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孕宠妃,不谈感情只上位》 第69章 邢官女子有孕,懿妃娘娘有喜 李霜岚自然是瞧见了贞贵人感激的眼神,也回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这贞贵人倒是知恩图报,她那日不过是随手之举,却被她惦念在心上。 因着两人明面上没太多交集,所以此刻也并未搭话。 此时乾元殿内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尤其是那些老王妃们,知晓自己的日子是活过一日少一日。 都想趁着她们这条老命还在,为子孙在皇上太后面前留个印象。 太后听着满殿的吉祥话,笑得眼角都堆起了细纹,慈眉善目中尽是欢欣之色。 瑞华公主到底还是小孩子,抓周之后,就被奶嬷嬷抱下去喂奶休息了。 太后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轻点头,笑道。 “确是好日子。” 说罢,她目光微斜,悄悄落在末位处的邢官女子身上。 脸上笑意未减,只稍一偏头,便给了她身旁那名嬷嬷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那嬷嬷领会,俯身附在邢官女子耳边轻声嘀咕几句,随即后退半步,垂首站定。 邢官女子眼睫微颤,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片刻后,竟端起案上的酒杯,缓缓起身。 众人交谈正酣,忽见她起身,不免一惊。 只见她轻轻福了一礼,娇声道。 “今日是瑞华公主的满岁大喜,的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与皇上恩宠。” “嫔妾能在此见证盛事,实属三生有幸。” 她说罢,扬起酒杯,眼神清澈又恭顺,语气温柔。 “嫔妾敬皇上一杯,愿安乐公主福寿绵延,天资聪慧。” 这番话说得极尽周到,众人闻言,面上都浮现出几分诧异。 宫外的宗亲命妇只觉得这宫中不一般,听说这邢官女子不过是舞姬出身,说话也如此妥帖。 但后宫的众人却是对他刮目相看,她们上次见这人还是一副披红挂绿的蠢像。 怎么几个月不见,反倒是瞧着聪慧了。 但一众妃嫔也只是瞧了一眼,未往心里去。 毕竟这邢官女子身份低微,不过是仗着眉眼有几分像宜贵人,是个玩物罢了。 在这花团锦簇的后宫中,也只能勉强算得上是个绿叶。 此番敬酒,众人只当她是因为这几个月都没见到皇上,所以才博眼球罢了。 安裕原本斜倚着坐,目光淡淡扫过邢官女子。 见她今日妆容素净,行止规矩,举止得宜,心中倒还算满意。 略一沉吟,他也举起酒盏,淡淡点了点头。 “好。” 就在这杯酒落肚之后,邢官女子微微福了身,眼中忽地泛起一丝激动,声音中带着轻轻的颤意。 “嫔妾还有一桩喜事,趁着今日这大好日子,斗胆禀报皇上与太后,也算是沾沾公主的喜气。” “哦?但说无妨” 安裕倒有些好奇,她要说什么。 邢官女子顿了顿,低头一笑,手抚小腹,缓缓说道。 “嫔妾已请过太医,喜脉已稳,已有快两个月了。” 殿内原本轻松愉悦的气氛骤然一顿。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哗然。 一时间,所有目光齐齐投向了邢官女子,震惊、讶异、狐疑、探究,层层叠叠,如波涛汹涌。 谁都没想到,这位最末席、最不被看重的小主,竟在今日这样的日子抛出了这样一颗惊雷。 殿中静寂了片刻,最先回过神来的,竟是几位年长的宗亲命妇。 她们身经百事,反应也最快,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率先扬起笑容,纷纷起身行礼。 “恭喜皇上,恭喜太后!” “后宫添喜,实是祥兆。” “皇嗣绵延,天佑我朝。” 一时间,跪拜声此起彼伏,带起一阵不小的动静,宛若将那凝滞的气氛冲淡了几分。 太后脸上的笑意更甚,这邢官女子算是她的人。 如今又有了孩子,虽说身份低微,但总归有了孩子是不一样的。 不同于太后的高兴,那殿后末座,那些地位最末的答应与常在们却是面色微变。 视线齐齐落在邢兰兰身上。 她们面上笑着,手中却将帕子搅得紧紧的,指节泛白,眼中多有怨怼与不屑。 一个出身舞坊的女子,原本不过是皇上的一时新鲜。 如今却靠着这一纸喜脉,竟也跃身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最要命的是,她偏偏选在今日,安乐公主封号的大喜之日,在这众目睽睽下,强行博得一份风头。 她们虽不敢明着流露怨言,心中却恨得牙痒痒。 安裕最初听到喜脉二字时,也着实愣了片刻。 他望着那低头柔声禀报的邢兰兰,眉头微皱。 不过是那夜一时兴起,原想着不过是临幸一二,也不曾多放在心上。 甚至因为这人,他和宜贵人冷战了两月有余,安裕对这邢官女子实在是谈不上有什么好印象。 却不曾想,这宫中这么多人,偏偏是她有了身孕。 想到这里,安裕喉头动了动,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李霜岚的方向看去。 却李霜岚仍坐得端端正正,神情温婉,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平静如水,没有一丝起伏。 仿佛这一切与她毫无干系。 安裕心中蓦地一空,原本该是喜事,但此刻却说不出半点喜悦来。 只感觉心里有点空落落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杯盏的沿口,将这些莫名的情绪甩出去。 他膝下子嗣稀少,眼下宫中妃嫔怀孕,到底是好事。 于是安裕脸上也扬起了几分笑意。 “好,真是喜事,宫中该添几个热闹些。” 然而下一瞬,一道慵懒却透着几分懒洋洋的声音便从一旁传来。 “皇上说得极是,宫中该热闹些。” 懿妃坐在殿右侧,面色淡然。 今日她一身宽袖锦袍,色泽华贵却极为松软,宽大的衣襟将身形掩去,倒不引人注目。 此刻她倚在椅中,纤指轻抚过小腹,唇角微扬,语气温缓却清晰有力。 “臣妾也请过太医,喜脉已有两月有余,这桩喜事,自然也该跟皇上分享。” 说完,懿妃的手轻轻抚上小腹,满脸都是温柔。 话音一落,殿内再度哗然,甚至比先前更甚。 宗亲命妇中,有人惊讶出声。 “懿妃娘娘也有喜了?这可是……” “真是双喜临门啊!” “太后,皇上,这可是吉兆哇!” 老宁王妃眼睛一亮,扶着嬷嬷站起身来,难掩激动。 “懿妃娘娘有喜,实是天恩浩荡啊!” 老楚王妃也连忙附和:“皇上仁德,后宫和顺,子嗣有继,国之福也。” 一时间,众人争先恐后地起身祝贺,声音不绝于耳。 第70章 皇后绞痛难忍,妃嫔突发腹痛 邢官女子位份低微又不得宠,宗亲命妇祝贺,不过是看在皇上和太后的面子上。 如今皇上子嗣不丰,自然不论母妃身份高低,每一个都是香饽饽。 但懿妃不同,这位可是实打实盛宠十年如一日的宠妃。 其父兄更是大权在握,若是生了皇子,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继承人,因此众人的恭贺极为诚心。 而且这位懿妃前阵子才痛失一子,如今这么快就又怀上。 命妇交头接耳,都想着要不要去苏家打探一下,是不是新的了什么怀孕秘方。 安裕也明显有些惊讶,眉头挑了一下,下意识望向懿妃。 许是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又有邢兰兰刚刚怀孕的消息。 安裕这会儿倒说不上是多兴奋,但有孩子总归是高兴。 只是偏巧这怀孕的人是懿妃,让他生出许多纠结。 如今朝中没有什么得用的武将,西北还靠苏承轩坐镇。 安裕倒是生怕苏承轩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但瞧着懿妃那满脸温柔的模样。 他到底还是心软了,懿妃对他的情谊他是知道的。 两人的第一个孩子滑胎时,他也沉寂了很久。 如今懿妃又怀上了,想来也是个安慰。 安裕喉头动了动,放柔了声音。 “你身子弱,可要好生歇着。” 懿妃听见安裕的话,好不得意,笑着应声,还望向那邢官女子。 “多谢皇上体恤,陈太医日日瞧着,嫔妾无甚大碍。” 她这番动作并未遮掩,自然是叫底下的宗亲命妇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但却无人觉得不妥。 懿妃本就身份尊贵,纵然都怀了孕,当然也是懿妃的孩子矜贵些。 太后听闻懿妃有孕的消息,起初也一怔,旋即眸中闪过一丝意外,脸上的笑意却浓了几分。 她素来心系皇嗣,从前对懿妃不满,也只是因为她占了侍寝的日子罢了。 于是太后望向懿妃,也十分温和地交代。 “身子要紧,切莫再逞强。先前吃了不少亏,如今可得好好歇着。” 懿妃温顺一笑,低声应是。 而坐在不远处的敬嫔则已面色微变。 她今日打扮极尽清雅,原是希望借着协理之功讨些赞誉,如今却被两桩喜脉生生压了风头。 她勉强维持住笑容,强打精神调遣宫人,心中却已经如翻江倒海。 更有几个嫔位之下的贵人、答应,都面色不甚好看。 这一个邢官女子已够叫人不快,懿妃若再得子,将来后宫怕是又要风向大变了。 一时间,乾元殿内虽是喜气洋洋,但这份热闹之下,却早已涌动着各怀心思的暗流。 而那末座处的邢兰兰,脸上的喜意却已微微僵住。 她原本以为自己这喜脉一出,便可稳住地位,吸引皇上目光,甚至搏个封赏。 可谁知懿妃却在这时也报了喜脉,而且时日还比她早些。 天知道她日日在嬷嬷的磋磨下,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还好这腹中的孩子也算是给他几番喘息的机会,那日她晕倒后请了太医,说她怀了身孕。 嬷嬷这才免了她日日学规矩,只改念宫规。 她本想着当日就禀告皇上,却被嬷嬷按住,说挑个好日子。 但谁承想,今日又被懿妃生生压一头,邢兰兰只觉得这日子真的过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这会儿她只盼着她肚中这个是个皇子,也好为她挣得几分体面。 太后喝了口茶,目光微垂,掩去眼底深思,唇边却仍挂着笑。 “今儿这喜讯一桩接一桩,竟真是朕家天降祥瑞之日。” 皇后顺势接话,脸上仍挂着雍容的笑意,十分的端庄。 “太后说得极是。后宫喜事连连,是我大安之福,也是皇上圣德所感。” 话虽如此,那温柔动听的语调背后,却是几欲绷断的情绪。 皇后指间紧握的护甲悄无声息地陷入掌心,藏在宽袖下的手,早已渗出细细的血痕。 细丝般的疼痛,反倒让她勉强稳住了表情,不至于在满座命妇面前露出半点破绽。 她的唇边笑容依旧,连一个角度都未变,只是目光微微发沉,犹如深水涌动,看不见底。 邢兰兰怀孕,她尚可忍。 一个出身卑微的舞姬,只得一夜恩宠,纵然怀了孩子,不过是凭天意走运,算不得什么。 太后与皇上又如何能真心重视那孩子?生下来之前,谁知是福是祸。 可懿妃…… 皇后的眼神在懿妃身上一闪而过,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懿妃竟然还能怀孕? 那次懿妃小产之后,她特地命人往她月子所用的熬汤药里添了些调养血气的药材。 那药虽不至伤命,却足以让女子宫寒难孕,何况还是在小产后虚弱之时服下。 这人是铁打的不成? 她心中恨极,指甲更是死死抠进掌心,只觉得心绞痛得厉害。 若不是还要维持这份中宫皇后的体面,她怕是这会儿就会晕过去。 但即便强撑,皇后脸上还是有一丝惨白浮现。 若芙立在皇后身后,察觉到她身子一僵,忙悄悄扶了一把,压低声音担忧地唤道。 “娘娘,手下留神。” 一个不留心,护甲掐得太深,竟然是已经掐到了肉里。 血珠顺着帕子,格外显眼。 皇后没有答话,只擦干血渍,将手往袖子里拢了拢。 她不能倒。 她是中宫,是正宫皇后,即便再痛,也不能露出一点怯弱。 可这口气……她又如何咽得下去? 若懿妃真的生一个儿子,凭她父兄如今的权势,纵是太后想压也压不住。 就凭她那嚣张的劲儿,恐怕今天生下儿子,明天就敢叫嚷着要他这个皇后让位。 这一瞬,皇后只觉心绞痛得厉害,冷汗悄悄沿着脊背滑落,竟险些坐不住。 正在这时,殿下忽然一阵轻乱。 “哎哟,我的肚子……疼……疼啊!” “小主小主你怎么了,快来人啊!” 一声惊呼划破了乾元殿的热闹喜庆,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右下方席位的于贵人突然面色惨白,身子蜷成一团,双手死死护着腹部,痛苦呻吟。 几乎同一时间,斜后方的梅答应也突然惊叫出声,仿佛电击般从席上跌落,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 “肚子!我的肚子也好痛……啊!” 一连两人的异状,顷刻间使殿内鸦雀无声。 安裕眉头一皱,面上神色一沉,猛地起身。 “快传太医!” 宫人一片慌乱,急急向外奔去。 席面上的众人都面色惊疑,生怕是有人在这席面上下了什么东西。 敬嫔这时早已心中大乱,却也暗中松了口气。 她面色平静,语调恰到好处的稳重。 “皇上不必忧急,嫔妾早早就叫人请了太医,就候在乾元殿西侧小茶房。” 她言罢,转身便吩咐宫女去引。 这茶房原本是为席间贵人换装、避风之用,能想起让太医候在那里,也算周到。 安裕神色稍缓点点头道:“此举甚是周到,有心了。” 敬嫔得了安裕的赞赏,但心中却高兴不起来。 她不过是生怕今天又出上回开泰殿的那档子事,这才叫了太医。 但谁又能料到,还真出了事? 怎的每逢她协办,就出这档子? 今日当值的是胡梓翔胡太医和傅启航傅太医。 两人本在茶房闲聊,突然被急招,立马拖着药箱匆匆前来。 第71章 两位小主有孕,皇后心痛晕厥 自从梁玉山告老还乡之后,温谨之荣升院使,这右院判胡梓翔就荣升了左院判。 傅启航则是新进宫的太医。 两人刚被宫人从茶房引至乾元殿门前,便远远听见殿内惊叫连连,喊痛声此起彼伏,心中皆是一凛。 才进殿门,就见主位之上皇上面色阴沉,众妃嫔与命妇惊疑不定,纷纷低语,不敢喧哗。 整个殿内一时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喘不过气。 两位太医原本欲行礼参拜,安裕却一抬手,语气冷冽。 “毋需多礼,两位小主腹痛难忍,速速诊治。” “臣等遵旨。” 两人齐声答应,连忙快步上前。 傅启航年纪尚轻,虽是首次随宫宴应召,却也知今日这场面之诡异远非寻常。 心跳如擂鼓,几步之间竟觉得脚底发虚。 胡梓翔年长几岁,虽已升为左院判,但面上不敢有丝毫轻慢。 两人动作利落,额头却不自觉沁出一层薄汗。宫宴上出现小主集体腹痛,怎么看都不像巧合。 他们可是暗中打探到原来的那位梁玉山梁院使告老还乡,就是牵扯到了这宫闱秘事。 刚刚在茶房中,两人聊到这件事,还笑梁玉山胆小怕事。 没想到转眼他们就遇到了这档子事,不由得心中发苦。 两人皆是心知肚明,若今日稍有不慎,说不准他们的仕途也就此断送。 傅启航小心翼翼地为于贵人搭脉,眉头渐渐凝起,眼角余光扫了胡梓翔一眼。 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各自诊脉的那一瞬间,眼中都露出一丝惊异。 对视一眼,心知所见相同,才齐齐收回手指。 傅启航虽年轻,却不失谨慎,低声与胡梓翔耳语几句。 又各自重新搭了一次脉,确认无误之后,这才齐齐起身,走向大殿中央。 安裕此时已经是拧着眉头,有些心情不好。 这两位太医的动作,他看在眼里,想来事情也很是棘手,所以今日宫殿到底是谁又要生事? “启禀皇上,太后,两位小主并无大碍。” 殿内众人心弦绷紧,目光齐聚,连安裕都稍稍前倾了身子。 “只因方才食用了些寒凉生冷之物,脾胃一时受寒,加之体内已有喜脉未稳,故而腹痛突发。” 傅启航也跟着上前补充道。 “经臣等诊断,两位小主皆是有孕在身,脉象浮滑,气息和缓,皆是孕象之兆。” “并无大恙,只须开方调理,静养几日,便无大碍。” 胡梓翔也跟着点头:“确如傅太医所言。” “什么?又怀了?” 有命妇忍不住低声惊呼一声,声音虽不大,却也在人静时听得清清楚楚。 这下子,乾元殿真如沸水落入油锅,彻底炸开了锅。 于贵人、梅答应、邢兰兰、懿妃,短短一日,后宫竟有四位小主宣告怀孕。 一瞬间,这宗亲命妇的都亮着眼睛,来来回回打量众人。 “哎哟我的天,这是什么日子?” “真是好兆头,吉祥之气冲天而起啊!” “果然是瑞华公主带来的福气,今日封号,当真是祥瑞之始!” 宗亲命妇们纷纷反应过来,立刻堆起笑脸,抢着开口恭喜,语气殷切,仿佛生怕落后一步便失了交好之机。 “皇上喜得麟嗣,实乃天下之幸!” “后宫多子,国运昌隆,皇嗣绵延不绝,乃大安盛世之兆!” “太后福泽深厚,孙辈绵延,实是后福无量!” 这些话一层高过一层,排山倒海般朝着安裕和太后而去。 太后虽然年纪已高,却也听得出这些人言外之意,不禁失笑,轻轻摆手。 “好了好了,今日确实是个好日子,老天开眼,咱们宫里终于热闹起来了。” 她面上虽含笑,心中却已暗自盘算。 这四位宫妃中,懿妃自不必说,苏家如今把持西北兵权,是宫中无人敢轻撼的存在。 梅答应与于贵人,出身都不错,若真顺利诞下子嗣,将来只怕也要有所倚重。 至于那邢兰兰,太后望向那边一眼,只能算她时运不济了。 她原想着是这邢兰兰有孕,就扶持这人上位,毕竟皇后和懿妃两人可都不老实。 但这一下子又多了几个孕妇,太后自然不可能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邢兰兰身上。 说到底,她做的一切,都还是盼着皇上膝下能多几个孩子。 虽说不一定要像先帝那样有二十多个皇子,为了皇位头破血流。 但也不能只有几个独苗苗,况且安裕膝下现在还只有一个公主。 但眼下一下子多了四个孕妇,太后只感觉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几分。 而此时最难堪的,莫过于皇后。 她坐在主位之下,听着众人喧哗,端着假笑应酬。 目光在于贵人、梅答应、邢兰兰、懿妃四人身上来回游走,手指却已在锦帕下悄然蜷紧。 指节泛白,骨节咯咯作响。 她身为后宫之主,却多年无子,如今竟要眼睁睁看着这群人一个个笑着怀孕,个个喜得宠恩。 凭什么人人都能生,就本宫不能生! 安裕也是缓过神来,面上的喜色又多了几分。 前朝那些老臣总是明里暗里说他子嗣不丰,但现在宫里一下子就多了四个孕妇,谁还敢说他的不是? 不过想到方才两人腹痛,安裕还是心中有些不满。 转过头淡淡地对皇后说。 “皇后是该多操心后宫。” 他自认为给皇后留了面子,但这话听到皇后耳朵里就是赤裸裸的指责。 尤其是底下还有这么多宗亲命妇,这让她的脸面往哪里搁? 她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谁不知她端方贤德,事事亲力亲为,可他却从来不肯体恤她分毫。 羞耻、愤怒、痛苦、委屈交织翻涌,胸口一阵剧痛袭来,耳边只觉嗡嗡作响。 眼前殿中灯火与珠影错乱交叠,众人面容也渐渐模糊,仿佛罩上一层浓雾。 “娘娘……” 若芙还来不及扶她,只听皇后低低一声呻吟,紧接着身子一软,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娘娘!” 若芙第一个惊觉,尖叫着扑上去,死死抱住皇后的身子,惊声高呼:“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那一声凄厉,仿若晴天霹雳,炸得殿中所有人心头一跳。 刚还热热闹闹祝贺着的命妇们顿时噤声,一个个站起身来,面色惊惶。 “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晕过去了?” 若芙手忙脚乱地想掐人中,却发现皇后整个人面色惨白,双唇毫无血色,竟连脉搏都微微乱了几分。 “快来人,快叫太医,快传太医啊!!” 她喊得近乎嘶哑,吓得跪地不起。 安裕一时也愣住了。 他本意不过是敲打一句,谁知皇后竟当场晕厥。 他目光落在皇后苍白如纸的脸上,瞧着她紧紧蹙起的眉头,隐隐泛青的唇角,这番神态倒不像是装晕。 安裕也有些着急了。 “快,太医!还不过来看看皇后的情况。” 第72章 席间人心惶惶,皇后喜得身孕 因着皇后晕倒,席面上人心惶惶。 安裕面容冷寂叫人瞧不出情绪。 懿妃这会儿倒是心情颇好,她知道皇后那毒妇有心疾。 虽说平日里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但私底下最是善妒。 今日这后宫连番的喜讯,怕不是她要嫉妒疯了,一口气没喘上了晕死过去。 最好是把自己气死,这样凭她的家室生下孩子不说皇后,怎么也得求给皇贵妃当当。 那她这腹中的孩儿,也算是半个嫡子了,至于皇后,往后再图便是。 贤妃敬嫔等老人,瞧不出什么神色。 倒是底下那些地位妃嫔有些着急,她们也怕皇后一个不好,这后宫变成懿妃做主。 那到时候,她们可就是彻底没了好日子过。 李霜岚这会儿也捏着帕子,面色愁苦,毕竟皇后都晕倒了,她这会儿倒不好表现得太高兴。 但想来不过是皇后有孕,今日又因着这些事心绪起伏过大,这才晕过去罢了。 没错,那可是系统出品的神物,这后宫中人,自然要一个不落的全部怀孕! 只是这爆出的时机倒真是如有天助。 宗亲命妇会觉得是瑞华公主带来的好运,那贞贵人就对她越感激。 而安裕当初找钦天监,求的不就是后宫子嗣? 如今这宫中后一个算一个都怀了身孕,可不就是彻底坐实了她福星的身份? 大家都有孕,想来皇后的注意力也不会放在她身上,局势乱才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想到这里,李霜岚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后宫之中,家室身份过高,会让皇上忌惮。 但若家室低微,一味顺从,又只会让皇上觉得这人不过是个玩物。 而她如今正正好! 过了今夜,也该考虑和安裕和好的事情了。 这深宫寂寥,还是该早早有了皇子,这太后之位才能徐徐图之。 此时,乾元殿后的厢房内。 昏黄的烛火在青纱灯罩下轻晃,帷帐低垂。 香炉中缓缓升起的青烟在空中打着旋,氤氲弥漫间透出几分压抑。 太医胡梓翔正低头为皇后诊脉,神色凝重,屏息凝神。 若芙跪在一旁,脸色惨白,双手紧紧拽着袖角,一动不动。 因着殿内还有宗亲命妇,所以皇后这边是太后坐镇。 “太医,皇后情况究竟如何?” 太后虽然对皇后这些年来多有微词,但倒也没盼着她真去死。 尤其是今日瑞华公主的周岁宴上,宫中还多了四个龙嗣。 若是皇后今日出事,这五个孩子难免背上克母的名声。 皇上如今总归才这么几个孩子,哪里经得住流言如此挥霍。 想到这儿,太后瞧着皇后的神色又不喜了几分。 竟然是嫌弃皇后,平日里端庄,竟然在这种场面上掉链子。 而这边,胡太医战战兢兢,今天他这心情仿佛跟坐了过山车似的。 刚刚替两位小主诊脉,他还以为卷进了什么后宫隐私,结果诊完是喜脉。 还没等他高兴一会儿,这皇后又出了事,只能汗流浃背地替皇后在瞧。 将皇后的脉象过了几手,胡太医这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收回手,抬眸望了太后一眼,声音恭谨,却带着一丝轻松的喜意。 “启禀太后,皇后娘娘方才乃是情绪波动过剧,气血上涌,以致晕厥,幸得及时歇息,已无大碍。” 他顿了顿,低头再一礼,郑重道。 “且臣才诊得皇后脉象微滑而稳,气息和畅此乃有喜之象。” “皇后娘娘已怀有身孕,约莫月余,喜脉渐稳,虽因今日惊扰微有不安,但调理得当,并无大碍。” 此言一出,室内顿时寂然无声。 还是若芙先反应过来,喜极而泣。 太后这才回神,她倒没想到皇后居然会在这个关头有孕。 不过有了中宫嫡子,对国之社稷来说,也算是一桩喜事,因此太后脸上也带着几分笑意。 “去,快去将皇上请来。” 门后守着的小太监跑得飞快,没几息的功夫就跑到了安裕跟前。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 安裕微微一怔,像是未听清楚,还是一旁的高福安满脸笑意的又恭贺。 “恭喜皇上,中宫有喜,此乃社稷之福啊。” 安裕脸上终于露出些喜色,只感觉扬眉吐气。 如今他不仅有子嗣,还马上有嫡子,这前朝,这民间。 谁还敢说他得位不正,所以才绝嗣? 想到这儿,安裕快步向后厢房走去。 刚刚那小太监的声音可不算小,前头的贤妃,敬嫔等人都听见了消息。 几人眼神在懿妃身上游移,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此时懿妃的不悦已经挂上了脸,皇后这个毒妇真是好运气。 但底下到底还有宗亲命妇,她以后可是要当皇贵妃的人,怎么能因着这种事情失态。 而远处的宗亲命妇们,这会儿还是你看我我看你,大气不敢出。 他们只瞧见有小太监在皇上旁边说了几句,皇上就快步离席,连句交代的话儿都没留。 一时间心思各异。 此时榻上的皇后此时也已悠悠转醒。 她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目光迷茫地望了片刻,才看清了床边的身影。 “皇上……” 她唇动了动,声音轻得仿若风过耳畔。 “朕在。” 安裕立刻俯身,握住她一只冰凉的手,声音温柔得不似以往。 “卉儿,我们有孩子了。” 随即安裕看向胡太医。 胡太医立即行礼:“启禀皇后娘娘,确是喜脉,月余之象。” 话音落地,皇后的呼吸忽然一顿。 她怔怔望着天花板,整个人仿若被定住。 过了片刻,她的眼角忽然滑下一滴泪珠,悄然坠入鬓边,毫无声息。 那泪却似浸透了她心底深埋多年的委屈与痛楚。 她缓缓伸出另一只手,覆上了自己的小腹,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皇后也不知她在哭什么,是这些年自从那件事之后,皇上终于再唤她的小名。 还是求了这些年,她终于有了孩子。 激动之余,她竟然是连尊称也顾不得用。 “我……我真的……有了?” 她哽咽着,一字一顿,仿佛怕这只是幻觉。 “是真的,卉儿。” 安裕轻声道,眼神前所未有的柔和。 他从未见她如此失态。 她一向是冷静自持,端庄稳重,即便面对再大的风浪,也未曾动容。 而今却哭得如个无助的女子,泪流满面。 安裕心中微动,握紧她的手,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水,轻轻将人搂在怀中。 第73章 命妇恭祝福星,安裕心思起伏 见两人说完了话,太后这时才缓缓走近几步。 她目光在皇后面上停留了一瞬,竟难得柔和了几分,唇角也含着笑意。 “皇后有喜,是大喜事,只是这头三月最为关键,断不能再这般操劳。” 皇后一怔,心底却如被冰水泼了一瓢,猛地清醒过来。 太后这番话听来体贴,实则话中意味十足。 她素来亲理后宫大事,宫权在握,若真被静养夺去权柄,往后还如何立足? 再者,若她退居后宫,懿妃那些人又怎会善罢甘休? 她手指在锦被下悄悄收紧,却依旧面色温婉,语调柔和如常。 “谢太后体恤,不过臣妾身为中宫之主,理应为六宫表率,若事事推辞,反倒惹人非议。” 她顿了顿,复又笑道: “况且臣妾身子素来康健,宫中诸事虽繁,却皆在掌控,微调休息即可。” 太后被皇后这话一噎,一时间倒不好再说什么。 她虽说存了要接受宫权的心思,但也是想着皇后的身体确实不算好。 有心疾这等旧病不说,方才太医也说要静养。 可皇后不领情,她也不好硬逼,只能笑着点头,让皇后自己拿主意便是。 安裕坐在一旁,听着两人言语,虽也觉得皇后该多歇歇,但见她神色坚定、应对妥帖,也知再劝无用。 他眼中带着一丝柔意,将一只手搭在皇后手背之上,低声道。 “一切量力而行,凡事还有朕在你后头。” 皇后点头,眼角尚带着泪痕,唇角却含着浅浅的笑。 若芙见气氛缓和,忙上前小心替皇后整理衣襟与发髻。 收拾妥当后,安裕亲自起身,搀扶着皇后站起,帝后两人执手,缓缓朝乾元殿正殿走去。 穿廊风过,裙摆微拂,帷幔轻动,映着殿前的金光,帝后之姿,端然如画。 乾元殿内。 宗亲命妇们正坐得端正,却个个伸着脖子、竖着耳朵,连眼珠子都不敢乱动。 自方才皇上一听完话便快步离席,众人就已心知不凡,只是苦于没人敢开口探问。 懿妃眉梢挂着笑意,却已不再如先前那般得意。 李霜岚低垂眼睑,心中飞快盘算,脸上却是一派端庄。 一众王妃、贵人、命妇也都如临大敌,连贤妃、敬嫔此刻都不再从容。 正当众人心神不定之时,一道高呼响起: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齐齐起身跪迎,只听得衣袂窸窣、玉佩轻响。 接着,一道熟悉的男声自殿门口稳稳传来,清晰而威严。 “都平身吧。” 众人依言起身,偷偷抬眼,只见皇后面色虽仍苍白,却神情温和,步伐稳健。 安裕扶皇后在主位上坐定,缓缓扫视殿内诸人。 众人都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而他神色清明,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愉悦与激昂。 “今日宫中诸喜接连,诚乃天降祥瑞之兆。” “适才太医复诊,皇后已有喜,月余之期,脉象稳妥。” 话音落地,满殿皆惊。 先是死寂一瞬,紧接着便是热烈如沸。 “皇后娘娘竟也有喜了?” “天家添嗣,实乃盛事!” “后宫五喜,瑞气盈门!” 第一个出列的是成王,身着绛色蟒袍,神采奕奕。 许是刚刚被其他王爷多劝了两杯酒,这会儿瞧着脸上还带着几丝红晕。 他虽然辈分长,但算年纪却比皇上还小上几岁,素来和皇上关系不错。 于是这会儿,他第一个带头恭贺,只见他拱手朗声。 “恭喜皇兄,贺喜皇后娘娘。中宫有喜,天佑我大安!” 安裕点头,面上笑意不减:“成王有心了。” 紧接着,其余宗亲命妇也纷纷上前行礼,贺语不断。 “皇后有喜,实是我朝之幸!” “皇嗣昌盛,天下太平!” “娘娘福泽深厚,望天赐麟儿,为我大安开万世基业!” “皇上圣德,万民敬仰!” 乾元殿内,喜声连连,贺语此起彼伏,几近将殿顶都震落。 安裕负手而立,望着满殿跪拜之人,脸上笑意渐浓。 满殿的贺喜声好一阵方才渐渐消停,虽无刚刚那般热络,但空气中都满是欢心。 一众王妃贵人虽面带笑意,眼神却各藏深意。 有欢喜的,有妒忌的,有思量打算的。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而略显苍老的声音悠悠响起,语气中满是感慨。 “今儿个是瑞华公主周岁的大喜日子,不曾想宫中竟接连得了这许多喜讯。” “可见是瑞华公主天降福泽,保佑大安繁盛。” 说话的是老楚王妃,衣着华贵,神态稳重,是宗亲命妇中最年长的一位。 她话音刚落,便抬眼含笑地望向主座的太后,恭敬又不失讨巧地添了一句。 “如此福星,自然是沾了太后与皇上的福气,才降生于皇室。” “老身听闻,这瑞华公主当初还是太后亲自看顾生下的,难怪如此不凡。”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旋即纷纷反应过来。 这一番话,既夸了公主,又捧了太后,着实周全得很。 果然,太后原本含笑端坐,一听老楚王妃如此说,脸上笑意登时更浓,眼角的细纹都堆叠出了几分慈祥。 她放下手中茶盏,和颜悦色地笑了。 “楚王妃说得极是,这孩子自出生便乖巧伶俐,如今刚满周岁便添得这许多喜事,也是难得。” 她语气虽淡,却难掩其中的欣慰与自豪。 众命妇见状,哪还不懂得风向,纷纷跟着附和。 “瑞华公主仪态天成,必是将来最有福气之人。” “福泽深厚,天资聪慧,实是我朝之福。” “有公主在,连这宫里都日日昌顺,吉兆连连!” “如此福星,怕是将来亦能庇佑皇兄弟姊妹,护佑大安江山。” 此时下座的贞贵人也是面色红润,与有荣焉。 夸赞之声一浪高过一浪,太后面上笑意越发深了,连安裕都被这气氛带动,唇边含笑,微微颔首。 但就在福星二字接连响起时,安裕眼中却闪过一丝异色。 不由得想起几个月前他和钦天监监正的谈话。 当时这沈彦斌说,后宫之中有福星,为福星添福可助子嗣。 所以当时他才不顾规矩,叫皇后为宜贵人办了一场生辰宴。 因此,还被前朝那帮老顽固追着骂了好几日才消停。 结果这生辰宴后,他就和李霜岚闹了别扭,快有两月余没见。 今日有如此多宫妃怀孕,仔细一算,不正是那生辰宴前后。 当时他前朝繁忙,自然是把这些话都给忘到了脑后。 可如今,一切似乎正一一应验。 宫中四妃接连有孕,连皇后也宣告喜脉…… 想到这儿,安裕的目光远远望向下座的李霜岚。 偏巧此时,那人也正抬眸望来。 李霜岚坐于中后排,身姿婀娜,衣着不甚张扬,却端得体态风流。 她似乎察觉到了安裕的注视,唇角轻轻一挑,眼波微漾,眉目之间勾出一抹含笑的情意。 那笑意温婉却不露痕迹,仿佛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撩拨。 她抬起手中酒盏,盈盈一拜,遥遥向主位上的安裕举杯,姿态既不逾礼,又叫人目光难移。 安裕胸中微微一滞,只感觉心神一动。 那张巧笑倩兮的容颜仿佛在一瞬间点亮了眼前的殿堂,与往日软语温香的缠绵悄然重叠。 安裕垂眸,指尖在玉盏上轻轻一扣,只觉酒意微醺,心思早已不在杯中。 他喉结微动,再抬头时,眼中波澜暗涌。 而那殿下的女子,却已垂下眼帘,含笑饮尽杯中酒,一如无事人,半分风情都掩在眼波流转之下。 第74章 太医接连诊脉,后宫频传好孕 安裕收回目光,眼神微敛。 他指尖在玉盏上轻轻摩挲着,盏中酒水轻漾,却难掩他心头忽然升腾起的一团燥意。 仿佛有火在体内悄然窜动,沿着骨血烧得他口干舌燥,竟连掌心都微微冒了汗。 他向来自持,自问对美色不上心。 但每次瞧见李霜岚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心神摇曳。 瞧着她这番模样,应该是和朕和好了吧? 安裕心中浮想联翩,抿了口茶,才将这燥热压下去。 目光微转,正好瞧见胡太医站在下首,正与宫人低声交代些安胎与日常调养事宜。 傅太医也在一旁,和宫女们交代。 因着之前筹备宫宴的时候,未曾知道有这么多孕妇,所以席面上有不少孕妇不宜食用的东西。 虽说也没有多少大碍,但宫里的娘娘们都是金尊玉贵。 而且皇上子嗣稀少,所以两位太医也没退下。 守在门后候着,御膳房送过来的菜,都要让两位太医瞧一眼,才送到那几位有孕的宫妃前头去。 安裕喉头轻动,只感觉突然福临心至。 若按脉象推算,几位妃嫔所怀皆在一个多月到两个月左右。 若是这般…… 那么,除了这几位已知的,后宫其余人是否…… 念及此处,他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精光,语气却依旧淡淡。 “胡太医,傅太医。” “臣在。” 两人齐声应下,拱手而立。 安裕微微一笑,似是随口而出: “今儿子嗣连连,既是喜兆。” “你们就替其余几位主子也一并诊了平安脉吧。” 此言一出,倒是让席面上的众人有些惊异。 这平安脉什么时候不能诊,怎么非要在这会儿诊? 胡太医一愣,傅太医则下意识望向胡梓翔,二人皆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皇上发话,自不能多问。 “臣遵旨。” 两人齐声躬身,拎起药箱,随即便由高福安安排,自上至下,依序诊脉。 从贤妃起,一路至敬嫔、常在、答应,一人一诊,动作利落不敢怠慢。 有的眸光飘忽,有的偷偷攥紧帕角,更有甚者面色已微泛红。 而殿中众人随着诊脉的进度,心情也逐渐高涨起来。 一炷香过去,胡太医与傅太医面色愈发古怪。 他们按脉至第十人时,皆已察觉出不对。 这哪里是宫中偶有喜脉?简直是春雨一场,遍地开花! 这余下十人之中,居然足足有八个脉象皆呈浮滑有力之态,赫然是喜脉之征! 胡梓翔不敢妄言,傅启航更是心惊胆战,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敢置信。 他们又沉住气,默不作声互换一轮,逐一复诊。 第二轮搭脉毕,脉象所呈果无二致。 胡太医只觉唇干舌燥,心底暗叹,只感觉跟喝了二两一样。 不是说皇上子嗣艰难,怎么他今日当值,居然足足诊断出了十三个孕妇。 这等好孕,恐怕后半辈子,他都不用靠着当太医的俸禄。 只京中各位大人府上请他看诊的福钱,都够他大手大脚的花上几辈子。 良久回神,胡梓翔抱拳出列,低头恭敬奏道。 “启禀皇上,臣等诊得,除懿妃、邢答应、于贵人、梅答应与皇后娘娘外。” “今次后宫其余十位妃嫔中,除了宜贵人与李贵人之外,皆是喜脉,而且喜兆甚稳。” 话音落地,乾元殿再度一阵死寂。 寂静,惊愕,震动,如同惊雷滚过殿顶。 安裕原本只是一时心念起意,实则未敢抱太大期望。 听到这话却也愣了一息,随即一拍龙案,忍不住朗声而笑。 “好,好得很!” “竟是这般好事,天佑我朝,天佑朕!” 他连声三个好字,声音中满是抑制不住的畅快。 太后原本只是微笑看着,听到八位皆有喜时,也是愣了愣。 旋即眼角眉梢全是笑,连语气都带着不掩的欣喜: “这真是……天降吉兆!” “今日宫中连得数十位龙嗣,叫哀家怎生不欢喜!” 宗亲命妇们这会儿早已顾不得端庄了,一个个嘴巴都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 暗地里目光在皇上和这些妃嫔上探究不已。 这皇上早些年子嗣不丰,甚至都有不少宗亲暗地里多生孩子。 只等皇上开口,从宗亲中过继一个。 但没成想,突然就这般龙精虎猛,一时间,宫里竟然多了十来个孕妇。 众人嘴上恭喜,说是瑞华公主带来的好运。 但瞧着刚刚皇上特意上太医诊脉那看起,想来皇上应该是得了什么好孕的方子? 有些子嗣不丰的宗亲望向皇上的眼神也是分外热络,各个摩拳擦掌。 其中,这成王的眼神最是热切,这会儿都已经有些坐不住。 他与安裕年岁相仿,早些年许是因为都没孩子,所以两人颇有些同病相怜。 眼下皇上突然多了这么多孩子,成王就忍不住想去取取经。 安裕自然是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这嘴角翘起来就没有放下去过。 望向李霜岚的方向,只感觉心头更加火热。 果然,这宜贵人就是她的福星! 当然这席面上,有人高兴,就有人不高兴。 眼下,皇后虽然还端坐在高处,但这脸上的笑容都已经有些绷不住。 这后宫中一下多了十来个孩子,这还得了? 懿妃这会儿反倒是心情甚好,毕竟皇后不高兴,她就高兴。 再说了,这一群人中,她月份最大,要生,也是她的孩子占个长子的名头。 贤妃敬嫔之流,具是感觉有些不真实。 不敢相信,寂寞多年,盼了又盼的孩子,居然就这么来了。 贞贵人已经有了瑞华公主,她也没能想到她居然还能再怀一个,这会儿摸着肚子一脸幸福。 于贵人是安分的,这会儿也只为大家高兴,心中松了一口气。 方才她吃错东西,肚子痛又有孕,实在是太过招摇。 眼下大家都怀孕,她倒是没那么显眼了。 李贵人这会儿只感觉比吃了苍蝇还难受,算算日子。 其他人侍寝怀孕的时候,正是她禁足罚抄宫规的时候。 若不是宜贵人,本来她也应该有个孩子的。 想到这儿,李贵人一腔恨意无处发泄,全怪到了李霜岚头上。 唯一叫她欣慰的是,这宜贵人也没怀孕。 但她为何那般神态自若,一点都不着急? 想到这儿,李贵人又气地开始扯帕子。 梅答应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和姐妹们相处。 柔常在,曹答应,林答应,宋答应她们几人因着位份不高,平日里都是抱团取暖。 结果梅答应突然有孕,一时间深怕因着这事坏了姐妹情谊,就有些战战兢兢。 这会儿她们都怀上了,几人凑在一起,更是好不开心。 齐答应这会儿正摸着肚子暗自垂泪。 自从好姐妹丁答应去世后,她只感觉这心气儿也断了。 能活一日算一日,对皇上早也没了刚入宫那会儿的女儿心思。 但偏巧就是这个时候怀上了,也算是给了她点活下去的理由。 至于坐在最末的邢官女子,这会儿只感觉天旋地转,天塌了。 她以为能母凭子贵,结果一转眼,这后宫就多了十多个孕妇,偏偏她还是最不起眼那个。 她低着头,不敢露出心思,但心中却已经有些魔障。 要是这宫里少几个孕妇,又或者只有她这一个孕妇,她就能得到皇上的青睐了? 第75章 安裕欲封六宫,太后佛堂密谈 安裕扫视着下座的诸位妃嫔,心中也是颇为感慨。今日宫中喜事连连,满座皆贺,接连有皇嗣之喜。 后宫关乎前朝,如此一来,正是抚慰人心的良机。 于是他负手而立,目光沉稳,语气却略显高昂。 “今日有如此吉兆,朕亦不应负此天恩。” 众人闻言,皆静下了声息。 只听安裕声如洪钟,字字清晰:“今日宫中龙嗣连绵,实为盛事。朕意欲乘此天和之时,封赏六宫,以慰妃嫔勤心。” 此话一出,底下的宗亲命妇纷纷望向上座。封赏六宫最能见皇上的态度。 人人都盼着自己交好支持的妃嫔能再上一层楼。 虽说诸位妃嫔肚中胎儿性别尚不可知,但这在场的诸位已经有不少磨拳嚯嚯,想要挣一份从龙之功。 众妃嫔本还沉浸在惊喜之中,听见安裕的话后,此刻也是想皆屏息以待,目光纷纷投向殿上。 贤妃眼底一亮,嘴角已不由自主扬起一丝笑意。她入宫多年,向来行事稳重,一直无甚错失,如今有孕,自当是最有资格晋贵妃之人。 若是懿妃晋升,为了制衡,她也该得一个贵妃之位。 懿妃则缓缓转动手中香扇,眼神波澜不惊,却心跳微快。她如今身怀有孕,若此时封贵妃,便是众望所归,谁还能撼动她地位? 凭她的家世,若是生下皇子,让她哥哥在前朝谏言一番,这皇贵妃之位岂不是也唾手可得? 敬嫔亦目光微动,坐姿悄然挺直。她自问品行端雅,宫中也颇得好评,如今在妃位之下多年,早觉是时候更进一步。 她想得清楚,贤妃懿妃两位可能升的不易,牵扯太多。但她这妃位,依然是囊中之物。 李霜岚这会儿也来了兴致,她迟迟不生子,一来是因为皇后盯她盯得紧,她在后宫太过出挑,容易成为众人的靶子。 二来就是按旧例这嫔位之下不能抚养孩子,贞贵人之所以能抚养瑞华公主,还是因着安裕子嗣稀少,又是个女孩,所以才能养在膝下。 她不想忍受母子分离之苦,更害怕暗中有人朝着她的孩子下手,自然是嫔位再生子最为稳妥。 只是如今这宫中众人都怀有身孕,她一无子嗣二无资历的封贵人还有封号已经十分出挑,想要封嫔恐怕困难重重。 只是若错过这次大封,下次晋升只怕又会被皇后找各种借口阻拦。 看来这事还是要从钦天监想办法。 想到这儿,李霜岚垂下眼眸。 其余常在答应之流也是心思纷纷。 再过一年之余,就是新人选秀入宫的时候。 若不趁着此时争个高位,到时候岂不是见着新人还要请安问礼? 六宫上下因着安裕这句话皆是心绪纷纷,面上都是欣喜之色。 唯有皇后,面上笑得端庄,心中却是一震。 晋封六宫,向来是中宫之责。 晋升一两个妃嫔,单凭皇上的心情也就罢了。 可要大封六宫,皇上怎么能不和她事先知会一声? 她心头冷意乍起,望向懿妃,果然见她脸上尽是得意张狂。 原先贤妃凭借封号还能压懿妃一头,可自从上次因着懿妃怀孕,安裕给了她这个贵重的封号,懿妃简直是越来越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若皇上一时脑热,将懿妃封为贵妃,那若叫她生下皇子岂不是要跃居皇贵妃之位? 皇贵妃位同副后,若真到了那一步,还不若她这皇后自挂东南枝,好给懿妃让路,也少受些折辱。 虽说眼下安裕忌惮懿妃的父兄,但谁知道皇上又会不会生出什么别的心思。 皇后不敢赌,后宫还是要牢牢控制在她手中才叫人放心。 心思百转千回,但也不过一瞬。 皇后微微抿嘴,唇角微弯,柔声启口。 “皇上圣明,封赏六宫,自是安抚人心之举,臣妾亦甚以为喜。” “臣妾代六宫姐妹谢过皇上体恤,不少妹妹都是潜邸时的老人,如今有孕,晋封自然是应有之意。” 她稍顿,眸中含光,语意转缓。 “不过臣妾以为,此乃宫中大事,当审慎为宜。不若由臣妾拟定名单,禀明太后与皇上,逐一审议,再择良日宣封。” 皇后这番话说得极为得体,但懿妃却是冷哼一声,当场甩脸子。 太后闻言,眉眼动了动。 她当然知道皇后有私心,不过她也觉得皇上此举有些操之过急,晋封六宫还是要从长计议。 遂也轻抿一口茶,放下盏子,笑着说道。 “皇后所言甚是。封位事关后宫秩序,自当从长计议。 安裕本是想喜上加喜,但见太后与皇后皆如此说,虽仍有些意犹未尽,但也不愿平添事端。 他收敛笑意,微微颔首:“也好。” “既如此,便由皇后先行册拟,择良日,再行封赏。” 宴席终散,余音绕殿,乾元殿内余香犹在。 众宗亲命妇陆续离席退下,殿中只余些尚未撤去的彩缎与残盏。 各位娘娘小主也都由贴身丫鬟搀扶回了各自的住处。 席面结束后,最忙的就是胡太医和傅太医,背着药箱到处跑,为各位娘娘小主开坐胎药。 安裕送皇后回宫后便直入御书房议事。 今日周岁宴来了好几位年事已高的老王爷,安裕自然要私下关切一番,以示皇恩浩荡。 此时慈宁宫内。 小佛堂内香烟袅袅,太后披着一件素色氅衣,跪坐于蒲团之上,念珠缓缓在指间转动。 今日得了这等好消息,太后回宫后就换衣净手来到佛堂诵经祈福,等经文念罢,这才起身。 太后合了经本,吩咐左右退下,唯留下芷兰在身边。 芷兰轻手为太后整了整衣衫,眼含喜意。 她知道太后这些年,最是忧心皇上的子嗣,私底下不知和她念叨了多少次。 今天后传出如此好消息,太后想必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今儿喜讯连连,实叫人心中畅快。想必定然太后娘娘心诚心善,日夜为皇上和大安祈福,感动上天,才得这等福报。” 太后闻言,笑意浮上眉梢,望着佛前鎏金的观音像,微微颔首。 其实她心中一直也害怕,是不是真如那民间谣言所传,皇帝屠戮兄弟,的位不正,所以才膝下无子嗣。 今日这般可算是彻底让这些谣传不攻自破,她这心头也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 “也是上天怜我大安薄嗣。年年祈愿,今朝总算得报。” “哀家百年之后,终于能和先帝有个交代。” 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太后低低叹了口气。 “这宫里,孩子怀上易,想要平安生下来却难呐。” 第76章 太后意欲敲打,皇后若芙密谋 若芙见太后神情担忧,忙轻声劝慰。 “太后娘娘宽心,今儿喜气盈门,自当皆是福胎,必能平安顺遂。” 太后点点头,旋即想起什么,吩咐道。 “你去交代邢官女子那处的嬷嬷,好生照料她起居,不可疏忽。” “虽不甚起眼,但她肚中也是皇血。莫要出了差池。” 若芙一凛,忙应道:“奴婢这便去差人传话。” 太后闭了闭眼,静坐良久,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的目光落在佛像微垂的眼睑上,似有所思。 “宫中如今有众多宫妃怀孕,哀家若事事亲力,实在是精神不济,终非长久。” 她轻声喃喃,语气中带着几分自省。 其实这些年太后之所以对皇后颇有微词,很大一部分就是因着子嗣的缘故。 早些年还是皇子亲王时,还能说皇上是疲于应付政敌。 可登基三年后宫也是毫无所出,由不得太后不多想。 加之上次懿妃滑胎,太后早已认定这背后必是皇后的手段。 但她也没查到什么确切的证据,只是凭借多年宫斗的推测罢了。 思来想去,太后还是觉得要好好敲打皇后一番。 “芷兰备轿,哀家去钟粹宫瞧瞧皇后。” 此时钟粹宫内。 宫女太监们个个喜气洋洋地进进出出,整座钟粹宫都沉浸在皇后有孕的欣喜之中。 内殿内,皇后半倚在榻上,捂着腹部,脸色虽仍有些苍白,却掩不住眼中的温柔。 她自从嫁于安裕之后,后院之中多年无所出,她不知道饱受了多少非议。 但她不生,后院众人怎么能越过她去? 好在她家世斐然,这些蜚语也中伤不了她的根本。 当年安裕登基,前朝更有人攻陷她无子当不得后位,还好安裕是守礼之人。 她除无子之外并无过错,自然当得后位 自登中宫之位以来,一直未得子嗣,虽位尊至极,却也饱受非议。 今日这一遭虽说叫她始料未及,但终究也还是有些好事。 她轻轻抚着腹部,指尖温热,神色中流露出几分罕见的温柔。 这是本宫的孩子。 她在心里默念,眼中划过一丝坚定。 帐外帘动,若芙步履轻盈地走入,她刚给满宫上下散完福钱,这会儿也是面带喜色,盈盈拜下。 “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娘娘终于如愿了。” “如今中宫有喜,还是嫡出皇嗣,任谁都翻不起风浪来。” 皇后听了,神情也略带几分得意,唇角浅勾,语调不高却极有分寸:“这般却是好事。” 主仆两人多年的情谊,若芙更是心腹中的心腹,是以皇后讲话也不绕弯子。 她顿了顿,缓缓抬眸望向若芙,语气不带起伏,话却沉沉落下。 “本宫的孩子,生来便该是居长、居嫡。” 若芙闻言,垂眸应是,未敢多言。 她知道皇后的意思。 皇子之位论嫡庶,论先后,嫡出者自然尊崇于庶出。 但若是生出个庶长子,那这太子之位就生了变数。 当今皇上虽然不是嫡出,但先皇后早逝,先帝后位空悬多年。 仁昱皇贵妃当时代掌凤印,位同副后。 皇上自打出生就养在仁昱皇贵妃膝下,虽然未改玉碟,但也是除当时的六皇子之外,身份最尊贵的一位。 六皇子被圈后,先帝叹气前几月封了皇上当太子。 因此当今皇上虽不占长,也占了半个嫡子的名头。 如今皇后有孕,若生下皇子自然是毫无争议的嫡子。 但若说长子,宫中如今可是有足足十三个孕妇。 其中,懿妃那胎已足两月有余。其他人胎儿也都一月左右。 若这胎儿健康,懿妃的孩子自然会在皇后之前出生。 而其他妃嫔也难说何时会发动。 届时皇后想居长,实在是困难。 再说皇后这胎得来不易,而且她身份尊贵,自然犯不着用催产药。 但如此一来,皇后想要皇子居长,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掉其他人所有人的孩子。 若芙瞧着皇后的神色,约莫也是这个意思。 她抿了抿嘴,却没敢多言。 之前她们不过是使些手段让后妃不能怀罢了。 但眼下这都怀上了,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打掉,谈何容易? 况且这还不是一个是十三个。 答应常在之流也就罢了,可其中还有贤妃懿妃敬嫔这种家世显赫的。 若是齐齐落胎,怕是皇上和前朝诸位大臣都要联合起来朝着皇后和袁氏一族发难。 想到这儿,若芙打了个冷颤,连忙上前宽慰皇后。 “娘娘何苦为这种事情忧心?娘娘的皇子生来就是嫡子,本就比其他子嗣尊贵。” “再说更有袁氏一族撑腰,哪怕是那苏氏父兄气焰滔天,可在袁氏一族的底蕴跟前也不值一提。” “所以娘娘何须想那些?只要安安稳稳生下皇子,那太子之位不过是囊中之物罢了。” “娘娘若真是忧心这些有的没的,坏了身子,叫小皇子在胎里落下什么病根儿,这才是真叫着了那帮人的道。” 若芙的话,皇后到底还是能听进去几句,她也微微颔首。 她也是心急才想岔了,若芙说的没错,她是皇后,只要她生下嫡子,谁能越过她去? 就算有人侥幸在她前面生下长子,这能不能长大还是个问题。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好生养胎,平平安安地生下一个健康的皇子。 若芙思绪转动,见皇后低头抚腹,神情微动,就知道皇后暂时没了刚刚那般疯狂的心思,暗自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瞧见皇后皱眉道。 “此事从长计议罢了,但这底下的人可是要好好敲打敲打。” “各宫室里添了那么多东西,为何此次有如此多人怀孕?” “懿妃那边也就罢了,为何其他宫里也无一丝消息传出?倒叫她们在皇上跟前过了明路,本宫眼下想要补救也只能畏手畏脚。” 皇后这话其实若芙也觉得疑惑,但只当是地下办事的人皮子痒了,觉得这么多年没消息就收了银子以次充好。 所以才没什么药效,叫着后宫妃嫔齐齐怀上了。 各宫的钉子想来也是,多年无事便松懈了。 想到这儿,若芙压低声音道。 “想来是平日里无事,所以这帮奴才们才惫懒了,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好生教训,叫他们都长长记性。” 皇后微微颔首,两人正欲再说些什么。 就听得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一宫女小步奔入,压低声音禀道。 “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的仪仗快到宫门口了。 皇后眸光一凛,神情略敛,卧在了榻上,随后对若芙吩咐。 “等会儿你带人请太后娘娘进来。” “就说本宫身体不适已经歇着了,想来太后也不会怪罪。” 若芙点头应是,带着众人去殿外接驾。 皇后微坐端正,唇边挂着温婉的笑容,眼中却有一丝警惕和探究。 太后可从当年她做皇子妃时就对她不喜。 两人这么多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她这会儿来做甚? 第77章 安裕召见监正,君臣两人互演 安裕送走几位老王爷,这会儿独自坐在御书房内。 夜色已深,但他却丝毫无倦意,反倒神色愈发振奋。 他在御书房内负手来回踱步,目光灼灼。 “十三人……” 他低声喃喃,嘴角微扬,忍不住笑出声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欢喜。 当年他凭借雷霆手段登基,虽稳坐帝位,却始终未得子嗣,是朝堂与宗室背后议论最多的隐忧。 而今,一朝翻盘,满宫皆有喜脉,甚至连皇后也有孕,怎能不让他心潮澎湃? 而且算算这日子,正是钦天监进言说为福星添福可助子嗣之后。 想到这儿,他忽地一摆袍袖,道:“去,把钦天监监正给朕宣来。” 高福安这会儿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当奴才的自然是主子高兴他就高兴。 但瞧着时辰,高福安还是劝了两句。 “皇上天色已经深了,要不您先歇息?” “无碍,朕这会儿精神得很。” 安裕挥挥手,高福安了然,立马派人去宣人。 门外守着的小黄门领了旨意,立刻应声疾走,出了宫门,快马朝着沈彦斌沈大人的府上奔去。 而此时,沈府。 沈彦斌睡眼惺忪,躺在榻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快合眼的时候就听得有人轻敲窗棂。 “老爷,老爷,宫里来人了!” 他迷迷糊糊睁眼:“谁啊,大晚上的吵什么……” 还没说完,门外便传来一阵尖细的声音。 “皇上口谕,宣钦天监监正到御书房回话。沈大人,快收拾收拾随咱家进宫吧。” “什么?!” 沈彦斌登时一个激灵,几乎从榻上滚下来,顾不上细想,连忙披衣起身。 而脑中却不禁开始飞快转动。 这宜贵人还当真是神算不成? 不久前正是宜贵人的小太监来找他,送来一叠银票。 请他在皇上面前为宜贵人美言两句。 沈彦斌对宜贵人倒是印象不错,再说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自然是应了下来 不过这事情什么时候办,他可没打包票。 皇上现在越发高深莫测,心思更是难猜。 他见一面都觉得发怵,哪儿还能主动凑过去。 只想着什么时候皇上传召,再旁敲侧击替宜贵人美言两句。 但谁料到,这前脚他才送走宜贵人的人刚躺上床,都没睡着,这皇上就传他进宫。 心里思绪纷纷,但沈彦斌也想不清楚皇上今天到底是为了何事。 今天似乎是公主的周岁宴,难道是为了公主? 他感觉稍微有了些头绪,对镜匆匆理了理衣冠,转身连忙对身边小厮吩咐。 “备马,快。” 一炷香时间不到,沈彦斌便已到了宫门 殿内烛火通明,仿佛仍是白昼。 沈彦斌一路上左瞧右瞧也没瞧见上次那位引路的小贵子公公,连连叹气。 今儿这位引路公公是锯嘴葫芦,半点儿消息也不肯说,搞得天现在格外慌张。 还是到养心殿跟前,瞧着高福安高公公一脸喜色在门口等他,沈彦斌这才松了一口气。 悄悄递过去一个大荷包,沈彦斌压低声音问。 “高公公,不知可否明示一二,这么晚了皇上为何突然宣我入宫?” 高福安收了荷包,但也没将话说明。 “自然是有喜事,沈大人快进去吧,莫要让皇上等久了。” 虽没打听到具体情况,但高福安的话也算是给沈彦斌吃了一颗定心丸。 沈彦斌二丈摸不着头脑,心中愈发疑窦丛生,脚步却不敢慢,随着高福安一路穿廊过殿,终于踏入御书房。 室中香烟袅袅,烛火摇曳,暖黄色的光辉洒在龙案之上,安裕着常服而坐,神色精神,目光清亮。 “臣沈彦斌,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安。” “沈爱卿快快平身。” 安裕笑着起身,竟亲自将他扶了一把,语气也格外亲切:“爱卿深夜入宫,实在辛苦了。” “朕今夜心绪不宁,思来思去,还是觉着得与你说说话。” “沈爱卿真乃国之栋梁,肱股之臣。” 沈彦斌被扶得有些惶然,听了这番话更是心中咯噔一下。 平日里见惯了皇上的冷脸,这猛地被夸,他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一时间只得连连拱手。 “臣不敢当,陛下过誉了。臣惶恐,惶恐。” 安裕却笑得愈发愉快,拍了拍他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亲昵。 “爱卿不必谦虚。” “你可知,今日之喜简直是福佑我大安。” “皇后有喜,诸妃皆怀,朕膝下忽地子嗣连绵,朕怎能不喜!” 高福安这会儿也在一旁笑眯眯地恭贺。 “后宫有十三位娘娘怀上了龙嗣,足以见得是上天感念皇上仁德勤政,这才天降喜事。” 沈彦斌这会儿也是惊呆了。 要不得袖子中,两只手死死互掐,只怕他就要殿前失仪,惊叫出声。 真不是他见识少,实在是皇上雄风太甚。 安裕每每提起也是颇为得意。 不过他这会儿宣沈彦斌过来,乃是有正事要谈。 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沈爱卿果真在占星一道上卓绝,上次你跟朕说这后宫有福星,为福星添福可助子嗣,果然后宫大喜。” 沈彦斌一听,差点没给噎着。 连忙低下头,生怕叫皇上瞧见他此时古怪的神色。 “为皇上分忧,是臣的份内之举,臣不敢邀功。” 嘴上如此,但心里却是犯嘀咕。 这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这宜贵人还真是福星不成? 当时是皇上宣他来兴致冲冲地说这事,他不过是附和皇上的心思罢了。 虽说后来收了宜贵人的钱,说两句好话,但他也不过是掉书袋,讲车轱辘话罢了。 谁成想这事情还真应验了,难不成这宜贵人还真是福星? 想到这儿,沈彦斌心中已经生出来几分投靠宜贵人的心思。 宜贵人几次三番派人,他不是不清楚。 只是如今皇上宫中连个皇子都没有,这会儿站队宫妃实在是有些不明智。 但这宜贵人几次三番有如此好运道,沈彦斌这会儿也有些迟疑了。 万一这宜贵人真是福星,能笑到最后呢? 眼下不正是他投靠,表忠心的好时候? 安裕见沈彦斌低头不说话,还以为他自持有本事,这会儿得意倨傲。 若是往常,安裕自然是心生不满,但谁叫他今日心情好。 沈彦斌这点儿小小的逾矩之举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要知道,他对有才之人向来爱惜。 虽说他原先最是恨钦天监这帮人,当初正是这帮人在先帝跟前妖言惑众,才害得他多次处境艰险。 所以一登基,他就送了那帮人去见先帝。 不过这沈彦斌倒是不一样,平日里低调,虽然有些倨傲,但恃才傲物嘛,也可以理解。 可惜安裕这番心里活动沈彦斌不知道,不然一定直呼冤枉。 因着先帝在时几场天象之祸,安裕登基后就将钦天监屠戮一空,沈彦斌就是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光杆司令,哪里还敢摆架子。 至于朝阳,人人都知安裕痛恨钦天监这帮人,哪儿还有人敢和沈彦斌交好,个个都恨不得走路离他三丈远,如此以来他可不就是低调。 至于恃才傲物那更是无稽之谈了,沈彦斌不过是怕被皇上看穿他也觉得震惊罢了。 君臣两人相互演,一时间倒也相安无事。 片刻后,安裕目光灼灼率先开口。 “沈爱卿,这后宫之中已经有妃嫔怀上龙嗣,但到底还要怀胎十月,中间恐生变数。” “不知,若是朕为这福星再添一份福气,能不能保佑朕的子嗣平安降生?” 第78章 星象福佑大安,朝会突现惊雷 沈彦斌听了安裕的问话,自然是不敢怠慢。 但皇上这话,实在是叫他为难。 皇上这也是魔怔了,保胎一事自然有太医院,那么多杏林高手坐镇,自然能保子嗣无虞。 他估摸着,皇上眼下或许只是想听些好话,正巧问的还是福星。 宜贵人又专门给了不少银钱,说让他几句好话,这岂不是歪打正着? 于是沈彦斌面色肃然,稍作沉吟,才低头躬身回道。 “启禀皇上,既然是福星,最忌福气断续,最宜连绵不断、贵气加身。” “臣观星象,紫微星大盛,若能择良时添福,可保福星吉运不绝。” “如此这般自能泽被胎元,使龙嗣平安。” 沈彦斌这般说得煞有其事,虽是即兴而为,所用术语却环环相扣,引得安裕频频颔首。 见皇上连连点头,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心中又过了一番他刚刚说的话,顺着皇上的意思说,但仔细一听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他刚刚还怕皇上发怒,但眼下瞧皇上这股满意的劲儿,看来皇上爱听的就是这种话。 安裕却是心中早有决断,今天叫这钦天监监正过来,不过是再佐证一番他内心所想罢了。 既然上次是为宜贵人李霜岚这颗福星办的生辰宴,后宫才有这般喜事。 要为福星添福,添贵,那想来也只有晋位了。 所以当时周岁宴上,他才想趁着当时的吉兆大封六宫升了李霜岚的位份。 可他还没开口,就被太后和皇后劝住。 之后一想,此举却是不妥。 毕竟六宫中怀孕的妃嫔众多,偏偏李霜岚又无身孕。 还是等些时日,春闱过后,其父立功,其女受封,趁此机会再封赏六宫。 如此一来,更为稳妥,也叫前朝后宫都无争议。 安裕一面抚掌微笑,一面目光熠熠,显然极为满意。 “好,好,沈爱卿果然深得天机之理,这番话听得朕心中大定。” 他负手立于御案之后,目光沉沉望着窗外一角夜空。 星子点点,仿若真有紫微高照之象,心头涌上一阵宽慰。 他顿了顿,忽又问道。 “马上春闱,科举之事乃是国之大事,爱卿可有观天象,今岁能得几名良才?” 原本安裕是不信这星象之说,但偏偏钦天监在子嗣一事上算得极准。 眼下朝堂之上净是些散兵游勇,他实在是缺心腹能臣。 这一起了心思,就按捺不住,想听听这沈彦斌的高见。 说到这春闱一事,沈彦斌心中微微一转就有了说辞。 这春闱三年一选,集天下之良才,用脚指头想知道是能人异士辈出。 尤其到了殿选,那更是优中之优,因此他夸起来更是毫无负担。 连忙躬身答道。 “陛下圣明,今年科举正逢岁星入主文昌,其光照南斗,主文运昌隆。” “臣观四象之变,今岁文星腾升,南方昌盛,应有一批寒门俊彦脱颖而出。” “若论应天试与殿试之间,定会有三五奇才,才堪柱国之用。” “尤其是辰月之后,天干合贵,地支藏才,届时若开殿试,陛下更可得良才以治国政。” 安裕闻言,满意地轻轻拍案。 “好,好,好!” “甚好,朕素来以育才为本,愿得一二忠直之士辅佐天下。” 一连三个好字,安裕此刻的兴奋已经是有些溢于言表。 高福安立于一旁,也笑着奉承道。 “陛下如此勤政,自然是感动天心,才有今日喜事连连。” 沈彦斌则知趣地再次拜倒。 “愿吾皇圣躬康健,子嗣昌隆,国运恒昌。” 安裕含笑抬手:“好了,时辰不早,沈爱卿辛苦一夜,也该回去歇息。” 翌日清晨,钟鼓齐鸣,太和殿上朝。 春日初升,御阶金瓦之上氤氲霞光,正是吉兆之象。 安裕一身朝服,神采奕奕,自御道而来,步履沉稳有力。 昨日夜中得了钦天监的喜语,又得知今年春闱星象吉利,安裕心头一片畅快。 御座之上,他面色温和,一扫往日那凝沉肃穆的威势。 “春闱将至,礼部事繁,朕素以育才为本,不可有一丝懈怠。” 安裕徐徐启口,目光扫向朝堂。 “礼部尚书,李大人。” 礼部尚书李良才闻言出列,拱手而拜。“臣在。” “春闱之事,朕亲自交予你筹办,务必严肃纲纪,择才为上,不可有一丝徇私懈怠。” 李良才再拜。 “臣必鞠躬尽瘁,谨遵圣命。” 安裕微微颔首,而后又缓缓开口。 “春闱选贤,乃是国之大事内阁大学士,时大人从旁协助吧。” “是,臣定然同李大人一起,为皇上分忧。” 内阁大学士时英杰领命后,又退到远处,脸上神色,叫人瞧不出半分喜怒。 春闱主考官一事,安裕私下早与礼部尚书商议过,今日也只是过了明路。 只是这般用人,却在朝堂上掀起不小风波。 众臣虽面色不动,心中却早起了波澜。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春闱在即,但有资格的老臣并不少。 偏偏皇上点了贤妃和宜贵人的父亲,未尝没有平衡的意味。 御座上,安裕今日甚是畅快,见无人反对他的安排,心中更是满意。 “众爱卿,还有何事要奏?” 一时之间,朝堂上静默无声,众人皆在揣度皇意。 谁知就在此刻,安南国公袁康忽地出列,长揖一礼。 这安南国公袁康正是皇后的父亲,也是袁氏一族的族长。 昨日公主的周岁宴上,皇后传出身孕。 虽然他不是宗亲无缘参加,但还是得知了消息,因此今日朝会也是红光满面。 只见他行礼后,朗声道。 “启禀皇上,老臣有事要奏。” “近日将至和穆郡王忌辰,老臣素日感怀。” “思及皇室喜事频发,正是祖宗在天之恩泽,龙嗣之兆,上天垂佑。” “今朝万象更新,国祚昌隆,实乃大幸。” “老臣斗胆奏请陛下,追封已故和穆郡王为亲王。” “如此一来,以昭后人敬宗睦族之意,亦可抚宗室之心、慰列祖之灵。” 此话一出,满堂文武鸦雀无声。 安裕眉目未动,只是手指微顿,缓缓收紧扶手。 殿中空气仿佛凝滞片刻,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袁康。 却又飞快转开,似乎谁也不愿多言。 和穆郡王,这四个字,不啻于投下一枚惊雷。 一时之间,百官心思万千,各自权衡,今日安南国公挑起这事,究竟意欲何为? 第79章 朝会不欢而散,皇上怒找皇后 刑部尚书张濬年近五旬,为人一向谨慎。 他与勋贵一派素来交好,而这安南国公向来是勋贵的代言人,两人自然交情匪浅。 此时他眉眼虽不动,心中却微微侧目,隐隐生出几分讶异。 这安南国公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在朝堂上提及追封和穆郡王? 张濬不禁在心中暗忖。 这安南国公,怎么昏招频出。 到底是人老失智,还是因着皇后有了身孕所以又开始摆身份了? 和穆郡王,虽是先帝之子,但当年身死蹊跷,宫中流言四起。 外人只知其早夭,却不知那背后,牵连何等深远。 旧事虽久,但张濬出身世族,又官拜刑部,所掌卷宗可谓密若蛛网。 那位和穆郡王本是当今太后亲出,与当今圣上乃同母兄弟。 当年还是淑嫔的太后,育有七皇子和十三皇子。 七皇子自出生后,就抱至仁昱皇贵妃膝下。 生下十三皇子之后,这当年的太后才得封淑嫔,能亲自教养皇子。 虽说都是亲子,但人是五个指头尚且不一样长,这亲疏又岂能一碗水端平? 偏偏那年,十三皇子突染风寒暴亡,年仅六岁。 恰逢当时风寒来势汹汹,就连当时的先帝也病倒。 前朝人心惶惶,都怕先帝不久人世,都在猜着下一位登基的皇子到底是谁。 这其中有隐秘的传言,说是淑嫔没了十三皇子,又逢先帝病入膏肓,一时间乱了分寸。 所以对仁昱皇贵妃出手,意图夺回七皇子。 但偏偏,仁昱皇贵妃过世后,先帝的身体却逐渐好转,又挺了十几年。 这也算是宫中的陈年旧事了。 四年前皇上登基,只追封了这位同父同母的十三皇子和穆郡王。 可见圣上仁慈有余,情义尚存,但到底还是心有芥蒂。 就连太后都不敢过多插手。 如今安南国公却突然奏请追封亲王,这不等于将当年的宫闱旧账重新摊开? 刑部尚书脑中将此事过了一圈,只觉安南国公此举愚不可及。 他轻轻眯了眯眼,看向袁康那张泛红的老脸,心头不免泛起一丝讥讽。 若是旁人也便罢了,可当年这安南国公站队六皇子,和当今皇上之间很是不愉快。 这才夹起尾巴多久,就又敢出来挑事,当真是嫌弃富贵太长。 和穆郡王这等隐秘之事,倒也并非人人知晓。 但经历过先帝时期的老臣们,这会儿已经想着,要怎么和安南国公撇清关系。 安南国公自然知晓其中凶险,但他却是和族人商议一番后,不得不这么做。 宫中如今龙嗣连绵,后宫之中十三人有孕,虽说皇后为正嫡,但她这胎得得仓促,日子尚浅。 若是其他妃嫔抢先分娩,难免就会多一个庶长子。 尤其那懿妃、贤妃,都是家世显赫之人。 皇后背后有勋贵,但皇上向来对勋贵不喜。 懿妃背后是苏氏父兄,是西北大军。皇上虽然忌惮,但也更为倚重。 贤妃之父乃是内阁大学士,是清流一派,其在天下学子心中的影响力不可小觑。 若她们所出皇子先行出生,凭借家世、圣心、先后之序,未尝不能在日后争夺储位时压皇后一头。 而朝堂之上,虽有袁氏一族和勋贵鼎力支持,可终究底气不足。 而且勋贵之中,也不是铁板一块。 如今后妃都有身份,已经有好些勋贵动了心思,要送族中女儿入宫。 若是其中又有勋贵之女有孕,那自然人人都想争一争。 袁康思来想去,唯有追封和穆郡王这一招,趁机向太后示好。 有了太后鼎力支持,想来这太子之位也能多些胜算。 至于皇帝会不会生气…… 他也知此举危险,冒犯皇帝天威。 但如今皇后身怀龙嗣,正是袁氏全盛之时,若不趁机搏一把。 日后诸妃纷纷诞子,势均力敌之际,怕就再无下手之机了。 况且当今皇上因着当年夺嫡屠戮了不少皇子,在民间风评向来一般。 所以登基后,最是注重仁义道德。 他此举虽然不得帝心,但却在礼法道义上没得挑,想来皇上也不能对他大动干戈。 此时金銮殿内寂静无声,人人都屏息静气。 “此事再议。” 安裕淡淡的声音响起。 一旁的小太监立时高声唱道:“退朝!” 百官俯首,纷纷退下。 袁康垂手肃立,面上仍带着恭谨笑意,心中却早松了一口气。 陛下没发怒,没驳回,没明说拒绝,这就够了。 只要不是立斥于朝堂,后面便还有回旋余地。他自认这一招不算败笔。 可他未曾留意的是,安裕起身之际,那藏在袍袖下的手掌已紧紧攥拳,指节微白。 朝散之后,安裕未入御书房,而是步履不急不缓,直奔钟粹宫。 高福安紧跟其后,神色恭谨。 心中却是暗道不好,皇上这火,怕是已经压不住了。 宫人匆匆前行,沿途太监宫女跪伏两侧,人人低头屏息,空气仿佛凝滞。 此时钟粹宫内,皇后正依在榻上,满是倦容。 昨日太后来她宫中,虽然并未挑明,但话中意思确实叫她警醒,莫要动歪心思。 皇后本就劳累,也是强打着精神,和太后上一届的宫斗冠军打机锋。 好不容易送走太后,但却心绪不宁,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还差点动了胎气、 早起这会儿,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却又惊醒。 是以整个人此刻瞧着十分憔悴,眼下的青紫更是遮都遮不住。 “娘娘,药来了。” 皇后麻木的将药灌进嘴里,看的若芙一阵心疼。 “娘娘,再休息一会儿吧。” 皇后刚想点头,就见殿外有小太监,急急忙忙前来通报。 “娘娘,前面瞧着皇上带人朝咱们宫里这边过来呢。” 皇后眉头一皱,此时不过刚下朝会,皇上她宫里做什么? 心中疑惑,但却不敢怠慢。 “若芙,扶本宫起来梳妆。” 因着时间紧张,安裕踏进内殿门时,皇后也只来得及涂了一层粉。 满面的倦容和眼下的青紫,却是怎么也遮不住,整个人瞧着更是没有丝毫血色。 这般模样,倒是叫安裕想要兴师问罪的心思又迟疑了几分。 他原是以为是皇后心思大了,传信给安南国公,所以才有今日朝堂上这般。 但瞧着皇后脸色这般差,倒像是不知情,又或是安南国公一意孤行。 安裕将人扶起,两人坐在榻上。 质问的话说不出口,安裕抿了抿唇才道。 “皇后可是有什么忧心的事,朕瞧着你面色实在算不上好。” 第80章 六宫封赏推后,探望太后未果 皇后闻言,眼睫轻颤,低头掩饰情绪,缓缓道。 “回皇上,臣妾并无大碍,只是昨夜心绪不宁,未曾睡好。” 安裕凝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应,只轻轻点了点头。 “你身子金贵,眼下有孕,需得将养着才是。倘若夜里难眠,就让太医开些安神的汤药。” 他语气柔和,甚至还带着些难得的温情,叫一旁的若芙都有些惊讶。 皇后却只是敛衽垂眸,轻轻应了一声:“是。” 两人沉默了一瞬,殿内静得有些叫人发慌。 安裕这会儿本是被安南国公的一番话气上了头,怀疑这事皇后也有参与。 但瞧见皇后这番神情,他心中所想却不好开口责备。 只是这两人这些年之间到底疏远了,一时间安裕就想不出能和皇后聊些什么 沉默片刻,安裕才开口。 “昨日说要封赏六宫,皇后可有主意了?” 这话一出,皇后唇边那一点淡淡的笑意,顿时褪尽。 她心头一紧,忍不住在心底升起一股怨气 她自然不奢求皇上能对她有多情深义重。 但这一大早登门,分明瞧见她神色不适,偏偏还要问这事。 但皇后到底是皇后,心中即便翻涌百感,也不过是眼睫低垂,神色极为恭顺地开口。 “臣妾……已草拟初稿。” “昨夜因着睡不着,便想着索性整理一番。” 她微抬目光,强撑着精神,轻声吩咐。 “若芙,将昨夜那份册封草案取来,让皇上过目。” “是。” 若芙闻言,赶忙去到里间,从小几之上取过一卷素面缎纸卷轴。 那是皇后昨夜亲笔所书,字迹秀劲,章法谨严。 安裕不过是随意扯些话头,哪儿想到皇后竟然真的已经列好。 接过卷轴,仔细端量一番。 只是看了几眼,却是眉头微皱。 “皇上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安裕淡淡颔首,似是有些疑虑。 “贤妃与懿妃已经位列四妃,尚未诞下胎儿,还是之后再议。” “皇上考虑的周到。” 皇后应和,脸上的神色却是好看不少。 她此番自然是故意将贤妃与懿妃提到了贵妃之位,果然如同她所想,皇上根本不想升两人的位份。 一来是怕现在封赏贵妃,生下皇子之后就封无可封。 二来,两人身后代表朝堂势力,一文一武相互制衡,最为稳妥的做法,自然是都不升。 今日皇上已经金口玉言,想来即便懿妃再如何使劲儿,皇上也不好朝令夕改。 皇后还在想这两人的事情,安裕淡淡开口。 “敬嫔就升为敬妃吧,也是潜邸的老人了,其父在关内灾情一事上颇为得用。” “晋为妃位倒也算是合适。” 皇后应声颔首,这敬嫔倒是好运道,得了皇上青睐。 本来这高位妃嫔,她是一个都不想晋升。 虽说要封赏六宫,但底下不还有不少答应常在。 不过若这高位妃嫔一个都不晋升想来也是说不过去。 敬嫔本就不甚得皇上喜爱,家世也只算是尚可。 占了四妃的位置,倒也算是好事一桩。 一年后又是大选,有不少权贵宗亲之女。 敬嫔先占了这个位置,倒好过让那些世家贵女上位。 安裕的目光在这草拟上游移,果然是如同他所想,没有李霜岚的名字。 只是这事他确实也挑不出皇后的错处。 毕竟李霜岚一无子嗣,二无资历,位列贵人已经是这后宫中的独一份。 但安裕已经想好要晋李霜岚为嫔位,自然不容旁人质橼。 “嗯,其他皇后看着办便是。” “春闱在即,这大封六宫之事,还是延后。” “臣妾明白了。” 皇后面上恭敬应声,心中却觉得奇怪。 皇上那天周岁宴就说要大封六宫,今日又早早来过分,明显是将这件事上心了。 但偏偏此刻又说,推到春闱后再议,到底是什么打算? 难不成是要等到贤妃懿妃两人中,有一人确诊男胎后抬上贵妃之位? 皇后越想越觉得如此,若不是这两人,其他人又何须皇上如此费心筹谋? “嗯,皇后好生歇着,朕去看看太后,得空再看看你。” 拍了拍皇后的手,安裕起身就出了门。 皇后也感觉松了一口气,一夜未眠,刚刚又绷着精神。 这会儿泄气之后,倒觉得有几分困倦,只想先歇息一会儿再说。 至于贤妃和懿妃两处,等她睡醒后再做打算。 安裕想去慈宁宫也是想探探太后的口风,看看这事是不是她已经与安南国公沆瀣一气。 若真是前朝后宫有所勾结,那当真叫他寝食难安。 若只是安南国公一时发昏,那他自然是有的是手段收拾这人。 安裕未叫人提前通报,因此慈宁宫门口到无人来接驾。 他自顾自进了内殿,却只见芷兰一人在殿中。 “芷兰姑姑,不知母后这会儿在何处?” 芷兰笑着替皇上端上一杯茶。 “这些日子宫中多有喜事,太后也是感念佛祖保佑,日日在福堂中祈福。” “这是皇上惯常爱喝的碧螺春,奴婢按您的喜好泡了八分烫。” “这碟子八珍糕,是奴婢今日刚做好的,太后平日里总是念叨皇上爱吃。” “皇上尝尝,还是不是从前的味道。” 瞧着芷兰端过来的茶水糕点,安裕的脸色也好看不少。 他当年第一次知晓他不是仁昱皇贵妃的亲子时,伤心了好一阵儿。 也有些好奇他的母亲淑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何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她去看过他。 只是当时还是淑嫔的太后刚生下十三皇子,一颗心都扑在了小儿子身上。 对安裕这个不养在膝下的大儿子,自然就怠慢了些。 那时就是芷兰给他泡茶,做这八珍糕。 安裕也能理解刚出生的弟弟更需要母亲照顾,但心中又不免有些失落。 “太后也日日盼着皇上过来,皇上政务繁忙,也要爱惜身体。” 安裕闻言也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对芷兰姑姑向来敬重。 自然知晓她这番话,是为了缓和他和太后的关系。 只是他们母子两人多年间便是如此,若是突然亲近,倒叫他不知该如何自处。 品尝完一块糕点,见太后还未出来,安裕开口。 “朕今日还有事,既然母后今日不便,改日再来陪母后。” 芷兰送走安裕,也是叹了一口气,这才转身进了佛堂。 太后此时正在火盆前烧经,那亲手抄写的往生经上,赫然是和穆郡王安璋的名字。 “太后娘娘,皇上心中还是挂念着您的。” 芷兰说完,太后只叹了口气,手中动作未停。 “他对哀家有怨也罢了,可璋儿已逝,他为何不肯松口呢。” 第81章 同心结唤旧情,红结悄系帝心 安裕回到御书房,刚刚坐定,便见高福安小步趋前,低声禀道。 “皇上,刚刚说是凝华宫那边,宜贵人送了东西过来。” “哦,呈上来给朕瞧瞧。” 高福安忙不迭地从后面小太监的托盘里,端过来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安裕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放的是一枚玉佩,上面还挂着一枚同心结。 将那玉佩拿在手上盘玩,安裕嘴角的笑意已经有些止不住。 高福安也心中感叹。 皇上和宜贵人这冷战两个多月,他也伺候得心惊胆战,今天这宜贵人可算是愿意给皇上一个台阶了。 要不还是说这宜贵人有本事。 换做别的妃嫔,哪儿敢晾着皇上这么久。 人人都说宜贵人要失宠了,可你瞧瞧这略施手段,皇上被勾得就像那半大的毛头小子似的。 “过来,替朕挂上。” 高福安替皇上将那带着同心结的玉佩挂在腰间。 安裕特意叫人抬了全身铜镜过来,欣赏了好一会儿。 “备驾,去凝华宫。” 高福安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躬身应是。 此时凝华宫内,李霜岚正凭榻而坐,手中捧着一封家书,眉眼温柔。 她身侧炭炉轻燃,香气袅袅,映得她身影亦如云烟一般。 只是她母亲图慧近日寄来的信,说起家中近况,也絮絮叨叨地提了一句小弟又长高了,饭量也见长。 李霜岚唇角微扬,正欲放下信笺,却听得外头一阵动静,碧书轻声过来提醒。 “小主,皇上到了。” 话音刚落,这门帘便已被人挑起。 安裕身着常服缓步入内,殿中暖意氤氲,一时之间,两人隔着香气对视。 “嫔妾给皇上请安。” 李霜岚行了一礼,声音低柔。 安裕看着她,眼神缓了几分,将人扶起,语气也不自觉带了几分轻松。 “在看什么?” 李霜岚笑意盈盈地将手中家信递出。 “母亲来信,说弟弟最近又壮实了几分。” 安裕接过信,只瞥了一眼,便似忆起什么,轻轻一笑。 “朕记得他,比安乐长几个月是吧。” “壮实是好事,将来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好替朕领兵打仗。” 李霜岚听他这般说,心头一动,却仍掩唇轻笑。 “皇上惯是会开玩笑,嫔妾家父不过一介书生。” “弟弟又哪儿来的舞刀弄枪的天赋,嫔妾就盼着他能安稳长大就好。” 安裕看着她的笑意,心中仿佛也被这和暖气息融化几分。 径直坐上软榻,大手一挥,将李霜岚拉入他的怀中,李霜岚顺势靠在了安裕的肩上。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发丝。半晌,他忽而轻笑了一声,声音低哑。 “朕倒是想起来一件趣事,你可曾知道,最早月息国刚附属我大安之时,曾送来过一个质子?” 李霜岚微微一怔,随即顺着话头点头:“嫔妾略有耳闻。” 安裕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回忆这段记忆,嘴角还带着些许戏谑。 “那人瘦得跟根竹竿似的,举个剑都晃晃悠悠的,偏又模样清秀,声音细软,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一句。” “朕当时年纪也小,和几位皇兄皇弟倒是没少捉弄他,说他像个小姑娘。” 李霜岚嘴角微扬,抬眼看向安裕。 “那定然是皇上自幼就文武双全,这才显得这位质子文弱了些。” 这番吹捧安裕很是受用,哈哈一笑。 “当年也是朕顽皮罢了。” “这人啊真是变化的快,当初他这瘦瘦小小,如今倒是能领兵打仗。” “他的哥哥如今册封了月息国王,他成了他们国中的大将军王。” “有这月息国在南境,交趾,文郎等国倒是不用朕费心。” “不过弹丸小国,也是皇上体恤百姓才没有发动战争罢了。” 果然这段话,又是叫安裕十分欢心,他手中绕着李霜岚的青丝,语气颇为感慨。 “大一统是先祖未完成的遗志,朕自当勉励。” “若朕也有这么一个能征善战的兄弟,想必朕也能轻松些许。” 李霜岚乖巧地靠在安裕身侧,却没有接话。 她知安裕说这话,终究是因着对苏承轩心中不快。 自登基以来,苏氏一族屡立军功,兵权渐重。 而皇上虽倚仗,终究心存警惕。今日这句半真半假的笑谈,不过是借题发泄罢了。 她知趣地未接话,只静静倚着他,做出温柔聆听的模样。 适逢宫人入内传膳,两人起身净手,移至几案前用晚膳。 晚膳甚丰,却不见奢靡,多是李霜岚素日爱食的清淡佳肴。 安裕也未多言,陪她细细用了些。 用过晚膳后,宫人撤去碗盏,夜色渐深。 安裕未走,显然是存了今天要留宿凝华宫的打算。 李霜岚沐浴后也依在安裕怀中,安裕手中翻着一本春秋左传。 一开始还有几分看书的心思。 但随着那一抹幽香侵入鼻尖,安裕自然是没了看书的心情。 将书合在小几上,开口调笑。 “岚儿今日可是不生气了。” 李霜岚眼波流转,微微噘嘴,却不叫人生厌,满是女儿家的娇俏。 “嫔妾若是再气,皇上怕不是又要叫那小妖精给勾走了。” 安裕哈哈一笑。 “这宫中哪儿有比你勾人的妖精,这几个月可是叫朕茶不思饭不想,你瞧瞧朕这衣袍都宽大不少。” 安裕一边说,一边拉着李霜岚的手往下探。 饶是李霜岚这会儿也觉得有些面红心跳,声音不自觉又娇软了几分。 “自然是要勾着皇上,嫔妾盼着和皇上生生世世。” 她唇角噙笑,似嗔似怨,却又满是娇媚,肩头衣襟松动。 随着她轻轻一动,那薄薄的衫子便顺势滑下一寸,露出雪肤如凝脂,鎏光映月般的弧线。 安裕目光微凝,喉结轻动,眼中笑意转为深沉。 揽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掌心所触,是女子腰肢柔软若无骨。 仿佛稍一用力,便能将她揉进胸膛里。 他一寸寸逼近,呼吸间似带着炽热的气息,唇角含笑,眼底却藏着隐隐的炙意。 动作一倾,身形一沉,便将李霜岚轻轻压在了榻上。 李霜岚一惊,原本半倚的身子倏然被覆下阴影。 她下意识地抬手轻抵住安裕的肩,肌肤触碰之下,火一样的热度透过衣衫传来,叫她心跳倏然加快。 她垂着眼睫,声音低得像是蚊吟,嗔声软语: “皇上……有人看着呢。” 一声皇”,软糯娇媚,既似提醒,又带着些不自觉的撒娇,娇羞惹人。 安裕闻言却只是低低一笑,声音像夜色中的潮水,一寸寸地将她包围。 他凑近了些,眼中的火热已经藏不住,唇几乎贴在她耳畔,轻声呢喃。 “哪里有人?” 第82章 师徒两人打趣,闻见鱼腥干呕 @@榻外帷帐低垂,碧书早已识趣,悄然带着宫人退了出去。 高福安,更是早一步守在了殿外。 帐内暖香浮动,灯火将两人的影子轻轻映在幔帐之上。 李霜岚被安裕覆在身下,眸光微颤,气息尚未平稳,唇畔却勾出一丝又羞又怯的笑意。 安裕俯首,额角轻贴着她的额角,语气虽轻,却带着几分别样的认真。 “你这些日子,和朕闹别扭,可叫朕受了不少罪。” “今夜……朕要好好惩罚你。” 李霜岚闻言却不惊反笑,唇角含春水,顺势抬手缠上他的脖颈,媚眼微挑,软声呢喃、 “皇上才舍不得罚嫔妾。” “就算真罚了,也只会疼着、哄着。” 安裕低低一笑,喉中像压着火。他低头吻上她眉角,呼吸微热。 “朕舍不得你受一点苦。” “那”他停顿片刻,眼神灼灼地望着她,“岚儿便给朕生个孩子吧。” 他声音低沉,语气轻柔,像是一句耳语,又像是一桩帝心长愿。 “朕盼着,能与你有个孩子。” 话音未落,他再不多言,便已欺身而下,将她密密圈进怀中。 衣袂纷落,轻帐半掩,一室春光悄然晕染,如花烛昏黄,如旧梦缱绻。 窗外春夜正浓,风静月明,似也为这一幕温存低眉拂袖,不敢惊扰半分。 这一段时日,宫中风头最盛的,便是凝华宫的宜贵人李霜岚。 人人都以为,这满宫有孕,宜贵人这无子的旧宠不过是昨日黄花。 可偏偏,自那夜之后,安裕竟日日宿于凝华宫,雷打不动。 安裕这次当真是宠得丝毫不加掩饰。甚至到后来,竟连奏折都一并搬进了凝华宫批阅。 李霜岚存了心思要叫安裕对她上心,自然对着安裕更是贴心。 安裕与她朝夕相对,只觉处处称心,不说夜里缠绵,这白日都恨不得两人时时刻刻在一起。 皇后心中自然不甘,但因怀有龙嗣,近日又逢孕吐反应剧烈,精神萎靡。 想动些手段,又自觉力不从心,也便由得皇上去了。 只等她诞下中宫嫡子,再收拾后宫这帮不安分的人。 至于懿妃,自上次小产后谨慎异常,养胎尤为上心。 白日里安裕尚偶有探望,陪她小坐片刻,共用午膳,也是后宫里独一份的宠爱。 再加上李霜岚原本就是她一系之人,她反倒心安不少,未曾起什么风浪。 太后更是挑不出什么错来了。 这满宫上下放眼望去全是孕妇,只有宜贵人没有身孕,皇上宿在她那边,实在是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 而还在禁足中的李贵人,早已被后宫众人遗忘。 后宫妃嫔忙着安胎,日日苦药罐子不离手。 相比之下凝华宫内,却是十足的岁月静好。 白日里安裕批阅奏折,李霜岚倚就为安裕研墨,替他卷袖展卷,红袖添香。 夜晚更是温存缱绻,安裕总爱倚着她的肩,听她轻声诵书,或是与她闲话家常。 两人之间的亲密,已然不是寻常帝妃,而更像是风烛之下,执手对坐的寻常夫妻。 高福安每每见状,只得暗暗摇头感叹,宜贵人这一回,怕是真的勾住了皇上的心魂。 这日照旧朝会一散,安裕就带着高福安回了凝华宫。 殿内静谧温暖,窗纱低垂,香炉中一缕檀烟袅袅,缠绕案几。 安裕坐于桌案前批阅奏折,手中朱笔翻飞。 李霜岚则倚坐一侧,为他研墨斟水,神情安静而温顺。 怕扰了主子清净,所以殿内并无旁人伺候,唯有高福安守在门外。 春日暖阳斜照檐角,一道影子从回廊那头溜了过来,小林子快步走近。 凑到高福安耳边,压低声音笑嘻嘻地说。 “师傅这几日天天跟着皇上来回跑,这腿儿都溜细了。” 高福安手一扬,尘拂“啪”地甩在他肩上。 “你这小子,翅膀硬了,还敢打趣起咱家来了。” “跟着皇上,那是福分,天大的福分。” 他顿了顿,眉尾轻扬,语气中隐隐带着调笑。 “倒是你,刚来那会儿不是死活不愿,说离了你没人伺候咱家起居?如今倒是一个字不提了。” 小林子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师傅腿脚利落得很,哪儿用得上小的。” “再说,这皇上身边都是龙气,师傅常年跟着肯定多少沾染几分。” “哪怕我将来化成灰,师傅怕是都还康健得能再伺候一百年呢!” 高福安听得哭笑不得,又是一拂尘抽过去。 “就你油嘴滑舌。” 高福安对小林子这个徒弟到底是有几分爱护。 瞧着周边无人收了笑,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地道。 “你啊,好好跟着宜贵人,这福气还在后头。” 又抬眼瞧着周围瞧去,确定四周无人,高福安这才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 “你且好好干着,说不定日后师傅我还求到你头上的时候。” “等到了那日,你小子还能认我这个师傅就成。” 小林子听着高福安的话,心里怦怦跳。 他这师傅从皇上还是皇子起,就在身边伺候。 都说皇上心思难猜,可他瞧着,师傅可是将皇上的心思猜得透透的。 于是这会儿更是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 “师傅,我是什么人,您来不清楚吗?” “但凡我有那等好日子,定然将您老人家日日扛在肩头享福。” 高福安见小林子又开始讲俏皮话儿,笑着又用拂尘轻拍一下。 正说着,便听殿内传来传膳的吩咐, 两人不再多言,忙整了仪容,入内伺候用膳。 今日正值南方贡道启运之期,御膳房新收江南水路三日直送的活鲈鱼,肉质肥嫩、鲜而不腥。 高福安奉上时,还特意笑着介绍。 “这是江南太湖所产,臣工奏称贡道水路开通,旬日可通京畿。” “今早刚送到,正是极鲜之时,御厨用清蒸法做的,保留原味。” “皇上和宜主子尝尝看” 安裕闻言颔首,眉宇舒展。 “水路通畅,政令可及,粮盐物资不滞于途中,百姓得益,这江南官员,倒也用心。” 说罢,夹了一筷子鱼肉,细细咀嚼一口,感觉味道还不错。 于是亲自夹了一块,送至李霜岚的碗中。 “岚儿尝尝,可还合口?” 李霜岚原本只闻得一丝淡淡的鱼腥,心头便有些翻涌。 但见安裕一片殷勤,自也不好拂面,只得强撑着接了过去。 可鱼肉才一入口,那腥气竟直冲鼻息,她面色一变,喉头一紧。 连忙捂唇转身,竟忍不住吐了出来。 第83章 霜岚确诊身孕,安裕喜欲晋位 高福安这一惊,险些当场变了脸色,心中更是叫苦不迭。 他这平日里自然是没有这么多话,但这御膳房新上任的厨子算是他老乡。 这人一进宫就和他叙同乡情意,也送了好些银票。 他自然是不缺这点儿银子,不过想着同是老乡,能帮一把是一把。 所以今日才特意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想着也算替那老乡添点功绩。 哪曾想,他话音还未落,宜贵人竟当场作呕吐了出来。 他脸色倏地变了,手中拂尘也顿住了,一时间站在原地,悔得几乎想抽自己一嘴巴。 若是这鱼出了什么问题,那岂不是他也要受牵连? 安裕脸色一沉,立刻起身扶住李霜岚,声音里带了几分急切。 “快,宣太医——” 殿内顿时乱了阵脚,碧书忙递水帕。 李霜岚干呕了好一阵,终于靠在安裕怀中缓了些,面色仍是苍白,双颊绯红,眼眶中还擎着泪。 她捂着帕子,轻轻喘息几口,才低声道。 “皇上见谅,嫔妾今日不知为何,只要一沾上荤腥,便觉腥气扑鼻,倒是扰了皇上用餐的兴致。” 她一边说,一边偏头,似是仍旧泛着恶心。 两人这几日正式如胶似漆,安裕见她这般难受,只觉得心疼。 “将这鱼都撤下去!以后凝华宫这些日子,不得用荤腥之物,听清楚了吗?” 一众小太监连连应是,忙不迭收拾碗盏。 高福安悄悄瞥了一眼宜贵人面色,缓了一会儿,倒是心中没那么慌了。 这宫中素来规矩森严,这鱼虽是他那老乡的手艺,但却是江南总督特意送来贡品。 牵连到这么多人,想来不会出什么纰漏。 宜贵人素来康健,但今日却见不得鱼。 这情况,不像是身体不适,倒像是有了。 外头脚步声急促,一名穿着浅灰太医院常服的年轻太医快步奔进内殿。 这人约莫二十出头,眉眼清俊,神色却写满了紧张,一进门便跪地叩首。 “微臣庄彬,奉召前来为宜贵人诊脉!” 他这一路被催得紧,到了殿内才喘了一口气。 眼下宫中妃嫔都有身孕,太医院的太医更是连轴转。 他这刚刚才替于贵人请完平安脉,刚到太医院,就被小太监催了过来。 谁知脚还未迈进殿门,耳边就听说宜贵人呕吐,皇上亲自着急召人,他心中更是怵的厉害。 只恨他这腿脚怎么跑得这般快,要是再多拖一会儿,这不是不用他来了。 这会儿见皇上眉心紧蹙,庄彬连头都不敢抬,只能紧贴地面,手心都出了汗。 “不必多礼,快替宜贵人瞧瞧。” 庄彬这才颤巍巍起身,小心翼翼地走近榻前,抬手覆上了丝帕替宜贵人诊脉。 屏息凝神,庄彬将三指轻搭在李霜岚脉上,手心却微微沁出汗来。 他原本只怕诊出不妥,连累自己性命难保。 梁太医的事迹,他们可是各个如雷贯耳,每天睡前都想想个即便。 可这脉象甫一探明,他眸中便浮出一丝诧异,随即脸上闪过抑制不住的喜意。 几息之后,庄彬起身伏地,声音有些激动。 “回皇上,小主。宜贵人脉象滑数分明,乃是喜脉无疑!” “宜贵人已有一月多的身孕,恭喜皇上,贺喜娘娘。” 安裕一听,猛然一震,随即喜形于色,眼中一片明朗。 他一把握住李霜岚的手,语声轻颤却难掩激动 “岚儿,听到了么?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李霜岚靠在他怀中,眸中亦染上潮意,低头轻抚腹间,指尖温柔得几乎能化雪。 这肚中是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啊。 两世为人,终于她也当上了母亲。 这一胎,是她从系统中花下重金换来的龙凤胎丸得来的孩子。 虽说她自认为对凝华宫还有几分把控,但也害怕暗地里还有些没发现的阴司之物。 所以花一整年多来来的大半积分,确保这胎的孩子能够平安聪慧。 还好上次她生辰宴,只一手,就让宫中多了十三个孕妇。 不然她还拿不到这么多积分兑换这龙凤胎丸。 她眼底一抹精光倏忽即逝,随即回神,柔声应道。 “嫔妾也高兴极了……” 安裕握着她的手不松,仍沉浸在喜悦中。 这孩子是两人浓情蜜意时的结晶,因此虽然宫中已有不少孕妇,安裕还是十分欣喜。 他转头看向庄彬,正色问道:“宜贵人的身体,可还有何需注意的?” 庄彬连忙叩首,语气极为谨慎:“启禀皇上,娘娘初孕之时需静养为上,切忌劳累忧思。” “微臣稍后开几幅安胎坐胎之药,佐以香粥静食,再配温补调理,方可保胎元稳固。” 他一边说一边斟酌,还瞧瞧望着安裕的脸色。 安裕闻言,不由得神色一顿,脑海中掠过这一个多月来的种种旖旎画面。 夜夜宿于凝华宫,与李霜岚耳鬓厮磨、情浓意切。 纵使他一向寡情淡色,在她面前却屡屡失了分寸。 回忆涌上心头,竟让这位向来沉稳矜持的皇上,脸上浮现出一抹罕见的赧然之色。 他本非沉迷女色之人,登基以来政务繁重、后宫清寡,几无人能入他眼。 然而偏偏是李霜岚,举止婉婉,笑靥嫣然。 总能不动声色地勾起他心底深处的一缕柔软,使他甘愿沉溺于她温香软语之间。 他转眸望向李霜岚,正对上她那带着调笑意味的目光。 她未语,眸中却藏着几分促狭与戏谑,好似在嘲他此刻的羞赧。 安裕咳了一声,努力维持帝王威仪,抬手一挥,沉声道。 “去罢,照你所言,拟好药方,务必小心照料宜贵人之身。” “微臣遵旨。” 庄彬领命退下,走出殿门时才敢轻轻抹去额上的细汗。 随碧书一同前往偏殿开方,并细细嘱咐孕期所需谨慎之事,唯恐有丝毫差池。 而殿内的安裕,却仍目光如炬,牢牢锁在李霜岚身上。 她静坐于软榻之侧,神情从容淡定,却在他目光落下之时,唇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 他轻抬手,指腹缓缓拂过她鬓边一缕散落的青丝,指尖所及,是她肌肤温润的余温。 半晌,他低声一笑,嗓音里竟透着几分宠溺与柔情。 “岚儿既已怀龙嗣,岂可还屈在贵人之位?嫔位,自然当得。” 第84章 晋封暂且推后,太后推举新人 李霜岚颇为意动,但面上不显半分。 只伸手轻轻拉住安裕的袖角,软声劝道。 “皇上既说要大封六宫,臣妾还是愿意与诸位姐妹一道。” 安裕闻言,略一沉思,点了点头,眼中多了几分赞许。 他素知李霜岚心思通透,不骄不躁,向来不爱争抢,反而更让人安心。 春闱将近,宫中事务繁冗,晋封礼也颇为繁琐,恐怕会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 再者,安裕也有点旁的心思。 这凝华宫虽然清净,但离养心殿实在是太远,他每次来都颇费周折。 到时候趁着晋封,也该将李霜岚迁去离养心殿近些的地方。 但搬去哪个宫,安裕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好,所以并未说言明。 这一夜,得了太医叮嘱,两人倒是难得清净,并无以往的胡闹缠绵。 李霜岚倚在安裕肩头,静听他低声说着近日朝中琐事,偶尔轻语几句回应,气氛温柔静好。 第二日,宜贵人有孕的消息就传遍了阖宫上下。 但就如同李霜岚设想的那般,她有孕的消息竟也未起太大波澜。 后宫上下的妃嫔这会儿都忙着养胎,尤其是月份大的那几个。 这会儿更是天天进补,削尖脑袋要生出皇长子出来。 皇上连着在宜贵人处留宿了一个多月,她要是怀不上,这才叫人稀奇。 皇后听闻此事,原本还想借机做点文章,权衡几日,正打算有所动作。 但偏偏她这胎不安生,每每一动脑子,就干呕不止。 这没几天的功夫,整个人倒是更加消瘦了,惊得若芙将人按在床上,不敢叫她乱动半分。 安裕也怕软香在怀干出些荒唐事,这头三个月可经不起这般胡闹。 于是就搬回了养心殿,但白日里还是不忘隔三差五来凝华宫走动一圈。 有孕的妃嫔都在养胎,唯一没有身孕的李贵人还在禁足抄宫规。 皇后孕象不好,也不敢让这帮孕妇齐齐来她宫中,所以就连初一十五的请安都免了。 一时间,后宫倒是风平浪静,颇为和乐。 这日朝会过后,安裕在御书房处理完折子。 不知批了多久,只感觉眼仁儿有点疼,正倚着椅背歇息片刻。 高福安便踏着极轻的步子走了进来,低声回禀。 “皇上,太后差人传话,请您移驾慈宁宫用午膳。” 安裕闻言,眉梢微动,示意他知晓了,神色却并未起太大波澜。 自从那日请封和穆郡王请封亲王未果,两人便像隔了一层细细的纱。 本来就不亲密的母子关系,更是又冷淡了几分。 安裕自觉那日分明是太后躲着不见他,也有几分气恼。 太后更是自持身份,觉得安裕何苦要在这种事情上卡一遭,那可是他的亲弟弟啊。 一来一往间,竟已有多日未曾相见。 但母子终归是母子,今日太后此举也算是给了个台阶,安裕自然不好拂了太后的面子。 思忖片刻,终是点头:“备驾吧。” 到了慈宁宫,尚未踏入正殿,便闻得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安裕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太后已经上了年纪,平日里也甚少涂脂抹粉,怎的今日这般重的脂粉气? 心中疑惑,踏入殿中,果然见太后身旁还有几位女子。 太后身侧是宣威侯夫人。 见安裕进来起身行了,安裕点点头。 宣威侯是新晋的勋贵,算是他在勋贵中扶植起来的人手。 虽然大多数勋贵还是以皇后的父亲安南国公为首,但宣威侯也笼络了不少勋贵。 只要这勋贵不是铁桶一片,安裕心中就能安定不少。 再望向下手两位年轻女子。 俱是衣着华丽,眉目姣好,年纪不过双十年华,正值妙龄。 安裕眉毛一挑,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儿臣不知母后今日这边如此热闹,竟来得冒昧了。” 太后笑声爽朗,丝毫瞧不出两人之前还在闹别扭。 “皇上平日里政事繁忙,能抽空来看哀家这把老骨头,便是有心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抬手示意宫人奉茶,又转眸看了眼身侧两位姑娘,道。 “今日也是来得巧,宣威侯夫人带着两个姑娘来宫中看哀家。” “哀家年岁大了,瞧见这花一般年纪的人啊,就觉得心情好。” 宣威侯夫人在一旁干嘛接话。 “能得太后夸赞,实在是臣服这女儿的荣幸。” “想来是这宫里风水养人,臣妇倒觉得,太后瞧着比上次还精神了些。” 这宣威侯夫人很是会说话,几句话就逗得太后满面笑容。 太后摆摆手接着说。 “宣威侯的这两个女儿,原本因体弱,自幼养在雁门,由祖母照看。” “如今身子养得好了,便接来京中走动走动,哀家也正好见见这孩子们。” 宣威侯夫人忙笑着接话。 “还得多谢太后挂念。小女们素日听祖母提起太后与皇上的恩典,日日念叨着。” “今日得见圣颜,实在是三生有幸。” 安裕听着太后与宣威侯夫人一唱一和,面上不动声色。 指腹在茶盏边缘缓缓摩挲,唇边似有若无地抿了一口。 他目光微抬,淡淡扫向坐在太后身侧的那两位少女。 左侧那位身着翠色百蝶穿花裙,衣襟上绣着细密花纹,蝶翅如生。 在光下泛着淡淡光泽,仿佛稍一动便能振翅飞出。 她面容秀气清丽,肤若凝脂,眉目间透着一股雁门女子独有的干净素雅。 只是那双眼垂的极低,长长的睫毛几乎遮住了她眼底的神色。 细碎的发鬓顺着耳侧垂落,衬得整个人越发柔顺听话。 她小心翼翼地坐在那儿,指尖微紧地拢着膝上的帕子。 整个人像极了盛开的玉兰花,清冷而内敛,不敢多看安裕一眼。 右侧那位则与之大不相同。 她身着月白褙子,领口绣着一圈细腻的暗银纹样,腰间以一条藕粉细缎束起。 整个人仪态端庄,从容大方。 她抬头的动作极轻,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眉眼清晰,眼尾微挑,颇有几分灵气。 她的目光不似妹妹那般怯生生,偶尔会轻轻掠过安裕的面容。 眼中那一抹克制仰慕,像春水映月,恰到好处。 果然太后今日请他来,也不是单纯为了和他吃顿饭。 宣威侯这些年因着他的提拔,在勋贵之列已渐渐抬头,与安南国公一系争得有来有回。 如今皇后有孕,后位稳固,若生下嫡长子,安南国公一门势必更进一步。 想来也是想到这般,所以才要送女儿进宫。 瞧着两人的年纪,不出意外也是要参加下一届选秀的。 这宣威侯未免也太心急了些,竟然直接搭上了太后的路子,提早一年将人送进宫。 后宫前朝息息相关,将这两位女子收进后宫自然也无妨。 正好这些时日,因着皇后怀孕,安南国公动作高调不少。 如此这般,也能敲打一番。 但他也不想把宣威候捧得太高,免得他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虽不喜安南国公良久,但对于皇后和这胎嫡子还是极为看重。 安裕正沉思间,太后已笑着开了口。 “皇上,这两个孩子,哀家瞧着都甚好,模样出挑,性子也都稳重懂事。” “哀家知道你不喜宫中喧闹,但皇上终归是九五之尊。” “如今后宫妃嫔皆有孕,这身边也该添几个贴心的人了。” 第85章 宣威侯女入宫,贵人心藏锋刃 御书房中圣旨很快草拟下发。 不出半日,宣威侯家的两位姑娘便封号在册。 长女封为贵人,次女封为嘉常在,同住淑景宫。 只是这赐封虽快,内中却颇有些微妙意味。 本以为太后亲自引荐,又是勋贵之女,皇上纵不亲宠,封为嫔位也不为过。 可偏偏只得一贵人、一常在。 皇后居中按压之意,昭然若揭。 特别那嘉常在,皇后本不愿赐封号,这权贵之女本就和她不对付,她自然不会上赶着亲近。 若非安裕沉吟半晌,说道:“两个姑娘同出一门,若一人无号,恐宫中称呼不便。” 最后才敲定了嘉字。 皇后面上恭敬应和,心中却冷笑。 待得送走安裕后,若芙一见皇后脸色不善,知晓她心中不快,忙迎上前。 替皇后脱下外裳,皇后坐在床榻边,掩不住语气中的怒意。 “都是父亲这些日子胡乱作为,才招了今日的事。” “父亲真是越老越昏聩了,竟然敢主动提及和穆郡王的事情。” “他莫不是要叫皇上再想起六皇子,连带着本宫这个皇后,袁氏一族全被迁怒。” “若不是他在背后搅风搅雨,皇上想来提防权贵,又怎么会叫这权贵之女再入后宫?” 若芙知道皇后心里难受,安南国公确实走了一步臭棋。 如今宣威侯这对姐妹入宫,虽是太后推举,背后却不知是否也有皇上授意。 但事已至此,若芙轻声宽慰。 “娘娘宽心,如今最要紧的,是将这胎好好养着。待日后生下皇长子,万事自然水到渠成。” 皇后闭目养神,手却紧紧扣着帕角,半晌才道。 “我当然知道。只要我这孩子顺顺当当生下,谁也撼不得我的位置。” 她语气平静,眼底却泛着一抹阴郁的冷色。 “不过这后宫,终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你去查查那贵人与嘉常在的底细。” “这两姐妹怎么偏巧在这个时候进宫?” “说是早些时候在养病,但这么些年不声不响的。” “偏偏皇上身边没人的时候,就跳了出来,怕不是宣威侯特意从哪儿找来的女儿。” 若芙低声应下,转身欲退,却又被皇后唤住。 “趁着现在,多放几个人进去,加料的东西也要用着,叫底下的人莫要偷懒。” “是。” 若芙退下后,殿中一时寂静,只有炉中香烟袅袅,缠绕不绝。 皇后独自倚靠床榻,轻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脸上终于浮出一丝柔软之色。 她低低开口,仿佛是对腹中的孩子在诉说。 “本宫的孩儿你要好好长大,母后一生荣辱,都系在你身上。” “等你来了,便再没有人能与本宫争锋。” 淑景宫里灯影昏黄,晚风轻拂帘幕,掀起几点檀香。 因着这宫内没有主位娘娘,所以清静得很。 冯贵人暂居东偏殿,嘉常在住西偏殿。 皇后以后宫妃嫔都有孕,所以免了两人去拜见。 嘉常在乐的不用卑躬屈膝,冯贵人确实起了心思。 这分明是皇后给两人的第一个下马威。 这后宫妃嫔除了皇后是妻,其余人都是妾,哪怕妃嫔身份尊贵,说破天也还是个妾。 哪儿有妾进了家门,不给主母奉茶的道理。 放在民间,这不奉茶,就不算过了明路,皇后打的可不就是这个心思? 冯贵人正倚着软榻,身上披了件轻软的云缎褙子,想到这儿袖中玉指轻扣香几。 嘉常在则坐在榻下的锦墩上,面色不豫,眉间尽是憋闷不平。 门外兰心、兰香两个贴身丫鬟分立左右,守在殿门两侧。 这是两人从宫外带来的贴身丫鬟。 至于内务府派来的小太监与粗使丫鬟都被赶得远远的,只能站在廊下,听不到屋里动静。 嘉常在见屋中无人,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抱怨道。 “姐姐,侯爷和夫人可是允诺过的,咱们姐妹一进宫至少也是嫔位。” “如今你还好歹是个贵人,我却是个常在。” “这淑景宫也冷清得要命,瞧着一点都不奢华,如今这份例还没府上赏给的月钱多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轻拍裙角,语气愈发委屈不甘。 冯贵人闻言,缓缓睁开眼来,目光微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还不清楚吗?” 嘉常在一愣,登时噤声,脸上浮起一层惶然。 还在府上时她最怕的便是这个姐姐,自幼严谨冷厉,说一不二。 如今这眼神一落,嘉常在只觉后背发凉,缩了缩脖子,小声低道。 “是我错了……姐姐莫恼。” 冯贵人闭上眼,靠回锦靠,语气微冷,却不见恼怒。 “进宫封位,本就是权谋博弈的结果。” “封贵人也好,常在也罢,终究不过是起点。” 她顿了顿,轻轻呼出一口气,语声淡定中带着一丝冷锐。 “只要父亲稳住朝堂,你我姐妹在这宫里,自然不会缺了用度。” “宠与不宠,是一时的,生子得宠,才是立身之本。” 嘉常在闻言,低低撇了下嘴角,小声咕哝一句:“如今宫里怀孕的妃嫔又不是少数……” 话未说完,却又自知失言,偷偷看了冯贵人一眼,见她没有搭腔,立刻站起身来。 “姐姐劳累,还是早点歇息吧。我先回去整理些东西。” 冯贵人并未留人,只是微微点头,懒懒地应了一声:“去吧。” 嘉常在带着兰香离去,踏出殿门时,似还在忍不住怨气,回头瞥了榻上一眼,终还是没再多说一句。 她虽年幼,但在侯府也习惯张扬,哪里受过这般冷遇? 然而心里虽不满,却也知道此刻不是能发作的时候。 人影走远,殿中只余檀香袅袅,帘影斜斜。 这时,兰心悄然自帘后入内,手中还提着一盏刚换下的温茶。 她走到榻前,躬身低声道:“主子,可要奴婢去办?” 说罢,抬手做了个利落的手势,食指横抹于喉间,意在不言而喻。 冯贵人静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算了,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谊。” 她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意,眼角却并未柔软下来。 “只要她能管得住那张嘴,不乱说话,我也不愿非要她的性命。” 兰心垂首听令,心中却已明了主子的态度。 冯贵人缓缓起身,步至窗前,指尖微拢了下袖口。 “不过她这身子,向来弱得很。换了这气候、水土……怕是要病上一阵子。” 她语气极轻,带着几分怅然,又似随口一句感慨。 兰心低头应声:“奴婢明白了。” 灯光落在冯贵人眉眼间,映出一片冷静而深沉的神色。 第86章 安裕喜得良才,再商晋封事宜 皇后以为冯贵人与嘉常在会闹出什么动静来,所以下令叫底下人好生盯着。 谁知半月过去,后宫仍是一池死水,连个水纹都不曾泛起。 那两位主仆倒是识趣得很,除了一开始彼此走动几回,后头竟连殿门都甚少迈出一步。 冯贵人行事沉稳,安静得像个影子。 嘉常在开始倒是张扬些,但不知怎的,竟突然得了风寒病倒了。 皇上初封后二人各去了她们宫中一夜,之后便再无动静。 后宫里如临大敌的妃嫔们等了几日也没等来热闹,渐渐便将这两人抛诸脑后。 皇后心头的那点憋闷也就悄然散了去,近日连若芙都觉得她面色多了几分光润,笑意也比从前深了些。 而这边的李霜岚,却全然不曾将这点风波放在心上。 她如今每日清晨按时饮药、静坐调息、习写佛经,晚间则由碧书陪着在凝华宫中散步散步 因着上辈子过的凄惨,这一世她自入宫以来就格外珍惜这安稳的日子。 太医说她这胎安稳,是极好的胎象,尤其是她身子历经调理,已不同于从前。 冯贵人,嘉常在这对姐妹,她也有些印象。 这冯贵人性子寡淡手段颇有些心计,但因着没有生育,在宫中算不上出挑。 妹妹嘉常在则是个短命的,进宫不过三个月,便因一场风寒夭折。 她还以为因着他的蝴蝶翅膀,会有些不同。 谁料这嘉常在还是一入宫就病上了。 于后宫之人来说,这冯贵人和嘉常在就是像是石子。 没有落下去之前,人人揪心这石子究竟会溅起多大的水花。 如今尘埃落定,反倒是没人关注了。 日子转瞬即逝。 这日春闱放榜,殿试结果一经贴出,满京沸腾。 因着有钦天监的预言在先,安裕很是重视,这次殿选他也算得上是事必躬亲。 其中最叫安裕满意的就是新科状元郎廉靖川。 这人殿前策对时引经据典,谈吐不俗。 所陈“整饬地方吏治、裁冗去浮”之策,更是与安裕心中夙念几乎不谋而合。 他一语击中要害,不迎合、不谄媚,反而叫安裕耳目一新。 安裕当时便记住了这个名字。 可惜满朝诸臣中,却并无几人赞同。 尤其几位老臣,私下里皆道此子“年少轻浮、气性太盛”,不可大用。 甚至连刑部尚书都上了一道折子,说此人出身虽好,却自幼目高于顶,性情难驯。 唯有礼部尚书李良才力荐不移,句句陈情皆是肺腑。 他言廉靖川,心性通透,政见清正,虽为家中二子,却不逊长兄半分。 更是直言,他甚至愿以乌纱帽担保三年之内其成可见。 安裕起初还以为他是念着同出士林一脉,偏袒旧门之才。 可这番殿试之后,才知礼部尚书是真识得人,也敢为人担责。 想到这里,安裕对礼部尚书又多了几分欣赏。 此番他独力担下荐才之责,既显忠诚,也露锋芒。 安裕不禁在心中思忖,此人不但文采称道,家教亦有方,这宜贵人一家都是好的。 如今李霜岚本就有身孕,其父礼部尚书又在春闱立功。 想来这晋封和换宫殿一事,也能提升日程。 思及此处,安裕唤来高福安,言简意赅吩咐:“更衣,去钟粹宫。” 高福安一听,连忙伺候他更换朝服,带着几个内侍悄然出宫门。 钟粹宫内,香气浮动,帘影轻摇。 皇后正在歇息,一听皇上来了,忙扶着腰肢起身,若芙搀着她缓缓迎了出来。 皇后衣着仍旧端庄大气,腹间已现微隆,步履虽缓,却仍仪态十足。 “臣妾见过皇上。” 她低低一福,声音温和。 安裕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她手臂,目光一落,眉间却轻轻一皱。 “怎的又瘦了?” 皇后被他这一句说得怔了怔,旋即嘴角含笑。 “这胎不大省心,爱闹腾得很,偏又不喜油腻,御膳房日日变着花样伺候,也不过勉强吃几口。” “太医说没大碍,只是臣妾这几日白日里总觉倦乏,恐怕要再过几月才见缓。” 安裕听了,对皇后倒是多了几分怜惜。 往日里皇后端着仪态,事事端庄,瞧着不像是他的妻子,倒是像他的母后。 因着有孕,倒是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几分。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皇后的手道。 “这宫里人手再添几人,叫若芙照看得细些。” “凡药膳、熏香、衣料,都换最顶上等的,朕很是期待我们的孩子。” “皇后细心照料便是。” 皇后闻言心头微动,垂眸柔声答应,眼底却掠过一丝复杂又转瞬满是欣喜。 她原以为这后宫满是孕妇,皇上不会对她有多特殊。 她的父亲前些时候又干了那样的荒唐事,皇后生怕皇上连带着迁怒她肚中的孩子。 但今日这番话却像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皇上对她的孩子,终究是不同的。 两人坐定又闲聊了几句,皇后思忖几息,才试探着问。 “皇上今儿来,是否还有别事要与臣妾商量?” 安裕微微一笑,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在案上的茶盏。 “春闱既已落定,朝中新气象,后宫之中,自也该有所动静。” “诸位妃嫔也都过了头三个月,再拖下去,典礼就显得仓促不敬了。” 皇后闻言,轻轻颔首,目光沉静。 晋封一事,是当初皇上当着宗亲命妇的面提出来的,自然要封。 如今安裕亲自上门开口,她自然不会再多言推拒。 她抬手唤道:“若芙,去将那册子取来。” 若芙应声退出,不多时,便捧着一卷素色卷轴进来,双手奉上。 皇后接过后,轻轻在案上铺展开来,拇指摁住册角,目光自上而下扫视一遍。 “臣妾早前便粗拟了几人,皇上瞧瞧可有什么要修整的地方。” 安裕接过卷轴,细看。 册上名列其下者,多是宫中已有孕者,或是出身显赫、得宠有加之人。 他一目十行,面上并无波澜,待翻至最后,却微微皱眉。 “嗯?” 皇后见他神色微变,也心头起了疑惑,轻声问道。 “皇上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安裕将册合起,手指轻敲封面,语气仍温和。 “宜贵人怎么不在这名单中。” 皇后面不改色,静静垂眸答道。 “臣妾以为此次晋升还是以宫中的老人为先。” “敬嫔是伺候皇上的老人,如今得了身孕,晋升妃位自无不妥。” “这答应常在们,位份不高,晋升一阶多些份例也算是皇恩浩荡。” “只是这宜贵人本就是新人,无子升了贵人。” “贞贵人是老人不说膝下已有瑞华公主,且腹中还有子嗣,都尚未晋位。” “若是晋了宜贵人的位份,怕是叫后宫起非议。” 第87章 霜岚晋位宜嫔,公公殿内秘谈 %安裕将手中册子合起,沉吟片刻,缓声道:“朕有意晋宜贵人为嫔位。” 皇后一怔,面上神色微不可察地一变,随即稳住神色,语调温和却试探地问道。 “不知皇上拟给她个什么封号?” “自然是保留。” 安裕的语气不容置疑,语调却仍带着一丝和缓。 “她既封为宜贵人,便已得宜字之意。此字温润端方,与她性情极为相得益彰。朕不想更改。” 皇后面上笑意未变,眼底却已泛起一丝凉意。 她缓缓低下头,嗓音轻柔:“既是皇上心意,臣妾自无异议。” 但那笑意未及眼底,指节却不自觉地在袖中收紧。 她再抬眸时,已是得体的一派从容:“那其余诸妃呢?皇上可还有另做安排?” “其余人选,朕瞧着皇后所拟的册子安排得甚妥。” 安裕将卷轴轻轻推回她案前,“敬嫔升为敬妃,于贵人升为于嫔,这些都合情合理。” “答应常在,皇后拟定便是。” “至于晋封大典。便定在一月之后罢。皇后叫内务府照此安排便是,不必多操劳。” 话至此处,他似是觉得事已至此,不必再逗留,便起身整整衣襟,转身便要离去。 “朕还有几道折子未批,便不多留了。” 话音未落,身形已行至门前,高福安随即躬身跟上。 脚步轻快稳妥,一干人便在香帘轻摆间悄然退出了钟粹宫。 寝殿中,帘影微晃,香烟袅袅。 皇后却倏然神色一僵,片刻后脸色竟是白了几分。 若芙见状大惊,连忙趋前将她扶住,低声唤道:“娘娘,您当心,千万莫气着了身子!” 皇后冷笑一声,靠着榻边缓缓坐下,目光沉冷:“呵,今日这一趟,皇上竟只为那宜贵人而来。” “敬嫔升为敬妃,于贵人升为于嫔,她们一个个都依着规矩升了一阶” “倒是这宜贵人,才入宫不过几月,原是新晋的贵人,如今竟要跳过众人,封为宜嫔。” “偏偏她还得了封号,硬是压于贵人一头。” 她抬起手帕掩唇轻咳几声,神情一派平静,可眉间却隐隐透着寒意。 “敬嫔是他身边旧人,于贵人也伺候多年,那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哼,总归是她们不争气,笼络不住皇上的心意。” 若芙将一盏温茶递到她手边,轻声劝道。 “娘娘莫要动怒,眼下您正值身子要紧,皇上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眼下春闱新榜方出,礼部尚书李良才又因荐才之功深得圣心,那可是宜贵人的亲父。” “皇上这番晋封,或许也有几分为了朝堂平衡的考虑。给李尚书一个体面的回报,也是应有之意。” 皇后闻言一怔,眼神微微动了动,却仍抿唇不语。 若芙继续道:“您才是六宫之主,如今腹中怀的是嫡长子,万一是个皇子,将来可不是这些人能比的。” “那宜贵人,不过是仗着一时恩宠。况且她的那点身世,终归撑不起风浪。” “皇上眼下纵然看重礼部尚书,但哪里又比得上娘娘您身后的世家权贵。” 皇后眼睫颤了颤,似是思索许久,终于缓缓叹出一口气,声音低沉。 “或许你说得也对,是本宫多虑了吧。” 她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语气却依旧带着深意。 “皇上向来谋定后动,若非礼部尚书此番办差得力,他未必会为这一个新晋嫔妃亲自走这一遭。” “既然是算计,便无需多想。” “本宫最怕的便是,皇上为了升宜贵人的位份,所以才特意点了礼部尚书主持春闱......” 见皇后猜疑心又起,若芙连忙劝道。 “娘娘您和皇上夫妻多年,您还不了解皇上嘛,皇上岂是这种能被宫妃左右的人。” 皇上仰靠在榻上,闭上眼睛轻声呢喃:“希望如此罢……” 晋升大典还在一月后,但这晋升的旨意却是隔天就发了下来。 高福安去了敬妃那边宣旨,高福顺就来了李霜岚这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宜贵人李氏,温婉恭顺,谨守妇道,今怀有龙嗣,宜晋为嫔,号曰宜,钦此。” “宜嫔娘娘,接旨吧。” 高福顺笑眯眯地将圣旨递了过去。 李霜岚今日一袭银粉织金百蝶穿花袍,面容温婉含笑。 接过圣旨,手中那道黄绫金字仍尚有余温。 她将圣旨郑重收入玉匣,不由轻轻一笑,唇角淡淡扬起,带出一抹真切的满足。 她原本还以为此次册封,多半会被压一头,皇后不会轻易容她。 保留封号实在是太过出挑,想必皇后会下些功夫,却没想到封号竟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 这后宫中嫔位虽不算最高,但上头只有贤妃,懿妃,敬妃三位。 嫔位上又只有于嫔和她,她有封号自然是大上半级,当为嫔位之首。 今日得了这等喜事,凝华宫上下顿时欢腾无比。 这宫里,主子娘娘得宠,底下奴才也脸上有光。 碧书也笑得合不拢嘴,一边忙着吩咐下人挂彩结喜,一边拉着李霜岚的手。 “恭喜小主,往后就要叫娘娘了。” “奴婢早说您这福气挡也挡不住,皇上心中有数,这一次,可真是拨云见日了。” 李霜岚笑着微微颔首,看向高福顺。 “公公辛苦了,天气转暖,日头也毒,不如去殿里坐坐,本宫已经叫人备了茶。” 高福顺今日却罕见地没有推辞,眯着眼笑道:“那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霜岚心中一动。高福顺向来老成持重,极少在宫妃处久坐,今日竟主动应下,便知他恐怕是有事相告。 她轻声吩咐碧书:“你去殿外守着,今儿阳光好,晒晒也极好。” 碧书会意,低声答应,退至门外守着。 宫门敞开半扇,殿内殿外一眼可见,倒也不怕被有心人拿捏闲话。 殿中沉香袅袅,四壁清雅,唯有那两人对坐而谈。 高福顺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放下时语气也轻。 “奴才先在这里给娘娘道一声喜了,自入宫以来,娘娘步步稳妥。“ “如今龙胎在身,又得晋封,宫中谁人不羡。” 李霜岚含笑点头:“托皇上洪福,也多亏公公您在皇上跟前美言。” 打了几句客套话,倒是高福顺先开了口。 高福顺眯着眼看着她,眼中却不带嬉笑之色,微顿了顿,语气悠然一转、 “娘娘这话说得客气,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今日来,倒也不只是为这圣旨。” 第88章 成王派人求子,公公愿为耳目 李霜岚目光微凝,手中茶盏轻轻一顿,却不动声色,只笑问。 “哦?不知公公还有何事?” 高福顺没有立刻回答,只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匣,放在案上,轻声道。 “这是一点小小心意,是殿下遣奴才送来的。” 李霜岚心中已有猜测,语调却是不紧不慢:“殿下?不知是哪位殿下?” “成王殿下。” 高福顺这四字落下,刻意压低了声音,面上叫人瞧不出丝毫不妥。 李霜岚指尖微微一颤,眼底神色闪过一丝诧异。 她没想到高福顺今日竟然应的如此之快,一时间到不知这人究竟是和意思。 心思百转,却仍沉住气问道:“这……可是皇上吩咐?” 她虽然语气平和,但手中茶盏已经略略收紧。 高福顺却淡然一笑,语气仿若闲谈。 “娘娘多虑了,这是成王殿下的意思,皇上并不知情。” 李霜岚心头一惊,却并未露出破绽,只是轻轻放下茶盏,坐直身子。 “高公公,您是皇上身边的人,自幼伺候圣上长大,这世上怕是没人比您更得皇上信重了。” 高福顺低头笑了笑,声音依旧温和:“娘娘明鉴,奴才一心一意服侍皇上,这辈子都改不了。” “不过嘛,奴才是阉人,总得有个依靠不是。” 两人都是聪明人,不用明说便明白了各自的立场。 但便是如此,才叫李霜岚越发觉得不解。 上辈子安裕驾崩,直到她被庆嫔害死。 也没瞧见高福顺和成王有什么动作,但为何偏偏这个时候却迫不及待跳了出来? 安裕如今正值壮年,宫妃更是怀孕众多。 成王和她无亲无故,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站队。 可除了这个,她身上还有什么是成王能图谋的吗?一时间李霜岚倒是困惑了。 高福顺笑了笑,将那桌上的匣子缓缓伸手打开。 匣盖揭开,金光微闪,赫然是一沓沓银票,堆叠整齐。 最上方一张银票赫然写着“五千两”,下头厚厚一叠,足足有二十张之多。 李霜岚瞳孔微缩,片刻怔愣后便恢复镇定,只低声道:“这倒是……厚礼了。” 高福顺依旧神情轻松,仿若说的是家长里短。 “王爷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听说娘娘近日喜得晋封,特意遣奴才来讨个喜气。” “这宫中嘛,总归地讲个吉兆。王爷膝下子嗣单薄,娘娘好孕,指不定能沾点福气。” 李霜岚指尖缓缓扣在茶盏盖上,沉默了好一瞬,终是缓缓道。 “那就请公公转告王爷,本宫感念王爷厚意。” 高福顺自然听得出这推让之意,他并不恼,只呵呵笑着:“娘娘说笑了,王爷也不过是聊表心意。” “福气这事儿嘛,哪能求来,沾来,也就是个念想。” 李霜岚再也懒得打太极,索性直白问道:“公公不必拐弯抹角,说吧,王爷到底是想要什么?” 高福顺依旧面色不改,笑意温和如初:“娘娘多虑了,王爷不过是一时感怀。” “这世上最难求的便是子嗣,王爷膝下空虚,心里自然难安。” “娘娘好孕在身,一路福泽众人,王爷便想着讨个好彩头,沾沾喜气,也求个安慰罢了。” 李霜岚眼神一动,却不露声色。 成王府上妾室不少,却也膝下空虚,没想到他竟然是打的这个主意。 只是不知他猜到了多少?有没有猜到她有那神异的系统相助? 李霜岚心思百转,只轻轻抿唇。 “子嗣这种事,天意自有定数,福气与否,又岂是我能左右的?” 高福顺却是一愣,他也是没想到这位宜嫔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这可是皇上唯一依靠的宗室伸出的橄榄枝啊,换做旁人不得早就欢欢喜喜应下。 一时间,他方才那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姿态也有些挂不住了,脸上笑容僵了一瞬。 但终归是宫里混了多年的老狐狸,片刻迟疑之后,便换了副语气,微微俯身,语中多了几分恳切之意。 “娘娘何须如此推却?奴才知娘娘一贯清正谨慎,眼下福泽加身,是诸人眼中祥瑞之兆。” “王爷与王妃膝下无出,两人常年供香祷告,求子不得,心中苦楚,怕是世人难体。” “娘娘既有菩萨心肠,既然愿意福泽后宫妃嫔,助众人添喜,自然也能体会王爷王妃那一番怜子之心。” 他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若是日后真能得一儿半女承欢膝下,王爷……定然是娘娘最忠实的盟友。” 这话说得极巧,不只巧在情理之中,更巧在分寸之上。 盟友二字一出,便不再是祈福与求喜那般单薄的借口,而是分明的结盟拉拢,是成王亲自抛出的橄榄枝。 李霜岚垂下眸,掩住眼底的波动。 如今妃嫔肚中全是女胎,唯独她腹中之胎,是双生龙凤。 皇上唯一的儿子,就是她最大的底牌。 但也因如此她也清楚,若无强力后援,仅靠这重身份,想要图谋那个位置还差得太远。 比起皇后,懿妃等人,她在前朝还是少了些助力。 她原想着再熬十几年,待父亲在前朝培养些班底,待弟弟长成。 可眼下这成王,却送来了及时雨,她自然没有拒绝的念头。 心中百转,面上却未轻易显现,之作一片为难。 “公公所言虽是情真意切,可这宫中之事若被皇上知晓,岂不惹来不快?” 她轻叹一声,神色竟带了几分踌躇。 高福顺见状,眼神微亮。 他在宫中看人无数,自然看得出这份为难并非推拒。 他脸上笑意更盛,索性不再绕弯,语气一转,竟带了几分担保意味。 “娘娘若是忧心这些,奴才在此立个重誓便是。” “王爷素来谨慎,知宫中步步艰难,怎敢让娘娘陷入险地?” 见李霜岚还是面露游疑,高福顺一咬牙直接加了筹码。 他可是在王爷面前打的包票,哪儿能这么轻易无功而返。 “王爷虽然不常在宫中走动,但若娘娘今日肯解这份善缘,奴才愿为娘娘当一双眼,一双耳。” 此言一出,李霜岚的手指顿了顿,抬眸静静看他,眼中终于带出一丝真正的意动。 她方才只是怕答应得太快,叫人生猜疑。 却没成想,这一拖,竟然还给自己拖出来个助力。 高福顺这样的人,若真能用来为她通风报信。 那她可就在这宫里,算得上是头一份的耳聪目明了。 得了好处,也该给点甜头,只是这甜头的分量,还要把握一番。 李霜岚语调一转,神情却陡然正色。 “本宫当了母亲,自然能体会这天下父母的怜子之心。” “只是这事,倒不是本宫不愿帮王爷,而是这事情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第89章 符纸赠与成王,玉镯赏赐碧画 李霜岚目光微凝,手中茶盏轻轻一顿,却不动声色,只笑问。 “哦?不知公公还有何事?” 高福顺没有立刻回答,只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匣,放在案上,轻声道。 “这是一点小小心意,是殿下遣奴才送来的。” 李霜岚心中已有猜测,语调却是不紧不慢:“殿下?不知是哪位殿下?” “成王殿下。” 高福顺这四字落下,刻意压低了声音,面上叫人瞧不出丝毫不妥。 李霜岚指尖微微一颤,眼底神色闪过一丝诧异。 她没想到高福顺今日竟然应的如此之快,一时间到不知这人究竟是和意思。 心思百转,却仍沉住气问道:“这……可是皇上吩咐?” 她虽然语气平和,但手中茶盏已经略略收紧。 高福顺却淡然一笑,语气仿若闲谈。 “娘娘多虑了,这是成王殿下的意思,皇上并不知情。” 李霜岚心头一惊,却并未露出破绽,只是轻轻放下茶盏,坐直身子。 “高公公,您是皇上身边的人,自幼伺候圣上长大,这世上怕是没人比您更得皇上信重了。” 高福顺低头笑了笑,声音依旧温和:“娘娘明鉴,奴才一心一意服侍皇上,这辈子都改不了。” “不过嘛,奴才是阉人,总得有个依靠不是。” 两人都是聪明人,不用明说便明白了各自的立场。 但便是如此,才叫李霜岚越发觉得不解。 上辈子安裕驾崩,直到她被庆嫔害死。 也没瞧见高福顺和成王有什么动作,但为何偏偏这个时候却迫不及待跳了出来? 安裕如今正值壮年,宫妃更是怀孕众多。 成王和她无亲无故,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站队。 可除了这个,她身上还有什么是成王能图谋的吗?一时间李霜岚倒是困惑了。 高福顺笑了笑,将那桌上的匣子缓缓伸手打开。 匣盖揭开,金光微闪,赫然是一沓沓银票,堆叠整齐。 最上方一张银票赫然写着“五千两”,下头厚厚一叠,足足有二十张之多。 李霜岚瞳孔微缩,片刻怔愣后便恢复镇定,只低声道:“这倒是……厚礼了。” 高福顺依旧神情轻松,仿若说的是家长里短。 “王爷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听说娘娘近日喜得晋封,特意遣奴才来讨个喜气。” “这宫中嘛,总归地讲个吉兆。王爷膝下子嗣单薄,娘娘好孕,指不定能沾点福气。” 李霜岚指尖缓缓扣在茶盏盖上,沉默了好一瞬,终是缓缓道。 “那就请公公转告王爷,本宫感念王爷厚意。” 高福顺自然听得出这推让之意,他并不恼,只呵呵笑着:“娘娘说笑了,王爷也不过是聊表心意。” “福气这事儿嘛,哪能求来,沾来,也就是个念想。” 李霜岚再也懒得打太极,索性直白问道:“公公不必拐弯抹角,说吧,王爷到底是想要什么?” 高福顺依旧面色不改,笑意温和如初:“娘娘多虑了,王爷不过是一时感怀。” “这世上最难求的便是子嗣,王爷膝下空虚,心里自然难安。” “娘娘好孕在身,一路福泽众人,王爷便想着讨个好彩头,沾沾喜气,也求个安慰罢了。” 李霜岚眼神一动,却不露声色。 成王府上妾室不少,却也膝下空虚,没想到他竟然是打的这个主意。 只是不知他猜到了多少?有没有猜到她有那神异的系统相助? 李霜岚心思百转,只轻轻抿唇。 “子嗣这种事,天意自有定数,福气与否,又岂是我能左右的?” 高福顺却是一愣,他也是没想到这位宜嫔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这可是皇上唯一依靠的宗室伸出的橄榄枝啊,换做旁人不得早就欢欢喜喜应下。 一时间,他方才那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姿态也有些挂不住了,脸上笑容僵了一瞬。 但终归是宫里混了多年的老狐狸,片刻迟疑之后,便换了副语气,微微俯身,语中多了几分恳切之意。 “娘娘何须如此推却?奴才知娘娘一贯清正谨慎,眼下福泽加身,是诸人眼中祥瑞之兆。” “王爷与王妃膝下无出,两人常年供香祷告,求子不得,心中苦楚,怕是世人难体。” “娘娘既有菩萨心肠,既然愿意福泽后宫妃嫔,助众人添喜,自然也能体会王爷王妃那一番怜子之心。” 他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若是日后真能得一儿半女承欢膝下,王爷……定然是娘娘最忠实的盟友。” 这话说得极巧,不只巧在情理之中,更巧在分寸之上。 盟友二字一出,便不再是祈福与求喜那般单薄的借口,而是分明的结盟拉拢,是成王亲自抛出的橄榄枝。 李霜岚垂下眸,掩住眼底的波动。 如今妃嫔肚中全是女胎,唯独她腹中之胎,是双生龙凤。 皇上唯一的儿子,就是她最大的底牌。 但也因如此她也清楚,若无强力后援,仅靠这重身份,想要图谋那个位置还差得太远。 比起皇后,懿妃等人,她在前朝还是少了些助力。 她原想着再熬十几年,待父亲在前朝培养些班底,待弟弟长成。 可眼下这成王,却送来了及时雨,她自然没有拒绝的念头。 心中百转,面上却未轻易显现,之作一片为难。 “公公所言虽是情真意切,可这宫中之事若被皇上知晓,岂不惹来不快?” 她轻叹一声,神色竟带了几分踌躇。 高福顺见状,眼神微亮。 他在宫中看人无数,自然看得出这份为难并非推拒。 他脸上笑意更盛,索性不再绕弯,语气一转,竟带了几分担保意味。 “娘娘若是忧心这些,奴才在此立个重誓便是。” “王爷素来谨慎,知宫中步步艰难,怎敢让娘娘陷入险地?” 见李霜岚还是面露游疑,高福顺一咬牙直接加了筹码。 他可是在王爷面前打的包票,哪儿能这么轻易无功而返。 “王爷虽然不常在宫中走动,但若娘娘今日肯解这份善缘,奴才愿为娘娘当一双眼,一双耳。” 此言一出,李霜岚的手指顿了顿,抬眸静静看他,眼中终于带出一丝真正的意动。 她方才只是怕答应得太快,叫人生猜疑。 却没成想,这一拖,竟然还给自己拖出来个助力。 高福顺这样的人,若真能用来为她通风报信。 那她可就在这宫里,算得上是头一份的耳聪目明了。 得了好处,也该给点甜头,只是这甜头的分量,还要把握一番。 李霜岚语调一转,神情却陡然正色。 “本宫当了母亲,自然能体会这天下父母的怜子之心。” “只是这事,倒不是本宫不愿帮王爷,而是这事情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第90章 安裕感受胎动,两人温情无限 李霜岚顿了顿,似在斟酌。 随即抬眸看了高福顺一眼,那双清冷的凤眸中带出几分犹豫,又几分慎重。 “罢了,公公既然替王爷传信至此,本宫若还再三推拒,倒显得矫情。” “不过……” 她话锋一转,话语低缓。 “要说子嗣之福,若真有什么法子,也不是宫中能办出来的。” 她说着,走至榻旁素白漆金匣中取出一只小锦囊。 锦囊乌红底子,上头绣着一朵红梅,针脚虽细,却并不华贵,倒像是民间常见之物。 随即又从里面取出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玄妙的纹样。 李霜岚轻轻将其摊在掌心,道。 “这是我家祖居江南时,一位白发道长所赠。” “父亲母亲当时拿这事不当真,所以一直没得子嗣。” “我进宫前翻出这旧物,所以母亲才有了弟弟。” 她缓缓叹息一声,轻声道。 “进宫时,母亲叫我把这符带在身边,想来这宫中子嗣也是这符纸的功劳。” “但今日成王殿下求来,本宫若是推却,似也不近人情。” 说罢,她将那符纸递至高福顺面前。 高福顺怔怔地望着那枚符纸,竟有片刻的失神。 说不震惊是假,他原以为这位宜嫔不过是有些什么药汤方子。 但听这意思,竟似真得了什么玄门机缘不成? 既然这符能助皇上,那自然也能助成王。 高福顺顿时喜得合不拢嘴,连忙双手恭敬接过。 “娘娘这等贵重之物,奴才代王爷谢过了。” 李霜岚却抬手止住。 “公公且慢。” 她取过笔墨,低头提笔,在细白描金的素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了十几行。 “公公且将这些一并带去。” 高福顺凑近一看,见那纸上写着: 一、每日诚心供奉送子娘娘三炷香,不得间断; 二、斋戒沐浴,晨诵祈愿,不得懈怠; 三、府中不得有杀业……” 洋洋洒洒密密麻麻,一页纸写得满满当当。 李霜岚这才将纸递过去交代。 “这是当年那道长交代的注意事项,因着当时没有记下。” “如今本宫也只是凭记忆还原几分,想来只要王爷王妃心诚,自然能得子嗣。” 高福顺读罢这份条目,虽觉繁琐,但越看心越热。 越是讲究、越是虔诚,才越显得真。 他收好纸页与锦囊,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 “娘娘果然慈悲,王爷与王妃听闻后定然感念不尽。” “这恩情,王爷必铭记于心,来日娘娘若有用得着奴才之处,娘娘尽管吩咐便是。” 李霜岚淡淡一笑。 “公公言重了,一点微薄之力罢了。” 这东西自然没有那么玄妙的来历,而是她刚刚从系统空间里兑换出来的上等送女符。 这旁的丹药拿出来终究没有这符纸瞧着玄妙,叫人相信。 眼见高福顺如获至宝般将锦囊与纸页小心收好,起身辞去,碧书将人送至殿门。 看着笑着满脸褶子的高福顺也还是不自觉撇撇嘴。 今日这一遭,她才越觉得这宫中难测深浅。 谁能想到皇上身边多年跟着伺候的老人,居然会是别人的钉子。 至于这符,她也想不清来头。 她自幼就跟着李霜岚身边伺候,可从没记得府上来过这么一位白胡子老头。 想来娘娘也是在什么时候得了些机缘吧。 至于打听,她进宫学到的第一课,就是不该问的别问。 想清楚之后,碧书暗自点点头,娘娘果然是福缘深厚之人,跟着这样的主子,就是有福气! 碧书回了殿中,只见李霜岚半倚在榻上,斜靠着绣枕,神色安然。 眸光却落在殿外庭树的枝影上,似在神游。 碧书屏息放轻了脚步,悄然走近,欠身一礼。 李霜岚回过神来,视线转向她,想起想起了些什么。 “春闱放榜,碧画的弟弟,可是高中了?” 碧书一怔,旋即眼中露出几分喜色,展颜笑道。 “娘娘竟还记得。中了呢!虽说名次不高,只排在末列,但也算是实打实的贡士老爷了。” 李霜岚微微颔首,唇角浮出一丝浅笑。 “朝廷科举向来优中选优,能中已是不易。去吧,把碧画叫来。” “是。” 碧书领命而退,心中却忍不住一阵欢喜。 果然她家主子就是最为仁善之人,上次她不过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主子竟然记在了心上。 此时,碧画正于后殿角落点着库存。 她低头认真地清点药膏,香露,眉眼间全是小心与周到。 忽听脚步声近,一抬头便见碧书笑盈盈走来。 “我的好姐姐,你怎么亲自来了?可不是要我去熬茶吧?” 碧书作势在她额头轻点一下,故作嗔怪。 “一见我就想着干活,谁稀罕使唤你?娘娘要见你呢。” “娘娘唤我?”碧画神情一震,连忙正色。 碧书点点头,语带几分揶揄。 “你那弟弟先是中举,如今又高中,主子听说后特地要见你一面。” “往后你也是正儿八经官老爷的姐姐了,瞧你家这门第,怕不是真要起飞咯。” “你要是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呀。” 碧画闻言眼中泛起一层喜气,唇角止不住地上扬,连连点头。 “碧书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忘了谁也不能忘你呀!” 她匆匆理了理鬓发与衣襟,跟着碧书一路快步来到正殿。 李霜岚正坐于窗前软榻之上,手中轻抚茶盏,眸中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 碧画屈膝叩拜:“奴婢参见娘娘。” “起来吧。”李霜岚抬手,神情淡淡却透着几分亲和。 碧画站起身来,只觉心跳如鼓,连说话都谨慎了几分。 往日里这内殿只有碧书一人近身伺候,她还是头一次和李霜岚呆这么近。 两人寒暄几句,李霜岚忽而侧眸道。 “碧书,去把那描金盒子里的玉镯取来。” 碧书应声,转身至几案后,打开那只雕花描金的小匣,里面静静躺着一只色泽温润的玉镯。 只见这玉镯水头莹润,雕工细腻,是实打实的上等货色。 碧书双手递至李霜岚手中。 李霜岚将玉镯托在掌心,目光温柔,淡淡一笑,亲手递与碧画。 “你跟着本宫这些时日有算尽心尽力,这个便赏你。” 碧画眼睛猛地瞪圆,咽了口口水,惊得几乎没敢伸手去接,急道。 “娘娘,这……这太贵重了,奴婢不敢受。” “你弟弟高中,是喜事。” 李霜岚语声柔缓,却不容推辞。 “你在我身边这些时日,勤恳周到,本宫心里记得,这只镯子就当时本宫给你添妆了。” 她顿了顿,又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银票,放在桌上。 “你弟弟高中也是喜事,想来正是需要开销的时候。” “这五百两银子是贺礼,本宫正好也有些事情需要你弟弟去办” 第91章 内务总管示好,从雪过来送赏 这日,李霜岚卧于暖榻之上,斜倚着锦绣软枕,身披淡绛轻纱,怀中覆着一条浅杏绣荷花的薄毯。 她腹中已有近五月光景,整个人却仍纤细轻盈,面容温婉,气色甚好。 帐外传来太监轻步而至的禀报声:“皇上驾到。” 未等李霜岚有所动作,帘影已动,只见安裕缓步而入,面带笑意,整个人也比平日里来得随和几分。 “岚儿,” 他唤了一声,声音低柔,眉宇间尽是放松与欣喜。 “嫔妾给皇上请安” 李霜岚撑着要起身行礼,却被他快步上前拦下。 “怀着身子呢,哪还兴这些虚礼。” 安裕在她榻旁坐下,略带责备地按了按她的肩。 旋即温柔地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语气中带着一丝未掩的雀跃。 “孩子这些日子可曾闹腾过你?” 李霜岚浅笑,柔声道。 “都说父子连心,许是感应到皇上今日要来,这孩子今倒是晨动了一下。” 安裕闻言神色一振,目光猛地落在她腹上,手却犹豫着,不敢轻触。 “真的动了?” 他语气中透着惊喜,又似有些难以置信。 李霜岚微点螓首,见他如此模样,唇角弯了弯。 “皇上要不要试试?说不定这孩子见皇上来怕是越发闹腾了。” 安裕却有些迟疑。 “朕……怕压着你。” “哪有那么娇贵,” 她低笑着牵起他的手,轻轻覆在自己肚腹之上。 “皇上轻些便是。” 她的手指温柔如羽,触在他手背上那一瞬,安裕竟有些怔愣。 这许久未曾如此贴近的温情,仿佛一瞬间打破了宫墙冷规,令他心头升起一股久违的暖意。 皇后这胎想来是闹腾,月份渐大,皇后却越发瞧着瘦得吓人, 安裕平日里都不敢多去,只叫皇后卧床静养。 免得他去了,还要皇后强撑着身子陪他讲话。 而懿妃那边,自从落了第一胎之后,对这一胎就越发心细。 日日忙着安胎,对他这个皇帝倒是没之前那么重视了。 上次,安裕甚至感觉,他从懿妃眼中瞧见了些许不耐烦。 但偏偏等他再抬头,懿妃又是往日的摸样。 所以这些日子,安裕倒是甚少去懿妃宫中。 至于其他宫妃,安裕向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纵然他有空去坐一坐,也没有宫妃敢像李霜岚这般和他调笑。 正襟危坐的,甚是无趣。 李霜岚这胎,正是两人浓情蜜意时怀着的孩子,所以安裕心中有很是期待。 他目光下移,凝神屏息地注视着自己的掌心,仿佛下一瞬,那微弱的动静便会传来。 良久,他忽而轻轻一震。 “动了……” 安裕几乎不敢相信,眼中浮现出浓浓的惊喜,转而低声笑道。 “朕竟真的摸到了。” 李霜岚看着他眼中那份真切的欣喜,眼中也浮起一丝细柔笑意。 “这孩子倒是知道谁是父皇,专挑皇上来时动一动。” “那是自然。” 安裕低声一笑,眼神却凝在她微微隆起的腹上,指尖轻轻摩挲着。 “这孩子是朕第一个亲手摸到胎动的。” 他低头贴近,几乎将脸伏在李霜岚肚上,声音温软如夜风。 “皇儿啊,你可知,你母妃是天下最温柔的女子。” 李霜岚听着这话,眸中轻光一动,伸手轻轻抚过他的发顶,柔声笑道。 “陛下这是羡慕孩子能日日亲近臣妾?” 安裕抬头望她,眼底笑意更浓,眉宇间却透出一丝郑重与深意。 李霜岚看着他那神情,不禁轻轻一笑,忽而似是随意,却又带着几分认真地问。 “皇上更希望……是个皇子,还是个公主呢?” 她说得温柔,语气不疾不徐,眸光清亮,却似乎在悄悄观察他的反应。 安裕一愣,随即眸中浮现出一丝柔光,垂眸看着她腹部,缓声道。 “若是皇子,自然好,能承朕血脉,肩负天下。” “若是公主,也极好,生得像你,聪慧端庄,温婉可人,将来嫁得如意郎君,也是一份福气。” 他抬起头看着她,语气忽而低柔许多,带着不易察觉的感慨。 “朕不是个贪心之人,不管是男是女,只要平安落地,健健康康便好。” 李霜岚自然知道她这腹中是龙凤胎,面上还是轻轻一笑,垂眸抚着小腹。 安裕虽是说这皇子能肩负天下,但她却不能应这个话头。 “臣妾却总想着,若是个女儿,像臣妾多些,便也好。” 将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宫中学诗画、弹琴书,日子也过得轻松些。” “男儿身,背负太重,臣妾总觉得不忍。”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女子特有的柔情母性,声音软糯动人,像极了春夜中流淌的泉水。 安裕听得微微动容,抬手轻握住她的指尖,语声低低道。 “岚儿,不论是男是女,朕的心意不会变。你与孩子,都是朕的心头肉。” 李霜岚望着他,心中微动,眼角不觉浮上一丝浅笑。 “陛下既这般说,”她轻声打趣道,“那孩儿生下后,不许偏心。女孩也得捧在手心里疼着。” 安裕微笑,忽然倾身,将她搂进怀中。 “自然是朕的掌上明珠。” 怀中的女子温香软玉,静静依偎着他。 他轻抚着李霜岚的发顶,轻声道。 “这宫中,朕唯有在岚儿这里,才觉得安心。” 李霜岚心中微动,却未言语,只轻轻握住安裕的手。 “陛下倘若烦累,不妨常来臣妾这儿坐坐。”她轻声开口,“若无话说,歇着也是极好的。” 安裕含笑点头:“朕记下了。”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夜色渐浓,宫人上前更换香料与帷帐,灯光昏黄温暖。 安裕今日竟早早有了倦意,李霜岚见他靠在自己榻边,忍不住轻笑:“陛下怎得困了?” “与你说话,总是安心,歇息吧。” 他说着,竟轻轻闭上了眼。 李霜岚不再打扰,只命人将帘帐放下,轻声嘱咐外头守夜的小太监不可惊扰。 而她低头看着安睡的男人,缓缓抚了抚自己微鼓的腹,眸光清明而柔软。 李霜岚躺在安裕身侧闭上眼,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这男人不像女子,不会怀胎十月,自然不会都腹中的孩子有多少感情。 所以这孩子没出生之前,都是子凭母贵。 她虽然对安裕没了什么念想,但也盼着他能对两人的孩子多分不一样的感情。 这样,即便是将来争那个位置,也能多些助力。 毕竟这倾注了父母心血的孩子和散养的孩子,多少还是不一样的。 所以她才每次安裕来时,都引得着他和孩子互动。 今日瞧着安裕那小心翼翼摸肚子的模样,也算是她这些天的辛苦不白费。 思忖着这些有的没的事情,李霜岚倒也沉沉睡了过去。 第92章 从雪跪求明路,爽岚收服人心 这日内务府来送晋升大典的嫔位吉服到凝华宫。 不同于往日由内务府小吏代行,此番竟是总管李春荣亲自领人前来。 殿前檐下,碧书正巧端着药盏出殿,一眼便见到他这阵仗,微微一怔,随后垂眸站定 “哟,这可是稀客啊,今日什么风把李大总管吹到这儿来了。” 李春荣的脸上堆满笑意,话说得极为热络 “碧书姐姐今日瞧着真是好气色,可见这凝华宫真真儿是风水宝地。” “奴才老早就想亲自来了,但碧书姐姐也知道这手底下人做事笨手笨脚离不得我。” “这不才拖到了今日。” 碧书见他这模样,知道这人是存心示好,讲话虽留了几分情面,但听着也带刺儿。 前阵子她家娘娘和皇上冷战的时候,这内务府送过来的料子可都是陈料。 这笔账她心中可一直记着呢。 “李公公这一声姐姐我可当不得。” 李春荣面上没见半分波澜,倒是瞧着笑得更欢了些。 “诶呦,碧书姐姐这是哪里的话。” “您是宜嫔娘娘身边的得意人儿,这一声姐姐怎么当不得。” “不知宜嫔娘娘这会儿可在宫里?内务府刚赶制出了吉服。还请碧书姐姐劳为通报一番。” 说着,还扬了扬手上盖着红布的黄杨木盘子。 碧书眼角一动,却也不多言,欠身道。 “既如此,请公公稍等片刻,奴婢去通禀。” 片刻之后,她折身而出,做了个请的手势,引他入殿。 凝华宫正殿内香雾缭绕,云母窗下倚着绣榻。 李霜岚正斜倚在软垫上,身着一袭月白绫纱常服,腹下已略显隆起,但面色安然,神情淡淡。 李春荣一进殿,立刻弯腰一礼,语气恭敬中带着讨好。 “恭贺宜嫔娘娘即将晋位!娘娘怀有龙胎,又得皇上恩宠,正是好福气。” 李霜岚淡然一笑,姿容清雅。 “总管过誉了。” 李春荣将手中那木盘轻轻放到一旁几案上,揭开红绸。 “娘娘请看,这身吉服是内务府绣房头号匠娘亲自赶制,料子是从江南贡来的上等水丝绸。” “里子用的是软金缎,再配宫中传世珠履、缠丝嵌宝头钗。” “皆用的顶好的物件儿,一针一线都不敢有半分懈怠。” 李春荣说着,亲手揭开那雕花衣匣,层层锦帛下露出霞帔与宫裙,华贵雍容,流光溢彩。 “这番事宜,奴才亲力亲为,不敢假手他人,只望娘娘穿得舒心。” 李霜岚缓缓坐起,目光从那堆锦缎之上扫过。 “有劳李总管费心了,宫中事繁,竟还亲自送来,倒是让我受宠若惊。” 李春荣连忙笑着拱手。 “娘娘折煞奴才了,是奴才盼着在娘娘跟前讨个好罢了。” “若是娘娘不嫌烦,奴才巴不得日日来拜见才是。” 李霜岚抿唇一笑,却也没接下这番示好的话,垂眸道。 “李总管这般有心,本宫自然是念你的好。” 她话音刚落,碧书就将一个满当当的荷包塞到了李春荣手中。 将荷包拢进袖子,李春荣脸上的笑都瞧着又真切了几分。 “奴才就不打扰娘娘了,往后娘娘有事,只管叫人来知会一声便是。” 瞧着李春荣走远,碧书才冷哼一声。 “他倒是会讨巧的,也是娘娘心善,要不然之前那批陈料就够他吃一壶。” 李霜岚笑了笑,捏了捏碧书气鼓鼓的小脸。 “这宫中不是向来如此嘛,见我失宠自然不上心。” “如今得宠,这不是内务府总管也眼巴巴地过来了。” 碧书一瞧就知道李霜岚根本没把这事往心上去。 转头望向那匣子里层层叠叠的霞帔宫裙、绣履珠钗俱是新制,眼睛一亮,笑道。 “他这话倒是不假,娘娘这一身穿上,那可当真是妙极了。” “内务府这次用心,料子光泽极好,纹样也衬得娘娘肤色更添几分莹润。” 翻来覆去检查好几遍,又凑到鼻尖细细闻过一遍,这才递给李霜岚。 李霜岚摸了摸这吉服也是暗自点头。 “内务府这会儿确实是上心了,本宫已有五月的身孕,但这版型瞧着倒是不显肚子。” 碧书点点头,也趁机插话。 “这人倒是个拎得清的,奴婢原先还怕和上头被人动手脚,刚刚检查了一番,倒是干净。” 李霜岚淡淡一笑,目光却略略收敛,轻声道。 “这后宫人人忙着养胎,日子倒是比从前好过了几分,轻松许多。” 碧书刚要说话,殿外忽有通传声。 “皇上御赐赏物送到。” 碧书眼睛一亮,搀扶着李霜岚往殿外走。 “这些日子皇上对娘娘可算是疼到了极处,赏赐接连不断,这宫里上上下下都看在眼里。” 主仆两人有说有笑地出了殿门,看见这送赏之人,却有些诧异。 李霜岚眉心轻挑,露出几分意外之色。 居然是温从雪? 温从雪自从入内阁为女官之后,便极少露面,平日里言语寡淡,来往谨慎,向来不涉宫妃争斗。 李霜岚知道她是个胸中有沟壑的,应该不甘于就此沉寂。 但她倒是没想到,今天会在凝华宫看到她。 “奴婢,奉旨给宜嫔娘娘送赏。” 李霜岚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见她仍旧是素净打扮,发鬓收拾得一丝不苟,眼神清冷而克制。 她低头行礼,却不卑不亢,仿佛只是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差事。 “辛苦温女官了。” 李霜岚笑了笑,语气柔和,不动声色地落在温从雪手中那方紫檀木匣上。 想来,又是那位安裕给孩子新选中的稀奇玩意儿了。 最近她的温情培养计划初见成效,安裕对她肚里的孩子喜欢得不得了。 隔三岔五就送些玩意儿过来。 金地银的、木雕玉刻,什么拨浪鼓、金锁片、琉璃手串、七巧板。 绣得比官服还精细的小衣裙,层出不穷。 李霜岚初见时还曾失笑,那镶嵌宝石的拨浪鼓沉得能砸破地砖,黄金七巧板倒是精巧。 可是棱角分明,摸一摸都怕划伤手,哪里能叫婴儿玩。 但她也不忍心打击安裕这慈父之心,只得一笑收下,命人仔细封存,另起一柜收入库中。 这会儿她一眼望见温从雪手中的匣子,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十有八九又是哪位匠人的心血结晶。 李霜岚微微颔首,示意后面的宫人接过,谁料这时温从雪说话了。 “这等贵物,自该小心谨慎。奴婢怕他们手脚粗笨,不若奴婢给娘娘送到殿中?” 李霜岚一挑眉,不知温从雪这番是想要做什么。 碧书正要上前接盒,温从雪忽然低声开口:“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93章 贞贵人来拜访,内务府起谣言 进了殿,帘帐一合,外头宫人的脚步声也随之渐远,殿内香烟袅袅,光线静柔。 李霜岚转身刚落座,尚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得一阵布帛摩擦声。 低头一看,温从雪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动作极快,衣袍一展,膝盖已着实磕在了地砖之上,身子笔直,头低得几乎要贴地。 李霜岚眉头轻皱,语气仍平静。 “你这是干什么?” 温从雪没有立刻抬头,只稳稳跪着,声音却透着哑意。 “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今日冒犯礼数,只是心中确实已无路可走,才斗胆前来求见。” “宜嫔娘娘有大才,臣女心知您并非寻常宫妃,也并非寻常女子。臣女斗胆,求娘娘救我一救。” 她这话说得急切,却没有半点哭腔,字句虽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沉定和孤注一掷的悲凉。 李霜岚听她话中几分诚意,低头沉吟,伸手托起茶盏,缓缓吹了吹盏面浮沫,并不急着答话。 半晌,她才淡淡开口。 “你这般着急求我,那我若帮了你,能得什么?” 温从雪一顿,旋即抬起头来,额间已沁出一层细汗,却仍咬牙回道。 “奴婢已经家破人亡,身无长物,能给娘娘的,唯有一条贱命。” “娘娘若能助我翻案,从今往后,奴婢便是娘娘的一枚棋子、一个刀刃,任凭差遣。” “若娘娘叫我生,我便生;叫我死,我也绝无怨言。” 李霜岚静静看着她,半晌没有应声。 她和温从雪前世两人也有过一段联手的日子。 但温从雪太有执念。 她不肯认命,不甘屈服,始终怀着一腔孤勇,一颗野心。 那种锋芒久藏不露,若用得好,是利刃;若失了控,便是杀器。 这这一世她还像上一世那样行刺皇上,被查到这人和她有牵连,恐怕她也难脱干系。 李霜岚手指轻轻一扣杯沿,目光一转,忽然缓声道。 “我若不帮你,你打算怎么办?” 温从雪一顿,眸色沉了几分,却是也没说话,半晌才吐出两个字。 “懿妃。” 李霜岚垂下目光,暗自思忖。 没想到温从雪居然会想去求懿妃,这一点倒是和上一世大有不同。 不过倒也能想得通,懿妃有家室,还即将有孩子傍身。 因着之前滑落一胎后,如今全心全意地照看这第二胎。 对着皇上也淡了几分,没有上一世那种恨不得后宫所有女子都去死的嫉妒劲儿。 李霜岚轻抿一口茶,淡淡地说。 “你以为她会帮?” 温从雪咬牙:“所以我才先来求娘娘。” 李霜岚轻叹了口气,终于将茶盏放下,似是妥协,却又分明另有打算。 她缓缓站起身来,绕过矮几走到温从雪身侧,垂眸看着她。 “我知道你家的事情是桩冤案。” 温从雪猛地一震,骤然抬起头,眸中满是惊愕,还泛出些许泪水。 李霜岚却并不解释,只淡淡道。 “但若是翻案能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当时温家也不会被如此重判。” 温从雪闻言,神色猛然变得凝重,似是听出了她话中不寻常的意味。 “娘娘愿意指条明路给我?” 李霜岚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 “本宫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温从雪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亮起光来,仿佛从黑夜中望见星火。 “莫急,” 李霜岚抬手轻轻一摆,唇角仍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 “我救你,不是白救。” “你既说这命是我的,那就得听我的。” 温从雪立刻跪直了身子,语声颤着。 “奴婢愿听娘娘差遣。” 李霜岚微微一顿,转身缓步回榻,语调平静却带着一丝深意。 她轻轻启唇,声音仿佛从风中传来,落在温从雪耳边。 “成王。”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静得能听见香灰坠入铜炉的细响。 温从雪却是皱起眉头,抿唇不语。 片刻后,她低声开口,语调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质疑。 “娘娘的意思,是让我去依附成王?” 李霜岚闻言,似早已预料,面上并无波澜,轻轻低头抚了抚茶盏上的细纹。 “你心中是不是在想,为何你要靠出卖身体才能报仇?” 温从雪身子一震,脸色变了变,终是没有否认。 李霜岚轻轻叹了口气,将茶盏放下,眸光低垂,声音平缓中带着几分冷静的洞察。 “我知道你所想。但你也看得清楚,当今皇上的性子,不是能受人摆布的人。” “他连兄弟都能说杀就杀,更何况是旁人?” “你试过了当女官,他是否真把你放在眼里?” 温从雪沉默,她当然清楚。 她那日以为能青云直上,但谁知这么多天只在茶水房干些端茶倒水的活儿。 就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着。 虽说名义上的女官,可不过是个宫女罢了。 李霜岚接着道。 “你若是进了后宫,就只能安安分分做一个妃嫔。得宠也罢,失宠也罢。” “对于前朝,对于温家,不能有任何怨言。” 她说得轻描淡写,刺得温从雪心口发凉,抿了抿唇,垂下头。 “但成王不一样。” 李霜岚继续道,语气终于带了几分清晰的锋利。 “他膝下无子,王妃出身高门却多年未孕,你若能生下嫡子,他必然要信你三分。” “若你不愿走这条路,你也可以只做他幕僚。” “他是当今皇上唯一器重的宗室人员,自然不凡。” “你若是想以幕僚之身入局,从他那里下手,要比在皇上身边方便得多。” 她缓缓抬眸,目光落在温从雪脸上。 “即便你什么都不做,只是留在他身边,当本宫的内应。” “等本宫成为太后,自然能还你一个清白。” 温从雪怔怔地看着她,有些惊骇。 她从未想过,李霜岚所谋的竟是如此深远。 如今她已经是这宫中最受宠的嫔妃,可她图谋的竟然是那个位子。 温从雪咽了口唾沫,心跳微微加快。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看似温柔清冷的女子,其实才是真正藏锋于笑、藏剑于袖的人。 她的心在动摇,在燃烧,甚至在……生出一丝向往。 但她仍然犹疑。 “若我信了你,真的能帮我的家人翻案吗?” 李霜岚淡淡道。 “本宫只能给你一个承诺,就像你只能给我一条贱命一样。” 气氛陡然一静。 温从雪最终还是慢慢伏下身去,低低的开口。 “奴婢……愿为娘娘差遣。” 李霜岚看着她长跪不起的身影,没再说什么,只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头抚了抚自己微隆的腹部。 不知是不是这孩子给她带来了好运,她这几日行事格外顺利。 若温从雪真的能成,那她也算是真的多了一个得用之人。 第94章 喜果贼眉鼠眼,碧书高声禀报 这日,天色晴好。 凝华宫中香气氤氲,绿纱轻卷,几缕初日透过窗棂洒在榻前软毯上,暖洋洋地铺开一地静谧。 碧书正细心地替李霜岚拣着新送来的香露和胭脂,忽听外头小宫女来报。 “贞贵人前来拜见娘娘。” 李霜岚微一抬眸,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快请。” 贞贵人是个知恩图报的,哪怕如今膝下有安乐公主,腹中又有一个。 也没自觉矜贵拿乔,私底下倒是一直唯李霜岚马首是瞻。 李霜岚倒是没想到当初一个无心之举,也能插柳成荫。 不过这后宫寂寞,贞贵人识趣,平日里有人走动一番,也算是个消遣。 片刻后,贞贵人穿着一袭杏色妆花宫裙缓缓入内,眉眼含笑,神情温婉。 她这胎本就比李霜岚早一个月,平日里又养得细致。 如今六个月的肚子,瞧着已经十分显怀。 素锦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跨过门槛,贞贵人颇有些费力的蹲身行礼。 “嫔妾给宜嫔娘娘请安。” “快别多礼了。” 李霜岚笑着亲自起身,命碧书搬来软垫。 “你如今也身子重了,快坐下歇歇。” 贞贵人落座,略一欠身,笑道。 “听说娘娘这几日气色极好,我便想着过来走一走,也好沾沾喜气。” 李霜岚轻笑,唇边含着柔意。 “你才是真有福气,怀上得早,如今稳稳当当,可比我轻松多了。” 贞贵人听了这话,微微一笑,从身后小宫女手中接过一个素白锦盒递上来。 “这是我近来绣的一些小物件儿,也不甚贵重,只是闲来无事,便做了几件孩子的衣裳。” “这小孩子皮肤娇贵,所以用的都是些棉布料子,穿着也舒服些。” “娘娘手下,可莫要嫌弃我的手艺。” 李霜岚眉梢微挑,接过打开,果见里头叠得整整齐齐的几件婴孩衣物。 细布缝制,绣工端正,有小袍、小鞋、小帽,竟是一应俱全。 衣料虽素,却针脚细密,边角均齐,绣花也只在外衣上绣了些讨喜的纹样,不挑男女。 “你倒是用心了。” 李霜岚指尖摩挲着那一顶小小虎头帽,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 “不过你如今也大着肚子,怎么还动针线?若是伤了眼睛,那可就不值当了。” 贞贵人微红着脸笑了笑。 “这些都是白日子做的,光亮,不碍眼。再说也只是打发时光,动动手罢了。” 李霜岚点点头,将东西细细收好:“如此心意,我便领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便谈起了身孕时的种种琐事。 贞贵人笑言如今最怕的是夜间脚抽筋。 李霜岚便让碧书取来那前几日太医院送的祛寒热汤方,叫她带回去一试。 一来一回,两人言笑晏晏,倒也显得分外亲厚。 两人都是当娘的人,这一聊起来就围着孩子聊个不停。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安乐公主身上。 李霜岚忽而轻声问道。 “我听说安乐公主最近已经开始学说话了?” 贞贵人一听,脸上果然浮起了几分慈母光辉。 “是啊,小安乐如今会叫父皇和母妃了,说得还算清楚。” 她眼中藏着藏不住的骄傲, “前些日子皇上还亲自抱她玩了一会儿,难得有那样的兴致。” “安乐如今正是好动的时候,想着带她过来会惊扰娘娘。” “等娘娘诞下龙子,我就抱安乐过来见见她的宜母妃。” “甚好甚好,小孩子多些也热闹。” 李霜岚轻轻笑道。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想起了什么,贞贵人忽然眼圈一红,轻掩着帕子擦拭。 “自从当了娘,就见不得孩子受委屈,虽然肚里还怀着一个,但一会儿见不到安乐就觉得着急。” “但我最近听说,这月息国的国王要求娶大安的公主。” “娘娘,我一想到安乐要远到那异国他乡,心里就” 说着,这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塔啪塔往下掉。 李霜岚听她说得动情,连忙柔声安慰。 “你这是想什么有的没有,安乐还不到两岁,要说和亲哪里需要一个奶娃娃去。” 贞贵人抿了抿唇,神情才放松了些许。 被李霜岚这么一点拨,她也知道是她想岔了,这会儿不由得又觉得有些羞赧。 “这自从有了身子,情绪就起伏得大些,今天倒是叫娘娘见笑了。” 李霜岚笑了笑,怀孕之人确实容易多思多虑,她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不由得有些好奇,贞贵人平白无事怎么会想起和亲的事情来。 “你是从哪儿听说月息国要求娶大安公主的事情?” 贞贵人犹豫片刻,道。 “是素锦去内务府领份例时听宫人说的,说的还不止一个人。” “奴家问是谁讲的,她也说不清,等往前去瞧,那些人就不见了。” “内务府”李霜岚眉梢轻蹙,目光深沉了几分。 贞贵人见她皱眉,连忙解释。 “我也没敢当真,只是刚刚突然想到这一遭,倒是平白叫娘娘烦心了。” “无妨,想来是传言,你放心便是。” 李霜岚却缓缓放下茶盏,语调温柔安抚贞贵人,但心中却在思索。 月息国国王求娶大曜公主?这件事她前世确实未曾听闻。 若眼下的事属实,那只能说明,这一世确实已有蝴蝶轻振了翅膀,搅乱了前尘旧梦。 她眉头微拧,指腹下意识地在茶盏边沿划过一圈圈轻痕。 若真有月息国使节前来,这事倒是容易打听。 接待使臣的事情,肯定是要由父亲负责。 她这会儿更在意的是,这放出消息的人叫贞贵人得知这消息,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若是有意,那当真让人伤脑筋。 毕竟贞贵人位份算不得高,平日里也不受宠。 虽说膝下有个公主,肚中还怀着一个,但是眼下宫里可是有十多个孕妇。 思来想去,也实在是没什么能叫人算计的地方。 但若说是无心,可这宫中传言,素来无风不起浪。 这一局又是针对谁呢? 思忖半天也没什么头绪,李霜岚缓缓收敛起眼底所有情绪,继续和贞贵人寒暄。 两人正聊着家常,门外却忽有小宫女匆匆进来,俯身禀道。 “娘娘,杏花阁那头的喜果过来求见,说是邢答应吩咐她,有要紧的事禀报娘娘。” 一听邢答应三字,李霜岚眉头便轻轻皱起。 她尚未开口,贞贵人倒是先一愣,微微蹙眉,她对这人也甚是不喜。 这邢兰兰先头是靠着眉眼有三分像宜嫔才得宠的事,宫中已经是人尽皆知。 为了这事,宜嫔和皇上还闹了好几个月的不快。 但谁能想到这邢兰兰就侍寝一晚就有了身孕,但谁让她偏巧要在安乐的周岁宴上爆出来。 这不是明白要抢安乐的风头?所以贞贵人对这邢兰兰也很是恼火。 迟疑片刻后看向李霜岚,轻声问道。 “娘娘若是有事,我今日就不打扰了,” 李霜岚自然是察觉到了贞贵人的疑惑,冲她摇摇头。 第95章 钟粹宫里问话,喜果支支吾吾 l碧书当即上前一步,朝若芙行了个礼,语气不疾不徐,却足够让殿中人听得清清楚楚。 更何况,这邢答应也算是皇后一队的人。 第96章 太妃威胁太后,皇上密会粘杆 慈宁宫中,香烟缭绕,几缕晨光穿过雕花窗棂斜斜照在屋内朱红漆金的檀木柱上,殿内却不见半分宁静。 芷兰低声应下,转身便唤人去了。 第97章 于嫔暗讽霜岚,野猫闯入伤人 晋升大典结束后,众妃嫔各据一隅,殿中气氛一派和乐。 玉案整齐,香气袅袅,细乐声轻轻缭绕在空中,似笼着一层无形帷幕,将每一个人的心思悄然隔离。 敬妃这会儿正与李霜岚两人并肩而站,说着悄悄话。 两人平日里算不得亲近,但眼下整个大殿之中,也唯有她们二人位份最高,站在一起自然热络些。 “这天儿一转热,胃口也跟着难受起来。” 敬妃声音温婉,低头轻轻抚着自己微隆的腹部,眉间有几分倦色。 “御膳房倒也体贴,送了些酸梅羹来,只是喝多了又伤脾胃。” 李霜岚闻言点点头,语气也和缓。 “我这边前阵子正反胃得厉害,一日里吐上三四次。” “太医调了方子,用的是山楂、砂仁配陈皮,如今才稳当些。” 敬妃眼神一动,笑着道:“你是五月多吧?这时候正是胎动初起,辛苦些。” 李霜岚轻轻点头。 “是,不过孩子有了动静,反倒觉安心了些。之前没什么反应,倒让我日日提着心。” “我这才六月多,胎像还不稳当,太医每次来,都叮咛我万事不可动气。” 敬妃说着,语气一顿,似无意又似有意地看了眼不远处的某处人影,淡淡一笑。 “可这宫里清净日子,总是短。” 李霜岚也顺着她目光望去,轻轻一笑,面上却只是稳稳接住。 “怀着孩子的人,心最要静。太医说,气血乱了,连带着胎气都不安稳。” “嗯。” 敬妃点头,指尖拈起衣袖一角轻轻抚着。 “我这胎来得突然,也算是难得了福气了。” “你胎动开始了,可夜里睡得安稳?” “嗯,还好。”李霜岚轻声应着,“偶尔醒几次,但太医说是正常,胎气上行的时候难免心神不宁。” “我倒是这两夜老做梦,总梦见些不着边际的事。” 敬妃轻声一叹。 “太医院那头也只是说心气太虚,让我多安神,但这宫里,能安得了几日心?” 两人正聊着养胎的事,敬妃往远处望去,忽然笑了一声,语气里透出几分戏谑。 “倒是稀奇了,我于嫔什么时候竟然与邢答应走得这般近?” 李霜岚顺着她目光望去,只见殿角一处。 见李霜岚望来,于嫔居然冷哼一声,语带讽意地同邢答应低语。 邢答应缩着脖子,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拽着于嫔的衣袖。 “姐姐别说了……别为了我得罪人不值得。” 她声音轻软,眼圈泛红,瞧着到有些让人怜爱。 于嫔又冷哼一声,望向李霜岚的方向,声调也稍高了些,故意让旁人都能听见。 “啧,真是叫人寒心。” “这有些人平日里装得仁善,姐姐妹妹的,真到有事的时候,却是连一点忙都不愿意帮。” 李霜岚眉心微皱,却不急着回应,神情自若。 她这会儿也疑惑,于嫔今日这是闹哪一出? 敬妃侧首看她,眉梢带笑,语气却透着探询。 “这又是怎么回事?听着倒像是她在指你?” 李霜岚垂眸,缓声道。 “那日邢答应差人来我处,说有要紧事,求我相助。” “可她那宫女喜果,支支吾吾说不清到底为何事,只一味央求我出面。” “这宫中的事,往上有皇后,咱西六宫还有敬妃姐姐做主,哪里轮得到我越俎代庖。” “我便叫碧书将人领到皇后跟前去了。” “只是不知,这怎么怎么还有于嫔的事情。” 敬妃闻言,缓缓点了点头。 见李霜岚居然将她视为西六宫首位,对着李霜岚又热络了几分。 面上笑容未改,语气却低了几分。 “嗯,妹妹明白人,这事儿不该掺和的。” “如今这局势,于嫔也是宫中老人了,怎还这般拎不清?” “那邢答应,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眼下的模样,怕是不知道又在憋着什么坏招。” 敬妃话音未落,忽然殿中传来一声凄厉尖叫。 “啊!” 声音之尖锐,仿佛尖针扎破了平静的大殿气氛,瞬间引得众人齐齐变色,目光尽数投向声源处。 只见一只灰白相间的猫,毛发炸起,四爪腾空,如一道灰影,从不远处席案底下猛地窜了出来。 那猫眼泛着异样绿光,似受了惊,又似发狂。 喉中还发出低低嘶声,尖爪挥舞,竟直直朝着于嫔的方向扑去! “有猫!挡住它!” 一名小宫女惊呼未毕,便眼睁睁看着那猫如离弦之箭,越过数案之远,飞扑而来。 于嫔猝不及防,忽然看到那只猫朝她飞扑而来,只觉心头一震,脑中“轰”的一声炸开。 她下意识惊叫一声,慌乱中想要避开。 却不料一旁正拽着她袖角的邢答应,也因这一惊猛地往旁边一闪。 谁知两人动作相牵,重心一乱,竟双双踉跄跌倒! “啊!小心!”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于嫔后背先着地,发髻尽散,珠钗滚落。 邢答应则重重地摔在她身侧,护着腹部,一脸惊惶,脸色惨白。 就在她们两人跌倒的瞬间,那只猫一声尖叫。 在空中折出一个诡异的弧线,从她们头顶掠过。 带起一阵凌乱衣摆和冷风,尖爪竟在于嫔肩头抓出几道血痕! “娘娘!” 几个宫女惊叫奔来,却被那只猫突然回头扑向另一边吓得顿住了脚步。 场面一片混乱,而更糟的事情,接踵而至。 殿后方,柔贵人正扶着腰缓步而行,被这突如其来的喧哗与猫叫吓得肝胆俱裂。 她本就身子单薄,又怀着身孕,骤然一慌,脚下一滑,直直跌坐在地。 双手慌乱地按着腹部,惨白的脸上顿时冒出冷汗。 “啊,我肚子……肚子疼……!” 她声音嘶哑,脸色骤变。 “快!快来人啊!” 她身边的宫女惊叫,手忙脚乱地去搀,却也惊慌得险些摔倒。 而梅常在已被吓得花容失色,一边尖叫着往后躲闪,一边用力推开身旁的小案。 谁知不慎一脚绊在了案角,整个人撞翻了案上精致的茶具、点心。 一时间金盘碎裂,瓷碗滚落,溅起一地茶水与糕屑。 她踉跄中撞上曹常在。 曹常在始终未反应过来,那猫一扑、众人惊叫,她尚未看清发生何事,就被身后梅常在推得一个趔趄。 只听“砰”的一声,她整个人撞在大殿一根朱红鎏金的柱子上。 额头登时肿起一块,闷哼一声便瘫倒在地,捂着头眼冒金星。 “快!快把人扶起来!” “柔贵人要出事了!” “邢答应摔了!她怀着孩子!” “猫呢?那猫跑哪去了?” 众人尖叫奔跑,殿中惊声不断。 小太监、宫女、嬷嬷一窝蜂冲上前去,一边试图将跌倒的几位妃嫔扶起,一边呼喊太医、召人传话。 而那猫却丝毫未有平息之意,在殿中一阵疾跑。 又扑上宴案,翻翻滚滚,将满桌酒菜、果盘掀翻在地。 瓷器摔碎的声响与女子的惊呼声混杂在一块,乱成一锅粥。 更有胆小的宫女当场吓得跌坐在地,抱头大哭。 站的远的敬妃与李霜岚脸色都变了。 李霜岚一手稳稳护着小腹,另一手压低声音喝道。 “快把门关上!莫让那猫再窜出去伤人!” 敬妃亦神色阴沉,眼中多了几分冷意,抬手吩咐。 “传太医,封宫门,查清这猫从哪来的。” “这是晋升大殿,岂容这畜生放肆!” 第98章 太后皇帝坐镇,两位娘娘早产 那猫尚未平息,脊背微弓,皮毛倒竖,喉中发出一连串低沉的咕噜声。 忽然间像是受了某种刺激般,眼中寒光一闪,竟如同利箭般猛然跃起,直直扑向敬妃与李霜岚。 “当心!” 一名宫女尖叫出声,音调陡然拔高,划破殿内寂静。 敬妃面色骤变,衣袖下的手指紧紧揪住罗裳,正欲后退,脚却一滑,几乎跌倒。 那灰影如电光火石般逼近,她连避让都来不及,眼中闪过惊恐与难以置信。 李霜岚此刻身子略前,正巧挡在敬妃身前。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的猛然抬手护住微微隆起的小腹,眼中骇色迸现。 喉间发出一声短促却压抑的惊呼,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人群中“唰”的一声,一道黑影飞快掠出。 小林子几乎是贴地冲来,脚步之快,竟带起地面尘埃飞扬。 他未作丝毫停顿,几乎就在猫即将扑中之际,飞身而起,猛地一脚踹向空中猛兽。 “喵!” 那猫惨叫一声,整个身子在空中翻滚两圈,撞向殿内朱红色的柱脚,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猫身落地后抽搐几下,便瘫软下来,血迹自口鼻渗出,不知死活。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固。 敬妃脚下终于一个踉跄,若非身侧的宫女眼疾手快搀扶,几乎跌坐在地。 她脸色苍白,唇角微颤,呼吸急促,仿佛还未能从那一瞬的惊魂中脱离。 李霜岚扶着腰,脸色更甚,惨白如纸,额头冷汗淋漓,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腹部,手指微颤,仿佛仍未相信自己躲过了那致命一扑。 “大殿不宜久留,” 敬妃终于定了定神,压低声音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尚未褪去的颤音。 “我们先回宫。” 李霜岚咬唇点头,两人由宫人一左一右扶着,在一片心惊胆战中缓缓离开大殿。 背后,那只猫的尸体仍横在柱下,鲜血斑斑,令人望之心惊。 而另一边,大殿内依旧是一片混乱。 几位妃嫔或因惊吓、或因跌倒,皆身受不同程度的伤势。 尤其众人都怀有身孕,更是不敢轻动,只得由宫人小心翼翼抬往乾元殿的偏殿临时安置。 沿途惊呼声、呼救声、急促奔跑声此起彼伏。 偏殿外,已是灯火通明。 几十名内侍挤在廊下,个个面露焦急,手持腰牌高声喊着传唤太医。 门帘被挑开又落下,脚步杂乱,冷风吹得人心惊胆寒。 太医院几乎全员出动,十余名御医火速赶到。 人未进殿,药箱已打开,针具已在火上烤热。 御医们被迫在偏殿一字排开,分别为受伤妃嫔诊脉。 一边安抚惊魂未定的主子,一边低声吩咐小太监准备汤药、热水。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药香与未散的惊恐,压得人喘不过气。 邢答应与于嫔两人情况最为凶险,皆有孕在身,方才非但摔倒,更是受到极大惊吓,气血翻涌不止。 此时两人躺在软塌上,脸色如纸,唇色泛青,眉间紧蹙,身下衾褥早已汗湿一片。 “快,熬安胎汤,用龙眼肉、白术、续断!” “将人扶起三寸,不能仰躺,易压迫腹中胎气!” “热毛巾!热水壶!快些!” 就在这满室焦灼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宫门猛然被推开。 “太后驾到!” 尚未换衣的太后披着素白狐裘,面色肃冷,自慈宁宫风风火火赶来。 她目光一扫,只见偏殿内宫人奔走、御医满堂,众妃面色苍白如鬼,场面狼藉不堪。 她眉头一拧,声音如寒冰敲玉,冷厉刺骨。 “好一个晋升大典,竟能闹出这般天大的乱子!” 殿内众人闻声齐齐跪下,连大气都不敢出。 芷兰战战兢兢地跟在太后身后,压低声音劝道。 “太后娘娘息怒……奴婢已命人加封乾元殿,所有进出皆需通传。” 太后只是冷哼一声,未再作答,眉目森寒地落座主位,压得满殿气氛凝若寒霜。 未几,又是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 “皇上驾到!” 安裕自御书房疾步赶来,带风而入。 他一入殿便停住脚步,望见一地忙乱之景,脸色顷刻间沉若死水。 “母后!” 他低声一唤,目光随即扫向榻上众妃与几位太医,眼中寒光乍现。 这分明是有人借他不在,刻意兴风作浪。 他前脚刚离,后脚便出如此大事,若说无意,谁信? “情况如何?” 他沉声问道,声如沉钟,回响在殿内每一根梁柱上。 胡太医踉跄而出,跪伏在地,满头冷汗,一边喘气一边颤声回禀。 “回皇上……方才臣为于嫔、邢答应诊脉,二位娘娘胎气……极不稳。” “恐……恐怕孩子随时可能早产。” 殿内顿时一静,如坠冰窖。 安裕眯起眼,声线骤沉。 “于嫔有孕几个月?” “尚不足七月。” “邢答应的呢?” “七月……出头。” 空气像凝结了一般,四下只剩下呼吸急促与药水翻煮的声响。 众人心中一紧,七活八不活,正是生死边缘。 但谁也不敢保证,这两人一定能母子平安。 安裕脸色森冷,声音如刀。 “能保住吗?” 胡太医几乎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臣等已在全力安胎,若天命所许……也许能保一线。” “那便用尽全力。” 太后终于开口,声调虽不高,却透着不容违逆的肃杀之气。 她扫视众御医,目光寒冽如霜锋出鞘。 “保住孩子。母体性命亦是天命,若有一人闪失,哀家第一个不饶你们。” “是!” 御医们连连叩首,汗水如线般自鬓边滑下,衣襟已湿。 太后转头望向安裕,眉眼紧锁,语气再沉几分。 “皇帝,宫中明令禁养猫狗,怎会有疯猫闯入大殿?还专挑几位有孕的妃嫔扑咬?” “若说是巧合,哀家——不信!” 安裕面无表情,一字一顿。 “高福安!” “奴才在!” “封锁乾元殿!” 安裕厉声道。 “派人彻查此事,今日所有值守名单,一个不漏,连夜审讯!” “查查近月进宫之猫、狗、鸟类,谁带的?哪日进的?哪宫放的?过了谁的手,要查得一清二楚!” “是!” 高福安不敢怠慢,领命后立即带着数名小太监飞奔而出,转眼不见人影。 第99章 两孩一死一活,女胎遭人嫌弃 乾元殿内,几盏孤灯摇曳微光,映照得屋内昏黄迷离。 外头,风还在吹,夜还未央。大殿之内,灯火通明,却再无人心安。 第100章 邢答应渐癫狂,小公主被算计 殿内静得出奇,只余炉火轻响,与喜果低低的哄声。 她轻声道。 第101章 安裕书房暴怒,太后寝殿心惊 御书房内,夜色沉沉,灯火如豆。 四角金蟾灯安静吐着火舌,映得屋中一片昏黄。 窗外风起,窗纱低垂,几声夜鸦划破寂静。 而屋内的气氛,比这夜色更冷。 吴宜昌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额上汗珠一颗接一颗滚落,浸透了鬓发。 但此刻,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下一句不慎,便要命丧此处。 安裕坐在御案之后,龙纹朝服未解,衣袖微敛,眉眼沉得像覆着乌云。 他冷着脸,手中一串红珊瑚佛珠被他握在手里。 珠子在他掌心间一颗一颗挤压着,发出咯吱作响的声响,像是在碾人骨头。 “……启禀皇上……” 吴宜昌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喉头仿佛哽着一团毛。 “奴才带人查遍乾元殿来往记录,又问了今日前后轮值的小太监和宫女。” “确定这只猫,是从北偏院窜出的。” “那处地势偏僻、草木丛生,不常清扫,旁人轻易不去。” “猫身上亦无主子所留的铃牌,无法第一时间辨认。” 安裕冷冷看他一眼:“继续。” 吴宜昌咽了口唾沫,只觉脖子上像压着一柄锋刀。 “奴才命人循线追查猫只来源,最终查到……是冷宫西墙外,一处废屋中的猫窝。” “养猫之人……是个瞎眼老太监,名叫钱福,原是慎刑司逐出之人,十年前便发配冷宫。” “据说疯疯癫癫,整日与猫为伴。” “奴才原想立刻带人将其拿下审问,不料......” 他顿了一下,额头几乎要贴地. “等人赶到,他已经……死了。” “尸体倒在炭盆旁,喉中哽着未嚼碎的肉块,满口残渣。” 御书房内一阵死寂,仿佛连烛火都为之凝滞。 安裕一动不动,只是那串红珊瑚佛珠,忽地“啪”的一声砸在桌上。 紧接着,他猛然抬手,将案前茶盏横扫而出! “砰!” 精白的青花瓷茶盏瞬间四分五裂,沸水四溅,连带着几片茶叶洒在空中。 热茶直接浇在吴宜昌的肩头,溅湿他半边衣襟。 他的头发上还挂着一片茶叶,半卷不卷地贴在鬓边,滑稽而狼狈。 \"废物!\" 吴宜昌重重磕头,头上几乎都磕出了血印。 “皇上息怒!奴才已命人查钱福过往往来之人。” “翻审冷宫三年内的通行名单、物品出入,绝不放过半分蛛丝马迹。” “但奴才斗胆……斗胆以为,此事怕是有人借钱福的猫做手脚。” “那猫虽疯,却不是无缘无故暴躁。猫身常有药味残留,可能……可能服过引躁之药。” “更重要的是,它只攻击怀孕之人。” “这不是巧合!奴才以为……此事背后,必有指使!” 安裕目光如刃,死死盯着他。 “朕给你十天时间,十天内若查不出幕后之人......” 他猛地一掌拍案,声如裂帛。 “提头来见!” 吴宜昌冷汗直流,连连磕头,几乎要将额头磕烂。 “是!奴才领旨!” 安裕冷冷收回目光,拂袖而起。 “滚出去!” 吴宜昌如蒙大赦,几乎是爬着退出御书房,背后湿了一片,满身都是茶水和冷汗。 而安裕站在御案前,久久不语。 慈宁宫内,小佛堂香烟袅袅,檀香氤氲。 木鱼声声,仿佛敲在人心头,敲去浮躁,也敲出沉沉心事。 太后身着素色袍裳,披着狐白纱披肩,端坐蒲团之上,双手合十,低声念着佛经。她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一种久居高位、掌控乾坤的镇定与沉稳。 念完最后一句金刚经,她轻轻叩了三个头。 “愿众生平安,万象清明。” 芷兰早候在一旁,等她起身,躬身相迎,细致地扶住太后有些僵硬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道。 “娘娘小心脚下。” 太后闭目应了一声“嗯”,由她搀扶着回到里间。 此处是慈宁宫内最清静的一隅,地面铺着柔软藏蓝锦毯。 窗帘低垂,墙边雕花案几上摆着太后的常饮汤药。 太后坐下后,先抿了一口温热的莲子百合汤。 然而这汤刚过喉,芷兰便走近一步,俯身低声道。 “娘娘,底下的人查到消息了。” 太后闻言手一顿,将汤盏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发出“嘭”的一声轻响。 她缓缓睁开眼,神情淡然中多了一丝凌厉:“说。” 芷兰低声道。 “按照娘娘吩咐,我们的人一直盯着钟粹宫和懿妃的人马。” “昨夜出事后不久,钟粹宫那边果然有人悄悄离宫墙,前往冷宫。” “再后来,我们的人发现冷宫外偏院里一个瞎眼的老太监突然暴毙,模样凄惨。” 太后冷笑一声:“暴毙?怕是被人送走了吧。” 芷兰点头。 “奴婢也以为是钟粹宫那边动的手。” “瞧着像是要掐断线索,断得彻底。” 太后捏着指间帕子,神情森然。 “皇后这几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以往她再毒,也懂得藏。现在呢?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动人手脚?” “这宫规,她不打算守了?” 芷兰一听,忙柔声劝慰。 “娘娘息怒。钟粹宫再怎么猖狂,也不过是借着一个好机会下手罢了。” “实在是邢答应自己先犯了蠢,才叫皇后利用。” 太后眉心微动,目光陡然锐利:“赵嬷嬷呢?” “之前哀家怎么吩咐她的?让她死死盯住邢答应,一旦走偏一步,立刻禀报。结果呢?” “现在人都要把宫掀了,她才想起回话?” 芷兰面露难色,微微垂首。 “娘娘息怒,赵嬷嬷也是宫里的老人,平日里为人确实谨慎。” “这回,她也是一时大意了。” “那邢答应……装得太像了。一连几个月温婉守礼、礼数周全,连太医都说她性情温和,脉象平顺。” “赵嬷嬷便放了心,这才让她钻了空子。” 太后并未立刻回应。 她只是缓缓摩挲着手中银丝描金的茶盖,指尖轻转,茶盖发出细细摩擦的声响。 整个内殿静得只能听见烛火跳动的细微响动。 过了许久,她才淡淡地说。 “芷兰,你说哀家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 芷兰手一顿,没有接话。 太后长叹一口气。 “这邢答应竟然是如此一般蠢棋,叫皇后利用了不说,还要哀家替皇后善后。” “可这事情若是一点儿苗头都查不出,皇上必定起疑心,怀疑到哀家身上。” 芷兰低头。 “娘娘息怒,” 太后闭上眼,半晌,她道。 “盯紧邢答应,她若识相,便罢。若不识相……” 太后的声音渐低,仿佛带着某种极致的冷意,缓缓吐出四个字。 “送她上路。” 芷兰面色微变,却只是轻声应下:“是。” 第102章 懿妃暗中安排,贤妃参与搅局 毓秀宫内,香气氤氲,碧纱轻卷。 “她要遮掩是吧?本宫偏不叫她顺心。” 第103章 爽岚收紧手脚,清洗宫中势力 u0004=凝华宫内,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落一地斑驳,像是金粉在地毯上无声铺陈。 他抬头看了皇上一眼,见那双漆黑眼瞳冷得刺骨,赶忙低下头。 第104章 皇后心焦案发,于嫔崩溃痛苦 钟粹宫内春帘半卷,香炉中正焚着南海沉香。 殿内火盆正旺,炭火翻腾,火焰舔着底下经卷的边角,纸灰翻飞。 第105章 后妃齐聚殿内,懿妃平安生女 一个多月来,皇宫上下风声鹤唳,宛如一口静水深井,幽深无声,却令人心惧。 安裕自于嫔之女夭折后,整整再未踏入后宫半步。 整日窝在御书房处理政务。 而最惹人惊惧的,是粘杆处那批人近来几乎将宫里翻了个底朝天。 这一个月间,太监宫女被调出的消息接连不断,轻则送去辛者库。 重则直接无影无踪。 连乾元殿的大总管都被秘密审问了七日七夜,才勉强保住一条命,转任太仆寺。 无人敢议论,宫中静得令人窒息。 而今日这一静,终被一道急报打破。 “皇上!懿妃娘娘发动了!” 御书房中,案上堆叠的折子尚未批完,笔锋微顿,墨未干,安裕眼神一凛。 猛然起身,衣袍翻卷,如一道风自宫门疾行而去。 一路至毓秀宫,未入门,已见前殿灯火通明、人影穿梭。 宫中近来久静,这骤然热闹的景象,竟令人恍若隔世。 高福安快步引路,低声禀道。 “太后已在,御医也俱到,稳婆三人皆是从外宫调入、清白可靠。” “太后娘娘已先传人封锁毓秀宫周边,不许外人靠近。” “做得好。” 安裕点头,整了整衣襟,踏入内殿。 甫一入门,香烟袅袅中,竟已聚了众多身影。 正中的八角锦榻上,太后稳坐如山,银发素冠,神色沉静,双手安然叠在绣着佛号的袍袖上。 两侧是皇后与众妃嫔,各各身姿挺拔,却又微有倦容,毕竟都是身怀六七月以上的孕妇。 皇后扶着若芙,坐在左首,素面朝天,面色虽苍白却神情清明,一手缓缓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 她的身子本就单薄,如今腹中胎儿已近足月,显得她整个人愈发削瘦,唯有那双眼,还带着清清冷意。 安裕一入殿,众人齐齐起身,跪拜行礼。 “皇上万安。” “都起来吧。” 安裕抬手止礼,目光迅速扫过殿中诸妃,停留在李霜岚脸上。 李霜岚今日身着湖蓝底绣银枝芍药袍,眉目温婉。 安裕目光落在她脸上稍稍顿了一瞬,见她神色安稳、唇色润泽,显然并无大碍,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脚步一转,他先走向皇后,弯身扶住她手肘。 “你这身子都快临盆了,还来这般喧扰之地作甚?” 皇后倚在若芙搀扶下起身,盈盈一福,语声轻柔却带着端庄威仪。 “懿妃妹妹要诞下皇嗣,臣妾身为中宫,自当亲来守候。” 她说得坦然,却让安裕微微蹙了眉。 正因皇后来了,宫中其他妃嫔才不得不来。 这宫中本就怀孕者甚多。 此刻除了刚出月在的邢答应和于嫔,面容苍白,气息孱弱。 其他妃嫔皆是挺着孕肚,看着叫人心惊。 一时间,殿内香粉凝重,宫装雍容,却叫人有些不寒而栗。 这满屋子挺着肚子的妃子,若出了岔子,岂非是天大的人祸? “此地人多声杂,又是临产之处,惊了胎气如何是好?” 安裕压下眉头的不悦,温言却带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如今有太后在此,御医、稳婆俱全,便让她们好生候着,皇后回钟粹宫歇下罢。” 皇后望着他,目中略过一丝光影,随即柔声点头。 “臣妾听皇上的。” 她自知今日这一出,若不来一遭,回头懿妃若出了事,多少双眼都会盯着她。 此刻被皇上亲自劝退,那自然再好不过。 她最近叫底下收得紧,没有对懿妃出过手,自然这会儿心里不犯怵。 微微蹲身跟皇上太后行礼。 太后轻摆了摆手,神情淡淡,看不懂喜怒:“皇后照顾好自己,才是头等大事。” 皇后率先离开,众妃嫔面面相觑,自然也不会多留。 懿妃这才刚刚发动,还不知什么时候会生产。 眼下月份最浅的李霜岚也有六个月的身孕,站久了难免腿抽筋,更不说其他月份大的妃嫔。 得了皇上的话,自然是忙不迭地回宫休息。 不到一刻钟,偌大的毓秀宫正殿已清空近半。 一众宫人脚步轻快,虽不敢明言欢喜,却个个松了口气。 众妃离去后,殿内只余太后与安裕。 太后仍坐在椅子上,神情沉稳,手中佛珠轻轻滚动,一颗接一颗。 安裕坐至太后下首,目光不由望向那扇宫人进进出出的门。 “懿妃怎么样了?” 太后不紧不慢地捻着佛珠,低声答道。 “才刚发动,不过头一个时辰。”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稳婆说,恐怕还要好一会儿。” 话音未落,内殿中却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那声音尖锐撕裂,仿佛被利刃穿体,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痛意,骤然划破沉静。 安裕握着茶盏的手蓦地一抖,盏中茶水微溅,洇湿了袖角。 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指节隐隐发紧。 那声惨叫太过熟悉,与他脑中某一段回忆重合得惊人。 也是在这宫中,也是这样一个夜晚,那个孩子来不及睁眼,便永远静了下去。 懿妃瘦削的身形、苍白的面孔,痛苦到几近失神的神情,仍历历在目。 他垂下眼帘,眉心不自觉紧蹙。 太后看在眼里,放下佛珠,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不重,却带着多年掌控后宫的沉静与安抚。 “放心吧,这次稳婆是哀家亲自挑的,都是有过宫中接生经验的人。” “御医也看了,懿妃这胎成得稳,如今又是足月,有皇帝坐镇,不会出问题的。” 安裕默然点头,却依旧不语,指尖慢慢收紧。 帘后,产房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炭盆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味与药香交杂的混合气息,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懿妃满身是汗,衣襟早被浸湿,一缕青丝贴在颈侧,面如金纸。 她双手死死抓住妙笔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了皮肉里。 “娘娘,再使一把劲,再一把!” 妙笔忍着疼,泪都快掉出来了,却仍紧握她的手不敢放开。 “娘娘……皇上在外头等您呢,您加把劲儿啊!” 懿妃睁着一双眼,痛得几欲昏厥,却强撑着咬牙。 她不能昏过去,她不能! 只感觉腹中一阵翻涌,又是一波撕心裂肺的阵痛袭来。 “啊!” 她高声惨叫,身子在榻上蜷成一团,汗珠顺着下颌滚落,濡湿了颈边细发。 稳婆已是满头大汗,站在她双膝之间,手上动作不停。 “开得差不多了,娘娘,再来一口气,就快了!” “再来一口气!” “娘娘!坚持住!” 她们齐声喊着,仿佛借此声势将懿妃从地狱边缘拉回。 门外,太后与安裕都听到了那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宫人不敢作声,纷纷低头跪在外殿檐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安裕紧盯着那帘门,手指关节泛白。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转瞬。 忽然,一声婴啼,破空而起! “哇,哇!” 稳婆抱着一个襁褓冲出内殿,跪地高呼。 “皇上!太后娘娘,懿妃娘娘诞下一位小公主!” “母女平安!” 第106章 后宫喜事频传,安裕跪求皇子 婴啼清脆,响彻殿宇,如清泉乍破寒冰,直冲云霄。 毓秀宫内外,无数悬着的心,在那一刻,仿佛同时轻轻落地。 太后听闻是小公主,嘴角浮起一丝安然的笑意,放下手中的佛珠,缓缓起身。 “好,好,” 她含笑点头,目光望向稳婆怀中那襁褓之中小小一团生命,声音中带着一份不动声色的慈喜。 “这孩子福泽深重,将来定是个顶顶有福气的孩子。” 她转眸看向身旁神色微滞的皇帝,眉梢轻挑。 安裕原本绷紧的肩背在那声啼哭中缓缓松弛,他的神色未显喜色,反倒带着一丝深深的怅然。 他点了点头,却没有即刻开口。 “嗯,是个女儿也好。” 他说,语气淡淡,却带着一丝未及掩饰的复杂。 他现在膝下缺个儿子,但若懿妃真生下儿子,背后站着西北他军,他又觉得寝食难安。 眼下是个女儿也好。 他看着帘后那摇曳不定的火光,眼中像有某种旧梦未醒的幽色一闪而过。 太后看着他这神情,微叹一声,知道他想起曾经懿妃流掉的那个男孩。 也不强劝,只拍拍他的手臂,语气缓和。 “你已经尽人事,天命不可强。今日能得此女,便是上天眷顾。” 安裕点点头,迈步至产房门前,隔着半掩的帘帐望入内室。 “你们娘娘这会儿可好?” 屋内传来妙笔带着一丝哭腔和欣喜的声音。 “回皇上的话,娘娘醒着。” 床榻上,懿妃尚未能坐起,满脸汗意,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如纸。 听见熟悉的声音,她吃力地睁开眼,勉强提起气息。 “臣妾……在。” 帘外安裕静了一瞬,语声不高,却温和极了。 “孩子很健康,也很漂亮。” “眉眼像你,声音响亮得很,一出生就不肯歇口气,倒是比你有精神。”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了几分安慰,也带着藏不住的柔情。 “婉瑛,你辛苦了,好好歇下,别再胡思乱想,一切有朕在。” 屋内一片沉静。懿妃听着他的话,眼角湿热再度浮起,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因着懿妃还要休息,太后和安裕就回了各自的寝殿。 殿中顿时又归寂静,唯有那仍未完全褪去的药香与火盆的余热,昭示着方才生死之间。 内殿之中,妙笔小心翼翼地将襁褓中的婴儿抱至榻前。 “娘娘,公主醒着呢,瞧瞧小公主,多漂亮。” 懿妃靠在床榻上,额发贴着鬓角,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颤着指尖轻轻接过婴孩,小心地将她揽入怀中。 婴儿张着黑漆漆的眼睛,似有神似无神地望着上方。 粉团般的小脸蛋儿泛着新生的红润,嘴角还含着初啼的湿气。 懿妃低头看她,眼泪倏然滑落,却不再如从前那般悔痛或惊惶。 而是两行沉静的泪,缓缓落下,无声却滚烫。 “本宫的孩子……”她声音轻得像是在梦里,“你终于……回来了。” 她用脸颊轻轻贴着那小脸,温热的气息彼此交织。 “妙笔,你知道吗……”她声音有些发颤,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温柔,“我前几日做梦,梦见他了。” 懿妃低头看了小公主一眼,轻轻笑了。 “他说他下次不走了,要留在我身边,天天都守着我……”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怀中婴儿似也感受到母亲的心跳,哼唧了两声,蜷着身子睡了。 妙笔站在一旁,眼眶发红,忍了许久终究没忍住,泪水悄悄滑落。 她上前帮懿妃轻轻盖好薄被,哽声低道: “娘娘……您想开就好。奴婢……奴婢怕您又……” “您若出点什么事,咱们这些人也都活不成了。” 懿妃摇头,目光柔和地望着怀中的婴孩,低声说。 “不会了。” “我知道他回来了,他只是换了个模样。” “这一次,我会护住她……用命也护得住。” 这一个多月来,皇宫春意不绝,接连传来报喜之音。 自懿妃顺产小公主后,福气接踵而来。 贤妃,敬妃……陆陆续续,宫中已有多位妃嫔接连平安生产。 清晨一到,御医便如走马灯一般在各宫穿梭,尚膳局的膳单也翻了个遍。 熬粥的银耳换成了补气养血的人参黄芪汤,连绣坊也忙得脚不沾地,专为新诞生的公主缝制襁褓、吉服。 不出两旬,宫中竟已有十一位小公主。 这些粉雕玉琢的小婴孩尚未睁眼看世,就已经被抱入高墙红瓦之中,沐在天家荣耀里。 起初,安裕每日听闻佳音,心中也确有几分喜意。 可随着第七位、第八位、第九位接连都是女儿,安裕的神情渐渐淡了。 喜悦退去,剩下的,只是缄默与深思。 到了第十一位公主,他甚至未曾露面。 那一夜,他在御书房批阅奏章至深夜三更。 烛火在铜灯中悄然跳跃,将他神色照得忽明忽暗。 他阖上一本兵部的奏疏,忽地抬手按住额角,久久未动。 屋中静极了。 高福安站在不远处,早已心照不宣,不敢出声。 良久,安裕忽然开口,语调低哑却极沉。 “十一个了。” “全是女儿。” 他手指轻轻叩着案几,动作不重,却一下一下。 “朕如今膝下未得一子。” 他望着窗外漆黑夜色,语气淡然得近乎冷漠。 “这一座金銮殿,莫非连一根接承的骨血都不愿给朕留?” 高福安在一旁缩着脖子躬着背,却是不敢接话。 谁能想这后宫的娘娘们,尽然剩下的都是公主。 这天家的公主自然尊贵,可偏偏皇上膝下没有男丁。 偌大的基业后继无人,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真要去宗亲里过继一个皇子不成? 自那日起,安裕几乎日日于下朝之后独往奉先殿。 殿中供奉着太祖太宗、列代先皇牌位,香火不绝,氤氲如云。 他步履从未如此沉重过,每一次拾级而上,衣袂微拂,像是提着一口无形的重担。 他站在先皇牌位前,手持清香三柱,默默行礼,嘴唇轻动,却从不让旁人听见他究竟在念什么。 唯有一旁的高福安知道,皇上这是祈求皇后和宜嫔能诞下皇子。 宫中暗流中,早已有不少人私下议论。 这一子之贵,不在于谁先生,而在于谁能生出个皇子。 若是真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下皇子,那可真就是贵不可言了。 第107章 皇后胎位不正,若芙当机立断 御书房内,铜灯摇曳,金黄光焰打在案上,却照不进那心上的阴云。 安裕正伏案批阅奏章,可没看几行字,眉头便渐渐皱起。 他叹息一声,抬手将那摊开的兵部折子合上。 手边那串红珊瑚念珠随手一拨,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像是他心中暗潮的节拍。 屋外的风起得有些急,薄云遮月,夜色苍茫如海。 他的目光落在殿角,那盏不甚明亮的宫灯摇晃着,投下破碎的影子。 十一位公主了。 天家荣耀,是女子也尊贵,可传承大统者,终究需男子之身。 他不是不喜爱女儿,但帝王之位,终究不能空悬。 皇后的预产期就在这几日,他这会儿根本无心批阅奏折。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沉寂。 “皇上!” 一个小太监踉跄奔进御书房,扑倒在地,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激动和兴奋。 “皇上,皇后娘娘,发作了!” 安裕闻言猛地起身,椅子在背后撞倒,发出沉重闷响。 此时他顾不得什么仪态,拂袖就走,步伐迅疾如风。 “传朕口谕,太医院的所有人立刻去钟粹宫候着,若有一人出岔子,提头来见!” “是!” 小太监跌跌撞撞地答应着跑了出去。 安裕大步流星,穿过长廊殿宇,几乎是一刻不歇地直奔钟粹宫。 宫道上的风拂过他的袍角,他未曾停留半步。 今晚的天,比前几夜更沉,云压得极低,像是这天地间都屏息以待。 钟粹宫内,灯火辉煌,内侍宫女如流水般进进出出。 各类汤水药材、熬好的红糖姜汤、烘干的帕子一应俱全。 屋内外严阵以待,连空气中都充斥着紧张的药香与炭火气。 李霜岚怀着身孕,许是她这胎养得好,肚子虽然没足月,却瞧着比旁人的都大些。 安裕特意叮嘱她这些日子就在宫里好好养着便是。 其余的宫妃这会儿也都还在坐月子,邢答应和于嫔两人虽然出了月子,但整个人瞧着十分的阴郁。 李贵人的半年禁足已经到了时间,但因着最近宫里忙得脚不沾地。 一时间到没人想起来给她解禁足。 所以今日这钟粹宫中,倒没有那人毓秀宫那般莺莺燕燕。 太后早早坐镇宫中,身着沉稳的紫金法服,神色威严中带着一丝紧张。 听见脚步声,她抬眼,果然是安裕匆匆而来。 “母后。” 安裕一进殿门就开口,眼里带着未加掩饰的焦急。 “皇后如何了?” 太后起身拦住他,不许他再靠近产房门口,只缓缓伸手拍了拍他的臂膀。 “皇后向来安养得好,脉象平稳,稳婆也是德高望重之人,不会出差池。” “你是皇帝,也是一家之主。此时要镇得住气,皇后在里面拼命,你不能在外头乱了阵脚。” 安裕紧抿着唇,额角微跳。他垂着眸,手中不觉间仍紧握着那串红珊瑚念珠,颗颗滚烫。 眼下只有母子两人,安裕倒是敞开了几分心,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 “母后,若再是公主……” 他低声,语未尽,已哑然。 太后静了半晌,看着自己儿子脸上的疲惫与迟疑,轻叹一声。 “若是公主,也是福星临门。” “若是皇子,那是天降祥瑞。” 说着,她拍了拍安裕的手。 “皇上莫要心焦,一切自有大安先祖保佑。” 安裕点点头,抿唇不语,但手中不断转动的红珊瑚手串,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钟粹宫偏殿,热浪滚滚,火盆里焰火烧得正盛,药香与血气混作一团,几乎令人窒息。 内室纱帘紧掩,帘后不时传来皇后断断续续的痛吟之声。 那声音虽低,却藏着撕裂一般的疼痛,叫人闻之心颤。 榻上,皇后脸色苍白如纸,唇角一片惨淡,额头上布满汗珠。 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脸侧,狼狈不堪,哪儿还有往日里的半分端庄。 她死死抓着若芙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整个人几乎蜷缩成一团。 “娘娘,娘娘您再坚持一下,快了,快了……” 若芙一面用帕子擦着皇后的汗,一面努力稳住声音,语气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急与颤抖。 皇后闭着眼,咬紧了唇,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整张脸都被痛苦撕扯地扭曲。 可她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忍着,连哼都不敢太响。 她知道安裕还在外头,她不能叫出声,更不能倒下去。 “水……水……” 她虚弱的低喃,喉头几乎冒烟。 若芙赶紧递上温水,扶着她喝了几口,那水才刚入喉,皇后便又是一阵剧烈的腹痛袭来。 她猛然仰头,指尖用力到几乎在若芙手背上掐出了血痕。 “啊!” 这一声嘶哑撕裂,如兽哀鸣,叫人寒毛直竖。 稳婆们满头大汗,来回忙乱。 “再试一试,再用力些......” “按住娘娘双腿!” “娘娘,忍一忍,再一推便有了!” 可不知又过了多久,原本高声鼓劲的稳婆脸色越来越难看,低声唤了身边另一人一耳语。 那人闻言,顿时眉头紧蹙,目光难掩惊慌。 若芙察觉不对,立刻逼近一步,冷声问:“怎么回事?” 稳婆眼神闪烁,迟疑片刻,才低声答道。 “皇后这胎怕是……胎位不正,孩子横着了。如今宫缩频繁,若强行生,恐怕娘娘与皇嗣都……” “胡说八道!” 若芙厉声打断,眼神锐利如刀,直刺人心。 “你才看了一眼就定生死?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话!” 稳婆脸色煞白,连连叩头。 “奴婢、奴婢不敢妄言,只是怕误了时辰……若是拖得久了,恐怕、恐怕连娘娘的命都保不住!” 这话一出口,偏殿内顿时死寂一片。 炭火噼啪作响,像是要烧穿这一室的沉默。 若芙脸色也白了一瞬,心中如钟鼓齐鸣,但只一瞬,她便蓦地一转身。 眼中那层惊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的坚定。 “来人。” “在!” 门外早有两个内侍侯命而立,这都是皇后的心腹班底。 “这稳婆妖言惑众,绑了!” “若芙姑姑饶命啊!奴婢没有别的心,只是怕……” 话未说完,两名内侍已经一左一右冲入,将那稳婆按在地上。 她惊恐挣扎,口中喋喋不休。 “奴婢真的是好意,娘娘,若真强行分娩......” 话没说完,就被塞进帕子狠狠堵住。 若芙眸光如寒星,根本不为所动。 “闭嘴。” 她望着那人,声音冷得几乎无情。 “你若真是为娘娘好,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动摇军心。” “皇后是天家的中宫,皇嗣是社稷的未来。” “你既已心虚畏死,如何配得上掌此重任?” 而后,她回身看向剩下的几名稳婆目光沉如深井。 “你们听清楚了。娘娘的性命必须保住,不惜一切代价。” “她若出一点事,你们,你们的家人一个都活不成。” 稳婆们这会儿各个下了十足的力气,调整体位,紧急调换手法。 有医术高明者也已拿出细银针,准备行针助产。 若芙站在榻边,一动不动,紧紧地握着皇后的手,仿佛她这一点力气,便能撑住即将溃塌的一切。 皇后却像是听见了刚才的动静,虚弱地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唇角动了动。 “若芙……我是不是不行了?” “呸呸,娘娘别说胡话。” 若芙用帕子替她擦汗,强笑道。 “娘娘天命贵重,哪能有事?娘娘只管放宽心,皇上还等着你看孩子呢。” 皇后眼神恍惚,眼角滑落泪光,却终是没再出声。 第108章 又得一位公主,众人心思迥异 钟粹宫外。 安裕负手立于阶前,沉沉望着紧闭的帘帐。 他的面色不见喜怒,眉眼却透出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郁。 红珊瑚的念珠仍在他指间一颗一颗转动,缓慢而机械。 太后坐在一旁的暖榻上,披着狐裘斗篷,目光亦紧紧望着产殿方向。 帘内的声音越来越小,那原本断续的低吟、稳婆焦急的吆喝与宫女脚步声,此刻竟像退了潮,几不可闻。 这种寂静,比哭喊更令人心惊。 “怎么忽然没了动静?” 安裕终于开口,语气虽平,却叫人听出几分心焦。 也不知过了多久,帘帐终于微动。 几个稳婆颤颤巍巍走出,一人怀中抱着一个粉白襁褓,脸上汗湿衣襟,眼底满是疲惫。 “禀……禀皇上,禀太后。”她低头跪下,声音发颤,“皇后娘娘……母女均安。” 听见母女二字,太后眼底一闪,安裕身形微顿。 太后迅速站起,点点头,语气却未如以往那般欢喜,只淡淡一句。 “平安就好。” 安裕的目光缓缓落向那襁褓之中。 小婴孩蜷在雪白软毯中,闭着眼,小嘴轻轻翕动。 只是那肤色透出一股不正常的苍白,四肢瘦弱,看上去竟比前些日子邢答应诞下的女儿还要瘦小几分。 “这孩子……”安裕眉头缓缓蹙起,眼神中露出一丝不满,“明明是足月生产,为何瘦成这样?” 那稳婆立刻跪伏在地,几乎贴到了地面,声音抖如筛糠。 “回皇上……皇后娘娘这胎……胎位不正,产时艰难。能保得母女平安,已是皇上和太后福德深厚……” 她不敢再多言,连大气都不敢喘。 安裕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长长叹了口气,目光从那婴儿身上移开。 “皇后呢?” 他问,语气低沉。 “回皇上,皇后娘娘产后大出血,方才止住,现下昏睡未醒。”稳婆低声答道,已是冷汗淋漓。 安裕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 “既如此,朕就不进去了。” 他转身望向外头深夜如墨的天色,嗓音依旧平淡,却多了些倦意。 “还有几本军机折子尚未批完,先回御书房了。” 太后点头,没有阻拦。 “也好,等皇后醒来,再来看看她也不迟。” 安裕不再多言,迈步而去,脚步不重却极稳。 等他的身影完全隐没在夜色之中,太后方才看向仍跪在地上的稳婆,淡声吩咐。 “把孩子抱下去吧,去找奶娘先喂些乳,仔细照看。” “是是是,太后娘娘,奴婢遵命。” 稳婆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下,抱着那瘦弱的婴儿往外奔去。 寒风灌入宫殿,那孩子似感受到冷气,轻轻“嗯”了一声,却未哭出声来,只在襁褓中微微蜷缩了下。 芷兰上前,轻声提醒道。 “太后娘娘,夜已深,外头冷,咱们也该回宫了。” 太后这才慢慢点头,由芷兰搀扶着起身。 宫道之上,夜风沉重,银灯晃动,光影交错。 太后披着狐裘,步伐不紧不慢,由芷兰一手搀着缓行。 身后两名内侍低眉顺眼,拖着步子吊在后头,不敢离得太近,也不敢靠得太近。 太后声音不高,只有旁边的芷兰听得见。 “安南国公这些日子上蹿下跳的,怕是妄想着皇后诞下个皇子,好图个天大的靠山。” “如今,生的还是个公主,想必他也该清醒些了。” 芷兰小声应着,陪着笑。 “国公府到底根基深重,多少人盼着他跌一跤。如今这步棋落空了,想必也不敢再乱伸手了。” 太后缓缓点头,嘴角却带着几分冷意。 “哼,棋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他还想借皇后生子稳固权势,未免太天真了。” 芷兰趁势轻声说道。 “前些日子,宫外也来了信,表小姐已是十三岁,出落得亭亭玉立,明年正好赶上大选。” 太后“嗯”了一声,表情瞧着松快了几分。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前方夜色中沉沉的钟粹宫方向。 “这皇位到底不能落在外人手里。” 芷兰微微垂眸,应道:“娘娘深谋远虑,奴婢佩服得紧。” 二人话语渐低,身影却渐行渐远,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的钟粹宫内,火盆依旧烧得正旺,热浪翻滚,却不及内殿中那一片沉静的凝滞。 榻上,皇后李霜岚脸色仍旧惨白如雪,唇角无血,气息轻浅。 若芙红着眼,一直守在她身边,一面为她擦着额角的冷汗,一面不时抬头望着门外。 仿佛还在等着什么,又仿佛已经放弃了等。 方才那一场生死之间的挣扎,几乎要将她整个魂魄都撕碎。 皇后大出血时,太医脸都吓青了,要不是及时止住……若芙不敢再往下想。 “娘娘……”她低声唤了几声,才见榻上的人眼皮轻轻动了动。 过了好一会儿,皇后终于缓缓睁开眼。 她喉咙沙哑,像是被烈火灼过般,声音细微几不可闻: “若芙……孩子呢?” 若芙眼眶顿时泛红,立刻俯身柔声回道: “奶娘刚才喂完乳,就在外头候着,我这就让她抱进来。” 说着,她小跑着出门去唤人。 不多时,奶娘抱着那小小的襁褓进来。 婴儿被层层包裹着,只露出一点巴掌大的脸,闭着眼,轻轻打着小呼。 皇后伸出手来,指尖还在微颤。 若芙轻轻将孩子抱过来,放入她臂弯里。 皇后低头望着那瘦小的女婴,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面颊。 孩子的皮肤细嫩却略显青白,小脸皱成一团,仿佛一只还未睁眼的小猫,毫无抵抗力。 她忽然就哭了。 不是放声大哭,而是无声的泪水,一滴一滴,从她眼角滑落,在那张惨白的脸上,打出湿痕。 “她这么小……”她哽咽道,“若是寻常富贵人家,想必能幸福一生。” “可偏偏,她不是皇上和父亲期待的......” 若芙听得心酸,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榻前。 “娘娘,别这么说,小公主是有福气的,一定能平安顺遂地长大。” 皇后轻轻摇头,抱着孩子的手越发紧了几分。 “福星?”她低低一笑,笑得带着一丝苦涩。 “这世道……女子实在太难了。” “若不是我拼着命,她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可就算活下来,将来呢?她也要像我一样,被规矩束缚,被宫墙困住,看不见山河,看不见人心。” 她说着,泪如断线。 “恐怕父亲哪里,已经要送新人入宫了吧。” 若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将她的手牢牢握住,声音也哽咽了。 “娘娘在就好,有您护着她,就算这世道再难,咱们也一步步走下去。” “您是皇后,旁人怎么着也越不过您去。” 皇后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怀中女婴,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被这天地间的风吹散。 风声从缝隙中灌入殿中,窗棂轻轻晃动。 这金碧辉煌的皇宫,仿佛忽然又冷了几分。 第109章 安裕质问监正,二龙不得相见 x御书房内烛火摇曳。 安裕坐于龙椅之上,神色阴沉,指间却仍不忘转着那串红珊瑚念珠,珠声轻响,在寂静中却如雷鸣。 钦天监监正沈彦斌早已跪倒在地,额间冷汗如注,顺着鬓角滑落,几乎浸湿了脖颈衣襟。 他嘴唇紧抿,一言不发,连呼吸都格外小心,仿佛多喘一口气,便要惹怒那高坐龙椅之上的天子。 皇上派人招他来御书房问事,但从他进门到这会儿已过去了得有一刻钟,皇上一句话没说。 发麻的膝盖还算小事,沈彦斌只怕皇上心里还憋着什么大招。 高福安亦站于一旁,垂手侍立,躬着腰,目不斜视,神情极是恭谨。 额头上也冒出细密汗珠,同样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皇上日日往奉先殿跑,结果皇后还是生了一位公主。 早先这位钦天监监正可是说这后宫要添丁添福,结果各宫娘娘连一个皇子都没生下。 也怨不得皇上今日要发难。 殿中沉寂,只有外头风吹金砖琉璃、拂动宫灯的细响。 良久,安裕忽而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几分难掩的郁结。 “沈监正,朕膝下何时能有皇子?” 沈彦斌浑身一颤,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重重叩首,额头磕在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皇上这是对他有意见了,不然之前可是都叫沈爱卿的。 “回皇上……” 他语调发颤,嘴唇一张一合,几次欲言又止。 他如何不知,这是皇上心头的块垒,压了多年也未见动静。 宫中已有十一位公主,却无一皇子。 皇嗣之事,关系江山社稷,哪怕皇上不言,满朝文武早已私下议论纷纷。 更何况,前不久皇后诞下的又是一位公主,如今的皇上,心头怕是憋着一团快要烧起来的火。 沈彦斌脑子飞速运转,暗自叫苦。 他虽然私底下已经和宜嫔搭上了线,可这肚子里的胎儿是龙是凤,他哪敢妄言? 没看太医院的高手们都一个个捂着嘴,他一个看星象的哪里知道。 可眼下若不说点什么,皇上一个不悦,怕是他也难逃一劫。 于是他深吸口气,尽量让语气平稳,开口道。 “皇上龙体尊贵,气运深厚,天命所归……” “想来,皇子之降临,亦非寻常之象,需应天时地利人和,自会水到渠成。” “哼。” 安裕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如刀。 “朕今日不是想听你这些虚辞诳语。” 沈彦斌心头一跳,额头更低了,几乎贴地,声音也低得近乎呢喃。 “陛下恕罪……微臣确不敢妄言天机。” “你不是钦天监监正?” 安裕冷冷道。 “天星运行、阴阳流转、国运休咎,都是你职掌之事。难道,连朕膝下何时有皇子都无法推演?” 沈彦斌暗自咬牙,脑中飞速旋转,可谓是绞尽脑汁。 “皇上英明神武,气数冠绝古今。正因如此,微臣斗胆一言……” “所谓龙子降世,需有应天之兆。” “陛下乃天子,而皇子亦乃真龙之裔,龙子不轻见龙主,二龙不得相见……此乃天地规矩。” 安裕微微一怔,旋即目光一沉。 “这是何意?” 沈彦斌赶忙继续解释,语速加快,言辞慎密。 “微臣之意是,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天运未衰,阳气盛极” “此时龙子若欲降世,须择阴阳交会、天地契合之时方可现身。” “如今已有天上诸位神女转生皇宫,想来,龙子亦已临近。” 安裕闻言,神色缓了几分,似有所思。 安裕闻言,面色果然稍缓,右手食指轻轻敲着扶手,眉头却仍微蹙。 他沉吟片刻,忽然抬眼望向跪伏在地的沈彦斌,语气带着一丝讥讽。 “那先帝膝下皇子众多,沈监正方才所言二龙不得相见,又作何解释?”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陡紧,仿佛连烛火都抖了一下。 沈彦斌几乎立刻伏地再叩,背后冷汗涔涔直下,湿透中衣。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却强行压稳语气道: “陛下圣明,微臣方才之言,确有不妥,愿请罪……” “但若陛下容微臣再斗胆一言……” 他深吸一口气,脑中飞速转动,终于结结巴巴地找出一个说辞。 “先帝为青龙之象,五行属木,气运深远而绵长,所生皇子虽多,却各承一支旁脉,幼时并无冲撞。” “而陛下不同……” 他说到这里,语气一顿,抬头望了眼安裕的神色,见他没有立刻发作,这才咬牙继续说道。 “陛下命属金龙,为五行之极,气势盛烈,冲天而起。” “正所谓金气锐,盛则压众,此时龙子若欲投胎,尚未成形便会被天命龙气所镇。” “非是不愿来,是不敢来。” 安裕闻言,眉梢轻挑,似觉得此说虽荒,却也颇为动听。 他眼中冷意稍褪,语气却依旧不温不火。 “你的意思是……朕龙气太盛,反倒压住了龙子?” 沈彦斌立刻点头如捣蒜,连连叩首。 “正是此意,陛下气数之盛,古今罕见。此乃大安之兆,海清河晏,万世太平。” “天命金龙,盛极之时,天下无敌,唯其后嗣须待时而来,方能继承其贵。” 他略顿,又小心补上一句。 “微臣不敢妄言天机,只是近日夜观天象,西北天门星微动,有瑞光凝结之象,或有天子之兆将至。” 安裕闻言,终于不再作声,只将念珠缓缓拨动,一颗一颗,声声如鼓。 良久,他忽然笑了一声,低低的,却令人莫测情绪。 “天子之兆将至……” 他轻声自语,复而抬眸望着沈彦斌,目光幽深。 “沈监正,可是在说宜嫔腹中之子?” 这话一出,殿中气氛陡然凝滞。 沈彦斌心口一窒,脸色登时煞白。 他哪里知道这胎是男是女?况且皇上这话听起来更像是试探。 沈彦斌心一横,只得低声答道。 “回陛下……天机难泄,不可说尽。” 安裕望着他,目光深沉了片刻,终是未再逼问,只冷冷道。 “你这话,倒是滴水不漏。” 沈彦斌忙再叩首,连声道:“皇上明鉴,微臣不敢欺君。” 殿中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珠串拨动的细碎声音,像是一滴滴缓慢却沉重的水珠,在寂寥中敲打人心。 过了片刻,安裕才挥挥手,淡淡道。 “退下吧。” “谢皇上。” 沈彦斌如蒙大赦,连连磕头才得起身,几乎是踉跄着退了出去。 殿中沉默好一会儿,安裕才开口。 “太医今日可瞧过了,宜嫔这胎怎么样?” 高福安一直躬身立着,此时才敢轻轻抬头,小心翼翼回话。 “两班太医随时候着,宜嫔娘娘向来身体康健,想来是没有差错。” 安裕轻轻应了一声,垂眸拨弄着手中的红珊瑚手串,却觉得怎么都静不下心。 干脆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高福安,摆架凝华宫。” 第110章 霜岚准备生产,后宫妃嫔齐聚 此时,凝华宫内。 碧书正小心地扶着李霜岚慢慢坐到榻上,动作格外轻柔,生怕磕碰了娘娘半分。 “娘娘可要再用些?” 她试探着问道。 “奴婢瞧着中午的饭菜您都没动几筷子……” 李霜岚靠在榻边的靠枕上,脸色依旧苍白,唇上也没什么血色,但眼神却清亮如常。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 “不想吃。那奶娘稳婆了都查清楚了?” “查过了。” 碧书点头,语气肯定。 “娘娘您放一万个心。奶妈稳婆都是家世清白、出身干净的。” “老爷和成王都派人细细过了一遍,连三代都查得一清二楚,都攥在咱们手里。” 李霜岚这才点点头,目光稍松。 她挥了挥手,语气温和道:“去吧,替我端一盏燕窝来。” 碧书不疑有他,轻声应了,朝小厨房方向去了。 李霜岚目送她走远,这才慢慢坐直了身子,从袖口暗袋中摸出一枚小药丸。 指尖一捻,药香即出。她不露痕迹地将其送入口中,搭着温茶吞服下去。 这是顺产丹,系统出品的好东西。 生孩子,是女子命中最要紧的一关,自然还是要多几重保障。 如今宫中妃嫔大多出了月子,皇后也满1月,唯有她尚未临盆,难免有人在此时动手脚。 到不是她多疑,实在是这宫中,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若她真在产时出事,到时一个胎位不正或大出血就能盖过去,谁还会深究? 她今日吞了药丸生产,想来也能打这帮心思不正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药丸吞下后,她闭目凝神,体内气息似有异动,一股温热之意迅速扩散开来,缓缓滑向腹部。 胎儿仿佛有所感应,竟微微蠕动起来。 她抬手轻轻按了按肚子,嘴角露出一丝安心的笑。 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起,碧书端着一盏热气腾腾的银耳燕窝走了进来,一边小心关门,一边笑着说道。 “娘娘这燕窝是碧画亲手炖的,隔了三道火,香气全都锁进去了,娘娘先尝一口?” 她话音还未落,忽听得一声极细微的声响从榻上传来。 她愣了一下,低头看去,便见榻前垫着的织锦垫子上,已是一片湿痕,自李霜岚身下缓缓扩散开来。 “娘娘!” 碧书惊呼一声,几乎是将手中燕窝往一旁一放,碗还没碰上桌,就已经疾步扑过去扶住李霜岚。 “娘娘您羊水破了!” 李霜岚脸色虽苍白,神情却异常冷静,声音不急不缓。 “莫慌,去唤稳婆,通知产房那边的人,就说我要生了。” 碧书心跳如鼓,但还是强忍着慌乱扶着李霜岚站起,一边朝外大声喊道。 “快来人,快,去请产婆、去叫太医!娘娘要生了!” 偏殿早已布置妥当,是专为生产预留的净房,内中备好了温水、被褥、火盆与清洁药材。 宫中能调动的太医、宫女、奶娘、稳婆早早候在暗处,此刻听得动静,立刻各司其职奔忙起来。 安裕下了御辇,尚未入殿,便正好碰上从凝华宫内匆匆跑出的小林子。 小林子一见皇上,几乎是脚下一软,跪倒在地,声音带着一丝惊慌。 “皇上,宜嫔娘娘……已经进产房了。” 安裕脚步一顿,原本淡淡的神色微动几分,随即抬手。 “起来吧。引朕过去。” “是!” 小林子起身在前引路,安裕不紧不慢地跟着走进凝华宫内院。 脚下虽未疾行,但步子却比平常快了半分,衣袂带起风来,猎猎作响。 他在凝华宫正殿的侧院外稍作停留,望着不远处那灯火通明的产房方向。 没过多久,太后的凤辇也到了。 随行的还有后宫众妃嫔,皇后亦被搀扶着而来,衣着整齐,面色尚未完全恢复元气,显得尤为清冷。 “皇帝。” 太后拢着狐裘披风落座于安裕旁侧,目光向那产房方向一扫,语气不紧不慢地问。 “情况怎么样了?” 安裕垂眸应道。 “儿臣想着这会儿来看看,没想到正赶上宜嫔生产” 太后点了点头。 这边话音未落,李贵人站在人群中,声音里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酸意。 “宜嫔还真是得皇上宠爱,偏偏这时候就生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微怔。 几双眼眸迅速投来,或含笑不语,或露出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安裕眉头顿时一蹙,视线扫向李贵人,语气冷得几乎结冰。 “李贵人的宫规看来还没学够?” 李贵人脸色瞬间煞白,嗫嚅着墩身。 “皇上恕罪!臣妾……臣妾失言……” 安裕却不再看她一眼,转开了视线,只淡淡吩咐。 “来人,把李贵人带下去,抄写宫规,什么时候学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朕。” “是!”小太监上前,李贵人脸上羞愧交加,只得低着头被人带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皇后望着这一幕,脸色未动,心中却冷笑了一声。 废物。 她原想着放这李贵人出来自由走动些许,正好在这宜嫔生产前添几把火。 可惜关了大半年,依旧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连说话都不会。 更令她不快的是,这宜嫔的运气实在太好。 她这边才刚准备派人,宜嫔就进了产房,她连手都来不及伸出去。 产时最凶险,她本以为还能做点什么……可现在,只怕是晚了一步。 她手心一紧,藏在袖中的指尖几乎掐进了肉里,脸上却依旧温和得体。 正这时,懿妃缓缓往前一步。 她今日穿了一件暗红金线宫裙,容貌清丽,神色沉静得体。只见她略抬手,身后张有全立即小心捧上一只精致的漆盒。 “太后、皇上。” 她盈盈一福,声音温婉有礼。 “宜嫔妹妹这一胎来得不易,如今又顺利进了产房,臣妾心里也替她高兴。” “臣妾这里正好有一支五十年年份的老山参,想来用得上。” 她话落,殿中一静。 太后目光微凝,转头认真打量着懿妃,眼中掠过一抹意外。 安裕也微微挑眉,神色中显然略显讶异。 往日里这位懿妃可从来不肯在妃嫔之间自降身段,怎么可能和后宫妃嫔姐妹相称。 如今看来,到真是生了孩子后,转了性子。 安裕点点头,目光落在那盒子上,道。 “婉瑛有心了。” 第111章 碧书产房慌乱,霜岚诞下皇子 产房内热浪翻涌,火盆里炭火正旺。 碧书紧紧握着李霜岚的手,指节发白,急得眼角眉梢都冒出了汗,声音发颤不成句。 “娘娘……娘娘,忍着点啊……要不,要不奴婢去唤太医?” “娘娘要不要再吃点燕窝?奴婢给您端来一点粥……不吃也好,喝几口水也行啊。” “补一补力气也好撑得住……” 她语无伦次,一边说一边低头擦李霜岚额角的汗,却是越擦越多,袖子早已湿透。 “疼不疼啊?是不是太疼了?这会不会太早了?要不咱们……要不咱们先不生?” 最后一句刚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立刻瞪大了眼,一巴掌拍自己嘴角,脸涨得通红。 “奴婢胡说,娘娘您千万别生气,是奴婢糊涂了,吓坏了……” 李霜岚却仍笑得出来,尽管脸色苍白,额头沁汗。 她那双清亮的眼睛却像春水般透着淡定与温和。 “我在生孩子,你倒是比我还急了。” “这可是娘娘的头等大事,奴婢怎么能不急!” 碧书说话都快带着哭腔,额头豆大的汗珠子更是不断往下掉。 一旁的稳婆却稳若磐石,笑着开口道。 “碧书姑娘别乱了分寸。” “宜嫔娘娘这胎怀像极好,胎气足,胎位正,宫口开得也快,这可是个福胎。” 她一边熟练地调整接生用具,一边语气轻松地道。 “老身接生二十年,从宫中到民间,” “没见过几位临盆还能像娘娘这么清醒镇定的。娘娘这气色、这神态,真真是要迎贵子的相。” 碧书听得一愣,忙看了眼李霜岚。 见她虽然唇色发白,却确实神志清明,心中稍安,却仍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敢放。 李霜岚笑了笑,却还未来得及开口。 忽地一阵剧痛自小腹深处陡然袭来,如刀绞火烧,猛地一击,几乎将她从榻上震起。 她再也抑制不住,低呼一声。 额头上的青筋顿时暴起,五指也不由自主地死死扣住碧书的手掌。 “娘娘!”碧书惊呼,吓得脸都白了,几乎以为她要昏过去。 稳婆立刻神色一凛,俯身察看,片刻后眼前一亮,惊喜之色浮现。 “娘娘使劲!”她高声道,“孩子的头出来了!再来一回,就快了!” 李霜岚脸色苍白如纸,唇边泛着青紫,汗水自发鬓不断滑下。 稳婆看准时机,又唤道:“娘娘,再来一次!再一回,孩子就出来了!” 李霜岚没有言语,只是狠狠咬着牙。 像是要将痛楚压进骨血里,用尽了全身最后一分气力。 碧书泪水簌簌直流,跪在她床前,声音早已哽咽。 “娘娘您一定要撑住,一定得撑住啊……” 她那双小手湿透滚烫,分不清是李霜岚的汗还是她自己的泪。 稳婆见势,也顺势喊道。 “这孩子来得快,头正身顺,这可是头一回见!” “娘娘再加一把劲,今儿个可就是皇宫的大喜事儿了!” 又是一阵剧痛翻滚袭来,李霜岚几乎咬碎了牙关,浑身颤抖。 碧书几乎不敢眨眼,跪在榻前,眼泪直打转,却不敢出声,唯恐打乱李霜岚的心神。 只能死死握着她的手,像个钉子一般钉在那里。 偏殿外。 太后坐于首位,披着玄狐披风,神情安然,不时抬手抿茶。 众妃嫔则分立左右,虽说心中皆悬着,却面上各自端庄。 贤妃与敬妃低声说笑,最关心的话题还是怎么养孩子。 “你说这孩子刚断奶时,夜里老是惊哭。” “我那时只觉得是身体虚,后来还听太医说是受了风。” 敬妃轻笑。 “安瑶也一样,一哭就是整夜不睡,我和奶娘都快熬出眼疾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轻快,语气虽缓,却不难听出其中的辛苦。 贞贵人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才微微一笑道。 “其实夜啼多半是惊吓来的。” “孩子小,神气未足,宫里宫外人来人往,一日见了几十张脸,能不怕吗?” “我那两个孩子,夜里都睡得极好。” “秘诀也没别的,就是白日里吩咐所有人进屋不得喧哗,更不能轻易抱来抱去。” 贤妃与敬妃听得聚精会神,连连点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贞贵人教养出的孩子一个个安静懂事。” “是啊,我们也得学着点了。” 正说得热络,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却如惊雷劈空,从产房深处炸裂开来。 众人登时止了交谈,纷纷回头望向那紧闭的产房门扉。 太后亦收了笑容,微微皱眉。 敬妃咬了咬唇,低声自语:“这是要生了?” 可还不等她话音落下,产房中便再无半点声响。 安裕的脸色,顷刻沉了下去。 “怎么没声音了” 他眉头紧锁,声音冷中带着一丝难掩的焦躁。 之前后宫妃嫔生产的时候,可是喊得一个比一个惨。 李霜岚只尖叫一声就没了下文,安裕这会儿心焦不已,生怕是里面出了什么意外。 “高福安,”他转头低喝,“派人进去看看!” “是!” 皇后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不过是生孩子罢了,皇上怎么能对宜嫔如此记挂。 高福安拱手领命,脚步未落,便疾声唤了一名机警的小宫女。 小宫女正要快步上前,还未抵达门口,产房那扇厚重的门却在此时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间齐齐投了过去。 门帘掀起,一名满头汗水的稳婆快步迎出,神情中满是压抑不住的喜色。 怀中紧紧抱着一团襁褓,红布包裹,金线绣龙,精致而庄重。 “恭喜皇上!” 她的声音因为奔走显得有些发颤,却掷地有声。 “宜嫔娘娘诞下了一位小皇子,母子均安!” 她说得斩钉截铁,声音一落,四下竟无人应声。 众人一时之间竟愣在当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安裕怔怔地站着,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下意识脱口道。 “母女平安就好……” 他声音极轻,仿佛只是随口接话,甚至语气里还带着些微“听惯了”的习气。 太后轻轻一笑,眼角眉梢带着几分调侃,抬手轻拍了拍安裕的手背。 “皇上这是太紧张了。稳婆可是说得清清楚楚,是母子均安。” “母子……” 安裕喃喃重复了一句,仿佛脑中还未反应过来。 他眼中那片湖水似的深沉之色骤然被一道光撕裂,霎时间亮了几分。 随即整个人仿佛被点燃一般,猛地站起,衣袍翻飞,气息急促。 “什么?朕有儿子了?!” 第112章 龙凤呈祥大吉,众人心思浮动 产房内热浪翻涌,火盆里炭火正旺。 碧书紧紧握着李霜岚的手,指节发白,急得眼角眉梢都冒出了汗,声音发颤不成句。 “娘娘……娘娘,忍着点啊……要不,要不奴婢去唤太医?” “娘娘要不要再吃点燕窝?奴婢给您端来一点粥……不吃也好,喝几口水也行啊。” “补一补力气也好撑得住……” 她语无伦次,一边说一边低头擦李霜岚额角的汗,却是越擦越多,袖子早已湿透。 “疼不疼啊?是不是太疼了?这会不会太早了?要不咱们……要不咱们先不生?” 最后一句刚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立刻瞪大了眼,一巴掌拍自己嘴角,脸涨得通红。 “奴婢胡说,娘娘您千万别生气,是奴婢糊涂了,吓坏了……” 李霜岚却仍笑得出来,尽管脸色苍白,额头沁汗。 她那双清亮的眼睛却像春水般透着淡定与温和。 “我在生孩子,你倒是比我还急了。” “这可是娘娘的头等大事,奴婢怎么能不急!” 碧书说话都快带着哭腔,额头豆大的汗珠子更是不断往下掉。 一旁的稳婆却稳若磐石,笑着开口道。 “碧书姑娘别乱了分寸。” “宜嫔娘娘这胎怀像极好,胎气足,胎位正,宫口开得也快,这可是个福胎。” 她一边熟练地调整接生用具,一边语气轻松地道。 “老身接生二十年,从宫中到民间,” “没见过几位临盆还能像娘娘这么清醒镇定的。娘娘这气色、这神态,真真是要迎贵子的相。” 碧书听得一愣,忙看了眼李霜岚。 见她虽然唇色发白,却确实神志清明,心中稍安,却仍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敢放。 李霜岚笑了笑,却还未来得及开口。 忽地一阵剧痛自小腹深处陡然袭来,如刀绞火烧,猛地一击,几乎将她从榻上震起。 她再也抑制不住,低呼一声。 额头上的青筋顿时暴起,五指也不由自主地死死扣住碧书的手掌。 “娘娘!”碧书惊呼,吓得脸都白了,几乎以为她要昏过去。 稳婆立刻神色一凛,俯身察看,片刻后眼前一亮,惊喜之色浮现。 “娘娘使劲!”她高声道,“孩子的头出来了!再来一回,就快了!” 李霜岚脸色苍白如纸,唇边泛着青紫,汗水自发鬓不断滑下。 稳婆看准时机,又唤道:“娘娘,再来一次!再一回,孩子就出来了!” 李霜岚没有言语,只是狠狠咬着牙。 像是要将痛楚压进骨血里,用尽了全身最后一分气力。 碧书泪水簌簌直流,跪在她床前,声音早已哽咽。 “娘娘您一定要撑住,一定得撑住啊……” 她那双小手湿透滚烫,分不清是李霜岚的汗还是她自己的泪。 稳婆见势,也顺势喊道。 “这孩子来得快,头正身顺,这可是头一回见!” “娘娘再加一把劲,今儿个可就是皇宫的大喜事儿了!” 又是一阵剧痛翻滚袭来,李霜岚几乎咬碎了牙关,浑身颤抖。 碧书几乎不敢眨眼,跪在榻前,眼泪直打转,却不敢出声,唯恐打乱李霜岚的心神。 只能死死握着她的手,像个钉子一般钉在那里。 偏殿外。 太后坐于首位,披着玄狐披风,神情安然,不时抬手抿茶。 众妃嫔则分立左右,虽说心中皆悬着,却面上各自端庄。 贤妃与敬妃低声说笑,最关心的话题还是怎么养孩子。 “你说这孩子刚断奶时,夜里老是惊哭。” “我那时只觉得是身体虚,后来还听太医说是受了风。” 敬妃轻笑。 “安瑶也一样,一哭就是整夜不睡,我和奶娘都快熬出眼疾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轻快,语气虽缓,却不难听出其中的辛苦。 贞贵人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才微微一笑道。 “其实夜啼多半是惊吓来的。” “孩子小,神气未足,宫里宫外人来人往,一日见了几十张脸,能不怕吗?” “我那两个孩子,夜里都睡得极好。” “秘诀也没别的,就是白日里吩咐所有人进屋不得喧哗,更不能轻易抱来抱去。” 贤妃与敬妃听得聚精会神,连连点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贞贵人教养出的孩子一个个安静懂事。” “是啊,我们也得学着点了。” 正说得热络,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却如惊雷劈空,从产房深处炸裂开来。 众人登时止了交谈,纷纷回头望向那紧闭的产房门扉。 太后亦收了笑容,微微皱眉。 敬妃咬了咬唇,低声自语:“这是要生了?” 可还不等她话音落下,产房中便再无半点声响。 安裕的脸色,顷刻沉了下去。 “怎么没声音了” 他眉头紧锁,声音冷中带着一丝难掩的焦躁。 之前后宫妃嫔生产的时候,可是喊得一个比一个惨。 李霜岚只尖叫一声就没了下文,安裕这会儿心焦不已,生怕是里面出了什么意外。 “高福安,”他转头低喝,“派人进去看看!” “是!” 皇后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不过是生孩子罢了,皇上怎么能对宜嫔如此记挂。 高福安拱手领命,脚步未落,便疾声唤了一名机警的小宫女。 小宫女正要快步上前,还未抵达门口,产房那扇厚重的门却在此时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间齐齐投了过去。 门帘掀起,一名满头汗水的稳婆快步迎出,神情中满是压抑不住的喜色。 怀中紧紧抱着一团襁褓,红布包裹,金线绣龙,精致而庄重。 “恭喜皇上!” 她的声音因为奔走显得有些发颤,却掷地有声。 “宜嫔娘娘诞下了一位小皇子,母子均安!” 她说得斩钉截铁,声音一落,四下竟无人应声。 众人一时之间竟愣在当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安裕怔怔地站着,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下意识脱口道。 “母女平安就好……” 他声音极轻,仿佛只是随口接话,甚至语气里还带着些微“听惯了”的习气。 太后轻轻一笑,眼角眉梢带着几分调侃,抬手轻拍了拍安裕的手背。 “皇上这是太紧张了。稳婆可是说得清清楚楚,是母子均安。” “母子……” 安裕喃喃重复了一句,仿佛脑中还未反应过来。 他眼中那片湖水似的深沉之色骤然被一道光撕裂,霎时间亮了几分。 随即整个人仿佛被点燃一般,猛地站起,衣袍翻飞,气息急促。 “什么?朕有儿子了?!” 第113章 封妃之事延后,皇后懿妃交锋 安裕眉头微蹙,目光投去,眼中隐有不悦之色。 “皇后有何事要讲?” 皇后自然是看懂了安裕的不悦,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皇上方才喜极而情动,欲封宜嫔为妃,自是情理之中,只是......” 她语调稍顿,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满殿众人. “今日宜嫔方才临盆,身子尚虚,还请皇上稍安勿躁,待吉日再行封赏,方为妥当。” 安裕目光微冷,心中已有些不耐。 上次他意欲封赏六宫,就是被皇后给打断,怎得她今日又来这一套? 他尚未出声,一旁懿妃已忍不住轻笑一声,打破了片刻的凝滞。 “皇后娘娘这话,说得未免也太奇怪了。” 她微侧身,笑容不减,却语含讥刺。 “今日乃国之大喜,双生龙凤,实属吉兆。” “皇上欣喜之下,欲嘉赏功臣,岂非理所当然?怎到了皇后娘娘口中,倒像是什么凶兆不成?” “要本宫说,皇后娘娘这气量未免也太小了一些。” “宜嫔的儿子,也是要称呼皇后娘娘一声母后的。” 她语锋虽软,句句却似拈花带刺,暗中揭穿皇后的避重就轻。 贞贵人站于懿妃之后,轻轻掩唇一笑,未语,却眼波流转,显是默赞其言。 皇后面色微微一滞,今日这懿妃怎么了,怎么处处帮着宜嫔说话? 心中气恼,但面上仍笑盈盈地道。 “懿妃这话倒是急了,本宫所言不过是顾全大局。” “龙凤双生,虽是吉事,然事涉重大,封赏晋位自当慎重,日后群臣议论,才不会落人口实。” 安裕眼神微沉,眉间已有不悦,正要出声,一道慈和的声音忽然传来。 “皇后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太后拈着念珠,徐徐起身,步履缓慢却极具分量。 她面上虽挂着笑,目光却不似先前那般温和,反倒含着几分打量、几分深思。 “宫中晋位之事,确需从长计议,莫要因一时欢喜,乱了规矩。” 她轻叩佛珠,声音低缓。 “皇上且安一安,宜嫔的福气,谁也夺不走,迟几日封妃,也无碍她荣耀。” 懿妃闻言面上笑意微敛,却仍不甘示弱。 “太后所言,臣妾自不敢违。只是这后宫,规矩虽重,情分也不能太轻。” “皇上喜得龙子,本就是天大的喜事,若今日不赏功臣,臣妾倒怕这才是叫天下人看了笑话。” 殿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喜悦犹在,然已染上一层无形的压抑。 安裕手中抱着的皇子似有所感,轻轻动了动。 他低头望着怀中孩子,又看向远处那粉襁褓中安睡的婴儿公主。 双生龙凤,确是天下祥兆,他怎会不知? 但皇后和太后都发话了,他到不好当场驳了两人的面子。 安裕一口气沉了沉,良久,才开口,声音低沉有力。 “既如此,那便叫内务府好好商议,那个章程出来。” “传朕口谕,赏银千两,良田百亩,赐宜嫔锦缎十车,珍品十匣,享妃位待遇。” 说罢,安裕就撇下众人出了宫门。 皇后只感觉得了好大一个没脸,差点脸上的端庄都绷不住。 她竟然是白忙活一场,宜嫔已经享了妃位的待遇,那这封妃就是铁板钉钉。 皇上更是下令叫内务府大操大办,倒是平白抬举了宜嫔。皇上走后,太后扶着芷兰的手走了。 众妃嫔仍站在原地,各自揣度、各藏心思。 懿妃轻轻理了理袖口,目光落在那两位怀抱襁褓的嬷嬷身上。 她缓步上前,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置喙的从容威严。 “孩子还小,须得仔细照看,若有半分闪失,本宫与皇上,绝不轻饶。” “龙凤胎,千尊万贵。” 她转头望了望襁褓中熟睡的婴孩,眼底柔光微闪。 “你们几个可知,这可不是寻常孩子。” 两名嬷嬷连连点头,齐声应下:“奴婢谨记,奴婢必定竭力照看两位小主。” 懿妃轻轻颔首,挑衅地看了皇后一眼。 “若是有什么事,放心来好皇上和本宫便是。” 两位嬷嬷连连应声。 她未再多言,转身便走。 裙摆曳地如云,连头也未回一下,径直越过皇后身侧。 也未依礼行个万福,仅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便大大方方离了。 这一举动,无疑是当着众人面,将皇后完全晾在了原地。 皇后面色僵住,片刻未语,眼角余光望见下方妃嫔皆低垂头颅,不发一语,仿佛都怕被波及其间。 好半晌,才有贞贵人、邢答应等人低声福身,声音不高。 “嫔妾先行告退。” 等众人一个个鱼贯而退,皇后才缓缓转过身来。 身形有些晃,她一把扶住身侧的若芙,整个人似乎才站稳。 “娘娘当心。”若芙连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 皇后眼中寒光一闪,咬牙切齿。 “这个懿妃……真是越来越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 “她方才的话,简直是拿自己当皇后!” 她语调低沉,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指尖紧扣着若芙的手背,仿佛压着滔天怒火。 若芙不敢作声,只是低头相扶,心中亦惊。 懿妃扶着妙笔的手出了凝华宫门,显然是心情大好。 回了毓秀宫,宫人都退下,妙笔才上前斟了盏温茶,递到懿妃手边,笑道。 “娘娘今日可真是威风得很,句句不让” 懿妃伸手接了茶,却没立刻饮下,只是低低一声冷哼。 “威风?不过是她们不识抬举罢了。” 妙笔眼波微转,语气略带担忧。 “只是皇后今日被您压了一头,不知会不会背后找麻烦……” 懿妃闻言轻笑,拈起茶盖轻轻拨弄了几下,茶香氤氲,她眼神却冷了三分。 “她倒是有这个本事再说。” “国公府的女儿,她做得可真寒碜。净学些小家子气的花样,手段拙劣、气度不存,还敢与我争锋?”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凌厉。 “哥哥如今西北大捷,三日内便要班师回朝。大安谁不知,大将军手中兵权重如山。” “她一个靠着祖宗荫蔽的破落户,也敢嘴硬?她拿什么和本宫斗?” 妙笔心中一震,连连颔首,话锋却是一转。 “娘娘圣明。不过今日这般力挺宜嫔,会不会把她捧得太高了?只怕将来未必听娘娘使唤……” 第114章 懿妃盘算后位,霜岚思考旧事 妙笔话音未落,懿妃便微微一挑眉,目光凉凉地撇了她一眼。 “你也太小看本宫了。” 她轻啜一口茶,指尖摩挲着盏沿,冷笑一声。 “这宫里,谁的荣宠、谁的家世能越过本宫去?皇上如今最信重的是谁?太后身边最喜看的又是谁?” 她一字一顿,声音虽不大,却句句自信满满、锋芒毕露。 “这宜嫔虽贵为龙凤之母,但礼部尚书是朝中孤臣,她没得靠山。” “若非本宫今日出面替她顶了皇后,她那封妃之位只怕还得悬上十日半月。” “本宫这是时候替她说话,她不是蠢的,自然会承本宫的情。” 她将茶盏轻轻放下,眼神中多出几分揶揄。 “她是本宫的人,本宫捧她,乃是抬举她。她若有眼力,自然知道今后的日子,要靠谁庇佑。” 妙笔连忙躬身轻声应是,心中却越发敬畏。 懿妃又道,语气中透出一丝不屑。 “本宫自然不会像那皇后一般,连两个位份都吝啬。那点小气量,也好意思居中宫之位,真真可笑。” 她轻哂一声,语气悠悠。 “如今她还能挣扎几日,等本宫哥哥班师回朝,凯旋而归,就凭她那个空壳子国公府,还想与本宫争宠夺权?” “她这回拦下封妃,算是自毁前程。” “这后宫可是皇上的后宫,她几次三番拦下皇上封赏后宫,当真是蠢得要命。” 说着,她语调忽地柔和几分,低叹一声,眼角竟带出一丝复杂的神情。 “这孩子,本就是得来不易。” “本宫膝下如今只有玉儿一个,那是老天垂怜,才赐下的掌上明珠。” “若是还能再得一子……那便是天恩浩荡。” 她望向殿外,一轮残月升起,光华淡淡,映照着她眼底暗藏的渴望与算计。 “若终究不能……那也罢。” “等本宫踹了那破落户的皇后,这宜嫔所出的皇子,也应当尊我一声‘圣母皇太后’。” “到那时,教养皇子、册立太子,皆由本宫做主。” 妙笔听得心神一震,忙低声道。 “娘娘高瞻远瞩,早已胜券在握。” “既然如此,那可要奴婢......” 两人又是好一阵密谈。 凝华宫内,帘栊低垂。 李霜岚倚坐在床榻上,怀中抱着两个刚满日的婴儿,襁褓相偎,睡得极安稳。 那细软的呼吸轻轻拂过她胸口,带着奶香与温暖,叫她心中泛起一波波柔情,几欲溢出眼眶。 她俯身细看,男婴眉骨初成,鼻梁挺直,虽尚年幼,骨相间却已有英气。 而那女婴则是面若桃花,小嘴轻启,手指轻握,仿佛梦中仍在吮乳。 李霜岚眼眶微红,低声自语。 “这是我血脉相连的孩子啊......” 这一世,她千辛万苦走到这里。 终于亲眼看着这两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平安落地,眼前一切仿若梦境,又无比真实。 她低头在两个孩子额间各吻了一下,声音温柔得仿佛能化开初春的寒霜。 “哥哥护着妹妹,妹妹陪着哥哥,一生一世,平安喜乐。” 一旁的碧书早已喜不自胜,眼中泪花未干,却满是欢欣。 “两个孩子长得可真好,皇上看了都舍不得移开眼。” “娘娘您是没见着,奴婢可从未见过皇上那副模样,像是整个人都被点亮了。” 她抿嘴一笑,声音中满是骄傲。 李霜岚眉梢轻挑,声音轻柔中带着一丝笑意。 “那也是你们照顾得周到,全宫上下赏一年的份例。”碧书忙点头,脸上挂着喜滋滋的笑容。 “娘娘真是心善,皇上才刚刚赏过呢。” “管库那边都快忙不过来了,人人都说咱们娘娘心善,福气深厚。” 李霜岚轻笑了一声,将襁褓中的两个孩子轻轻递给候在一旁的嬷嬷。 “抱下去罢,小心些。” 两位嬷嬷小心接过襁褓,福身退下。 殿中瞬间安静了几分,那股乳香与温温软意仿佛还在空中荡漾。 碧书轻轻替她理了理外袍,见殿内没有旁人,这才愤愤不平地开始讲之前殿外的事情。 “娘娘心善,自然的福报。 “若是今日不是皇后从中阻拦,皇上那道圣旨怕是都落下了,您就直接封妃了。” 李霜岚闻言微微一愣。 “哦?” 碧书轻哼了一声,语气中已带几分不忿,添油加醋地道。 “可不是嘛,皇上那时候抱着皇子,喜得都快要掉泪了,嘴里都说着要封您为妃。” “结果皇后当着满殿的面,偏偏站出来挡。” “说什么晋封大事须择吉日,话里话外就是不想让您得宠得位。” 她越说越气,脸颊都涨红了。 “她一个中宫之主,不该是广纳贤德、体恤有功的吗?” “怎的眼睛里就容不得一点风浪?这分明是嫉妒娘娘生了龙凤胎,要压着不让您出头!” 李霜岚却不急不怒,只淡淡应了声:“唔。” 她垂眸拈起桌上茶盏,细细抿了一口,薄唇染上茶色。 “那你最近可要叫人自己盯着些两个孩子,不,你亲自看着吧,别人我不放心。” “本宫刚进宫那会儿,皇后就送了那些个大礼,如今这般怕不是背后又要耍什么阴招。” 碧书闻言脸色一肃,重重点点头。 “诶,奴婢原来本以为这皇后是好的,懿妃那样跋扈的才不好相处。” “但没想到,今天替娘娘说话的居然是懿妃。” 李霜岚指尖一顿,慢慢将茶盏放下,眉梢微挑。 “你说……是懿妃替我说话?” “是啊!” 碧书点头如捣蒜。 “奴婢也没想到会是懿妃,刚入宫那会儿,她还好一阵儿为难您呢。” “虽说后来,您假意投诚,但奴婢瞧着懿妃平日里也没多给过您什么好脸色。” “没想到,今天尽然是她替您说话。” “奴婢原先还以为她那性子一定要争风吃醋,没想到……居然是真心帮咱们。” 李霜岚轻轻笑了笑,指尖轻叩几下桌面。 眉眼中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又有一丝怅然。 前世那些旧怨旧仇犹在梦中萦绕。 懿妃前世里与她斗得不可开交,甚至在她失势时落井下石。 可今日…… 她不但未落井,还主动伸手。 “是啊。” 李霜岚轻声喃喃,语气仿佛裹着一层遥远的雾。 “确实不一样了。” 她望着窗外夜色,星光洒在檐角琉璃瓦上,波光粼粼,仿佛过去种种尽被掩盖。 或许曾经的恩怨,也不必纠缠太深。 一切都该向前看了。 第115章 两个孩子着凉,背后有人出手 翌日清晨,天光尚未大亮,凝华宫中却早已灯火通明。 李霜岚醒来时只觉心口一阵莫名的烦闷,似有什么沉沉压着。 她下意识抬手覆上胸前的位置,眼神迷茫了片刻,才缓缓转醒。 “碧书。”她声音尚带几分晨起的轻哑。 守在榻旁的碧书连忙俯身应道。 “娘娘醒了?奴婢这就去唤奶妈将小皇子、小公主抱过来。” 李霜岚点点头,微微坐起,靠着床头等着两个孩子过来。 不多时,奶妈怀中抱着两个襁褓走入殿中。乳香尚在,但李霜岚只一眼,便觉有异。 “怎么脸这般红?” 她眉头倏地皱起,语气中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慌张。 “两个孩子这是……发烧了?” 奶妈略显迟疑,想遮掩过去。 “娘娘多虑了,宫里夜里暖,兴许是捂热了些。” “不对。” 李霜岚打断她的话,伸手探上儿子额头,一股灼热几乎烫伤她的指尖。 她转头又去摸女儿的额头,虽比男婴低些,但也滚烫得不寻常。 她蓦地站起,凤眸冷如寒霜,盯住身旁的奶妈。 “昨夜是谁照看的?” 被点名的奶妈顿时跪下,磕头如捣蒜,嘴里还强撑着。 “回娘娘,奴婢一直守着,小皇子夜里虽有些烦躁,但也没发热啊,许是今晨气温高些......” “大胆!” 李霜岚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翻倒在地,碎瓷乍响。 “孩子发烧至此你竟敢敷衍本宫?若不是本宫醒得早,他们是不是就要活活烧出病来?” 奶妈吓得面无人色,还想分辩,却被宫人一把按倒。 李霜岚沉声道。 “来人,将这奶妈拿下,压下去叫人好生看管!” 她转头看向碧书,神情冷得几近森然。 “立刻传信宫外,叫爹爹将这两个奶妈全家控制起来,一人不许走脱。” 碧书一凛,不敢怠慢,立刻领命退下。 李霜岚重新坐下,轻轻将孩子抱入怀中,手指一遍遍抚过他们滚烫的额头,眉眼间浮出难掩的焦虑。 “怎么会……怎么会忽然发热……” 她低声喃喃,声音有些发颤。 碧书很快回来,禀报道:“娘娘放心,已经交代小桃子去送信了,他脚程快,必然不会耽误。” 说罢,她走近几步,见李霜岚神色紧张,安抚地低声劝慰道。 “娘娘莫急,小皇子体质康健,小公主虽稍弱,但太医院的太医都在候诊。” “只要稍加调养,肯定能退热的。” 李霜岚闻言,却并未放松,反而面色愈加凝重。 她缓缓抬眼,望着窗外的天色,目光沉沉。 她忽地想起了什么,心口一紧,脑中如闪电划过一段往昔画面。 坏了!她怎么忘了这一遭! 前世,便是在这年,京中暴起一场突如其来的时疫。 那场瘟疫悄无声息地侵入宫闱,自外而内。 最开始还是底下的宫人生病,只以为是普通的头痛脑热。 待到有人高热不退、惊厥昏迷,才骤然人心惶惶。 她那时不受宠,独自居住偏殿,不与外人多交往,倒也避过一劫。 可那一年,她的父母却在府中感染病症,虽未即刻去世,却也落下沉痼,三年之后双双病亡。 “是这年。” 她喃喃开口,唇色近乎失血般苍白。 “什么?” 碧书听不清,疑惑问道。 李霜岚神情凝重了几分,微抿唇角,压下心头翻腾不止的预感,低声问道。 “这宫里,还有其他宫中咱们的人里,可有人生病?” 碧书微怔,旋即摇头回道。 “回娘娘,暂时没有。只是前夜有几个小太监值夜差,没看清路不小心扭了脚。太医看过,说无碍。” 李霜岚轻轻皱眉,心头却始终不安。 正欲再问,殿外忽有脚步急匆匆而至,帘外人影一闪,碧画快步入内,福身请安。 “娘娘,太医已到,诊过脉了,说是两位小主子夜里吹了冷风,才着了凉,积了热。” “吹了冷风?” 李霜岚猛地起身,声音低沉而锐利,一字一句都透着冰寒。 她眸光扫向碧书,与她四目相接,皆在对方眼底看到那一丝不安与惊疑。 两人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不对劲。 孩子的房间她亲自叮嘱过,火盆换得勤,纱帘厚实,暖帐密闭,夜里连风都透不进去。 若不是有人动了手脚,怎会着凉? 她缓缓坐下,语气却越发冷冽。 “现在孩子那边,是谁在看着?” 碧画躬身答道:“是碧琴守着,内务府新分来的人奴婢不放心。” “好。” 李霜岚沉声道,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叫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她看向碧书与碧画,语气缓了几分,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你和碧琴,一定要有一人寸步不离地守在孩子身边。” “哪怕喝水、喘气都不要离开半步。” “熬药的事也不能假手于人,你们亲自去看,亲自监督煎煮。” 碧画一震,忙俯身应下。 “是,奴婢明白。” 她领命退下后,殿中一时沉静,唯有暖炉里炭火偶尔轻响。 碧书站在原地,许久不动,背上已然沁出冷汗。 她回过神来,抬袖悄悄擦去额上的冷意,才低声道。 “娘娘……这宫里竟还有背主的奴才?” 李霜岚缓缓摇头,目光幽沉如渊。 “那几个早年安插在我身边的钉子,除了那几个留下做样子的。” “其他早被清理得七七八八,余下的虽不敢说尽善尽忠,但也多是听话的。” 她顿了顿,眼神一凛。 “十有八九,是内务府配给两个孩子的奶妈和宫女太监那里出了漏子。” “他们是新进来的,又掌着孩子的吃穿用度。” “想来是昨夜有人趁机开了窗户,才让两个孩子着凉。” 碧书闻言,眼神倏地一厉,指节紧攥,咬牙开口道。 “娘娘,可要奴婢将这些人都打发了,回头交还内务府,自有法子查出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李霜岚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沉静如水,却藏着波涛暗涌。 “不可。” 她语气平稳,却带着一分深意。 “事发突然,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若骤然大动干戈,反倒打草惊蛇。” “况且,” 她微微抿唇,沉思片刻。 “若对方真的动了手脚,那些人极可能也不过是替人卖命的棋子。” “打发了他们,不过是让背后之人脱身得快。” 她说着,语气渐冷,“此事……要从根子上挖。” 碧书默然点头,眸中却闪过一丝不甘。 李霜岚目光一转,淡淡道:“你想法子让小林子知道这件事。” 碧书一愣:“小林子?娘娘您是想让皇上出手?” “正是。” 李霜岚轻声回道,语气中已不带情绪,仿佛一枚静水沉石。 “这事既牵涉到宫中人事、内务调配。” “我生下龙凤胎,眼下风头太盛。叫皇上处理,最为稳妥。” 第116章 爽岚布防时疫,后宫有人作妖 碧书刚要转身出去,李霜岚却忽地又唤住她。 “等一下。” 碧书止步回头,见她眉心微蹙,似有几分迟疑,又似心有所计。 李霜岚沉吟片刻,她转眸看向碧书,声音不高,却透着一丝凝重。 “你叫人去内务府多领些艾草、雄黄,就说这几日宫里蚊虫渐多,要熏香驱虫,护着两个孩子。” “领来之后,分下去,叫底下伺候的人都用上。” “尤其是孩子近身的嬷嬷、宫女、太监,一人也不能落下。” 碧书听得一凛,顿时会意。 “是,奴婢这就去办。” 李霜岚又道:“还有,近几日出过宫采买的宫人、奴才,全部单独安置。” “莫要随意走动,尤其不许接近两个孩子身边。” “哪怕只是打扫、送水,也要换人接替。” 碧书越听心头越沉,眼神里已浮出几分惊色。 “娘娘是担心……外头已经有疫病了吗?” 李霜岚目光微敛,沉声道。 “我还不敢断言。但这个时节风寒未尽、春湿将起。” “又正逢人流频繁之际,宫外市井拥挤,一有疏漏便是大事。” “一旦传开,谁都难以脱身。” 她顿了顿,抿了抿唇,眼神深沉。 “你再悄悄托人传信出去,和父亲说一声,让他暗中准备些药材在府中,备个不时之需。” “碧画的哥哥那边也知会一声,叫他从外地多进些药材,你叫人带五千两银子给他。” 碧书闻言已然满面凝重。 “奴婢明白……只是娘娘,若真如您所料,那这件事,要不要同皇上提一声?” 李霜岚沉默了片刻,眼中划过一丝迟疑,最终还是轻轻摇头。 “不必。”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如水。 “我只是猜测,未有实证。” “若说早了,反惹得人心惶惶,引来风言风语。” “若叫旁人抓住话头,倒像是我借孩子生病造势……这趟浑水,我不能沾。” 碧书心中微震,却也明白她的顾虑,肃容应道。 “奴婢记下了,定不走漏半点风声。” 碧书退下之后,殿中重归寂静。 李霜岚躺回榻上,却怎么也合不上眼。 她静静望着帐顶,那些紧绷的神经虽稍稍松了一寸,却并未真正放下。 这次孩子发热的事,倒是狠狠地给了她一个提醒。 她这一世步步为营,一心想着宫中的争斗、后位的浮沉。 却忘了这天地之间,还有那更大的劫数。 天灾人祸,并非只凭算计便能避过。 她缓缓坐起,披衣下床,在桌案前坐定。 夜灯微弱,纸上铺开的是她亲手裁好的素笺。 她提笔,细细思索,将前世发生的事情,一笔一划记录下来。 写完时,指节已微微僵冷。 她轻轻将纸摊开,晾干之后,叠成细细一页,抽开枕边暗格,小心藏了进去。 就在榻角下方,除她之外无人知晓。 正此时,碧书轻手轻脚地回来了。 一进殿,便瞧见娘娘还坐在桌前,不禁惊了一跳,忙快步上前扶起她。 “娘娘,您可得保重身体啊。这月子里要精细些,可莫要落下病根。” 李霜岚被她搀着躺回榻上,低声问道。 “事情办得如何?” 碧书跪坐在一旁,轻声道。 “奴婢刚才见着碧画,她说已跟小林子提过了。” “就假借闲聊的名义,说有人趁娘娘生病偷懒,竟叫小主子病了。” “没过多久,内务府那边就有动作” “是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车公公亲自带了一批新人过来,把那些人一个不落地领回去了。” “奴婢瞧着,想来应是皇上的意思。” “哦?”李霜岚挑眉,目光微动,“内务府新上任的总管,是车瑞?” 碧书点头如捣蒜。 “正是他!当初就是他来府上给娘娘您宣旨。后来听说他被派去地方,如今才刚回来。” 李霜岚低嗯一声,眼底划过一抹深意,似乎在思量什么,但并未多言,只问道。 “其他事情呢?” 碧书继续道。 “碧画的哥哥那边也打了招呼,银子送过去了。” “内务府的艾草雄黄也领回来了,奴才们都发了,没人起疑。” “府上倒是有点消息……”她神色微凝。 “听说庄子上有人病了,老爷让娘娘在宫中也要保重身子。” 李霜岚心头一震,脸色霎时一白。 “庄子上……已经有人病了?” 她眼神晃了晃,越想越觉不安,手下微颤。 她上一世从未细问家中庄子的细节,只知后来双亲落下病根,许是就在这时出了岔子。 如今爹娘尚在,她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这一世,绝不能再失去他们。 她强定心神,从枕下暗格中摸索片刻,取出一个暗红色的小瓷瓶。 那是她从系统兑换的调理丹,虽不能直接解毒。 但据说能使人气血调和、体质大增,助人渡过小疾未现之时。 她将小瓶递给碧画,语气低缓却不容置疑。 “你叫人送回府中,交到爹爹手里。” “告诉他,若是他出现不适,无论是风寒或是发热,就服下瓶中药丸。除了母亲和弟弟,莫要给旁人。” 碧画郑重点头,接过瓶子,小心揣进怀中。 她没问那药从何而来,也不曾露出一丝疑色。 她知道,自家娘娘身上,有些神异之处,但这不是她该打听的。 只需忠心照办,便是最好的侍奉。 一切安顿妥当后,碧书退了出去。 殿内烛火跳动,光影映照在帘帐间,李霜岚独自倚坐榻中,眼神沉沉。 她反复思索,理清每一道命令与安排,自问已无疏漏。 可心头那一丝不安,仍旧如蛛丝缠绕,盘桓不去。 到底,是不是还落下了什么…… 此时,杏花阁内,窗牖低垂,香烟缭绕。 殿中却并无半分闲雅之气,空气里反而透着一股阴冷与压抑。 邢答应披着件月白色大氅,倚坐在暖榻上,眼角挑着,唇边勾着一抹几近狰狞的笑。 她手中握着一只墨绿色的小瓷瓶,瓶身泛着幽光,形制精巧,却叫人一眼望去便觉得心头发寒。 喜果跪伏在地,头埋得极低,身子却因恐惧而微微发抖。 邢答应低头看着她,语气阴沉。 “照着本宫说的,想办法把这东西送去各宫。” 喜果顿了顿,声音带着颤意。 “小主……如今宫中各处都有小主子,各宫的防备比从前严了许多……奴婢怕是不好下手……” 话音未落,邢答应脸色便沉了下去,一把捏住她的胳膊,指节骨白,力道极重。 “怎么?你是嫌弃你的主子,只是个没用的答应?” “那你还跪在我脚边做什么?” 喜果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几乎哭出来。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怕做得不够周全,惹出乱子连累了小主……” 邢答应冷笑一声,松开手,目光却像蛇一般盯着她。 “你以为你不办就有好下场吗?” 喜果身子一颤,低低应了一声。 “奴婢不敢,奴婢一定想办法。” 第117章 皇后暗中谋划,监正颇得圣心 钟粹宫内。 奶妈小心地将襁褓中的小公主抱了下去,留下一室余香与微暖。 殿中渐渐安静,只余铜炉轻响,烟丝袅袅。 若芙走上前来,替皇后轻柔地按揉着双肩,动作娴熟,不疾不徐。 “安瑶公主当真是有福气的, ”她一边揉着,一边笑道。 “娘娘自从诞下小公主后,脸色便一日胜过一日,那心悸的毛病也见好了。” 皇后闻言,唇边浮现一抹温柔的笑。 “是啊,这孩子在本宫肚子里时倒是闹腾得紧,生下来后反而安静得很。” “眼睛亮亮的,一看就是个聪明的。” 语气里带着几分由衷的喜爱,可这份柔和并未维持太久。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手指拈过桌上的茶盏,未喝,只凝视片刻。 “若是男孩儿就好了。” 她低声道。 “嫡出之子,该是皇储天命。若有皇子相随,本宫的位份和这宫里的风向,早就不同了。” 若芙柔声劝慰。 “娘娘天命所归,福泽深厚。往后定还会有的,太医不是说过了吗,娘娘的身子已经大好。” 皇后嗤笑一声,冷意微现。 “说得轻巧。这后宫多少人盯着本宫的位置,就差没在梦里都想爬上来。” “那宜嫔,倒真叫人看不出来的手段。” 说到这里,她眼神一冷,语气也沉了几分。 “满宫的女儿,就她生了一双龙凤胎。” “皇上宠的没边了,连祖宗定下的礼法都不顾,这才几个月,就要封妃?还成不成体统?” 若芙低眉顺目,语气谨慎。 “宜嫔前朝无人,实难撑局。她若无实权,就算封妃,也不过是抬一层名份罢了。” “娘娘如今是六宫之主,只需稳坐中宫,自会压得住她。” 皇后闻言闭目,似是稍有宽慰,却仍轻轻敲着桌面,节奏缓慢,似在思量。 “哼,皇上怕是因着这件事埋怨上了本宫,但本宫当时若不开口。” “只怕皇上一时兴起,就要允诺贵妇之位了,现在好歹只是个妃。” 片刻后,她睁眼,眸中一丝寒光浮现。 “若芙,你说这宜嫔是不是和本宫想克,自从她进宫之后,本宫竟然觉得事事不如意。” 眼看皇后眉头紧皱,若芙赶紧替皇后拍背顺气。 “娘娘这可是想岔了,这宜嫔瞧着到也还算本分,唯一一次和人争执,还是邢答应越界。” “还是这底下的人不中用,未能替娘娘分忧。”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 “本来这宫里都是潜邸老人,懿妃跋扈,这其他人自然像锯嘴葫芦也没几个闹腾的。” “但谁料这些年没不说,竟然各个都那般不中用。” “就算本宫有意扶持,都是烂泥扶不上墙。” 若芙知道皇后这是又想到被禁足的李答应了,也跟着摇了摇头,然后试探了问。 “娘娘,明年选秀,老爷定然往宫里送人,可要奴婢......” 皇后轻轻挠着头,沉思片刻。 “帮本宫从旁支里挑个得用的,我那五妹妹心思大,可万万不能送进宫。” “是,奴婢明白。” 思虑片刻后,皇后又问。 “邢答应那边,东西可送过去了?” 若芙微微欠身,低声答道。 “娘娘放心,已悄悄送到,做得干净,差不到咱们这边。” 皇后轻“嗯”一声,目光微转,看向窗外一角, 脸上神色淡然,却藏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冷意。 “但愿这邢答应能有点子用处吧。” 御书房内,檀香静燃,烟气氤氲。 窗外阳光透过金丝楠木窗格,映得室内温光浮动。 安裕帝正倚在榻上,手中慢悠悠地拨着一串红色珊瑚手串。 面色未显喜怒,目光却不经意地扫向跪在地上的沈彦斌。 沈彦斌最近频频被召见进御书房,进出的次数多了,渐渐也琢磨出了几分圣意。这 会儿虽然跪在地上,神色却比先前安然许多,身形稳重,双手伏地,仪度周正,丝毫不乱。 “沈爱卿。” 安裕帝忽然开口,语调懒懒,却字字分明。 “你前次说,这二龙不得相见,乃是天道所限。” “可如今朕才喜得一对龙凤胎,这龙凤并生,是否又有何忌讳?” 沈彦斌心头一紧,面上却依旧恭顺,心中却暗自腹诽。 他又不是神仙,哪儿能知道这后宫会生男还是生女。 若早知道宜嫔竟能一胎得龙凤,他哪敢轻言二龙不见这种话,眼下这不是又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他眼珠微转,旋即一叩首,恭声答道。 “回陛下。微臣前次所言,实是按星象旧论而解。” “彼时宫中尚未有皇子之兆,天机隐晦,臣亦不敢妄断。” 他抬眼看了看安裕帝神色,见他似无不悦,便又补了一句。 “如今不同以往,皇上龙体盛昌,正值中兴之运。” “宜嫔娘娘所出龙凤二子,实为天命相合之象。” “所谓二龙不得相见,实是指异脉争锋,若为同母所生,天道自有回转之机。” “此为逆流合德,龙凤共辉,正是帝王昌盛之兆!” 安裕帝听得似懂非懂,但“龙凤共辉”“天命合德”这些词说得巧妙,颇得他心。 他挑了挑眉,淡声道。 “哦?那依卿所言,这倒不是坏事了?” 沈彦斌连忙叩首,声音更显激昂恳切。 “绝非坏事,乃是大吉之兆!皇上龙子龙女并生,天地感应,此乃百年难遇之盛事!” “古籍有云,龙凤齐临,主国祚延长三十载,子孙昌盛,四海安平。” “陛下圣德感天动地,星宿转位,真是前所未有!” 说罢,他头伏地,作出一副“此乃天命不可逆”的虔敬模样。 高福安站在一侧,低眉顺眼地听着,心中却忍不住暗笑。 这沈大人也是会察言观色的主儿,嘴皮子一转。 把原先的“忌讳”说成了“祥瑞”,倒叫陛下听得龙心大悦。 果不其然,安裕帝原本还有几分疑虑,此刻也渐渐舒展了眉头,手中的珊瑚珠缓缓一顿,笑了一声。 “你倒是能说会道。” 沈彦斌叩首道:“臣不敢妄言,皆是据天象推断,不敢欺君。” 安裕帝点了点头,唤道。 “来人,赏沈监正上等鹿茸三两,南海珍珠一匣,再赐黄金百两。” 内侍得令应声而去。 沈彦斌一连谢恩,叩了三下,才退至一旁,不敢妄动分毫。 高福安在一侧看得真切,心里一阵盘算。 这位沈大人,原本在钦天监里只是个不温不火的角色。 皇上因着先帝的那档子事,素来不喜那群仗星象装神弄鬼的人,可如今偏偏对沈彦斌这番话颇为受用。 看来这沈大人,是个有门道的,他也得找个机会结交一番。 高福安在心中暗想,心中有了计较,面上却依旧恭谨,略躬着身,姿态毕恭毕敬。 御书房内,天光暖暖落下,皇帝微闭双眼,似在沉思,手中珠串滴溜溜地转着,安然无事。 而地上跪着的沈彦斌,眼角一抬,见皇上面色宽慰,便知今日是走对了这一步棋。 第118章 初封妃展芳华,病未至心先忧 凝华宫内,晨光透过素白的丝纱窗帘,洒落在檀木地板上。 光线温柔而不炽烈,恰如人心之中缓缓升起的欢喜。 碧书正侍奉着李霜岚穿戴新送来的妃位吉服,那是内务府刚送来的。 明黄色底织九彩瑞鸟,间缀海水江崖与云龙宝相花,整幅宫服沉静端丽,威仪自生。 衣袍裁剪得极合身,将李霜岚纤柔却不失丰姿的身段衬得愈发妍丽端庄。 她坐于妆台前,乌发高绾,发间簪着五凤翘头金钗,缀有流苏珠翠,随着她稍稍一动便轻晃生光。 额前点一点朱砂花钿,衬得那原本白若凝脂的肌肤越发莹润。 她眉眼温婉,唇不点而红,一双秋水似的眸子斜斜睨来。 透着说不尽的柔情与冷艳,仿佛三分春色含笑,七分深意藏锋。 碧书站在一旁看得痴了,连连感叹不止。 “娘娘这模样,真真是惊为天人。奴婢敢说,今日后宫若论风姿,无一人可与娘娘并肩。” 李霜岚听了,轻轻一笑,含蓄又不失疏离,眼波流转,似水波一漾。 “你这张嘴儿,也越来越会哄人了,这后宫里哪儿还缺美人?” 她慢声道,低头整了整衣袖上的玉带金绦,目光淡淡扫过镜中那抹尊贵模样,忽而有些恍惚。 “不过是宫里人惯看的虚景罢了。” 她淡淡一叹,语气中竟多了几分感慨。 “从入宫到现在,不过两年多时光,没想到你我竟已走到了这一步。” 碧书忙笑着接话。 “娘娘这般德貌兼备、温顺得体,皇上宠爱也是情理之中。” “再说娘娘还为皇上诞下龙凤,这可是千古难得的大喜事,能封妃,实在是天道眷顾。” 李霜岚含笑点头,却并未多言,只是取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茶香清淡,唇齿生凉,却并不能冲淡她心底一丝无声的起伏。 碧书这时却有些不平之气的开了口。 “娘娘本该有一场盛大隆重的封妃礼才对” “可偏偏皇后竟以边关战事紧张为由,说要一切从简。宫里人都说,这分明是故意压着娘娘的风头。” “更气人的是,皇上竟也应下了!” 说到后头,碧书眼里已隐隐含怒,仿佛她不是个宫婢,而是替主子鸣不平的亲姊妹。 李霜岚却轻轻一笑,语气平和得几乎听不出一丝怨意。 “皇后说边关战事紧张,皇上便顺了她的意,也是情理之中。” 她手指轻轻拨弄着茶盖,声音清浅。 “这封妃之礼是省了,皇上赏赐却没少给吧?” 碧书听她这么一说,顿了顿,想起前几日从内库送来的赏赐,脸色顿时一缓,语气也带了点笑意。 “那倒是……这些赏赐堆的库房都快装不下了。” “各色珍珠玉石、宫绫罗纱、上贡的龙井、麝香,还有西域进贡的宝石,连金子都堆成箱。” “这排场早就超过了妃位的赏赐,怕是比着贵妃也不多承让。” 李霜岚这才点了点头,唇边笑意深了几分。 “那不就得了?” 她目光微转,掠过窗外一池波光潋滟。 “这宫里都知道我是皇上的宠妃,该有的体面、恩宠、赏赐一样不少,在乎那点虚礼作甚?” 她顿了顿,语气柔和,却透着一丝清冷笃定。 “那些人爱看热闹、讲排场,不过是图个风头,我何苦与她们争这虚名?” “况且这一场晋封,我还得顶着全套首饰在乾元殿站四五个时辰。” 碧书听了这话,愣了愣,随即轻轻点头,眼中又多了几分敬服。 “娘娘心境,奴婢远不及也。” 李霜岚低笑一声,却未再说什么,只是目光落在那件妃服上良久,像是回想着这一路走来的种种。 她不是个容易动情的人,但此刻心头却难免泛起一丝波澜。 碧书小心地将妃服一件件叠起,放入紫檀描金衣箱之中。 收好后又替李霜岚准备好净面用的温水和帕子,服侍她卸妆洗漱。 李霜岚换上了一套月白暗纹织锦的常服,款式雅致轻巧,少了几分威仪,多了些温婉清净之意。 她坐在榻上,眉间未施脂粉,却仍旧光华逼人。 “娘娘。” 碧书拧干帕子,伺候着李霜岚擦手。 “这会儿可要把大皇子和十三公主抱过来?奴婢吩咐下去让人去请?” 李霜岚闻言抬了抬眼,温声道。 “不用了,这会儿孩子们也睡着了,就让他们多睡一会儿。” 她顿了顿,语气缓慢而轻柔。 “明日就是满月宴,两个孩子得早起。” “若是今晚扰了清梦,明儿个睡不醒,只怕在宴上要哭闹,失了仪态。” “是。”碧书点头,低声应下,“奴婢倒是没想到这个。” 李霜岚轻轻倚着靠枕,目光平静,但眉眼之间依旧藏着一丝淡淡的忧色。 片刻后,她轻声问道。 “宫外最近的情况可有异样?有没有听说哪里有病症?” 碧书一怔,略显迟疑地摇了摇头。 “这几日奴婢一直有留心打听,娘娘怕是多虑了。” “前几日庄子上的人确实请了大夫,不过看了说只是普通的风寒,吃了药也退烧了。” “至于京中,也没听说有什么人病倒,更没传出疫症的动静。” 李霜岚听罢点点头,面色稍霁,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如此也好。看来还不是最近。” 她语气虽轻,眼中却依旧有几分不曾完全褪去的戒备。 碧书这时忽然想到一事,轻声道。 “对了,碧画的哥哥已经将药材买回来了。眼下这京中虽没有什么动静……” “娘娘,咱们要不要趁着这时候把那批药材出手了?” 李霜岚听罢,却摇了摇头,语气笃定。 “不,先留着。” 她眼神清冷,语气虽不重,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沉静力量。 “药材可存,情势却不可控。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宫里艾草,雄黄每日也要按例熏烧,叫底下人日日不可疏懒。” 她顿了顿,神色略微凝重。 “还有,那些近期出过宫的人,仍旧要与内宫之人分开居住。” “来往有度,不得混居。即便没有病症,也不能掉以轻心。” 碧书微怔,微微有些迟疑。 “是,只是这般细致,宫里人未必不多想。” 李霜岚微微一笑,眼神却不带半分犹疑。 “无妨。宫里人最会看风向。只要不做得张扬,他们便只当我是爱惜孩子罢了。” 碧书闻言,眼里不禁浮现一丝敬意。 “娘娘思虑得周全,是奴婢心浮气躁了。” 李霜岚摇了摇头,语气平缓。 “我也是做了母亲之后,才晓得这心里有了牵挂,是怎样一种滋味。” “为人子时,只知父母操劳;为人妻时,只知敬顺夫君。” “可为人母时……却是日日夜夜惦念在心,不敢有半点差池。” 她话音方落,便又问道。 “府里近来可还安好?母亲怎么样?” 第119章 喜宴热闹非凡,命妇争相恭维 碧书点点头,面露喜色。 “奴婢刚收到信,说夫人明日便会进宫来参加满月宴。” “听说小主子们满月,夫人高兴得很,还特意准备了娘娘爱吃的桂花蜜。” 李霜岚听了,也难得一笑,神情温柔了几分。 “母亲还是那般细心。” 她顿了顿,又问:“正则可好?身体怎么样?” 碧书一脸喜色。 “小少爷如今可精神着呢,不过才一岁多点,已经会满院子乱跑了。” “夫人说现在连屋里小凳子都拦不住他,一眨眼就钻出去。” 李霜岚闻言,不由地露出几分发自内心的笑意,眉眼舒展了许多。 “男孩子还是皮实些好,身体康健,父亲母亲也能少操心一点儿。” 碧书也笑着应和:“小孩子都爱玩,不过能像正则少爷这般聪明伶俐的,实在不多见。” 李霜岚轻轻点头,目光落在窗外被风吹得微颤的枝叶上,眸色深远。 “明日就能见到母亲了。” 她声音低缓,却透着一丝藏不住的期盼。 第二日,乾元殿内,满月宴。 金瓦飞檐,玉阶绵延,今日格外辉煌。 琉璃窗纱早早换成了朱红绣金的寿桃云鹤图,殿门高悬赤金匾额。 廊下挂起一排排宝相团花灯笼,流光溢彩,瑞气氤氲。 内廷摆设亦比往日更为精致:百宝嵌香几上点着贡香,缭绕如雾。 一旁的珐琅描金食案上,玉盘叠翠,龙凤呈祥的冰雕摆于中央。 两侧皆是上等山珍海味,光看着便令人垂涎。 乾元殿外,乐声早已响起,丝竹和鸣,清音绕梁。宫中乐伎衣着华丽,曲调庄雅却不失喜庆。 往昔后宫主子生女,虽也设宴庆贺,但多为小宴几席,内廷命妇自来往之。 今日因着是龙凤胎的满月宴,又适逢李霜岚封妃, 封妃大殿简办,安裕有意补偿李霜岚,因此今日的满月宴规格盛大堪比年宴。 宗亲贵族尽数入宫,命妇妃嫔几无缺席。 李霜岚虽然只是宜妃,但这风头瞧着却是比皇后还要气派。 殿中灯火辉煌,座次森严,金钿满头、锦衣罗衫的贵妇们端坐其间,笑语盈盈。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李霜岚今日的出场。 她身着金绣团凤朝霞裙,襦裙交错间绣有丹凤朝阳,头戴珠翠高钿。 面上未施浓妆,却因肤若凝脂、神色温和而自有风华。 她怀中抱着那粉雕玉琢的十三公主,身旁嬷嬷则抱着大皇子、 两人皆着绣金襁褓,眉眼灵动,令人见之欢喜。 满殿宾客见状,纷纷起身行礼,称贺不绝。 “贺娘娘千禧之喜,龙凤呈祥,贵不可言。” “这两个小主子,瞧着就不凡,将来定是人中龙凤。” “龙凤呈祥,天佑大安,娘娘真是好福气。” 李霜岚微笑颔首,一一应对,言语不多,却礼数周到。 端庄之中不失从容雅致,举手投足间尽显仪态万千。 底下宗亲命妇中,更是热闹非凡。 李良才虽然官至礼部尚书,但平日里甚少交友,是出了名的孤臣。 因此,图慧和这些大臣的家眷,也无甚交集。 但今日,因着李霜岚封妃,生下龙凤胎,更是养有皇上膝下唯一的皇子,不少人便看出了门道。 于是便见众命妇三三两两凑上前来,满面笑容围在图慧左右。 “李夫人今日好生精神,怪道教出如此出息的女儿。” “这孩子啊,真真是继了夫人家的好家风,温雅端方,叫人一见难忘。” “贵女进宫就得这等教养才成,如今还生了一双龙凤,后福无量呀!” “我家那小的若有李夫人的小儿子一半聪慧,我就知足了......” 图慧初还局促,渐渐被夸得脸都红了,忙摆手谦辞。 “哪里哪里,诸位夫人谬赞了,妾身不过是教她些寻常礼数……” “夫人这话就客气了。” 有位官家夫人笑着接话。 “若不是有贤母,哪能教出如此女儿?咱们这圈子里,可真该向夫人您讨教才是。” 众人纷纷应和,奉承之词接连不断。 一时之间,图慧竟成了席间“贵妇中心”,人人都要挨近几句,沾个福气。 她虽一贯寡言,但此刻见众人态度热络,难免也生出几分扬眉吐气之意,眉眼间竟添了几分自豪之色。 宴席渐入高潮,歌舞上场,乐工奏起万年欢。 舞姬身着七彩羽衣,舞姿翩若惊鸿,彩带翻飞,恍如天女下凡。 殿中钟鼓声起,酒香四溢,众命妇推杯换盏,气氛热烈。 正在席间笑语盈盈之时,后殿内帘轻卷。 几位后宫嫔御也陆续入席,各个衣香鬓影,明艳动人,引得殿中一阵小小的骚动。 贞贵人最先到来,她本就出身低微,因得李霜岚提携,才有今日地位。 此刻她换了一身绛紫妆花罗裙,步履轻盈,面上带着压不住的欢喜,一见李霜岚便快步迎上前。 “恭喜姐姐,贺喜姐姐!小皇子小公主都生得这样好模样,瞧着就福气满满,咱们宫里都欢喜得紧呢。” 说着,她又从随身宫人手中接过一个锦盒。 “这是我这两日亲自盯着裁剪、绣好的两套小衣裳,是给小皇子和小公主的。” “小巧得很,这份心意,还请姐姐莫嫌弃。” 李霜岚见她说得真心,神色愈发温柔,接过锦盒,微笑着道。 “你有这份心,我便欢喜,东西我看着就知道是花了心思的。” “宫中琐事繁杂,你还能抽空动手做这个,实在难得。” 贞贵人笑得更加灿烂,语气亲昵。 “那是自然,姐姐的喜事便是我的喜事。” 二人说笑之间,又一位嫔妃缓步而至。 敬妃往日与李霜岚并无甚交情,倒是因为上回封妃大典之事。 两个新晋妃嫔险些被宫猫扑了满身,她们在惊魂未定中互相搀扶避让,倒生出几分情谊。 此刻敬妃穿着一身沉香缎织梅鹤长寿图袍,神色稳重中带着几分打趣意味。 “今日一见妹妹,可真是好颜色。瞧这气色,哪像刚坐完月子的模样?” 她说着便落座于李霜岚一旁,略一停顿,又自嘲般一笑。 “倒是我,自从生了昭儿后,这脸上起了些小斑点,连宫里的胭脂水粉都盖不住。” 李霜岚闻言,不觉一笑,语气轻柔中带着几分关切。 “姐姐说笑了。那是因为操心太多,劳神过度。” “我这里倒是有成太医开的一个养颜方子,滋阴养气,对去斑颇有些效用。” “待这宴会后,我让人抄一份,送到姐姐宫里去。” 敬妃眼睛一亮,眉间一展,连声道谢。 “那可真是太好了。” 一时间三人围坐,便从养颜之道谈起了养娃之法。 贞贵人说小孩子初生最怕惊风,敬妃点头附和。 说昭儿前些日子受了风寒,夜里烧了整宿,吓得她彻夜未眠。 李霜岚则一边听着一边轻声细语,三人在为人母之后多了几分同理共感。 说起家常来竟也无拘无束,时不时传来一阵轻笑声, 第120章 懿妃别扭送礼,情况遭人误解 忽地,一道清亮尖细的嗓音自殿门口响起,划破殿中丝竹与笑语: “懿妃娘娘驾到!” 众人一怔,原本还在轻言细语的命妇们顿时安静了半分,连乐伎手中的琴声也略略慢了一个拍子。 人群纷纷起身行礼,帘幕微掀,懿妃缓缓步入殿中。 她今日一身深墨色织金百蝶穿花锦袍,肩披轻烟色云纹披帛。 衣上暗绣凤目流光、红兰点缀,行间步步生辉。 高髻云鬟上簪着两支碧螺金翎凤钗,嵌珠错金,步步生光。 整个人气场极盛,冷艳中自带压迫,仿佛寒霜下初开的玉兰。 她并未像其他妃嫔那般绕行众命妇,微笑寒暄。 而是手搭在妙笔宫女的腕上,目不斜视,径直穿过殿中宾客,朝着李霜岚而来。 这一举动如惊雷掷水,掀起涟漪无数。 原本正与李霜岚亲昵言笑的贞贵人和敬妃脸色皆是一变。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紧张与狐疑,心中皆是一紧。 敬妃拢了拢衣袖,低声道。 “这懿妃怎么径直朝这边走过来了?莫非是要来找茬?” 贞贵人神色复杂,亦不禁低声附和。 毕竟懿妃在这宫里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无所顾忌。 虽说这些日子,因着怀胎生娃消停不少,但眼下可没人敢忘了懿妃曾经的战绩。 因此瞧着她冷着脸过来,两人心里顿时有些惴惴不安。 和李霜岚聊了两句后,就回了自己的座位。 碧书也有些担忧地凑上前来,压低声音。 “娘娘,可要奴婢去找皇上?懿妃娘娘这脸色瞧着,可不太好看啊......” 李霜岚却只是微一侧首,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带着几分浅笑,却未出声。 她还未回话,懿妃已然近前。 她在李霜岚面前缓缓止步,神色不怒不喜,唇角抿得极紧,目光清冷,叫人看不出情绪。 “宜妃妹妹” 她声音一出,竟听不出任何敌意。反倒比以往更温和几分。 “本宫前些时日得了块好玉,叫人刻成了玉牌,想着你儿女正好一人一块,也算添个贺礼。” 说着,身后妙笔早已呈上一个剔透的紫檀小匣。 匣中静静躺着两块温润细腻的玉佩,一块雕着云龙,一块饰有凤羽,线条流畅,雕工极精。 李霜岚伸手接过那玉佩,细细看了一眼,笑意终于在眉眼间缓缓荡开。 “懿妃姐姐的心思,我自是知晓,多谢姐姐。” 她抬眸望向懿妃,目光真挚却不卑不亢,语气柔和。 “之前封妃的事,还要多谢姐姐替我说情,我还未得空登门道谢。” “眼下又得姐姐这等重礼,实在受之有愧。” “若姐姐不嫌弃,改日我带着大皇子和十三公主去找安玉公主玩,也好让孩子们多亲近亲近。” 懿妃听完李霜岚那一番话,面上神情却没什么变化,只是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低头把玩着指间新换的赤金护甲,眼神却不自觉地避开了李霜岚的目光。 她声音虽淡,耳尖却悄悄泛了点红,像是炉火边熏了一下。 明明是冬夜里最冷的一抹雪,却染了人间烟火的温。 站在一旁的妙笔早就急得额头冒汗。 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原本说好了的“恩威并施”,“态度从上、姿态做足”,“大棒加甜枣”…… 结果这会儿却成了个锯嘴葫芦,半句利落话都没有,哪里还有往日里的半点气度! 她心里直跳脚,脸上却不敢露馅,连忙笑着上前补位,语气颇有些迫不及待。 “宜妃娘娘,这可不是寻常的玉啊!” “这可是大将军从西域抢的,不……是‘淘’来的暖玉,我们娘娘也只得了两块。” “还是请了万宝斋的师傅赶了一个月的工才雕好,龙凤对纹,一对一器,寓意双生双喜,天赐之缘!” “这两块玉佩,同出一块玉,更是同根相生,情谊难分啊。” 懿妃闻言,撇了撇嘴,轻哼一声。 “你说这些作甚。” 她语气冷冷的,却明显不是在责怪妙笔,反倒像是有些不自在。 然后,那双勾人的丹凤眼一眯,下巴微微抬起,语气忽然凌厉起来。 “可别以为本宫是在讨好你。” 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在场几人,唇角微挑,带着一丝惯有的锋芒。 “这六宫上下,若论荣宠,谁能比得上本宫?” “你是本宫的人,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 “之前封妃的事,本宫也不是替你说话,而是……看不起皇后那破落户的小家子模样罢了。” 她声音不高不低,却分毫不虚,每一个字都像是玉磬轻击,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连同周围那几案前偷听的小命妇也不由身子一震,面面相觑。 空气像是忽然静了一下,气氛也略微一滞。 李霜岚微微抬眼看她,眼神中却并无恼意,反而像是……藏着一丝隐约的笑意。 果然还是这副别扭脾气。 过了好一会儿,懿妃别别扭扭地扯了下衣袖,又冷哼一声,语气颇不自然地低声嘀咕一句。 “你要是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什么时候都行,玉儿也确实需要个玩伴。” 话音未落,她已然转身,招呼也没再打,拉着妙笔便快步离去。 背影竟带着几分仓皇,仿佛晚走一步就要被笑话似的。 妙笔都被她扯得差点绊了一下,边走边小声埋怨。 “娘娘您倒是多留一会儿啊,礼送了也话说了,这样一走多叫人误会您是在......” 懿妃一甩袖,低声冷道:“闭嘴!” 直到她彻底离开,碧书才凑近李霜岚身边,小声道。 “娘娘,懿妃这是做什么?这神神叨叨的,是来给咱们施压来了?” 李霜岚却未即刻作答,只是盯着那对玉佩看了片刻,忽而忍俊不禁,唇角慢慢扬起。 她上辈子怎么没发现,懿妃原来性格这么别扭? “无碍,这懿妃也是个妙人儿。” 想起方才懿妃那模样,她竟然忍俊不禁笑出几滴眼泪。 掐了掐大腿,才将这笑意忍回去,没当着这么多宗亲命妇的面丢了礼数。 回到座位后,她才用帕子将方才笑出来的眼泪给轻轻擦掉。 只是这一番举动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另一番看法了。 远处的宗亲命妇,和周围的妃嫔,都以为懿妃是气势汹汹去找茬。 说哭了李霜岚,这才志得意满的落座。 皇后端坐在高位上,见着两人这般互动,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这后宫之中,最有可能威胁到她后位的就是懿妃。 若是懿妃这一脉有了皇子,她都不敢想懿妃能高调到什么程度。 怕不是哪天她一觉醒来,就能看见懿妃带着人逼宫。 看着情况,眼下两人不合,她这心里才安稳了三分。 第121章 龙凤胎得封赏,成王妃喜有孕 皇后端坐高位,衣袂如云,神色庄雅,可指尖的护甲却悄然陷入了掌心。 她垂下眼帘,掩去眼中波动,只听得底下众命妇低声笑语。 时而还往宜妃那边张望几眼,眉梢眼角俱是羡慕。 她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前些日子,瑶儿的满月宴,也不过是在钟粹宫中小摆了两桌。 她的女儿,可是嫡亲的公主,就没有今天宗亲命妇齐聚、宫中张灯结彩的架势。 宜妃虽说生了龙凤胎,可未免也太过招摇。 皇后缓缓抬眸望向那高坐一侧、光华照人的李霜岚。 只觉那人此刻竟像是被整个乾元殿的光辉所簇拥,眉眼温和,唇角带笑,不语时亦自有一派端庄风华。 更叫她心中不快的是。 那一场她千方百计以前线战事为由简办的封妃大典,如今竟被这满月宴补得滴水不漏,甚至更加风光。 她那一番打压与算计,如今看来,竟像是给对方留了更大的回旋余地。 这一念划过,护甲又不自觉地往肉里扎了几分,细微的痛楚才将她从心绪中拉回。 这时,殿外忽有一声高唱,声音清亮,穿透帘幕,震动全场。 “皇上、太后驾到!” 众人闻言顿时齐齐起身,原本热闹的殿中瞬时寂静下来。 文武命妇、宗亲贵女齐齐行礼,殿中上下肃然起敬。 皇上安裕身着明黄朝服,眉宇之间英姿勃发。 太后则扶着芷兰的手,一身天青色金线团寿蟒袍,步履虽缓,却精神矍铄。 安裕抬手一摆,笑声朗朗, “众卿免礼,今日是皇子与公主的满月宴,众人齐聚,本朕心甚喜。” 太后也笑着点头,眸中尽是慈色,挥手道:“都起吧。” 不多时,两位襁褓中龙凤胎被宫人小心抱来,送至太后身边。 她细细看着孩子,满脸笑意,捧起小皇子脸颊看了又看,连连点头。 “好,好,真是精神,跟你小时候一般模样。” 老楚王妃在席间,笑着恭维。 “太后有福气,皇上有福气,咱们大安国也有福气,龙凤同生,这可是百年难遇的祥瑞之兆。” 另一位年长王妃也笑着附和。 “龙凤胎可是大安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啊。” “如今宜妃娘娘为皇上诞下龙子龙女,真乃国之喜事,说明大安福泽深厚,国祚绵长啊。” 太后听着,眉开眼笑,连连颔首。 安裕目光落在儿女身上,也忍不住柔和了几分。忽而转头,朝身边的高福安使了个眼色。 高福安会意,迈步而出,展开一轴金龙诏书,高声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获龙凤之喜,心甚悦之。今赐长子名澈,封承郡王。赐食邑三千户,永享俸禄” “赐女名阳,特赐封号为景华公主,赐封邸,开地一千户,永享俸禄,钦此” 这一道圣旨宣完,满殿哗然。 皇子刚满月便封郡王,且食邑丰厚,又预配师傅讲学,这在大安朝从未有过。 虽然没封太子,但这几乎就是储君待遇。 十三公主更是和皇后之女一个待遇,其尊贵可想而知。 殿中一阵寂静后,成王率先站起,拱手高声。 “恭喜皇上,喜得贵子贵女,天佑我大安,社稷有福!” “本王今日也有一件喜事要和皇上分享,本王的王妃也已经有孕三月。” “可见是沾了皇上的福气,皇上勤政爱民,圣德昭昭,大安鼎运恒昌,皇图永固啊!” 安裕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两分。 “好好好!” 成王是安裕的皇叔,但两人年岁差不多,其膝下也是无儿无女。 眼下成王的王妃怀孕,安裕更是觉得这一双龙凤胎贵不可言,能带来好运。 钦天监所言非虚,这福星,当真是能为皇家添福。 随之,众王亲、命妇纷纷起身,纷纷恭贺,殿中一时间吉语纷飞,锣鼓喧天。 李霜岚在下首坐着,成王妃怀孕她倒是不稀奇。 毕竟高福顺带给成王拿到符,可是系统给的神异物件,自然不可能失效。 只是听着诏书内容,一时竟有些怔住。 她抬眸,正好撞上安裕投来的目光。 那目光并不炽热,却含着一股深沉的笃定与喜悦,像是对她的慰藉。 又像是在亲手将这份宠爱堂而皇之的昭告天下。 她心中泛起一丝震动,嘴唇微抿,一时间有些诚惶诚恐。 他竟下了这般隆重的赏赐。 纵然安澈是他膝下唯一的皇子,但他才不过满月,便封郡王未免太招摇了些。 相比之下,安阳身为妃嫔之女竟然和皇后的安瑶一个待遇,都显得不那么惹眼了。 她虽受宠,但深知这宫中规矩,凡事越过了那条线,就不只是重那么简单。 这一时间,李霜岚心中竟然有些惴惴不安。 虽然她是想要争那个位置,但这两个孩子还这般年幼,就要如此瞩目,一时间她这心中不免有些害怕。 毕竟这后宫之中,盯着她们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 而就在她怔神间,皇后脸色却已悄悄变了。 原本精心画好的妆容在烛火之下看不出分毫破绽,但她眼角微微一颤。 唇角绷紧,手中茶盏也微不可察地紧了几分。 她竭力维持着表面的从容,心中却已掀起惊涛。 皇上到底在做什么! 就算这是他膝下唯一的儿子,也不能如此失了分寸吧。 当着宗亲命妇的面,毫不掩饰他对大皇子的喜爱,就差当场封为太子了。 若是以后她有了儿子,这让她的儿子如何自处? 难道说,中宫嫡子,还要尊着,让着一个妃嫔之子不成? 她自诩深谋多年,谨慎为后,凡事都要落子成局才开口。 可今日这一出,皇上毫无预兆就宣了旨,甚至她丝毫未曾知晓。 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心中翻滚如潮,但也深知底下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这种时候她不能失了礼数。 面上却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向太后与皇上行礼。 “臣妾代六宫恭贺皇上,恭贺太后。” 那声音轻柔,听不出情绪,可最清楚她的人却都听出来了。 她那份端庄的笑意,已在不动声色中,裂开了一道缝隙。 而席面末处,邢答应脸上勾起笑容,直勾勾地盯着太后旁边,两个奶嬷嬷怀中的安澈和安阳。 眼神诡异中透露出些许疯狂。 第122章 襄阳郡王晕倒,十二公主高热 皇后端坐高位,衣袂如云,神色庄雅,可指尖的护甲却悄然陷入了掌心。 她垂下眼帘,掩去眼中波动,只听得底下众命妇低声笑语。 时而还往宜妃那边张望几眼,眉梢眼角俱是羡慕。 她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前些日子,瑶儿的满月宴,也不过是在钟粹宫中小摆了两桌。 她的女儿,可是嫡亲的公主,就没有今天宗亲命妇齐聚、宫中张灯结彩的架势。 宜妃虽说生了龙凤胎,可未免也太过招摇。 皇后缓缓抬眸望向那高坐一侧、光华照人的李霜岚。 只觉那人此刻竟像是被整个乾元殿的光辉所簇拥,眉眼温和,唇角带笑,不语时亦自有一派端庄风华。 更叫她心中不快的是。 那一场她千方百计以前线战事为由简办的封妃大典,如今竟被这满月宴补得滴水不漏,甚至更加风光。 她那一番打压与算计,如今看来,竟像是给对方留了更大的回旋余地。 这一念划过,护甲又不自觉地往肉里扎了几分,细微的痛楚才将她从心绪中拉回。 这时,殿外忽有一声高唱,声音清亮,穿透帘幕,震动全场。 “皇上、太后驾到!” 众人闻言顿时齐齐起身,原本热闹的殿中瞬时寂静下来。 文武命妇、宗亲贵女齐齐行礼,殿中上下肃然起敬。 皇上安裕身着明黄朝服,眉宇之间英姿勃发。 太后则扶着芷兰的手,一身天青色金线团寿蟒袍,步履虽缓,却精神矍铄。 安裕抬手一摆,笑声朗朗, “众卿免礼,今日是皇子与公主的满月宴,众人齐聚,本朕心甚喜。” 太后也笑着点头,眸中尽是慈色,挥手道:“都起吧。” 不多时,两位襁褓中龙凤胎被宫人小心抱来,送至太后身边。 她细细看着孩子,满脸笑意,捧起小皇子脸颊看了又看,连连点头。 “好,好,真是精神,跟你小时候一般模样。” 老楚王妃在席间,笑着恭维。 “太后有福气,皇上有福气,咱们大安国也有福气,龙凤同生,这可是百年难遇的祥瑞之兆。” 另一位年长王妃也笑着附和。 “龙凤胎可是大安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啊。” “如今宜妃娘娘为皇上诞下龙子龙女,真乃国之喜事,说明大安福泽深厚,国祚绵长啊。” 太后听着,眉开眼笑,连连颔首。 安裕目光落在儿女身上,也忍不住柔和了几分。忽而转头,朝身边的高福安使了个眼色。 高福安会意,迈步而出,展开一轴金龙诏书,高声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获龙凤之喜,心甚悦之。今赐长子名澈,封承郡王。赐食邑三千户,永享俸禄” “赐女名阳,特赐封号为景华公主,赐封邸,开地一千户,永享俸禄,钦此” 这一道圣旨宣完,满殿哗然。 皇子刚满月便封郡王,且食邑丰厚,又预配师傅讲学,这在大安朝从未有过。 虽然没封太子,但这几乎就是储君待遇。 十三公主更是和皇后之女一个待遇,其尊贵可想而知。 殿中一阵寂静后,成王率先站起,拱手高声。 “恭喜皇上,喜得贵子贵女,天佑我大安,社稷有福!” “本王今日也有一件喜事要和皇上分享,本王的王妃也已经有孕三月。” “可见是沾了皇上的福气,皇上勤政爱民,圣德昭昭,大安鼎运恒昌,皇图永固啊!” 安裕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两分。 “好好好!” 成王是安裕的皇叔,但两人年岁差不多,其膝下也是无儿无女。 眼下成王的王妃怀孕,安裕更是觉得这一双龙凤胎贵不可言,能带来好运。 钦天监所言非虚,这福星,当真是能为皇家添福。 随之,众王亲、命妇纷纷起身,纷纷恭贺,殿中一时间吉语纷飞,锣鼓喧天。 李霜岚在下首坐着,成王妃怀孕她倒是不稀奇。 毕竟高福顺带给成王拿到符,可是系统给的神异物件,自然不可能失效。 只是听着诏书内容,一时竟有些怔住。 她抬眸,正好撞上安裕投来的目光。 那目光并不炽热,却含着一股深沉的笃定与喜悦,像是对她的慰藉。 又像是在亲手将这份宠爱堂而皇之的昭告天下。 她心中泛起一丝震动,嘴唇微抿,一时间有些诚惶诚恐。 他竟下了这般隆重的赏赐。 纵然安澈是他膝下唯一的皇子,但他才不过满月,便封郡王未免太招摇了些。 相比之下,安阳身为妃嫔之女竟然和皇后的安瑶一个待遇,都显得不那么惹眼了。 她虽受宠,但深知这宫中规矩,凡事越过了那条线,就不只是重那么简单。 这一时间,李霜岚心中竟然有些惴惴不安。 虽然她是想要争那个位置,但这两个孩子还这般年幼,就要如此瞩目,一时间她这心中不免有些害怕。 毕竟这后宫之中,盯着她们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 而就在她怔神间,皇后脸色却已悄悄变了。 原本精心画好的妆容在烛火之下看不出分毫破绽,但她眼角微微一颤。 唇角绷紧,手中茶盏也微不可察地紧了几分。 她竭力维持着表面的从容,心中却已掀起惊涛。 皇上到底在做什么! 就算这是他膝下唯一的儿子,也不能如此失了分寸吧。 当着宗亲命妇的面,毫不掩饰他对大皇子的喜爱,就差当场封为太子了。 若是以后她有了儿子,这让她的儿子如何自处? 难道说,中宫嫡子,还要尊着,让着一个妃嫔之子不成? 她自诩深谋多年,谨慎为后,凡事都要落子成局才开口。 可今日这一出,皇上毫无预兆就宣了旨,甚至她丝毫未曾知晓。 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心中翻滚如潮,但也深知底下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这种时候她不能失了礼数。 面上却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向太后与皇上行礼。 “臣妾代六宫恭贺皇上,恭贺太后。” 那声音轻柔,听不出情绪,可最清楚她的人却都听出来了。 她那份端庄的笑意,已在不动声色中,裂开了一道缝隙。 而席面末处,邢答应脸上勾起笑容,直勾勾地盯着太后旁边,两个奶嬷嬷怀中的安澈和安阳。 眼神诡异中透露出些许疯狂。 第123章 席面惊慌失控,于嫔趁机发难 锣鼓未歇,彩绸未收,乾元殿中依旧笼罩着喜庆的氛围。 酒过三巡,席间的言笑晏晏愈发热络,文武命妇你一言我一语,恭维之声接连不断。 将皇子公主的出世夸作旷世祥瑞,更将安裕的政绩、德行描摹得宛若圣人临朝。 纵然安裕平日里不喜听这些奉迎之词,今日也少了几分刻板,多了几分温和亲厚。 听得众人赞美,也只是朗声一笑,目光频频投向太后与襁褓中的两个孩儿,喜色溢于言表。 忽地,只听“哐当”一声脆响,自偏席方向传来。 一位身着赭红团龙袍的中年宗亲,忽然身形一晃。 手中玉盏跌落地面,整个人竟在惊呼中缓缓倒向了宴席下。 那人正是襄阳郡王,皇室宗亲,在朝中也颇有分量。 “郡王殿下!” 郡王身边的世子与近侍赶忙起身将他扶住,神色惊慌。 只见郡王面色红得异常,额头汗珠密布,呼吸紊乱,双目紧闭,竟是陷入了昏迷。 乐声骤停,殿中一片骚动。 “快传太医!”有人高呼。 太后眉头一皱,安裕亦倏地起身,脸上的喜色收敛不少。 高福安立即带着人快步上前,召唤殿外候着的太医院御医。 工人们七手八脚地将襄阳郡王抬去偏殿,但席面上人人心思惴惴,不复方才的热络。 见这宴会场面被搅乱,安裕微蹙眉头,随即镇定沉声道。 “郡王近日方从水患前线回来,想是操劳过度。” 成王仿佛要稳住气氛般朗声笑道。 “襄阳郡王忠心为国,前线水患事急,他亲自督工,连日奔波,今日又饮了几杯酒,怕是力竭了。” “郡王操劳,真乃宗亲之表率啊!”另一位宗亲也附和。 “可见今日满月宴,确是福喜双至,连郡王都‘醉倒’在这天降祥瑞之中。” 众人笑着起哄几声,一时间仿佛真的只是小插曲。鼓乐重新奏响,杯盘交错,场面再次热络起来。 安裕微微点头,眉头却未松懈,目光望向殿外远方,神色深沉。 “郡王忠心为国,亲赴水患之地,实乃朝中栋梁。朕心甚慰。” 随即他举杯道。 “诸卿为国为民,不辞劳苦,朕心感怀。今日之喜,不只是朕之私庆,更是大安之福。” “敬诸位忠心之臣,宗亲之谊,共饮此杯!” 一席话说得诚恳,声情并茂。众人连连拱手称赞,席中又是一片称赞之声。 “皇上仁德,恩泽八方。” “亲忧百姓,勤政为国。” “真乃天子之范,圣德之昭!” 众人高呼“万岁”,纷纷举杯响应,一时间,鼓乐喧天,殿中又恢复了喜庆热闹。 仿佛先前那突如其来的昏厥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唯有李霜岚,端着酒盏却没有急着饮下。 她坐在稍后的座席上,表情依旧端庄温和,可手指却轻轻收紧了衣角,心跳“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方才宫人抬着襄阳郡王去偏殿时,她分明瞧见郡王那张满是红潮的脸,唇色发乌,额角筋脉浮动。 分明是像极了某种中毒或是疫疾初发的症状! 她心头猛地一震,连指尖都冰凉了几分。 若是时疫,那就是另一场天大的事。今日赴宴的,皆是勋贵宗亲,命妇内眷,一旦感染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座次间人群,酒水尚未撤下,孩童、女眷皆在,若此时传出“疫病”二字,满殿皆会大乱。 皇上安裕此刻已恢复镇定,正带着几分威仪说话,鼓乐重新响起,众人也纷纷强作欢笑,仿佛那位晕倒的郡王不过是一场意外。 可李霜岚知道,席间已经开始变味了。 果不其然,她这边正思绪翻涌,位于上首的皇后,也悄然变了脸色。 皇后虽贵为六宫之主,素以沉稳著称,此刻也微微蹙眉。 目光带着一丝探究与防备,悄悄望向了末位坐着的邢答应。 此刻,邢答应那双眼半垂着,嘴角微翘,盯着杯中清酒,竟像在笑,又像在等什么。 皇后的心猛然一沉,心头一个骇人的猜想骤然升起。 这襄阳郡王的症状,怎的竟像是她给邢答应那包“绞红散”下毒后的反应? 那是她特调的烈性毒粉,若按比例极微,只取“发热”“躁血”之效,用于扰乱体脉。 足以造成轻狂之症,让人名声尽毁,不致性命。 可若大剂量误服,哪怕是健壮男子,也要七窍流血,灼烧而亡! 她将这药给邢答应,本来是想借她之手,毁了宜嫔。 可眼下情况突然打乱,皇后紧紧捏着衣袖,心中涌起一股失控的惊慌感。 难不成邢答应疯了?竟将毒撒在了今日的宴席中?! 皇后脑中一轰,冷汗顷刻渗透额角。她身子微僵,连原本勉力维持的端庄笑容,都一时间有些挂不住了。 若真是如此,那今日殿中数十位命妇,甚至太后与皇上…… 若是顺藤摸瓜再查到她的头上,那她这后位怎么可能保得住! 她不敢再想。 就在此时,忽听左侧传来一声惊呼。 “什、什么?!你说什么?!” 那声音竟是懿妃。 众人一惊,纷纷循声看去。 只见懿妃原本温婉端庄的面容此刻脸色煞白,双目瞪大。 整个人似是从座位上猛然弹起,扶着雕金漆木的案几,指节死死按在边角,竟带出了一丝颤抖。 紧接着,一个宫女跌跌撞撞地冲进殿中。 撞翻了帘幔与宫人的茶盘,连带着殿角的银瓶清响作响,酒香泼了一地。 这小宫女正是钟粹宫的人,此时她脸色惨白,连头饰都斜了,一路奔到席前,扑通一声跪下。 几乎是用尽了全部气力,声音带着哭腔喊道。 “皇后娘娘!不好了,十二公主,十二公主她忽然高热不退!已经昏迷了!” 这一声喊出,如惊涛骇浪拍岸,瞬间击溃了所有人心底仅存的宁静。 一时间,满座惊愕,错愕之声四起。 殿内瞬间炸了锅,宫人、命妇、宗亲贵女纷纷起身,面面相觑,有人惊呼,有人惊恐地后退半步,更多人脸色急变,朝皇上与皇后方向望去。 第124章 三公主得风寒,十二公主疫病 因着突如其来的骚乱,宴会草草结束。 凝华宫内,檀香细袅,帘幕低垂,唯有铜灯中幽光微闪。 李霜岚静坐妆台前,垂眸不语。 碧书小心替她卸去额间花钿,手中虽稳,唇角却难掩怨色。 “好好一场满月宴,全叫那襄阳郡王、邢答应搅了个干净。” 她轻哼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忿。 “您说,那郡王怎的那般不中用,酒还没过五巡就倒了,竟把喜事闹成惊事。” “还有那邢答应,哪次不是她惹事,今儿也不知安得什么心。” “明明于嫔都检举了,皇上竟然没有惩罚邢答应,也太不公平了。” 李霜岚淡淡看她一眼,轻声道。 “闭窗,别吵。” 语气温缓,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碧书一惊,忙应声退后,垂手侍立。 她心下虽仍愤愤,却也知道主子如今心绪不宁,不敢再言。 过了片刻,李霜岚终于开口,语气却比方才更低。 “今儿那般乱,我竟连娘亲一句话都没顾上说。” 她缓缓将玉钗从发间取下,轻放在漆盒中。 顿了顿,忽地起身踱步,走至窗前轻轻掀开帘子。窗外夜色如墨,唯宫灯星点。 “碧书。”她忽然开口。 “奴婢在。”碧书忙应。 “今日殿里头伺候的宫人,你让人都查一查,记清楚是谁动过酒水膳食,谁靠近过公主座席。” “再叫净房的人将我们凝华宫的器具用水都换过一遍,今晚,艾草点上,宫里四处熏一熏。” 碧书一听,神色微变,忙道。 “娘娘是怀疑宫里……有病气?” 李霜岚摇头。 “我也不知道但防着些总没错。” 碧书忙应道。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安排。” 李霜岚目光落向远方,良久未语。 浓重夜幕之下,凝华宫中安静的仿佛时间也被凝住了。 只是她心中那股隐隐的焦灼与不安,如何也平静不下。 御书房内,帷幔低垂,灯火沉黄。 安裕独坐于案前,明黄的朝服已换成藏青常服,却仍不掩他眉宇间那抹沉肃。 他指间缓缓转着一串红珊瑚手串,珠身温润,却压不住指尖微颤的力道。 高福安正立在殿下,低声禀报。 “懿妃那边,已查清了,是守夜宫人嫌屋中闷热,私自开了窗户,夜里寒凉,才致三公主着了风寒。” “已杖责三十,逐出内廷。” 安裕“嗯”了一声,神色不动,却未松眉。 高福安又道。 “太医刚回话,说三公主确无大碍,脉象虽弱,但并无大热之症。吃了药,睡下了。” “倒是十二公主那边……” 他说到这儿语气微顿。 安裕抬眼,目光锐利如刀。 “怎么?” 高福安低头。 “胡太医还在钟粹宫,尚未回报。” “传去的话说,小公主高热难退,舌红唇干,昏迷不醒,怕不是单纯着凉。” 安裕眉头深锁,指间的念珠“哗啦”一声顿住。他半晌未语,手中红珊瑚念珠微微一转,沉声道。 “太医半个时辰都未回话,还没消息,是不敢说,还是不能说?” 高福安垂首。 “奴才也叫人去催了,只是……胡太医进得去,连随侍都未让靠近,只说静候太医诊断。” 钟粹宫内,窗扇紧闭,香薰炉中艾叶与黄柏焚烧的味道弥漫其间,宫人屏息静气,大气不敢出。 榻上襁褓中,十二公主瑶儿面色潮红,双目紧闭,小小的身子蜷缩着,不时颤抖一下。 她唇边干裂,呼吸急促而浅弱。 胡太医坐于一旁低矮木凳上,探脉三次,额间豆大的汗珠沿着鬓角一颗颗滑落,湿了脖颈。 他脸色凝重,一语不发,手中的银针已出却迟迟未下。 皇后焦躁地在一旁站立良久,终于再也压不住情绪,猛然上前一步,声音有些发颤。 “胡太医,本宫的瑶儿到底怎么了?你为何一句话都不说?” 胡太医手指微颤,终是深吸一口气,放下女婴纤细的手腕,低头叩了一下,声音喑哑。 “启禀娘娘,十二公主脉象浮数,气息短促,舌红唇裂,喉中隐有痰鸣……” “种种征候,与疫症初发之状极为相似。” 皇后听闻,如遭雷击,瞳孔骤缩,几乎是高声惊呼出声。 “怎、怎么可能?她不过才满月,怎会染上疫病?!” 胡太医连连叩首,头几乎埋到了地上。 “娘娘息怒,臣不敢妄言,唯凭多年行医经验所断……为今之计,必须即刻将十二公主隔离。” “任何曾亲近公主之人,无论宫婢、奶娘,甚至是端膳递水者,一律隔离察看。” “臣……臣就在钟粹宫内亲自守着小公主,膳食、药材皆由外头递入,不得直接接触。” “这是……防止疫症蔓延的唯一办法。” 皇后踉跄退了半步,一屁股跌坐在后方雕花梨木凳上,脑中“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怔怔地望着襁褓中不断抽气的小女儿,呼吸急促,手指死死抓着膝头的衣襬。 “怎么会这样……怎么偏偏是瑶儿……” “她不过一个月大……她才刚刚满月啊……” 若芙一直在一旁伺候,此刻见皇后脸色发白,嘴唇泛青,登时惊慌。 忙从袖中取出金丝绣袋,捏出一粒乌黑药丸,捧到皇后唇边。 “娘娘!娘娘快服下安心丸,是不是心悸又犯了?” 皇后这才回神,浑身颤抖着接过药丸,一口咽下,半晌才缓过气来。 她抬手虚握住若芙的腕子,喉间哽咽了片刻,方才艰难地道: “胡太医,瑶儿这里……劳烦你多费心照看。” 胡太医闻言再拜,声音坚定而恭谨。 “不敢不敢,臣自当尽心竭力,护公主无恙。” 皇后微微点头,神色已然疲惫至极。她勉力起身,却再无先前的端庄矜持。 只靠着若芙的搀扶,一步步踉跄着回到内殿。 寝殿门扇一合,她仿佛再压不住心中的情绪,死死握住若芙的手,颤声低语。 “是谁?到底是谁要害本宫的孩子……” “她只是个公主,她能碍到谁的路?!” 若芙听得心惊胆战,连忙轻声劝慰。 “娘娘,十二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无事的,您别急,保重龙体要紧。” 话音未落,皇后已扑入若芙怀中,泪水如断线珠串般滚落,哭声压抑而痛切。 “她还那么小……她才刚刚睁眼没几天,她连这个宫里是谁都不知道啊……” 帘外风声瑟瑟,烛影摇曳。钟粹宫内,似有隐隐悲音回荡不息。 这一夜,注定也是不眠的夜。 第125章 答应疯癫密谋,于嫔抓住把柄 夜已深宫中各处灯火渐熄,唯独杏花阁内,珠帘不卷,红纱高垂。 寝殿中暖帐半卷,邢答应身披轻薄纱衣,半倚在床榻上,眉眼间满是恍惚与癫意。 她素日里那副柔顺的模样早已不见,眉梢眼角尽是疯魔般的快意,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呵……呵呵……很好……真是好极了。” 她像是呢喃,又像是冷笑,轻声重复着。 “喜果,真没想到,你竟也有这本事……” 殿中烛火晃动,喜果跪在殿下,身形瘦弱,整个人像是被风一吹就要散了。 低着头不敢看榻上的人,浑身颤如筛糠。 邢答应忽地一转头,那笑容冷若寒霜。 “你居然能把手伸进钟粹宫和毓秀宫?呵,喜果,我小看你了。” “十二公主、三公主……先后高热昏迷。” “皇后以为是她给的药,我就不会对她下手了吗?真是可笑!” 她话音带笑,手指在床沿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声音像是滴水入盏,缓而冷。 “那其他几处呢?” 她的语调陡然一转,目光如针。 “宜嫔母子,你还不快快动手?!” 喜果猛地磕头,额前青丝散乱。 “娘娘,奴婢……奴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两宫守得太严,奴婢根本没法进!” “奴婢、奴婢真的没下手……” “你没下手?” 邢答应笑了,忽而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得几近癫狂,眼尾甚至泛出泪花。 “你说你没下手,那她们怎么会出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手上那些药从哪里来?” 她忽然直起身来,目光如炬,冷冷盯着喜果。 “那药,是我亲手交给你的,是不是?” “是……是的……”喜果脸色惨白,连额头都开始冒冷汗。 “那你现在告诉我,” 邢答应一字一句,咬着牙。 “那一整瓶的药,你都用哪去了?!” 喜果身体猛地一抖,她觉得邢答应可能是疯了。 居然觉得她能对钟粹宫和毓秀宫出手。 可眼下她若是交出那瓶药,恐怕这宫里会更乱。 喜果死死咬着牙,仿佛下了极大决心,终于低声道。 “那药……奴婢已经用完了。” “什么?”邢答应眉头一蹙,声音骤寒。 “你说……那么一大瓶药,你就这么都用完了?” 她语气里是无法置信的阴冷,像是从齿缝里蹦出的毒虫。 喜果咬紧牙关,身子已几乎趴伏在地,声音如蚊蝇。 “是……是,奴婢都用完了。” 邢答应沉默了半晌,忽然扬手将床榻前的香盂狠狠掀翻。 香灰四溅,铜盂滚落地面,发出“哐啷”一声闷响。 “没用的东西!”她尖声怒斥,整张脸因怒火而微微扭曲。 “用那么多药,结果连一个人都没药死!你是猪吗?!” 她踱步至喜果面前,长指挑起喜果下巴,那目光阴毒得仿佛能将人噬骨。 “你是不是怕了?” 喜果身子不住地抖,却只是摇头。 “不敢……奴婢不敢。” “不敢?” 邢答应轻声一笑,眸光寒光如刃。 “还是说……你现在只敢装糊涂了?” “大皇子才是一切的关键,他一倒,皇上才会乱,这后宫、这江山,才全都会乱!”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把大皇子给我弄死!” “他们不是人人都看不起我?那我就要让她们看看,瞧不起我的下场!” 杏花阁窗外,风声簌簌。 帘影微动,檐下立着一个身影,是名身着素灰宫衣的小宫女。 今夜值夜,她本不敢靠近内殿,但听得殿内声响起伏,心中好奇,便悄悄绕过游廊,在窗棂缝隙前伏下。 本想偷听些风月话语,换些宫人打趣的钱财,却不料一入耳的,竟是字字惊心动魄。 听着邢答应的疯言疯语,这小宫女脸色煞白,身子几乎要瘫软在地。 她不敢听下去了,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巴,生怕叫出声来,惊动了殿内的邢答应。 屏住呼吸,趁着夜色,这小宫女颤颤巍巍地爬起身,从杏花阁后侧小道跌跌撞撞地逃走。 嘉韵宫内殿,沉香火盆燃着,火苗跳动不止。 于嫔身着寝衣,披头散发,跪坐于火盆前,手中一卷卷经文被她撕成碎页,一页页地投进火中。 那火盆早已烧得通红,火焰将她面孔映得愈发狰狞。 “我的女儿……” 她喃喃着,声音带着浓重的哑意和哀恨。 “是娘亲没本事,不能替你报仇……” “皇上他竟然对那个贱人如此宽容,明明我揭了她的底,皇上居然没有惩罚她” “她害了你……我亲眼看到她在笑,可她如今还坐在宴席上笑!你死了,她还笑得出来!” 她猛地将手中最后一页经文揉成团,狠狠掷入火中。 火光炸起一团金红,她神色恍惚,泪水模糊眼眸。 “我就该亲手杀了她……我就该……” “娘娘!”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荷披着外衣奔进殿来,一眼看见于嫔衣衫凌乱,手指被烧得发红,忙扑过去扶住她。 “您这是做什么!娘娘别吓奴婢啊!” “娘娘冷静点,冷静点好不好?” “冷静?”于嫔怔然一笑,“你说让我冷静?我夜夜梦里见我的女儿在哭,我怎冷静得下?” 听荷顾不得她满身灰烬,一边替她披上外衫,一边压低声音急声道。 “娘娘,今儿咱们的人听到消息了,是真的!真的抓到她的把柄了!” 于嫔一愣,猛地抬头。 “真的?” 听荷的声音带着掩不住的激动。 “就是安插在她杏花阁洒扫宫女,她亲耳听到邢答应在殿里说,要对大皇子下手!” “邢答应说得清清楚楚,要弄死大皇子!” 于嫔脸上的血色骤然退去,接着猛地一震,脸色开始由苍白转为狰狞。 “我就知道!”她低声咬牙,目光阴鸷如蛇,“我就知道她是这种贱人!” “她害死我儿还不够,如今又盯上了大皇子?她这是疯了,疯了!” 听荷点头。 “娘娘,咱们这回是有实证了。我们要不要……” 她顿了一下,压低声音。 “要不要现在就派人去报皇上?” 于嫔却猛地一抬手,止住她。 “不。” 她声音沙哑,却极其冷静。 听荷一怔。 “娘娘?” 于嫔缓缓站起身来,火盆中火焰犹在燃烧,她脸色映着火光,一寸一寸地泛起狠意。 “她还没动手,皇上未必真会信。” “若是我现在出手,反倒显得我是借机报私仇。” 她咬着牙,眼中闪出寒光。 “若是她真的动手,真的害死了谁……那皇上就再也护不住她。” “她若敢碰大皇子,皇上必然不会轻饶。” “届时,我要她给我的女儿陪葬!” 听荷低头应声,不敢再劝。 火盆中最后一页经文化作灰烬,散作尘埃。 殿中烛火摇曳,焚香透出一缕奇异的清冷。 第126章 霜岚岁月静好,送符出手救娃 天光初上,凝华宫的院子里已有淡淡药香缭绕。 清晨的阳光照在廊下的檐角,金瓦微闪,几尾灰雀飞掠而过,在屋脊间叽叽喳喳闹着。 凝华宫宫门紧闭,却无紧张慌乱之态。 与别处宫人低语遮掩、草木皆兵不同,凝华宫上下井然有序。 空气里熏着艾草、雄黄,还混杂了些茱萸香料,混在一处,竟添几分安心之意。 内殿帘子高卷,阳光透过镂花窗影洒在地面,宛如波纹。 寝殿正中铺着软毯,李霜岚正披着家常常服,坐在榻边,怀中抱着襁褓中的十三公主安阳。 大皇子安澈在李霜岚旁边,挥舞着小胖手,嘴里还啊啊啊地乱叫。 似乎是在抗议,为什么李霜岚只抱妹妹不抱他。 十三公主才一个多月大,但皮肤白净,五官却生得极秀,眼睫扑闪扑闪,正含着拳头看着周遭。 “哎哟,十三公主可真是个美人胚子,一看就是随了娘娘的美貌” 碧书在一旁笑嘻嘻的伸手逗弄,语气带着打趣。 “小脸嫩得能掐出水来,谁不说一句福气样儿?” 李霜岚低头看着怀中女儿,眉眼中透着止不住的温柔。 “这不到一个月的孩子,能看出什么来,你就变着法儿地夸我吧。” “哇!” 话音未落,一旁的小榻上忽然响起一声不合时宜的哇叫。 碧书把大皇子抱起来,但他还不服气,伸着小手就要拽安阳的裤脚。 李霜岚摇头笑了,把安阳轻轻放进奶娘怀里,伸手将安澈抱过来,故意轻敲他小脑门。 “你可不能总欺负妹妹,男子汉要让着姑娘。” “啊啊啊啊”澈儿歪头摇头,抱着娘亲脖子不撒手,小嘴巴撅得老高。 “你这孩子,倔得像谁呢?” 李霜岚轻声絮语,又忍不住亲了亲他的额头。 “你这臭小子,在肚子里就欺负妹妹是吧,阳儿出生时才巴掌大一点,如今也比你小时小得多。” “这说明大皇子是天生壮实!” 碧书捧着阳儿坐在软榻上,笑眯眯地说。 “我看,咱们大皇子这模样,以后可得护着公主呢。” “哼,先别夸他。” 李霜岚轻拍安澈后背。 “你就夸他吧,看他以后整日调皮捣蛋,跟在后面有你提心吊胆的时候” “不会的,大皇子机灵着呢。” 碧书笑嘻嘻地接话。 奶妈们在旁相视一笑,纷纷附和。 宫中虽阴影重重,凝华宫却仿佛自成一隅净土。 几株新栽的月季在窗下初绽,风吹花动,落瓣轻洒在青砖上,像是春日未尽的回响。 李霜岚望着这一幕,心中却微微泛起不易察觉的担忧。 钟粹宫封禁已有数日,虽未明言原因,但“时疫”二字早已在宫中暗地传开。 毓秀宫那边,听说三公主只是风寒。 但懿妃也忙的脚不沾地,听说夜夜衣不解带。 还好数日前她便命碧书吩咐下去,每日烧艾草雄黄。 每处井水皆封缸而取,并不得随意饮用,更不得随意走动。 如今看来,这一份提前防备,倒为凝华宫避开了风波。 “娘娘。”碧书轻声凑近些,语带小心。 “奴婢听说,钟粹宫那边已有两个小宫女病得昏迷不醒……” “虽然没有消息明着传出来,但这宫里也开始人心惶惶了。” 两个小的玩累了,见碧书和李霜岚有话要讲,奶妈便上前将两个孩子抱了下去。 安澈睡得香极,软绵绵靠在奶妈肩上,小手仍紧紧抓着妹妹的裤脚。 嘴里还咿咿呀呀说着什么梦话,安阳则早已阖眼,嘴角噙着奶香,像是做着什么甜梦。 李霜岚目送着两个孩子被奶妈轻手轻脚地带往内室,目光才缓缓收回,语气也终于沉静下来。 碧书见状,端来一盏温润的花果茶,替她轻轻放在案几上,轻声劝道。 “娘娘歇歇吧,今儿陪着两个小主子折腾半日了,您身子才调养好,不宜太过劳累。” 李霜岚轻抿一口,淡淡一笑。 “带着他们倒不觉辛苦,反倒觉得这心里头不空了。” 碧书听了,顿了顿,坐到她身后,双手缓缓替她揉捏肩颈。过了会儿,方低声道。 “娘娘,您心善,那两个孩子也福气好……不像钟粹宫那边。” 她说着,语气略带几分寒意、 “皇后这几年暗地里干了多少坏事,天看着的,如今钟粹宫出事,也算是……遭报应了。” 李霜岚闭着眼,没出声。 碧书接着轻声道。 “只是可惜了十二公主。那孩子才多大?刚满月不久,就跟着受了这罪。” “听说……已病得不省人事了。” 屋中烛火未灭,淡黄灯影打在窗棂上,寂寥中仿佛有风掠过纸窗,带来一丝莫名凉意。 李霜岚睁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 “是啊……十二公主……到底是个孩子。” 她声音低下来,有些迟疑。 “我与皇后虽有旧怨,可这事儿……到底让人心里不好受。” “当了娘以后啊,就最见不得孩子受苦。” 她抬手,轻轻按住碧书正揉着她的那只手,目光低垂,片刻后忽然道。 “你等我一下。” 她起身,绕过屏风,走至床头内侧。一处青玉匣子压在枕榻下方,极不起眼。 李霜岚熟练地按下一处小机关,榻边咔嗒一声轻响,显出一只暗格。 从中抽出一张黄色的薄符,纸张泛着一丝暖光。 表面虽无字迹,却隐隐透出淡淡纹理,好似微弱波动的水纹,在烛火下几不可察。 这是她从系统中换出的【护体强身符】,可增强体质、平稳气息。 虽不能直接治病,却能强壮骨血,增强抵抗。 但对于一个刚染时疫的婴孩来说,或许就能多一线生机。 其实系统中,也有更合适的药丸,但这符纸皇后都未必会用,更别说这些入口的东西。 李霜岚将符纸平整收起,重新坐回软榻。 她将那张符交到碧书手中,语气低缓,却透着分外认真。 “你找人安排下,把这张符纸送去钟粹宫吧。” “皇后可能不放心我们宫里的东西,你叫底下的人送上去,别说是从咱们宫里来的。” 碧书知道李霜岚这儿总有些神异的东西,既然她说有用,那肯定是有用的。 接过那符纸,嘴上却还有一丝嘀咕。 “娘娘这般好心,怜惜十二公主,就怕这皇后根本不领情。” “到时候平白浪费您一番心意,还浪费了这好东西。” 第127章 皇后癫狂憔悴,怀疑霜岚用心 李霜岚看着碧书将符纸小心收好,语气淡淡,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去吧。皇后的错,不该怪在孩子身上。”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十二公主生不逢时,本就命薄些。若她真能熬过这一劫,那便是她自己的福分。” 碧书默然点头,不再多言,退身而去,吩咐外头的机灵宫人悄悄送出。 凝华宫中恢复了片刻的宁静,只有窗外月季花瓣落地时的微响,仿佛也在为某个孩子暗暗祈福。 …… 与此同时,钟粹宫内殿,却仿佛置身另一重天地。 屋中点着数十支安神静气的香料,气味浓重到几乎令人作呕。 然而谁也不敢开窗,生怕一丝风吹进病榻,引得十二公主气息不稳。 榻上,十二公主瑶儿脸色灰白,皮肤松垮,眼窝深陷,纤细得仿佛一碰就会散。 她才刚满月,如今却已病得不省人事,气息微弱到连铜镜都几乎探不到热气。 皇后伏坐在她床侧,脸色憔悴,发鬓散乱,身上的袍子已不知多少日未曾更换。 她那张素来端庄严厉的脸,此刻满是红血丝与乌青。 双目布满焦灼怒意,却偏偏死死盯着女儿的鼻息。 “胡太医。” 她嗓音沙哑得几乎失音,语气却仍冷得渗骨。 “你说瑶儿现在怎么样了?” 胡太医跪伏在地,额上冷汗如雨,不敢抬头。 “回、回皇后娘娘……十二公主自出生时胎气不足,五脏未固,平日体质羸弱。” “如今……又染了时疫……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 皇后的声音骤然拔高,如同寒冬腊月突起的暴风。 “只怕熬不过去,是不是?你想说她熬不过去!” 胡太医身子一震,连连叩头。 “娘娘恕罪,微臣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十二公主如今高热不退,连最温和的药汤都灌不进去,实在、实在是凶险的紧……” “闭嘴!”皇后忽然厉声怒喝,抬手便将案几上的药盅狠狠扫落在地,瓷器碎裂之声在内殿中清晰炸响。 汤水溅得满地都是,那股浓苦的药味顿时泛起,比香料味更呛人。 “治不好我女儿,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她双目血红,咬牙切齿地低吼着。 “十二公主是本宫的骨血,是皇上唯一的嫡女,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就让你们全陪葬!” 胡太医额头已磕破,声音颤抖。 “娘娘息怒……微臣、微臣正竭力配药调理,不敢有一丝懈怠……” “竭力?” 皇后冷笑一声,喉咙里发出低哑如兽的声音。 “从她染病到现在都几日了?你努力了什么?连热都退不下来,你要我怎么信你?” 她猛地起身,披散的头发盖住了半边脸,整个人像是疯魔。 “你们都说她是病重命薄,是本宫命不好?那为什么别人宫里的孩子就不出事?!” “李霜岚那个贱人,她养的两个小东西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我女儿命苦?!” 胡太医冷汗直流,不敢应声。周围伺候的宫人早已跪了一地,无人敢动,更无人敢言。 皇后的身形摇晃了一下,扶着床柱缓缓坐下。 眼神死死盯着榻上孩子那张小得几乎透明的脸,心中却泛起从未有过的恐惧。 正当殿中寂静压抑得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时,门口忽然响起细微脚步声。 帘子一掀,一身浅青衣裳的若芙走进来,此刻却罕见的眉头紧蹙,神情复杂。 “娘娘。” 她行礼,声音压得极低。 “外头有个洒扫的小宫人,说是送来一张祈福符纸,求给十二公主用。” 皇后猛然抬头,眼神凌厉地盯住她。 “什么人?符纸?”若芙点头,犹豫了下才继续说。 “那宫人说,是偶然得到的,说这符纸是名僧开过光的,可保人平安健体。” “他听说十二公主病重,便斗胆送来……” 皇后的目光直直地盯住她,满是戒备与怀疑。 “为何不早送来?偏偏这个时候才送?” “本宫的瑶儿连口汤药都灌不进去了,这符纸是救命还是催命?” 她声音骤冷,带着难以遏制的怒火。 “去查。那宫人背后是谁,是谁指使他来的?是不是有人想趁机害死本宫的瑶儿?” 若芙犹豫了一瞬,终是低声应了。 “是。” 她退下去查探,内殿气氛仍旧僵硬而沉闷。 皇后低头看着女儿,眼圈一寸寸红起来,脸上的疲惫已经近乎病态。 不多时,若芙重新回来,眉头皱得更紧,神色犹疑地在榻边站定。 “娘娘……查出来了。” 皇后猛地抬头:“是谁?” 若芙咬咬牙,道。 “那宫人似乎和凝华宫有瓜葛。” “凝华宫?”皇后猛然站起,眸中血丝几欲炸裂。 她那张因为焦灼和病态而扭曲的脸在烛火下更显狰狞,咬牙低吼。 “是宜妃?本宫就知道她不会安分守己!” “她想害死我的女儿!” 皇后的声音渐渐沙哑,宛如枯枝划破喉咙。 “她知道瑶儿病重,故意在这个时候送个来历不明的东西,要本宫亲手断了瑶儿的命!” 若芙跪下,小心翼翼地劝道。 “娘娘,宜妃她平日里对您敬重。” “再说,这符纸也未必真有异处……若真有用,不如一试?” 皇后冷笑,一字一顿地咬着。 “你也信她?若芙,你在替谁说话?” “本宫往她那里送了那么多东西,她还能安慰生下孩子。” “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不怨本宫!” “奴婢不敢。” 若芙低头。 “奴婢只是想……十二公主如今,实在撑不住了。” 一旁的胡太医也低着头,踌躇再三,终于忍不住开口。 “皇后娘娘,微臣不敢妄言神异之说,但十二公主这几日,确已病入膏肓……药石几近无效。” “若这符纸真有镇气护魂之力,或许……真能助十二公主安稳气息。即便无用,也总比束手无策强。” “住口!” 皇后骤然暴起,声音中带着几近崩溃的尖锐。 “你们都想她死!是不是?你们都以为这孩子活不下去了,所以想让我自己放弃?” 她走到床边,一把将那张未曾展开的符纸夺过来,死死攥在手心里,满脸的狞色和不甘。 “这宫里所有人……都盼着本宫失势,都盼着这孩子死!” 她抱起十二公主,孩子在她怀中轻轻颤了一下,却依旧昏迷不醒,气息虚弱得如游丝。 皇后眼眶一红,整个人像是被困在黑夜里的猛兽,护着怀中的孩子低吼。 “她是本宫的女儿,是我的命根子!你们这些人……若敢再说一句‘不如一试’,本宫现在就让你们陪葬!” “都给我滚出去!” 殿中宫人纷纷俯首而退,胡太医也不敢再留,快步退下。 唯留若芙一人犹豫地站在殿外,欲言又止。 皇后抱着孩子坐在病榻上,神色癫狂。 “瑶儿,你要撑住……你是本宫的瑶儿,哪怕你是女儿身,本宫也能将你扶上那个位置。”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第128章 过问后宫情况,邢答应送佛经 御书房内,一盏盏宫灯燃得通明,殿中窗扇紧闭,却仍不时透入外头沉重的风声。 天光未亮,夜色仿佛将整座紫禁皇城压在巨掌之下。 案几前,安裕一身深色常服,神色凝重,眉头拧得紧紧的。 他手中那道刚刚送来的奏折,被他反复看了几遍,仍是难以压下心头的烦躁。 纸上墨迹未干,却字字灼心。 “襄阳郡王染病,热症不退,方才传回消息,疑似时疫。” 他缓缓放下折子,手指压在纸面,低声自语。 “他前几日才入宫觐见,如今便病倒……是他从外头带入宫中的,还是在宫中受了染?” 话音一落,殿中无人敢接话。 站在一侧的高福安见主子神情不佳,忙小心上前一步,将一盏温热茶汤双手呈上。 “皇上,这些日子您连夜批阅奏章,又亲自过问宫中诸事,实在太过劳累……请用口茶润润嗓子吧。” 安裕接过茶盏,未饮,只轻轻捂在掌心。 茶汤氤氲而起,却化不去他眉间那层厚重愁色。 他半晌不开口,只是望着案上的密折和各处地方官送来的时疫报状,眼神沉得仿佛能滴出墨来。 良久,他忽然咳嗽了两声,虽不算重,却带着一股深深的疲乏。 高福安神色一变,连忙俯身道。 “皇上,您这几日嗓子一直不利,这咳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御医说您得多歇息,万不可再熬夜了。” “朕歇不得。” 安裕抬手揉揉眉心,语气中尽是沉重。 “眼下不只是宫中,连京城外百姓染病的也越来越多。” “大同、延州、太原……朕昨日才下旨让户部调拨药材粮草。” “可这些东西一日两日送不到百姓手中,那便是数百上千条命啊。” “朕的子民正陷水火,朕哪儿来的心思睡觉?” 他说着,语气渐沉,整个人倚在椅背上,眼底一丝血色浮现。 高福安顿了顿,低声道。 “皇上,您是大安的天。只要您金体安泰,百姓才有主心骨。若您也倒下了,整个朝堂可怎么办?” 安裕没答,只是摇了摇头,将茶轻轻放在一旁。 片刻后,他转了话题,眉头仍未松。 “钟粹宫那边,可有什么新消息传来?” 高福安神色微变,小心措辞。 “胡太医昨夜传来一封密语,说十二公主……情况仍无起色。” “仍无起色……”安裕喃喃重复,手指敲着扶手,“那孩子本就生得弱,这一病下去……” 他未说完,只叹了口气。 “朕记得她刚满月那天,我去看她时,那双眼睛睁得圆圆的。虽小,却有神。” 他说着,声音低缓。 “那时我还想着,她长得像皇后小时候,眉眼有几分神似。” 高福安低头不语。 安裕语气忽又一顿:“皇后这些日子一直守在十二公主旁边?” “是。连夜不曾合眼。” 高福安答道。 “据说整夜整夜守着榻边,茶饭也吃得极少。前日还因怒责胡太医,将案几打翻,险些砸伤脚。” 安裕眉头皱得更紧,语气沉沉。 “她也是吓狠了……瑶儿若真有什么不测,她恐怕承受不住。” “朕与皇后少年夫妻,虽说皇后自从那件事之后,心性岔了,但她对孩子还是好的。” 高福安抿抿嘴,没敢接前面的话茬。 “皇后娘娘和十二公主吉人天相,肯定会没问题的。” 安裕沉吟不语,只用指腹缓缓揉着眉心,良久方问。 “太后那边如何?慈宁宫近日有没有什么动静?” “回皇上。” 高福安忙答。 “慈宁宫倒是平静。太后身边的芷兰姑姑回话,说太后起居如常,尚且安泰。” “宫里几个照料起居的嬷嬷也都无恙,慈宁宫本就与外人来往极少。”“再加上太后年岁大了,您上次命人备的温艾和熏香也及时送去,如今并无高热之人。” 安裕点点头,轻轻舒出一口气。 “如此甚好。太后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你吩咐下去,慈宁宫的太医要留得最稳重的几个。若有一丁点头疼脑热,都要即刻回禀。” “奴才遵旨。” 安裕放下茶盏,声音低低地问道:“后宫其他几处可还安稳?” 高福安立刻上前一步,恭敬答道。 “回皇上,这几日宫里虽有些人心惶惶,但都还算安静,并无显乱之处。至于几位娘娘……奴才已一一探问过。” 他顿了顿,语气轻缓些。 “宜妃娘娘那边一切安好。前些日子,她担心大皇子与十三公主被蚊虫叮咬,早早就命人取了艾草和雄黄熏着。” “又封了后窗,连宫人进出都一律消毒净身。想来……凝华宫内并未受病气侵扰。” 安裕闻言微微点头,神色略有缓和。 “宜妃素来心细,这次倒也做得周全。” 他忽地想起什么,目光一顿,低声道。 “当时钦天监说宜妃福泽深厚,乃是福星转世……” “朕当时听着只觉玄虚,如今细细想来,倒也不是毫无依据。” 他轻叹一声。 “宫中时疫多发,各宫皆有波及,宜妃到时歪打正着早早做了布置。” 高福安也点头应声。 “凝华宫这些日子不单止于药香与草灰,听说连井水都每日封缸,主子们出门都用衣袍遮面,不与外人接触一分,实是防得细致。” 安裕面露思索。 “嗯……照此说来,是她机敏,也是命中有贵。” “其他人呢?” 高福安继续低声回禀。 “懿妃娘娘那边,三公主只是受了些风寒,如今已经大好了。” “只是懿妃娘娘心中始终惦记,未敢稍离病榻片刻,这几日仍亲自守着喂药、喂水。” 听到这话,安裕抿了抿唇,神色稍缓。 “上回那孩子没了,懿妃心里落下病根,怕是一直放不下。” “好在这次无事,回头你从朕的内库里多挑些东西送过去。” “也替朕传句话,让她好好歇息。” “奴才遵旨。” 高福安语气柔和,继续往下说,陆陆续续将各宫的情况都汇报了一遍。 高福安陪着笑。 “邢答应为了给宫中和太后娘娘祈福,邢答应特意绣了三幅经文。” “一幅送往慈宁宫,一幅给您,还有一幅,她自己留着日日焚香礼拜。” 哦?” 安裕挑起眉,眼中露出一丝意外之色。 “她倒是有心了。” 高福安赶紧从手边取出一只绣着莲纹的锦囊,双手捧上。 “这是邢答应托奴才转交给您的。” 安裕接过,随手打开,只见里头是一方细绢,针脚细密。 果真绣着金丝佛文,倒也工整,却是能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的。 他淡淡扫了一眼,便合上绢布,随手丢在了案几一侧的文书堆中。 “她能想起来送这些,也不容易。” 他语气平平,显然是没多放在心上。 高福安心领神会,也不再多言。 安裕扶着案角站起身,缓缓踱了几步,语气忽地一沉。 “宫中如今仍未稳妥,所有人务必小心。” “但凡有宫人出现高热、咳嗽、吐气短促等症状,必须第一时间隔离,不得有丝毫迟疑。” “钟粹宫便是前车之鉴。” 高福安顿首道:“奴才明白。奴才已命人各宫巡查,不留死角。” 第129章 安裕高热昏迷,福安福顺碰面 好” 安裕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语气忽地温了下来。 “你这几日也辛苦了,一直跟着朕东奔西忙,朕知道你忠心,但你年纪也大了,也得注意身子。” “你跟着朕已经有二十载,朕不想你出事。” 这话一出,高福安忽然一怔,眼圈竟有些发热。 “皇上……” 他低头叩地,声音哽咽。 “奴才这条贱命,能陪着皇上守住这大安江山,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若真有什么事,奴才也认了……但只要皇上还在,奴才绝不敢倒下!” 安裕闻言,也不说话,只是拍了拍他肩膀,算是回应。 外头天色渐明,风还带着昨夜的凉意,朝阳未升,宫墙沉静。 而这深宫重重之中,暗流依旧潜涌不息。 安裕在御书房内踱了两圈,站在窗前看了一眼天色,外头天边已泛出一抹鱼肚白,城墙影绰,宫树静默。 风仍冷,吹不散心头的沉重。 他转回案边,坐下,拣起下一道奏折。 那是延州府的急报,说瘟疫蔓延已入村镇,医药不足,百姓惶恐。 有百姓为求生计携病逃亡,引起外郡恐慌,请求朝廷准许开仓赈粮、强制封路。 安裕眉头紧锁,拿笔在奏折边缘批注数字,细细推算户部银两调拨所需。 他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只觉灯光昏黄,纸上字迹渐渐发虚,眼前一阵阵晃动。 等到放下朱笔时,头已重得几乎抬不起来。他撑着额头坐了一会儿,呼吸微沉,耳中嗡嗡作响。 他低声咳嗽了几下,嗓子干涩如刀割,胸口仿佛闷着一团火,燥得他连眉心都发胀。 他勉强撑着站起身,却忽然一个踉跄,眼前发黑,身子晃了一下。 高福安守在殿角,眼见皇帝身形不稳,脸色突变,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扶住了他。 “皇上!”他惊得声音都变了调,“您怎么了?!” 安裕皱眉,抬手扶额,语气哑得几乎听不清。 “……无碍,头有些晕。” “离上朝还有多久?” 高福安心慌意乱,连忙回道。 “还有一个时辰,天刚亮。皇上……您要不小歇一会儿?奴才看您这脸色……真不像没事啊!” 安裕半靠在他身上,呼吸稍重:“也罢,你守着我上朝的时候,叫醒朕。” “奴才在,皇上您放心休息。” 高福安赶紧将他扶至内殿软塌上,脱去外袍盖上毯子,小心地替他理顺发丝,又唤人送来温水和熏香。 安裕侧卧着闭上眼,嘴里还轻声嘀咕了一句什么,高福安却没听清。他跪坐一旁,不敢离开片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殿中除了炭火噼啪燃烧的声响,再无他物。 直至快到辰时,天已大亮,宫中鼓声遥遥响起,催促着新一日的朝会。 高福安这才轻轻唤道。 “皇上……辰时到了,该上朝了。” 他声音轻柔,一连叫了三声,却听不见动静。 高福安心下一惊,连忙上前推了推安裕的肩膀。 “皇上……皇上!” 安裕仍旧毫无反应。 高福安指尖一触到安裕的额头,霎时如被炭火灼烧一般弹了回来,脸上的血色也随之一寸寸褪去。 “皇上……” 他低喃了一声,眼眶瞬间泛红,几乎忍不住要失声痛哭。 但多年宫中历练,他只愣了片刻,便强行将情绪压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扶好皇帝的被褥,又整了整寝殿门口的香囊和屏风,恢复平日神色,推门而出。 守在门外的小太监正打着哈欠,一见他神色有异,连忙直起身子。 “去。” 高福安语气低沉但极稳。 “快传太医,就说皇上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让他们即刻带上保暖汤药。” “是!” 小太监不敢多问,拔腿就跑。高福安又低声吩咐。 “再去传高福顺,让他立刻来养心殿,皇上有事要问他” “奴才明白!” 宫人离去后,殿中重归寂静。 高福安缓缓靠在门框上,长出一口气。 他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忍不住抬袖抹了把眼睛。眼泪刚刚被逼出来,便已咬牙压回去。 “皇上……您可千万不能倒下……” …… 另一头,高福顺正在值房小榻上睡得正香,衣衫松散,被子半盖,正做着什么朦胧的梦。 忽听急促脚步声冲进来,小太监跪倒在床前,急声道。 “福顺公公,快些起来,福安公公叫您赶紧去养心殿,说皇上有事!” “皇上?” 高福顺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睡意顿消,连靴子都没穿好,胡乱披上衣裳就往外赶。 他走得快,心中却狐疑得紧。 平日这养心殿的事,哪轮得到他这个‘闲差’插手? 高福安那老狐狸巴不得一个人把皇帝身边的位置都占满,连风吹草动都不让外人沾边,今日却主动唤他? 走到殿门前时,他压低声音与门口小太监打了声招呼,便自行掀帘而入。 “怎么了这是?” 他一进屋便半笑半讥地说。 “你今儿是转性了不成?平常恨不得把皇上身边的活儿全包了,今儿倒还想起我来了?” 话音刚落,他便止住了笑。 只见高福安站在殿角,背光而立,脸色苍白,眼眶微红,神情肃穆。 高福顺心里“咯噔”一下,迅速关上门,挥手示意小太监退下。 等屋中只剩他们两人,这才压低声音问道: “出了什么事?” 高福安没有立刻答话,只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抬袖胡乱抹了一把眼泪,低声道。 “皇上……这几日为时疫之事殚精竭虑,连夜不歇,吃不好也睡不好。” “刚才在御书房昏过去了。现下已经发起了高热。” 高福顺瞬间变了脸色,声音拔高半度。 “你说什么?昏过去了?难不成皇上得了......” “闭嘴!”高福安陡然转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目光冰冷如刀。 “别胡说八道!” 他低声厉喝。 “皇上是天子,自有天佑,什么的了不得的,话出口前最好过一遍脑子。” 高福顺被他的神色吓得一震,连忙闭嘴,片刻后才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是太突然了。” “你叫我来,是想让我做什么?” 高福安放缓呼吸,沉声道。 “你去一趟前朝,就说今晨皇上身体微恙,今日不上朝。” “宣旨时语气放缓些,别叫朝臣们察觉异样。不然,这朝堂上……定有人要趁乱作祟。” 高福顺一听,脸上神色瞬间复杂起来。 他不是傻子,这个节骨眼上皇帝突然病重,而宫里外头又时疫泛滥。 一旦走漏风声,整个朝堂必定风声鹤唳,后宫也未必能安稳。 他眼里闪过一瞬迟疑,但终究没有推脱,只低声应道。 “我明白。” “你放心,旨意我会代为转达,就说皇上昨夜忧思过度,乏了。早朝延后,政务择日再议。” 他顿了顿,又看着高福安,一字一句道:“你……可得看紧了皇上。” 高福安点头,声音低哑。 “你放心,我会守着。” 两人默然相对片刻,高福顺披着半旧的棉披风快步离去,背影干脆,脚步却不由得带了几分沉重。 而殿中,高福安折身回到内殿,坐在安裕床边,看着皇上烧得潮红的面容,喃喃自语。 “皇上……您千万要熬过去啊。” 第130章 碧书汇报情况,太后召见霜岚 凝华宫,清晨。 帘外细雨初歇,天空灰蒙,露水尚未干透。殿中香炉袅袅,药草与檀香交织,清气沉沉,氤氲不散。 碧书正替李霜岚挽发,手下不疾不徐,语气却难掩心中忿忿。 “真是白费娘娘一片好心。” 她轻轻一捻发梢,口中低声道。 “十二公主听说都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皇后却日日自己守着,谁都近不得身。” “咱们送符纸的眼线也被打发去了慎刑司,要不是他原本就出自钟粹宫。因时疫被强行隔离,怕不是早就让皇后给收拾得连尸体都不剩了。” 李霜岚静静坐着,眉眼间藏着一丝疲意,听了这话,只轻轻叹息。 “万般皆是命啊。” 她的声音里无悲无怒,像一滴水落在早春湖面,泛起波纹,却无风起浪。 碧书停了手,略显不甘。 “娘娘,奴婢就是气不过。那孩子虽不是咱们宫里的,可到底是皇上的骨肉。” “现如今病得那样重,皇后日日守着,也不叫旁人插手一分,连御医的话都拦着。” “咱们这边想送点儿东西都被驳回了,仿佛旁人一动,就是觊觎她的位置似的。” 李霜岚心中叹气,皇后这个节骨眼儿上,也是魔怔了。 缓缓合了合眼,淡声问道。 “最近其他宫里可还有什么旁的动静?” 碧书一边替她挽好玉簪,一边压低了声音。 “也没什么。自打十二公主病倒,又传出是染了时疫,各宫都是封门闭户的模样。” “贤妃娘娘前几日,说要为十二公主抄经祈福。” “敬妃和其他那些妃嫔都噤若寒蝉,就连原先嚷嚷着要解禁足的李贵人都消停了。” 她停了停,叹息一声。 “宫里人心惶惶,有了钟粹宫的前车之鉴,谁都怕了。” 李霜岚微微颔首,似在思忖。 碧书看她神情沉静,便又往下说。 “娘娘,这场时疫……真不是时候。” “眼下原该是皇上和大皇子、十三公主多亲近亲近的好时机。哪曾想……自从疫病暴起,皇上便足足一个半月未曾踏入后宫半步。” “更别提凝华宫了。” 这话一出,李霜岚眉眼终于动了动,眼睫轻颤,慢慢睁开眼。 “养心殿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她声音很轻,却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 碧书点头,压低声音凑近些。 “奴婢今日一早从咱们在养心殿的眼线得了信,说皇上因为时疫爆发,气的今儿连早朝都未上” “还是高福顺公公去宣的圣旨,说让各位大人好生处理,处理好之前,不想见他们。” 李霜岚眼神一凝,手下玉指轻轻顿住。 “哦?” 她微微蹙眉,目光沉了几分。 “这事有点不寻常。” “皇上最重朝纲,别说生病,就算前夜未眠,第二日也多是照常上朝,何时让旁人宣旨代行过?” “眼下情况这么严重,怎么可能因为生气就不开早朝?” 碧书附和点头。 “是啊,奴婢也是听了这个才觉得蹊跷。” “可惜咱们的眼线只是在养心殿最外边负责洒扫,连内殿都进不去。” “要是在里面,肯定能探听到些消息。” 说完,碧书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瞧奴婢这笨的,之前高福顺公公和娘娘示好,眼下又是他宣旨。” “这其中若是真有什么,他肯定会派人来和娘娘告知一番吧。” 李霜岚轻轻摩挲指尖,没有回话,沉思片刻,缓缓站起身,走至窗边。 檐下雨珠还在滴滴落下,宫墙之外一片沉寂,唯有宫雀扑翅,掠过灰白天色。 一时间,她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等了半个时辰,李霜岚终究也没等来高福顺的消息。 她心中微沉,本以为那人多少会传个风声来,哪怕只是一句“皇上无碍”,也好让她安个心。 可殿中静悄悄的,连平日最喧闹的东廊都没什么动静,仿佛一整座凝华宫都被这股沉沉的压抑封住了。 直到正午前后,外头忽有一阵动静。 碧书从门外快步进来,神情微变。 “娘娘,是芷兰姑姑来了,说是奉了太后懿旨,要亲自请您去慈宁宫。” 李霜岚闻言心头一动,立时从榻上坐直了身子。 “太后这个时候召我?” 她轻声念叨了一句,眸色微凝。 “为何不派人传话,偏要芷兰亲自来?” “奴婢也觉得奇怪。” 碧书轻声附和,替她取来披风。 “这节骨眼儿上,宫中人人避疫如避虎,太后向来不爱见外人,怎么偏要娘娘前去?” 李霜岚将披风披上,一边踱步至铜镜前整了整衣饰,一边沉声道。 “事出反常即为妖,走吧。” 外头芷兰姑姑等候在侧,她面上恭敬,语气却比平常沉肃不少。 “宜妃娘娘,太后懿旨,请您即刻移步慈宁宫。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李霜岚点头,随她前行。 一路行至慈宁宫,连天色都仿佛低垂了几分。 未至寝殿,李霜岚远远便看见几名太后宫中的老嬷嬷肃立在廊下。 一个个神情紧绷,面色疲惫,连往常那点和气都没了。 她心里愈发警觉,步子却不疾不徐,端得从容。 踏入慈宁宫主殿,一眼望见太后正倚坐在雕花楠木榻上。 身着浅赭色宫袍,面色却远无往昔那般端庄肃穆。 她整个人都仿佛被岁月骤然催老了二十年。 眼下乌青浓重,唇色惨淡,连举手投足都显得力不从心。 李霜岚心中咯噔一下,更是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几步,俯身请安。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抬了抬手,声音带着疲乏,却仍有三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起来吧,好孩子。” 李霜岚谢恩起身,心中却愈发不安。 她本以为太后唤她前来,不过是寒暄几句、说些维持宫中和谐的场面话。 可太后的神情,却不像只是为了交际。 果不其然,太后开口便是一句惊雷。 “皇上染了风寒,现下需人照料。” “皇后宫里染有疫病,不宜出入养心殿。” “哀家想来想去,最信得过的人,唯你一人。你去,给皇上侍疾吧。” 一瞬间,李霜岚心跳漏了一拍,脑中嗡的一声。 太后话中说的是“风寒”,可她心里明白,若只是寻常风寒,又怎会瞒得连早朝都不见皇上身影? 又怎会由太后亲自派人来唤她、甚至不让其他人知情? 皇上怕是……不是风寒这么简单,极有可能,已染了那场宫中人人避之不及的时疫。 李霜岚脸上却丝毫不显,微垂着眼眸,只缓缓福身,语气端庄温和。 “能为皇上侍疾,是臣妾的本分。只是……是否要先知会贤妃、懿妃、敬妃还有后宫的诸位妹妹。” “这后宫中已有一个多月没见着皇上,让她们也各出一份力,轮流照看皇上?” “也算是全了各位妹妹对皇上的心意。” 她话音未落,太后便抬手打断,语气罕见的坚决。 “不必。”你去就好。” “哀家最看重的便是你。旁人或许心思各异,唯你做事稳妥。” 说着,她还伸手拍了拍李霜岚的手背,神色竟一时有几分亲昵。 那手掌干瘦而寒凉,触在肌肤上,仿佛一片冬日冷霜。 李霜岚垂眸低应。 “臣妾……遵命。” 太后闭了闭眼,声音又低了一些。 “去吧,回宫收拾一应物件,傍晚前即刻往养心殿搬。” 李霜岚再度行礼,这才退出寝殿。 一出慈宁宫门,她的脚步仍极稳,面上波澜不惊,唯独那指尖,微不可察地发着颤。 碧书上前扶住她,见她脸色略显苍白,低声道:“娘娘,太后找您……是为何?” 李霜岚低声。 “回宫再说。” 第131章 太后佛堂密谋,霜岚交代后事 李霜岚走后,慈宁宫中一时无声。殿内檀香袅袅,轻烟氤氲,在金线绣佛帷中若隐若现。 太后倚坐的身形仿佛随那股檀香一起虚浮起来,仿佛连骨头都失去了支撑。 她缓缓起身,脚步一移便踉跄了下,身旁的芷兰早已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 “太后娘娘小心些!”芷兰轻声提醒,“可要歇息一会儿?” 太后摆摆手,语气低哑:“无碍……扶哀家去小佛堂吧。” 芷兰不敢多言,只得搀着她缓缓步入慈宁宫西偏殿,那是太后每日焚香礼佛、抄经诵咒之地。 殿中供奉的,是一尊金身观音,满室安宁祥和,却挡不住人心的惊涛骇浪。 太后在蒲团上坐下,吩咐芷兰点起三炷香,又命人将事先准备好的百卷往生经一一焚化。 火光跳跃间,纸灰如蝶般飞舞,落在她脚边,却不见她动一下。 许久,她忽然低声问道。 “芷兰……哀家这般做,是对的吗?” 芷兰跪坐在旁,听得这句话,眉心顿时一皱。 “太后娘娘。” 她轻声道。 “您是这宫中最睿智之人,如今前朝后宫都乱了,若不是您拿主意,哪还会有一丝秩序可言?” “您不该多想的,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太后没说话,眼神虚虚望着香火上升的烟雾,似乎透过这缕香火能看到许多年前的某个黄昏。 芷兰见她神情恍惚,轻轻一顿,又低声续道。 “皇上若是能与仁昱皇贵妃早早相见,也许也是他一直盼着的。” 太后闻言,脸色陡地一沉,整个人如刀锋般清冷起来。 “闭嘴。” 芷兰立刻跪伏下来,额头贴地,不敢再言。 殿内一时安静得连香灰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太后冷冷盯着前方燃着的香火,面色阴沉了片刻,忽而语气森然。 “等宜妃进了养心殿,你立刻带人去安排。” “所有东西,都照计划来。” “不许一人泄露风声!” “奴婢……谨记太后懿旨。” 芷兰头低得更深,声音几不可闻,却不敢有一丝迟疑。 …… 凝华宫内,气氛也一片凝重。 碧书正忙着收拾李霜岚的衣物与随身药包,一边翻找,一边心中焦躁不安。 她低声嘀咕。 “娘娘,这事儿怎么越想越不对劲?” “皇上要人侍疾,后宫这么多人不选,偏偏来请您?而且还遮遮掩掩地不许旁人知晓……” “太后明面上慈祥,可她宫里行事向来最深沉不过,娘娘,咱们该怎么办啊?” 李霜岚坐在案边,望着窗外青瓦之间挂落的雨珠,脸色平静,却目光深邃。 她轻声道。 “不要慌,这事情到了跟前,定然能有解决的法子。” “这宫里,如今皇上病了,皇后宫中疫气未除,旁人避之唯恐不及。” “眼下能执权发话的,便只剩太后。” “她让谁去侍疾,谁就得去。” “你若不从,她立刻就有法子给你安个‘忤逆懿旨’的罪名,打入冷宫都算轻的。” 碧书低头捏紧手中的帕子,咬了咬唇,声音一轻: “可万一……皇上是真的染了时疫呢?那养心殿里,可是龙潭虎穴啊,娘娘……” “若是去了,岂不是把命都搭进去?” 李霜岚神色未变,只淡淡道。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具体什么情况,还得去了养心殿才知道。” 碧书正将一只铜扣描金的箱匣盖上,心里却是一团乱麻。她蹙着眉、咬着唇,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 “娘娘,这高福顺公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联系不上。” “奴婢已经打发了人去了他常歇的偏房和内务司库房,可都说他不在。” 她抬头看了李霜岚一眼,语气里满是焦急和不甘。 “若是能从他口中得些消息,咱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牵着鼻子走。” 李霜岚摇了摇头,眼神幽深,声音低沉。 “恐怕……事情真的严重了。” 她没有点破那“严重”究竟是指什么,却在那一刻,连语气都染上几分寒意。 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了小宫女轻轻的通传声。 “娘娘,慈宁宫来人了,说……催您赶快前往养心殿。” 碧书一惊,手中的帕子差点滑落。 李霜岚语气平静,仿佛什么都在她意料之中。 “知道了。” 但碧书却慌了,她下意识抬手去摸自己嘴唇,却发现不知何时,嘴角竟起了几个大泡。 李霜岚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轻轻一叹,知道她心中焦急。 果不其然,碧书忽然抬头,颤着声音道。 “娘娘,咱们……咱们能不能不去?” “就说大皇子和十三公主还小,身边不能没人照料,您不能离宫……” 这句话一出口,李霜岚原本冷静如水的神情忽地一滞。 一股不祥之意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她的心猛地一缩,仿佛被什么冷手攥住,指尖都冷了。 她下意识看向角落里那张小榻,那是两个孩子午后歇息时最爱蜷在一起的地方。 碧书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击穿她心底那层自欺的屏障。 她瞬间意识到,如果太后的安排不止是为了皇上…… 如果她被叫去养心殿,不只是为了“侍疾”…… 若……若她一去不返呢? 她背后一阵发凉,冷汗湿了衣衫。 但只一瞬,她便强行按下心头慌乱。 “不会的。” 她在心中默念。 “不会的。太后虽然深沉,可绝不至于毒手。” “应该不会。” 她压下那股动摇,走到床头榻边,蹲身下来,伸手从锦垫底下一层软绸之下摸出一个白瓷小瓶。 这是她刚从系统里兑换出来的三颗强体丹。 虽说这只是系统里让人调理身体,怀上孩子的药丸。 但想来这让身体康健,应该也能对这疫病有用。 她将小瓶揣在掌中,转身站起,走回碧书身边,将瓶子郑重地交给她。 “碧书。” 她声音平稳,却藏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走之后,你一定要看好两个孩子。” 碧书接过瓷瓶,怔怔看着她,眼中泛起泪光。 “娘娘,您怎么能一个人去?奴婢跟您一起!奴婢陪您,哪怕在养心殿外头候着也行……” 李霜岚轻轻摇头,眼神温和而坚定。 “碧书,到现在这个时候,我身边能信得过的人,只有你。” “你若去了养心殿,两个孩子怎么办?你若出了事,我又拿什么托付?” 她伸手按住碧书的肩膀,语气缓缓却字字有力。 “我去,是为了孩子能安然无事。” “你不但要照看好他们,还得应对宫人探问、外头打探……我不在的日子,你就是凝华宫的主子。” 碧书含泪点头,却还是不忍,哽咽着点点头。 李霜岚将她手心轻轻握住,继续交代。 “这里面还有三颗药丸,是能治病的灵药。我只留了这三颗,原本是打算万不得已时自用的。” “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万一孩子们有风寒不适,或是你自己撑不住了,一人一颗,能稳住气脉、保命续力。” 碧书哭出声来:“娘娘,这么珍贵的东西,奴婢怎敢用……” 李霜岚轻轻一笑,那笑中竟带着几分凄然的释然。 “碧书,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从未把你当作下人看。” “这一次,我要去龙潭虎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孩子。” “你若是倒下了,我连最后的指望都没了。” 听着李霜岚托孤似的遗言,碧书哭得泪流满面。 她这会儿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拼命点头。 她拍了拍碧书的手背,动作轻柔。 门外脚步声已至,是慈宁宫的宫人再次来催。 李霜岚深吸一口气,转身,踏出殿门,身影在雨后的薄雾中,渐行渐远。 第132章 霜岚福顺碰面,入养心殿侍疾 养心殿前,积水未干,湿润的青砖映出天光微微。 几只麻雀扑棱棱从屋檐飞起,在雨后清冷的空气中盘旋片刻,便落入沉寂。 李霜岚踏上青阶,一步步走进养心殿。 她没有带太多随从,只带了一名贴身小宫女,其余人皆留在凝华宫。 她的身影孤清,却不显怯意,只是那垂在袖中的手,已悄然攥紧。 殿前廊下,宫人们来回穿梭,搬药箱地、烧水的、铺被褥地、喷洒药粉的,全然是一副临战般的阵仗。 地上撒着草木灰与艾条残屑,空气里混杂着药草的苦辛与消毒后的呛鼻味道。 一名中年太监正站在门槛边,手持帕子掩口,面色焦急地指挥着。 “被褥别叠那样,通风!快,换那种晒干的,别再用刚烘出来的!” “药汤要在子时前熬好一轮,温太医吩咐了,先温后寒,再温!” 他声音焦灼,语速飞快,看得出来是连夜没合眼的模样。 李霜岚定睛看去,正是高福顺。 她略一点头,缓缓走近。高福顺眼角余光一瞥,猛地顿住了吩咐,错愕地转过身来。 “宜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脸色却比刚才还要难看几分。 李霜岚神色沉稳,道。 “太后懿旨,让我来侍疾。” 话音未落,高福顺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像被冰水从头浇下。 他张了张口,似要说什么,却迟迟没发出声音。 李霜岚看他神情,便知这安排绝非寻常,眼神微微一动,却不作声。 高福顺看了看四周忙碌的宫人,提高声音冷声吩咐。 “都别围着这儿了,去后院帮着清点药材,把药水炉子也看看,都快着点,别在这儿挡道!” 宫人们一听,赶紧躬身退去,很快偌大的前廊就只剩他们二人。 他才踱步靠近几分,拉着李霜岚往西侧一角靠墙的阴影处去,低声道。 “娘娘,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您快些找个由头回去。” 李霜岚挑眉。 “我既来了,哪有再退回去的道理?” 高福顺急了,语速更快几分。 “娘娘,听奴才一句劝,皇上……皇上确是得了时疫,温太医断得明明白白,不是小恙。” 李霜岚身子微顿,面色未变,却眼神一凛。 “什么时候的事?” 高福顺面色难看至极,沉默片刻,才压着声音道。 “就是昨夜,高福安说皇上这些日子因为疫情的事儿没日没夜地处理政事。” “昨晚又熬了一宿,快上朝那会儿才歇下,结果等要上朝的时候已经高热不醒了。” “起初温太医还抱侥幸,只当是普通风寒,但一诊脉却发现时疫。”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 “现在消息都压着,前朝那些大人都不知情。” “只有奴才、高福安,还有里面的温太医知道。连今早送来的药材,都只说是调养脏腑用的。” 说罢,他转头瞧了瞧周围,确定四周没人才将声音又压低了两分说。 “奴才告诉了成王殿下。” 李霜岚点点头。 高福顺继续说。 “这病恐怕比奴才想的还严重。” “听说京城西北头几处坊巷已有几个染病的了,太医院的医童都调出去施药压事。” “本来月息国的使团已经要进京了,他们昨晚就被拦在了城外驿馆,不许入城。” “谁都说是朝廷礼节不周,其实是怕他们带进来更多疫患。” 李霜岚心中一紧,胸口顿时一窒。 她之前虽然已隐约猜到宫中情势不对,却未料到这场时疫竟已严重至此地步。 不仅皇上染病,连整个京畿都已开始动荡,只不过所有风声都被有意按死。 上一世,这场时疫究竟是怎么度过的? 她那会儿失宠被禁足在宫里,竟然就安安稳稳度了过去,眼下一点儿印象都无。 她微微抿唇,沉思片刻,忽地问道。 “方才太后唤本宫入慈宁宫,说是让本宫来侍疾。可她不许其他妃嫔插手,甚至连这消息都未广传。” 高福顺一怔,眸中闪过一抹警觉。 “娘娘是说……” “我只是猜测,” 李霜岚低声道,眸中泛起一丝警觉。 “太后为人向来谨慎,凡事皆有深意。如今前朝动荡,宫中又疫病横行。” “她却只唤本宫一人来侍疾。若非刻意安排,那就太不合常理。” 她声音极轻,却字字如冰, “本宫在宫中无权无势,唯一的筹码……也不过是两个孩子。” “若本宫进了养心殿,半步不能出,凝华宫里就只有碧书与几个信得过的老人撑着。” “本宫怕太后的意图在大皇子......” 话音落下,周遭仿佛都静了片刻,只有廊下风拂过风铃的轻响。 高福顺脸色骤然一变,眼神也跟着变了,从惊诧,到震骇,再到深深的忌惮。 “这……” 他压低声音。 “若……若太后真的要抢夺大皇子,那可……那恐怕皇上生病这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他像是骤然惊醒,连退一步,失声低语。 “不行,不能让她得逞!若是出事......” 李霜岚垂眸神色中闪过一丝复杂和忌惮,轻轻道。 “本宫并不敢断定她会如此狠辣。但……本宫不能赌。” 她目光冷冽,仿佛一瞬间便看破了慈宁宫内重帘之下的深谋远虑。 “凝华宫里,本宫安排下的人也不过五六个,若太后真下定决心,他们能守多久?公公……” 她忽地抬眼,直视高福顺。 “本宫知你在宫中多年,行事稳重。” “此番之事,我不求你涉险,但若你能派几人暗中去凝华宫守着。 哪怕只是盯住出入之人,帮我多看一眼,我便感激不尽。” 高福顺沉默片刻,终是狠狠点头。 “好!奴才立刻安排人去盯着,若有异动,第一时间回报娘娘!” “若是太后真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奴才定然不会叫她得逞。” 说着,他神色间却又露出几分犹疑与担忧。 “只是娘娘,您……这养心殿毕竟危险得很,疫气虽还未散出殿外,可谁也不知一旦接触会不会染上。” “您要不要暂时在偏殿歇息?奴才可叫人另外收拾一处,不入主殿,也好保个平安……” 李霜岚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 “太后既让我来,我若转去偏殿,便落人话柄。” 她话音虽轻,却分外笃定,眉宇间隐约透出一股如寒玉般的冷峻。 “本宫必须进去。” 高福顺愣愣看着她,只觉眼前这位素来温婉的妃嫔,此刻竟似金石之躯,毫无退路。 “公公,本宫母子的性命,就托付在你手上了。” 她微一拢袖,转身朝着养心殿内缓步而去。 殿门高敞,檐下铃声依旧轻响,雨后的风带着药香与草灰气息,扑面而来。 她的身影一点点踏入幽暗之中,周身衣袂轻晃,在那仿佛凝滞的空气中,渐渐隐没。 那一刻,高福顺站在原地,望着她背影,只觉手脚冰冷,心头震动难平。 第133章 太医交代详情,碧书碧画守宫 养心殿内,门扇掩上,风声顿止,只剩空气中那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夹杂着熬药的苦涩、草药的辛辣和烟熏残留的沉沉气息。 那是只在生死门前才会氤氲出的味道,沉重、呛鼻,又令人心头不自觉地生出寒意。 殿内静悄悄的,没有往日内侍与近伺来回穿梭的脚步。 只有靠里侧的病榻前传来断断续续的低语声与轻微金属碰撞的声音。 李霜岚一入殿,便看见高福安正半跪在病榻边上。 手里拿着酒精棉布和小铜盆,一旁的温太医正背对着她,动作熟练地准备着针具。 两人的身影在昏黄灯火中投在帷幕后,显得格外瘦削。 高福安正催促。 “快些,快些,温太医,那疹点愈来愈密了,体温还在往上烧,再拖下去人要撑不住!” 温太医拧眉不语,只将手中银针一一平铺,方要下针时,门口忽传来轻微一响。 “谁!” 高福安猛然转身,语气中竟透着几分厉色。 “大胆!没有我的命令,谁让你们进来的!” 他话音未落,眼前身影清晰,顿时神情一僵,声音也哽在喉中。 “宜……宜妃娘娘?” “您怎么来了?!” 李霜岚轻轻拢了拢袖,低垂着眼睑缓缓向内走来,语气平静。 “太后懿旨,命本宫前来侍疾。” 温太医听罢,惊得险些捏断手中银针,忙起身行礼,口中连声。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此处疫气未散,您怎可......” 李霜岚摆了摆手,止住他们的惊慌。她眸色深沉,缓缓道:“皇上情况如何?” 高福安脸色焦灼,眼神中竟带了几分责怪。 “太后这是糊涂啊!皇上染的是时疫,偏偏让您一人前来……” “您若有个闪失,大皇子与十三公主怎么办?如今这宫里谁还护得住他们!” 这话一出,李霜岚心头一震,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击中。 她一瞬间想到两个孩子清秀的眉眼,指尖瞬间发冷,心跳仿佛骤然沉落。 她脚步微顿,但没有让人察觉情绪波动。 只是缓缓伸手,指尖在掌心处轻轻一掐,痛意袭来,将那一瞬间的情绪悉数镇压下去。 她睁开眼,声音再度恢复清明而沉稳。 “高公公,既然太后懿旨在前,本宫既来了,自当侍疾。” “岂能因为这些事情,就临阵退缩?” 一句话,说得平静无波,却字字沉重,震得高福安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温太医也愣住了,刚要劝阻,却见李霜岚已绕过他,缓缓朝病榻前走去。 帷帐轻摇,她的身影随之隐进暖黄色的灯光之中,宛如踏入另一重世界。 高福安下意识想要拦住,却终究未能伸出手。 他眼睁睁看着李霜岚站在了皇上床前,明明一步之遥,却仿佛隔了生死。 榻上安裕气色苍白如纸,脸上散发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泛青。 额头贴着冷敷纱布,眼睫微颤,却始终昏睡不醒。 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疹点,透着危象未除的凶险。 李霜岚看着他,只觉眼前一阵恍惚。 两世了。 这个男人,这个曾让她忍辱负重、冷眼旁观。 又一次次将她推入风口浪尖的皇帝,此刻躺在她面前,竟显得如此脆弱。 她静静站着,没有落泪,也没有怨怼,只是淡淡道。 “温太医,本宫现在能做什么?” 高福安神色震动,张了张口,却终究无言。 温太医站在一旁,轻声道。 “娘娘,若您下定了决心,奴才可将需做之事一一告知。” “此疫传染极快,您必须用艾熏之衣遮体,还需每日服汤药预防......” “都依你安排。” 李霜岚淡淡应下。 “娘娘……” 高福安仍想再劝,哪怕一句。 李霜岚却已重新转身,看他一眼,神情安然却沉定。 “公公,本宫既然来了,就断然没有后退的道理。” 她一言既出,再不容置喙。 高福安望着她那道决绝的身影,胸中似被重物堵住。 这一刻,李霜岚这个人不是单纯的妃嫔,不是柔弱女子。 而是背负着两个皇嗣与一身孤决的母亲,是在宫廷风雨中仍不屈不退的宜妃。 他跪地叩首,声音哽咽。 “奴才……遵命。” 帷帐之内,灯火静燃。 她的身影,已坐在了皇帝榻前。 这一夜,养心殿内,再无虚妄,只有生死为界的沉沉寂静。 凝华宫内,雨后残凉尚未散尽,宫墙外的梧桐滴水入檐。 间或响起几声寂寥的虫鸣,更显得这座偏安一隅的宫苑格外冷清。 寝殿中燃着两盏淡黄的琉璃宫灯,灯影微弱。 在帷幕后投出柔和光影,将静睡中的两个孩子面容照得格外安宁。 大皇子睡得蜷缩,一只小手还攥着那只素绣团扇不肯松开。 十三公主躺在他身侧,小脸朝着兄长,似是做了好梦,唇角还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 屏风之后,碧书和碧画守在案前,案上是一方温着药汤的铜炉。 炉火明灭之间,映出两人神色各异。 碧画望了一眼帷帐中安睡的孩子,又看了看窗外快要下山的太阳,低声问。 “碧书姐姐……你说皇上病得那么重,会不会……真的是疫病啊?” 她声音虽低,却止不住颤意。 “我刚刚去太医院送话,那边连门都不肯开,只说无人应值,这哪里是寻常风寒该有的架势?” “太后偏这个时候叫娘娘去侍疾,还不许旁人随行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话音刚落,碧书手中茶盏一顿,几滴茶水溅出。 她没有说话,眼神却陡然冷了几分。 屋内一时寂静。 碧书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抬头时已将方才片刻的愁绪压下,眼中重新凝起一层清冷的光。 “慌什么?” 她语气不重,却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凌厉。 “养心殿是天子的住处,不是龙潭虎穴。” “娘娘膝下有皇上唯一的皇子,如今又自请照料病中的皇上,这份情谊,宫中还有谁能与之并肩?” 碧画被她一句句问得噤了声,低头不语,神色怯怯。 碧书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窗前,拨开帘缦望向窗外的夕阳,眼神沉沉。 雨停了,天却未晴,积云犹未散尽,仿佛预示着什么未明的风暴正在逼近。 她忽而垂下眼帘,心中浮起娘娘临行前那句叮嘱。 “本宫若未归,你便是凝华宫主事之人。” 那时李霜岚说得平静,却比任何一次都更慎重,更重如千钧。 碧书咬了咬唇,喉头一涩,眼眶泛起酸意,却不敢让泪落下。她转身时,眸中只剩冷静与坚决。 “碧画。” 她唤了一声,语调沉稳。 “从今夜起,凝华宫闭门内守,不得私自外出,更不许外人擅入。” “若有人擅闯,不论是谁,都要登名录入册,逐一回报我处。” “若听见谁在宫中乱言疫病、编排娘娘去向,尤其是有人拿娘娘不在宫中做文章……” 她顿了一下,目光一凛。 “立刻将人捆了送慎刑司。” 碧画一惊,忙道。 “姐姐,这……慎刑司毕竟……” “便是慎刑司。” 碧书斩钉截铁地打断她,语气中毫不容情。 “后宫向来风言风语多,一句流言,便能掀起腥风血雨。” “现在娘娘不在,小主子们尚幼,这凝华宫若不能守住清净,日后还怎么安身?” 她顿了顿,语气稍缓,却字字坚定。 “娘娘把两个孩子交给咱们,不是要我们哭哭啼啼担心,而是要我们镇住宫心。” “我们若乱了,那些藏在暗处盯着的人,就该开始动手了。” 碧画被她说得红了眼眶,连忙点头。 “我明白……” 只是两人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了急匆匆的拍门声。 “不好了!慈宁宫来人,要带走大皇子和十三公主!” 第134章 芷兰奉旨夺人,试探暗藏机锋 u0001门外小宫女急促的声音夹着风雨未尽的寒意传入寝殿,打破了凝华宫这片短暂的宁静。 碧书眉头一凛,眼中冷意更甚,转身看向碧画,语气低却坚定如铁。 “你守在内殿,寸步不离,看好十三公主和大皇子。” 碧画惊道。 “碧书姐姐,你要做什么?” “出去迎人。” 碧书轻声应着,已步履不停朝殿门行去。 她披上斗篷,掀开帘幕的动作不紧不慢,姿态沉稳如常,宛若未听见门外那震动人心的消息。 凝华宫门前,芷兰姑姑正立于阶下,身后跟着四五个嬷嬷和内监,全都神色冷硬,面无表情。 她身着银灰色素锦宫装,头戴玉钗,垂手而立,眉眼端肃。 虽无一言,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小林子低声劝道。 “芷兰姑姑,咱们娘娘也不在宫里,如今宫中无人主事,两个小主子也刚睡下,不如……您改日再来?” 芷兰目不斜视,冷冷扫了小林子一眼,声音淡漠。 “太后懿旨,岂是你一个奴才敢质疑的?” 她语气平缓,字字清晰,却听得人心头发凉。 碧书这时已至殿前,掀帘而出,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平和神情,朝芷兰盈盈一礼。 “芷兰姑姑怎么来了?这天色都要黑了,外头风凉,姑姑何必这时来寒宫受冻?” 芷兰眼神未动,淡淡开口。 “宜妃娘娘如今正在养心殿侍疾,太后念着两个小皇嗣无人照料。” “特命我来接他们前去慈宁宫抚养一段时日。” 说完,她手一抬,身后一名内监恭敬地捧出一封朱红封口的懿旨。 碧书眉头微挑,神情恭敬中夹着一丝无形的抗拒。 “太后娘娘一番慈心,自然是感激的。” “只是两个小主子一向黏着娘娘,若是忽然带走,怕是要哭闹不休,惊扰太后清净,岂非不美?” 芷兰一言不发,只站着,眼神在她脸上静静打量。 片刻后,她声音不急不缓。 “两个孩子不过哭闹几声怕什么?太后既发了懿旨,便是想为他们好。你这做奴才的,莫非还要多嘴?” “奴婢不敢。” 碧书低头退一步,语调却愈发镇定。 “只是这疫疾凶险,娘娘为了陛下,已孤身入养心殿,身负重责。” “而凝华宫若在此时生出动荡,娘娘那边也必然挂心。” “若是叫皇上知道了,必然也要忧心。” “且宫里眼下人人自危,内廷封闭,外出之人皆需过淬火熏衣,如何带两个年幼的孩子外出穿宫?” “姑姑既是知礼之人,也应当体恤娘娘的苦心。” 芷兰面色不变,眼神却已渐寒。 “大胆!我问你一句,你这是要违抗太后懿旨吗?” 她的语调平静,听不出喜怒,可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骤然加重。 仿佛下一句若再言不合,便可治你以下犯上之罪。 碧书目光如水,眼帘微垂,唇边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奴婢自不敢。” 她徐徐开口。 “但太后娘娘体恤宫人,一向宽厚仁德。” “必不会愿意因一纸懿旨,反倒让两个孩子在疫病之时奔波惊扰。” “再者,娘娘临行前有言,凝华宫内一应事务皆由奴婢主事。” “没有宜妃娘娘的准许,小主子们若出了事,奴婢罪责难逃,连累娘娘,那才是逆了太后恩典。” 芷兰盯着她看了片刻,冷冷一笑。 “好一个伶牙俐齿” “奴婢不敢巧言,只盼姑姑宽容。” 碧书微微躬身。 “芷兰姑姑,您先回慈宁宫复命,就说凝华宫小主子身子尚弱,等疫事平稳些。” “奴婢再恭送两个小主子前往,到时候也不叫太后娘娘忧心。” 芷兰看她神情从容、言辞恳切,脸色虽未有波动,却已微露不悦。 “我今日是奉太后懿旨来接人的,不是来听你在这里讲理。” 她抬手往后一指:“懿旨在此,你若执意不允,便是抗旨,你想清楚。” 碧书身形未动,脸上笑意敛去半分,声音一字一顿。 “奴婢明白。但皇嗣之事,非同小可,若有一丁点差池,便是欺君。” “奴婢不敢轻易放人,还请姑姑体谅。” 空气在两人之间凝结,仿佛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门后,碧画抱着小主子们悄悄听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殿门前,两列宫人对峙而立,寒风中衣袂猎猎,一时间风起云动,杀气暗藏。 “哎哟,今儿这凝华宫可真是热闹的紧啊。” 语音未落,一道宽袍华服的身影踱步而来。 来人身材圆润,步履稳健,眉眼间带着惯常的讨喜笑意。 一双眼睛精明透亮,正是太监高福顺。 他身后随着两名内务府小太监,一人抱着一只鎏金的紫檀箱子,一行人气定神闲地走入宫门。 一边说一边望向众人,语调温和却隐隐透着打趣。 “原来是芷兰姑姑也在这儿,怪不得风头不小,连这凝华宫的门槛都快被风声掀了去。” 碧书一眼看到高福顺,原本凝如冰雪的神色瞬间一缓,眼底隐约透出一丝欣喜。她略一颔首,朝他行礼。 “高公公。” 高福顺眼神如电,飞快地朝她递了个眼色,意在劝她暂且按兵不动,莫要惹事。 他神色如常,笑呵呵地收回视线,看向芷兰。 芷兰却并未如往常那般含笑回应,反而眉头微蹙,眼神微冷。 “高公公,不在养心殿伺候,怎的跑来这凝华宫?” 她话语不重,却带着丝不加掩饰的不悦,仿佛他这一出现,便扰了她的章法。 高福顺却并不恼,仍笑得得体圆滑,声音里满是轻松。 “咱家本是当差的人,哪能主张去留?” “今儿娘娘进养心殿的急,许多平日用惯的物件都没带全。” “皇上担心娘娘住得不舒坦,就让咱家去内务府再取几件新物来添置。” 他说着指了指两个小太监身后的箱子,又笑道。 “只不过娘娘脾性仁厚,说前线将士尚在苦战,不可太过铺张,连咱家带的沉香榻毯都嫌厚重” “皇上听了那话,直夸宜妃娘娘是当朝女中典范。” “还说咱家若再带多了,索性就回宫去罚抄宫规三十遍。” “咱家这不是来凝华宫,将宜妃管用的物件儿,一并带过去。” 他这番话说得轻巧诙谐,惹得两旁宫人都忍不住低头偷笑,甚至连碧书的眉眼也微微柔和。 可芷兰却听得神色愈发凝重,眉间疑云渐起。 “皇上说的?” 她慢慢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与警觉。 高福顺一愣,但神情转瞬如常,眸光含笑,语气未变。 “那可不是?娘娘亲口在里头回话,皇上当时虽乏力,说得慢了些,可一句一句可都清清楚楚。” 芷兰眉头紧蹙,眼神深处闪过一抹难以置信。 “不对……皇上这个时候……应该还未醒。” 她这话虽是低语,却不小心吐了出来,落入在场众人耳中,一石激起千层浪。 碧书眸色微变,袖中手指悄然收紧,心中已是电转百回。 高福顺眼中微光一闪,脸上笑意却更浓,仿佛未听出芷兰语中的破绽,只呵呵一笑,顺势接道。 “皇上的龙体,自然是吉人天相,醒得快些也不稀奇,何况娘娘日日陪伴,自是要比旁人更灵验几分。” 第135章 福顺巧妙解围,太后拍桌暴怒 芷兰心思惊疑不定,唇边笑意微敛,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高福顺脸上。 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探试。 “既是娘娘口命由你来送物,那……高福安人呢?按理说,这等差使该是由他当值才是。” 她此言看似随口一问,实则暗藏试探。 若皇上果真醒了,内侍首领怎会无动于衷?若是未醒,这皇命又从何而来? 高福顺闻言,眼皮微跳,旋即咧嘴一笑,语带酸气。 “唉,芷兰姑姑有所不知。” “这高福安啊,自打皇上龙体不豫,便急着在皇上跟前表现。” “皇上这会儿第一个瞧见的人就是他,可把他给得意坏了。” 他话锋一转,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语气里掩不住几分酸溜溜。 “他只怕是怕咱家趁他脚一离,就将这近身伺候的差事抢回去吧。” “你道他如今是什么样儿?恨不得连倒茶递水都亲自动手,就差没钻龙榻底下去了。” 此话一出,宫人中有人忍俊不禁,低声掩唇,气氛似是稍缓。 可芷兰却并未因此放松,眉心微蹙,眸光深处波澜暗涌。 她沉吟片刻,复又语带试探。 “既如此,想来宜妃娘娘侍奉有功。” “这两个皇嗣,想来也顾不上照料。太后娘娘念及血脉,才命我来接至慈宁宫,好有个细心照应。” 语虽温和,却已重提旧意,显然不欲轻易罢休。 碧书立在殿门阶下,听得此话,心下暗急,悄然偏头。 朝高福顺投去一个快想办法的眼色,眼底急色难掩。 高福顺接到信号,拂尘一摆,悠然往前踏出一步,语气虽轻,声声却落地有声。 “哎呀,这可真真叫咱家为难了。” “太后娘娘的慈心,人人敬仰,只是前些日子太后还身染风寒,才刚好转些。” “如今宫里疫气未平,若是两个小皇嗣去了慈宁宫,岂不是又叫太后操心劳神?” 他话未说尽,却已暗藏利害之意。 语毕,见芷兰面色微变,便乘势一笑,继续说道。 “今儿皇上还念叨着,这几日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说太后年岁渐高,他身为儿子,该尽孝心。” “既如此,不若芷兰姑姑先回去,回禀太后娘娘,说这边两个小主子暂安无恙,由宫人照料得妥当。” “等过些日子,疫事平息、太后龙体安康,到时候再叫宜妃带着小皇嗣过去,不是正合情理?” 这一番话进退有度,句句打在关键处。 一则拿出太后身体为由,二则搬出皇上亲口之言。 三则以“日后恭迎”为缓兵之策,看似皆为体恤,实则寸寸防守。 芷兰神色复杂,眉头紧蹙,显然陷入天人交战之中。 她到底是宫中老人,太后近前红人,却也不敢擅动皇嗣安危。 若皇上真醒着,甚至已有旨意,那她一意孤行,便是僭越。 空气中一时无声,只闻风卷衣角,帘帐猎猎作响,似在催促抉择。 良久,芷兰终于收回目光,扫过碧书,又望向高福顺,语气平静。 “既然如此,我便先去慈宁宫回禀一声。” “这两个小主子之事,既是皇上也记挂着,那便待太后与陛下商议妥当,再做定夺。” 她话音未落,已转身抬手,示意身后众人。 “走吧。” 几名嬷嬷与内监皆躬身应是,随即有序而退。 风中拂过银灰宫装,玉钗叮当微响,渐行渐远。 直到众人身影消没在回廊尽头,碧书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转头看向高福顺,神色凝重,眼中多了一抹感激: “多谢高公公。” 高福顺却只是摆摆手,语气轻松。 等周围围观的宫人都回到了岗位上,各司其职,高福安这才压低嗓子说。 “你也小心着点,这事儿不算完。芷兰不是容易糊弄的,保不齐明天就杀个回马枪。” 碧书一惊,脱口而出。 “不是说皇上醒了么?” 高福顺神情微动,左右看了眼,压低了嗓子,摇了摇头,语气凝重。 “唉……皇上醒没醒,咱家也不敢断言。” 碧书脸色瞬变,心中一紧,几乎要脱口再问,却被高福顺抬手制止。他面色微沉,声音越发低了几分。 “你我都清楚,这节骨眼上一句话说错,脑袋都不保。” 他咬了咬牙,目光一闪,沉声道: “不如这样……咱家去想法子周旋,宫门这边你守紧些,别让人随意进出。” 想了想,高福顺咬牙道。 “还是不妥,不如你这样......” 而此时,芷兰已然回至慈宁宫。 殿内香烟袅袅,太后正倚在榻上小憩,闻得帘响,缓缓睁眼。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大皇子呢?” 芷兰脚步微顿,抬眼望去,太后眉头舒展,眼中却带着一丝困意未散。 她垂首行礼,声音不高,却难掩迟疑。 “奴婢……在凝华宫碰见了高福顺公公。” 太后眉尖轻挑,眸中闪过一丝疑色。 “高福顺?他说什么了?” 芷兰低头回道。 “他说是皇上口命,命人来凝华宫拿宜妃的东西,又说……皇上已经醒了。” 话音未落,太后倏然直起身来,一掌拍在炕几上,玉盏微晃,茶水溅落。 “怎么可能!” 太后眼神冷厉,语气中透着难掩的怒意。 “你是叫那厮给唬住了!” 她紧接着冷笑一声,语气透着森寒。 “皇上若真醒了,怎么可能不叫宜妃立刻回宫?那两个孩子怎么能离的了母亲!” 她语气骤然转冷,眉眼间怒意毕现,丝毫不掩讽刺之意。 “如今京城时疫未平,民心浮动,前线战事正紧,连月息国使团都已抵近城外。” “皇上若真醒,第一件事不是召百官,不是设朝议。” “不是稳定人心,而是让一个内监去拿东西给宜妃?” 太后寒声再问: “你在宫中几十年了,这点轻重你还不明白?” 芷兰眉头紧蹙,神色复杂,沉默片刻,低声道。 “只是高福顺说话,倒也条理分明,看不出作伪。而且……奴婢总觉他不像是能被宜妃轻易拉拢的人。” 太后听罢,却只是冷笑一声,脸色更沉。 “人心这东西,最是难测。” “高福顺在皇上跟前伺候了多少年?可那又如何?” 她眼中寒光乍现,语气中透出深意。 “只怕他心大了,自觉能在这宫中独辟蹊径。” “或者说……他背后的主子另有其人。” 芷兰心下一震,瞬间意识到这另有其人的分量,却不敢深问。 太后沉吟半晌,忽而挥手,语气凌厉。 “你立刻回去。” “记住,不管凝华宫的宫人如何阻拦,不论他们说了什么。 哪怕是高福顺亲口递皇上的旨意,你都要将大皇子带过来!” 芷兰刚要应声,却听太后缓声续道,语气低缓却更显冷冽。 “若有异样,便说是哀家传召。” 她顿了顿,望着芷兰快要退出殿门的背影,忽而轻轻唤了一声。 “等等。” 芷兰顿住脚步,回身低头恭候。太后声音幽幽,带着一丝意味难明。 “传话下去,让温太医去给皇上诊治的时候……再用心一些。” 殿中香烟缭绕,太后的声音如幽泉轻响,落在帷帐之间,却透着森然寒意。 芷兰听得心头微震,垂首应道。 “是。” 第136章 芷兰强抢皇嗣,懿妃帮忙救场 芷兰得了太后的命令,带着人一路疾行,未作片刻停留。 趁着太阳落山前,又赶到了凝华宫。 凝华宫门前,守卫的内侍见她来势汹汹,正欲通禀,却被她一记冷眼压下。 “我奉太后懿旨来接皇嗣,谁敢拦?” 她声色俱厉,威势逼人。几名小太监低头闪避,不敢多言,只得匆匆放行。 殿前碧书早已听闻动静,快步迎出门来,眉心紧锁,拦住芷兰去路,低声劝解。 “芷兰姑姑,您这是要做什么?皇上不是说了,怕大皇子和十三公主吵到太后休息?” 芷兰未应,目光如电般一扫,声线冷厉。 “太后仁心,心思岂能由你们这帮奴才揣测?还不快快让开!” “如今懿旨已下,我不过是奉命行事。你若挡我,便是抗旨!” 碧书面色微变,正欲再辩,小林子已从殿后匆匆赶来,拱手施礼,口气却略带焦急。 “姑姑息怒,这事……怕是有误会。” “皇上若醒,自会亲自安排皇嗣之事,又怎会不发明旨?您这样硬闯,只怕不妥。” “你在教我如何行事?”芷兰冷声斥道,“太后懿旨已下,你也敢质疑?” 小林子一愣,面色沉下几分,却仍强作镇定。 “可凝华宫是宜妃娘娘所居,小皇嗣幼弱无依,若贸然带走,怕是惊扰龙嗣。还请姑姑慎重。” 芷兰却已不愿再与他们多费唇舌,转身一摆手,厉声道。 “拿下他们!” 她话音落地,身后几名高大嬷嬷与随行内监齐齐上前。 不容分说,将碧书与小林子一左一右钳制住,压至殿阶之下。 “你们敢!” 碧书惊呼,挣扎不得,眼中满是愠色与惊惶。 小林子则咬紧牙关,满脸怒火,低声斥道。 “芷兰姑姑!你这是乱来!” “你不怕皇上问罪吗?” 芷兰却未理会,只冷冷吐出一字:“进。” 随即几名小太监快步踏入正殿,绕过层层帷帐,径直奔向内殿。 内殿暖香微熏,窗帷紧闭,两个皇嗣正在榻上熟睡,乳娘正在一旁照料。 碧画守在窗前,听得殿外喧哗声急促,心中警觉。 待门帘被一把掀起,几名太监鱼贯而入时,她脸色骤变,猛然起身挡在榻前,语声尖厉。 “你们要做什么!这是皇嗣所居,岂容你等擅闯!” 领头的小太监停下脚步,拱手低头,却目光森冷。 “碧画姐姐莫怪,咱们也是奉命行事。太后传召,两个小皇嗣须即刻送往慈宁宫。” 碧画闻言大惊失色,死死张开双臂挡在两个孩子前面,语气更显凛然。 “太后若真传召,自有懿旨。你们连旨都没有,竟敢擅动皇嗣?是要掉脑袋的!” 几个小太监互视一眼,领头者面色一沉,口中低喝一声。 “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伸手推开碧画。她身形纤弱,猝不及防,被狠狠撞向一旁的雕花桌角。 “砰!” 清脆一声,碧画额角重重磕在桌沿,鲜血瞬间汩汩而出,顺着鬓角滑落面颊,染红了半边宫裙。 她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几欲栽倒,却仍强撑着护住榻侧,声音微弱却坚决。 “你们……敢动他们……就是大逆不道……” 那几个太监虽有些变色,却不敢退后,毕竟芷兰命令在前,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上前。 奶娘早已抱起孩子,吓得脸色苍白,惊叫着。 “这是做什么?不要碰我们的小主子!” 殿中气氛顿时凝滞,空气仿佛冻结。两个孩子被惊醒,哇哇大哭,惊叫声在狭窄的内殿中回荡不止。 血、哭声、压抑的脚步与低咒交织成令人心悸的旋律,内殿如同骤然陷入一场无声的风暴。 而门外的芷兰,听得婴啼与混乱之声,眉头紧皱,却未动容,只缓缓开口。 “快些,带人,护驾回慈宁宫。” 碧书和小林子眼睁睁看着那几名小太监抱起两个还在啼哭的皇嗣往殿外走去,心中满是焦急与绝望。 大皇子还裹在绣有金鸾细纹的襁褓中,哭得小脸通红。 十三公主则哭得直抽噎,细细的嗓音仿佛一根针,一下一下扎进人的心头。 小林子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奋力挣扎却动弹不得,嘶声喊道。 “你们这是谋逆!谋逆!你们这些疯了的奴才!” 碧书早已泪光涟涟,声音发颤。 不时地张望着宫门口,只盼着这会儿能有奇迹出现。 就在芷兰一行人带着大皇子和十三公主快走到宫门口的时候。 宫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尖亮的通报,划破沉沉夜色,如银钩划石,铿锵有力。 “懿妃娘娘驾到!” 这声音一出,仿佛一道惊雷劈下! 宫门口顿时一阵骚动,内监、宫女纷纷低头跪伏,气氛倏然一变。 原本陷入绝望的碧书与小林子闻声,眼中倏地浮上一抹狂喜。 “是懿妃娘娘来了!” 碧书几乎喜极而泣,声音发颤。 她猛地抬头看向芷兰,目光中带着几分快意与倔强。 芷兰脸色骤变,双目微眯,显然也没料到竟然会惊动懿妃亲至。 三公主病气才刚刚过,她不在毓秀宫里好好呆着,来凝华宫做什么? 而那宫门之外,一道身影缓缓踏入。 霞光尽敛,暮色正浓,但那身影宛如穿云裂雾而来,步步生光。 懿妃一袭月华银纱宫衣,衣袂上绣着缠枝蝠纹与团凤锦纹,绫罗间银丝流转,宛如月色流动。 鬓边插着金步摇,一串东珠垂坠至颊侧,妆容精致。 朱唇微抿,丹凤眼中寒芒毕现,神色张扬,气势凌然。 妙笔轻抚她衣摆,伴着她款步而来,步履从容,一派雍容华贵之姿。 她一入殿前,便扫了一眼眼前乱局,目光如利剑落在芷兰身上,眸中一丝怒色渐起。 芷兰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冷声出声。 “懿妃娘娘,这可是太后的懿旨,奴婢不过是奉命行事。” “请懿妃娘娘莫要阻拦......” “放肆。” 懿妃斜睨着她,忽然冷笑一声。 她手搭在妙笔手腕上,微微一转,声音却冷冽如冰。 “狗奴才,见了本宫竟敢不请安?规矩都让狗吃了?” 芷兰脸色一僵,还未来得及分辩,只听懿妃一声清喝。 “张有全。” 殿门外立着的掌扇太监张有全应声疾步上前,躬身道。 “奴才在。” 懿妃目光冷然,语气却淡然如水,仿佛说的是一件寻常琐事。 “去,给这狗奴才好好长长记性,什么叫做规矩!” 第137章 懿妃痛揍贱婢,芷兰挑拨关系 u0006.u张有全面色微动,却不敢有丝毫迟疑,低头应道。 “是。” 他招手示意,立刻有两名随从太监应声上前,不待芷兰反应,已一左一右架住她的手臂。 “你们敢!” 芷兰惊怒之极,声调一时拔高。 “我是太后身边的......” “闭嘴。” 懿妃淡淡打断她,眼神却透出一种不容置喙的威压。 “狗仗人势久了?还真当自己主子?本宫面前,哪儿有你这个贱婢说话的份儿!” 她一字一句,直逼芷兰胸口,声声如锥,句句带锋。 芷兰被压得说不出话来,额上冷汗涔涔。 张有全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了下去,众人尽皆一惊。 “娘娘说了,要教你规矩。” “你要是忘了奴才的本分,咱家就替你记清楚。” “啪!” 又是一巴掌落下。 芷兰的头被打得偏到一侧,口角溢血,却死死咬牙不语,双眼中满是骇怒与不甘。 自从她成为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以来,还没有人敢给她这种难堪! 芷兰挣扎着抬起头,脸颊高高肿起,血迹从口角蜿蜒而下,沾了半片衣襟。 眼中却燃着一股愤然的狠意。她咬着牙,声音嘶哑,却依旧不甘低头。 “懿妃娘娘……您这是执意要违抗太后懿旨吗?” 这句话抛出,殿内一时静寂。 连张有全都停下了手,微微抬头望向懿妃。 懿妃站在殿门之下,身姿笔挺,光华流转间,金步摇轻轻摇晃。她轻嗤一声,红唇勾起一抹冷笑。 “太后懿旨?” 她眼神轻蔑,语气冷冽。 “怕是太后老眼昏花,听信了你们这群狗奴才的谗言,才会下这等荒唐命令。” 她缓缓踏前一步,目光逼人,如刀锋般直逼芷兰。 “既如此,本宫今日便代太后叫你们这帮贱婢清醒清醒。” “日后她若知真相,只怕要感谢本宫还来不及呢。” 芷兰一时气血翻涌,连连咳出两口血,手指死死扣着地面,却被人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她侧目瞪向碧书,眼中满是怨毒与狠意,声音带着凄厉。 “你们当真以为,把大皇子交到懿妃手里,就能有什么好结果?” “怕不是你们的主子,会死得更快!” 话音未落,殿中气氛骤然一紧。 懿妃面色一沉,丹凤眼骤然迸出寒光,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意。 “张有全!” “娘娘?” 张有全连忙躬身答应。 懿妃眼神如刃,声音幽冷。 “你今天是不是没吃饭?这贱婢怎么还能说话?” 张有全闻言狞笑一声,右手一翻,袖摆一卷,猛然抡圆了胳膊便是一巴掌扫了过去。 “啪!” 这一下比先前更狠。 芷兰的头猛地甩向一侧,脸颊迅速肿起如猪头一般。 口中鲜血与牙齿混作一团,一股脑地吐了出来,滴落在地,溅起斑斑血点。 她终于撑不住地软倒在地,身体轻微颤抖,却连挣扎的力气都失了。 懿妃冷冷看着她,仿佛在俯视一只卑微到极点的虫豸,声音淡然却不容置疑。 “还不滚?” “还是要本宫再叫人,送你一程?” 张有全低声道。 “娘娘,奴才这就叫人把她丢出去。” 两名太监连忙将芷兰架起,她整个人像一块破布似的耷拉着。 脸肿得几乎看不出原样,嘴角鲜血淋漓,一行人跌跌撞撞地往宫外退去。 宫人们纷纷低头避让,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而站在一旁的碧书与小林子,此刻已然眼圈泛红。 两个小主子先是惊吓,又是哭闹,怀中不住地挣扎。 “姑姑……姑姑请接好……” 碧书伸手接过大皇子,小林子则接过十三公主,双手都在颤。 两个孩子哭声犹在,仿佛仍未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碧书抱着怀中的小主子,轻声哄着,却眼含热泪。 她强压着情绪,冲着懿妃屈膝跪下,叩首如捣蒜般连连磕头。 “奴婢……多谢娘娘救主子、救奴婢性命!” “多谢娘娘!” 小林子也连忙跪地,额头紧贴地砖,不住颤声。 “多谢娘娘出手!” 懿妃看了他们一眼,神情却冷淡如常,轻轻挥手,只吐出一个字。 “嗯。” 她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稍作停留,终是眉头微蹙,却未言语。 殿中众人屏息。 良久,她才道。 “量他们今日也没胆子再来撒野了。” “本宫还要赶回去照看三公主,有事便派人来毓秀宫找本宫。” 懿妃离开后,凝华宫重归沉寂。 但这沉寂之下,仿佛暗流汹涌。夜色低垂,风卷檐铃,似在为这场宫门风波敲响回音。 碧书与小林子小心翼翼地将两位小皇嗣抱回寝殿。 大皇子哭累了,嗓音已沙哑,仍时不时抽噎。 十三公主小脸涨红,委屈不止。两人心中皆如被撕裂。 一入殿内,碧书一眼便看见地上倒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顿时心中一跳。 “碧画!” 她急忙快步上前蹲下,伸手一探,触及那滚烫的额头,随即抚上她额角处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鲜血已经凝成暗褐色,顺着鬓边淌入发际,沾湿了地上的锦毯。 “快,快叫人抬下去清洗上药,立刻传太医!” 碧书慌乱中声音都发颤了。 小太监们应了一声,匆忙叫人来抬走碧画。 小林子则站在一旁,脸色阴沉,眉头皱成一团,等人走后终于低声道。 “这可怎么是好?芷兰虽然被打了出去,可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万一……万一懿妃娘娘也是想要大皇子怎么办?” 他压低声音,一双眼睛盯着殿门的方向,仿佛怕芷兰的人又折回来。 “大皇子还年幼,根本不记事,她若是趁机对宜妃娘娘下手……” “不会。” 碧书淡淡摇头,打断他。 她的声音低,却笃定。 “懿妃不是那种人。” “她若是想抢大皇子,方才在正殿,早就直接把人带走了,用不着兴师动众来救咱们。” 小林子一怔。 “可她和太后也……” “懿妃虽然跋扈,但行事也称得上一句光明磊落。” 碧书平静地说,目光落在窗外夜色中。 “比起太后那种背后捅刀子的人,懿妃至少明着来,倒是好相处些。” 她将窗扉掩上,又亲手插上内门的闩,才回过头来,神色比先前更凝重了几分。 “宫门关紧些,今晚,别叫任何人随意出入。” 小林子点点头,仍欲言又止。 碧书看了他一眼,忽而语气一转,神色郑重。 “小林子,我知道你是皇上的人。” 小林子大惊,整个人僵住,急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 “碧书姐姐我不是,你听我说,我……” “别说了。” 碧书打断他,语气不怒不急,却冷静得可怕。 “娘娘这些年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我都在这凝华宫伺候,不是一天两天了,谁是什么人,还能看不出来?” 小林子咬紧牙关,拳头渐渐握起,终于低下头道。 “我自然是娘娘的人。” “早些年是皇上派我来,但如今,娘娘待我如亲人。” “我小林子虽是奴才,但也知道忠字怎么写。” 碧书神色稍缓,目光却越发严肃。 “好!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宜妃娘娘身子才刚好,宫中又处处是眼线,这凝华宫,已经容不下有二心的人。” 小林子脸色一肃,躬身低头行了一礼。 “我明白。” 碧书靠近几步,压低声音,斟酌着说道。 “这边事闹得大,太后那边一时不会罢手。” “你想办法,把今日之事传到娘娘那边去,看娘娘有没有什么指示。” 小林子面色凝重,重重应下。 “好,我这就走。” 第138章 太医喂药被抓,霜岚做主救治 养心殿内静得出奇,只听得窗外鸟雀偶尔啁啾两声。 温太医一听这话,猛地一颤,再也不敢出声,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倒在地。 第139章 安裕危在旦夕,霜岚放血救人 成太医得令,立刻提笔开方,交由随侍太监送去煎熬。 一碗药很快喂完,李霜岚放下勺子,抬眸望向成太医,语气平稳,却藏着难掩的焦虑。 第140章 醒后两人初见,浓情蜜意满室 李霜岚终究是撑不住了。 夜深人静,殿中只余烛影轻摇,她倚靠在榻边,脸贴着锦垫,渐渐陷入昏睡。 她的手还轻轻搭着安裕的腕脉,仿佛只要这样探着他的气息,就能稍稍安心。 一觉醒来,天色已泛白。 李霜岚睁开眼时,入目却是熟悉又陌生的幔帐。 她微微一愣,随即猛地坐起,牵扯到臂上伤口,不由得轻吸一口凉气。 “娘娘,您醒啦!” 旁边的小宫女欣喜地奔上来,脸上满是喜色。 “奴婢正要去禀报呢。” 李霜岚皱眉,压下心头慌乱,低声问道。 “皇上呢?皇上现在如何?” 小宫女连忙回道。 “回娘娘,皇上醒了,现在正在御书房。临出门前还吩咐过,说若娘娘醒了,可随时过去。” 李霜岚听得心中一震,眼眶不自觉便有些湿意。 小宫女已忙不迭地端来温水,服侍她洗漱更衣。 李霜岚抬手拢起一缕鬓发,动作时,牵动臂上的伤口。 那隐隐的痛楚倒像是一种提醒,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片刻后,她已梳妆整齐,步履微稳地踏出侧殿。 朝阳初升,宫中静谧。她顺着廊道缓缓行至御书房门前,心跳如鼓,手心微汗。 门轻轻一推,她抬步入内。 书房中,香炉袅袅,墨香与药香交织弥漫。 案前,安裕正身着常服坐在案后,手执朱笔批阅奏折。 阳光从窗棂间洒入,映得他身影微斜,脸色虽仍有些苍白,却神情凝定,宛如往昔。 李霜岚一时间站在门口,望着他修长而略显疲惫的身影,鼻间一酸,心中满满都是苦涩与心疼。 她哽咽地唤了一声。 “皇上……” 安裕闻声一顿,缓缓抬起头来。 目光对上那一刻,他的眼神明显一柔,带着几分笑意,又藏着深深的歉意与怜惜。 “岚儿。” 他轻声唤道,欲起身相迎,却因刚恢复不久,脚下一个踉跄,身形微晃。 李霜岚面色一变,快步上前扶住他,焦急地道。 “皇上小心,您才醒来,怎能这样硬撑着?身子还没好全呢,怎么一睁眼就又开始处理政务?” 她扶着他的手紧了紧,眼中泪意更浓,声音再难平稳。 “要是……要是皇上再出什么事……我……” 话未说完,她喉中一涩,泪珠已滚落眼角。 安裕低头看她,目光温柔得仿佛能化开一切寒冰。 他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掌心落在她后背,轻轻拍抚。 “别哭了,岚儿。” 他声音低哑,却带着惯有的从容镇定。 “朕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有惊无险,也算是捡回条命。” 李霜岚伏在他怀中,鼻尖满是熟悉的药香与墨香交织的气息,那是她熟悉的、安心的气味。 她哽咽着。 “皇上,您......” “岚儿。” 安裕打断了她,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无事的,朕是天子,自有上天庇佑,不会这么轻易就出事的。” 他顿了顿,又低声道。 “高福安也告诉朕了……你为我割血入药,是吧?” 李霜岚眼中泪光一闪,却不答话,只将脸埋得更深。 安裕缓缓抚过她的长发,似是在怜惜,又似是在告慰。 “你傻不傻,若出了什么事,你让朕怎么办?” 李霜岚吸了吸鼻子,终于抬起头来,眼圈红红的,却神色认真。 “臣妾没有想那么多,臣妾只想您能赶快醒来。” “这天下不能没有皇上,臣妾和孩子也不能没有您......” 两人对视一瞬,心意尽在不言中。书房中陷入短暂而温柔的沉默。 良久,安裕轻笑一声,伸手轻抚她鬓边。 “好了好了,朕不是已经醒了吗?再哭下去,朕可要责罚你了。” 李霜岚狠狠瞪他一眼,嗔道。 “皇上可是嫌臣妾烦人了?” 安裕笑着摇头:“不敢不敢。” 他牵过她的手,捏了捏她指尖。 “只是……这几日积了太多奏折,朕若不看,心里不踏实。” 李霜岚看着他那眉眼之间仍带着病态的苍白,却依旧坚持处理政务的模样,心中又是酸又是疼。 “您是皇上,可您也是肉做的,不是铁打的,您这大病还没痊愈,就......” 安裕被她一言堵住,沉默了一瞬,才低声道。 “岚儿疼我,便是朕的福气。” 李霜岚望着他,眼眶又泛红,终究只是轻轻依偎着,低声道。 “你要好好的,不是为了江山社稷,也为了我和孩子们。” 安裕轻应了一声,揽着她的手紧了几分。 正说话间,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高福安小心翼翼地掀帘而入,手中托着描金雕花的食盘。 盘中瓷盅正腾着热气,汤香浓郁,隐隐可闻人参的清香与鸡肉的醇厚。 他一抬头,便见御书房中两人正相依而坐。 李霜岚半倚在安裕肩头,手还被安裕紧紧握着,气氛温柔而静谧。 高福安脚步顿时一滞,脸上神情顿显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在宫里伺候了半辈子,什么阵仗没见过,偏偏今日这温情场面让他无从安置。 干咳了一声,只得硬着头皮低声道: “皇上,娘娘,这是御膳房刚熬好的人参鸡汤,奴才想着您醒来未久,还是得补一补身子。” 安裕眉心微蹙,看了一眼那汤盅,语气不动声色,却透着几分倦意。 “没什么胃口,端下去吧。” 高福安闻言手一僵,神情更窘,只得转头求助似的望向李霜岚。 李霜岚轻叹了口气,轻轻扭过头看向安裕,语气带着一丝撒娇,一丝劝哄。 “皇上,就当是为了臣妾安心,好不好?哪怕只是几口也好。” 她眼波盈盈,声音低柔,软得像是拂在心上的羽毛。 安裕见她如此,心下一软,本就强硬不起来,只能无奈地摇头。 “你啊……” 他低声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接过汤盅。 “朕喝就是了。” 他拿起银勺,慢慢舀了一口喝下。 汤热而不腻,参香浓郁,入口回甘。 他连喝了三四口,便搁下汤盅,淡声道。 “撤了吧。” 李霜岚没有多劝,只是朝高福安点点头,后者赶忙弓身上前,将剩下的汤盅收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屋内重新归于安静。 安裕拿起笔,继续批阅剩下的折子。 李霜岚便坐在案边替他磨墨,玉手执墨条在砚中细细打转,墨香缓缓溢出。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却仿佛心意已通,沉静而安然。 一份又一份奏折在安裕手下落下朱批,批完最后一份时。 他终于放下笔,肩膀轻轻一松,似也松了口气。 他转头望向李霜岚,目光温沉,神色间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岚儿。” 他开口,语声低缓,却字字铿锵。 “这些日子,你受了太多委屈。朕都知道。” 他伸出手,拉着她缓缓起身,走到书房侧边的软榻坐下,自己一手揽着她的肩,轻轻把她拥入怀中。 她没有反抗,只是靠着他,手仍垂在他掌心里,十指相扣。 安裕低头望着她,眼中情意深沉。 “朕欠你一个交代,如今朕既醒了,便不会再让你一人承受。” “你放心,朕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第141章 妃嫔得召齐聚,审问答应邢氏 李霜岚靠在他肩头,静静听着这句沉声许诺,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情绪。 她自然动容。 可动容之后,却也清楚,安裕终究是太后的儿子,那份血缘,那份孝道不可违背。 纵然如今心意倾向于她,也未必真的能撼动什么。 何况她与太后之间,表面平静,实则早已暗流汹涌。 所以,她只是垂下眸子,淡声说道。 “皇上,臣妾和孩子有您护着,便已是莫大的恩典。至于什么交代……臣妾从未强求。” 她语气温柔而有分寸,既不示弱,也不咄咄逼人,反倒巧妙地将话题引开。 “只是这次宫中的时疫,臣妾心中总觉有些蹊跷,不知为何,起得急,蔓得快,药也不大见效。” 安裕听她提起此事,神情微动,眉宇间隐有阴翳。 他点了点头,唇线绷得紧紧的,声音低沉道。 “朕知道。” 沉默片刻,他抬眸看向殿门方向,吩咐道。 “高福安。” 高福安应声进来,恭身一礼。 “皇上。” 安裕沉声道。 “传旨,除皇后外,宣六宫妃嫔入养心殿。” “是。” 高福安应声而退。 李霜岚一愣,回眸望向安裕,安裕却只是握住她的手,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 “今日,是该有人给朕一个解释了。” 不多时,养心殿前人声渐起,脚步细碎。 宫人们按序引领六宫妃嫔鱼贯入殿。 偌大的养心殿内,一排排雕花软榻依次排列,皆以尊卑分位。 懿妃最先入座,步伐不紧不慢,身姿雍容,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不出丝毫紧张,仿佛这不过是宫中寻常召见。 她落座之后,端起茶盏,眉目从容,眼底却波澜不惊。 贤妃紧随其后,一如既往的病弱西施模样,脸上带着淡淡病色,眼尾微垂。 她坐下后,微微侧身咳了两声,手中帕子未曾离手,颤巍巍地遮住唇角,状似无心旁顾。 敬妃步伐谨慎,脸上没有表情,落座后安安静静,只偶尔抬眼扫视四周,似在揣摩风向。 李贵人也到了。 她一身素净衣裳,目光低垂,整个人像是被打磨了棱角,安静得近乎隐形。 几次禁足罚俸已彻底耗光了她的锐气,此刻不过是如一团冷灰,随时可熄。 冯贵人则不同。 她眉目清秀,坐下之后便暗暗打量着满殿的气氛,然后不着痕迹打量着大殿内的妃嫔。 眼中闪着思索的光,显然在揣度今日召集众人究竟意欲何为。 她并不慌乱,但也未放松,神情沉静中带着一丝试探与疑惑。 再之后便是于嫔、贞贵人等人。 她们品级稍低,在众人面前向来谨慎得多,规规矩矩地坐在末位,垂手低眉。 几乎不发一语,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便惹祸上身。 不消一刻,养心殿内妃嫔已然齐聚。 偏偏这满殿坐着的,都是后宫中一个比一个心思深沉的人物。 可此时此刻,偌大殿中却静得可怕。没人说话。 连原本轻响的茶盏声,也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止歇了。 众人各坐其位,眸光不一、心绪各异,却都刻意按捺着情绪,不愿先出声打破这片诡异的沉默。 毕竟没人知道,今日这突如其来的召见,究竟是因为皇上重病初愈的宣慰,还是另有图谋。 众妃嫔如坐针毡,个个屏息凝神,心中各怀鬼胎。 忽而,一道沉稳却不容忽视的脚步声自殿后传来。 殿门内帘缓缓掀起,安裕携李霜岚自内殿而出,举止亲昵,十指相扣。 顿时,一道道目光齐齐投来。 李霜岚白衣素妆,眉眼温婉,却掩不住一身清贵气度,宛如寒雪中独立的梅枝,冷清中带着高洁。 安裕面容略显憔悴,病后之态犹存,但那双沉静如渊的眼中,却隐隐有风雷酝酿。 两人并肩而行,步步从容,走至殿前。 李霜岚在懿妃之下落座。 她与懿妃相视一眼,皆未多言,只是极有分寸地点了点头,便算是见礼寒暄。 然而,即便只是这短短一眼,仍令殿中诸妃百感交集。 尤其懿妃,哪怕是那般端稳从容的姿态,此刻眼底也闪过一丝肉眼难察的嫉意。 她向来自诩高位,又何曾见皇上如此礼待一人,甚至让她坐在自己之下这等近位? 殿内气氛更为压抑了几分。 安裕扫视全场,目光如刀锋一般,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 他缓步坐于龙榻之上,沉声开口,语气平静中却透着威严。 “今日朕唤你们前来,是为了宫中时疫一事。” 众妃闻言,神色各异,目光不约而同一阵闪动。 时疫自钟粹宫起初,不过三五宫人中病,本无人在意。 怎料数日之间便如星火燎原,迅速蔓延至多座宫殿。太医院虽连日施方投药,却收效寥寥。 皇上亦因此感染高热,几至危殆。众人心知这事非同小可,却也因宫规森严,彼此之间难以探听究竟。 但谁都未曾料到,皇上今日召见,竟是直指此事。 有人心中不安,有人警觉四起,有人更是冷汗涔涔。 然而还未等她们多作揣测,安裕却已再度开口,语气转沉,带着几分森冷。 “邢氏。” 简单两个字,却如惊雷般炸响在殿内每一个人的耳边。 静寂的大殿中,众人皆是一惊。 邢答应面色陡变,身子明显一震。 这邢答应是教坊司出,向来不起眼,地位更谈不上高。 除开刚封官女子时招摇之外,平日里也是谨小慎微。 众人听闻此名,不免面面相觑,不明皇上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邢答应迟疑片刻,终还是强作镇定,颤着声起身,垂首行礼。 “嫔妾在。” 安裕眼神如寒刃一般定在她身上,面色未变,唇线却绷得极紧。 他一字一句,语气冷冽。 “你可知罪?” 此言一出,大殿内气氛陡然凝固。 邢答应闻言猛地抬头,面色惨白,眼中满是惊恐。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衣袂在地砖上铺展开来,带起一阵轻微的颤抖。 “皇上明鉴,嫔妾……嫔妾何错之有?求皇上明查,嫔妾冤枉!” 第142章 答应邢氏伏诛,揭露曾经真相 众妃嫔皆露震惊之色,一时间连呼吸都不敢太响。 谁都未曾想到,皇上竟会将锋芒直指向一个籍籍无名的邢答应。 李霜岚亦是怔了一下,眼神微动。 望向那瘫软跪伏在地的邢氏,心中泛起一丝不可言说的诧异。 安裕此人,素来深思熟虑,从不无的放矢。 若非有确凿证据,又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点名指罪? 可偏偏,这邢答应不过是个出身微贱的答应。 她如何敢有胆量行谋害之事? 她又有什么本事,能从宫里接触到这害人的东西? 李霜岚心头骤然一紧,仿佛隐隐捕捉到某个惊人的可能性。 她垂下眸子,强自镇定,却止不住手心渐渐沁出的薄汗。 莫非……她背后,是......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竟令她脊背发凉。 而此时,于嫔的目光里却闪过一抹快意的寒光。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跪伏在地的邢氏,眼中充满隐隐的报复快意。 “报应来了。” 她在心中冷笑一声,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 邢答应表面柔顺,实则心狠手辣,昔日就是她在暗中动了手脚,害得她腹中胎儿滑落。 宫中传言纷纷扰扰,却因证据难寻,最终不了了之。 如今,终于轮到她伏法。 而那端坐上首的懿妃,原本持盏啜茶,神情不以为意,仿佛这场风波与她无关。 但听到“你可知罪”后,也终于忍不住收了笑意,将茶盏轻轻搁下,身子微微前倾几分。 她半眯着眼,缓缓打量那跪在殿中哭求的邢答应,一时间倒多了些探究。 “竟是她?” 懿妃心中一凛,虽然对这位出身卑微的女子素来不屑一顾。 觉得她不过是皇上一时玩赏的宠物,终究翻不出什么风浪。 可如今看来,她或许低估了这位“答应”的胆魄。 若真是她动了手脚,使得皇上患上时疫重病。 那可不止是宫中见不得人的隐私了,而是要诛九族的谋逆之罪! 安裕这时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透着逼人的威势。 “高福安。” 话音刚落,高福安已恭身上前,语调平稳,却字字如刀。 “启禀皇上,太医院和尚药局已查明,日前邢答应所进献之绣经,曾由染疫内侍之手所持。” “其人当时病状已显,后期更确诊为宫内疫疾。” “此物未经净洗,便由邢答应亲手送入乾清宫,置于御榻前案。”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连敬妃也悄悄抬头,眼中划过一丝不可置信。 而李贵人身形一抖,忍不住捂住嘴角,显是震骇至极。 懿妃眉心微蹙,彻底收起原本的冷然姿态。 她冷冷盯住邢答应,眼中多了一分审视和警惕。 “一个贱婢,竟敢对皇上动手?是疯了,还是背后另有主谋?” 她心中波涛翻涌,嘴角却仍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邢答应双膝跪地,神情惊惶,口中不断哀求。 “皇上明察!嫔妾真的不知道那人得了病,绣经也是嫔妾亲手缝制,从未有心害人啊!” 她话音未落,殿中已响起一声似嗤非嗤的轻笑。 懿妃将茶盏重新放回漆金矮几,懒洋洋地开口。 “贱婢就是贱婢,连说谎都这般拙劣。” “宫里的狗都知道要忠心主子,哪怕是一口残羹冷炙,也晓得感恩戴德。” “你倒好,主子还未冷落你几日,就敢动这样的心思。” 她语调缓慢,似打呵欠般慵懒,话却字字剜心。 众妃听罢,面面相觑,旋即便有几人附和。 “懿妃说得极是,这种人早该清理出宫,省得脏了的。” “是啊,狼心狗肺,竟敢祸害皇上,简直胆大包天。” “她害了皇上,又害了人家的孩子,还敢哭喊冤枉,怕是早就疯了吧。” 就连从不参与是非的贤妃也轻声冷哼了一声,目光冷漠。 低头啜了一口茶,不再发言。 一时间,众妃你一言我一语,将邢答应贬得一无是处。 大殿之中,声音渐涨,气氛愈发躁动。 安裕神色不动,缓缓抬手一挥,冷声吐出两个字。 “肃静。” 语气不高,却压得人心口发闷。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轻了许多。 他眼中不带情绪,直视跪地的邢答应。 “你还有什么话说?” 谁料这句淡漠提问,竟仿佛点燃了邢答应心中某根早已烧断的神经。 她原本低垂着头,这时却忽然仰面朝天,放声大笑。 “哈哈哈!” 笑声凄厉而刺耳,在空荡荡的养心殿内回响着,犹如惊鸟扑翼,扰得人心烦意乱。 她眼神阴毒,环视了殿内的妃嫔一圈,又直直看着御座上的安裕,声音又尖又冷。 “你们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物,又能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进了这个鬼地方!皇上啊皇上,你没病死,真是老天不开眼!” 高福安一听,顿时怒斥。 “大胆!” 安裕却仍未动怒,只是眸色深沉的可怖。 于嫔这时急不可耐地起身,厉声道。 “皇上,这等心肠歹毒之人,已无悔改之心,理当处死!否则留着,只会污了您的龙威!” 邢答应听见“处死”二字,却并未惊惧,反而慢慢地将目光投向于嫔。 她的嘴角慢慢扬起一个阴冷的弧度,笑容如同毒蛇吐信。 “你就该和你那个赔钱货女儿一起死。” 这话一出,殿中气氛霎时凝滞,仿佛连空气都冷了几分。 她继续说道,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每个字都像刀子。 “平日里不是装得好一副贤良好心?” “在我最狼狈的时候,你在旁边递帕送水,眼神多怜惜啊。” “你是想借着我的狼狈,好衬托你的心善,是不是?” “可惜,你装得再像,也只怀个赔钱货。” “被猫抓流掉孩子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不是想博一个慈母之名?我就送你一场孝子痛亡,看你怎么演。” “所以你那个赔钱货女儿才该死,该死!” 此言一出,于嫔猛地一颤,瞪大双眼,面色煞白。 她“蹭”地站起,连椅子都带得轻轻一响,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手指着邢答应,满脸不可置信。 她原本只是猜测,如今听邢答应亲口说出,才知自己孩儿真正的死因竟是因为她的一念嫉妒、一时取乐! 邢答应却仍旧笑得放肆,眼神歪斜疯狂。 “怎么,不说话了?” “你惧怕懿妃,又妒忌宜妃,向我示好也不过是觉得你高贵我低贱罢了。” “你哭吧,你恨我吧。可我告诉你,我不后悔,真不后悔!我只是,后悔进了这宫墙。” “要不是这鬼地方,老天爷都不会这样捉弄我!” 看着邢答应着装若疯癫的模样。 众妃一时沉默无言,纷纷低头避开她那仿佛要穿透人心的疯魔眼神。 于嫔却依旧呆站着,嘴唇哆嗦,手指几次抬起又放下,终究未能说出一个字。 那一瞬,她眼中泪水横流,却不是单纯的悲伤,而是对真相的痛恨与不解。 原来不过是一点“心善的虚饰”,竟换来了自己孩子的性命! 她这一刻才明白,有些恶意,是无来由的,是嫉妒的火焰里生出的鬼。 第143章 罪恶全部纰漏,贤妃引导话题 于嫔怔怔站了许久,眼底泪水横流,终于颤抖着抬起手。 一步冲上前去,狠狠地扇了邢答应一个巴掌。 “啪!” 这一声清脆,在静默的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邢答应的脸被打得偏到一侧,嘴角浮出一抹血迹。 但她只是怔了一瞬,随即又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尖锐而疯癫,宛如鬼魅。 “哈哈哈……打啊,你打啊,打死我才好!” 众妃嫔皆面色冷漠,或端茶低首,或袖掩唇鼻,神情淡然得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笑话。 冷眼旁观,是后宫最安全的姿态。 于嫔缓缓收回颤抖的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稳住了自己几乎失控的情绪,抬头望向龙榻之上。 “皇上,嫔妾要告发邢答应心思歹毒,意图不止于皇上,还图谋宫中其他主子。” 她顿了一下,压下喉中哽咽,咬牙道。 “她意图谋害公主与皇子,嫔妾有人证!” 一语惊雷! 原本还抱着看笑话心态的妃嫔纷纷变色。 眼下宫中妃嫔大多膝下有子嗣,听见于嫔的话顿时神情顿时绷紧。 原本懒散的姿态一下坐直,连呼吸都凝重了几分。 懿妃原本半斜倚在座,手中茶盏轻摇,似看戏一般冷眼旁观。 这会儿听得“谋害公主”四字,骤然转头,眸光一凛:“你说什么?” 于嫔一言不发,只朝门外一点。 不多时,殿外带进来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宫女,十七八岁的年纪。 青衣素带,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殿中。 “奴婢……奴婢参见皇上、各位主子!” “说。” 安裕冷声吐出一字。 宫女连连叩头,声音发颤。 “奴婢是杏花阁洒扫的宫女,平日伺候邢答应打扫铺床。” “一个月前夜里,奴婢起夜取水,见她房中灯火未熄,便靠近了几步。” “就听见……听见邢答应在跟她身边的人说,说十二公主和三公主的病,是她叫人动的手。” 她猛地磕头,额头砸在地上都起了青。 “她还说还要害了其他公主,尤其是要害死大皇子,她是这么说的,奴婢不敢撒谎,句句属实!” 此话一出,殿中气氛陡然冰冷。 懿妃猛地站起,脸色铁青,眼神如霜刃般投向跪地的邢答应,怒火直冲眉间。 “什么?” 她几步冲上前来,气势如雷霆,未等旁人反应,一脚狠狠踹在邢答应的心窝处。 “贱婢!你竟敢害本宫的孩子!” 邢答应被踹得倒地,口中吐出一口血沫,躬身卷曲。 但脸上的笑意却依旧未退,甚至带着一丝疯癫的轻蔑。 “哈哈……你那丫头不过是你争宠的工具。” “我不过让你少一个理由去邀功罢了,怎么,你也心疼了?装什么慈母!” “闭嘴!”懿妃怒极,气得浑身发颤,又要上前动手。 妙笔见状,连忙上前将她拦下。 “娘娘,娘娘息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啊!” 懿妃眼中含泪,却被人拽着生生按回了座位,仍咬牙切齿地盯着地上的邢答应,恨不得将她活剐。 安裕始终静坐未动,只是手指轻扣椅背,眉头紧皱。 他原本以为,邢答应不过是因一己私欲而图谋不轨,未曾想,她竟连皇嗣都敢下手? 这是何等胆大包天! 他低沉开口,声音如冰,“邢答应的贴身婢女,喜果。” 殿外太监得令,转身快步而去。 不多时,一个十五六岁的俏丽丫头便被押了进来,怀中竟还抱着一个白绸包裹的小小婴儿。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懿妃所出的二公主! 喜果已泣不成声,抱着孩子噗通一声跪倒在殿前,浑身颤若筛糠。 “奴婢参……参见皇上!” 高福安站出一步,厉声喝道。 “还不快将你们主仆做过的事统统交代出来?若再有隐瞒,祸连三族!” 喜果身子发抖,额头紧贴着冰冷的砖地,声音低而急促,带着哭腔。 “奴婢……奴婢罪无可恕,但二公主是无辜的啊!” “她还小,她什么都不知道,求皇上开恩,不要牵连二公主……” 安裕未语,只微微偏头。 高福安心领神会,快步上前,从喜果怀中小心地将二公主接过。 那白绸包裹里,是一个不过几个月大的婴孩,正睡得沉沉。 长睫微颤,脸蛋白净中透着些病后的虚弱。 喜果泪水决堤一般滑落面颊,望着被抱走的孩子,像是心被扯断了一角,哽声道。 “奴婢做下这些事,天诛地灭,但……二公主……是奴婢用命护下来的……” 她声泪俱下,叩首如捣蒜。 “奴婢知道,活不过今夜,之前的事情,一定一五一十交代。” “之前猫发狂,是邢答应用的药,是她故意的!” “她说要让猫发狂去咬伤宜妃娘娘,好让她肚里的孩子没了!” “后来她命奴婢给各宫的小主子下药,但奴婢哪儿有这种本事?” “她给的药,还藏在奴婢房里,一整瓶,奴婢一点儿都没用!” 一番话说完,殿中气氛凝固如霜。 “什么?” 邢答应脸色猛地变了,原本高高扬着的下巴顿时扭曲。 “你这贱婢!你不是说那药你都用了!你居然敢骗我!” 她猛地挣扎着要扑过去打喜果,却被小太监们眼疾手快让人扑倒按在地上。 磕得鼻青脸肿还不罢休,仍口吐脏言。 “你这烂命的奴才,居然背叛我!” 喜果却没有避让,只是伏在地上痛哭。 “她根本不喜欢二公主,她恨极了,说二公主拖累了她,说早该死……” “她还想毒死二公主,嫁祸给宜妃,公主死在她手上,就能给她一辈子洗不清的罪名……” 此言一出,李霜岚脸色骤变,身子一晃。 她没想到邢答应竟然能心狠到这种地步,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当筹码。 懿妃“嘭”的一声将茶盏摔在几上,怒火压不住地爆发。 “你这种恶毒心肠的贱婢,简直枉为人母!连自己孩子都能下手,你还是人吗?!” 她气得拍案而起,眼中喷火,若非被妙笔按着,几乎又要冲上前去打人。 邢答应被死死按住,却像被踩断了底线,忽然间不笑了,眼神冷冷的,嘴角勾起一个扭曲的弧度。 “装,接着装啊!” 她环视四周,冷笑着看着那些愤怒的妃嫔。 “你们谁不是盼着自己怀的是皇子?谁不觉得公主是赔钱货?” “你们嘴上说得好听,心里不都恨不得一胎就中?” 这番话一出,可谓彻底戳穿了许多人的遮羞布。 养心殿内,一时间风声鹤唳,众妃嫔神情各异,脸色难看得几乎滴出水来。 有的低头紧抿唇角,有的面露愠怒却无从反驳,毕竟宫中争宠多年的真相,早已不需要谁点破。 李霜岚默然不语,手紧紧按着小腹,掌心冰凉。 安裕眸光如刀,眉心已结起寒霜。 他目光所及之处,妃嫔纷纷避开,不敢直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贤妃突然轻咳两声,打破了死寂。 众人皆是一惊,目光齐刷刷望向她。 安裕微微转头,语气缓了几分。 “贤妃若身子不适,先行退下也无妨。” 贤妃轻抚胸口,面上微有病色,却仍摇了摇头,柔声说道。 “臣妾无碍……只是……臣妾膝下也有一个女儿,听闻这些……实在是心惊胆战。” 说着,她取出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滴。 只见她一抬眸,语气陡转,缓缓道。 “只是臣妾不知,为何连一个低位答应都能几次三番拿到害人的药,还能堂而皇之地下毒?“ 第144章 懿妃有心刁难,讨论公主归处 于嫔怔怔站了许久,眼底泪水横流,终于颤抖着抬起手。 一步冲上前去,狠狠地扇了邢答应一个巴掌。 “啪!” 这一声清脆,在静默的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邢答应的脸被打得偏到一侧,嘴角浮出一抹血迹。 但她只是怔了一瞬,随即又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尖锐而疯癫,宛如鬼魅。 “哈哈哈……打啊,你打啊,打死我才好!” 众妃嫔皆面色冷漠,或端茶低首,或袖掩唇鼻,神情淡然得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笑话。 冷眼旁观,是后宫最安全的姿态。 于嫔缓缓收回颤抖的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稳住了自己几乎失控的情绪,抬头望向龙榻之上。 “皇上,嫔妾要告发邢答应心思歹毒,意图不止于皇上,还图谋宫中其他主子。” 她顿了一下,压下喉中哽咽,咬牙道。 “她意图谋害公主与皇子,嫔妾有人证!” 一语惊雷! 原本还抱着看笑话心态的妃嫔纷纷变色。 眼下宫中妃嫔大多膝下有子嗣,听见于嫔的话顿时神情顿时绷紧。 原本懒散的姿态一下坐直,连呼吸都凝重了几分。 懿妃原本半斜倚在座,手中茶盏轻摇,似看戏一般冷眼旁观。 这会儿听得“谋害公主”四字,骤然转头,眸光一凛:“你说什么?” 于嫔一言不发,只朝门外一点。 不多时,殿外带进来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宫女,十七八岁的年纪。 青衣素带,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殿中。 “奴婢……奴婢参见皇上、各位主子!” “说。” 安裕冷声吐出一字。 宫女连连叩头,声音发颤。 “奴婢是杏花阁洒扫的宫女,平日伺候邢答应打扫铺床。” “一个月前夜里,奴婢起夜取水,见她房中灯火未熄,便靠近了几步。” “就听见……听见邢答应在跟她身边的人说,说十二公主和三公主的病,是她叫人动的手。” 她猛地磕头,额头砸在地上都起了青。 “她还说还要害了其他公主,尤其是要害死大皇子,她是这么说的,奴婢不敢撒谎,句句属实!” 此话一出,殿中气氛陡然冰冷。 懿妃猛地站起,脸色铁青,眼神如霜刃般投向跪地的邢答应,怒火直冲眉间。 “什么?” 她几步冲上前来,气势如雷霆,未等旁人反应,一脚狠狠踹在邢答应的心窝处。 “贱婢!你竟敢害本宫的孩子!” 邢答应被踹得倒地,口中吐出一口血沫,躬身卷曲。 但脸上的笑意却依旧未退,甚至带着一丝疯癫的轻蔑。 “哈哈……你那丫头不过是你争宠的工具。” “我不过让你少一个理由去邀功罢了,怎么,你也心疼了?装什么慈母!” “闭嘴!”懿妃怒极,气得浑身发颤,又要上前动手。 妙笔见状,连忙上前将她拦下。 “娘娘,娘娘息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啊!” 懿妃眼中含泪,却被人拽着生生按回了座位,仍咬牙切齿地盯着地上的邢答应,恨不得将她活剐。 安裕始终静坐未动,只是手指轻扣椅背,眉头紧皱。 他原本以为,邢答应不过是因一己私欲而图谋不轨,未曾想,她竟连皇嗣都敢下手? 这是何等胆大包天! 他低沉开口,声音如冰,“邢答应的贴身婢女,喜果。” 殿外太监得令,转身快步而去。 不多时,一个十五六岁的俏丽丫头便被押了进来,怀中竟还抱着一个白绸包裹的小小婴儿。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懿妃所出的二公主! 喜果已泣不成声,抱着孩子噗通一声跪倒在殿前,浑身颤若筛糠。 “奴婢参……参见皇上!” 高福安站出一步,厉声喝道。 “还不快将你们主仆做过的事统统交代出来?若再有隐瞒,祸连三族!” 喜果身子发抖,额头紧贴着冰冷的砖地,声音低而急促,带着哭腔。 “奴婢……奴婢罪无可恕,但二公主是无辜的啊!” “她还小,她什么都不知道,求皇上开恩,不要牵连二公主……” 安裕未语,只微微偏头。 高福安心领神会,快步上前,从喜果怀中小心地将二公主接过。 那白绸包裹里,是一个不过几个月大的婴孩,正睡得沉沉。 长睫微颤,脸蛋白净中透着些病后的虚弱。 喜果泪水决堤一般滑落面颊,望着被抱走的孩子,像是心被扯断了一角,哽声道。 “奴婢做下这些事,天诛地灭,但……二公主……是奴婢用命护下来的……” 她声泪俱下,叩首如捣蒜。 “奴婢知道,活不过今夜,之前的事情,一定一五一十交代。” “之前猫发狂,是邢答应用的药,是她故意的!” “她说要让猫发狂去咬伤宜妃娘娘,好让她肚里的孩子没了!” “后来她命奴婢给各宫的小主子下药,但奴婢哪儿有这种本事?” “她给的药,还藏在奴婢房里,一整瓶,奴婢一点儿都没用!” 一番话说完,殿中气氛凝固如霜。 “什么?” 邢答应脸色猛地变了,原本高高扬着的下巴顿时扭曲。 “你这贱婢!你不是说那药你都用了!你居然敢骗我!” 她猛地挣扎着要扑过去打喜果,却被小太监们眼疾手快让人扑倒按在地上。 磕得鼻青脸肿还不罢休,仍口吐脏言。 “你这烂命的奴才,居然背叛我!” 喜果却没有避让,只是伏在地上痛哭。 “她根本不喜欢二公主,她恨极了,说二公主拖累了她,说早该死……” “她还想毒死二公主,嫁祸给宜妃,公主死在她手上,就能给她一辈子洗不清的罪名……” 此言一出,李霜岚脸色骤变,身子一晃。 她没想到邢答应竟然能心狠到这种地步,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当筹码。 懿妃“嘭”的一声将茶盏摔在几上,怒火压不住地爆发。 “你这种恶毒心肠的贱婢,简直枉为人母!连自己孩子都能下手,你还是人吗?!” 她气得拍案而起,眼中喷火,若非被妙笔按着,几乎又要冲上前去打人。 邢答应被死死按住,却像被踩断了底线,忽然间不笑了,眼神冷冷的,嘴角勾起一个扭曲的弧度。 “装,接着装啊!” 她环视四周,冷笑着看着那些愤怒的妃嫔。 “你们谁不是盼着自己怀的是皇子?谁不觉得公主是赔钱货?” “你们嘴上说得好听,心里不都恨不得一胎就中?” 这番话一出,可谓彻底戳穿了许多人的遮羞布。 养心殿内,一时间风声鹤唳,众妃嫔神情各异,脸色难看得几乎滴出水来。 有的低头紧抿唇角,有的面露愠怒却无从反驳,毕竟宫中争宠多年的真相,早已不需要谁点破。 李霜岚默然不语,手紧紧按着小腹,掌心冰凉。 安裕眸光如刀,眉心已结起寒霜。 他目光所及之处,妃嫔纷纷避开,不敢直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贤妃突然轻咳两声,打破了死寂。 众人皆是一惊,目光齐刷刷望向她。 安裕微微转头,语气缓了几分。 “贤妃若身子不适,先行退下也无妨。” 贤妃轻抚胸口,面上微有病色,却仍摇了摇头,柔声说道。 “臣妾无碍……只是……臣妾膝下也有一个女儿,听闻这些……实在是心惊胆战。” 说着,她取出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滴。 只见她一抬眸,语气陡转,缓缓道。 “只是臣妾不知,为何连一个低位答应都能几次三番拿到害人的药,还能堂而皇之地下毒“ 第145章 于嫔最终接手,霜岚心中失望 贤妃话音落下,殿中一阵沉寂。 众妃嫔你看我我看你,皆心头一凛。 的确,一介答应,何德何能,竟能得来毒药屡屡行凶? 若说背后无人撑腰,便是无人相信。 懿妃眼神骤冷,心中已有猜测。 此时,就是她拉下皇后最好的时机! 于是她目光如刀般落在喜果身上,缓缓开口,语气不急不缓,然字字生寒。 “喜果,本宫问你,那些药,是谁给你的?你主子背后,可还有指使之人?!” 喜果身子一颤,嘴唇哆嗦着欲言又止,双眸含泪望向安裕的方向,欲求一线生机。 懿妃见她犹疑不语,语气陡然转厉。 “怎么,到了如今还想包庇?难不成你也想着与那毒妇一同下黄泉?!” 她手中帕子一甩,声色俱厉。 “还不速速招来!” 喜果终于泪如雨下,伏地而叩,声音颤抖。 “是,是" 她说得战战兢兢,话未尽,一声冷哼自殿前响起。 “够了。” 安裕终于开口,声音沉得几乎滴水成冰。 殿中众人俱是一凛,不敢再言。 邢答应却忽而轻笑,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连血都未擦去,便以破碎又轻蔑的声音道。 “皇上倒是威风,只是这满宫上下,可有一个人是对您真心的?” “这些妃嫔一个个装腔作势……不过是披着皮的野兽。连您枕边人……” 她话未说完,便被一旁小太监眼疾手快堵住了嘴,死死按倒在地。 挣扎之间,竟发出呜呜低泣,神情癫狂。 懿妃却已怒火难遏,站起身冷声道。 眼看喜果刚才就要供出皇后的名字,眼下只要能咬死这一条。 任皇后身后的权贵再怎么折腾,这皇后之位也比废无疑。 只是没想到,正倒关键的时候,居然被安裕给叫停了。 “皇上,这后宫之中竟藏有如此毒妇,臣妾夜不能寐,寝食难安,恳请皇上彻查到底,还后宫一清净!” 她话中已有几分咄咄逼人之意,眉眼间藏着一抹讥讽。 谁都听得出,那“彻查到底”,是冲着皇后去的。 安裕却未立刻应声,只垂眸沉思,指腹轻扣椅扶。 片刻,他淡淡开口。 “此事,朕自有决断。” 懿妃一愣,脸色登时微变,似被人当众泼了一盆冷水。 她手中帕子一甩,气恼地坐回榻上,冷哼一声。 只是心中却暗自不忿,已经认定这背后推手就是皇后。 没想到皇后这毒妇在皇上心中,尽然还有如此分量,事到如今,皇上还要替她遮掩。 喜果被宫人拖压下去,哭喊声逐渐远去,殿中只余一地冷意。 那一场闹剧似已落幕,然而众人神色却各怀心思。 懿妃垂袖沉坐,唇角紧绷,眼中闪着冷意。 她心知今日错失良机,已是再难将皇后扳倒。 安裕一言断了喜果的供词,分明是明知真相却故意护短。 她心中愤懑难平,帕子在指间一圈圈地绞着,险些扯裂了边角的绣线。 贤妃则是一副病态模样,倚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眉眼低垂。 似乎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 但她垂眸的神情,让人看不清心思,唯有嘴角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弯曲,像是藏着什么冷淡的笑意。 敬妃坐在下首,战战兢兢,手中帕子几乎拧出了水来。 她向来不与人争锋,如今见殿中形势暗潮汹涌,更是噤若寒蝉,不敢插言。 于嫔则是另一番模样。 她眼中含泪未干,却掩不住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畅快,丧女之仇,今日总算一雪前耻。 她坐得端正,唇角微微挑起,像一柄收鞘未尽的刀,藏锋却依旧凌厉。 冯贵人神色复杂,方才她原也以为能乘机挤兑皇后,如今却见局势转弯,不禁有些失望。 但这情绪不过一瞬,便被她用拈起的茶盏掩了过去,垂眸轻抿,恍若无事。 李霜岚将这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心中轻叹。 只是眼下这局面,唯有她来说这个话合适,于是她只得轻声启口。 “皇上,邢答应固然罪不可赦,但二公主何其无辜。” 她缓缓起身,盈盈一礼,语气温婉而坚定。 “如今事发之后,她再留在邢答应身边已不妥当,还请皇上为二公主择一位母亲抚养,以保无忧。” 这话一出,原本沉默的殿中气氛微微一动。 安裕微抬眉眼,看向李霜岚,眼中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 果然还是岚儿最识时务,知道何时进退,懂得为他分忧,不吵不闹,不越雷池半步。 他点了点头,语气也缓和几分。 “嗯,宜妃所言有理。” 话音落下,他略顿一瞬,便将目光转了回去,径直望向她,似不经意地问道。 “你觉得,谁合适?” 殿中气氛如骤然收紧的弦,仿佛连风都屏息了。 众人皆是一怔,而后不约而同地看向李霜岚。 她微微一顿,唇角不着痕迹地抿起,心中却几乎要冷笑出声。 他这是何意?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若她此刻说出一个名字,那不仅是为二公主择母, 更是在诸妃眼前立了一柄锋利的剑,指谁,得罪谁。 她分明已经为他稳住了场面,明里替他说话,暗里替他遮掩情势。 他却仍不肯为她挡一挡,只是顺势将刀柄递来,要她自己聪明地接下。 李霜岚心中暗骂一句,面上却仍是温婉如初。 她轻垂长睫,盈盈俯身施了一礼,声音柔和不失礼数。 “臣妾不敢妄言,想来皇上自有断决。” 语毕,她微微抬眸,余光恰巧掠过安裕唇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是宠溺,也非怜惜,而是一种……对她妥当回应的满意。 是了,他满意她一如既往地知分寸、识局势,满意她永远不让他难做。 可也正是那一抹笑,让她心中泛起一丝淡淡的失落。 原来,哪怕她千般周全,百般替他考虑,到头来,他最看重的,也不过是她的“识趣”。 她原以为,这时疫之后,两人曾共患难,同甘苦,彼此间多多少少是应有些不同了。 她当时真以为,那一刻起,她和他之间便不再只是帝妃之分。 可现在看来,她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他是皇帝,在他眼中,一切都讲究“可控”。 她是最稳妥的一枚棋子,能说他想说之语,遮他不欲挑明之事。 若非如此,她又怎能在这众妃之中一直安稳到今日?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在这种时刻,心安理得地将这道锋利的问题扔给她? 想到此处,李霜岚的眼眸慢慢垂了下来。 那一瞬间的心绪翻涌,如潮水退去,尽数归于平静。 她缓缓坐回位上,身姿端正,唇角温柔,目光静如止水,重新恢复了那一贯的端庄娴静模样。 是啊,她是宜妃。安于位,明于势,懂进退,识轻重。 仅此而已。 第146章 霜岚回宫问话,安裕安排后续 凝华宫门前,夜色沉沉,灯影微摇。 碧书和小林子早早便候在宫门口,一直张望着那尚未现身的熟悉身影。 直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自远处而来,碧书率先看清,惊喜地唤了一声。 “娘娘!” 小林子也赶忙迎上去,神情殷切,带着些许紧张。 李霜岚一身素雅宫装,步履不疾,面上仍是恭顺平静,只道。 “回去再说。” 她的声音温柔,却透着些疲惫。 两人不敢多问,紧随其后,一同入了宫门。 走进殿内,一股熟悉的檀香味扑鼻而来。 李霜岚的脚步顿了顿,视线便不自觉地落向内殿那张安稳静置的大床。 两个孩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大皇子已熟睡,身旁的小十三公主却还睁着眼,似乎在等什么人。 她一眼望见李霜岚,眼中倏地泛起亮光,嘴角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只是软软地缩了缩身体,像只认主的小兽。 李霜岚心头一颤,连日奔波的疲惫顷刻间化作暖流。 她快步走到床边,低头细细看了孩子一眼,轻抚他们柔软的发顶,轻声叹道。 “还好……还好。” 她顿了顿,像是瞬间又被灌注了力气。 转头看向碧书,语气柔中带肃。 “本宫不在的这些日子,宫里可还平安?” 碧书连忙答道。 “除了那档子事,其余一切安稳,后来奴婢便守得紧了。” 李霜岚听着点头。 “与本宫猜得差不多。” 她沉吟片刻,又抬眸望向碧书。 “可还有其他事?” 这话一出口,碧书和小林子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 碧书面露犹豫,终是看了眼小林子。小林子呼吸一滞,忽地跪了下来。 “娘娘......” 他额头磕在地砖上,声音诚惶诚恐. “奴才先前糊涂,看不清局势,又怕……怕惹祸上身。“ “往后,奴才只认娘娘一个主子。若有半点异心,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霜岚眉梢挑了挑,目光转向碧书。碧书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她倒是没想到,这回还能收服了小李子。 这样一来,她在皇上跟前也算了有了两拨能用的人。 她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神色波澜不惊,语气淡淡地道。 “如此便好。” 一句话说得平静,却让小林子如释重负,连连叩首。 可他心里仍隐隐不安,他早知娘娘识人如镜,怕是早就知道他是皇上留在凝华宫的眼线。 只是今日能得一番认可,已是意外之喜。 李霜岚收回目光,又问。 “碧画呢?怎么不见她?” 一提碧画,碧书脸色一变,赶紧答道。 “当日太后那边强要带走大皇子,碧画护着小主子,被人推了一把,磕到了脑袋。” “昏了半日才醒,这几日还在偏殿里养伤。” 李霜岚神情一凛,眼底顿生冷意。 “本宫不会叫她白白受这委屈,一定给她讨个公道!” 她转头吩咐。 “碧书,去库房把皇上赏的那匣子珍珠取来。你、小林子、碧画三人,各自分一份。” “本宫这次回来,往后定不会再叫旁人欺负了咱们宫里的人。” 碧书和小林子一听,皆是大喜,连连跪地行礼。 “谢娘娘恩典!谢娘娘体恤!” 翌日清晨,御书房。 阴沉天光从高高的窗槛外透进来,映在玉案上的一摞奏折之上。 满屋静默如死,连香炉中的烟雾都仿佛凝滞不动。 安裕身着深色常服,静静坐在案后,指尖搭在一封慎刑司递上来的密折上,眼底没有丝毫温度。 他已经翻看许久,却迟迟未言。 那是一纸带着血指印的供词,字字如钉。邢答应和喜果签字画押,供出一干勾连之人,竟不止皇后一派,还牵扯出了太后的人手。 更甚者,粘杆处另有一封密信为证。 证实太后早已秘密接触外家旧部,意图趁安裕病重、朝局未稳之机。 先夺大皇子,再立为监国,以掌大权,自号太皇太后! 这一纸纸、一句句,摊在眼前。 而他,竟差点成了局中那个任人宰割的弃子。 安裕双目垂敛,神色却并不如往常那般冷肃威严,反倒透着几分沉疲。 他的指关节紧紧绷着,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他得了病,才刚醒来不久,而今这些文书摊在面前,看得他心中如被铁针锥刺。 高福安在一旁,他悄然抬眸,见皇上神色憔悴、鬓角染霜,心中五味杂陈。 他自小随侍至今,皇上如此低落的样子,他也只见过两次。 哪怕当初先帝驾崩,朝堂动荡,皇上也没曾露出这样的神色。 而上一次,皇上如此痛苦,还是仁昱皇贵妃驾崩。 “皇上……” 他迟疑着出声,却不知如何劝解。 安裕却并未理会,只将那封密折往案上一放。 闭目片刻,旋即睁眼,神情依旧冷峻,只比先前更添了几分森寒。 “吴宜昌。” 跪在下首的吴宜昌猛地一震,额头几乎贴到冰冷的地砖上。 “臣在。” “还有和人知晓?” 安裕的语气极轻,听不出情绪。 吴宜昌冷汗涔涔而下,却不敢迟疑,赶紧答道。 “回皇上,除臣之外,其他人已经处决,是……是臣愚钝,自作主张,请皇上恕罪!” 说罢,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几乎将额角撞出血印来。 他此刻真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这桩案子背后站的是太后,他打死也不会亲自插手。 太后可是当今皇上的生母,母子之间哪怕有再多的间隙。 又岂是他们这些办差奴才能插手的? 如今虽查出真相,却像是捅破了一层脓疮,把脏水全泼到了皇帝脚下。 高福顺站在一旁,背脊绷直,一动不敢动。 他心里其实比吴宜昌更清楚皇上的心思。 这若是成功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那便不只是一个孩子被夺那么简单,而是整个天下都要变天了。 最让人胆寒的是,太后手段瞧着却并非一时冲动,而是蓄谋已久。 御书房内,沉静得只余纸张轻颤的细响,和香炉中微不可闻的燃灰声。 半晌,安裕终于开口。 “去吧。” 声音低沉而平静,却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好好办事,朕不希望听见流言蜚语。” 吴宜昌如临大赦,几乎是在皇上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连连叩头。 “是,臣遵旨,臣一定办得干干净净,绝不留尾。” 他的额角早已血迹斑斑,可他心里却终于松了一口气。 能活下去,就好。 至于那些审讯过程中知情的办事内侍、慎刑司里的奴才们…… 他之前将人受压拨了舌头,但如今看来,还是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 宫里每日死的人太多,悄无声息地消失的更多。 他自己也是日日在钢丝线上行走,实在是分不出更多的心气去可怜旁人。 高福顺在旁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而这宫墙之中,血雨腥风,只是刚刚开始罢了。 安裕低头,缓缓阖上那封供词,似是再也不想看第二眼。 “退下吧。” “奴才遵旨。” 吴宜昌磕头退下,身影很快隐入门外阴影之中。 安裕一人独坐御书房,高福安退到外间。 风穿过高高窗槛,吹动案边的蜡火微晃,映得安裕神情沉沉,眼中毫无焦距。 他轻声喃喃了一句,却几不可闻。 第147章 安裕召见太医,太后交代后话 片刻之后,安裕开口,嗓音低哑。 “去,传成太医来。” 高福顺闻言一震,几欲抬头,却最终只低低应了一声。 “是。” 他知道,皇上近来夜不能寐,饮食难进,明明病初痊愈,却似比卧病之时更加虚弱。 尤其今日自慎刑司案卷看完之后,神色如寒冰三丈,整个人像是被抽尽了骨血。 高福顺不敢多言,立刻退下去唤人。 不多时,成太医快步赶来,一路小跑至御书房外。 却仍不敢贸然入内,只在门前垂首等候。 “进来。” 安裕声音传出,轻得几乎听不清,但落在成太医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他赶紧整衣叩首,战战兢兢步入殿中。 “微臣叩见皇上,陛下万安。” “起来吧。” 安裕抬眼看他,目光淡然,语气却少了往日帝王的威势。 成太医起身,心中愈发忐忑。 皇上的气息似比前几次见面时更加沉重,肤色苍白,唇角隐有干裂,眼下青黑一片。 “朕近来胸闷气短,乏力不支,你过来诊诊。” “是。” 成太医不敢怠慢,立刻上前替皇帝把脉。 他手指一搭,便觉一股虚滑之脉奔涌而来,心中登时一凛。 他凝神聚气,又细细诊了左寸、右关、尺脉,一遍又一遍。 周围安静到极致,只听得香灰掉落的微响与火烛轻跳之声。 良久,成太医收回手,额上已渗出一层冷汗。 “如何?” 安裕问。 他没有看他,仿佛只是随口问一句,像在问天气、问日期,毫无情绪波澜。 成太医却几乎立时跪下。 “皇上,您的身体……确实是因上次重病,元气大伤。” “五脏亏虚,阴阳失衡,又长久劳神,夜不能寐,饮食不佳,久之气血两竭……” “平日里还是要好生修养,不要......” 安裕皱眉。 “朕不想听这些废话,朕还有多少时日?” 御书房内骤然死寂一片。 安裕仍未作声,只手指轻轻叩着玉案,声音极轻,却仿佛每一下都敲在人心尖。 “说清楚些。” 成太医抬不起头,声音发紧。 “好生修养,应该还有四五年” “皇上的身体已不耐劳神,若再遇大怒或病变,恐怕撑不过三月。” 三月。 不过区区一个季度的光阴。 不过一次秋风、一次落雪。 他才三十而立,正值盛年,却得了如此断命之语。 安裕微微阖目,沉默良久,像是将一切翻涌在心头的浪都镇压了下去,才缓缓道。 “退下吧。” 声音平静如水,竟听不出怒意、惊愕、悲怆,仿佛他听见的不是死期,而是一句寻常谏语。 成太医身体一颤,几欲磕头求皇上再召集几位太医会诊、改药调养。 但抬眸一看那神色淡淡的君王面容,便知多言无益。 “微臣告退。” 他小心翼翼后退三步,转身而出,脚步发虚,几欲踉跄。 安裕并未回望,依旧坐在高位之上。 指尖搭着那一纸供词,案上灯火将他整张脸映得明暗交错,似神似鬼。 门扇关闭的一瞬,他缓缓张口,轻声低语。 “连天都要负朕。” 话音轻地飘散于空中,不知是说与谁听,是怨是恨,是不甘还是无望。 房中灯火噼啪一响,火星飞溅。 照亮那原本已毫无表情的帝王脸上,忽现出一丝极轻极淡的笑意。 像极了讥讽,也像极了自嘲。 夜风穿窗而入,将灯火吹得忽明忽暗,整个御书房笼在一片昏沉幽影中。 他坐在原地,不知坐了多久,但背脊始终挺得笔直。 他没有再去看桌上的供词,也没有再唤人。 只是目光落在前方那团虚空里,恍若穿透了时空,望见了什么深不可测的深渊。 “三个月啊……” 他低声重复了一句,像是在自问,又像是在对天地低语。 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一物,那是一枚极小的玉佩,通体温润,质地细腻。 他从不在人前佩戴,只有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才会悄然取出,握在掌中。 那是仁昱皇贵妃临终前塞入他手中的。 “母妃……” 他轻声呢喃,一抹幽沉与温柔从眼角浮现,又瞬间被冷意压回心底。 他不能死。 至少现在不能。太后的手还未彻底斩断,皇后的势力仍在朝中盘根错节。 大皇子尚幼,群狼环伺。 若他此时倒下,江山便会在眨眼之间,再易他人之手。 他自知早些年亏空了身体,但却也没想到经此疫病后,身体尽然孱弱至此。 当时昏迷中,他竟然依稀见到了仁昱皇贵妃和父皇携手而来。 想来若不是宜妃的血强行将他拉回人世间来了解这尘缘,他可能当时就去了。 他忽地站起身来,动作太猛,身形微晃,险些跌倒。 高福顺就在殿外候着,一听动静连忙掀帘而入。 却见安裕扶着书案,一手压住胸口,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 “皇上!” “朕无事。” 安裕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 高福顺吓得连忙俯身。 “奴才这就去请成太医回来......” “不必。” 安裕冷声打断。 “朕的情况,朕自己清楚” “可皇上您……” 高福顺一惊,眼眶泛红,却不敢劝。 他知道,一旦皇上下了决心,便如山崩石裂,无人可撼。 “传旨。”安裕沉声道,“让礼部尚书,成王即刻入宫议事。” 慈宁宫内,香烟缭绕。 佛堂中,一炉静香正在慢慢燃尽,袅袅青烟萦绕在空中,似轻似重,若有若无。 太后身着素缟,跪坐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唇中低诵着《往生经》的尾句。 她的声音极轻,几不可闻,却极其平稳,如同心中早已无波。 香案前那尊鎏金观音像,在烛光下泛着温柔光泽。 一如过往无数个清晨与黄昏,见证着这位叱咤后宫三十余年的女人,如何从盛年走至暮年。 芷兰低垂着头跪在侧边,神情恭敬,眉间却压着明显的忧色。 纸灰落尽,最后一段经文焚成灰烬。 室内终于恢复安静。 良久,太后才开口,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 “皇帝那边,可有动静?” 芷兰闻言轻轻摇头, “回太后娘娘,皇上昨夜只处置了邢答应,之后就一直在御书房处理朝政。” “宜妃那边也只得了几样赏赐。” 太后没有出声,眉眼微敛。 空气仿佛骤然凝固,只有香灰轻落的沙沙声作响。 过了许久,芷兰才鼓起勇气试探着道。 “太后娘娘,若是再与皇上低头议和,或许……或许事情还有转圜……” 她话音未落,太后的手便轻轻一抬,打断了她。 “芷兰。” 太后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沉冷。 “哀家与皇帝之间的母子情分,从那一刻起,早就断了。” 她睁开眼,目光清明,望向烛火的方向,似穿过了漫漫时光,直达那段无法回头的过往。 “如今他不动哀家,不过是因为手头还有更紧要的事罢了。” “等他腾出手来……” 她语气极轻,像是在述说一个旁人的命数,而不是自己的。 芷兰心中一震,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垂头默默垂泪。 太后却忽而低低一笑,那笑声不带喜意,反倒像是一种苍凉的自我嘲讽。 “相比之下,小十三在地下,倒已等哀家等得倦了。” 这句话一出,屋内气氛顿时沉如死水。 芷兰喉头一哽,忍不住道。 “太后娘娘,十三皇子在世时,最是念着您,若他有灵,定不愿见您如今这样……” “住口。” 太后淡淡开口,声音依旧不高,却截断了一切劝慰的可能。 芷兰一惊,连忙跪伏在地。 “奴婢只是心疼娘娘……” “你出宫去吧。” 太后忽然出声,语气微顿,竟透出一丝前所未有的疲惫与苍凉。 芷兰面色一变,连连磕头,声音颤抖。 “太后娘娘,奴婢不走……奴婢自进宫便跟着娘娘,哪儿也不想去,只想陪在您身边。” 太后看着她,目光中微有动容,却终究只是一声叹息。 芷兰却已泣不成声,只跪在地上摇头。 太后仿佛没有再看她,只望着观音像。 仿佛终于卸下了所有的权威、母仪、荣耀与怒意。 只余一个年老疲惫的女人,静静地向神明祈祷最后的安宁。 窗外风声起,吹落帘角。 佛堂内香烛微跳,太后的背影孤清如山。 一如她今生最后的落座。 于佛前,于静夜,于苍凉深宫。 第148章 霜岚拜谢懿妃,懿妃谋算后位 毓秀宫内,阳光透过轻纱帘落在窗前的地毯上,暖意柔柔,照亮满室精致的陈设。 懿妃今日穿得并不华贵,只是一身绣着缠枝牡丹的藕粉色常服。 发鬓挽得松松的,连妆容也淡了许多,不似平日宫宴时那般张扬夺目。 她正抱着襁褓中的三公主来回踱步。 三公主蜷在她怀中,脸颊红扑扑的,一双眼睛半睁半闭,不时轻哼两声,粉雕玉琢般惹人怜爱。 懿妃抱着孩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入睡,一边嘴里还小声念叨。 “阿玉乖,再撒娇母妃可就不理你了……不理你了,听到没有?嗯?这小眼神装可怜给谁看呀……” 她低头时,鼻尖轻触到安玉的脸颊,整个人仿佛都柔软下来,原本一贯锋利桀骜的神情早已无影无踪。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张有全小心翼翼的通传声。 “娘娘,宜妃娘娘来了,说是特来拜谢娘娘。” 懿妃抱着安玉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神色一变,几分柔情顿时被收敛下去,眉峰微挑。 “哦?她倒还有闲心跑这一趟?” 张有全却没接话,只是先推开门,恭敬地引李霜岚入内。 李霜岚一袭素色宫装,袖口滚着细细的银线。 鬓边点缀着一枚玉兰花钗,整个人清雅端方,如夜雨初霁。 她走进殿中,第一眼便看见懿妃还未将手中婴儿放下。 奶娘赶紧上前,从她怀中将三公主接过去。 三公主被抱走时小嘴轻轻动了动,发出一声轻哼。 懿妃下意识地去拉一拉她的小被角,又摸了摸她柔软的额头。 直到确定她睡熟,才重新挺直了身子。 似乎是方才的柔情被李霜岚瞧见,懿妃竟然耳朵尖有些泛红。 见李霜岚还直勾勾的看着她笑,当即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向李霜岚。 语气中不由得带着几丝急切和羞愤。 “说吧,今日求见本宫所谓何事?” 她一瞬间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嚣张跋扈、语气轻佻的懿妃。 只是李霜岚却并未被她这番话激得动怒,反而含笑看着她,眼底浮出一丝笑意。 “今日特意拜见懿妃姐姐。” 她说着微一行礼。 “先前宫中多亏姐姐出手,护了大皇子与小十三一程。” “今日来得唐突,实是无以为报,只能带些许心意来向姐姐道谢。” 她身后碧书会意,将托盘双手呈上,步子稳稳。 懿妃扫了一眼,见盘中放着一只长命锁与一朵珠花。 那锁式样极雅,鎏金镂空中嵌着五颗小珍珠。 中间一枚玉坠隐隐泛着温润光泽,想来是精心雕琢的好物。 虽然算不得有多针对,但却是宫中难得一见的样式,一看便知是成套之物。 懿妃挑眉。 “你送我这小孩子戴的锁做什么?” 李霜岚温声道。 “我想姐姐这里什么好东西都不缺,就不献丑了。” “这长命锁和珠花是成套的样式,想来姐姐和三公主戴着也是这首饰的光彩。” 懿妃眼神动了动,伸手接过那长命锁,指腹在玉坠上轻轻摩挲。 她倒是没想到这还有母女成套的首饰,一下子就戳到了她的心上。 只是心里欢喜,嘴上还是不饶人。 “嗯,倒是有些巧思。” 面上不显喜色,手却已经将那珠花取了出来,一转眼交给神榜的妙笔。 “拿去给阿玉收着,回头她能抓东西了就给她带上。” 语气仍是不甚在意,倒像是随手处置。 李霜岚看在眼中,却微微一笑,不戳破她那点孩子气。 她心里也有些惊讶于懿妃今日的模样。 昔日那个行事张扬、说话不饶人的主儿,如今竟能一声声哄着小婴孩哄到软语细语。 连抱着孩子时的姿势也娴熟得很,不像是一时兴起逗着玩,倒像是真心喜爱。 她不禁想起前些日子太后派人来抢大皇子与安玉时,懿妃挡在她前头时眼里那抹决绝。 果然,为人母之后,就连懿妃这样的性子也有所收敛。 许是察觉到方才的动作有些太抬举李霜岚。 懿妃哼了一声,别别扭扭的开口。 “本宫就是一时兴起才管那两个孩子,别真当本宫有多喜爱他们。” 妙笔在一旁看着,也有些着急,手悄悄地拽了拽懿妃的袖子。 动作极轻,像是不敢让李霜岚察觉,却又不忍懿妃说得太过。 懿妃嘴角抽了抽,瞥了妙笔一眼,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中听。 可她一贯强硬惯了。就算此刻心里其实并不想与李霜岚生分,却也拉不下脸来刻意修饰什么。 更不屑像别的妃嫔似的虚与委蛇。 于是,只当没看见妙笔那点小动作,换了个话头,转而问道。 “你宫里那两个孩子……如今还好吧?” 李霜岚闻言轻轻颔首。 “托姐姐庇佑,皆安。” “那就好。” 懿妃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语气一顿,像是找寻话题。 “这宫里能泛起这么大的浪花,还不都怪中宫无能。” 李霜岚心中微微一凛,却不动声色。 “姐姐是说……邢答应的事?” “哼。” 懿妃冷笑一声,眼角讥讽尽现。 “那贱婢能翻出这么大的水花,背后若没人撑着,早在慎刑司里死得连骨灰都找不到了。” 她伸手捻起茶盏,喝了一口,冷意却未消。 “依我看,这事多半还是皇后那个毒妇插了手。” “她打的算盘,我懒得管,但想动本宫看重的人,可没那么容易。” 李霜岚垂眸,将那份微不可察的动容藏在眼底。 “姐姐所言极是。” 她轻声附和,唇边带着一丝浅笑。 “邢答应在宫里并无根据,若非有人指使,哪敢如此明目张胆?” “更何况那供词里,牵出的……可不止皇后一派。” 这话点到即止,她避开“太后”二字,显然是存了几分分寸。 懿妃不知有没有听懂她这话中留白,却也未多问。 只又冷哼一声,将茶盏“嘭”的一声放回漆几上,神情几分锋锐几分倦意。 “后宫这些阴司肮脏的勾当,本宫看得太多了,恶心得很。” 她语气一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嘴角扯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不过,等两个月后,本宫的哥哥回宫,到时候,后宫这张龙凤之位,也该换个人坐了。” 李霜岚闻言心头一震。 她自问与懿妃虽有交情,但从未料想懿妃竟还有如此直白的野心。 懿妃见她久久不语,眯起眼。 “怎么?你倒是不说话了,可是对本宫有什么意见?” 李霜岚回过神来,眸光微敛,面上却露出几分犹疑。 “姐姐身份尊贵,在后宫积威甚重,自然无人异议。” 她话音一转,缓缓说道。 “只是……如今朝局未稳,皇上身子才好些,若骤然动宫中中馈之位,怕是不易。” 懿妃唇角翘起,语气忽然变得森凉。 “怎么?你觉得本宫不配那个位子?” 李霜岚闻言微微一笑,抬眸坦然迎上她的目光。 “姐姐心胸磊落,性情直爽,宫中谁不敬服?我只是……只是可惜姐姐不是更早一步登位。” “若是早些由姐姐主事,我凝华宫哪至于平白无故,遭了皇后多少毒手?” 说着,李霜岚还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懿妃一听,就知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放心的说,本宫自会替你做主。” 第149章 太后气极吐血,母子相顾无言 慈宁宫内,香烟缭绕,一切如往常那般宁静。 可太后心中,却越发沉不住气了。 一连几日,她静坐佛堂之中,连日诵经祈福,却迟迟等不到皇帝的动静。 自那夜慎刑司之事之后,皇帝既未提审她身边的人。 也未再派人暗查,甚至连御前常见的探子也似乎少了踪迹。 太后本应安心,可越是这般“风平浪静”,她心中便越发惶然。 她知道安裕的性子,绝不是轻易放过旧怨之人。 那般阴沉静寂,才是真正的山雨欲来。 她终日念佛,却心无佛意。 每念一声“阿弥陀佛”,心中的绳索便又紧一分,仿佛每一个字都扣在心尖上,难以喘息。 这日黄昏,佛堂的门帘轻轻掀起,一阵微风夹着晚香扑入殿中。 芷兰低着头走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脸色惨白如纸,步履发虚,似每迈出一步都要倾倒。 太后一见她这模样,太阳穴便“突突”跳了两下。 “怎么了?” 她的声音还算镇定,语调如常,语气却比平日里淡了三分。 芷兰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一步步上前,将手中的信呈上。 那双素白的手在灯光下微微颤抖,信笺轻微晃动,像是一张即将飘落的死纸。 太后看着她的神色,眉头微蹙,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与不安。 “说话。” 她语气变冷,却终究还是伸手接过信笺,指尖微凉。 那是一封从顺京东南传来的急信,封口未加火漆。 只有一枚印有“巡防”字样的平章官印,墨色沉沉,显得格外压抑。 她缓缓拆开信口,展开信纸,目光自第一行扫下去。 但不过几行,原本挺直的背脊便微微一晃。 她的手忽然收紧,纸张被揉出一道折痕。 她死死盯着信上的内容,脸色如刮过寒风的白纸一般迅速褪色。 “在顺安道南境,忠义伯一家,于返乡途中遇劫,车队尽毁,尸体已无全形……” “仅留一匣血衣,随信送抵......” 一行行,一字字,像是刀尖在她心头上刻下血字,凿穿她仅存的希望。 她的眼前开始发黑,信纸仿佛成了带血的刀刃,字字滴血,句句索命。 她猛地一口气堵在胸口,整个人跌坐回椅上,脸色惨白,嘴唇剧烈颤抖。 “不可能……他不是……已经回乡了吗……” 她声音干哑,仿佛喉间都被撕碎了,低语几不可闻。 忠义伯正是太后的哥哥。 她这个哥哥无甚本事,一直在乡间种地。 太后选秀入宫一步步登上高位之后,她哥哥才凭借着裙带关系进入权力中心。 只是先帝机敏,纵然太后曾经几次三番试探求情。 先帝也只给了忠义伯一个伯爵的虚衔,享受朝廷俸禄,但手中并无实权。 之前她想着让忠义伯的小女儿进宫。 但因着时疫这档子事,太后变了心思,在外让忠义伯偷偷联系九门提督。 安裕醒来后,太后立马上让忠义伯辞爵回乡。 她一度以为,皇上放他回乡,是不愿再动手,是留了最后一分情分给这个“素无权势”的舅舅。 可如今…… 她双手发颤,目光恍惚地盯着信末那句“遗骸无法辨识,拟设衣冠冢”,脑中“嗡”的一声炸响。 一股气血翻涌至喉口,来不及吞咽,也来不及压制,喉头一甜,鲜血便从唇边猛然涌出! “娘娘!” 芷兰惊叫出声,连忙扑上前去扶她。 “来人!快来人!传太医!传太医!” 太后的身子剧烈颤抖了一下,指尖紧紧抓着椅扶,指节泛白。 可不过片刻,那一口血喷出后,整个人便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眼前一黑,脑后一阵剧痛传来,昏厥在椅中。 “娘娘!娘娘!” 芷兰撕心裂肺地喊着,声音带着彻骨的惊恐与悲恸。 她抱住太后,泪流满面,死死按住她的脉搏,却发现脉息忽而沉弱不定。 忽而骤停骤起,竟已是气息紊乱! 外间一阵凌乱,有宫人冲进去通传太医,有人扶着芷兰,有人将昏迷的太后小心抬上榻榻。 一时间,慈宁宫乱作一团。 香炉不知何时被撞倒,檀香碎成细屑,滚落一地。 先前焚香的余烟,犹在殿中缭绕不散,却早已没了安宁之意。 只剩那顶凤纹锦榻上,太后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芷兰跪在榻前,紧紧攥着太后的手,泪水不断滴落。 御书房内,夜色渐浓,檀香燃得很慢,卷起一缕缕烟雾,在半空中化作斑驳光影。 安裕坐在书案后,面前摞着一叠尚未批阅完的奏折。 他笔下动作不紧不慢,神色冷静如常,唯独眼底那抹疲色沉沉不散。 高福安脚步极轻地走进来,在门口略一顿,才小声道。 “皇上,慈宁宫那边……刚请了太医。” 安裕手中笔顿了一瞬,并未抬头。 他“哦”了一声,像是听见什么寻常小事,反应平淡得令人无法揣度心意。 殿中气氛陷入一瞬寂静。 高福安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敢多嘴。 片刻后,安裕终于将笔搁下,起身道。 “备轿。” “是。” 慈宁宫,夜风微凉,灯火昏黄。 宫人低声低气地来来去去,不敢出半点声响,惟恐惊扰榻上之人。 成太医刚替太后诊完脉,神情肃然,正吩咐人去煎药。 “辰砂一分、人参两钱,再用生地煎底,须用银锅,不得迟延。” 他话音刚落,就听殿外传来通传。 “皇上驾到!” 殿内顿时一静。 芷兰守在太后榻前,闻声一惊,慌乱地站起身,来不及理发饰,只匆匆俯身行礼。 “皇上万安。” 安裕踏入殿中,一袭墨袍未改,神情冷静,眼眸深幽。 他目光一掠太后,眉头微蹙。 “太后还未醒?” 声音低沉,仿佛寒夜拂霜。 芷兰怯怯地摇了摇头。 “尚未。” 安裕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 “你下去。” 芷兰一愣,显是有些迟疑。 “朕自会照看。” 他语气不重,却有不容置喙之意。 芷兰垂头退下,关门前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满是忧虑。 屋中只剩安裕一人。 他站在榻前,垂眸看着榻上的人。 榻上的太后闭着眼,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浅而急,鬓边发丝凌乱,一缕银丝清晰可见。 她终究是老了。 哪怕曾经盛宠三十年、权倾六宫。 哪怕再如何精心调养、再如何强撑姿态,如今也不过是个行将迟暮的老人罢了。 安裕静静站着,目光无波,神情寂然。 他没说话,也没叹息,只是看了她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身,悄然离开,身影高挺而冷寂,未带走半点声响。 门扇轻轻合上那一刻,榻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 太后瞳孔清明,直直望向殿门外,望着那道已经远去的背影。 她没有出声,甚至没有动。 只是躺在那里,望着那已经消失的方向,不知是在怨,还是在恨,抑或只是一种再难言明的复杂。 窗外风声一晃,帘帐微动。 夜色浓重如墨,慈宁宫又一次归于死寂无声。 第150章 太后叫人侍疾,懿妃装病推脱 气候渐寒,霜露沉沉,京城周边的时疫渐有消退之势。 御医日前回禀,说是寒气一转,疫邪自散,官巷百姓已能下街,药铺门前也不再人满为患。 安裕却并未稍作松懈,仍一早处理奏折,日夜与户部商议赈后抚恤。 此外又要应对月息国使团的无理交涉,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已是好些时日,未再踏入后宫一步。 凝华宫内,氤氲暖香绕着白纱软帐轻轻浮动。 李霜岚卸了外衣,只穿着一件浅白内袍,斜倚在床榻边缘,手里握着拨浪鼓,细细地摇着。 鼓声不紧不慢,一声一声敲进屋中温软安静的氛围里。 床榻上的两个小家伙正对着拨浪鼓专注地看,眼神晶亮,小嘴张张合合。 大皇子胖嘟嘟的脸蛋上浮着微红,双手乱抓,像是要将那拨浪鼓抢过来咬一口。 而十三公主却不同,她的眼神比哥哥还亮些,小嘴微翘,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你看两个小主子长的多壮实。” 碧书坐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来。 “十三公主前些日子还瘦瘦小小的,眼下这脸蛋儿也圆润起来了,都快赶上大皇子了。” 李霜岚将拨浪鼓轻轻往两人中间晃了晃,笑着说。 “孩子就是这样,一天一个样。再小的小苗,只要扎了根,总有抽芽长叶的一日。” 她语气温柔,眉眼间却掩不住一丝怔忡。 自那日懿妃将人挡在身前,她心头一根弦便松了。 虽知宫中风浪仍在,但至少这两个孩子,如今是实实在在在她眼前平安活着的。 两个小家伙忽然“啊啊”地叫起来,声音奶声奶气的,却格外急促。 像是感受到李霜岚的心神漂游,奋力将她唤回来。 她低头笑了,手指点了点十三公主鼻尖。 “你这小机灵鬼,母亲不过想了会儿事儿,便急着叫人了。” 正此时,殿外传来脚步声,小林子快步走进来,低声禀道。 “娘娘,太后那边来人了。” 李霜岚眉梢微蹙,神情一敛。 碧书立马反应过来,神色不善地道。 “又来做什么?上回抢孩子没成,如今时疫刚歇,她就按捺不住?难不成还想再动手不成?” “碧书,不可无礼” 李轻声斥了一句,但眼神却微凝,显然心中亦存警惕。 她略一思索,朝奶娘使了个眼色。 “把两个小的抱下去歇歇吧。” 奶娘会意,轻手轻脚地将大皇子与十三公主一一抱下。 两个小家伙嘴里还哼哼唧唧不愿意,被人哄着带往内殿。 等屋中安静下来,李才轻轻颔首。 “让她进来。” 小林子应了一声,很快便带进一名面生的嬷嬷。 那嬷嬷五十上下,面貌寻常,一身太后宫中制式的深色宫衣,眉目间却带着一股隐隐的倨傲。 她不行礼,也未寒暄,只站定道。 “太后凤体违和,近来卧病未起。按理说,后宫妃嫔应当轮流前往侍疾,以尽孝心。” “奴婢奉命传话,请宜妃娘娘收拾收拾就过来吧。” 说罢,她微一俯身,便转身离去。 室内寂静几息。 碧书登时忍不住,“呸”了一声。 “她这是命人侍疾,还是借口来使唤人?” “上回太后对咱小主子做的那些事,可不是三言两语能糊弄过去的!” 李未答话,只是站在原地,低眉沉思。 屋中光影微暗,投在她脸侧的剪影静默如画,难掩一丝冷意。 安裕顾念这那些个微薄的母子情谊没有处理太后,但宫外忠义伯一家却遭了殃。 依附太后的党羽本来也没多少,这下自然是树倒猢狲散。 太后向来是心中有气,却不敢找安裕撒,只能找她们这些妃子。 向来这次侍疾,恐怕不会太好过。 碧书孩子一旁嘟嘟囔囔。 “娘娘要不找个借口推了吧,奴婢瞧着太后可不像好人,指不定又要怎么磋磨您。” 李霜岚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太后终究是太后,本宫不能叫人落下话柄。” 碧书闻言一怔。 她垂眸,目光冷静如水,却透出一丝不容置喙的坚定。 “叫人备轿,本宫这就去瞧瞧。” 李霜岚一路无言,被风撩起的帘角轻拂过鬓边,打在脸上也带了几分凉意。 轿停慈宁宫外,她由宫人搀扶下轿,脚步稳而不疾。 正欲迈步入殿,忽听前方一声轻唤。 “宜妃妹妹。” 李转眸,只见敬妃身着一件素青团花纹的袍子,缓缓朝她走来。 脸上带着得体而恰到好处的笑,脚下的步伐却略有些迟疑,显见方才也是刚到。 两人虽不亲密,但也算得上说得上话的同僚。 宫中明枪暗箭,若能不做仇敌,便已难得。 敬妃走近,左右无旁人,便拉了李霜岚的袖子,声音压得极低。 “妹妹可听说了,太后这病……病得不寻常。” 李眼神一动,唇角却依旧含着笑意。 “敬妃姐姐请讲。” 敬妃左右看了一眼,才低声道。 “听说那日慈宁宫送来一封信,说是忠义伯一家遇害,尸身无存。” “太后看罢信,一口血喷出来,当场便昏了过去。” 她说着,眼底浮起一抹不明的神色。 “这才几日,便叫咱们一众来侍疾,你说这……也不知是心病,还是……” 她没说完,只是抬手指了指自己太阳穴,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李霜岚听罢,神色不动,只点了点头。 “心思的事,咱们妃嫔终究不好多问。小心应对就是。” 敬妃“嗯”了一声,便也不再多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殿门,入了慈宁宫。 殿内香气浓重,略嫌沉闷。 各宫妃嫔早已到齐,一色地穿着素衣宫装,低声细语,有人叹气,有人沉默。 贤妃未到,倒也无人惊讶。 她素来身子羸弱,每逢雨雪之际便要避风闭门,众人皆知。 懿妃亦尚未来,倒让殿中人心有异动。 李霜岚随敬妃入列,有人欲寒暄,但她神情淡淡,只略点了点头,便立于一旁,不言不动。 不多时,早前去凝华宫传话的那位嬷嬷踱步而入。 她仍是一身深色宫衣,脸上罩着几分不悦,目光扫了一圈。 忽而停在李霜岚与敬妃二人身上,再环顾左右,声音陡然扬高。 “懿妃娘娘怎么未至?莫不是将太后娘娘唤来侍疾的事,当作耳旁风了?这是何等的大不敬?!” 众人一听,面色纷纷微变。 敬妃眉头一紧,欲言又止。 李霜岚则垂目不语,神情似未动声色。 正当气氛凝滞之际,一阵“哗”的拂尘声突兀响起。 门口,一个瘦削人影步履稳健,手中拂尘一甩,声音带着讥讽与笑意。 “这大帽子,咱家可不敢叫这位嬷嬷扣到懿妃娘娘头上。” 第151章 太后独留霜岚,来回折腾喂药 张有全迈步而入,脸上带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语气不咸不淡。 “懿妃娘娘偶感风寒,昨日还发了热。” “御医亲诊,劝她卧榻静养,怕是把病气传给太后娘娘,这才未敢前来。” 他说着,还拱了拱手,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 “向来太后娘娘慈悲体恤人,应当不会为难一位病中之人吧?” 殿中鸦雀无声,众妃虽心中早知这不过是懿妃的托词,却无一人敢出言揭破。 懿妃的脾性,众人早已见识过。 不见人时令人焦躁,见了面更是杀人诛心,若要当面交锋,不知谁先落败。 那嬷嬷一时气急,面色发青,指着张有全鼻子便要开骂。 “你这狗奴才……” “住口。” 一个清冷女声陡然自殿内响起。 帘幕后走出一个身形纤长的女子,身着深灰云纹织锦,面容素净,正是芷兰。 她面无表情,目光冷冽。 “太后娘娘方才服药初定,宫内不得喧哗。” 她瞥了那嬷嬷一眼,语气淡淡,却句句带锋。 “太后既知懿妃娘娘病中,自不会责怪。张公公请回吧,回宫好生伺候懿妃娘娘调养。” 张有全一拱手,笑容不改。 “咱家这就回去复命。” 他临出门前还回头看了那嬷嬷一眼,轻笑了一声,拂尘一甩,姿态悠然自得。 那嬷嬷气得脸色铁青,眼中满是怒意,却又不好与芷兰争执,只能强自忍下。 芷兰回眸扫视众妃,目光在李霜岚面上略顿了顿。 她淡淡道。 “诸位娘娘,既已到齐,便一同进去吧。” 她说罢,转身引路,身影沉静如水,却隐有压迫。 李霜岚心头一动,忽而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略一收袖,微微提气,抬步跟上芷兰的步子,目光沉静。 只是心中已经明白,今日这慈宁宫之行,恐怕并不好过。 众妃随芷兰一一踏入殿中。 慈宁宫内的暖炉烧得很旺,香炉中却不再是往日轻雅的檀香。 而是换了压气和缓的药草香,甘草、黄芪、参须、川芎几味混合,其间还有煎药未尽的余味,苦涩浓烈。 太后斜倚在榻上,身着暗紫织金凤袍,鬓边松散,面色苍白而憔悴。 眼角的褶纹深了许多,连下颌的线条也不再紧致,眉心却仍紧锁。 她闭着眼,像是在小憩。 待众妃齐齐跪地请安时,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那眼神微微有些浑浊,却依然不失威势。 “哀家这把老骨头,不经用了。” 她声音略哑,沙哑中却隐着冷意。 “倒是难为你们来照看哀家。” 众妃齐声应道: “为太后娘娘侍疾,是嫔妾等分内之事。” 声音整齐得很,殿中回音淡淡,如镜水漾纹,一圈圈荡开。 太后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许多人都垂下头,不敢迎视。 当视线落在李霜岚身上时,却顿了一瞬,神色复杂难明。 李霜岚始终安静地跪着,神色温顺恭敬,额心低垂,一如旧日规矩。 太后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忽然淡淡开口。 “宜妃留下吧,哀家想与宜妃说说话。其他人都退下吧。” 殿中登时一静。 众妃虽面上不动,心中却俱是各怀心思。 敬妃微不可察地看了李霜岚一眼,眼底浮出一丝担忧。 她知道这时候被单独留下,绝不只是说说话那么简单。 贞贵人站得靠后,此刻也偷眼望了李霜岚一眼,眼底一抹不安一闪即逝。 反倒是冯贵人眉梢轻挑,目光在太后与李霜岚之间游走。 唇角微弯,像是在看一场静水藏锋的好戏。 她眼中没有半分担心,甚至隐隐含着一丝兴味。 至于李贵人、柔贵人那一类,自然只当太后这是另眼相看,甚至暗自咬牙。 “这宜妃真是好手段。” 李贵人心中暗骂,面上却仍笑着低头退下。 “才勾了皇上不说,竟还能笼络太后的心思,这叫旁人怎么活?” 柔贵人在心里冷笑,步子却迈得极轻极稳,连一片裙摆都不曾凌乱。 芷兰立在侧旁,等众妃一一退下后,方才关上殿门。 室内登时一静,殿外宫人俱守得极远,殿中只余太后、李霜岚与芷兰三人。 太后仍倚在榻上,面上神情冷淡,眼帘半垂,似困倦不堪,又似不愿与人多言。 李霜岚不敢擅动,只恭敬地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半柱香过去,太后仍一句话未出。 李霜岚虽疑惑,却不敢出声,只将气息收敛至极致。 她心中虽觉不安,却清楚,如今这场沉默,或许本就是太后精心安排的一场试探。 终于,太后缓缓闭上了眼。 声音不曾出口,只余沉默。 芷兰在一旁看出端倪,低声对李霜岚说道。 “宜妃娘娘,请随奴婢来。” 她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了李一眼,才缓声补了一句。 “奴婢跟您交代要干什么。” 芷兰领着李霜岚穿过一重回廊,绕至慈宁宫偏殿。 一路上宫人纷纷低头退避,无人敢多言一句,气氛压抑得几乎能听见自己呼吸。 芷兰走得极慢,却步步有章,最终在一间暖阁前停下。 “太后娘娘平日服药由素春嬷嬷掌管,如今素春嬷嬷在太医院诊养。” “太后吩咐,今后几日便由您亲自照应。” 她低声说着,语气并不锋利,却带着一股避无可避的沉静。 李霜岚心中冷笑一声,果不其然。 她知道太后不会让自己来慈宁宫“闲坐着”。若说是为了体恤,那太后便不是太后了。 “是。” 她轻声应下,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抬手接过那一碗仍冒着热气的汤药。 不过是几碗药,她李霜岚还喂得动。 第一碗药送入时,太后只是轻轻嗅了一下,便皱起了眉。 “太烫。” 芷兰看了她一眼,想劝却未开口,李霜岚只得退下去,放在铜炉旁凉着,又去端第二碗。 第二碗刚送到唇边,太后抿了一口,眉头一皱。 “这等凉意,哀家是要病上加病吗?” 李霜岚低头道歉,又默默将碗收了回去,亲自取来汤匙调试热度。 第三碗送来时,太后瞧了一眼,眼皮都未抬,只冷冷道。 “哀家今日胃口不好,不想喝了。” 她说完,闭上眼,头偏向一旁,像是全然不顾方才那几番折腾。 李霜岚依旧神色平静,眼中波澜不起,躬身退下,动作不徐不疾,连眼睫都未多颤一分。 她回身时,步子未乱,只是袖口早已被药气熏得微微发涩,鬓边也被汗水贴住。 可她一言不发,只低头照着芷兰所示的位置,将药放回铜炉,擦了擦手,又去准备下一回。 如此来回,不知过了几次。 等太后终于半抬起眼皮,目光落在她细致衣襟间那一圈未擦干的汗时,嘴角才微微动了一下。 那一刻她似乎终于满意了,语气才稍缓几分。 “罢了,也算你有心。哀家不勉强你了。” 第152章 寝宫惊现外男,安裕带娃玩耍 t u0015说罢,这才在李霜岚亲自扶着的手下,一口口把药喝完。 李霜岚看着太后额前几缕花白的发丝,又扫了一眼她枕边那绣着飞凤的靠枕。 太后眉眼松弛,眼角深纹宛如刻在骨血之中的刀痕。 这个昔日一手掌控六宫,冷眼笑看多少风雨沉浮的女人,如今也只剩下些冷威尚存的残影了。 若连折磨人都得靠这点伎俩撑场子,那她也确实已经到了终局。 李霜岚心中忽而一阵寂静。 这世上再强的人,也终有一日风雨尽去。 然而这念头刚过,太后便仿佛要再次证实自己的余威犹在。 她抬手指了指窗边。 “那帘子太亮了,哀家睁不开眼,你去收一下。” 李霜岚应了一声,正起身,又被太后拦住。 “不用宫人帮你,你亲自收。” 于是李霜岚只得上前,一边卷帘一边踏着拐角木台。 末了又被叫去翻看药材、一寸寸核对太医方子,甚至还被安排将内院小几上的香炉清理干净 慈宁宫大大小小的事,几乎都轮在她一人身上走动。 宫里的宫人倒是难得得了清闲。 李霜岚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太后也就剩下这点伎俩。 传出去,她的名声自然无可指摘。 午后阳光斜照,慈宁宫那石砖地面泛出一层昏金的冷光。 李霜岚手中还提着太后的茶盏,回内殿时一个拐角,未曾注意身前有人,便“啪”地一声。 撞了个正着。 李霜岚低头看着洒落一地的茶盏残片,心中微讶。 抬头时,眼前之人已经略作后退,负手而立。 那人一袭墨青直裾,面容清俊雅正,鬓边已隐隐带霜。 然而举止间却不见半点老态,反倒有种沉稳得令人不敢轻视的气度。 眼神沉静,目光略带些打量,却不失分寸。 李霜岚心下微凝。 她两世入宫,自认记性不差,凡皇亲国戚、朝中显贵,便是影子都能认出个大概。 可眼前这人,她竟连半分印象都无。 “太后在里面,请您进去。” 芷兰的声音及时响起,打破片刻寂静。 她走上前,恭敬地朝那男子微一福身,语气里不卑不亢,带着一贯的沉稳。 那男子微微颔首,迈步入内。 经过李霜岚身旁时,脚步略顿,却并未多看她一眼。 只是目光似是淡淡扫过,便径直穿过珠帘,踏入殿内。 李霜岚眉头轻挑了一下,正欲跟上,却被芷兰一侧身,稳稳挡住了去路。 “太后娘娘的茶洒了。” 芷兰声音仍然平缓,却不容置疑。 “劳烦宜妃娘娘再亲自泡一壶。” 李霜岚定定看了她一眼,唇角一挑,却不争辩。 “自然。” 她转身往暖阁方向去了,步子轻缓,衣摆如流水,神情却不再如方才那般平静。 那人是谁?竟能让太后如此待之慎重。 纵然是太后,和外男单独相处,也不符合规矩。 但太后内殿向来只留芷兰伺候,如今岂不是太后和那男人单独相处? 一股轻微的疑惑在心头悄然滋生。 她行至茶案旁,亲手拣出新茶,净手温盏,动作如旧,却分外专注。 她细细回想着宫中最近的动静,朝中是否有异动? 可翻来想去,竟没有与这位男子相符的记忆线索。 此人不像是太医院的太医,更无宦官印记,衣着用料亦非寻常内侍。 她心中念头翻涌,面上却丝毫未露端倪,等茶香初扬,才将茶盏一一置入托盘中。 刚一转身,又见芷兰不知何时立于门外,眉眼仍旧平和,只一句。 “太后娘娘方才提起,觉得腹中空乏,忽觉想吃些燕窝。”她顿了顿,看着李霜岚的眼神,隐含一丝无声的劝告。 “太医院素春嬷嬷尚未回宫,这燕窝……还是宜妃娘娘亲自炖比较妥帖些。” 李霜岚盯着她良久,才忽而轻轻一笑。 “自然。” 语气不急不缓,毫无波澜。 只是唇角那抹弧度,却仿佛透出几分意味不明的冷意。 她接过芷兰手中的食盒,重新转身,步履稳若游丝,温柔得一如往昔。 只是她心中早已明了,芷兰这是想法子要支开她。 厨房中炭火烧得正旺,铜锅上方热气氤氲,李霜岚卷起袖子,正仔细地调着火候。 芷兰就站在不远处,双手交叠在袖中,一副随时准备指点的姿态。 “火大了,燕窝要文火慢炖才入味。” “这水是头遍清汤?怕是太腥了些。” “太后近来口淡,冰糖少放些,不,还是放一点点,免得太寡。” 一句话接一句,挑剔得不留余地。 李霜岚最初尚能应对,语气温和,动作细致,可时间一长,终究还是有了几分不耐。 她缓缓放下手中汤匙,转头看了芷兰一眼。 那目光依旧温顺,却已不再无波无澜,而是微微泛着一抹清冷的倦色。 “若芷兰姑娘有更合适的做法,不如直接吩咐宫人去做。” 她淡声道,语气仍柔,却已带上一分凉意。 芷兰略一怔,随即低头含笑。 “奴婢怎敢夺了娘娘差事?太后交代得清,宜妃娘娘亲手炖的,才算得妥帖。” 李霜岚轻笑一声,却不再言语,重新拿起汤匙。 将最后一味黄冰糖小心拈起、缓缓放入锅中。 浓香渐起,淡淡的甜意裹着银白燕丝浮沉,汤色如清露含珠,晶莹透澈。 她关火盛出,覆上金丝盖碗,才起身准备送去太后寝殿。 然而刚出厨房门,便又被芷兰拦住。 “太后娘娘适才已经歇下了。” 芷兰微一屈膝,依旧神色温和。 “宜妃娘娘不如明日一早再来送燕窝,才不打扰太后安寝。” 李霜岚停下脚步,垂眸看着那一盏热气未散的瓷碗,唇角缓缓勾起。 “这样啊。” 她语气温婉,听不出情绪。 “那便劳烦芷兰姑娘替我向太后娘娘请个安。” 芷兰一礼。 “是,奴婢记下了。” 李霜岚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去,步履从容,身姿沉静。 可她指尖却微微发紧,掌心的温度早已冷却。 走出慈宁宫那一刻,天色已近傍晚,云光低垂,夕照漫金。 她回宫的步子不快,脑中却已飞速转着。 太后欲夺她孩子在先,如今又几次三番的折腾她。 若是不做点什么,真叫人人都以为她是软弱可欺的柿子。 只是涉及到太后,还是要借力打力,不必她亲自出手。 她刚踏进自己的宫门,还在想着以何借口请安裕过来一趟,却听见前殿内一阵欢笑声传来。 她一怔,加快脚步绕过曲廊。 进了殿门,便见柔软的榻上,两个孩子正围着安裕翻滚打闹。 安裕卸下了朝服,换了件家常月白袍子,坐卧随意,眉眼间尽是柔和笑意。 他怀中抱着粉雕玉琢的十三公主,小姑娘咯咯直笑,小手攥着父亲衣襟不放。 而那大皇子澈儿则坐在安裕肩膀上,两只小手扒着他的头发。 兴奋地“啊啊”乱叫,还不住挥舞着胳膊。 那一瞬,李霜岚几乎怔在原地。 这一幕到不像是天家父子,而是寻常人家。 温馨至极,却又叫她心头猛地一紧,生怕犯了什么机会。 她连忙快步上前,语气虽柔,却难掩急切。 “澈儿,快下来。” 第153章 霜岚挑起话头,安裕质问太后 安裕却哈哈一笑,手一抬将大皇子从肩头托住,稳稳放回榻上。 “无碍,朕看这臭小子有的是力气,爬得可快。” 说着还朝安澈脑门轻轻弹了一下。 大皇子咯咯一笑,小胳膊乱挥,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抗议。 李霜岚嘴角微翘,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娇嗔。 “他哪懂轻重?皇上把他架在肩上,若是踢着您肩头,这小子才不管您是不是皇上呢。” 她一边说,一边唤来奶娘,让她将两个孩子先带下去歇息。 待殿中安静下来,李霜岚才转身回到榻旁,撩袍轻坐下。 安裕斜靠着榻背,眼中仍余几分方才的笑意。 他忽然伸出手,将李霜岚的手轻轻握住,掌心带着温热,指节却因常年执政而略显粗硬。 “岚儿,” 他说,声音低柔。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李霜岚轻轻一笑,眼神盈盈,柔声应道。 “皇上说哪里话,都是臣妾的本分。” 她指尖轻覆其上,温婉得体,眼中却悄悄观察着安裕神色的每一丝变化。 安裕闻言不语,只忽地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接着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极轻,却叫李霜岚心头微微一紧。 她望着他,微微一顿,却并未开口追问。 安裕既不说,她自然也不接。 她知道,这样的男人,得给他留话转身的余地。 果然,良久之后,安裕才缓缓开口,语调平缓却略显疲惫。 “太后那边……辛苦了。” 这话一出,李霜岚心念一动。 果然,安裕在慈宁宫有眼线。 今日在太后那里,她的每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但她面上不显,只低垂着眼睫,淡淡一笑,语气自然、 “伺候太后本就是臣妾应尽之责。”她语速不紧不慢,接得恰到好处,“只是......” 她话音一顿,像是略作回忆,轻描淡写地补上一句。 “只是不知,今日去太后宫中的那位大人,可曾无碍?” 安裕挑眉。 “哦?” 李霜岚依旧神色不动,似乎只是闲聊,似乎还有些愧疚。 “臣妾不小心把茶泼到他身上,实在失礼。原想着当面赔个不是。” “可太后好像急着招他,那位大人也不曾开口,便匆匆进去了。臣妾也没能问上话。” “若是那位大人找皇上告状,皇上可得替臣妾担着些。”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但安裕听后,面上的笑意明显淡了下去。 他本就靠在榻上,此刻连身子都坐直了一些,眼神暗了几分,嘴角也不自觉耷拉了下来。 他嘴里还说着“无妨”,“不是什么大事”。 可语气却有些敷衍不耐,显然那位“被太后急招”的男子,在他心里并非什么简单之人。 殿内陷入一瞬沉默。 没过多久,安裕便起了身,整了整衣袖,语气含着几分刻意的温柔。 “朕还有事,就不叨扰你歇息了。岚儿好生歇着,朕改日再来看你。” 他说得体面,却全无方才的亲昵气息。 李霜岚起身送至门前,声音依旧温顺。 “皇上多加小心,夜露重,记得添衣。” 安裕嗯了一声,转身出了殿门。 他背影沉稳,步履却比方才快了几分,显然心绪不宁。 待人影彻底消失在月光下,殿中重归寂静。 碧书从侧殿探头出来,满脸诧异。 “娘娘,您怎么不留皇上多坐一会?这可是皇上这些天来,第一次来后宫啊。”李霜岚未答,只抬手轻轻摩挲着方才安裕握过的指尖。 良久,她才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摇了摇头。 “无碍,我自有打算” 她说完,转身回了殿内。 御书房内。 安裕坐在案后,眉头紧蹙,手中一页奏折未翻到底,神色却已沉入水底。 桌前放着一封新到的密折,封口尚带粘杆处特有的朱红印签。 他眼神一寸寸扫过信面,墨迹未干,字字带锋。 安裕捏着那页纸的手,骨节微微泛白。 他缓缓站起身来,眼神沉冷。 “备轿,慈宁宫。” 他的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寒意。 高福安守在门外,一听此话,顿时应声。 “是。”他不敢多问,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宫门之外,夜色已深。风从朱墙宫瓦间卷过,吹得廊下宫灯猎猎作响。 慈宁宫门前,两个小太监正打着哈欠收拾香炉残灰。 一人抬手欲将铜门合拢,另一个刚将灯笼吹灭,屋檐下一片昏黄朦胧。 忽听脚步疾至,紧接着几道低沉却有力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那两个小太监一惊,手中铜钩一声脆响,险些跌落,转头一看,顿时吓得跪地磕头。 “奴才给皇上请安!” 可安裕并未理会,脚步不停,衣袍掠风而起,径直推门而入。 高福安连忙抬手示意左右静声,快步跟随在后,关上宫门。 内殿中,芷兰正站在榻前,低声劝慰。 太后倚着锦榻,面容憔悴,声音微颤。 说到动情处,她抬手拭泪,眼角湿润,叹息连连。 芷兰低头轻声安抚。 “娘娘心中有情,是福气。” 太后怔了怔,忽而喃喃。 “有情……未必是福。” 她话音未落,殿门却“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那一声动静突兀而沉重,如冰落湖面,打破一室温软。 太后猛然一震,转头望去,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滞。 随即整个人像是没了什么精气神,一副病殃殃的摸样。 垂眸,不看来人。 而站在门口的,正是安裕。 他神情冷淡,眉眼之间凝着未散的肃气,眼神犹如夜中寒星,锋利而冷冽。 殿中瞬间寂静,连香炉里的烟都像被吓了一跳,轻轻顿住。 芷兰“噗通”一声跪下,连忙请安。 “皇上万安。太后娘娘方才服药,准备歇息,太医说娘娘需静养,还望皇上……” “静养?” 安裕打断她,声音极淡。 他缓步走进殿内,眼神淡淡在太后脸上扫过。 “朕瞧着太后精神不错,想来太医的药确有成效。” 芷兰面色一白,张口欲言。 太后却抬手止住她,声音缓慢却带着几分凉意。 “你下去吧。” “哀家与皇上,有几句话要说。” 芷兰低头行礼,默默退下,直到出殿,脚步始终极轻,仿佛怕搅乱这一室气氛。 殿门缓缓阖上,轻响一声,像是为一场不动声色的交锋,悄然打响。 殿中只余母子二人。 第154章 太后病重静养,伺机打探情报 凝华宫内,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入室中,薄薄一层金色映得宫中几案生辉。 李霜岚早早起了,亲自吩咐宫人将孩子们的衣物整好。 又叫人备了几样太后素来喜欢的点心,她今日本是要去慈宁宫“侍疾”的。 名为侍疾,实则是去打探消息。 昨夜安裕的神色,她记得清清楚楚。 太后与他之间必有交锋,且并不轻。 她有些好奇,这母子两人之间,究竟是因为合适。 她正要起身穿外衣,殿门外却传来小太监尖细却不敢太高的通报声。 “娘娘,高福安高公公来了。” 碧书和李霜岚对视一眼,均有些好奇,这是时候,高福安来做什么。 高福安笑呵呵的走进来,拂尘一甩。 “奉皇上口谕,太后病体不适,需要静养,特此免去后宫妃嫔侍疾。” “娘娘您就好生照顾大皇子和十三公主便是,太后那边就不用再去了。” 太后需静养?昨夜还未显病重之兆,今天就病重了? 想来病重是假,被安裕借机禁足才是真。 李霜岚面不改色,只轻轻一笑。 “高公公早来一趟,辛苦了。太后昨夜还好好地,怎地忽然……这病得这般沉?” “本宫不过侍疾一日,竟教人传出太后病重的口风。传出去,怕不好听。” 她话里似有忧意,却滴水不漏,叫人抓不住什么把柄。 高福安四下看了一眼,确定周围宫人皆低眉顺眼,便低声道。 “娘娘不必忧心,如今太后既有太医照看,宫中自有安排。” 他顿了顿,眼神略显复杂,才又低声补了一句。 “这事,说来也是陈年旧事,是皇上与太后的心结。旁人劝不得,也插不得嘴。” 李霜岚眼底光芒微微一动,旋即如常,轻轻点头。 “那就劳烦公公多费心,代本宫向皇上问安。” 高福安点头哈腰。 “奴才岂敢怠慢。” 说着便作势要退,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又微微欠身,低声道。 “娘娘若有事,可差小林子来找奴才。奴才如今……能说上几句话。” 李霜岚闻言,目光微凝。 这话,说得直白了。 高福安向来谨慎,今早这番,竟颇有些明示投诚之意。 所以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霜岚想要追问,但高福安却看着没了回答的心思,行礼后匆匆离去。 待高福安走远,碧书便从旁靠上来,一脸欣喜。 “娘娘您瞧,这还不是皇上心疼您?您昨儿才去了一天,皇上便叫高公公来替您说话。” “还传旨不许您去侍疾,这分明是心疼您去太后那边受委屈了,可见皇上还是将您放在心上的。” 李霜岚轻笑,却不语,沉思良久。 “娘娘您笑什么呀?” 碧书疑惑地看她。 “我在想,” 李霜岚终于开口,声音淡淡。 “皇上和太后昨夜到底谈了些什么。” 碧书还有些不解。 李霜岚顿了顿,转头看碧书。 “让小林子去一趟养心殿,带上一盒小点心。” “说我今日特意给皇上做些糕点解闷,顺便打听打听情况。”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碧书一怔,而后连连点头, “是,娘娘。” 小林子脚步轻快地回了凝华宫,手中空着,却神情神秘,脸上写着藏不住的喜气。 宫人们见他如此模样,皆知他这趟必有所获,纷纷侧身避让,不敢多问。 他一路进了内殿,轻轻掀帘而入,恭恭敬敬在李霜岚榻前躬身行礼。 “娘娘,点心已送到,皇上收下了,说娘娘有心,让奴才代谢了恩典。” 李霜岚微点螓首,眼中却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 “别光说这些场面话,皇上神色如何?” 小林子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凑近一步,语气神秘兮兮地开口。 “娘娘料事如神,果然如您所料,昨夜皇上和太后在慈宁宫里吵得可厉害了!” 这话一出,碧书立刻转身靠近,眼睛瞪得圆圆的。 “你说真的?不是瞎猜的吧?” “奴才怎敢欺瞒娘娘?” 小林子拍着胸脯。 “听说慈宁宫昨晚‘噼里啪啦’摔的不少东西,皇上气得拂袖而去。” “临走前还特意下令,太后需静养,除太医外,任何人不得入内。” 碧书一听就皱眉。 “哪来的消息,这种事能乱说吗?” 小林子看了看四周,确定殿内清净,方才压低了声音,语气得意。 “是高福顺公公说的。” 李霜岚听到这话,眼神微微一动,神情却仍旧平静,只道。 “若是他口中的话,那这消息应当无误。” 她低头抿了口茶,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看来,成王在太后宫中,果然也留了眼线。” 碧书忍不住追问。 “你打听得这么清楚,可有听到皇上与太后到底为何争执?” 李霜岚将茶盏轻轻搁回桌上,笑着摇摇头。 “这等密事,想来也打听不到吧?我们只要知道太后和皇上吵架,已经足够了。” 小林子一听,立刻眉飞色舞,眼中尽是得意。 “娘娘,奴才还真打听到了!” 碧书一惊,几乎惊叫出声。 “你说什么?你听到了?!” 李霜岚倒是稳得住,但也眉头轻轻一挑。 “哦?那你说来听听。” 小林子顿了顿,压低了声音。 “奴才是跟着奴才师傅他闲聊,旁敲侧击套出来的。” 他吸了口气,像是憋了一肚子劲儿才说出来。 “昨日去慈宁宫的那位大人,不是寻常人。听说……他是太后当年在民间的青梅竹马。” 此言一出,碧书嘴巴张得能塞下个蛋。 “青、青梅竹马?你没胡说吧?” 小林子连连摆手。 “奴才怎敢!那人早年与太后同里而生,情谊深厚。” “后来太后入宫为妃,而那人也一心读书,后入仕为官。两人年轻时……据说颇有些旧情未断。” 他咽了口唾沫,语速压得更低。 “这些年虽无交集,但也未完全断了联系。“ “听说两人在先帝时期,就曾被皇上撞见过。“ “皇上素来心性刚直,对太后那段旧事本就积怨多年。昨日怕是终于忍无可忍,遂与太后爆发争执。” 李霜岚听着,手指却悄然一紧,盏中茶水漾起层层涟漪。 她原本猜到他们之间定有隐秘,但未曾想,竟会是这般情由。 碧书瞠目结舌。 “怪不得皇上如此动怒,太后怎敢如此大胆?这不是挑明着往皇上心窝子里戳?” 李霜岚却未作评价,神情沉静。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一丛盛开的白蔷薇,眸光清冷。 “世人皆说后宫深宫寂寂,女子恩宠无常,殊不知这宫墙之内,谁又不是带着过往活着?” 第155章 推测安裕状况,皇后直接抢娃 她本以为高福安不过是奉命传旨,顺口带些态度。 顶多暗示她稍安勿躁,不必再去慈宁宫掺和。 但此刻看来,显然不是如此。 那样的话,那样的细节,岂会随口提起? 这不是闲聊,这是挑明了的投诚。 李霜岚缓缓收回目光,转身坐回榻前,面色未变,心底却已翻起了波澜。 她垂眸抿了口茶,茶已凉,唇齿间泛起一丝苦意。 片刻后,她淡淡地开口,语气极轻,却带着一丝细密的紧张。 “小林子。” “奴才在。” 小林子忙又上前一步。 “高福安公公他向来口紧,今日怎会与你说出这些?” 小林子怔了怔,似没料到她会问得如此直白,一时也没想到那么多,支吾着。 “这......这奴才也不知。奴才就想着他嘴紧,才故意绕着说。” “谁知他竟自己顺了话头,就都告诉奴才了。” 李霜岚听罢,轻轻颔首,面色仍旧温婉,指尖却轻敲着茶盏边沿,眼底泛起几分担忧。 高福安是什么人?她心里清楚得很。 他是安裕少年登基时便伺候在身边的老人,沉稳老成,见风转舵,从不轻许半句空话。 能在朝中、后宫皆不失势,一脚踏在皇上脚边,一脚游走在各宫势力之间,这样的人,不可能“失言”。 今日他借小林子之口,说出那位“青梅竹马”的隐秘旧事。 等于将太后与皇上的心结赤裸裸地呈到她眼前。 这是明摆着将底牌送来,是在表明立场。 可他为何突然要投诚于她? 李霜岚眉心微蹙,心头闪过一个不太好的念头。 “今天,皇上神色如何?” 她忽然开口。 小林子似是在回忆,蹙眉道。 “奴才见他时,脸色不太好,神情也十分疲惫,说话声音都低哑些......对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道。 “奴才师父还说,昨晚皇上被太后气得吐了血,太医急急忙忙去了两趟养心殿!” “什么?” 碧书失声惊呼,声音都尖了几分。 李霜岚心头“咯噔”一沉,手中茶盏差点脱手,指尖微颤,半晌才轻轻放下,眼神骤然凝重。 安裕的身体情况,她不是不知。 多年旧病,已经掏空了身体。 这次时疫虽是捡回了一条命,但太医明说过,他体底亏虚,经脉沉滞,大怒大喜都不可长久。 登基以来,日夜批折操劳,再无少年气盛之姿。 如今竟被太后气到吐血,若非那心结根深至极,又怎至如此? 李霜岚心中一沉,不由自主地想到另一个可能。 若皇上的病情已至灯枯油尽之地,宫中权力便会悄然更替。 高福安不再选择仅侍一人,而是要早早布好退路,为自己日后寻条活路。 她捏紧手中帕子,眉头紧锁,心底却泛起莫名寒意。 若安裕真的撑不久了……这深宫之中,谁还护得住她与两个孩子? 碧书察觉到她神色骤变,忙低声劝道。 “娘娘先莫急,皇上定然福大命大,您别往坏处想。” 李霜岚却只轻轻摇头,未言语。 这一宫之中,最怕的,不是明争暗斗,而是天子崩塌。 只要那张龙椅还在,谁得宠谁失宠,不过是一时;可若那椅子空了,血雨腥风立刻便至。 就在此时,殿外忽有小宫女低声禀报。 “娘娘,皇后宫里的人来了,说是皇后娘娘明日要来凝华宫请安。” “皇后?” 碧书讶然。 “她宫里不是染了时疫吗?这是好了?” 李霜岚回神,眼中神色渐渐归于平静,轻声道。 “想来是痊愈了。” “吩咐下去,明日早些准备。皇后出宫门至此,路途不短,咱们也得起得早些。” “是。” 碧书应声退下安排,李霜岚却没有再言语,只望着那盏摇曳的宫灯出神。 她忽然觉得这灯光有些冷,晃得人心发虚。 明日一早,皇后来请安,是例行之举,还是试探之意? 眼下太后被软禁,皇上吐血,高福安示好,皇后复出,后宫的风,已开始变了。 次日辰时未到,凝华宫内早已动静纷纷。 李霜岚未曾贪睡,天未亮便起身更衣。 她披了件鸦青缎面暗纹褙子,袖口绣着细致缠枝玉兰花。 只着一串温润羊脂玉珠钗,未佩金翠,显得沉静而素净,恰与她一贯的端雅风范相称。 可待她到钟粹宫时,却意外地发现,殿内已有一人早早落座。 竟是懿妃。 那个素来懒散怠慢,来迟成性的懿妃,今日竟然早早就到了,李霜岚看着也有些疑惑。 她今日罕见地穿了件金凤暗锦褙裙,虽端坐,却显然没睡醒似的,眼皮打架。 懒洋洋地靠着雕花扶手,只抬了抬眼,冲李霜岚点了点头,算作打了招呼,便不再言语。 李霜岚心中微动,却未露声色,只行了礼,循序入座。 不多时,贤妃、敬妃、于嫔等人也一一到齐。 众人落座后,自有小宫女奉上香茶和汤盏,殿中虽寒暄不多,但隐隐已有暗流涌动。 谁都知道,今日的请安不比寻常。 皇后缓步入殿。 她今日一身大红色赤凤祥云宫衣,外罩冰丝纱缎,肩上仅披一件轻狐纹毛披风。 胸前一枚缠金五福如意纹绶带从锁骨垂下,细碎金光如水波潋滟。 发间却不见华贵凤钗,仅簪了数支素金步摇,随着步伐轻颤,发出几不可闻的叮咚之声。 可即便如此一身端庄装扮,却遮不住她脸上的疲态。 她比之前更瘦了些,下颌都尖了一圈,面上妆容虽浓,胭脂厚重,却压不住眼底的淤青与浮肿。 尤其那双眸子,微红如血丝淬染,更显虚弱。 衣襟也显得宽大许多,袖口隐隐挽高,像是生病未痊的模样。 众妃嫔见她,纷纷行礼。 “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摆了摆手,示意免礼。 众人刚落座,殿中茶盏未稳,皇后便语出惊人,毫无寒暄之意,语气平平,却话锋冷厉,直指李霜岚。 “宜妃。” “臣妾在。” 李霜岚立刻起身应声,屈膝而立,神情恭敬,不卑不亢。 只听皇后语气不带丝毫转折,竟直接道。 “本宫是大皇子的母后,素有抚养之责。” “本宫如今身子略好,想来,还是该养在本宫膝下,才合祖制,合规矩。” 李霜岚原以为,皇后今日请安,大约不过是敲打敲打众人。 为了防止被皇后挑刺,她早在来路上便将种种应对一一演练。 可她万万没料到,皇后竟张口便来,开门见山。 如此明晃晃的,来抢孩子! 第156章 殿内争锋相对,懿妃请求废后 李霜岚心中一凛,万没想到皇后如此直接,完全不留转圜余地。 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 是立刻与皇后硬碰硬,当场驳斥她的无理要求? 还是先示弱,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皇上处理? 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个选择都可能带来截然不同的后果。 正当李霜岚思忖之际,一直靠在扶手上闭目养神的懿妃,忽然嗤笑一声。 那笑声极轻,却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皇后闻声,眉眼微抬,冷冷地看向懿妃。 懿妃却像没看见皇后不善的目光似的,缓缓直起身子。 脸上带着一丝未完全消散的困倦,语调却异常清晰。 “皇后娘娘这话说得可真有趣。” “先前谋害宫中妃嫔的孩子不说。” “现在更是连自己的孩子都养不好,好端端的孩子,说没就没了。” 懿妃的目光扫过皇后那身大红色宫衣,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如今倒好,又想将皇上唯一的皇子抱走?” “您是嫌皇嗣太多,还是嫌自己手上沾的血不够多?” 此言一出,殿内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贤妃、敬妃等人更是脸色煞白,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谁也没想到,懿妃会如此口无遮拦。 比皇后设计谋害妃嫔子嗣更让人震惊的是,皇后的十二公主,居然已经死了! 这宫里为何没有一点儿风声?皇后今日可还穿着大红色的宫装。 想到这儿,众人看着皇后和懿妃的眼神,不由得来回游移。 到底谁在说谎? “放肆!” 皇后猛地一拍身旁的紫檀木桌,发出“嘭”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茶盏都跟着一跳。 她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眼底的血丝仿佛要溢出来,声音尖锐得几乎破音。 “本宫的瑶儿还活着!她还活着!你胡说八道什么!” 皇后猛地站起身,身形摇摇欲坠,指着懿妃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状若癫狂。 她平日里虽然也显露出疲态,但从未如此失态。 懿妃看着皇后这般模样,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脸上尽是轻蔑。 她甚至懒得再与皇后争辩,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重新懒洋洋地靠回扶手,仿佛刚才的一切与她无关。 殿内一片死寂。小宫女们吓得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底下的妃嫔们更是目瞪口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满是震惊。 今日的请安,简直是一波三折,高潮迭起。 谁也料不到,一场例行的请安,竟然会闹出如此大的风波。 皇后状若癫狂,指着懿妃的手指颤抖不已,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懿妃。 “来人!给本宫把这个以下犯上的贱婢拿下!重重治罪!” 皇后声嘶力竭地喊道,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 殿内的小太监和宫女们闻言,面面相觑,却无人敢上前。 懿妃身后的站着的可是西北大军,谁敢轻易得罪? 懿妃见状,轻蔑地笑了笑,慵懒地靠在扶手上,连动都未动一下,只是挑眉道。 “本宫看谁敢!” 皇后见无人听令,更是气急败坏,猛地转身,对着那些踌躇不前的宫人怒吼。 “怎么?本宫的话也没人听了吗?!” 懿妃冷眼看着,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她缓缓抬起手,指了指殿门口的方向。 “你们来一个试试?” 底下的宫人们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一边是盛怒的皇后,一边是跋扈的懿妃,无论帮谁,都可能惹祸上身。 殿内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仿佛一触即发。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冷冽的喝止,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够了!” 话音未落,一身玄色龙袍的安裕大步踏入殿内。 他面色铁青,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眼神凌厉如刀,扫过殿内众人。 一瞬间,原本喧闹混乱的殿宇鸦雀无声。 所有的妃嫔、宫人齐齐跪地,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皇后和懿妃也僵住了,脸上的表情凝固,动作停在半空中。 安裕径直走到上手的主位坐下,锐利的目光直刺向皇后。 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皇后,朕问你,十二公主在哪里?” 皇后的身躯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她的眼神闪烁不定,脸上僵硬地挤出一丝笑容。 “回皇上……瑶儿……瑶儿她在睡觉……” 她的声音虚弱而飘忽,明显底气不足。 安裕的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怒意。 他冷冷地道。 “朕不想听假话。”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 片刻之后,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头发凌乱、眼睛红肿的奶嬷嬷被两名侍卫押着进来。 她一进殿,便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声音悲切而绝望。 “皇上!十二公主……十二公主她……她一天前就断气了啊!” “胡说!” 奶嬷嬷的话音刚落,皇后便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暴起。 她一把推开身边的宫人,踉跄着冲到奶嬷嬷面前。 一把抢过她怀里紧抱着的襁褓,神情疯狂。 “本宫的孩子活得好好的!你们这些贱人!” 她紧紧地抱着空荡荡的襁褓,眼神一会儿清明一会儿混沌,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你们不要过来……不要害我的孩子……瑶儿乖,跟母后回家……” 她时而紧紧搂着襁褓低声啜泣,时而又发出阵阵诡异的笑声。 眼中泪水混着疯狂的神色,状若疯癫。 懿妃看着皇后的疯状,眼中尽是嘲讽与厌恶。 她缓缓起身,对着安裕恭敬地屈膝行礼,声音却带着一丝添油加醋。 “皇上,您看……这种人……如何能再当大安的皇后?”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冰冷。 “臣妾看,还是废后为好,免得……丢了我大安的脸面!” 懿妃见安裕不说话,顿时撇撇嘴有朝着底下的妃嫔发难。 “都愣着干什么?难道本宫说的不对吗?” “你们难道要尊这个疯子当六宫表率?” 底下,位分低的妃嫔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冯贵人倒是心思浮动,但她清楚眼下这个情况,即便皇后下去,也轮不到她上位。 所以也只垂眸不说话。 反倒是一直弱柳扶风,没什么存在感的贤妃,这个时候接话了。 “咳咳,皇上,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157章 罪证铁证如山,安裕吐血昏迷 安裕的脸色铁青,冰冷的目光落在皇后和懿妃身上,最终停在皇后那近乎疯狂的脸上。他看着皇后怀里空荡荡的襁褓,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窒息。十二公主是他的幼女,是他病重后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亲生骨肉,如今竟也……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口的翻腾,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皇后!”他厉声唤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皇后却充耳不闻,依旧抱着襁褓,时而痴笑,时而低泣,嘴里胡乱地念叨着什么“瑶儿不哭”、“母后保护你”的话语。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懿妃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她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虚假的哀戚,却字字诛心:“皇上,您看到了,皇后娘娘已经心智失常。臣妾知道,十二公主的薨逝让您和娘娘都痛不欲生,可皇后娘娘这般模样,又如何能继续执掌凤印,治理后宫?臣妾恳请皇上,以大安江山社稷为重,以皇室颜面为重,早日下旨废后,以正宫闱!”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在殿内回荡。贤妃、敬妃等妃嫔虽然面色苍白,但眼神中却透出几分赞同。皇后的疯癫,十二公主的死讯,以及懿妃的步步紧逼,让她们看到了权力洗牌的机会。 李霜岚站在一旁,面色复杂。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更没想到皇后会因此而疯魔。她深知,皇后的废黜已成定局,而懿妃的咄咄逼人,也预示着后宫将迎来新的风暴。她的目光落在安裕身上,此刻的皇帝,面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安裕的目光从懿妃身上移开,重新落在皇后身上。他看着她痴傻的笑容,看着她泪痕斑驳的脸,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他想起了他们年少时的相遇,想起了她初入宫时的温婉贤淑,想起了他们曾经共同度过的那些岁月。然而,如今,一切都变了。太后的专权,宫中的倾轧,将她一步步逼向深渊。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绝。 他抬手,艰难地撑起身子,缓缓站了起来。殿内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的最终宣判。 “皇后……”安裕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失德疯癫,已不适合再居后位。” 此言一出,殿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懿妃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而贤妃、敬妃等人的眼中则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安裕的目光扫过众妃嫔,最后落在李霜岚身上。李霜岚感受到他的目光,心头一跳,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皇后疯病缠身,十二公主不幸夭折,后宫无人主持大局,朕心甚忧。”安裕缓缓开口,声音虽低,却字字清晰,“宜妃李氏,贤淑温良,多年来协理六宫,深得朕心。朕命你……暂代凤印,主持后宫事宜。” 此话一出,犹如一道惊雷在殿内炸开!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李霜岚,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嫉妒。懿妃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错愕与不甘。她费尽心机,将皇后拉下马,原以为这凤印会落到自己手中,却没想到,安裕竟然直接将凤印交给了李霜岚! 李霜岚自己也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安裕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安裕,却只看到他疲惫而深沉的目光。他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也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 “臣妾……遵旨。”李霜岚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上前一步,跪地领旨。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安裕微微颔首,随即又将目光转向殿外:“高福安!” 高福安闻声,立刻从殿外躬身而入。他早就等候多时,对殿内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立刻传旨,皇后失德疯癫,褫夺凤印,即刻送入冷宫,无诏不得外出。十二公主……厚葬,以公主之礼下葬,追封……”安裕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了一下,最终却只吐出两个字,“安宁公主。” “遵旨!”高福安躬身领命,随即转身出去,开始着手安排。 殿内的气氛再次陷入死寂。皇后被废,凤印旁落,整个后宫的格局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懿妃脸色铁青,紧紧地咬着下唇,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辛苦谋划的一切,最后竟然为他人做了嫁衣。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李霜岚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怨毒。 李霜岚跪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便不再是那个只需小心谨慎,明哲保身的宜妃了。她成了风暴的中心,成了众矢之的。而这一切,都始于安裕那句突然的任命。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安裕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又为何会如此信任她。 安裕下完旨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高福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他的脸色越发苍白,额上渗出密密的冷汗。 “皇上!”高福安低呼一声,满脸焦急。 安裕摆了摆手,示意无碍,目光却依然落在李霜岚身上。他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嘱托:“宜妃……后宫之事,便拜托你了。朕……乏了。” 李霜岚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乏了”,更是他身体的极限。她起身,恭敬地低头:“臣妾定当尽力,不负皇上所托。” 安裕没有再多言,在高福安的搀扶下,缓缓离开了凝华宫。他的背影在众人眼中显得那样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随着皇帝的离去,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方才的剑拔弩张被一种压抑的沉默取代。懿妃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箭,死死地盯着李霜岚的背影。她精心谋划的一切,竟然在一夕之间,为这个素来低调的宜妃做了嫁衣,这让她如何能忍? 李霜岚缓缓站起身,感觉到无数道或嫉妒、或探究、或不甘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便不再是那个可以置身事外、只求安稳的宜妃了。凤印的加身,意味着责任,也意味着无尽的麻烦和挑战。她必须立刻适应新的身份,并且展现出足够的魄力和手腕。 她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所有的妃嫔。当她的视线触及到懿妃时,对方的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怨毒让她心头一凛。 “诸位姐妹。”李霜岚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皇上身体抱恙,后宫更需安稳。皇后娘娘的病况,想必大家也都看到了。皇上将凤印暂交于本宫,亦是迫不得已。本宫不才,还望诸位姐妹日后多多襄助。” 她的语气虽然谦逊,但字里行间却透露出一种执掌大权的姿态。贤妃和敬妃闻言,立刻上前一步,福身行礼。 “宜妃娘娘言重了。娘娘贤德淑良,皇上将凤印交予娘娘,实乃后宫之福。臣妾等定当听从娘娘训示,不敢有丝毫懈怠。”贤妃率先表态,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敬妃也紧随其后:“贤妃姐姐所言极是。娘娘不必自谦,有娘娘主持大局,我等才能安心。” 第158章 安裕回光返照,圣旨交代后事 贤妃柔柔弱弱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病弱之态。 安裕抬眼看向她,眉心微蹙,示意她继续。 贤妃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 “如今这宫中姐妹都是有孩子的人,臣妾为人母,也看不得这种事情。” “孩子何其无辜,如今还是让十二公主入土为安吧。” 懿妃白了贤妃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她还以为贤妃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结果就是一堆废话,完全没有抓住重点。 贤妃说完,又低声咳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 “只是方才懿妃说,皇后娘娘之前还谋害妃嫔子嗣,这……” “臣妾听着心惊,还望皇上细查,还皇后娘娘一个公道。” “也让后宫的姐妹,多一份安宁。” 李霜岚闻言,心道,果然这贤妃不是省油的灯。 这番话看似是在为皇后求公道,实则却是要揪住不放,彻查皇后。 她这一招,可谓是借刀杀人。 懿妃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她立刻抬高音调,对着安裕道。 “皇上,贤妃妹妹都这么说了,您可要为臣妾们做主啊!” 安裕被殿内的争吵和皇后疯癫的模样吵得有些头疼,他揉了揉眉心。 看向懿妃的眼神也没了好态度,带着一丝烦躁。 “你这么笃定皇后谋害子嗣,可是查出什么来了?” 懿妃等的就是这一句!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立刻收敛了方才的嚣张跋扈,换上了一副委屈的神情。 “皇上,臣妾不敢妄言,只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变得激昂起来。 将这些年在后宫搜集到的证据,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皇上!皇后娘娘这些年为了独霸圣宠,竟然私下命人在各宫妃嫔的香料、饮食中掺杂秘药,致使众妃嫔久久不能有孕!” “不仅如此,皇后娘娘还曾与邢答应勾结,邢答应两次手中的毒药,都和皇后有关呐!” 懿妃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高,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向皇后。 “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怎么能当国母之位!” 殿内的妃嫔们听得心惊肉跳,有些位分低的甚至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于嫔狠狠地攥着袖子,恨不得把皇后千刀万剐。 她没想到,归根结底,居然是皇后下的手。 安裕也没想到皇后居然干了这么多事情,他猛地一拍扶手,高声道。 “高福安!去给朕查!” 高福安闻声,立刻从殿外躬身而入,领命下去。 殿内只剩下皇后那撕心裂肺、时而哭时而笑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和渗人。 没过多久,高福安就回来了。 他身后跟着好几名宫人,每人手中都端着小托盘,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物件。 精巧的香囊、盛着残渣的瓷碗、看似寻常的药包…… 最后面,还有一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床被子。 “皇上,您要的东西都带来了!” 高福安躬身禀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众妃嫔看到那些托盘上的物件,顿时惊呼起来。 “这不是我宫里的香囊吗?!” “那瓷碗……好像是臣妾之前喝安胎药用的!” 殿内一片窃窃私语,妃嫔们面色各异,有愤怒,有震惊,也有恍然大悟。 李霜岚和懿妃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中都闪过一丝明了。 那天,懿妃和李霜岚达成了同盟。 李霜岚将被子的事情告诉了懿妃,以便在关键时刻用来扳倒皇后。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安裕的目光一个一个地扫过那些托盘,他的脸色随着那些“证据”的出现,变得越来越铁青。 懿妃见状,知道火候已到,但她觉得还不够,还要再添一把火。 “皇上,您明察秋毫,却在后宫被这佛面鬼心的毒妇蒙蔽。” “您瞧瞧,这万子千孙被,就是当初宜妃刚进宫时,这毒妇赏赐过去的。” “说是盼着新人为皇上开枝散叶,实际上这被子上的丝线都是麝香泡过的。” 一时间,众人齐齐看向李霜岚。 李霜岚斟酌一番,才开口。 “嫔妾之前不敢辜负皇后的美意,日日盖着,只是天气转热,才叫人将被子收进去,换了床轻薄的。” 这一番话,众妃嫔一下子就明白了。 怪不得宜妃原来盛宠,却是宫中最晚怀孕的,感情是皇后早早就做了避孕措施。 但最让众人嫉妒的事,这宜妃竟然身体这么好。 日日盖着麝香被子,尽然还能剩下龙凤胎,这老天真是不公平。 安裕听到这里,也是怒火中烧,手攥成拳头,又紧了几分。 懿妃见安裕还不打算开口处理皇后,于是她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诛心。 “皇上!您看啊!这铁证如山。” “皇后娘娘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惜残害皇嗣,简直是丧心病狂!” “臣妾们身为妃嫔,本应为皇家开枝散叶,可皇后娘娘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毒害我等!” 她指着那些托盘上的香囊和药渣。 “这些东西,臣妾也曾用过!想来,臣妾之前那没有缘分的孩子,也是拜皇后娘娘所赐!” 懿妃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凄切。 “皇上!如此恶毒之人,如何能再为国母?!恳请皇上,为我等做主啊!” 贤妃和敬妃也跟着跪下,纷纷附和,殿内一时间哭声一片。 妃嫔们你一言我一语,控诉着皇后的罪行。 墙倒众人推。 皇后却依旧抱着襁褓,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咽,似乎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安裕看着殿内跪了一地的妃嫔,听着她们的控诉。 再看看疯疯癫癫的皇后,以及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证据,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只感觉前所未有的愤怒、失望和疲惫。 原来他自以为和睦的六宫,从头到尾,都只是错觉。 安裕的脑海中,一幕幕画面飞速闪过。 太后和仁昱皇贵妇的前仇旧怨,眼前这些争相控诉的妃嫔。 愤怒、心痛、悔恨、疲惫,种种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如同烈火烹油。 安裕只觉得胸口一窒,一股腥甜的味道直冲喉咙。 “皇上……” 懿妃见他脸色越来越差,正想趁热打铁,再说些什么,让安裕今日就废后。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安裕猛地张口,一大口鲜血便喷涌而出! 那殷红的血,带着浓烈的腥气,甚至有几滴,直接溅到了懿妃的脸上。 整个殿内,在这一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呆住了,刚才还哭声一片的妃嫔们,此刻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维持着跪地的姿势,脸上凝固着震惊与恐惧。 皇后也停下了哭笑,直勾勾的盯着慌乱的人群,脸上涌起一抹快意的神色。 紧接着,便是一阵尖锐的爆鸣。 “皇上!” 高福安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嘶声喊道,猛地扑向安裕,试图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但殿内乱作一团,妃嫔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声此起彼伏。 她们争先恐后地向安裕身边挤去,又或是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一时间殿内乱成一锅粥。 高福安被这些围过来的妃嫔和宫人们挤得动弹不得,根本无法抽身。 他急得满头大汗,只能冲着外面,用尽全力大喊。 “快!快请太医!太医!” 殿内,安裕的身躯缓缓倒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彻底昏迷了过去。 第159章 懿妃假死脱身,霜岚太后摄政 安裕这一昏迷,便是足足七天。 七日间,太医院的太医们轮番诊治,愁眉不展,药碗一盏盏地送进去,却始终不见好转。 宫中气氛愈发紧张,流言四起,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皇后因受刺激而疯癫,被软禁在钟粹宫中。 而太后则之前的事,也被安裕下旨软禁,如今皇上又昏迷不醒。 恰逢此时,远在西北平叛的大将军苏承轩率领大军凯旋归京。 他的归来为原本混乱的局势增添了新的变数。 在这七天里,若问后宫谁最得意,自当是懿妃。 宫中能制衡她的三个人这会儿都成了废人,这皇宫自然轮到懿妃当家做主。 她行事雷厉风行,手段狠辣,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六宫之中展开了一场彻底的整顿。 从上到下,凡是与皇后一脉亲近的宫人、妃嫔,无一幸免。 轻则寻到理由或斥责、或降级、重则直接打发去慎刑司。 钟粹宫更是被她下了死命令,皇后被彻底软禁。 本就哭哭笑笑不正常的皇后,如今更是彻底疯癫,每日只能听到她时而凄厉时而诡异的笑声。 然而,对于李霜岚,懿妃却表现出了一丝宽容。 两人比起旁人倒是多了几分交情。 为了避免误伤李霜岚,也为了更好地掌控安裕的病情。 懿妃将李霜岚以及大皇子、十三公主一并安置在了养心殿,美其名曰照看昏迷的安裕。 李霜岚日日夜夜守在安裕的床榻边,看着他苍白虚弱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天的日子过得如此不真实,仿佛一场荒诞的梦境。 外面喧嚣的权势争夺与宫闱倾轧,此刻都与她无关。 太医们每日前来诊脉,神色一次比一次凝重。 他们私下里向透露,皇上几次大喜大怒,伤及根本,恐已回天乏术。 李霜岚虽然早就预料到安裕会有驾崩的一天,却从未想过会来得如此之早,如此突然。 这一世,竟然比上一世还早,前一世的最终赢家庆嫔此刻甚至还未登场。 懿妃曾与她约定,她们将并列为两宫太后。 懿妃为圣母皇太后,她则为生母皇太后。李 霜岚对懿妃的说辞心存怀疑,毕竟深宫之中,利益面前,姐妹情谊如同薄纸。 她也清楚地知道,即便懿妃暂时没有动手。 但如果她愿意,碾死自己,抢走大皇子,恐怕比碾死一只蚂蚁也强不到哪里去。 这七天里,高福顺也曾几次前来传话。 明里暗里地暗示,成王或许能够为她撑腰。 然而,李霜岚每次都只是犹犹豫豫地敷衍过去。 懿妃固然跋扈,但成王的野心恐怕更胜一筹。 引狼入室,只会让局势变得更加不可控。 李霜岚正望着窗外出神,思绪万千。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脸上,为她憔悴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金边。 就在这时,床上突然有了微弱的动静。 她猛地回过神,只见安裕的眼睫微颤,随即缓缓睁开。 “水……” 沙哑的声音从安裕口中逸出。 李霜岚心中一震,顾不得多想。 赶忙端起一旁早已备好的水杯,小心翼翼地凑到安裕唇边。 安裕就着她的手,费力地喝了几口水。 他放下水杯,目光落在李霜岚脸上,声音微弱地问道。 “怎么哭了?” 李霜岚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睛,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的眼泪早已悄然落下,湿润了双颊。 安裕又缓了一会儿,似乎是喝了水的缘故,精神竟比之前好了许多,目光也比之前清明。 李霜岚看着他突然好转的精神,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安玉好的太过突兀,让她不由得想起民间所说的回光返照。 安裕挣扎着想要起身,李霜岚连忙上前扶住他。 他环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旁边临时搭建的小床上,上面正熟睡着大皇子和十三公主。 他微微一怔,看向李霜岚,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疑问。 “这些日子,你们都在朕旁边?” 李霜岚轻轻点了点头,眼中泪光闪烁。 安裕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李霜岚的手背,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温柔与怜惜。 “岚儿,辛苦了。” 安裕在李霜岚的搀扶下,缓缓挪到书桌前。 李霜岚以为他大病初愈,又要强撑着处理政事,正想开口劝他多休息。 却见他拿起笔,展开一卷空白的圣旨。 李霜岚刚要避开,谁料安裕却叫住她。 “无妨,你就在旁边看着吧。” 安裕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不容置疑。 这反常的举动让她的心头涌起更深的不安。 李霜岚只好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安裕提笔书写。 他下笔缓慢而沉重,每写一字,似乎都要耗尽全身的气力。 第一个卷轴,赫然写着,太后皇后失德,着即处死,不入皇陵,玉蝶除名。 李霜岚的心脏猛地一缩,脸色瞬间煞白。 安裕没有停歇,又展开第二个卷轴。 当他笔锋落下,李霜岚只觉得脑中嗡鸣一声,几乎站立不稳。 这第二个卷轴,竟是册立大皇子安澈为太子,宜妃李霜岚为皇后! 圣旨中还提及,安澈十八岁前,李霜岚作为太后监国,成王为摄政王。 礼部尚书李良才升为丞相,为太子太傅,辅佐太子。 突如其来的册封让李霜岚感到眩晕,但也更加清楚,安裕恐怕是真的不行了。 然而,第三个卷轴的内容,更是让李霜岚如坠冰窟。 安裕的笔尖在纸上划过,写下的字句仿佛带着血腥气。 圣旨上写着他与懿妃感情甚好,他死后要懿妃陪葬! 李霜岚看着这三个卷轴,大脑一片空白,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安裕放下笔,虚弱地抬眼看向李霜岚,声音带着一丝释然,又夹杂着无尽的疲惫。 “这天下……只能交给你们娘俩儿了。是朕无能……” 听到这番话,李霜岚再也无法克制,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她急忙在系统商城中翻找,希望能找到任何能续命的药,哪怕是一丝希望也好。 然而,令她绝望的是,商城中空空如也。 因为后宫没有新孩子出生,她连兑换最基本的养生汤药的积分都已经没有了。 安裕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李霜岚从绝望中拉回现实。 “懿妃素来跋扈,后有大将军苏承轩撑腰,朕不放心。” “若是她借机生事,就拿出这道圣旨,叫她下来陪朕吧。” 安裕一点一点地交代着,事无巨细,从何人可用,到何人要远离,李霜岚只能拼命地将这些话记在心里。 他每说一句,精神便萎靡一分,到最后,他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而微弱。 李霜岚焦急万分,忙道。 “皇上,臣妾这就去找太医!” 安裕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 他费力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 “你……下去休息吧。朕……有事要和朝臣商议……高福安……去叫人……想来也快到了。” 李霜岚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安裕这是在安排后事了。 她不敢再违逆,含着泪,叫奶妈抱着大皇子和十三公主,小心翼翼地出了内殿。 然而,就在她走出殿门的那一刻,却赫然看见门口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懿妃红着双眼,面色憔悴,眼中充满了失魂落魄的神情,显然已经在此处等候多时。安裕这一昏迷,便是足足七天。 七日间,太医院的太医们轮番诊治,愁眉不展,药碗一盏盏地送进去,却始终不见好转。 宫中气氛愈发紧张,流言四起,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皇后因受刺激而疯癫,被软禁在钟粹宫中。 而太后则之前的事,也被安裕下旨软禁,如今皇上又昏迷不醒。 恰逢此时,远在西北平叛的大将军苏承轩率领大军凯旋归京。 他的归来为原本混乱的局势增添了新的变数。 在这七天里,若问后宫谁最得意,自当是懿妃。 宫中能制衡她的三个人这会儿都成了废人,这皇宫自然轮到懿妃当家做主。 她行事雷厉风行,手段狠辣,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六宫之中展开了一场彻底的整顿。 从上到下,凡是与皇后一脉亲近的宫人、妃嫔,无一幸免。 轻则寻到理由或斥责、或降级、重则直接打发去慎刑司。 钟粹宫更是被她下了死命令,皇后被彻底软禁。 本就哭哭笑笑不正常的皇后,如今更是彻底疯癫,每日只能听到她时而凄厉时而诡异的笑声。 然而,对于李霜岚,懿妃却表现出了一丝宽容。 两人比起旁人倒是多了几分交情。 为了避免误伤李霜岚,也为了更好地掌控安裕的病情。 懿妃将李霜岚以及大皇子、十三公主一并安置在了养心殿,美其名曰照看昏迷的安裕。 李霜岚日日夜夜守在安裕的床榻边,看着他苍白虚弱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天的日子过得如此不真实,仿佛一场荒诞的梦境。 外面喧嚣的权势争夺与宫闱倾轧,此刻都与她无关。 太医们每日前来诊脉,神色一次比一次凝重。 他们私下里向透露,皇上几次大喜大怒,伤及根本,恐已回天乏术。 李霜岚虽然早就预料到安裕会有驾崩的一天,却从未想过会来得如此之早,如此突然。 这一世,竟然比上一世还早,前一世的最终赢家庆嫔此刻甚至还未登场。 懿妃曾与她约定,她们将并列为两宫太后。 懿妃为圣母皇太后,她则为生母皇太后。李 霜岚对懿妃的说辞心存怀疑,毕竟深宫之中,利益面前,姐妹情谊如同薄纸。 她也清楚地知道,即便懿妃暂时没有动手。 但如果她愿意,碾死自己,抢走大皇子,恐怕比碾死一只蚂蚁也强不到哪里去。 这七天里,高福顺也曾几次前来传话。 明里暗里地暗示,成王或许能够为她撑腰。 然而,李霜岚每次都只是犹犹豫豫地敷衍过去。 懿妃固然跋扈,但成王的野心恐怕更胜一筹。 引狼入室,只会让局势变得更加不可控。 李霜岚正望着窗外出神,思绪万千。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脸上,为她憔悴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金边。 就在这时,床上突然有了微弱的动静。 她猛地回过神,只见安裕的眼睫微颤,随即缓缓睁开。 “水……” 沙哑的声音从安裕口中逸出。 李霜岚心中一震,顾不得多想。 赶忙端起一旁早已备好的水杯,小心翼翼地凑到安裕唇边。 安裕就着她的手,费力地喝了几口水。 他放下水杯,目光落在李霜岚脸上,声音微弱地问道。 “怎么哭了?” 李霜岚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睛,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的眼泪早已悄然落下,湿润了双颊。 安裕又缓了一会儿,似乎是喝了水的缘故,精神竟比之前好了许多,目光也比之前清明。 李霜岚看着他突然好转的精神,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安玉好的太过突兀,让她不由得想起民间所说的回光返照。 安裕挣扎着想要起身,李霜岚连忙上前扶住他。 他环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旁边临时搭建的小床上,上面正熟睡着大皇子和十三公主。 他微微一怔,看向李霜岚,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疑问。 “这些日子,你们都在朕旁边?” 李霜岚轻轻点了点头,眼中泪光闪烁。 安裕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李霜岚的手背,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温柔与怜惜。 “岚儿,辛苦了。” 安裕在李霜岚的搀扶下,缓缓挪到书桌前。 李霜岚以为他大病初愈,又要强撑着处理政事,正想开口劝他多休息。 却见他拿起笔,展开一卷空白的圣旨。 李霜岚刚要避开,谁料安裕却叫住她。 “无妨,你就在旁边看着吧。” 安裕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不容置疑。 这反常的举动让她的心头涌起更深的不安。 李霜岚只好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安裕提笔书写。 他下笔缓慢而沉重,每写一字,似乎都要耗尽全身的气力。 第一个卷轴,赫然写着,太后皇后失德,着即处死,不入皇陵,玉蝶除名。 李霜岚的心脏猛地一缩,脸色瞬间煞白。 安裕没有停歇,又展开第二个卷轴。 当他笔锋落下,李霜岚只觉得脑中嗡鸣一声,几乎站立不稳。 这第二个卷轴,竟是册立大皇子安澈为太子,宜妃李霜岚为皇后! 圣旨中还提及,安澈十八岁前,李霜岚作为太后监国,成王为摄政王。 礼部尚书李良才升为丞相,为太子太傅,辅佐太子。 突如其来的册封让李霜岚感到眩晕,但也更加清楚,安裕恐怕是真的不行了。 然而,第三个卷轴的内容,更是让李霜岚如坠冰窟。 安裕的笔尖在纸上划过,写下的字句仿佛带着血腥气。 圣旨上写着他与懿妃感情甚好,他死后要懿妃陪葬! 李霜岚看着这三个卷轴,大脑一片空白,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安裕放下笔,虚弱地抬眼看向李霜岚,声音带着一丝释然,又夹杂着无尽的疲惫。 “这天下……只能交给你们娘俩儿了。是朕无能……” 听到这番话,李霜岚再也无法克制,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她急忙在系统商城中翻找,希望能找到任何能续命的药,哪怕是一丝希望也好。 然而,令她绝望的是,商城中空空如也。 因为后宫没有新孩子出生,她连兑换最基本的养生汤药的积分都已经没有了。 安裕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李霜岚从绝望中拉回现实。 “懿妃素来跋扈,后有大将军苏承轩撑腰,朕不放心。” “若是她借机生事,就拿出这道圣旨,叫她下来陪朕吧。” 安裕一点一点地交代着,事无巨细,从何人可用,到何人要远离,李霜岚只能拼命地将这些话记在心里。 他每说一句,精神便萎靡一分,到最后,他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而微弱。 李霜岚焦急万分,忙道。 “皇上,臣妾这就去找太医!” 安裕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 他费力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 “你……下去休息吧。朕……有事要和朝臣商议……高福安……去叫人……想来也快到了。” 李霜岚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安裕这是在安排后事了。 她不敢再违逆,含着泪,叫奶妈抱着大皇子和十三公主,小心翼翼地出了内殿。 然而,就在她走出殿门的那一刻,却赫然看见门口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懿妃红着双眼,面色憔悴,眼中充满了失魂落魄的神情,显然已经在此处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