你读书。” 虞昭希望傅寒洲能好好读书,还不忘给他画大饼:“夫君,我自小不爱看那些酸诗,之乎者也的那些深奥文章我也不爱看。我只爱看兵书和游记,话本子也偶尔会看。等我们的儿女出生,读书一事交给夫君。” 傅寒洲喜欢听虞昭谈未来的计划,她的未来有他的一份,光是听着就让他心口暖暖的:“好,我明日会早起读一个时辰的书,读完你也起来了,我们用过早膳再出发。” “晚秋也想去农庄,我们把她带上。” 虞昭想了想说:“夫君,我们不能老用两条腿走去农庄,偶尔几次可以说是锻炼身体,时间一长在路上浪费太多时间。不如这样吧,明日起,我们出行就用定国公府的马车?” 傅寒洲听到这里才反应过来,虞昭是担心他多想,才会绕这么大的弯子来劝说他用定国公府的马车。 他轻叹一声道:“娘子,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也没有那么强的自尊心。我曾向你提出入赘定国公府,是发自内心的想法,我也为此做好了各种准备。” “我知道,但我不希望你误解。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真入赘了定国公府,我还是会这样对待你。我希望你知道,我是心甘情愿地与你成亲,和你一起生儿育女。我们的长子就算冠了虞姓,他也是你的儿子,身上流着你的血。” 虞昭一逮到机会就反复强调她发自内心地尊重傅寒洲,从未看轻他,也不想让他误会她为了延续定国公府的香火才会短时间哄着他。不是这样的,她是真想跟傅寒洲过安生日子。 傅寒洲亲了亲她的发旋,喟然叹道:“娘子,我没有胡思乱想。我记着我们的约定,有任何的不满,我都会同你说清楚的。好了,我们安歇吧。” 伴随着傅寒洲强劲有力的心跳声,虞昭放任自己沉入香甜的梦乡之中,她没发现,她沉睡之后就挣脱傅寒洲的怀抱,背对着他,蜷缩成一团。 清冷的月光下,傅寒洲静静看着虞昭的后脑勺,他心口升起些许不满:傅寒洲啊傅寒洲,你不能太贪心!虞昭遭受过那么多伤害,她为了你做到这份上,实属不易! 怀揣着这样的自责怨怼,傅寒洲也进入梦乡。 他同样没发现,睡死状态的他全然没睡前的冷静,他像是极度畏寒的人,双手双脚缠上虞昭,脑袋要放在她的肩窝才能睡得踏实。 虞昭被这人性八爪怪缠得呼吸困难,昨夜是洞房花烛之夜,她头一回跟傅寒洲同床共枕,本就睡得不太踏实,又被傅寒洲夜半蹲床头看她吵醒,真没发现沉睡后的傅寒洲是这么黏人。 接连试了五次,虞昭试图把傅寒洲圈住她腰的手扯开,不等她阖眼入睡,这黏人精又凑过来,抱得更紧黏得更厉害。 算了算了,虞昭认输了,她认命了,任由傅寒洲像树袋熊一样缠着她,给自己寻个舒服的姿势也进入梦乡。 再度醒来时,虞昭是被吵醒的,不晓得是从哪来的泼妇正在院子里撒泼。 虞昭睁了眼又闭上,再睁开,再闭合,尝试进入回笼觉失败。 呼—— 虞昭不堪其扰,实在没办法再睡回去,索性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安乐公主是你的嫡母,你不敬嫡母就算了,还胳膊肘往外拐!” 第36章 姓江的求的是平妻之位! 霍忘尘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要换位思考,不能责备江伶月,她只是不了解情况,又是初来乍到才会如此不安。 “伶月,我不想同你争吵。” 霍忘尘率先表明他的态度,见江伶月双目喷火,又要出口伤人,赶在她前头道歉:“伶月,我方才说话不过脑,没有考虑你的心情。我向你道歉。” “你,”江伶月眼眶里的泪珠滚滚落下,哽咽着诉说她的苦闷与不满:“我也不想同你争吵,但我心里委屈。我同战友光明正大地相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经你前妻那么一宣扬,仿佛我犯了天大的错误。” “虞昭,她应当不是故意为之。” 明知江伶月会怪他替虞昭辩解,霍忘尘依旧把该说的话说出来:“虞家女郎也会上战场,她作为虞家仅存的直系血脉,听到那五人侮辱巾帼英雄,自然不可能当无事发生。” “你是在替你前妻说话?我呢?你这样做把我置于何地?你是不是也在心里怪我不守妇道,怪我行为不检点?你是不是还偷偷拿我跟你前妻作比较?” 江伶月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再次喷薄而出,她忍无可忍地控诉道。 霍忘尘长叹一声,一把将江伶月抱起,一只手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另一只手则是按住她扑腾的双手:“伶月,你不要这样想。你是徽国少数几个见过圣颜的女将,你的赫赫战功将会载入史册,青史留名。你为何要跟一个后宅妇人较劲呢?你这是把自己看低了。” 说到这里,霍忘尘感觉到怀里的人儿不再那么愤怒,他继续劝道:“我知道你初来西京城,不习惯这里的条条框框,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希望你遵从世家贵女的那一套,是想让你尽快习惯西京城的生活,不是嫌弃你。” “呜呜呜……” 江伶月失声大哭。 大哭一场过后,江伶月紧攥着霍忘尘的衣袖:“霍郎,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不该胡思乱想,更不该恶语伤人。呜呜呜,我,我就是怕我配不上你,我很不安,我更怕你嫌我蠢笨不如你前妻体面。” 霍忘尘亲了亲她的发顶,哄了一刻钟才把事情拉回子嗣的问题:“伶月,你可能误会了我对子嗣的看法。我和你俱是死过一回的人,我希望能留下一子半女,没有儿子顶立门户是不行的。西京城上演过太多吃绝户的人间惨剧,如果我三十五岁,咱俩还没儿子,我必须要纳妾为霍家开枝散叶,届时去母留子,孩子给你养着。” 江伶月张口欲要反对,想了想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吞回肚子里,闷闷不乐地回了句:“我晓得了。” 要不是她敏锐感觉到霍忘尘的忍耐快到临界点,再加上她今日闹了好几场,必须得见好就收,她不会同意。 江伶月飞快地瞥了眼霍忘尘晦涩难懂的神色,佐证了她的猜测,低眉顺目地认错:“霍郎,我知道错了,以后会注意分寸,不会再闹笑话。” 明知江伶月不愿意听,霍忘尘还是决定亮出他的底线:“伶月,不管你如何生气,你以后莫要再扯到虞昭身上。” 果不其然,江伶月一听这话又气炸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还对虞昭念念不忘?” 霍忘尘非但没生气,反而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我,我大度不跟你一般见识。我刚刚那话的意思是,你我夫妻之间的误会和矛盾,咱们关起门来解决,不要牵扯到外人身上。” 外人? 谁是外人? 江伶月太生气,气到脑袋转慢了:“霍郎,你,你是说,虞昭是外人?” “不然呢?”霍忘尘朝她笑得很温和,看她的眼神很温柔包容。 他分明看出她在无理取闹,却愿意无限包容她。 江伶月梗在心口的那股郁气,就这么轻飘飘地飞走了,她扑进霍忘尘的怀中:“霍郎,谢谢你这么包容我!” “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更是我孩子的娘,我不包容你还能包容谁?包容外人吗?”霍忘尘调笑道。 “你笑话我!我不依!” 江伶月粉拳敲了敲霍忘尘的胸口,力气收起来了,生怕锤疼了他。 霍忘尘握住江铃月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两下,看她羞得恨不得把自己埋进他怀里,爽朗的笑声逸出客栈的窗户,门缝,传到客栈掌柜的耳朵里。 客栈掌柜摸了摸秃了一块的发顶,唉声叹气地走掉了。 你们这些贵人一个打情骂俏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让我这等小人物承受不该有的负担。 客栈掌柜想到他苦心巴力地做善后工作,心里苦,比生吞黄连还苦十倍百倍。 不成,他得找个机会去庙里拜拜,送些香油钱去晦气才行。 正当霍忘尘与江伶月郎情妾意,情意绵绵之时,霍老夫人从昏迷中醒来,第一时间就询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为了获取霍忘尘的认可,霍明珠一改往日万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殷勤地守在母亲的床边,以表孝心。 “娘,您说得对!长兄是有真本事的人,他出面将事情解决得非常漂亮!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拿新嫂子与战友彻夜饮酒谈天的事情说三道四了!” 霍明珠连珠炮似的,一口气将霍忘尘如何替江伶月洗白,成功扭转局面的事情说出来。 得知事情完美解决,霍老夫人悬着的心放下来,总算有多余的精力来关心别的事情:“你长兄人呢?” “长兄到客栈照顾新嫂子了。新嫂子旧疾复发,长兄放心不下。” 霍明珠听完,见母亲面上乌云密布,一脸不解问道:“娘,你这是怎么了?长兄与新嫂子已过了明面,不用再避嫌啊。” 霍老夫人一口气差点没顺下去,“你这傻丫头!你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那等小门小户出身,只顾自己痛快,丝毫不顾及家族颜面的女人,配当你长嫂吗?” “可,可是陛下亲赐这门婚事,娘,你该不会是想要让新嫂子悄无声息地死掉吧?长兄不会同意的!”霍明珠被自己的脑补吓得花容失色,狼狈坐在地上。 霍老夫人活活掐死这蠢女儿的心都有了,没好气道:“姓江的求的是平妻之位!” 第35章 再磕要闹出人命 晚秋义愤填膺地怒喷道:“那些人真是眼皮子浅,只看到姓霍的被封侯又给江伶月出头就觉得他是劳什子良人!我们姑爷这样会疼人的男子才是真正的良人!” “我们晚秋真是目光如炬,明察秋毫!” 虞昭非常捧场地鼓掌,还不忘促狭地冲傅寒洲眨眨眼。 在外人面前,傅寒洲向来绷得住,他出声打发晚秋离开:“晚秋,你先出去吧。” “是,姑爷!” 晚秋欢欣鼓舞地转身离去,跑回去找丫鬟痛斥霍忘尘道貌岸然,装模作样。 傅寒洲带着几分试探问道:“霍忘尘是真不介意还是装不介意?” “夫君,霍忘尘是否介意不重要,反正他的目的达到了。” 虞昭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霍忘尘并非蠢人,他能及时做出补救举措,足以说明他是头脑清醒的聪明人。甚至可以说他是歹竹出好笋。不然我爹娘不会点头让我嫁给他。” 霍忘尘表现出来对江伶月和她六位好哥哥的信任越充足,越能堵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悠悠之口。 遇到类似的事情,你一味地辩解对错是无用的行为,好事之徒不在意是你对或错,只关心你能不能给他带来好戏。 霍忘尘占据道德制高点,引导老百姓们将注意力放在谴责施害者身上,如此转移矛盾焦点才是最有效的行为。 傅寒洲抿了抿唇,他想把之前说的那句话给收回来。 虞昭注意到傅寒洲的不悦,轻笑一声凑过去:“夫君,你不高兴啦?听不得我公正评价前夫?” “没有不高兴。” 傅寒洲别过头去,口不对心地否认。 啵! 虞昭大大啵了一口傅寒洲,见他面颊绯红,上手揉他的耳朵:“我的夫君长得真俊!” “娘子……” “嘘,天色已暗,我们该歇息了。” 虞昭一把将他推倒,拉上红色的床帐。 红被翻浪,轻吟嗯啊。 就在虞昭和霍忘尘努力延续虞家香火之时,江伶月从丫鬟口中得知嘴臭五人前来客栈负荆请罪的消息。 她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张清纯有余艳丽不足的脸霎时间布满寒霜,她从未如此仇恨过哪个人,此时此刻她恨毒了虞昭!恨不得将虞昭噬其骨食其肉! 因着霍忘尘还没来到客栈,嘴臭五人老老实实地跪在客栈门口,得不到霍忘尘的允许,他们不敢踏入客栈一步。 作为西京城数一数二的客栈,曾接待过不少身份贵重的大人物,自诩见多识广的掌柜心里叫苦不迭:那嘴臭五人着实有碍观瞻,再加上他们背负的“罪名”,注定会引来一堆好事之徒。 贵人的热闹是随随便便能看的吗? 那必须不能啊。 霍家门口的围观百姓就住在附近,跟霍家多多少少沾亲带故,客栈里的客人和来往的路人跟霍忘尘可没一星半点瓜葛。 外人吃起瓜来,那是毫无顾忌,人多声大,人声鼎沸。 江伶月本就略通武艺,又有战场杀敌的丰富的实战经验,早已练就出眼观八方耳听六方的硬本领,自然没错过楼下那些议论。 嘴臭五人越是解释越是给她招黑,还不如闭口不言。 等嘴臭五人意识到自己好心办坏事后,个个噤若寒蝉,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触了霉头。 霍忘尘御马而来,身形矫健的汗血宝马自带明星效应,围观群众们纷纷将目光投向马上的靖武侯。 “你五人随我上楼!” 霍忘尘帅气下马,旁若无人地将汗血宝马交给客栈小二,吩咐嘴臭五人跟随他的行动。 原本只是想装病逃过霍忘尘的苛责,江伶月没想到虞昭竟给她惹来一身腥,真是歹毒心肠! 随着霍忘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江伶月将滔天恨意压在心底,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必须得沉住气,早晚会有一天报仇雪恨! 届时,她定要虞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平复好糟糕透顶的心情,江伶月躺着床上继续装病,任由那嘴臭五人将头磕得鲜血四溅,她也没松口原谅他们。 她暂时不能拿虞昭出气,这五个羞辱她的臭男人就成了她的出气筒! 嘴臭五人磕得头昏眼花,鲜红的血液流入眼睛里,不只让他们无法睁眼看,还因失血过多变得虚弱,说话声都变弱了不少。 霍忘尘见这五人磕得满头是血,这才开口问:“伶月,你原谅他们了吗?” “不。” 江伶月鼓着脸说。 嘴臭五人又是嘭嘭嘭连磕六个响头。 霍忘尘又问:“伶月,你愿意原谅他们了吗?” “不!” 哐哐哐—— “伶月,再让他们磕下去会闹出人命的。” 事不过三,霍忘尘是想让江伶月出气,但没打算让她把这五人活活逼死。 他见势不妙,及时阻止嘴臭五人玩命磕头认罪,还吩咐客栈小二套马车将嘴臭五人送去最近的医馆。 如此周到的安排,任谁也怪不到江伶月头上,只会说嘴臭五人咎由自取,自食恶果! 等霍忘尘回到客栈房间里,江伶月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泫然欲泣的脸:“霍郎,你是不是觉得我小心眼?让他们往死里磕头认错?”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怎么会这样想你?若是在边关,那五个你想怎么整治随便你。但这里是西京城,天子脚下,我不能让你被人抓住把柄。” 霍忘尘老调重弹,他有心想拉江伶月融入西京城的生活,然而,他太低估江伶月对世家贵女的仇视。 “霍郎,你就是嫌弃我小门小户出身,不如世家贵女……” 霍忘尘低声喝止:“伶月,你又想同我争吵?我不曾对你隐瞒婚史,也不曾辜负你的情意,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样?” “我想要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想要你眼中有且仅有我一人,再无其他女子!我想要你爱我敬我如同我待你那般!我这要求很高吗?”江伶月含泪质问道。 骤然间听到如此详尽的要求,霍忘尘心神俱颤,不敢置信地看向江伶月:“你可曾想过,若是你生不出儿子,我一辈子不纳妾?堂堂靖武侯却膝下无子?” 江伶月被仇恨夺走了理智,厉声质问道:“你怎就笃定我生不出儿子!你之前也对前妻说过这样的话吗?说她生不出儿子,你就要纳妾?你作甚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哪里说错了吗?霍郎你说话啊!” 第34章 霍忘尘洗白 “见过靖武侯,罪民妄议未过门的侯夫人,侮辱巾帼英雄,特此前来负荆请罪!” 那个差点被竹筷穿脑而过的嘴臭男人,磕磕绊绊地向霍忘尘道明来意,陈述罪情。 除了昏迷不醒的那人之外,余下三人纷纷磕头认罪,请求靖武侯能原谅他们。 围观的百姓们竖起耳朵听,瞪大眼睛看,哪怕夜色暗淡,也无法阻挡他们吃瓜看戏。 霍忘尘扫视一圈,扫过一双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他当即改变主意:“你等如何妄议我未婚妻?还不速速道来!” 嘶—— 围观百姓们齐刷刷地倒吸一口凉气,打死他们也想不到霍忘尘会这么问。 难道靖武侯不怕被别人笑话? 靖武侯当真一点儿也不怕,这流言蜚语传来传去,传到最后会变成江伶月未过门就先给他戴绿帽吗? 就算靖武侯是朝廷新贵又如何? 西京城贵人遍地走,比靖武侯根基深名声大的贵人大有人在。 自古以来,三人成虎的反面教材还不够多吗? 霍忘尘一副成竹在胸的淡定模样,脑袋高速运转,他必须得想出三种以上的应对方案,绝对不能让江伶月背不守妇道,行为不检点的恶名。 率先开口那人诧异不已,见霍忘尘没有改口的迹象,他深吸口气,复述他在酒楼包厢里的原话。 余下清醒的三人也不敢怠慢,当着众人的面向霍忘尘交代自己的罪行。 四个嘴臭男人说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就是不知那眼泪是羞愧更多还是后悔更多。 霍忘尘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你们最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未婚妻!我绝对相信我未婚妻的操守和士兵们的人品,她们在驿站光明正大地相聚,驿站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有的人来证明我未婚妻的清白!” “靖武侯,男女七岁不同席……” 霍忘尘揪住躲在人群里出声的矮胖老板,龙行虎步,一只手将那矮胖老板拉出来,与那五名罪人摆在一起,让大家一起见证。 “你的心是脏的,眼睛看到的全是脏污的东西!我的未婚妻出生贫寒,年幼失去双亲,她凭着赫赫战功才能从边关来到西京城!她的战功是靠着她的女子之躯拼杀得来的! 我的未婚妻奋勇杀敌,士兵们抛头颅洒热血,浴血奋战打得敌人节节败退,你才能有安稳觉有饭吃有衣穿,你才有精力用礼教来苛责我的未婚妻!” 矮胖老板哑然失声,面露愧色。 江伶月是得到过天顺帝接见的女将,其战功货真价实。 霍忘尘火力全开,大开地图炮:“你们的思想龌龊,但凡看到男人和女人同席就想到床上那档子事!是你们心脏!你们龌龊!你们无耻! 但凡上过战场的士兵,谁不曾交付过背后给战友?我、我未婚妻和我的士兵们都曾托付性命给彼此!别拿你们的龌龊思想来恶意揣测我们纯白无暇的情谊!” 此番言论,既盛赞士兵们奋勇杀敌,又单拎未婚妻江伶月出来,称颂她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巾帼英雄,盖章认证她与六位好哥哥彻夜饮酒不是行为不检点,而是巾帼英雄的不拘小节,强调他对江伶月十足的信任! 霍忘尘以江伶月未婚夫的身份严正声明:他不在乎流言蜚语,更不可能因为流言蜚语而对江伶月心生不满,这般坦荡倒叫旁观者不好再说江伶月行为不检点。 人家正牌未婚夫都不介意,你一个外人介意什么?轮得到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吗? 围观的好事者们不敢再乱吱声,有个别人还有些愧疚,不该听风就是雨,跟风说道江铃月不守妇道。 霍忘尘表明态度后,命那负荆请罪的五人到江伶月下榻的客栈认错,“你们侮辱了我的未婚妻,认错要有认错的样子,你们五人必须获得我未婚妻的原谅,此事方能作罢。‘ 嘴臭五人本以为会被霍忘尘暴揍一顿,不死也得脱层皮,没料到霍忘尘竟然这么轻拿轻放。 嘴臭五人感动得两眼泪汪汪,一叠声地向霍忘尘磕头:“多谢靖武侯!” 霍忘尘打发走嘴臭五人,关上正门回到他的卧房,坐在那张虞昭睡过三年的床,轻轻摩挲着床上的竹席。 虞昭,若是你,定不会让我出这种洋相。 哈切—— 虞昭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揉揉鼻子,嘴里嘟囔道:“准是有人在骂我。” “娘子,我看你是贪凉,吃那冰镇西瓜吃多了,受寒了。” 霍忘尘提起空荡荡的竹篮回到卧房,一脸无奈道。 “那个,不能怪我,是西瓜太好吃了。” 虞昭一脸回味无穷,她好奇问道:“夫君,你从哪找来的西瓜种子?我听庄户说你花了五年选种育种,才把西瓜从巴掌大培育成五斤重?” “娘子,你别想岔开话题。西瓜是寒性的,女子本就体寒,你得养好身子骨,才能健健康康地生儿育女。”傅寒洲没给虞昭岔开话题的机会。 他放下竹篮,牵住虞昭凉凉的手掌放在他的脸上:“娘子,你的手这般凉,冬日里岂不是手脚冰冷?” “哪有这么夸张?我就是刚吃完西瓜,怕你发现多洗了几回手。”虞昭嘿嘿笑道。 晚秋喜气洋洋地站在门外:“小姐,姑爷,霍家又闹出一场好戏!” 虞昭下意识地看向傅寒洲,见他面色如常,凑过去亲亲他的嘴:“夫君,我们一起听?” “我没那么小心眼。” 傅寒洲之前误以为虞昭对霍忘尘或多或少有些旧情,结果,虞昭没给他误会吃醋的机会,直接祭出为霍忘尘守三个月就和离的文书。 确认傅寒洲没胡思乱想,虞昭握住他的大手,冲门外喊道:“晚秋,进来吧。霍家又闹出什么好戏?快进来说给我和你姑爷听。” “好咧!” 晚秋绘声绘色地将嘴臭五人负荆请罪,以及霍忘尘如何大义凛然地为江伶月洗白,盛赞江伶月是保家卫国的巾帼英雄。 “那姓霍的长得浓眉大眼,没料到竟有这么深的心计,不但为未婚妻洗白了坏名声,还赚足了名声!那些个墙头草说姓霍的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良人!我呸!” 晚秋忘不掉在霍家受罪的日日夜夜,她为霍家大小主子们收拾烂摊子花钱擦屁股,换来的却是刻骨铭心的背叛! 第33章 此事怪不到虞昭身上 “我快去快回。” 霍忘尘嘴上答应得爽快,心头涌上一丝烦躁,很快又压下去。 关门时,霍忘尘注意到江伶月眷恋不舍的眼神,他下意识冲她露出安抚的笑容,却在转身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心生烦闷: 许是换了新环境,伶月显得特别不安,格外黏人。 如果只是黏他这未婚夫还好说,她竟不顾男女大防,与六个士兵彻夜饮酒谈天。 他自认是知恩图报之人,也曾多次向江伶月剖白心迹,向她保证会陪伴照顾,同她陈明利弊,西京城与边关不一样,贵人遍地走,女子的名声大过天。 江伶月不认同他的观点,她满脸不服气地控诉:她是见过圣颜,且得过天顺帝夸赞的女将! 她以女子之躯上阵杀敌,并立下赫赫战功,霍忘尘千不该万不该用世家贵女的标准来要求她! 世家贵女们躲在西京城里享受着荣华富贵,闲来无事就爱搞那些虚头巴脑的规矩来彰显身份,用那套标准来要求,无疑是对她的羞辱! 霍忘尘被驳斥得哑口无言。 他本以为江伶月这么爱他,他只需提一嘴就能让她改掉边关的坏习惯,哪知江伶月一通胡搅蛮缠,他又不擅长争辩,收效甚微。 纵使如此难以沟通,霍忘尘依旧没把驿站传出的风言风语,转述给江伶月听。 他不想伤害也不忍苛责江伶月,不只是因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因为她出身贫困,又是靠着战功才能来到西京城,她能站在驿站里已是拼尽全力。 可是他又不受控制地想,如果是虞昭,她绝对不会像江伶月这样不通人情世故。 霍忘尘猛地拧了下大腿,留下青紫色的淤青,用刺痛来警醒自己:他不该再想着虞昭,虞昭已嫁为人妇,与他再无一丝瓜葛。 他不能三心二意,更不能对不起伶月。 霍忘尘步履匆匆地赶回家,拐个弯却见到他家门口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 此时天色已暗,跪着五个背负荆条的陌生男子,个个臊眉耷耳,羞愤欲死。 若是时光倒流,打死他们也不敢再几杯猫尿下肚,就在包厢里讥讽羞辱江伶月,骂她不守妇道,行为不检点。 是的,经过两个时辰的煎熬与等待,嘴臭五人组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行径。 霍忘尘止步不前,他不想成为猴戏里的主角,决定调转方向,先回家问清楚发生何事,再决定要不要出面见这五人。 “长兄!长兄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们家又要沦为西京城的大笑柄!” 霍明珠好不容易才等到咸鱼翻身的机会,哪曾想到虞昭竟如此心肠歹毒,明明另嫁他人却还要败坏霍家的名声! 她还想着以靖武侯嫡妹的名义出门交际,为自己寻个如意郎君呢。 霍明珠越想越气,越气越恨虞昭,恨完又着急挽回霍家名声,急得她嘴角起燎泡:“长兄,那白眼狼又使毒计败坏我们霍家的名声!她打着为巾帼英雄出头的名号,实则是为了扩大宣传新嫂嫂的坏名声!家门外那五个王八蛋就是白眼狼招来的!” “你这说的什么玩意儿?不清不楚的,有没有哪个能把事情说清楚?家门外挤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霍忘尘本就烦闷的心情,在听到霍明珠嘚吧半天,说不清楚来龙去脉,顿时更恼火了。 霍老夫人赶紧给能说会道的二老夫人使眼色,二老夫人偷偷在心里骂了几回奸滑老虔婆,用最简单直白的话语将事情说清楚。 霍忘尘神色莫辨,凝视霍明珠的眼神深不可测,吓得她小脸煞白:“长兄,你为何这般看我?” “此事怪不到虞昭身上。”霍忘尘一锤定音,不给霍家人抹黑虞昭的机会,他不是不分是非黑白之徒。 不管虞昭心里如何作想,她的确是师出有名,为巾帼英雄出头,这是占着理儿的义举。 家门口那五人前来负荆请罪,是京兆府尹明察秋毫,公正判决的结果。 至于,虞昭是不是故意为之,借机大肆宣扬江伶月在驿站与六名军夫饮酒夜谈的事情,霍忘尘无法确定,也不想去证实。 苍蝇不叮无缝蛋。 如果江伶月听他的安排,安生待在驿站里,没人能给她头上泼脏水。虞昭也找不到机会,借机败坏霍家的名声。 然而,霍忘尘心里想的这些事情,一句都没对翘首以盼的霍明珠等人提及,他只丢下一句:“我出去处理。你们莫要多事。” 霍老夫人有心想问问,江伶月是不是真如传言中那样不守妇道,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霍忘尘已大步离去。 霍明珠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娘,你怎么不劝劝长兄?我看长兄对那白眼狼还存着几分心思……” “住口!” 霍老夫人喝止急昏了头的霍明珠,疾声厉色道:“靖武侯的命令,你们都听到了吧?莫要多事,散了散了,各回各屋。” 二老夫人第一个响应,拉着她儿子儿媳们回二房的院子去了。 “娘,你就只会吼我!长兄不懂女人心海底针,更不信虞昭就是那等最毒妇人心的毒妇,你得劝劝长兄呀。” 霍明珠按捺不住心头的焦灼,左脚刚迈过大房的院子门槛,还没站稳就急吼吼埋怨道。 霍老夫人火气也不小,听到独女的抱怨,没好气道:“娘从小就耳提面命,让你沉住气,别自己乱了阵脚!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以为你和我说几句,你长兄就会全盘接收?还是说,在你眼中,你长兄就是一个偏听偏信的糊涂虫?” 霍明珠被亲娘训得狗血淋头,噘着嘴巴满脸不高兴。 看她这幅欠骂的蠢相,霍老夫人周身气血从脚底直冲头顶,冲撞得太过凶猛,以致于她被虞昭用珍稀药材和昂贵食材修补的身子,承受不起这么大的冲击,眼冒金星,头脑发昏,四肢无力,软倒在地。 “娘!” 霍老夫人怒急生悲,突然晕厥过去,霍明珠吓得失声尖叫,她没能第一时间将霍老夫人扶住,任由年老体弱的亲娘重重倒地。 砰—— 霍老夫人的后脑勺先着地,万幸的是她的头没磕在尖锐的物品上,逃过一劫。 几乎是同一时刻,霍忘尘命人打开大门,直面门外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事者们。 “你等所为何事?”霍忘尘懂装不懂,朗声询问。 那五人跪在那已有小半日,又累又渴又饿又怕,骤然听到霍忘尘自带杀气的声音,体质最弱的那个生生被吓晕过去。 余下的四个只恨自己身子骨太过硬朗。 第32章 五人被重罚 霍家人这般作践欺辱虞昭,傅寒洲火冒三丈,满脑袋全是如何报复回去。 听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虞昭用她毛茸茸的脑袋,蹭蹭傅寒洲的胸口,梅花银簪闪耀着银光,晃了傅寒洲的眼睛,让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娘子,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自量力,区区一个外室子就妄想要报复风头正盛的靖武侯,以卵击石……” 傅寒洲后半截话被一只带老茧的手指堵住,他带着几分自暴自弃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张灿若桃花的笑靥。 虞昭冲他笑得很甜,比瓜心肉更甜十倍百倍。 “傅寒洲。”虞昭字正腔圆地唤他,不是故作亲密的夫君,而是喊他的全名。 傅寒洲没来由地绷紧头皮,神经紧张起来:“我,我在。” “傅寒洲,我相信你是好种子了。” 虞昭轻笑一声,说完见他呆呆木木的,踮起脚尖亲他的下颌,“我果然没看错人,你真的很像我爹。” 傅寒洲眼神古怪,欲言又止。 “你干嘛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我?啊!你该不会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吧?” 虞昭表情夸张,凑到他耳边很没节操地问他:“还是说,你想当我爹?” 傅寒洲浑身一僵,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哈哈哈~” 虞昭笑得前俯后仰,她非常喜欢逗傅寒洲。 尤其是看到他那张一本正经的脸,被她逼出各种鲜活有趣的表情,她喜欢他展露出真实的面貌。 傅寒洲扣住虞昭的肩膀,微微使力让她抬头看他,表情非常严肃地再次问道:“娘子,你还没回答我,你会不会觉得我自不量力?” 虞昭猛摇头:“我不会啊。我以为我说的很明白了。傅寒洲,你是我精心挑选的丈夫人选,我不会让不自量力的男人当我的孩子他爹。更何况,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我们有能力,再报仇雪恨也不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傅寒洲举手发誓道:“虞昭,我会尽全力不让你失望。” “噗,你别搞得这么严肃嘛。” 虞昭有点扛不住傅寒洲的过度认真,她摸了摸琼鼻,指着灶台上的洋柿子问:“夫君,你打算将洋柿子和鸡蛋一块烹煮?要不要放糖?” “按娘子你的口味做,你爱吃甜,我就放糖。” 傅寒洲看出她的不自在,眸色暗了暗,温和嗓音却没露出一丝破绽。 “唔,先不放吧?煮好了,尝尝够不够甜,不够甜再放也不迟。” 虞昭以“夫唱妇随”为由,傅寒洲切洋柿子,打鸡蛋,她负责刷陶锅生火。 “夫君,定国公府有专门用于烹煮食物的铁锅。比这陶锅抗造不说,煮菜炖肉也熟得更快。” 傅寒洲:“娘子用过铁锅做饭食?” “嗯,我成婚之前经常来往边关和西京,总有下人顾及不到的时候,所以我祖父要求我必须得学会生存技能……” 虞昭如同一只叽叽喳喳的喜鹊,同傅寒洲聊起她婚前的生活,说到激动之处两只眼睛熠熠生辉,比外头的太阳更耀眼。 傅寒洲一心二用,听到虞昭不小心漏了口风,提及她头一回上阵杀敌的糗状,停下手中的活计:“娘子,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选择,你还会上阵杀敌吗?” “会!”虞昭回答得干脆,毫不迟疑。 傅寒洲点点头,直言不讳道:“我真荣幸,我的娘子是保家卫国的巾帼英雄。” “我也很荣幸,与你这样心胸宽广的男子汉大丈夫结为夫妻。”虞昭煞有介事道。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们都是幸运的人才能结为夫妻。” “没错,我们是天生一对地上一双!” 夫妻俩你吹我捧,一波互吹,吹到最后相视一笑。 傅寒洲由“巾帼英雄”一词联想到,酒楼里那五个嘴臭男人对江伶月的讥讽和看轻,他有些好奇问虞昭:“娘子,那五个侮辱巾帼英雄的小人会有什么样的惩罚?” 虞昭撇撇嘴,提及霍忘尘时更是不自觉地蹙眉:“此事可大可小。往大了,可以跟霍忘尘这位朝廷新贵卖个好;往小了说,只要京兆府不把这事儿当大事,随便罚那五个些银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主要看京兆府尹想不想给霍忘尘卖个好。” 傅寒洲想了想说:“娘子,我第一感觉是京兆府尹会给靖武侯卖个好。你呢?” “我不知道。我不清楚京兆府尹的品行如何。” 虞昭的足迹遍布徽国,她见过很多官,贪官好官不好不坏的官,人性和利益纠葛太过复杂,她无法给出自己的预测。 几乎在同一时间,正被傅寒洲和虞昭提及的五个嘴臭男人,跪在京兆府的公堂之上,面露恐惧之色。 京兆府尹正为武安郡王的疯马事件焦头烂额,他没多余的时间和精力管别的事情,起初也没把那前来自首的五人当回事,让底下人看着处理,罚些钱就行。 直到来报的人提及西京城风头最劲的“靖武侯”和“定国公的嫡长孙女”,京兆府尹不得不放下公文,仔细听发生了什么事。 定国公的嫡长孙女是武安郡王的救命恩人,京兆府尹这般深谙人情世故的官场老油子,自然乐意抽些时间来给虞昭职责范围之内的特别关照。 当他得知虞昭以“侮辱巾帼英雄”的名义,要求那五人前来自首,他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庞崩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就这么点事儿,值当来找本官自首?” “大人,此事绝非小事!” 来报的人将此事抽丝剥茧,点明那五人侮辱的是差点被封为第一女将的江伶月,今日又是霍忘尘向江伶月提亲的日子,一层层剥下来,让京兆府尹对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重新重视起来。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罚!必须严罚!” 就这么着,那五人为自己的口业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只是每人被罚一百两银子,京兆府尹还勒令他们到靖武侯霍忘尘家门口负荆请罪。 听到这样“公正”的判决,五人的心如坠冰窖,拔凉拔凉的。 为了照顾旧疾复发的江伶月,霍忘尘在客栈里待到夕阳西下,临走前还不忘向江伶月保证:“伶月,我拿些换洗衣物就回来陪你。” 江伶月用她那我见犹怜的水润眼睛,依依不舍地望着霍忘尘:“霍郎,我等你,不管多晚我都等你。” 第31章 霍家人欺我太甚 傅寒洲认真聆听,单拎出一点来说:“娘子曾问过我怕不怕被你揍。我当时没回答,不是默许你揍我,也不是因为我打不过你不敢回答。而是这种不可能发生的假设,我觉得没有回答的必要。” 他会这么想,其一,他相信自己不会无缘无故惹恼虞昭;其二,虞昭不是那种脾气暴躁、动辄打骂他人的母夜叉。 未来的某一天,虞昭真动手揍他,必定是他某个行为触及到虞昭的底线,让她忍无可忍。 虞昭没想到傅寒洲是这么想的,她故意这么问,多少是存着试探一下傅寒洲对她天生神力的接受度有多高的心思。 嫁入霍家之前,虞昭的生活环境复杂,隔三差五就会随父兄到各地游历,甚至还上过战场,跟敌人真刀真枪地对战,杀过人见过血,她的生活阅历非常丰富。 谁知,虞昭在霍老夫人身上体验了把“阴沟里翻船”,定国公府满门被屠杀,她没了家人,满腔的亲情无处宣泄。 在她心灵最脆弱的时候,霍老夫人给了她母亲般的温暖,虞昭太过贪恋,以致于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全然没了该有的机警,让霍老夫人等霍家人耍了个团团转。 时至今日,虞昭才发现她对霍家人不是没有怨恨,她也不是李景沅等旧友所说的无坚不摧的母夜叉,她也会委屈也会想要家人抱抱她。 虞昭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她像粘人的小女娃娃,从背后抱住傅寒洲,闷声告状:“夫君,霍家人欺我太甚!” “霍家人除了贪墨你的嫁妆,还怎么欺负你?” 傅寒洲放下手中的菜刀,细细感受一番,后背没有泪湿的感觉。 虞昭恨恨道:“霍老夫人曾向我许诺,她的小儿子霍麒麟成家后,会把他的孩子过继到霍忘尘名下,交由我抚养。我担心上梁不正下梁歪,所以对霍麒麟的要求高了些,谁知霍家人竟反咬一口说我故意苛待小叔子。” 傅寒洲面色微变,问道:“娘子,细说对霍麒麟的高要求。” “鸡鸣时分起床,先练虞家的一套拳法,练一炷香。练完后,霍麒麟吃过早食就去私塾读书。我费了不少心力才求来的私塾名额。 虽说夫子不是当代大儒,但我打听过,那位夫子是出了名的会教孩童读书。前后花了五百两,我才打通人脉把霍麒麟送进私塾,结果他去了两日,第三日说什么都不肯去。” 虞昭说到这里顿了顿,她继续说:“虞家对待不听话的儿孙是要打手心的,我念在霍麒麟身子骨弱,又是初习拳法,只打了他手心十下,他就大哭大闹,坐地撒泼说我要打死他。霍老夫人就是在那天露出马脚,我猛然意识到,原来我在她眼中不是值得托付信任的长媳,而是只出钱不管事的冤大头。” 傅寒洲背对着虞昭,无法看到她的神色变化,但他听得出来虞昭很委屈,她明明是为了霍麒麟好,可她的真金白银撒出去,换来的却是一群白眼狼的指责。 “娘子你要真有心打死他,怕是不用打十下。” “扑哧——” 虞昭正沉浸在被霍家人欺骗玩弄感情的痛苦回忆里,哪里想得到傅寒洲非但没有刨根问底,反而指出盲区。 “夫君,霍麒麟这事儿还不是最过分的。” 傅寒洲面色微变,他扯开虞昭环抱他腰部的双手,正对着她:“更过分的是什么?” 虞昭一改之前的坦然,眼中多了几分忐忑,牵着他的手问他:“这事儿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连晚秋都不能说,你能保密吗?” “能。”傅寒洲连忙保证。 虞昭深吸口气,凑到傅寒洲耳边说:“我之所以下定决心和离,是因为有人半夜闯入我在霍家的闺房,欲行不轨之事。我将之降服,从那人口中得知,霍老夫人要求他玷污我,好以此为把柄将我困在霍家。” 傅寒洲眼前一黑,第一反应就是荒诞无比,紧接着就是无上的愤怒,欲要将霍家人手刃的冲天怒火! 他心头又酸又疼,紧紧拥住虞昭,嘴里不住地说:“幸好,幸好娘子天生神力。” 虞昭一怔,她本以为傅寒洲会愤怒,可他的实际反应是后怕大于愤怒。 这样违反本能的反应说明,傅寒洲比起自己的感受,更在乎她有没有受到伤害。 傅寒洲,为何对她如此深情? 虞昭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她过去是否跟傅寒洲有过来往,这世上当真有“无缘无故的爱情”么? 她认为没有,所以她干脆问道:“夫君,我们之前是不是有过交集?” “有过,但你不记得了。” 傅寒洲见虞昭好奇,他狠了狠心说:“娘子,我不想说,那段经历让我很难受,我说不出来。等我做好心理准备好吗?可以吗?” “可以。我的疑惑已解开大半,我可以等你。”虞昭心里有一丢丢失望,但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她不相信无缘无故的爱,也不相信无缘无故的恨。 霍家人对她的仇恨,是想要贪墨她的嫁妆,占定国公府的便宜。 傅寒洲对她的深情,虞昭一开始以为他是演出来的,毕竟她们从定下婚事再到大婚之日,统共见面都见不到十回,说什么情深义重,着实让她难以信服。 但是,如果她和傅寒洲曾有过交集,这份交情足以令傅寒洲对她掏心掏肺,虞昭觉得这合理多了。 虞昭心头的巨石落地,又凑到傅寒洲的耳边说:“夫君,你别把那事儿放在心上。那采花贼被我亲手废了,此事翻篇吧。” 傅寒洲久久不出声。 虞昭见他不答应,摇了摇他的手臂,“夫君?相公?傅公子?孩子他爹?” 孩子他爹? 傅寒洲的伪装碎了一地,他又羞又气道:“我不答应!冤有头债有主!” 采花贼被虞昭废了又如何? 归根结底,还不是霍家人把采花贼引来的! 霍家人不为此付出代价,傅寒洲心里那道坎就过不去!死都过不去! 虞昭见过很多人生气愤怒的模样,脑袋里闪过很多张不同的面孔,可她却是头一回发现,原来有人生气的样子不是狰狞,而是可爱。 可爱到让她腿软,必须得傅寒洲抱着才能支撑住不滑倒。 第30章 他们不像你 虞昭不参与酒楼的经营,提溜着竹篮捡拾洋柿子,挑又大又红又甜的送给长公主。 傅寒洲与金掌柜商量好收购的事,找到正摘得不亦乐乎的虞昭:“娘子。” “夫君,我想摘一筐给长公主送去。”虞昭跟傅寒洲报备,长公主帮助他们良多,家里有好东西理应孝敬她。 傅寒洲说:“单送一筐洋柿子不合适,不如再添三个大西瓜?” “西瓜熟了?” 虞昭到西瓜地溜达一圈,见到地里全是青青的瓜皮,便以为是没成熟的。 傅寒洲指着不远处的瓜田:“庄户跟我说熟了大概有十个。等会儿开一个看看熟没熟透。” 竹筐里有一个大概五斤重的大西瓜,虞昭跃跃欲试道:“夫君,西瓜怎么开?刀切还是手劈?” 傅寒洲没有扫兴,只叮嘱一句:“西瓜水分足,皮薄肉厚,娘子劈的时候收些力。” 咚咚—— 虞昭轻轻敲了敲,手起手落,咔擦一声,整个西瓜从中部断裂,一分为二,露出红白黑三色,红白交加的果肉和黑色的瓜子。 又是咔擦两声,虞昭将西瓜从一分成四瓣,这次最先递给金掌柜:“金掌柜尝尝看。” 金掌柜头回见到西瓜,小小咬了口瓜心肉,清甜可口,和洋柿子是完全不一样的口感,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世家夫人小姐们定会为之疯狂! 虞昭嗷呜一口,西瓜子也不吐,嘎嘣嘎嘣嚼碎。 傅寒洲瞧着直皱眉头:“娘子,西瓜子不好吃,咱不吃了。” “好。” 虞昭嚼了几下西瓜子,入口滑溜,嚼烂后有苦涩味,的确不怎么好吃。 傅寒洲还不让她吃,那就不吃了。 金掌柜细细品味着西瓜的美妙味道,啃完果肉吐掉西瓜子,他还想啃西瓜皮。 傅寒洲大半注意力给了虞昭,等他意识到金掌柜连西瓜皮都不放过的时候,哭笑不得问道:“金掌柜,这西瓜皮好吃吗?” “西瓜外面这层绿皮不好吃,去了绿皮,可做凉拌菜!”金掌柜很会精打细算,势要将物尽其用贯彻到底。 傅寒洲懵了懵,他非常敬佩金掌柜的经商头脑,他只想着把西瓜洋柿子等稀罕物,种出来高价卖给贵族老爷夫人小姐们,真没想过还能这么卖啊。 金掌柜强烈要求道:“姑爷,老奴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姑爷割爱两个西瓜,准备回去给厨子研究新菜。” 傅寒洲爽快答应,还额外赠送一竹篮的洋柿子,让金掌柜带回去,让厨子研究用洋柿子和西瓜为主食材的新菜。 一旦酒楼的新菜打出名声,农庄里的洋柿子和西瓜跟着水涨船高,何愁卖不出去? 这是互利共赢的一桩好买卖。 在农庄消磨一个多时辰,虞昭和傅寒洲三人才回西京城,守卫见到虞昭时行了个大礼:“多谢虞姑娘!” 守卫激动不已,但凡武安郡王有一丁点差池,他就要去见阎王了! 虞昭摆摆手,压根没当回事儿:“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她转过头与傅寒洲四目相对,捕捉到他眼中的与有荣焉,再次将自己团吧团吧塞进傅寒洲的怀里,听着他鼓噪的心跳声,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金掌柜是会来事的人,他亲自将虞昭和傅寒洲送到长公主府,送上洋柿子和西瓜,才把主子们送回靖远侯府。 虞昭两手空空走在傅寒洲的后边,看他两只手提着满满当当的竹篮,有些烦恼地想着:夫君提着这般吃力,为何不愿意给我提? 晚秋在屋檐下边做女红边等主子们归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忙不迭将装针线的竹篮放下,小跑着来到门口。 “小姐,姑爷,你们回来啦!” 晚秋低头看到洋柿子和西瓜,不由得惊呼道:“洋柿子!” 虞昭兴致勃勃道:“对,洋柿子。你姑爷种出来的。还有,这是西瓜。用刀切开来就能吃。” 有懂眼色的下人到小厨房取来菜刀,送到晚秋的手中。 晚秋抱着西瓜到井边冲洗干净表皮,对半切开,待吃到嘴里,她惊喜不已:这西瓜果然如小姐所说,好吃得很。 虞昭对待自己人素来大方,她将一半西瓜递给送菜刀的下人:“你们回屋分了吃。” “谢谢小姐!” 下人抱着半个西瓜开心不已,正准备抱着瓜走人,猛地想起傅寒洲,羞赧地向他道谢:“谢谢姑爷。” 傅寒洲没把这小事放在心上,他也没刻意要求晚秋等陪嫁过来的丫鬟小厮更改称呼。 “娘子,我曾试过用洋柿子和鸡蛋一起烹煮,味道非常不错。等会儿试试看?” 虞昭期待满满,跟着傅寒洲进了小厨房,除了一个灶台之外,便是装杂物的木柜子,简易到此等地步却有着常年开火的斑驳痕迹。 她不动声色问道:“夫君,你一直都是自己开火做饭?” “嗯,求人不如求己。” 傅寒洲不再想着避重就轻,粉饰太平,只因虞昭给他做了好榜样,她希望他能坦诚以待,那么他会做到。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虞昭听得格外心疼,心道:怪不得傅寒洲常年下地,日日等那捧高踩低的下人送饭吃,怕是养不出如今的好身板。 “夫君,你同我说道说道,你一般都吃的什么。” 傅寒洲用温和的语气同虞昭说起他的日常生活,醒来先把昨日学的知识过一遍脑,查漏补缺之后再开始学习新的内容,学累了就步行到农庄去干活,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娘子,我的生活很是枯燥无聊吧?” 虞昭点点头:“堪比苦行僧。” 就在傅寒洲开口之际,她又补上一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傅寒洲被她这话逗笑了,笑了好几声才停下来:“娘子惯会油嘴滑舌,想必骗了不少男儿心吧。” “啧,这小厨房里怎么有股酸酸的味道?莫不是家里的醋瓶子倒了?” 虞昭出言调戏的同时,还不忘伸手去挠傅寒洲的痒痒肉,见他不为所动,解释道:“夫君,你视我为香饽饽,别人却当我是母夜叉。年少轻狂,我棱角尖锐,不懂圆滑世故。哪怕是武安郡王那样的皇子天孙,我照旧不给面子,该出手就出手,让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沦为手下败将,不给他们挽尊的机会。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像夫君你这样,坦然接受武力值不如女子的现实。” 第29章 徽国第一纨绔 如果说天顺帝的掌上明珠是长公主和安乐公主,那么李景沅就是天顺帝又爱又恨的宝贝皇长孙。 李景沅是太子长子,还是太子妃所出的嫡长子,可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幸运儿。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李景沅满周岁就被天顺帝赐封武安郡王,本该三岁到上书房开蒙,打三年底子再升学,却因他惯会撒娇耍赖,硬扛到七岁,以天顺帝亲自背他上学的条件进入上书房。 李景沅以七岁高龄进了上书房专门给三岁稚童开蒙的“幼儿班”,从“之乎者也”开始学起,若是他按部就班往下学也不会引起太大关注。 进学后,李景沅也不能静心学习,他课上专注于毫无意义的涂鸦,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书籍和墨宝,沦为他兴之所起的玩具,丝毫没有一丝对知识的敬畏之心。 叶太傅从耳提面命到摆事实讲道理,再到放任自流,统共花了三年时间。 李景沅十岁那年,关于皇太孙不学无术的恶名在西京城里传扬开来,但凡跟皇室沾点亲带点故的,都知晓皇太孙天生愚笨又死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天顺帝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一怒之下就将李景沅扔到定国公府,交予虞昭的爹管教,不只是要教他习武强身健体,更是要让他跟定国公及其家人学习,如何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可惜,定国公府大小主子们对李景沅长达六年的言传身教,似乎不起一丁点作用,他仍旧是那块不可雕的朽木,榆木疙瘩。 饶是如此,天顺帝仍旧希望李景沅能有所建树,他不顾太子妃和太后的哀求,命李景沅随同定国公抵御北狄为首的联军。 定国公将李景沅视若亲孙子,往日对他的要求从来不低,但真正到了战场上,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天顺帝最疼爱也最头疼的皇长孙送死,所以他借着谈心往李景沅的茶水里下了蒙汗药,连夜将他送回西京城。 定国公率领的第一道防线被北狄联军攻破,以身殉国的消息传到天顺帝的面前,他伤心得一夜白了头。 万幸的是,李景沅在战报送达的第二天安然无恙地送回东宫。 这件事情,似乎对李景沅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他依旧故我,成天浪里浪荡,天顺帝和太子看他不顺眼惩罚他,他嬉皮笑脸全受了个遍,不抱怨不求饶,直到命悬一线也只会露出解脱的笑容。 天顺帝亲眼见到那令他心碎的一幕,自那天起,他不再对李景沅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等他薨了,李景沅能名正言顺地成为太子。 没了天顺帝和太子的鸡娃行动,李景沅的枷锁一夜之间全没了,年满十八岁,他尚未娶妻就搬出东宫,住进天顺帝督建的武安郡王府,从此过上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自由生活。 过去的三年里,李景沅隔三差五就出了西京城闲游,到处走到处看,从来不招惹是非,凭他的尊贵身份也无人敢给他不痛快。 李景沅这样天然无害的皇家纨绔,是谁费这么大功夫谋害他,以致于闹出这次疯马事件呢? 虞昭不想掺和帝王家的纷争,她只负责出手救人,就算不看在李景沅的尊贵出身,只看在他被定国公违背本心送回西京城这事儿,她也会出手相助。 但她对李景沅惹了谁才招来杀身之祸既不关心也不好奇,做不过是帝王家内部的争权夺利。 虞昭不好奇,不代表其他人不好奇,毕竟李景沅顶着皇家第一纨绔的名头,名声大,圣眷浓。 身为天顺帝最宠爱的皇长孙,徽国第一纨绔的武安郡王在西京城门口差点被他亲手养大的疯马摔死,幸得定国公唯一的直系血脉相救才逃过一劫,如此大的噱头,外加虞昭一拳定乾坤的天生神力,这些内容糅杂在一起比西京城内最畅销的话本更具传奇性,一日之内传遍大街小巷。 禁卫军密不透风地将李景沅送回武安郡王府,得了消息的太子携太子妃在府中等候,太医院更是将能派来的人全派过来,生怕准备不足,使得武安郡王留下后遗症。 李景沅很想装死耍赖过去,可他睁开眼就见到哭肿了眼睛的母亲,以及轻易不会流露出担忧神情的太子爹,那股子想要作妖的念头刚冒出来就没了。 唉,谁让他这么会投胎? 一投就投进太子妃的肚子里,生来就有着逃避不得的责任和义务。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太子妃遣退房中所有下人,凑到李景沅的耳边问他:“当真是虞昭出手救的你?” 窗户大开,夏日阳光将屋中照得亮堂堂的,李景沅看清楚太子妃的神色,眼神变了几变,瓮声瓮气道:“母妃,你莫要多想。小鱼妹妹最是爱护弱小。” 太子妃不为所动,追问道:“安儿,你同娘说实话,虞昭是碰巧出现还是……” “娘!你不要逼我!” 李景沅一改人前的冷静淡然,死死盯着太子妃,盯到她不得不低头。 太子妃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本宫要是舍得下狠心逼迫你,你岂会是今日模样!” 说罢,太子妃怒不可遏地拂袖离去。 李景沅下床站在窗边,目送着太子妃怒气冲冲的背影,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眼中已无一丝戾气。 “哈秋哈秋——” 虞昭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摸了摸鼻子嘟嘟囔囔道:“定是李景沅那小子在骂我!” 本来有些醋意的傅寒洲,听到虞昭对竹马的抱怨,悄悄勾起唇角。 事实上,真正咒骂虞昭令她喷嚏打不停的人不是李景沅,而是刚从驿站搬到客栈里的江伶月。 江伶月之所以这般失态,是霍忘尘意外得知虞昭在成门口的“壮举”后频频走神,当江伶月拐着弯子各种打探他的口风,他不慎泄出一句“虞昭竟继承了天生神力”。 有什么比情郎对前任念念不忘,更扎人心的事情吗? 对别人来说可能会有,但是对江伶月,尤其是差点搞砸了提亲这等大事的她来说,简直就是泰山压顶的惊天噩耗! 霍忘尘不知道,他一时失言,竟使得江伶月对虞昭的妒忌、愤恨攀升到了极致! 第28章 制服疯马但不重要 尘土飞扬之中,傅寒洲无法看清楚虞昭的神情,他形容狼狈地爬下马车,踉踉跄跄冲到虞昭的面前:“娘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虞昭任由傅寒洲检查,轻嗅了一下空气中的气味,除了疯马身上的血味之外,她还闻到一股熟悉但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的味道。 “咳咳咳……” 疯马上的倒霉蛋被虞昭情急之下扔地上,这会儿缓过劲来,疯狂咳嗽起来。 飞尘沉积,虞昭拍拍傅寒洲两下,示意他到边上,她蹲下将倒霉蛋遮面挡风沙的丝绸面纱揭下,柳眉一挑:“哟,倒霉蛋竟是武安郡王?” 李景沅又咳好几声,用儿时的名字唤她:“小鱼妹妹,多谢小鱼妹妹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要不我以身相许吧?” 换做是从前,虞昭指定把李景沅不着调的话当耳旁风,但今时不同往日,她的傻瓜夫君就立在一旁,她咬牙切齿地威胁道:“李景沅你是不是皮痒了?想让我用拳头帮你解解痒?” “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 正所谓,乐极必反。 李景沅笑着笑着就笑岔气了,又咳了半天才好。 虞昭给傅寒洲介绍这不着调的儿时玩伴,又气又恨道:“夫君,这是武安郡王。他比我大两岁,从小就嘴欠。偏偏他身份金贵,我轻易奈何不得他。” “练武场?”傅寒洲提醒道。 虞昭摇头,故意当着李景沅的面埋汰他:“除了会投胎,武安郡王就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点心,我邀他去练武场对练,无异于倚强凌弱。” “小鱼妹妹,你这话说得真让我伤心啊。对了,这位是你的新夫君?” 李景沅刚经历过生死险境,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心大的出奇,先是招惹虞昭现又故意扎傅寒洲的心。 虞昭狠狠瞪了他一眼,与傅寒洲并肩站立,十指紧扣:“我的夫君傅寒洲,出自靖远侯府。” 李景沅跟傅寒洲打过招呼,好奇问道:“你们这是要上哪去?” “到我夫君的农庄看看。”虞昭回答完问题,一脸不耐烦地说:“小郡王,那匹疯马,我给你弄到路边,省得挡我的道。” “小鱼妹妹,回头我该到哪找你?”李景沅又问。 “靖远侯府。” 虞昭眼神凶凶的,拳头攥得噶吱响:再啰嗦,姑奶奶就要开揍了! 李景沅不敢再招惹她,小鱼妹妹轻易不动怒,一动怒可不得了,用发疯母老虎形容都是轻的。 母夜叉,他可不敢惹也惹不起。 遇到这种攸关性命的突发事件,要不是虞昭艺高人胆大,且武力超群,李景沅真保不住他的小命,毕竟,发疯的马只知道一味往前冲,他又很倒霉地双腿受限,想冒死下马都做不到。 虞昭不一样,她天生神力,看似毫不费力地一拳一拉一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除李景沅的必死困局。 傅寒洲知道,虞昭不想卷入疯马事件,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该有的好奇心。 定国公府一脉素来不参与夺嫡,谁当上皇帝就效忠谁。 定国公以身传教,教导子孙后代们何为忠君爱国。 李景沅目送着虞昭和傅寒洲离去的背影,眼底藏了几分艳羡之色。 虞昭头也不回地牵着傅寒洲往马车的方向走,倒是傅寒洲下意识地转过头,接收到李景沅对他的羡慕,错愕之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向虞昭确认道:“娘子,武安郡王与你有旧?” 虞昭点了点头:“武安郡王曾随着我爹习武,他从小就是如此不着调,他刚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就算天底下只剩他一个男人,我宁肯孤独终老也不选他。” 听着这埋汰人的话,傅寒洲笑得很是开心,扬眉吐气道:“娘子,我明白了,我不会胡思乱想的。” 虞昭一锤定音:“他就是行走的麻烦精,我才懒得搅和他的破事儿呢。” 傅寒洲问起他更感兴趣的事情:“娘子,我仔细看过,你的手背完好无损,并无一丝淤青。你的力气到底有多大啊?” 虞昭压低声音说:“唔,极限暂时无法确定,有升有降。我能轻松扛起千斤重的巨石。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能外传。” 千斤重的巨石? 听到如此生猛的答复,傅寒洲生生吓了一跳,他不由自主地捧起她制止疯马的右手,翻来覆去地查看,怎么看都看不出来那股巨力蕴藏在哪里。 他还有些傻里傻气地将自己的右手和虞昭的右手并排在一起对比,对比半天,他得出结论:恕他眼拙,完全看不出来! 虞昭含笑望着认真比对的傅寒洲,当他抬眸看她的时候,没忍住凑过去亲他的唇:“夫君,你不怕我动手揍你吗?” 傅寒洲摇头,却没解释。 哒哒哒哒哒~ 虞昭所乘坐的马车以出城门一段路,城门内突然传来纷乱的马蹄声,虞昭探头一看,是全副武装的禁军来接手疯马事件,她彻底放心了,将此事抛之脑后。 种植洋柿子和西瓜的农庄离西京城大概有十里地,路程不算远,又是路况极好的官道。 虞昭头一回见到洋柿子树,满脸惊奇地围着它打转:“我以为洋柿子长得像杏树那样,没想到它枝条这么细,叶片这么小。夫君,你同我说道说道,为何要把洋柿子种得中株距分毫不差,苗齐得跟兵阵似?” 金掌柜在一旁连连点头,表示他也很好奇。 傅寒洲耐心解答,简单介绍该如何采收洋柿子,以及食用洋柿子的注意事项等等。 金掌柜听得分外认真,生怕自己记错了关键点。 “咔擦——” 虞昭按傅寒洲所教授的采收标准,亲手摘下又打又红的洋柿子,咬了一口汁水迸射,酸甜可口还夹点冰沙的口感,巴掌大的洋柿子被她三两口吃掉! 吞下口中的洋柿子,虞昭又去摘了仨颗,选最大最红的给傅寒洲,次一等给金掌柜,品相最差的留给她自己。 “金掌柜快尝尝!比府里吃到的鲜甜!” 傅寒洲有心想跟虞昭换洋柿子,却收到金掌柜阻止的眼神。 虞昭像只快乐又勤劳的小蜜蜂那样,在洋柿子地里忙活。 金掌柜低声劝道:“姑爷,小姐对待自己人素来大方,若是同小姐见外,怕是会适得其反。” “嗯,我晓得了。”傅寒洲是听劝之人,分得清好赖,他心间冒出一点点甜意。 将心比心,他等会儿采摘到的最好的果子,肯定也是要给虞昭吃的。 如果虞昭拒绝他的好意,他也会失落。 第27章 你是好种子吗? 虞昭欣赏了会儿美貌夫君,语调悠悠:“让小二仔细认好你姑爷的脸,往后姑爷孤身或带朋友来酒楼,一应开销均记在我的账上。” “是小姐。” 金掌柜领命,看向傅寒洲满脸笑容,如弥勒佛亲和,自我介绍道:“姑爷,老奴姓金,父亲曾是定国公的近卫,老奴不才,没上阵杀敌的本事,略通经营之道。” 傅寒洲看了看虞昭,他摸不准虞昭此举意欲何为,他绷着脸同金掌柜寒暄起来。 虞昭右手托着下巴,一双美眸直直盯着傅寒洲的耳朵,看它从粉白色变成绯红色,左手不甘寂寞地覆上傅寒洲的小臂,从上往下与他十指紧扣。 微凉带老茧的小手,抓不满傅寒洲的大手,虞昭轻轻晃了下交握的手,傅寒洲暂停说话,扭头看她:“娘子?” 虞昭冲他安抚笑笑,交代金掌柜道:“金掌柜,西京城风靡世家的洋柿子和大西瓜是你姑爷种出来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拟份收购洋柿子和西瓜的文书,给你姑爷过目。” 金掌柜又惊又喜地猛拍了下大腿:“洋柿子竟是姑爷种出来的!姑爷,西瓜又是何物?请姑爷同老奴仔细说道说道!” 傅寒洲没往坏处想,他识好歹,跟金掌柜介绍洋柿子和西瓜。 他刚开始推销洋柿子的过程非常不顺利,最后不得不抬出靖远侯的名头才能打开销路。 安乐公主不知从哪里听到这消息,还专门遣她的心腹刘氏来敲打傅寒洲,警告他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做抹黑靖远侯府声誉的事情。 那会儿,傅寒洲的洋柿子买卖刚开个头,差点被安乐公主给堵死了后路,万幸的是,洋柿子凭它酸甜可口的独特滋味,得到西京世家夫人小姐的喜爱,才有如今的声名远播。 金掌柜是经商奇才,他经商嗅觉敏锐,早就盘算着找到洋柿子的供应者,准备用洋柿子来做酒楼的招牌菜。 这不,瞌睡送枕头了。 虞昭安静聆听着傅寒洲和金掌柜的对话,她毫不吝啬自己对傅寒洲的赞赏和认可,傅寒洲侧头就能接收到她发送过来的积极信号。 随着聊天的深入,傅寒洲谈及自己的专业领域,他变得健谈许多,身体也放松下来,与虞昭十指紧扣的手指也不再那么僵硬,时不时地还会不自觉地握上一握。 虞昭看美貌夫君看得专注认真,眼中倒映着兴致勃勃的傅寒洲,嘴角不自觉地上翘。 金掌柜眼角余光偶尔扫到,他都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呼吸声打扰到他家小姐欣赏美色。 许是专注自己的事业,哪怕在虞昭的注视下,傅寒洲没感觉到有一丁点不自在,他也没矫情地觉得自己正在占虞昭的便宜,但凡是利益交换就得搞清楚交易明细,赔了赚了也得有个具体的章程。 傅寒洲说:“金掌柜,若是没要紧事,不如找个时间到农庄看看再签文书?任凭我吹得再如何天花乱坠,等到收购的时候还是得按实际收到的洋柿子和西瓜来定价。” 金掌柜笑呵呵道:“老奴听从小姐和姑爷安排。” 一旦争取到洋柿子做招牌菜,酒楼的收益必定能暴涨一段时日,直到竞争对手又找到新的收益增长点。 虞昭拍板决定:“择日不如撞日,劳烦金掌柜准备马车。” 盘算农庄里西瓜和洋柿子的生长情况,傅寒洲有心想要今日促成这笔交易,但他想到昨夜的荒唐,小小声说:“娘子,你累不累?要不要先送你回家?” 虞昭摇头,说:“我不累。” 见傅寒洲将信将疑,虞昭凑到他耳边,用仅有他能听得到的音量说:“挺舒服的。” 傅寒洲的脸再度爆红。 “哈哈哈~” 虞昭恶作剧得逞,开心笑起来。 金掌柜听到虞昭的笑声,抬头看了看蓝天白云,再低头时没忍住抹了抹眼角:老爷,夫人,小姐这回嫁对了人。 马车缓缓行驶在西京城繁华的街道上,金掌柜暂且当一回马车夫。 傅寒洲负责掀起帘子,虞昭负责看车水马龙。 街道的尽头是江伶月暂住的驿站,也是霍忘尘今日提亲的地方。 不过,因着那一出被人看轻的闹剧,霍忘尘不愿意再让江伶月住在驿站,自掏腰包将她送到西京城最好的客栈一等房里。 虞昭三人的马车驶过时,恰好碰见霍忘尘帮江伶月搬运东西。 虞昭冷不丁开口讽刺道:“啧,那厮不是到驿站提亲的吗?大喜的日子居然摆着一副死人脸?” 傅寒洲没料到虞昭会出言讽刺,呆愣片刻。 虞昭再度抛出让人震惊的问题:“夫君,你知道我当年嫁给霍忘尘的聘金多少吗?” 傅寒洲摇了摇头。 虞昭语气幽幽:“一千两聘金,外加一只空心金镯,龙凤纹玉佩。还有些不值钱的东西,加起来不到三千两。” 傅寒洲下意识地想他给虞昭多少聘礼,聘金五千两…… 虞昭指尖点了点傅寒洲紧蹙的眉头,轻叹一声道:“夫君,我没有要比较你和霍忘尘的意思。我只是有些感慨,我把自己卖的太便宜了,给霍家人给的太多了,霍家人才会那样薄待我吧。” “娘子,我种洋柿子的时候发现,好种子和坏种子结出来的果实是不一样的。” 傅寒洲没说什么大道理来安慰虞昭,只举了个特别浅显直白的实例。 虞昭心口刚升起来的惆怅,被傅寒洲的实例给逗笑了,她笑着笑着,歪倒到傅寒洲的怀中,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他的脖颈:“夫君,你是好种子吗?” “我是。” 傅寒洲的心跳声比他的话语更响亮,听得虞昭心潮澎湃,她随后将整个人塞入傅寒洲的怀中,从他的怀中汲取着力量。 “夫君,我会好好对待你这颗好种子的。”虞昭用三分谈笑七分认真的语气向他保证。 傅寒洲扭头亲了亲虞昭的侧脸,嗓音闷闷地回了个字:“好。” 马车停在城门口接受检查,达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金掌柜抬头一撇,悚然大惊喊道:“小姐有疯马!” 傅寒洲怀抱一空,只见马车门帘飞扬,舞动的间隙恰好让他看到虞昭以常人无法拥有的极速,借助排在前头的两辆马车,翩若惊鸿般来到疯马的面前。 嘭! 一拳将疯马的冲势截停! 在疯马倒地之前,虞昭揪人衣领,一拉一拽间救人一命,稳稳落地! 第26章 因为你值得 傅寒洲晃了晃手中的竹筷,言之凿凿道:“若是娘子真有你说的这般凶残,方才那竹筷会见血。” “扑哧!” 虞昭笑了,并没对此评价,倒是给傅寒洲夹了两块红烧肉。 傅寒洲默默吃掉红烧肉,见虞昭不动筷子,有些好奇问她:“娘子,你怎么不吃?这里的饭菜不合你胃口吗?” 虞昭含糊不清道:“倒也不是。你先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傅寒洲有心想刨根问底,见虞昭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白米饭,误以为她嫌白米饭太干巴,放下筷子给她盛了碗汤:“娘子,喝乳鸽汤。” “唔,这乳鸽汤挺好喝。”虞昭小小尝了口,满脸幸福地眯起眼睛,像极了单纯天真的妙龄少女。 傅寒洲下意识地猛吞口水,对上虞昭好奇的目光,他慌忙低下头,避开对方的视线。 虞昭只当他害羞,顾忌着他面皮子薄,又是在外头,忍下调戏他的念头:“夫君,继续吃。” “嗝——” 傅寒洲吃饱喝足到打饱嗝,正想说点什么,却见虞昭端起二十寸的汤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 烫完底下是乳鸽肉块,虞昭提筷夹起肉块放嘴里,嚼吧嚼吧,连皮带肉活着骨头一起,吞吃下腹,没有食物残渣。 傅寒洲目瞪口呆。 虞昭全然无视掉傅寒洲的灼灼目光,她将剩下的白米饭倒入大汤碗里,红烧肉连汤带汁倒入汤碗里,搅拌搅拌。 肉汤裹在每一粒白米饭上,显得格外诱人。 虞昭风卷云残般扒了几下,汤碗空了一小块,她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仍不忘夹桌上的清蒸鲢鱼,塞入嘴里。 傅寒洲呆若木鸡。 红烧肉炖得入味,红汪汪的肉汁更是整道菜的精华所在,与白米饭混合在一起就是无上美味。 虞昭大口大口吃,吃得心里美美的,眉眼舒展,周身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傅寒洲若无其事地提筷夹鱼,挑鱼刺,挑好后没直接放入虞昭的大汤碗,而是放在她之前的小饭碗里,随后小心地推到虞昭面前。 咻的一下,小饭碗里的鱼肉不翼而飞,顺着其消失的方向,虞昭鼓着腮帮子冲他笑,笑容干净纯洁如三岁稚童。 唰地一下,傅寒洲脸庞、脖颈甚至连他露在外头的手臂,齐刷刷变红。 这下风水轮流转,轮到虞昭目瞪口呆了。 她从未见过,一害羞就搞出这么大阵仗的人,甚至可以说傅寒洲身体力行地教会她——什么叫面红耳赤! 又一次被自己奇怪的脑补逗乐,虞昭放缓吃饭的速度,口中的食物吞下腹,她才出声:“夫君,你是不是被我这难看的吃相吓到了?” “没有。” 傅寒洲摇摇头,表示他没被吓到。 他是震惊虞昭这么早就对他卸下伪装,不加掩饰,他也不觉得虞昭的吃相难看。 虞昭的吃相很可爱,让人很有食欲。 她大口大口吃,进食的动作快却不粗鲁,腮帮子塞得满但不吧唧嘴,珍视每一粒米饭,大汤碗里的食物急速消耗。 更重要的是,她整个人是非常松弛的状态,吃到好吃的就露出笑容,非常有感染力。 只不过,傅寒洲以为虞昭应该会扮演十天半个月的标准大家闺秀。 毕竟,他们刚进入新婚夫妇互相了解彼此生活习性的初始过程。 傅寒洲以为虞昭会像他那样有意识地收敛本性,却不想她对他这么有信心、这般不见外。 见虞昭没继续吃,仍在看他,傅寒洲进一步解释道:“娘子,你的吃相不难看,看你吃得这么高兴,我能多吃半碗饭。” “那就好。”虞昭像是吃了颗定心丸,继续埋头干饭。 傅寒洲继续挑鱼刺,投喂虞昭还不忘叮嘱:“娘子慢些吃,小心有鱼刺。” “你跟我爹一样啰嗦。”虞昭被连续叮嘱五次,她没忍住抱怨一句。 “岳父很啰嗦?”傅寒洲听到并反问道。 虞昭非常自然地同傅寒洲聊父母:“别人家是严父慈母,我家是反过来的。我爹不常在家,待家里就有说不完的话,操不完的心。我娘没少说我爹应该跟她互换性别……” 傅寒洲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会让虞昭伤心,正想岔开话题,听到虞昭说:“夫君,我本来不想再成亲的。” “那你为什么……”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改变主意?因为你啊。”虞昭的答案令傅寒洲出乎意料。 傅寒洲脱口而出:“因为我愿意入赘?” 虞昭笑着摇头否认:“不,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但凡我漏个口风出去,便是王府庶子也愿意当我的赘婿。” 傅寒洲心跳如擂鼓,静待虞昭揭晓答案。 “你和我爹长得完全不一样,但你身上有我爹的影子。我爹是上不愧天下不愧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我相信你也是。” 虞昭没有故意吊人胃口,她直视傅寒洲,一字一顿地揭晓答案。 “我,我,我以为……” 傅寒洲激动得双眼泛泪,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虞昭放下筷子,从兜里掏出浮光锦手帕,替傅寒洲擦眼泪:“夫君,延续虞家香火的办法有很多,不是非得找人成亲才行。我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你这个人值得托付信任,我想要和你一起孕育儿女。我不是看中你的家世,也不是因为你主动提出入赘,而是因为你值得。” 傅寒洲不想让虞昭看他掉眼泪的软弱模样,哽咽着说:“我,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胡思乱想。” 虞昭轻声细语道:“夫君,你我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夫妻。不管你有什么疑问和不满,都可以跟我提。我们坦诚以待,好吗?” “好,我答应你。” 傅寒洲郑重答应下来,他现学现用:“娘子,我想和你一起用膳,而不是让你吃我剩下的。” 虞昭轻挑眉头,凑到他耳边说了句闺房之话,傅寒洲再度上演“面红耳赤”真人版教学,整个人堪比煮熟的红虾。 “哈哈哈~” 又一次成功调戏美貌夫君,虞昭乐不可支,心情愉快地继续光盘行动。 傅寒洲喊小二结账,前来结账的不是小二,而是心宽体胖的掌柜:“见过小姐,见过姑爷,给两位主子请安。” 第25章 小露一手 傅寒洲霍然起身,义愤填膺道:“娘子,我跟他们理论理论!” 虞昭没阻止,在傅寒洲关上门的时候,突地开口:“夫君,你就一点也不怀疑我公报私仇?” “公报私仇?何为公?何为私?” 傅寒洲的反问略显尖锐,“娘子,维护巾帼英雄的清誉是公,顺便踩一脚前夫是私?” “哈哈哈~” 虞昭大笑三声:“夫君,就冲你这一句话,我这回没选错人。” 她不希望傅寒洲误会她出手教训的动机,她不是为了维护霍忘尘,而是维护那些被羞辱的女兵女将们。 她不想跟枕边人搞你猜我猜不猜的弯弯绕绕,有问题就摆出来一起解决。 在虞昭眼中,女兵女将们是抛头颅洒热血的巾帼英雄,隔壁那群嘴臭男人羞辱、抹黑巾帼英雄的名誉,她出手教训是完全占理的。 至于霍忘尘,除了是她的前夫之外,虞昭真没觉得他还有什么值得她在意的地方。 傅寒洲推开包厢门,五个嘴臭男人齐刷刷朝他看来,打量他半晌。 “敢问兄台……” 率先出声那人话说到半截,一道破风声直袭他的面门,吓得他将到嘴边的话全吞回去。 同桌的四人八双眼睛无比清晰地看到,一支竹筷以势不可挡的极速袭向同伴,光是听着那堪比铁箭的破风声,足以让他们知晓碰到硬茬子了。 “嘭——” 竹筷没有如桌上五人预测的那样扎进血肉里,而是距离那人额头半截小指的地方,忽地卸了力,直直坠落,落在酒杯里。 “女侠饶命!” “女侠,我愿拿出全部家产孝敬您!” “女侠,小人该死!” 虞昭小露一手便足以震慑宵小之徒,方才恶意揣测、抹黑羞辱巾帼英雄的五人,集体滑跪,磕头求饶。 “闭嘴!” 虞昭一声令下:“抬起头来!看清楚我的脸!我的祖父是定国公!虞家儿郎年满十三岁便要上阵杀敌,有上阵杀敌本领的虞家女郎也会随父兄浴血奋战!是谁给你们的狗胆,口出秽言,羞辱抹黑军营里的女兵女将们?” 五人想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他们说错话之前。 “虞姑娘饶命!” “虞姑娘,我无意羞辱虞家女郎,我错了!” “虞姑娘此事全怪我!是我提的话头,是我出言不逊,我愿意为自己的错误负责!” 傅寒洲适时上前:“娘子,念在这五人初犯,且认错态度良好。不如让他们去京兆府自首吧?” 听到傅寒洲的提议,五人整整齐齐地抖了起来,害怕到极点的本能反应。 这五人本以为虞昭骂他们几句出出气,顶多就是让他们花钱消口业,哪想到傅寒洲竟然要他们这般“负责?” 杀人诛心啊! 虞昭递给傅寒洲一个赞赏的眼神,她本意是打算将这五人暴揍一顿,让他们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牢牢记住这次惨痛教训,从今往后不敢再妄议巾帼英雄。 没想到,傅寒洲给出的解决方案,远比她想的更有威慑力,还不用脏她的手。 不错不错。 她这夫君总是能给她带来惊喜。 “此间酒楼离京兆府不远,你五人是想被本姑娘绑成粽子送过去呢,还是自己走过去投案自首?” 五人有志一同地选择后一种方案。 能当直立行走的人,怎么可能会当被人拖着走的人形粽子? 虞昭语气轻飘飘:“若是你们中有谁半路跑了,本姑娘会教你们什么叫诚实守信!滚吧!” 五人却觉得天灵盖凉飕飕的,出包厢门就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生怕落在最后被虞昭误认为投案自首的心不够诚。 出了酒楼,五人更是一路狂飙,停在京兆府的门口。 许是心有余悸,又或许是天生对视线敏感,差一点点被竹筷送上西天的嘴臭男人,回头看了看,忽地,他福至心灵往酒楼的方向看去。 嘶—— 酒楼的屋顶上,一男一女并肩而立,面朝他们所在的京兆府。 “嗬嗬——” 这人吓得气息紊乱,呼吸不畅,得亏他同伴及时发现,帮他顺了气,不然他差一丢丢就把自己活活憋死。 “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吓的还是犯病啊?” 这人完全说不出话来,张口就是沙哑难听的嗬嗬,他抬手指向酒楼的屋顶。 其他四人发现屋顶上的虞昭和傅寒洲,同样吓得不轻,双膝一软,噗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五人缓过劲来,又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酒楼屋顶已没了人影。 等待京兆尹通传的时候,五人头挨着头,小小声讨论: “虞姑娘不是跟靖武侯和离了吗?此举是为了维护靖武侯?” “你不知道虞姑娘有多讨厌霍家人吗?虞姑娘是为虞家女郎在内的巾帼英雄出头!你别忘了,虞姑娘的夫君也在场。” “我们嘲笑的是靖武侯的新欢,虞姑娘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真的假的对我们来说,还有什么区别吗?” “怎么没区别?万一虞姑娘想借我们的嘴……” 虞昭没这五人想的这么无聊,她单纯就是听不得有人抹黑巾帼英雄,别的地方发生类似的事情她不知道就算了,恰好碰上这种事情,她肯定是要管的。 “夫君,接下来想去哪里?回府?” 傅寒洲不答反问:“娘子,你刚露的那一手,练了多久啊?” “哪一手?你是说竹筷攻击?” 见傅寒洲点头如小鸡啄米,虞昭有被他可爱到,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我从出生就开始练了。” 这出人意料的答复,令傅寒洲瞠目结舌。 虞昭又被他可爱到,这次亲他的唇:“夫君,虞家直系血脉有一定几率会继承先祖的天生神力。我就是其中一个。我从听得懂人话起,几乎每天都会被家人耳提面命,不能松懈,一定要控制力道。” “娘子辛苦了。” 傅寒洲对天生神力的概念还是很模糊的,但不妨碍他心疼虞昭。 豆丁大的小女娃娃,天天都要被人在耳边念叨,真的很辛苦呢。 虞昭笑了笑,她有些恶趣味问道:“夫君,若是你不提建议,你知道我会怎么收拾那几个人形粪坑吗?” “不知道。” 傅寒洲摇头,乖巧坐好。 虞昭揭晓答案:“我会把他们当成蹴鞠来踢!” “不,你不会这么做。”傅寒洲一脸笃定地说。 “哦?”虞昭顿时来了兴致,“你为何如此笃定?” 第24章 被人看轻 江伶月翘首以盼,从晨光熹微等到朝霞漫天,茶水添了两回才等到丫鬟通传:“江姑娘,靖武侯来了!” “靖武侯独自一人?”江伶月眼巴巴地问道。 丫鬟笑容滞了滞,很快又扬起笑脸说:“江姑娘,靖武侯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 江伶月大大松口气,挺得直直的腰杆子塌了塌,很快又支棱起来,清了清嗓子说:“你去请我那六位好哥哥过来。” “是。” 丫鬟领命退下,心里对江伶月是既羡慕又鄙视,羡慕江伶月能嫁给靖武侯,鄙视江伶月不顾男女大防,同六个粗野军夫猜码饮酒。 扰人清梦事小,不守名节事大。 霍忘尘压制住不该有的烦躁情绪,深吸口气,极力忘却虞昭带给他的屈辱。 他会和江伶月成为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让所有人知道虞昭是一个拣了芝麻丢了西瓜的无知蠢妇! 当霍忘尘进入驿站,见到与士兵们谈笑风生的江伶月,他懵了懵,随后满脸不悦地呵斥道:“你们怎会在此?” 他是真的懵,他根本不知道江伶月会找这六人来当娘家人,更不知道江伶月昨夜与这六人开怀畅饮,动静之大,闹得驿站其他人彻夜无法休息。 “将军,我们是特意来给你们当见证人的啊。” “喊什么将军,这是咱们的靖武侯!喊侯爷!” “侯爷,我们六人今日不是您的士兵,而是江姑娘的娘家哥哥。” “哎呀,那什么侯爷肚里能撑船,侯爷岂会那般小气?是吧,妹夫。” 驿站内的人听到这样不着调的话语,扫了眼嘻嘻哈哈的六人,视线着重落在被六人拱卫在中间的江伶月身上。 霍忘尘本就心里有火气,听到这些话都要气疯了,怒叱道:“你们六人擅离军营,速速回营找王将军报备!” 万万没想到霍忘尘会这么对待他们,六个军夫你看我我看你,心生不满却不敢显露出来,解释道:“侯爷,我等已向王将军告假,并非擅离职守。我等视江姑娘为异父异母的亲妹妹,若有冒犯唐突之处,还望侯爷见谅。” 江伶月再迟钝也觉察到不对劲,她赶忙站起来,拽住霍忘尘的衣袖:“侯爷,你要怪就怪我,我天生贱命,父不详母早亡。今日是你我的大喜之日,我,我就想找六位哥哥当我的娘家人,是我考虑不周。” 霍忘尘做了好几轮深呼吸才控制住暴走的情绪,话里话外却依旧带着怒火:“你应该提前知会我一声!若是我早知道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定会找个宅子安顿好你们再说提亲的事。” 听出霍忘尘有改日提亲的意思,江伶月吓得俏脸煞白,顾不上有外人在场,她扑到霍忘尘怀中,死死抱住他的腰,小小声哀求:“霍郎,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的气。我就是太想嫁给你了,一想到能与你喜结连理,高兴得忘乎所以……” 六名军夫与江伶月来往密切,没少见到江伶月与霍忘尘牵手拥抱,对此见怪不怪。 可对于霍二老夫人和霍明珠来说,江伶月此举过于轻浮,丝毫不在乎自己和霍家的名声! 与军功至上的军营不同,这里是达官贵人遍地走的西京,自有一套评价他人的标准。 江伶月这般无视他人眼光,主动投怀送抱,驿站的人不会像军夫们那样觉得她敢爱敢恨,只会让人觉得她自轻自贱。 霍忘尘就这么被江伶月给顺毛了,他离京太久,又与江伶月日日相伴两年,他早已习惯了她的主动,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霍明珠没敢多看那辣眼睛的相拥画面,她对江伶月的第一印象差到极点,并且忍不住拿她同虞昭比较。 不管是从姿色、举止亦或者是穿着打扮,江伶月远远不如端庄大气的虞昭。 霍二老夫人注意到围观群众的异样目光,悄悄在心里腹诽:青楼伎子都比这新妇爱惜羽毛! 等霍忘尘意识到驿站的人拿他们当猴戏看的时候,关于他和江伶月的秘闻已悄然传扬出去。 虞昭逛街逛累了,随便选了家酒楼喝茶歇脚,耳力了得的她听到隔壁包厢有人谈及靖武侯与新妇的秘闻,皱了皱眉头。 傅寒洲始终注视着虞昭,见她皱眉,以为她身子不适:“娘子,哪里不舒服?” “嘘,”虞昭没有听人墙角的癖好,要怪隔壁包厢大声嘲笑江伶月: “靖武侯艳福不浅啊,那么多战功换他一个平妻之位。我刚听人说,她当着驿站那么多人的面就往男人怀里扑,啧啧这得是多馋男人啊?” “军营里那么多男人,随便招招手就有的是人伺候她,用不着馋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姓江的一面抱着贞节牌坊,一面夜夜换新郎……” 这些难听至极的浑话,侮辱的不只是江伶月一人,更是羞辱无数个上阵杀敌的女将们! “娘子……” 傅寒洲从没见过虞昭这般情绪外露的样子,下意识地伸手拉她:“娘子,你怎么了?” 虞昭竭力压下满腔怒火,挤出一丝笑容:“夫君,隔壁有几个人形粪坑,满嘴喷粪,我要过去教训他们!” “我同你一起过去!”傅寒洲二话不说就站起来,率先走在前头。 虞昭落后两步,怔怔看着单薄瘦弱的新婚丈夫,问他:“夫君,你不问我他们说了什么?” 傅寒洲护犊子道:“娘子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令娘子这般动怒,隔壁那群人肯定欠揍!” “扑哧——” 虞昭将傅寒洲拉回来坐下,“算了,我们不过去了。倒不是怕了他们,而是不想坏了游玩的心情。” “娘子,医书上说,心里有气就要撒出来,憋久了容易生病。”傅寒洲劝道。 虞昭摇了摇头,转述那些浑话给傅寒洲听,见他怒气冲冲站起来,一副要冲过去跟隔壁六人干架的模样,她笑得更欢了。 她这傻瓜夫君,总能在不经意间带给她惊喜。 傅寒洲看她笑得这般开怀,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找隔壁牲口算账。 “夫君,我祖父治军甚严,绝不可能发生他们说的欺凌事件。” 虞昭顿了顿,意有所指道:“虞家儿郎不在军中,如今军营是何等模样,我也不敢确定了。” 第23章 心思各异 霍忘尘凭赫赫战功获封靖武侯,光宗耀祖,抬升霍家的门第,霍家其他人俱是沾了他的光,往后更是要仰他鼻息才能过得舒心。 意识到自己差点得罪霍家最大的功臣,二老夫人素来身段柔软,能屈能伸,当即讨饶道:“忘尘,二婶不是故意冲你撒火。自打掌家以来,你二婶我啊,每天睁开眼就想着该怎么省钱,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 咱家的家底薄,三间铺子的收益只勉强够日常开销。二婶做梦都在想着怎么让账上多出一二两余钱,二婶也不想过得这般穷酸抠搜。忘尘,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心胸宽广,定不会跟我这头发长见识短的深宅妇人计较吧。” 先是老母亲,现在是亲二婶,无人关心他为何要风光迎娶江伶月,只一再提醒他霍家有多贫穷破败,霍忘尘心头不快。 他在战场豁出命去拼杀,才换来如今的荣耀。 二婶没说半句心疼他的话就算了,张口卖铺子闭口家底薄,这是想干什么? 嫌他付出的不够多吗? 思及此,霍忘尘怨气也不小,只不过他一惯能忍,瓮声瓮气道:“二婶,聘礼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我娘需得卧床休养,还得劳烦二婶随我前往驿站提亲。伶月不只是我的心上人,更是我的救命恩人。” 二老夫人一听不必她操心聘礼,顿时什么怨言都没了,她一脸关切地开始询问江伶月的年龄、喜好等。 霍忘尘心里有气,不愿意跟二老夫人多费唇舌:“没有伶月舍命相救,就没有如今的靖武侯,望二婶三思而行。” 目送着霍忘尘离去的背影,二老夫人拍了拍陪笑到抽筋的脸,转身见到坐床上等她的丈夫,啐了一口:“你这靠不住的老货!你白长那二两肉!你那出息侄儿给你媳妇找茬,你出来帮我说几句会死还是咋地?” 霍二老爷一时语塞,但他很快怒叱道:“你想让我说什么?说你头发长见识短,当着靖武侯的面道他娘亲的不是?说你脑子不好使,不晓得霍家大门往哪开?忘尘是陛下亲封的靖武侯,区区一万多两聘礼,他会掏不起吗?堂堂靖武侯会没娶妻的钱财,哪里轮到你这隔房婶子操心?” 霍二老夫人气呼呼地驳斥道:“从前有那冤大头在,大嫂把持公账,一文钱都不给我们多花的。我好不容易等到掌家的机会,本以为是天大的肥差!谁知道偌大将军府竟是一摊烂账的空壳子!你那好侄儿张口就是三千两聘金,我上哪给他凑?” “你要不乐意掌家,你就把这烫手山芋送出去!”霍二老爷冷声道。 二老夫人支支吾吾半天,咬紧牙关就是不肯松口。 霍二老爷长叹一声,最后一次劝道:“你我结发几十年,我何时害过你?就算你现在不愿意交出掌家权,等忘尘媳妇进门,那掌家权也得人家靖武侯夫人的。你别老想着沾那过手的银子,公账就那么点东西,你多花一文钱,大嫂都能察觉出来。何必做这吃力不讨好的破差事?” 二老夫人梗着脖子说:“你成天只顾着那些花花草草,何时在意过你的孙孙们?我多掌一天家就能多给我孙孙吃一口好的!你又想骂我是不是?行啊,骂我一句掏一文钱出来,我随便你骂!” 霍二老爷躺平平看屋顶,不愿意再同顽固不化的老妻多说一个字。 翌日清晨 霍忘尘摸黑出门,猎了一对大雁回来,又从老母亲那抠出几份像样的首饰,借给二老夫人戴上充当门面。 “长兄,我听娘说,你要和二婶去驿站提亲?我能不能跟着?” 霍明珠克服恐惧,揪着衣角来到霍忘尘的面前,紧张兮兮地提出要求。 霍忘尘一时没作声,打量霍明珠半晌,视线落在她招摇的金步摇上,他心里没来由地烦躁,“你要去可以,但你得摘下你的发饰。” 他还没想起这支金步摇的来历,只觉得有些熟悉,但这份熟悉就足以让他心生不悦。 “啊?” 霍明珠愣了愣,试图为自己辩解一二:“长兄,这金步摇……” “你要想跟着去驿站,就把这碍眼的东西摘下来!”霍忘尘不容置疑地勒令道。 霍明珠委屈又窝火,一股脑把她的不满倾吐出来:“长兄,你好不讲理!我这金步摇哪里碍眼了?这是我最值钱也最宝贝的东西!我戴着它去驿站,就是为了给你撑场子!” “不摘就别去!”霍忘尘满脸写着不高兴,觉得他这嫡妹没以前听话,还爱慕虚荣。 他突然想起来,这支金步摇之所以碍眼,是因为它是虞昭送给霍明珠的见面礼之一! 若是让江伶月知道,霍明珠戴着前嫂子送的见面礼去见她这新嫂子,定会黯然神伤。 霍忘尘不舍得让江伶月受这样的委屈,脚步飞快地往二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霍明珠气得粉面含霜,冲到霍老夫人的床边哭哭啼啼:“娘,长兄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霍老夫人安抚娇纵任性的女儿几句,凑到她耳边说:“娘不方便出门,你听你长兄的话,摘下金步摇随他一同去驿站。你嘴甜些,当你新嫂子的面多说她好话,万万不可提及那白眼狼……” 经过霍老夫人精神和物质的双重安抚,霍明珠揣着沉甸甸的银锭回了自个儿闺房,她将银锭藏好,摘下金步摇,换上一支不起眼的银簪。 望着铜镜里朴素至极的女子,霍明珠嘴巴撅起来高高的,能挂油壶。 因着金步摇激起了掩埋心底的回忆,霍忘尘从出家门,一路到驿站都是绷着脸,不见丝毫笑意。 霍明珠时不时地掀起马车的帘子,观察一路发现她家长兄心情糟糕透顶,她决定当多看多听少说的缩头鹌鹑,非必要不开口。 二老夫人想跟大房打好关系,主动关心霍明珠,却没想到霍明珠不吃她这一套不说,还阴阳怪气说她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二老夫人热脸贴了冷屁股,气得腹诽霍明珠小人得志,诅咒她早晚要倒大霉! 第22章 霍家是空壳子 霍忘尘想当然地提出要求:“伶月对聘礼没要求。伶月待我情深义重,我不愿伶月被那些长舌妇嘲笑,聘礼必不能少于前头。” 他依稀记得,三年前娶虞昭过门的时候,聘礼是一千两聘金,两块水头极好的羊脂玉龙凤佩,一只空心金镯,两枚实心戒指,本来还应该再添一条实心项链。 因霍老夫人大病一场,定国公府主动提出做空心金镯,金项链也没要,聘礼总价格不到三千两。 虞昭带过来的嫁妆其总价超过三十万两,既有田庄又有商铺,光是现银就有一万两,更别说压箱底的二十万两银票,那些珍稀木质家具价值不可估量,丝绸锦缎等衣物堆满屋。 对待自己人,虞昭向来手松得很,逢年过节送这个送那个,霍家的主子们人人都有她送出的衣物,就这样送了足足三年都没送完。 以虞昭随手送出200两的大方劲儿,在霍家当了三年散财童女,愣是没把她的嫁妆挥霍干净。 霍家给的那点聘礼,虞昭压根没放心上,她拥有的好东西太多了。 听到给江铃月的聘礼不能少于虞昭的,霍老夫人的心口堵得慌,一脸为难地说:“娘常年吃药,那白眼狼又卷走家中值钱的物件儿。咱家的家底薄,顶多能拿出五百两聘金,金钗银簪玉镯等聘礼还得从娘压箱底的嫁妆里出。” “五百两聘金?” 霍忘尘以为他听错了,见霍老夫人面露难色,重新组织措辞:“娘,陛下给我和伶月赐婚,咱家只给伶月五百两聘金,不太合适。我被人耻笑事小,失了君心事大。” 他满脑子想着要风光大办,越风光越好,势要把虞昭和傅寒洲的婚事比下去! “忘尘,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爹走得早,娘又是个给你拖后腿的药罐子,霍家还没分家,家中儿郎要去私塾念书,束脩笔墨纸砚花销不低,全靠着那三间商铺才得以维持开销。你妹妹想多做身衣裳,娘都没敢答应,就怕开了坏口子,其他房的姑娘也嚷嚷着要添新衣……” 霍老夫人细数着掌家的种种不易,说到激动之处更是掩面哭泣。 “娘,是孩儿不孝,惹得娘想起伤心事。娘,今时不同往日,我这不是封侯了吗?我这靖武侯不是那些个有名无实的空爵,既有赏金也有食邑。聘礼,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 霍忘尘是纯种大孝子,见到老母亲伤心哭泣,哪里还敢再指望家里给他掏聘礼? “我儿出息了,娘不该在这大喜日子给你添堵。” 霍老夫人破涕为笑,仍不放弃想要少给些聘礼:“江姑娘待你情深义重,你同她商量商量能不能少要点聘礼?赤金头面能不能做成空心的?等家底丰厚了,再给江姑娘换成实心的?” 霍忘尘私心里不想这么做,嘴上却应付着,“娘,伶月不看重身外俗物,我跟她说一声,定能成事。聘礼的事情解决了,您明日能同我一道到驿站提亲吗?” 尽管江铃月对聘礼绝口不提,但是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他想要办一场盛大婚礼,让虞昭悔不当初! 霍老夫人推脱说没见过江铃月,盲婚哑嫁是不可取的,想让霍忘尘将江铃月带回霍府,先认认脸。 霍忘尘失望地摇摇头:“娘,我已同伶月约好,明日就去驿站提亲。您身体不适,请二婶去驿站提亲也是一样的。伶月那么懂事,她肯定能理解的。” 霍老夫人对此没意见,准备等霍忘尘离开之后,准备明日再派心腹去找她那二弟妹通通气。 那姓江的上赶着要嫁入霍家,霍老夫人心头瞧不上这自降身价的新儿媳,想让二老夫人商定聘礼的时候,能少一文是一文,决不多给。 霍家的家底薄,二老夫人又是精明性子,作为同一根绳上的蚂蚱,霍老夫人不担心对方会阳奉阴违。 然而,霍忘尘没给霍老夫人操作的空间,他回书房写好聘礼单子就去找二老夫人商量提亲的事。 目送匆匆离去的出息长子,霍老夫人眼里满是失望,她还想问问霍忘尘获封靖武侯的赏金有多少,食邑又值多少钱。 她更想问霍忘尘,陛下何时赐予她诰命? 由天顺帝赐予的诰命夫人,她每年也是有俸禄可领的。 如此一来,她不只是有光鲜亮丽的诰命头衔,还有稳定可持续的俸禄,霍家其他人还沾不了这笔钱。 自从虞昭这冤大头走之后,霍家公中账户上就没有超过一千两现银,五百两聘金真的是极限了。 霍忘尘不顾二房院子里灭了灯,拿着墨迹未干的聘礼单子,敲开二老夫人的房门:“二婶,明日随我一同到驿站提亲。这是聘礼单子。” 二老夫人已经睡下,披头散发出来开门,闻言诧异不已:“提亲?你要跟谁提亲?” 她一深宅妇人,并不晓得江铃月以战功换赐婚的事,一时间云里雾里的。 趁着霍忘尘介绍情况的功夫,二老夫人将聘礼单子看完,她当场变了脸色,“咱家拿不出这么老些聘礼!” 霍家就一驴粪蛋子表面光的空壳子,哪里出得起一万多两的聘礼? 霍忘尘面露不悦,指着聘礼单子说:“三千两聘金,金镯子金戒指金项链,一对羊脂玉龙凤佩,再加上绸缎十匹。二婶,我还特意把如意金锁给扣掉,就这么点东西,家里怎么就拿不出来?” “这么点东西?”二老夫人嗤笑一声,“你娘没同你说公中账上有多少现银吗?且不论其他,只说三千两聘金,咱家就没有!” 霍忘尘回忆起老母亲诉苦的内容,面容一肃,“二婶,如今公中账上有多少现银?” “七百五十两!” 二老夫人怨气不小,夹枪带棍道:“你要三千现银没有,想要凑齐你这聘礼单子的东西,卖掉家里最值钱的那间商铺就有了!” 霍家住的宅子是先帝赏赐给霍忘尘的祖父,霍家人能住却不能卖。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话,霍忘尘的火气也窜上来了,“二婶,你大可不必这么说话!我如今是靖武侯,只需等上几日就有丰厚的赏赐!” 第21章 夫妻交心 傅寒洲不会答应做不到的事,尽管家底不丰,仍坚守承诺如金。 他试图岔开话题,却被虞昭一眼识穿:“夫君,若是我给你花钱,反而让你感到不愉快,我会尽量克制。” 傅寒洲这次没再试图蒙混过关,而是开诚布公道:“娘子,我曾说过不在乎入赘,但我很在意我能给你什么。我不愿成为趴在你身上吸血的水蛭,这样活着毫无意义。” 左思右想,虞昭想出折中之法:“那我们来约法三章?你希望我做什么,你列出来,我看看能不能答应你?” 她对人好的方式就是送礼物送银钱,霍家人只恨她给的不够多,到傅寒洲这反而成为负担。 虞昭不知道傅寒洲在介意什么,傅寒洲也不会跟她说。 傅寒洲真正介意的是——虞昭始终没把他当成身份对等的枕边人,一发现他不高兴就想花钱消灾,此举跟打发青楼伎子一般无二。 对此,他没有怨恨也没有不满,从他自荐入赘的那天起,他就做好了不受虞昭重视的心理准备。 他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虞昭的想法,也没那么着急让她改,但得先把底线亮出来。 傅寒洲眼睛有些失落:“如果非要约法三章,那就约定,以后我觉得不舒服就要说出来,而娘子你不得为此生我的气。” 虞昭打量傅寒洲许久,在她看来傅寒洲很喜欢她,喜欢到半夜不睡也要趴在床边看她。 傅寒洲看她的眼神总是情意绵绵,哪怕此时此刻他有些伤心也不曾对她露出一丝不满,他对她的喜爱没有掺杂半点虚假,所以她才会有恃无恐,老想着欺负他。 “傅寒洲,只要你说出来,我不一定会改,但我一定不会生你的气。” 饶是话说到这份上,虞昭依旧没撒谎,她量力而行不妄诺。 虞家人一诺千金是先皇都赞颂过的美好品质。 “多谢娘子体恤。” 傅寒洲笑了,笑容明媚,不见一丝阴霾。 虞昭跟着弯起唇角,指尖戳了戳傅寒洲的酒窝:“夫君笑起来很好看,越真心越好看。” 她话音未落,抓了他的衣领迫他低头,她则是踮起脚尖,嘴唇印在他的脸颊上。 傅寒洲暗藏的伤心失落,因着温软的亲吻而冲散,他笑容更真切也更灿烂:“娘子,今日有何打算?要不要出去逛逛?” 虞昭望着傅寒洲的灿烂笑容,心想,原来傅寒洲吃这套。 听到傅寒洲的邀约,虞昭想了想说:“安乐公主被禁足,侯府连新媳妇敬茶都省了。我们大摇大摆地逛侯府不太好,不如换身衣裳出府去?” 见傅寒洲面色有异,虞昭不愿瞎猜,直接问他:“夫君为何面露难色?府外有洪水猛兽不成?” “洪水猛兽倒是没有,但我听说靖武侯今日到驿站提亲。” 傅寒洲在隐瞒和撒谎之中选择坦诚,他紧紧盯着虞昭,不敢错过她的神色变化。 虞昭一针见血问道:“夫君很介意我与靖武侯成过亲?” 单刀直入,丝毫不给傅寒洲糊弄她的机会。 傅寒洲心头涌起莫可名状的恐慌,借由攥紧拳头来压制情绪,“娘子,我是担心你得知此事伤心。” “伤心?夫君许是误会了,我对霍忘尘并无男女之情,与他成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霍忘尘于新婚夜出征,不久就传回死讯。” “我本打算为霍忘尘守三个月,让这段婚事有始有终,对外说我也是有情有义。三月之期一到,我将会带着嫁妆与和离书归家。此事并非我胡诌,有文书为凭。” 虞昭边说边打开木箱,从中取出檀木盒,里头是一大叠文书收据,她从中翻出那张文书。 傅寒洲从未听说过此事,他以为虞昭在霍家守寡三年是因为她对霍忘尘旧情难忘,如今一看文书,个中原因写得清清楚楚。 “娘子,对不起,我……” 虞昭再次用指腹抵住傅寒洲的嘴唇,不让他再道歉:“嘘,夫君,你我相识不久,你会对我有误解是情有可原的。我不生气也不怪你。” 傅寒洲横亘于心头许久的巨石被搬开了,主动发出邀请:“娘子,我们换身衣裳出府吧?” “夫君,你有想买的想吃的吗?还是随便逛逛?” 夫妻俩聊了几句,虞昭取下那支过分惹眼的金步摇,让傅寒洲替她戴上梅花银簪,她凑近铜镜照了又照。 “夫君,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你送我的这支梅花簪是我的心头爱?” 傅寒洲的确是头回听到,但他没有怀疑半分,只因虞昭来来回回照了不下十次铜镜,扭头看他时眼中明晃晃的喜爱。 即便不是“心头爱”那么重要,也是虞昭真心喜爱之物。 新婚夫妻俩肩并肩从靖远侯府的后门溜出去,倒不是不能从正门出,而是安乐公主府的正门有禁卫军,虞昭不想多生事端。 傅寒洲没跟虞昭定下婚事之前,他一个庶子只配从正门的侧门,或者是后门进出。 不过,这两口子俱是不太在意礼数的,肩并肩边走边聊,身后没有侍女也没小厮。 晚秋悄悄跟在后头,目送虞昭与傅寒洲有说有笑地从后门出府,她转身时没忍住抹了下眼角。 说不上是心酸还是别的什么,她就是莫名其妙想掉眼泪。 出了靖远侯府,虞昭和傅寒洲如同普通人家的小夫妻一样,走走停停,遇到好吃好玩的就多停留一会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昨夜在河边偶遇,霍忘尘与江伶月手牵手去放灯祈福,并约定第二日到驿站提亲。 霍忘尘满口答应下来,却忘了提亲不是上下嘴皮一动就能办成的。 提亲需得男方家中长辈出面,除此之外还得准备像样的礼物,不只是展现男方家的实力,也是为女方做脸面,以示男方求娶之心有多坚定,婚后夫妻俩有望琴瑟和鸣。 当天夜里,霍忘尘敲开霍老夫人的房门,提出他明日一早要到驿站提亲。 霍老夫人反复确认,霍忘尘是不是真的想好娶江伶月进门,问到霍忘尘不耐烦了:“娘,伶月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在金銮殿以战功求陛下赐婚。伶月这般重情重义,当得起靖武侯夫人!” 霍老夫人一听这话,面皮子绷紧:“我儿莫急,那位江姑娘可曾提过多少聘礼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