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火!被小叔霸道宠》 第124章 刚刚,她哭了 宋满被温屿安扶到休息室。 休息间铺着厚绒地毯,踩上去,轻飘飘的,隔着什么似的。 像她的心情。 飘荡的、伶仃的。 温屿安替她倒了杯温水,又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烫。 温屿安松口气。 宋满只觉不好意思,“刚刚连累你了。” 声音轻轻的,软糯的。 懂事到不像话。 不知道吃了多少的委屈。 温屿安心口一霎灼烧的痛,“什么连累不连累,都说了是朋友,朋友不该是肝胆相照,两肋插刀吗?” 宋满忍不住打趣,“真到要插刀的时候,你不知道会跑多远。” “不会。” 宋满一怔,抬头去看。 温屿安正看着她,目光极深,底色好似很悲凉。 “我……” 温屿安同时开口:“满儿……”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同时开口。 两人四目相对,不由都笑出声来。 宋满道:“你说吧。” 温屿安瞧着,斟酌着开口:“满儿,你和你小叔……” 他有意放缓语调,发现提到‘小叔’后,她背都僵直了。 商人最会察言观色。 此刻哪里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偏偏宋满还在欲盖弥彰,“我和小叔关系不好。” 温屿安不忍戳破,“看出来了,就是不清楚,为什么他会这么对你。满儿多好一姑娘。” 宋满被他说得害羞,故意歪曲道:“你在恭维我!你是不是想借我跟父亲打好关系!” 温屿安笑:“被你看出来了,那满儿有被我恭维到吗?” 宋满沉吟了一会儿,点头,“勉为其难有吧。” 温屿安:“那我再恭维恭维。” 宋满以为他又要说些好话。 温屿安却是深吸一口气,盯住了她的眼睛。 “于你来说,咱俩见面不过几次,要说深刻,简直唐突,但满儿——你可以绝对信任我。如果你想,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绝对站你这边。当然,如果你不想说,我也绝不会逼问。” 诚然,如他所说。 这话的确唐突。 可他的神情、语气,如此郑重。 一如刚刚的那句‘不会’。 一如刚刚点到即止的问题。 宋满心潮涌起,方才席间忍耐的泪滔滔落了下来。 她捂住脸,声音嗡嗡的,“对不起。我……” 耳畔传来窸窣声。 下一瞬,她被人拥进怀抱里。 宋满一怔,正欲挣扎,一只手落在她后背,轻拍了拍。 宠溺的、包容的。 是一种长辈的爱护。 宋满呆滞一瞬,顷刻,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她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为宋隽言哭了。 …… 宋满哭到最后,不知是不是药效上来的缘故,又还是这段时日过于疲劳,竟哭睡了过去。 昏朦间,听到温屿安似在叫她。 她起初应了一下,后来眼皮渐沉,困得一点力气也无,便没再张口。 温屿安见她睡熟,起身,挑了一根发,缠绞几圈,神不知鬼不觉地拔了下来。 不觉背后,门开一线,幽幽露出一男人的面孔。 宋隽言推开门。 ‘嘎吱’一声。 温屿安回头,十分自然地揣兜,将发丝放了进去。 “宋二公子。” 宋隽言看了眼正睡着的人。 屋里揿灭了灯,丝绒窗帘半拉着,熹微光从那里透进来,河流一样,淌在她白腻娇俏的脸上。 一点朱唇微启,轻而缓的呼吸。 鲜辣得生动。 温屿安侧身,挡住他的视线。 宋隽言抬眸,目光锐利。 温屿安从容不迫,“宋二公子来得不巧,满儿已经睡了,你要是兴师问罪,麻烦等满儿醒了来。” 宋隽言哂然,“我有说过我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温屿安笑得玩味,也笑得凌厉,“那你找满儿有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宋隽言走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容易叫外人嚼舌根。我来了,温先生请自便吧。” 温屿安不动,“宋二公子不陪俞小姐了?” 沙发上的人‘唔’了一声,翻了个身,搭在身上的毛毯栽下来一半。 温屿安正要捡起来。 斜剌里伸出一只手,夺了过去,给宋满盖上。 动作很轻。 生怕吵醒到熟睡的那人。 温屿安瞧着宋隽言。 宋隽言亦看向他。 脸上泼了墨一般,刻骨的戾气。 温屿安眼底浮起冷气,“她刚刚哭了,你知道吗?” 宋隽言喉结滚动。 温屿安又道:“在席间不维护她,现在你跑来献什么殷勤?” 宋隽言道:“你又是什么身份替她说这些。” 温屿安似笑非笑,“比你有身份。” 宋隽言眼神一沉,淬了冰般。 恰时有风涌进,丝溜溜吹过两人衣角,豁剌剌一阵乱卷,遮掩住了暗潮声。 不知过去多久,走廊外响起俞念的喉咙。 “隽言,你在哪儿?” 温屿安面露讥嘲,“宋二公子还请出去吧,不然等会儿俞小姐看到你在这儿,又要把气撒在满儿身上了。” 宋隽言注视着他,一言不发往外走。 俞念转过拐角,看到宋隽言,一愣,匆匆走上去,“你去哪儿了?” 宋隽言道:“卫生间。” 卫生间分明不是这个方向。 俞念也不戳穿,只是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我父母。” 过道的声控灯,随着两人前行,一盏盏亮,一盏盏灭。 宋隽言的脸也忽儿明,忽儿暗,“再等一阵儿。” 俞念不乐意,“都这么久了,我父亲一直念叨着要见你。” 宋隽言转过头,眼神冷冽,嘴角却噙着笑意,“这么迫不及待要嫁给我了?” 俞念呼吸一紧,有些羞恼,“我才没有。” “那就再等一阵儿。” “你!” 宋隽言似觉得玩笑过了,俯身道:“老爷子刚去,事情多,也不合规矩,等过了这阵子,再去见你父亲。” 这说辞合情合理。 俞念不好再有异议,只道:“尽快吧,总章在我父亲那儿,他一日没见你,一日就不会盖章。再拖下去,只会有利于宋廉明。” 宋隽言不说话,神情凝重,似一汪死海。 俞念意识到自己话过了,赶忙描补,“我父亲只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有些担心,得见了你,他才能安心。” “什么风言风语。” “你和宋满的。” 第125章 关于,你的,我都不要了 俞念故意这么说。 视线凿在宋隽言的脸上。 探究的、审视的。 恰时路过一盏声控灯。 ‘啪’的一下。 世界骤亮。 男人轮廓一明。 俞念情绪无端跟着翻涌了一下。 宋隽言看向她,“你信吗?” 俞念一米六。 宋隽言一步,等同她好几步。 都说一个男人爱不爱你,全看走路时是否放缓脚步等你。 此刻两人一道往外走。 俞念不觉任何吃力。 那便说明宋隽言心底也是有她的吧。 俞念斩钉截铁,搂过男人的胳膊,“不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宋隽言眼里浮着笑,“那不就是了。” …… 宋老爷子灵停了三天。 三日后,由新京新闻正式发出讣告。 实时播报宋老爷子送葬。 老爷子遗体即将送入火坑时,宋廉明蓦地一声凄厉嘶吼:“父亲——” 过往一幕幕、一帧帧,霎时在宋满脑海里浮现、滚动。 有她挨打,老爷子护她的。 有她偷吃,老爷子帮她盯梢的。 有悄悄塞给她零钱,让她别告诉父母的。 还有老爷子时常念叨的一句:“我死后别无所求,只保佑你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 蓦地锥心刺骨。 宋满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一道清寒气息涌入,宋满抬头,眼前出现一张帕子。 帕子那端,跃然是宋隽言的脸。 胡子拉碴,满目的沧桑与倦色。 可仍是落拓的、成熟的男人模样。 宋满垂下眼皮,拿袖子擦了脸。 无声的拒绝。 宋隽言蹙眉,将帕子不容分说塞进了她手里。 宋满想还回去,镜头忽地往这边一扫,她一下瑟缩,宋隽言退到一旁,错失了机会。 等到火葬完。 人群陆陆续续散了。 宋满和阮文华、宋廉明坐一辆。 宋隽言乘后一辆。 宋满上车,无可避免要经过宋隽言。 她借此将手帕还给他。 宋隽言不伸手,“给你了。你不要就丢了。” 宋满抬头。 宋隽言也在看她。 白腻的脸孔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平静和麻木。 下一瞬,宋满转身,将手帕丢进了垃圾桶。 宋隽言瞳孔骤缩,伸手去捉她。 宋满挣了一下,没挣脱。 “满儿……” 宋满顿了一瞬。 痛苦好像火柴,擦燃之时遽痛无比,熄灭了,好像也就那么一回事。 她伸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宋隽言收拢,更加攥紧她。 力道大到在颤抖。 过去这三天,他不是没找机会和她独处。 可她见缝插针,总是有意避开。 以前他们也有过争吵、冷战。 但她心软,他缠了几天,又会回到如初那样,不停跟他发消息,分享: 譬如天空的颜色好漂亮,哪家的奶茶好喝,今天哪个老师又布置一大堆作业,路上遇见一只猫猫好可怜…… 像是把他当成她一方秘密基地。 什么话都往这里倾,这里倒。 而这一次,无论他怎么跟她发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就像刚刚,无论他怎么说,她从未开口。 他几乎是一瞬间惊觉—— 好似她的那扇门彻底对他关闭了。 宋隽言呼吸急促,胸膛抵着衬衫,起起伏伏。 下一瞬,他猛地用力,将人带进了车里。 宋满不察,摔进车厢,坐起身便要开门下车。 然而司机比她更快,立时锁了车。 宋满:“开门!” 宋隽言暴躁地扯衬衫领。 最上两颗扣子被崩开,掉下。 发出沉闷的两声。 “舍得跟我说话了。” 宋满眼睫一颤。 他又问:“为什么扔?” 问的是帕子。 又好像在问其它的东西。 宋满死死缩在车门一隅,偏头,避开他的视线,“不需要。” 宋隽言蹙眉,却是忽地想起温屿安的话。 他让她受了委屈。 害她伤心。 他不禁软和声气,“哭那么狠,不需要?” “不要。” “那你要什么?” 宋满斩钉截铁,“关于你的,我都不要了。” 宋隽言手垂下去,不自觉攥紧。 一张脸由震惊,到震怒,最后麻木。 宋满自顾自道:“我父亲母亲就在前面,我不上车,他们会找我的。” 宋隽言眼里毫不掩饰的戾气,“我跟他们说你跟我一辆。” 宋满失声,“你疯了吗?母亲本来就怀疑我们,你这样不是变相跟她承认!” “你以为我怕?” 宋满颤抖,下一瞬却又平静了,“我不做小/三。” 他果然沉了脸色。 宋满心像被火燎出了洞,滋滋的灼痛。 她转过头,冲司机喊:“开门。” 司机为难:“满儿小姐……我是主任的司机,我听他的。” 宋满尽显官僚主义,“你听他的,我父亲怪罪下来,你工作也不保!” 宋隽言被她这话气笑了,“老爷子不在了,你还以为他还能奈何得了我?” 他说得狂妄。 可事实的确如此。 宋满底气没了大半。 恰时前头李姨过来寻她,“满儿小姐!” 手机也急促震动起来。 一声接一声。 一声紧似一声。 火炉似的,把众人架着烤。 宋满开口:“你放……” 宋隽言猛地攫住她的下巴,吻得凶狠又潦草。 堵住她所有的后话。 宋满又惊又怕,挣扎,拳打脚踢。 他压着她,一手牢牢禁锢住她的两手,另一只手去解她的暗扣。 宋满耳膜血潮似的嗡嗡巨响。 眼泪在这个时刻全都涌了上来,哽在喉咙。 他尝到腥咸,退开。 她一巴掌搧过来,“你混蛋!” 宋隽言被打偏了头。 时间凝固一霎。 宋满冲动劲儿略平复,有些慌,也有些爽。 宋隽言似瞧出她心思了,凑近她,“爽了?消气了?” 身后,车门被敲响。 是李姨。 “满儿小姐?” “满儿小姐!” 人声、敲门声,越来越急。 越来越响。 宋满呼吸急促,“开门。” 宋隽言不言声儿,只是盯着她。 两道视线。 在密闭的、静邃的空间。 串成一线。 所有的恨,所有的爱都在此刻绽放,爆发。 宋满嘶哑开口:“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你都让我当了小/三。你让我恶心你,也恶心我自己!” “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 字字句句,带着刺,扎他的骨与肉。 第126章 我找,你 说完,她转身去揿车门。 第一次没揿动。 第二次揿动了。 宋隽言默认了。 宋满忽略心口一霎而生的痛,打开车门。 李姨蹙眉:“满儿小姐,您和他在干什么呢?” 语气是质问的,视线是探究的。 宋满清楚阮文华在怀疑。 连带她的那些眼线,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如惊弓之鸟。 所以这时,解释再多都是欲盖弥彰。 宋满面无表情,“没干什么。先回家吧。” 说完,也不管李姨是什么神情,径直上了车。 阮文华自然收到了李姨的通风报信。 一路上都在质问宋满。 宋满句句都有回应,却没一个落在实处。 叫阮文华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里的气闷感,她不由厉声道:“你还在跟我绕圈子,打太极!你……” 坐在副驾的宋廉明骤然出声,“我熬了这么几夜,等会儿还要去单位一趟,现在就想在车里睡一下!你能不能消停点!” 阮文华一噎。 从前阮家扶了一把宋家。 宋廉明便一味让着阮文华。 这段时间,阮文华一而再再而三的闹出岔子。 再多的恩与情都被消磨了。 阮文华也清楚宋廉明对自己有怨。 不软和点,让他发泄,以后会成为结。 夫妻情分终将会因此走到尽头。 阮文华于是刹了火气。 宋满却清楚,只要宋廉明一不在,阮文华必定要磋磨她,遂道:“我去一趟学校。很久没去了,积了好多功课。” 阮文华蹙眉,刚要反驳,宋廉明说:“去吧。老爷子生前最挂念的就是你的功课,你学得好,有出息,他会很欣慰的。” 当初阮文华百般阻挠。 是老爷子一锤定音同意她上这所大学。 后来几次,阮文华都想托关系给她转专业。 她走投无路,告诉了老爷子。 老爷子亲自去镇压了阮文华,叫她消停这个心思。 宋满不由鼻子一阵酸惨,落泪下来。 宋廉明透过后视镜看着,心脏也不由跟着一紧,隐隐作痛。 车厢变得阒静压抑。 正如那句话所说。 亲人的离世,不是一时的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 宋满回到学校。 宿舍几人都晓得她的事,却也不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和宋满相处。 但各种俱细事,宋满仍能感觉到她们刻意的照顾。 这日,有人来敲宿舍的门,说楼下有个帅哥找宋满。 宋满刚来学校时,总有人蹲她宿舍楼下,要她做自己女朋友。 宋满一概拒绝。 这一年宋满又时常请假。 这种情况便少了许多。 宋满以为又是哪个‘追求者’,直接说不去。 何斐斐却是好奇向下望了一眼,立时大叫:“满儿,快下去!好帅!真的好帅!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宋满好奇心被勾起。 这得有多帅? 叫何斐斐这么激动。 宿舍另外三人同时走到阳台,向下望。 陈雨给予肯定,“确实帅,老钱风。” 苟茜啃着脆苹果也点头,“高知感的成熟男人。我喜欢这款。” 何斐斐美滋滋,“姐们儿的眼光还是杠杠滴。不过,满儿,这人是谁呀?” 来人是温屿安。 宋满有些讶然,“认识的。” 她收到几人暗昧的目光。 “不是那种关系,回来跟你们解释。” 随即抓了件羽绒服,匆匆下了楼。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你。你来多久了?” 她喘着急气,头发被寒风吹得有些乱,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过来。 温屿安只觉心里涌上一股热气。 那天他以为拔了头发,拿到机构就能确认结果。 可谁想,机构给予回复: 兄妹虽能做鉴定,但考虑基因突变的情况,尽量还需要父母样本做参照,或者采用血液作为鉴定,不然无法直接确定是否是亲血缘关系,几有概率出错。 宋满被他瞧得不自在,手指搓了搓,“屿安……” 温屿安回神,“不好意思,我刚想事情去了。” 他又一笑,“是我来得突然。没告诉你。” 宋满怔怔点头,好一会儿,才反应到他是在回答她刚刚的话。 “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这时不是高峰期。 但来来往往仍有不少的学生。 温屿安沉吟片刻,问:“你等会儿有事吗?” 宋满摇头。 温屿安便提议:“那咱们去其它地方说吧。” 两人辗转去了附近的咖啡厅。 点了单,温屿安开门见山:“你父亲有意撮合我们。” 宋满一顿。 温屿安瞧见她逐渐捏紧、发白的指尖,道:“我目前,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宋满松了口气。 这声不大不小,恰好使对面温屿安听见。 温屿安露出一抹难以形容得笑。 宋满耳朵一热,“抱歉,我不是……我就是才经历了一次不太好的订婚,暂时不想……你是个很好的人。” 其实这话落到任何正经相亲的对象。 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温屿安却有意安抚她,“我明白,也理解。” 宋满却更不自在了。 服务员这时端了咖啡上来。 温屿安朝服务员说了声‘谢谢’,待服务员走远,他才接下话: “在你看来,这次订婚是阴影,需要时间缓冲。但对于你母亲,这次订婚丢了面儿,肯定想要着急撮合下一个,挽回宋家的颜面。至于你父亲——” 温屿安端起咖啡,从杯沿去睇她的反应。 她眼神懵懵懂懂,又有几分清明。 温屿安道:“你也知道,宋家的荣耀是靠宋老爷子撑着的,宋老爷子走后,你父亲如今看似一如畴前,但其实隐隐人心浮动。” 权贵场的那些事,宋廉明从来不提。 一来她是女眷。 二来这些是机要,是辛秘。 没必要,也不能知道。 如今温屿安这么一提,宋满似有所悟,“我记得,你好像是……重点项目的……” 温屿安笑了,“我就说,满儿是个聪明的姑娘。” 宋满瞅了他一眼。 不知道怎么回事。 总觉得这句话带着莫名的慈爱。 一如前几日那抚在背上的安慰。 叫她由不得想亲近他。 分明眼前这人也是阮文华塞来的相亲对象…… 宋满斟酌着开口:“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说。” “我是想说,既然如此,你要时间缓冲,我也需要有个正经名分拓展事业,不如咱们就假装合眼缘订婚,等到时机了再找个借口取消。” 第127章 梧桐,虽立 订婚,顺势来个婚前体检。 轻轻松松拿到血。 也能借宋廉明的势,查一查陈年旧事。 温屿安看向宋满,“你觉得如何?” 提议很心动。 能规避不少的麻烦。 可是…… 温屿安突然开口:“我对你绝不会有男女之情,现在,以后,都不会有。” 被看穿心思,宋满颇有些尴尬,胡乱喝了口咖啡。 “为什么?” 对面的男人倚坐着,天光淡白柔和,冲散了他眉目间的锋狠,显得清标孤绝,矜贵公子的模样。 可商人,玩市场、玩人性、竞逐利益,无一不坚狠狡诈。 所谓温和良善都是包装的形象。 温屿安心知她的疑惑。 可目下除了这双与温母相似的眼。 并无其它确凿证据,证明她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妹妹。 撂明了说,不是什么好办法。 他已经接受不了再一次的空欢喜…… 温屿安道:“缘分吧。” 奇奇怪怪的理由。 莫名其妙的缘分。 温屿安也知这样无法叫人信服,“不用急着回我。这是大事,你可以好好想。” 其实没有他。 也会有下一个。 避不了的。 与其再遭遇华家乐那样的事,不如就像温屿安说的这样。 结成联盟。 至少渡过这一阵儿。 见她眉眼有横了心的锋棱,温屿安再道:“要考虑清楚。多想想我是不是有其他目的。” 宋满一怔,“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你?” 温屿安:“显而易见,你没有更好的办法不是。” “那你还叫我想清楚。” “满儿,我叫你想清楚,是因为这需要你想清楚,也需要告诉你,我之前跟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绝对可以信任我。 ——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他瞳色深,这样直视人,总让人有一种郑重且真诚的感受。 所以即便两人相见不过几次。 明明这样实在是交浅言深。 不可信。 但宋满偏偏由不得去相信。 她端坐道:“你会害我吗?” 温屿安斩钉截铁,“不会。” “那好。” 宋满一锤定音。 温屿安反倒一怔愣,“不再考虑考虑了?” “你又不害我,还帮我挡一大堆麻烦,我再考虑有点既要又要了。” 宋满伸出手,故作轻松道:“那就——你好,未婚夫。” 温屿安与之相握,却想到什么,一阵失笑,“这称呼感觉怪怪的。” 能说出这种话…… 看来他对自己的确没有那种心思。 宋满收回手,缓慢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 两人确立同盟后,在某个周末,一齐回了老宅。 车子刚刚泊在门口,和另一辆红旗L5狭路相逢。 温屿安看着从车子里下来的陈默,似不经意道:“宋老爷子驾鹤,他倒一路高升,连这样车也给配上了。” 宋满心头‘咯噔’一下。 正这时,她这一侧车窗被敲响。 她下意识去看。 赫然涌入宋隽言的脸。 宋满心脏骤停,整个人僵在那里。 里面许久不应。 宋隽言抬手又敲了敲。 又一瞬沉默。 随即车窗缓缓摇下,徐徐露出宋满的脸。 四目相对。 只听风声。 另一侧温屿安开口:“宋……我现在该如何称呼您?” 浅笑间,带着赤/裸裸的试探。 宋隽言却盯着宋满。 她这时已经低了头,一线昏朦里,秀脸如波,静定乖巧极了。 全然不同与他单独相处时,一只炸毛又龇牙的小猫样。 宋隽言平声道:“任级通知书还没发出,温先生还是就原来的称呼我吧。” 温屿安:“宋主任。” 宋隽言颔首,又说:“不下车?” 宋满屏息一瞬。 温屿安觉察她的异样,伸手握了下她指尖,“我在。” 宋隽言脸色阴沉下去。 宋满无所觉,朝温屿安点了点头,深呼吸,机械地推开车门。 她弯腰正要下车,不察,刚刚那经历,叫她腿软了几分,竟一时踩了空。 一只手伸出,牢牢将她护住。 “小心。” 清寒气息拂面。 有个词叫普鲁斯特效应,只要闻到曾经的味道,就能揭开存着记忆的箱子。 此刻,那个在无数多深夜,将痛哭的她拥入怀中的少年。 那个夏季里,嘶声力竭叫她名字,跑遍大街小巷找她的少年。 那个午后,他撑着桌子,俯身过来问她,你怎么了的少年。 …… 所有,和他的往事,全都蜂拥而至。 一帧一帧敲响她的心脏。 覆灭她。 如果那时她没有喜欢他,没有告白。 就不会有之后的一切。 宋满狠狠一搪。 宋隽言被推得后退,沉沉看她。 那只搂过她的手,被他背在身后,张了又紧。 温屿安走过来,“没事吧?” 宋满没抬头,仍觉得有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她垂眸,摇了摇头,“我们进去吧。” 温屿安‘嗯’了声,和她并肩往里走。 来前宋满跟家里发过了消息。 所以阮文华和宋廉明皆严阵以待,两人几乎是一进门,阮文华便迎了上来。 “快进来。刚刚洗好的水果。” 笑声戛然而止,阮文华看着随后进来的宋隽言,“你怎么来了?” 宋隽言道:“这是我家。” 阮文华烦宋隽言烦得要命。 只要他一出现。 准没好事! 而且他和宋满之间关系也不清不楚。 到时又像华家乐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家与她简直没脸了! 宋隽言没管阮文华什么神情,脱鞋,趿鞋,径直走向沙发。 沙发处,宋廉明缓缓放下茶,对向来人。 一霎的沉默。 宋隽言开口:“大哥现在有空吗?” 阮文华汹汹跟上来,“你又要做什么?” 宋隽言瞥了一眼阮文华,“我劝你不要过问。” 目光里不过几分凉意。 阮文华却是一噤,背后宛如水蛭爬过。 宋廉明起身,“去书房。” 阮文华:“廉明……” 宋廉明看向温屿安,“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 温屿安:“宋先生您有事,您先忙。” 两人上楼。 宋满与温屿安坐下。 阮文华怕温屿安觉得被怠慢了,赔笑道:“晓得你过来,廉明特地等你了好一阵儿,倒是巧了,你一来,他就有事了。” 温屿安道:“宋先生日理万机,是我叨扰了。” 阮文华笑:“我们一向看重满儿,你来是为了谈满儿的亲事,哪里会觉得不叨扰。” 上楼的脚步一停。 宋廉明回头。 宋隽言站在背光的暗处,轮廓五官皆被隐没,只一双眉眼格外黑沉。 沉到不知名的尽头。 第128章 其心,已空 半敞的窗帘,射进金黄的太阳光,在那一线天幕里飞着细小的灰尘。 像某个盛夏渴睡的午后。 昏沉中,只听到汩汩的水流声。 宋廉明捧起盏,刚要喝。 对面坐着的宋隽言突然道:“王士禄你认识吗?” 宋廉明一顿,“不认识。” 随即吹了吹茶面,眼皮都没掀,“你找我就是这件事吗?” “不全是……那王士禄以次充好,用了烂水泥。” 宋隽言手指敲着桌面。 敲一下,顿一下。 宋廉明的心脏也跟着跳一下,停一下。 宋隽言:“隧道撑不起,垮了。” 话戛然到了这里。 宋廉明硬生生灌了自己一口茶,咽下去,“既然这人徇私枉法,你按规矩上报就是。” 宋隽言点头,“我上报了。只是——” 话,又停住了。 奇怪!地暖好似开过了,一蓬蓬热气蒸腾,热得宋廉明烦躁,他一边扯开领口,一边道:“你要说就一气儿说完,别这样吞吞吐吐。” 宋隽言笑,“那王士禄是个汉子,上头的人审查了三天,都没套出什么话。” 宋廉明神情明显一松。 宋隽言注视他,“不过,就跟这茶一样,第一碗最深最浓,往后色香味递减,到最后藐藐如白水。筛不出来,那就证明是更上头的人。” 宋廉明盯着茶汤里映着的那双眸。 一层层涟漪。 一层层破碎又凝结的杀意。 ‘叩’的一声。 宋廉明回过神。 抬头。 是宋隽言点燃了一只烟。 宋廉明沉声,“这是书房。” 宋隽言咬着烟,烟雾盘旋而上,盖住了眸底的深色,“我提神喜欢用烟,不喜欢用茶。” 像是说什么。 又像只是在说一件平常。 宋廉明眼角急剧抽搐,“父亲才死多久,你就急不可耐想骑我头上来了?” 宋老爷子早年抽旱烟。 老了肺不好了,便开始养生,不许家里有烟味。 即便是宋廉明在书房来了烟瘾都得忍着。 所以书房里也不备得有烟灰缸。 宋隽言掸了一截烟灰进茶汤,“大哥觉得我有吗?” 宋廉明一怔,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宋隽言又吸了口烟。 火苗急速燃烧、膨胀的一霎,对面宋廉明的焦灼、恐慌,清晰可见。 宋隽言迟迟道:“我刚才说,大哥觉得我有吗?或者,大哥觉得我能吗?” 宋廉明背脊猛地发寒。 骤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是已经查到?还是已经怀疑? “你……”宋廉明嗓音颤抖。 宋隽言蓦地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就不打扰大哥你招婿了。” 说着,将烟丢进茶汤。 一阵‘滋滋’响。 熄灭的火星上,是宋隽言的笑。 玩味的、深意的。 宋廉明倏地起身。 起得狠,不察带翻了杯子,一线线茶汁从桌上往地上滴。 宋隽言揿开门,回头。 听到动静的阮文华这时也匆匆赶上来,“怎么了,这是?” 说着,望了眼里屋景象。 乱糟糟的! 阮文华转头,就要斥宋隽言。 宋廉明突然喊住她,“你上来作什么!我不是让你招待温先生?” 阮文华懵了,“我听到动静,以为发生了什么,担心你,所以来看看。” 宋廉明瞥了眼宋隽言。 他站姿笔挺,强烈的光与影中,眼尾的笑纹,像一颗颗钉子。 肉中钉!眼中刺! 宋廉明刻意回道阮文华,“我起身不小心带翻了杯子,你叫保姆来收拾,我下去和温先生谈。” 语气柔和,仿佛回到了从前。 阮文华喜不自胜,“好好,我叫保姆来收拾。” 宋廉明:“你们谈到哪儿了?” 阮文华连忙道:“他们说才和华家取消订婚,这时要是紧赶着订婚也不太好,两人先交往一阵儿,等两三月后,再作这方面的打算。” 一递一声间,两人擦过宋隽言,往楼下走。 宋隽言突然叫住宋廉明。 宋廉明两人脚步一停。 宋隽言走近,“刚刚只顾着和你说那些有的没的,倒忘了说正经事。” 宋廉明浑身绷紧,不自觉咽了咽唾沫,“什么事?” 宋隽言道:“我荣升了正部级。” 宋廉明悄然松了口气。 阮文华却是没好气,“你和我们说这个干什么?” 宋隽言笑,“这不多亏了大哥吗?” 宋廉明身子一震。 阮文华:“什么?” 宋隽言却是不再管两人,自顾下了楼。 楼梯口站着温屿安与宋满。 宋隽言缓缓停住脚。 温屿安滑笏微笑,“下次见面可能就不喊你宋主任了。” 很明显顿了一下,温屿安才又道:“该叫你小叔了。” 宋隽言眼神一沉,“你我岁数相差不大,你叫我小叔?” 温屿安仍是温和的、客气的,“与岁数无关,辈分如此,就得这么称呼。” 宋隽言不疾不徐,瞥了宋满一眼。 后者似觉察,身子猛地一震颤,往温屿安身后靠。 宋隽言眼底戾气更重几分,“有华家乐这个先例,所以,等你真的和我侄女订婚了再叫吧。” ‘侄女’两字,咬得极缓慢。 连带宋满心脏也似乎跟着慢了一拍。 阮文华急匆匆走下来,“你少打胡乱说!屿安和满儿绝对能成!” 宋隽言不言声儿,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宋廉明,转身往外走。 …… 从老宅出来。 宋满便被温屿安送回了宿舍。 宋满洗漱完,正梳着头,有人敲门,“满儿,楼下有人找你。” 宋满问是谁。 那人说不知道,反正很帅。 宋满从窗台往下看。 月色晦涩,梧桐树下,光秃枝桠的影子扑那人脸上,虽暗得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可近二十年的相处。 叫宋满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她几乎烫着一般,迅速缩回了身子。 何斐斐有些好奇,“是下午那个帅哥吗?” 宋满摇头。 掌心传来痛感,摊开手,才发现自己紧紧攥着梳子。 那一道道红肿、发白的齿愣。 是她再为明晰不过的心情。 宋满沉默看着,下意识深呼吸,眼里仍是起了雾。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下来。】 她不理。 后来持续震动,持续来电。 她面无表情点开宋隽言的头像。 指尖在‘删除’那个按钮,停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摁下去。 宋隽言听到对面传来‘关机’的回复,抬头看向宿舍楼。 楼上,一盏一盏的灯熄灭。 他眼里的光也跟着一点点沉寂。 那心情,犹如身后这棵树。 梧桐虽立,其心已空; 待发于春,实葬于冬。 第129章 和他,断了 宋满这夜睡得不安稳。 颠来倒去做了许多零碎的梦。 全是从前的。 那时他们还是叔侄,还是相同境遇下互相取暖的两人。 梦醒,却是什么都不一样了。 宋满在床上兀自愣神了许久,才穿好衣服,下楼上课。 途径那棵梧桐树。 一地的烟头。 数不清焚了多少支。 也无法想象等了多久。 宋满怔怔看着。 随行的几人见她伫立在原地,叫了一声,“快走,要迟到了!” 宋满回过神,立时跟上了她们的脚步。 …… 宋隽言一夜没睡,第二天径直去了单位。 陈默走上来,交上一沓资料,“我们在王士禄家里找到了一份账单。” 抬眼,见宋隽言眼下一爿阴翳,隐约间还闻到一股烟的苦涩味。 陈默问:“您昨晚没休息好吗?” 这话掷地有声。 宋隽言却似没听到。 骇异的静默里,只听纸张翻动的脆响,从耳边一闪而过。 “车、酒、房……一个没落下。”宋隽言冷声,“这是谁做的账?” 陈默:“王士禄的妻子。她怕竹篮打水一场空,瞒着王士禄做的。咱们可以拿这个撬开王士禄的口。” 宋隽言:“你以为王士禄不说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陈默一怔。 宋隽言:“他只是为了他家人咬死不松口罢了。背后的人顾念着这份知趣,这份情,必然会厚待他的家人。” 这世界什么都是明码标价的。 有钱不能解决百分百的问题,却能解决绝大部分。 陈默建议,“不如从他妻子入手……” 宋隽言:“账本只有支出数额与时间,没有具体对象,证明他妻子知之甚少。” 陈默神情凝重,“所以您才去找宋副厅?” 王士禄摆明就是炮灰。 宋廉明不一定知道这号人。 似读出他的心思,宋隽言道:“不需要他知不知道,可事实是他知道。” 昨天去找他,他下意识否定得太快。 陈默疑惑,“那你找他……” 宋隽言:“我找他,他慌了,下头的人会猜测,会发酵,小小的浪花就会演变成风暴。” 陈默懂了,“我派人去盯着他。” 宋隽言不置可否,衔/咬着烟,于窗边点燃。 玻璃上结了厚厚的雾气,外面的世界像罩进了硫酸纸。 昏昏的。 恍如尘梦。 宋隽言吐出一口烟,揿灭在烟灰缸里,“找出背后替他接应、打理的那个人。找出来,一切都了然了。” 陈默应声,随即见他抓了外套,就要走,愣了一愣,“您要出门?” “有事,下午和万胜的会谈推到明天。” 陈默又应声。 宋隽言便推开门,往外走。 刚到大门口,忽听一声‘宋主任’。 宋隽言回头,停住脚,“温先生。” 温屿安走近,脸上仍旧维持着滑笏的微笑,“您出去?” 宋隽言点头,像是再为平常不过的一句寒暄,“你来找我大哥?” 温屿安不置可否,往旁撤一步,“您忙。” 温屿安转到内陆,数多人争着抢着要合作,却一直没松口。 如今和宋廉明的养女有了关系。 众人心知肚明这个香饽饽没自己什么戏了,面儿上祝贺宋廉明,背地都嚼他: 投胎投得太好。 靠了老婆靠老的,老的没了靠小的。 这人生简直易如反掌。 宋隽言也笑。 两人擦身的一刹,笑意皆无。 …… 宋满下午最后一堂课上完,便去了图书馆。 她最近请假请太多,落了不少功课,得恶补。 这一补,补到了图书馆老师来关门的时间。 宋满匆匆收拾好书,匆匆往宿舍赶。 赶到宿舍楼下,肩上莫名砸下来什么东西,抬头,不知什么时候下雪了。 ‘砰’的一声,视线里移过来黑色的伞面。 宋满回头,却是一顿。 男人脸上罩着一层阴影,目光深不可测。 宋满仿佛被这样的目光吸进去,无法克制地去瞧他。 明明昨天才在老宅见过。 怎么感觉他清癯许多、也颓疲许多。 “你怎么……” 宋满倏地一顿,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和他说话。 转过身,便往宿舍跑。 腰间上骤然一紧,她被人往后一带,撞进一具灼热的胸膛里。 “满儿……” 宋满心脏紧缩了一下,细微的疼痛从胸口延升到喉咙处,她不由咽了一下,“放开我。” “你要我再在楼下等你一夜吗?” 他嘶哑着,收紧手臂,勒得宋满肋骨隐隐作痛,又好像是别的什么地方。 宋满:“我没叫你等,是你自己要等。” “嗯,我是自愿的。” 临近熄灯,周遭没什么人,因此静悄悄的,显得他这句话格外清晰。 几如惊雷。 宋满咬紧唇,正要挣开他,对面倏地走来几道身影,踩在雪化后的积水地上,啪嗒啪嗒急响。 宋满一慌,忙拿过伞把两人脸遮住,并往后撤。 宋隽言顺势搂紧她,觉察怀里那人身子明显一僵,又有要抗拒的姿态,他附耳道:“人还在,你确定这时候走?” 滚烫的呼吸歇在耳后那一爿敏感地带,似一脉脉微小的电流,窜过宋满每一个关节处。 叫她不可抑制一颤。 两人相处多年,他岂能不熟悉她的反应,手掌顺势掌在她腰间,欲进不进,试探的意味。 “确定跟温屿安了?” 宋满一怔,拽住他手,甩开。 他又侵过来,流连在那块肌肤,“回答我。” 掌心灼热,如岩浆一样滚烫。 宋满身子却一寸寸冷下去,“确定。” 一刹的死寂。 宋隽言开口:“我没想让你当小/三。” 宋满心中一刺,冷笑,“这个社会论迹不论心。你再没想,我不也当了。” 宋隽言皱眉,手上却是更加用力。 “我不会和她结婚,你和温屿安断了。” 宋满身体彻底冻住了。 “然后等着你和俞念断了,再来一个谁,我又一个不小心当小/三,一直循环反复吗?还是——” 她顿了一下,“你在让我脱敏,让我麻木,妥协,最后心甘情愿当你的小/三!因为你知道我那么爱你,你笃定我心软,笃定我宁愿委屈自己也不会委屈你!是不是!” 他不说话。 她颤着拿出手机。 三两下点开他的头像。 宋隽言似预料什么,厉声,“宋满!” 眼里骤然蓄起泪。 模糊了视线。 宋满深吸一口气,摁在‘删除’键。 “我说了,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 删除成功。 她话也说完了。 第130章 酒吧,姗姗来迟 自删除事件,已经过去许久。 宋满镇日浑浑噩噩。 舍友们看不下去,赶趁元旦前一天,拉着拽着宋满去了附近新开的酒吧。 进去时刚好午夜十二点。 台上DJ打着碟。 台下舞池,各色人放纵狂欢,飞撒纸片。 道路两边池子里放着干冰,不断溢散出白雾,人从其间穿过,跟神仙下凡似的。 宋满一群订的卡座正好在这路尽头。 也不知是不是干冰放得少了,前面白雾黏黏滚滚,到了他们这儿要死不活,跟老头儿吐痰似的,吐一口咳咳半天。 宋满看这玩意吐了一阵儿,终于烦了,起身说:“我去躺洗手间。” 不察这时迎面来了个人。 两人都撞了个趔趄。 桌上酒瓶顿时倾的倾,倒的倒,唏哩哗啦一片响。 何斐斐离得宋满近,眼疾手快扶住她,转头就冲人嚷:“你眼瞎是不是!” 那人本想客客气气道个歉,被这么一呛,酒意、怒意都上头了。 “你个疯婆子,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宋满站稳,赶紧打圆场,“不好意思,我起来太急没瞧见你。我朋友也是太担心我,所以说话急了点。” 那人蹙眉,朝宋满一瞟,脸上不耐烦迅速消失得干干净净。 “好说!小姐姐,相逢即是缘,相撞也是缘,咱们加个微信,这茬也就过去了。” 宋满其实并不想给。 可当下这情形,不给只怕事情会闹大。 不如先顺着这人意儿加上,后面再删再拉黑都行。 这般想,宋满便把手机递出去。 何斐斐却是一把按住她,“满儿,别给!” 说着,转头,将那人上下一打量,眼底的鄙夷毫不掩饰,“你想加我朋友微信?你尿是哑光的嘛!” 那人也不丑,就是留了个光头,形象不怎么讨女孩子欢心。 光头却是气炸了,掳袖子挥胳膊,“你说什么呢!” 眼瞅事态愈演愈烈。 一旁蹿出来个人,按住光头的肩,“这位客人。” 光头转头,“你是?” 宋满跟着望过去。 来人穿着酒保的服饰,胸前别着一名牌,于绚烂又晦涩的灯光里,一闪而过‘郑文化’三个字。 宋满对这人有印象。 是因名字太特别,进来何斐斐特意多嘴了一句,“郑文化,真有文化呐。” 郑文化当时听了笑,“小姐您可真有意思。您哪个桌的,我等会儿叫人送您两瓶酒。” 何斐斐懵了,后来打听才知道,郑文化是这酒吧的经理。 郑文化此刻一如刚才的笑容,客气的、谦卑的。 “我是谁不重要,只是您瞧,咱们出来都是图一乐,何必给自己整那些不愉快?这样,今晚您那桌消费,全给您免单如何?” 有钱能使鬼推磨。 光头瞬间消气,只是走前瞧了眼宋满,明显还想要她的联系方式。 何斐斐见状不免嘀咕,“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苟茜和陈雨拉住她,“你个暴脾气少说两句!” 宋满则是转过身,朝郑文化道谢,“那男人的消费算在我头上吧。” 郑文化道:“我答应的他,哪有叫女士您替我付款的道理。您要真想感谢我,不如喝一杯?” 宋满敏锐咂出一丝不对。 然而下一秒,郑文化道:“您今儿一出场,我那群里各个发消息说来了个大美女,一窝一窝地过来看稀奇,客流量比平常多出三四倍不止,这酒合该我敬您。” 说着,便仰头喝了一杯。 宋满被架起,不得不道一声客气,也陪一杯。 一杯酒下肚,不过几分钟,宋满便晕头转向,说想吐。 何斐斐见状称奇,“满儿你酒量这么差啊?这酒吧的假酒你都能喝醉?” 苟茜一听,神情立时变得严肃,“满儿,你手机密码多少?” 宋满迷迷糊糊说了个数字。 苟茜解开,翻她通讯录,置顶一栏‘小叔’,后面跟着一串备注:联系打耳巴!!! 苟茜犹豫了瞬,最终点开微信,在一圈搜索中,锁定了温屿安。 …… 半个小时后,一辆大G在酒吧门口停下。 温屿安脚下生风,在一阵烟酒人气里,精准找到了宋满。 卡座这时围着不少人。 像是起了争执。 其中有个女人喉咙特别尖细。 “你们知道这人是谁吗?你们就要抢!” “你们再这样我报警了!” 温屿安脸瞬时沉了,疾步过去。 何斐斐眼尖,认出温屿安,连忙招手,“老钱风你来啦!这些人要把满儿拖走!” 随着这话,那群人纷纷转头。 为首的一身汗衫,胳膊上纹着龙,满眼的戾气,“兄弟,识趣的现在就给我离开,不然我拳头可不长眼!” 温屿安恍若未闻,走近察看宋满的状态。 “喝了多少?” 苟茜正要回答,抬头,却是顿住。 眼前这人,明明已经堕落进浮华喧嚣,眉眼竟还能如流风漱雪一般干净。 苟茜一时失神,直到第二次温屿安问起,她方匆匆回道:“就一杯,喝了之后就开始不省人事了。” 那汗衫这时走上来,拍肩,“我跟你说话呢。” 温屿安眉眼浮起一抹冷意,无声脱下大衣。 他出来得急,只套了一件高领羊毛,和裤子一个黑色,尤显得他肤色冷峻,一股硬汉风。 温屿安转身,从兜里掏出一张卡。 “里面有五十万。没设密码。你们要么拿钱走人,要么打一架。” 汗衫蹙眉,犹豫一瞬,推开递来的那张卡,“钱,我有的是。不要你的!” 说着,便要去捉宋满。 斜剌里伸出一只手,扼住,举过肩。 刹那间。 两张脸孔。 一个扭曲。 一个镇静。 温屿安从容道:“你知道这姑娘是谁吗?” 汗衫又是一愣,随即道:“我管她是谁,我看上她了。就要她!怎么着!” 一霎沉默。 温屿安骤然笑起。 远处灯火迷蒙癫狂,近处他一张脸清醒锋利,像一道道工笔雕刻出来。 “她是你这条狗想要就能要的?” 汗衫气怒:“你!” 温屿安另一只手搧过去,“叫你家主人出来!” 汗衫阴郁的脸更沉了,一拳挥过来。 温屿安却比他更快,格挡住这拳,反手又是一巴掌,“没听清楚吗?叫你家主人滚出来。” 第131章 风云,际会 接连二次,都是搧巴掌,侮辱之意溢于言表。 汗衫怒得脸都在颤。 场面一触即发。 却听一道铃声。 响亮,刺耳。 汗衫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起。 两三句话的光景,汗衫脸色瞬变,挂断电话,便朝温屿安笑: “温先生,我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道您大驾光临。” 温屿安噙着笑,“现在肯让我们走了?” “自然,自然。”汗衫腆脸道。 何斐斐狐假虎威,“刚刚不还……” 一旁苟茜拧了何斐斐一把。 陈雨眼疾手快,两手立时捂住何斐斐将要尖叫的嘴。 温屿安回头,正瞧见这一幕,怔了一怔,走到苟茜面前。 拂面一抹浅香,偏冷淡的调子,像是乱七八糟的饮料堆里挤进一涧泉水,清冽甘甜,又分外解腻。 苟茜下意识空咽一下。 温屿安道:“我来吧。” 苟茜尚未有所反应,手上一空。 温屿安将宋满打横抱起,便往外走。 陈雨本来要走,觉察苟茜怔仲在原地,攘了她一把。 “你干什么呢?还不走。” 苟茜这才回过神,匆匆起身。 陈雨见状,蛰身跟上。 苟茜刚迈一步,脚上隔着什么,软绵绵的,定睛一看—— 是刚才温屿安脱掉的大衣。 苟呼呼吸乱了一拍,拿起大衣,往外跑。 酒店门口,温屿安正要将宋满搁在副驾,倏地听见一道凉柔的音色。 “我能一路吗?” 温屿安心口一滞。 下意识转头。 对上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于灰沉夜色里,如几点星光。 她说:“这样也有人可以照料满儿。” 温屿安一怔。 怀中的宋满这时扭了起来。 一把哭腔地喊热,又说好渴。 苟茜见状,立时上前,开了后车门,将什么东西一股脑扔进去,趁温屿安愣着时,抢过宋满,坐上后座。 “温先生开车吧。” 苟茜故作自然,然而一点颤音仍是泄露了那不知名的忐忑。 温屿安觉得好笑:这女孩是将他当那些个流氓不成,觉得会对宋满不轨? 不过她在,自己倒的确轻松许多。 遂温屿安不再多言,朝另外两个女孩点头示意,便上了车,一骑绝尘而去。 这夜折腾了许久。 也确实叫苟茜大开眼界: 原来真有商厦顶层真住的有人。 原来有钱有权真能调动一批医护人员为你披肝沥胆。 原来有钱人身边真跟着一个管家。 也因此衬得她那句‘有人照料宋满’成了句笑话。 温屿安不知苟茜什么想法,只道多谢她,并说另开了一间房供她休息,自己照顾宋满就行。 有什么情绪像薄雾一样,溢上来,苟茜深吸一口气,没拒绝。 眼瞧苟茜关上门,温屿安无声招了招手,示意医生过来抽血。 …… 翌日。 宋满醒来,只觉头疼得要炸开。 身旁响起一道喉咙,“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宋满一怔,对上温屿安脸孔,惊得直往角落缩,“怎么是你!你……” 温屿安连忙安抚她,“我没碰你。放心。” 宋满感觉身体的确没异样,又偷偷瞧了眼被子里完整穿好的衣服,才敢把那口气松了。 温屿安看得好笑,“这么警觉,昨晚被下药了怎么不知道?” 宋满又是一愣,“我昨晚被下药了?” 温屿安从桌上倒来一杯水,递过去。 “你自己酒量如何?不清楚?一杯就能倒的?” 宋满接过水,仔细回想。 那郑文化敬酒时,她特意拿的桌上的…… 宋满捏紧水杯,“那些酒没有离开过我们视线。” 温屿安不以为意,“这地方要给你下药办法多了去了。大概是你们一进来就被人盯上。” 宋满想起郑文化所谓的‘多送两瓶酒’,一时恍然。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霎死寂。 宋满抬头。 温屿安背光而立,眉间笼着一团郁黑。 顷刻,温屿安开口:“这种场子污遭猫多,大概是瞧你好看,给你下药,拿捏把柄。” 宋满直觉他有所隐瞒,也知问不出什么所以然,遂低头,默默喝水。 这时,响起敲门声。 温屿安去开门。 进来一位老者,头发花白,一身程亮的西装看得温屿安一怔,“齐叔,你这是——” “是你!”宋满倏地出声。 齐叔一听,挤开温屿安,疾步上前,“是我!我给您准备了早餐,有西式、中式、法式……或者您想吃什么?我叫人马上给您做。” 热情到过分。 也过于突然。 宋满招架不住,空咽一下,道:“我……我只想喝水。” 便把视线移向温屿安。 温屿安面目却是奇异的柔和,连嗓音也带着莫名的温情。 “齐叔,您吓着她了。” 宋满怔然。 温屿安看向宋满,介绍,“这是养我长大的齐叔。” 齐叔连忙摆手,“是先生抬举,我只是一个管家罢了。” 一边说,一边看宋满。 从那双眼过渡鼻子,嘴唇…… 果然是老爷和夫人的女儿。 集全了他俩的特征。 宋满本来被瞧得浑不自在,却见齐叔嘴里含了口热汤似,剧烈颤抖起来,两手直抹眼睛。 宋满吃吓,“这,怎么了这是……” 齐叔张了张口,想起温屿安的嘱咐,到底把那句‘小小姐’咽了下去。 “我只是……风迷了眼睛。” 宋满不信,睇向温屿安。 温屿安拍了拍齐叔的肩,“齐叔,您去准备两分早餐吧,中式能接受吗?” 最后一句是冲宋满说的。 宋满兀楞楞点头。 齐叔听罢,下去准备早餐,再来时,脸上已然平静,就是伺候宋满格外细致。 这叫宋满颇为不自在。 好在吃完早饭,齐叔便离开了。 宋满松了口气,同时打开手机,一一给宿舍报平安。 好在这几日都在学校,今天又逢元旦。 不然不知道怎么跟阮文华交代。 之后,宋满换了身干净衣服,随温屿安进电梯,下楼。 电梯门一关,狭窄梯厢里,呼吸里尽是酒店里的那股香气。 宋满衣服上是。 温屿安身上也是。 这叫她犹觉得紧张,“这商厦,我记得顶层好像没人住。” 温屿安不瞒着,“我来时买下来了。” 温屿安是港城首富。 别说顶层,这商厦盘下来,宋满都不稀奇。 宋满‘哦’了一声。 两人一时无话。 好在没多久,电梯便到达了一楼。 甫一跨出,骤然感觉后背射来一道视线。 宋满转头,浑身血液瞬间冻住。 不远处。 赫然站着宋隽言。 第132章 发誓,要保护好她的 酒店大堂灯光昏暖。 宋隽言一步步走近,光一线线淌过他的脸。 阴影倾轧、覆盖住宋满。 “你昨晚跟他一起?” 宋满咬紧唇,不吭声,掀眼皮觑。 男人正盯着自己,浓黑的眸子结了冰碴似。 宋满冷不丁一颤,迅速垂下头,悄悄往温屿安身后挪。 宋隽言脸更沉了,“我问你话。” 宋满又是一颤。 温屿安蹙眉,“你吓着她了……你先上车。” 后一句是跟宋满说的。 宋满点头,转身往外走。 宋隽言:“站住!” 宋满下意识脚步一顿。 温屿安看向宋隽言,“你何必强人所难?” 宋隽言撕开一抹冷笑,“叔叔管教侄女,天经地义。” 两人相视而立。 气氛凝重、压抑。 像一张被绷到极致的薄膜。 快要不能呼吸。 “隽言!” 一道身影呼啸而过,带着甜香。 俞念挽上宋隽言胳膊。 姿态亲昵又自然。 “你等久了吧?” 宋隽言刚刚对宋满的恶劣荡然无存了,只有耐心与柔情,“等你是应该的。” 俞念这时仿佛才注意到宋满他们,下颏儿一扬,“满儿?你们也来开房?” 余光里,宋隽言脸色平静,显然是默认。 宋满紧紧攥住手指,呼吸都乱了。 温屿安搂住她肩,看向俞念,粉饰道:“我住顶层。昨天我吃多了酒,满儿担心我,来看我。” 商人混迹酒场,个顶个的酒量好。 吃多,吃醉都是蒙骗人。 宋隽言面目阴郁。 俞念故意扭曲概念,“看不出来啊,满儿你这么会伺候人。” 伺候。 不中听。 也有贬低的意思。 温屿安脸上一沉,“俞家不会教人说话,我来教你。” 俞念一窒。 宋隽言眯眼。 蔓延着危险和冷意。 宋满清楚,宋隽言这是要为俞念出头了。 她不想听那些话,也不想温屿安和宋隽言对上。 宋满摇了摇温屿安胳膊。 余光里有道视线射过来。 冰冷、晦涩。 宋满喉咙一哽,“我想走了。你别跟他们说了。” 温屿安目光定格在宋满脸上。 两三秒,温屿安‘嗯’了声,看向宋隽言他们,“我和满儿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宋隽言瞥了一眼宋满。 俞念接过话,“还是满儿会调教人,你说什么,温先生就听什么。我由心替满儿你感到高兴,我和隽言还有事,就不送你们了。” 脸上笑盈盈的,字里行间全是针和刺。 是想报刚刚被温屿安噎的那口气。 宋满再好的脾气也被磋磨没了,“你有时间议论别人,怎么不好好洗一洗你这张嘴。” 说完,拉着温屿安就往外跑。 上了车,宋满才意识自己不小心抓了温屿安的手。 她触电一般放开,“不好意思。” 温屿安笑,“没关系,我一大男人被摸了难道还要叫非礼不成。” 宋满被他逗笑了,“你刚刚看见那俞念脸色没?” 温屿安点头,“看见了,脸可青了,还是满儿你厉害。” 商人谁不牙尖嘴利。 温屿安对俞念手下留情,无非是顾忌她身后的宋隽言。 想到这里,宋满脸上笑容收敛住。 晨雾熹微,弥漫在车窗上,也弥漫在她的眼上。 如此美好,如此破碎。 漫长的岁月堙灭了温屿安对一些细节的判断。 只觉得这双眼,与照片相比,似乎更鲜活一些、灵动一些。 叫温屿安觉得陌生,更兼惶恐。 其实,当初一意孤行将事业转战到内陆,齐叔就问过他:“万一找不到小姐呢?” 温屿安沉默。 齐叔又问:“难道要花费一辈子在寻找这件事上?” “老爷和夫人找了小小姐一辈子,先生您也要找一辈子吗?” 他当时说:“我知道。但是我就是放不下。” “只要一想到,她或许在某个地方吃苦,被某些人欺负,我就睡不着。” 这种执念困住了温父温母,亦困住了他。 将他们困在了静止的时间里。 固执地寻找。 哪怕找不见。 哪怕前途一丝光亮也无,仍要找。 掘地三尺,不惜一切代价。 可能是上天垂怜他。 叫他碰见了。 那天,他就像是个小偷。 从镜子窥视着那与母亲相似,又掺杂陌生的眉眼。 他不断观察,不断试探。 小心翼翼,锲而不舍。 直到昨天。 他拿到检测报告。 看到上面‘确认亲缘关系’。 那一刻,他竟不知道人能有如此复杂的情绪,心痛、欢喜、释怀、圆满……以至于落泪是他第一反应。 齐叔说要认回她。 他比谁都想宣告她的身份。 可他也比谁都清楚,这时宣告,不仅无法庇护她,更会将她推至更深的渊薮。 所以他按捺住汹涌的情绪,隐瞒真相。 但这并不代表谁都能当他的面欺负她。 那是他的妹妹。 小时候,捧在怀里,发过誓‘哥哥会一辈子保护你,对你好’的妹妹。 温屿安沉声说:“我想起还有个东西要回去拿。” 宋满不疑有他,“那你快去快回。我让车子靠边等你。” 温屿安点头,十分平静地下车。 …… 宋隽言与俞念正要乘电梯。 忽听身后‘宋副局’。 宋隽言转头。 竟是去而复返的温屿安。 宋隽言驻足。 温屿安还是平和的眉眼,“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俞念盯了盯腕表,不乐意,“隽言……” 宋隽言替她揿了三楼会堂的按钮,“你先去,我等会儿来。” 俞念只好说:“那你快点。” 掺杂一丝丝警告。 宋隽言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你找我什么事。” 电梯门一寸寸关闭。 温屿安脸上笑意一寸寸消失。 “你和俞念是为了华中的项目,还是为了扳倒宋廉明?” 宋隽言回过身。 蜜色灯光从眯着那一线眸里,闪出锋芒。 温屿安视若无睹,“不必紧张,我对你和你大哥的那些事情不感兴趣。” 宋隽言身子绷得如拉满的弓弦,语气却十分轻淡,“那你说这些做什么?” 温屿安:“是为了满儿。” 宋隽言眉宇骤然紧锁。 为他言辞间浓浓的维护。 温屿安走近。 气场凛冽的、压迫的。 宋隽言揣兜,迎上他。 像两股激流对撞。 浪花四溅。 谁也冲不垮谁。 温屿安一字一顿,“我只是要警告你。你要和宋廉明斗,我不管。但你要伤害满儿,我倾家荡产陪你斗。” 第133章 这次,他自己选 宋隽言噙笑,拍了拍肩。 沉重,缓慢。 充满上位者的碾压。 “她不用你来护。” 温屿安笑得讥讽,“沈家、俞家,你都任由她们贬低,嘲讽满儿,你要怎么护她?” 独独摘去了周知钰。 宋隽言眸光晦涩。 温屿安道:“我说了,只要不波及满儿,我绝不插手。” 这话勾得宋隽言脸色更暗了。 温屿安从容不迫,肩膀擦过他,揿亮身后的电梯按钮。 ‘叮’的一声。 温屿安笑道:“宋副局慢走。” 宋隽言沉默盯着他,两三秒,转身,往里走。 电梯门阖上一霎,两人视线再度交汇。 充满警告与敌意。 ‘砰’。 电梯门合拢。 宋隽言盯着电梯倒映的脸孔,无声息仰头,闭眼。 再睁眼,电梯到达三楼。 陈默早在门口等候。 明显有事要说。 宋隽言焚了一只烟,不动声色走到窗边。 陈默:“他果然按捺不住了……是个女人。” 宋隽言将烟磕在窗外。 一缕风拂过。 飞灰烟灭。 宋隽言道:“查到她住址了吗?” “查到了,我让方成在对面租了房。” 宋隽言‘嗯’了一声。 陈默:“还有一件事,关于满儿小姐。” 气氛一霎死寂。 宋隽言开口:“你说。” 陈默道:“昨天,满儿小姐去夜色,被人下了药。” 烟蒂倏然被捏紧。 陈默觑了一眼,一撇深影在宋隽言脸上无情刻划着。 陈默斟酌着,“夜色,是陈楚卿开的。” 宋隽言伫立在原地,不吭声,等他后话。 陈默便又道:“今早陈氏集团董事变更,其一最大股东陈老占33%,原本各占10%的陈楚卿与陈楚齐。陈楚卿增持3%,成为第二大股东并任陈氏集团的总经理。究其背后原因,俞家高价收购6亿股票,分毫不沾全划给了陈楚卿。” 说完。 手上的烟蓄一截,掉落在裤腿上也恍惚不觉。 “隽言。” 身后,响起俞念的喉咙。 宋隽言转身。 雾一样的阳光里,男人面目模糊,俞念却奇异感受到一抹心惊的寒意。 宋隽言揿灭烟,走近。 俞念睇了一眼陈默。 后者朝她鞠了一躬,“俞小姐。” 俞念看向宋隽言,“你多久上来的?” “刚上来,烟还没抽完,你就找来了。” 宋隽言眉目平和,好似方才那一晃而过的冷意,仅仅是她的错觉。 俞念松了口气,“那咱们进去吧。” 宋隽言点头。 两人往会客室方向徐徐走着。 俞念说:“我好不容说动父亲,补华中那5个亿的漏项,你可要好好说话,别惹他生气。” 宋隽言眼眸窝着笑,底色却兼着凉意:“你想我怎么说。” 俞念红了脸,“还能怎么说,我父亲就想着我们快点订婚、结婚。” 宋隽言:“我会和他商量。” 俞念眸子一亮,“真的。” 门外侍员替他们推门。 “等等。” 俞念叫住他,替他正了正领带,随即掸了一下裤腿上的烟灰,笑盈盈道:“好了。我们进去吧。” 宋隽言沉默,大步走了进去。 俞念一惊,匆匆跟上。 刚追上,便听宋隽言道:“俞老。” 俞念皱眉。 为他‘俞老’这个称呼。 俞老恍若未闻,眼睛眯细着笑,让他们坐。 宋隽言拣了一边单人沙发坐下。 俞念步子一停,看向宋隽言。 灯下,他浅色瞳孔里像融了雪,清冷、漂亮到近乎没一丝人气。 俞念心中隐隐不安,“隽言……” 宋隽言没看她,也没应。 态度寡淡到像与她是陌生人。 俞老看在眼里,招手指了一边。 俞念会意,忐忑地走过去坐。 俞老:“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吗?” 宋隽言:“让您久等,是我失礼。” 他态度谦卑,恭敬。 最近又荣升了副局。 俞老再怎么也得给几分薄面,“我规矩多,条框多,你勿要怪。” 俞念接过话,“父亲,您这叫什么话,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是不是?隽言。” 房间有很寂静的一刹,以至宋隽言的轻笑格外刺耳。 “一家人?” 俞念怔住,“隽言?” 宋隽言扫向他们,最终落在俞老脸上,“俞老,不好意思,我不打算和俞氏合作了,自然,也不会和您女儿订婚。” “宋隽言!”俞念起身,“你玩我和父亲!” 宋隽言语气不疾不徐,“我并无此意,我是刚刚才决定。很抱歉耽误了你们的时间。” 俞念一噎,正要说话,俞老抬手,制止了她。 俞老缓缓起身,脸上一道道的褶皱叠满了寒意。 “宋家是显赫贵门,是我们俞家高攀了,但我们俞家也不是叫人随随便便对待的门户!你既然不愿意和我女儿订婚,那么你休要怪我将华中那些污糟事泄漏出去!即便这是你大哥捅的篓子,但一家共进退,他遭了,你也要遭的。你刚刚升的副局,你甘愿舍得吗?” 宋隽言起身,系西装扣,“舍不得也要舍得。我父亲从小教育过我,做错了就得站好,挨打。我大哥贪污,他该罚,我想息事宁人,也该罚。” 说完,他微微一颔首,转身离开。 “宋隽言!” 俞念叫住他。 “你是为了宋满吧!你信不信,你今天走出这个门,我把你和宋满的事传出去!” 宋隽言蛰身。 俞念以为他回心转意了,语气柔和了些,“或者,你现在坐下来,和我父亲商量何时订婚,一切如旧,我也当做不知道宋满和你的事。” 宋隽言眼里蓄满风雪,声音却十分平静,“你可以试试。” “你……” “俞念!” 俞老喝住俞念,“你让他走!” “父亲!”俞念红了眼眶,“可我喜欢他。” 宋隽言突然问:“你喜欢我什么呢?” 俞念怔住,眼泪淌过脸颊都不自知,“你好看,家世好,说话好听,待我也好……” 越说越不甘。 越说越遗憾。 这样的人,自己分明差点就能拥有了。 宋隽言:“是吗?那你喜欢的不是我,是宋二公子。” 俞念愣了一愣,“可你就是宋二公子,宋二公子就是你啊。没有什么区别。” 可有一个人就是喜欢他。 而非宋二公子。 在他还被骂小畜牲,被宋廉明摁在马桶里,没有一丝尊严苟活时。 只有她会抱着他的伤口哭。 只有她小心翼翼呵护他。 只有她喜欢的是他。 只有她。 宋隽言俯视俞念,一言不发转身,出了酒店。 天空浓蓝澄净,街道游人如织,一串串车灯一翣翣闪着眼。 仍是繁华喧闹。 风也仍是寒凉的。 什么都没变。 只是这一次。 该走哪条路,他要自己选。 第134章 我们,之间有账要算 宋满下午回到老宅。 阮文华正在客厅清点华家的彩礼,见到她,阴不哜哜的。 “你还舍得回来。以前元旦放假早归家了,老爷子不在了,没人管你,你就开始野了吧!” 宋满疲于应付阮文华,胡口诌了句,“我昨天和屿安一起,所以没回来。” 阮文华怔了一怔,“真的?” 溢于言表的惊喜。 宋满一阵哂然,点了点头,“我想休息。” 截断阮文华的后话。 阮文华似也不恼她这敷衍的态度,起身说:“你去!我去看看给你父亲熬的汤好了没。” 近日宋廉明待阮文华愈发冷淡。 阮文华却是越挫越勇,使尽浑身解数讨好他。 现在连亲自下厨熬汤这法子都用上了。 宋满看在眼里,有种感同身受的欷歔悲凉—— 她们都期待在爱里被看见,宁为碾作泥矮作尘,可真如此了,却只会被践踏得更低。 宋满垂下眼睑,转身进屋。 拂面一阵清寒香。 宋满脑中某个神经猛地跳动,便要夺门而出。 身后,一只手伸出,搂住她的腰,锁进怀中。 宋满身子一僵,立时挣扎、推搡起来。 两人却似缝在一起,怎么都撕不开。 宋满恼了,“你放开我!” 宋隽言:“不放。” 陪了俞念,想起来陪她了。 宋满又气又痛,去掰他手指。 她一根根掰。 他一根根收拢,“我们之间有笔账要算。” 宋满只觉眼泪全都涌上了来,堵着喉咙。 “没什么好算!已经没意义了。” 嗓音清冷、平静。 那一句‘没意义了’。 让宋隽言心脏似被人拧了一把,遽痛无比。 “不算,算不清,我是不会放手的。你自己选。” 宋满挣不开,妥协,“那你要算什么,你说!” 她被他推到在床上,枕头顶上脑后的一霎,他倾轧下来。 宋满死死拿手撑着。 “沈知因,周知钰、俞念……算我欠你多少,你说,我还。” 那些被抛在脑后的委屈,随着一个一个的人名提及,跃然浮现。 宋满沉默好一会儿,撇过头,“不用。” 她又使了点劲去推他,“好了,账算完了,你放开我。” 他不放,腾出一只手掰正她的脸。 “想清楚再说,账算完了,就真的完了。” 宋满手指倏地攥紧,忍了许久,才压下眼眶的热意。 “我想清楚了。” 脸上力道一紧。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脏也随之一紧,隐隐作痛。 “确定?” 四目相对。 黑暗里,男人那双眸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同他这个人在她生命中的意义。 她无声凝视,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砸下。 “哭什么?” 他嗓音暗哑,手指摩挲在眼尾。 她拍开他的手,“不要你管。” 音色里带着被揭穿后的恼怒,更兼几分潮湿。 使得宋隽言骤然回想起温屿安的那些话。 心口生出满满涨涨的痛意、悔意,以及怜意。 他低下头,额头抵上她的,“满儿。” 深长的呼吸,仿佛在嗅闻她的气息。 “我们之间算完了……” 宋满一怔,眼泪比大脑更快反应,滔滔落下,喉咙亦是紧到发痛。 “我们之间早就完了,你还来跟我说这些,算这些作什么……” 说话间,男人气息游动,歇在她眼角,吮着那一方的温热。 语气虔诚的、郑重的。 更兼一种小心翼翼的恳求。 “算完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繁多的情绪瞬间涌上来,冲击她,击溃她。 宋满大脑一片空白,“你……” 宋隽言继续道:“我找周知钰来,不是为了她而是因为你,沈知因拿你和我的事情威胁,我需要周知钰堵住她的口。” 宋满眼睫一颤。 宋隽言嗓音嘶哑,“至于选择沈知因,选择俞念……你知道的,我不像宋廉明,有老爷子护着。联姻于我仕途而言是最好的办法,也是最稳妥的路。但我从没有想过要把你当做小/三。这段时间叫你受了委屈,吃了苦,是我不好,你原谅我。” 共处近二十年。 其实不用他说。 她也比他更懂他的难,与艰辛。 所以无论是沈知因或是俞念,她从未怪他选择他们。 她只是生气,他不尊重她。 让她作了小/三。 宋满艰涩开口:“我知道。” 几缕发垂下来,宋隽言替她挽到耳后,“你之前问我,会不会结婚?” 宋满攥紧拳。 宋隽言替她一根根掰开,十指相扣,斩钉截铁,“不会。” “现在,以后,只有你,也只会是你。” 宋满心脏被揉皱一般,眼眶骤然变得酸胀,刚要开口。 男人凑上来咬住她的唇。 带几分试探。 觉察她没有抗拒,甚至羞涩地张开嘴。 男人立时不管不顾侵入舌尖,缠剿,卷裹一切的氧气。 几近窒息时,他终于放开,紧紧搂住她。 她顺势挨在他胸膛上,听着那隆隆心跳,感受着心底的余震。 许久,她开口:“你怎么和她说的?” 宋隽言似乎笑了一声,“实话实说。” 宋满一下惊起,“你和她说了我们,你怎么……” 一线微芒里,男人神情轻浮、戏谑。 宋满蹙眉,“你唬我?” 宋满推他,愤然起身。 宋隽言立时将她拥坐在自己腿上,去亲她的耳朵、肩头、锁骨…… “我没唬你。我虽然没这么说,但最后结果差不多。” 气息灼热。 烫着她,融化她。 宋满被亲得意乱情迷,“我还没问完,你先……” 门外骤然响起脚步声。 宋满脑子瞬间清明,一把推开宋隽言。 下一秒,门被打开。 刚将男人塞在被子里的宋满,看着门口的阮文华惊魂未定。 “母亲。” 阮文华眯眼。 屋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瞧不清。 “你怎么不开灯?” 宋满强自镇定,“我说了我有些累,想要休息。母亲,您有什么事吗?” 阮文华不疑有他,“我是想跟你说,好好抓紧温屿安,别又跟华家乐一样,知不知道。” 这话落。 被子里的宋隽言,倏然咬住她的笋尖 宋满浑身一僵,呼吸都屏住了。 她不应。 阮文华蹙眉,像意识到了什么,走近。 第135章 你们,和好了? 宋满心脏骤悬,大喊一声:“知道了!” 阮文华吃吓,脚步不由顿住,“你作什么突然这么大声。我耳朵都要聋了!” 宋满尽量使语气听起来自然,“我看您走近,我以为是我说话声儿太小了,叫您听不清。” 阮文华没好气,抚住胸口,“那也不用这么大声。把我吓够呛!” 一递一声间,被子里男人的手游移,渐渐向下。 被子里是男人雄性的、膨胀的欲/望。 被子外是阮文华在耳提面命。 一冷一热。 宋满似发烧了一般,心跳加快、欲裂。 她忙‘嗯’了声,下逐客令,“母亲,您还有什么事吗?” 怕阮文华起疑,宋满又打了个呵欠,“我有些困了……” 阮文华毫无所觉,只道:“那你休息吧。记得我的话。听到了吗?” 最后一声落。 男人揿在那儿。 手指是温的,带着薄茧。 游移,探索。 过电一般,流窜四肢百骸,刺激到不行。 宋满呼吸都乱了,夹紧腿,连忙说:“听到了。” 阮文华道:“那你睡吧,等会儿你父亲就要回来了,一起吃饭。” 是叮嘱,亦是命令。 有宋满在,宋廉明再怎么也会赏脸。 一个桌,阮文华也好趁机与他调和调和渐冰的关系。 听她说好,阮文华这才离开。 门一关。 宋满掀开被子,拽他手,拽不动。 她恼了,“你拿出来。” 宋隽言歪着头,气息灼热,烫着她的耳朵,“夹这么紧分明不想我拿出来。” 宋满一听,松开腿。 男人得逞,更深入。 宋满如遭雷劈浑身一僵,哆哆嗦嗦道:“你,你拿,拿出来。” 周遭空气逐渐沸腾,稀薄。 男人亲她的脖子,“不喜欢吗?” 声线低沉酣厚。 似一坛酒,催她醉,催她释放。 宋满残存一点清明,手肘抵住他,“我们还没说完……” “你说你的。我做我的。两件事不耽误。” 男人鼻音粗重、暗哑。 磅礴而浓烈的渴望。 宋满:“你今天和俞念去酒店……” 她有些难以启齿。 他抬头。 那一线光里,宋满似瞧到了一丝晦涩,像跌进一片深渊。 下一瞬,宋隽言凑上来,吻住她。 “去找她父亲,没碰过她。” 宋满:“骗人。” 回答她的是抵住那儿的。 硬得发烫。 “你觉得呢?” 嗓音玩味且恶劣。 宋满跟脸火烧一样,在唇舌搅弄的水啧声中,含糊解释:“昨天出了点事,是屿安救我出来的,什么也没发生。” 舌尖骤然一痛。 宋满倒吸气,脸都皱成一团,“你咬我干什么。” “话太多。”宋隽言敷衍。 宋满蹙眉,刚要张口。 男人堵了上来。 上下一起。 宋满毫无准备,浑身剧烈颤抖,下意识叫他:“小叔……” 男人动作一停,紧接疾风暴雨。 她感觉自己好似成了一叶舟,在大海里,不断起,不断跌。 意识涣散的最后,她看到有雪光泛在窗帘上,于幽寂暗沉的屋中,闪烁出癫狂、片面的光。 而他是唯一真切可感、温情热烈的事物。 她几如梦呓,问了句,“你爱我吗?” 像陷进了不断向下坍塌的沙丘。 没过她的胸、脖子,直至耳朵。 除了永不衰竭的时钟声。 她什么也没听见。 …… 阮文华在客厅等了许久。 眼瞧着时针指向十点,她僵起身,又给宋廉明揿了一个电话。 那边仍旧是一阵漫长的嘟嘟声,紧接一句‘对不起,您拨打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阮文华攥紧听筒,沉默放下电话。 李姨小心翼翼走上来,“夫人,老爷子一去,先生镇日都在忙,您是知道的。您不如先去休息,等先生回来,我们叫他喝您的汤,必不会辜负您的心意。” 阮文华掀了掀眼皮,“那怎么行,我头一次下厨,怎么着都得看他吃才成。” 阮文华一向有主意。 李姨便不再劝了,随她一起等。 一点,两点…… 就像灯塔等不到那艘要照亮的船。 直到三点,阮文华都没见宋廉明的车驶进老宅。 翌日宋满起床。 甫一下楼,便觉得气氛凝重。 她朝李姨使了一记眼色。 李姨朝她小声道:“先生昨晚没回来。” 宋满一怔。 宋家有规矩。 除非出差,不得夜不归宿。 从前不管公事再忙、应酬再多,宋廉明必会赶在十二点前回家。 这还是头一次…… “满儿。” 宋满立时走上去,“母亲。” 阮文华喝了口豆浆,“你今天有事吗?” 宋满犹豫了下,还是如实说:“我约了屿安。” 阮文华恍了一恍,“这样啊。” 宋满:“母亲,您是有什么事吗?” 阮文华:“也没什么事,这不瞧着快过年了,打算去给你父亲购置些新衣服。” 换作从前,阮文华必定杀到单位。 再则找点岔子,摔上几件东西,等到宋廉明服软才肯罢休。 哪里会如像现在,坐在这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还说要给宋廉明购置衣服。 宋满心中一时塌软,“我和阮安约的上午,下午我陪母亲您去,好吗?” 阮文华自然答应。 宋满用过早饭,便去了约定的咖啡厅。 两人都没叫人久等的习惯,所以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 温屿安笑道:“我们倒还默契。” 宋满也跟着笑,但想起接下来的话,又惴惴得笑不出来。 温屿安知道她有话要说,点了单,便开门见山,“你说吧。什么事?” 宋满捏紧杯子,深吸一口气,“我们之前那个约定,我可能做不到了。” 一阵沉默。 温屿安开口:“你和你小叔和好了?” 宋满一惊,看向他,“你怎么……” 温屿安安抚她的无措,“别担心,我不会说出去。” 宋满空咽一下,显然还是很紧张。 温屿安不由得笑,“满儿,你知道吗?人都会下意识看向喜欢的人,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要你小叔在,你都会看着他,而且眼神不简单。” 宋满搓起手指,“你知道,你还……” 温屿安道:“我说过了,我和你假装谈恋爱,只是为了方便我拓展商业。” “那我现在不干了……” 温屿安一口抢断,“不会。但是满儿,我不建议你这么做。这样,不仅对你我,对你小叔也好。” 第136章 爱情,使人一叶障目 宋满抬头。 温屿安迎向她疑惑的视线,“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和你小叔和好了?” 宋满迟疑着,最终如实说:“他和俞小姐断了。” 温屿安点头,“满儿你是聪明的姑娘。你也比我更清楚你小叔什么境地。你觉得当初你小叔为什么和俞念交往?” 俞家是豪商。 小叔他这是…… 见她恍然,温屿安道:“如今他和俞念断了关系,首先不谈那些,便谈最浅显的问题,你觉得俞念能咽下这口气。” 宋满以为温屿安是在说她,“我可以……” 温屿安失笑,“你可以,你小叔或许也可以,但你觉得你们可以吗?” 恰时服务员送上来咖啡。 一杯冰美式,一杯热拿铁。 温屿安说了声‘谢谢’,端起杯,借机看向对面的宋满: 神情从怔忡发展成了骇然、无措。 他其实不愿吓她。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得偿所愿。 可宋隽言并非良配。 他明明有那么多种方法可以抗衡宋廉明。 却独独选择了最伤害她的一条。 即便如今和俞念断了关系又如何。 能护着她吗? 能让她不被戳脊梁吗? 他找了她十多年,不是为了来看她为了另外一个男人焚为灰烬。 温屿安眼底奔涌着漩涡、寒冰,再放下杯时,却已然是一副温和微笑的情态。 “满儿,你可以再好好想想。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尊重。” 十几分钟后。 宋满谢绝温屿安相送的提议,一个人赶往商场。 只是浑浑噩噩的状态,叫阮文华蹙了眉,“你和温屿安吵架了?” 宋满摇头。 “那这副死样。” 宋满觉察阮文华心情好了点,眼神询问一边的李姨。 李姨悄声说:“先生午间打来电话,昨天出公差去了外省,因为太忙所以忘了跟夫人说。” 爱情果然使人一叶障目。 这么敷衍的理由,竟叫阮文华由阴转晴。 也或者不是信,而是到了这地步,不得不粉饰太平罢了。 正这时,一旁阮文华招了招手,“满儿,你看看这领带怎么样?” 宋满依言过去。 领带深蓝色,走着斜纹。 很板正的样式。 宋满如实道:“很适合父亲。父亲一定会喜欢的。” 阮文华听着喜上眉梢,当即便要了这根。 相同的领带款式又要了七八根。 阮文华道:“赶明儿我叫张师傅给你父亲赶两套西装出来。” 说话间,领带打包好,售货员笑脸盈盈递交给保镖。 宋满则陪阮文华又辗转去了珠宝店。 阮文华眼睛都不眨地挑了几幅成套的。 做官的最忌铺张。 怕被人拿乔做文章。 但阮文华背靠阮家这个富商,出手阔绰有理由,也不怕遭人问起。 中途手机震了又震。 宋满没急着打开,对正在挑拣的阮文华说:“母亲,我去趟卫生间。” 阮文华摆了摆手,让她去,转身同李姨对比起珠宝的款式。 宋满觑了眼两人神色。 都是如常。 这才安心打开手机,循着短信去到二楼卫生间。 刚到门口,一道影子倾轧过来。 宋满抬头,便被人一把拽进了通道,摁在角落, 凶狠又潦草的吻落下。 宋满被迫迎合。 吻到情/迷意/乱时,门外骤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宋满一慌,去搪男人。 男人似有预料,一把按在她脑后,一手覆笼在她胸上,亲她的耳朵,“不会进来。” 宋满又羞又恼,“你别……你怎么在这里?” 宋隽言道:“你猜。” 宋满不知为何心提了起来,“你和别的女人逛商场?” 宋隽言狠狠捻了那里一下,“你好意思说我,你之前去见谁了?” 宋满猝不及防,惊呼就要跃出,下一瞬便被男人嚼碎在喉咙里。 “我去见屿安……” 宋隽言蹙眉,咬她舌尖,“还叫他屿安!” 宋满吃痛,呜咽了下。 宋隽言立时拿舌尖去扫方才衔/咬的地方。 宋满去推他,“疼……” “我轻点。” “轻点也疼。” “那我亲其他地方。” “那你还是轻点吧。” 门外来来回回,不断响起各种人声,脚步声,说话声。 他们却好像被人遗忘,在这无人知晓的昏聩一隅,刺激。 直到抵着她的那里实在难以忽略。 宋隽言才放开她。 宋满顺势额头抵在他肩头。 他环住她的腰。 温柔且寂静地拥抱着对方,听着彼此共振的心跳,等着欲/念退潮。 许久,宋满推了推他,小声说:“我得走了,不然母亲要找我了。” 宋隽言‘嗯’了一声,啄了一下她嘴角,“去吧。” 宋满脸上一红,夺门而出。 门将阖不阖的瞬间,似传来男人的一声轻笑。 …… 宋满返回方才的珠宝店。 没见到阮文华她们的影儿。 翻开手机,有条李姨发来的消息。 说在停车场等她。 宋满心中吃惊,迅速赶过去。 阮文华坐在车厢,光线晦涩,但不妨碍人瞧清那冷硬铁青的脸色。 宋满动作一滞,有种偷/情恍惚被发现的惴惴不安。 她小心翼翼坐到阮文华身旁,“母亲,我让你久等了。” 阮文华语气不爽,“你也知道?” 宋满不敢吭声。 阮文华厌烦她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冲司机道:“开车吧!” 一路无言。 直到老宅,阮文华径直回了卧室,把门关得震天响。 宋满吃了吓,换鞋的动作跟着一滞。 李姨见状解释:“满儿小姐,您别埋怨您母亲,您不知道,刚在商场,您前脚去了卫生间,后脚就来了个女人,非要夫人手上的那串。夫人当时也没计较,给了她,转手又挑了另外一件,没成想,那女人跟着也要。” 宋满迟疑,“那女人不会有什么来头。” 名利场现实。 老爷子走了。 宋廉明势不如从前。 更有许多人纷纷倒戈二把手的魏卓云。 阮文华已经不止一次受这样的气了。 “谁知道!”李姨也不好气。“而且那柜员也吃错了药,伙着那女人贬损夫人。” 那商场阮文华平时不少去。 按理说,大大小小的商场人员都认识她。 怎么会蹦出来这么没眼力见的柜员? 脑中摧枯拉朽的呼啸声,宋满想起,宋隽言莫名让她去二楼卫生间的事。 第137章 如果,我怕呢 宋满回到房中,迅速给宋隽言拨过去电话。 接起的瞬间,宋满开门见山:“你是故意把我支开的?” 对面不吭声。 显然是默认了。 宋满又问:“那女人是谁?魏卓云的情人?” 恰时有风鼓进窗,翻动办公桌上的纸,清嘉的、爽脆的。 宋隽言拿手揿住那页资料,目光凝在资料里那女人的头像上。 “不是。” 宋满愣了一愣。 骇异的静默。 宋隽言听着那端渐渐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你不用知道。” “告诉我。” 两人同时开口。 宋隽言迟疑了瞬,到底没直言:“我明天接你去学校。” …… 隔日,宋满刚出老宅,一阵汽车鸣笛,石破天惊般。 宋满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发慌,连忙跑上车,“你不怕遭人看见!” 她进来时捎了阵风雪,像带进了冬天。 宋隽言无声握了一下她的手,有些凉。 他叫司机揿了座椅的加热按钮,“你怕?” 不知为何,在这时,脑海竟响起了温屿安的那些话。 ‘你不怕,或许你小叔也不怕,那你们呢?’ 宋满注视男人的脸孔。 几分玩笑,几分意懒形散。 却如春光般霁月风光。 这样的宋二公子…… 宋满嗓音微哑,“你不怕吗?” 宋隽言:“你不怕我就不怕。” 宋满几乎是抢道:“那如果我怕呢?” 车子驶入隧道,像涉进了深海,晦暝、压抑。 宋隽言把玩着她的手,十分不放在心上地说:“那我也怕。” 宋满心脏一霎停了。 光线太暗,宋隽言没瞧清她的神情,只说:“手怎出这么多汗?热吗?” 她抽回手,竭力稳住喉咙里的颤意,“是吧。” 宋隽言便叫司机关了加热按钮。 转回头,见她直往衣服上揩手,宋隽言蹙眉,将手又拽回来,从车屉里抽出纸,替她一根接一根的擦。 他擦一下,顿一下。 她心跟着跳一下,停一下。 火炉似的,折磨、煎熬着她。 良久,她开口:“我有些困了。” 宋隽言不觉她异样,伸手将她脑袋往自己肩上按,“那你先睡,到了我叫你。” 宋满来不及回答,一片温热落在额头。 如此珍重,如此怜惜。 叫她不由得心脏紧缩了一下,喉咙更像塞了湿棉花般,难以呼吸。 她好像‘嗯’了一声,但不确定他是否听到,只能匆匆闭上眼,盖住那一片水色。 气氛骤然变得安静,显得引擎发作的声音如此响。 宋满本来是不想他看出什么异常,才说困的,但听着枯燥反复的背景音,闻着他的香味,竟渐渐睡着了。 等到宋隽言摇醒她,已经到了十几公里外的一个小区。 宋满跟着他上到十楼。 进了一间公寓。 小户型,一室一厅。 墙上白漆,宽大的落地窗,外面映着雪光,里面架着一副望远镜。 宋满鬼使神差,走上去,俯下身。 望远镜对焦的那边,出现一女人背影,她腰上掌着一只手。 手掌宽厚、指节焦黄。 明显是男人的。 宋满视线移向一边。 男人藏在帘子后,依稀只能见一撇影儿。 忽然帘子动了动,两人在似争执什么,女人不依教,气冲冲往卧室里走。 男人跟上。 那张脸孔就此暴露在天光里。 纵然早有准备,宋满仍是忍不住晃了下身形。 宋隽言站在身后,嗓音平静,“这就是昨儿和阮文华起争执的女人。也是你父亲的情/人。” 宋满深呼吸,“这事有……多久了。” “我知道的有十年。” 十年,竟这么久。 宋满惶然。 宋隽言却神色如常,“连千亿豪门、勋贵世家里的司机都包养情人,你父亲不过是做了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事。” 宋满想起华家乐,想起听到的那些形形色色故事,不由瞥了一眼宋隽言。 他似也不觉得这事有错。 宋隽言有所感,偏头,拿手指勾她的下颏儿,“望我作什么。” 宋满抿唇,拍开他的手,“没什么。” 宋隽言也不恼,转身拿出资料,“看看吧。那个女人的资料。” 天光照在纸上,映出一片白光,一页一页从宋满眼前闪过。 不知翻到了什么,宋满攥紧纸,沙哑道:“她……怀孕了……” 宋隽言嗓音几无情绪,“还是个男孩。宋廉明求子求了这么多年,自然要哄着她捧着她。” 所以这些日子,宋廉明才早出晚归,甚至都不归了。 她沉默。 宋隽言又道:“至于她,当了地下情/人这么多年,忍了这么久,这时候母凭子贵,自然不想再忍了。” 所以故意去找母亲。 挑她的刺儿。 那些柜员也是晓得实情,所以才由着那女人闹。 可权富结合的人家。 利益种种纠葛。 清醒的男人绝不会让情/人留种,即便留种,也不会叫情/人踩到正妻头上。 宋满觉得喉咙堵得发慌,“父亲就不怕闹到明面,他自己受影响吗?” 宋隽言脸上忽然罩了一层阴影。 宋满看着,直说:“你既然都带我来了这儿,又何必再瞒我。” “渴吗?”宋隽言突然问。 宋满点头。 宋隽言蛰身去倒水,递给她,“你觉得你父亲是怎样的人。” 宋满喝了口,“能力虽然不足,但至少兢业。” 她记得老爷子是这么评价父亲的。 “你这样认为的?” 宋隽言似乎哂了一声。 宋满纳罕抬眸,正对上一张莫测的脸,眼底裹着丝丝寒气。 她心口一滞。 宋隽言收回视线,“你以为当初老爷子为什么把华中撂给我?” 宋满呼吸急促。 宋隽言一字一顿,“是他贪/污纳/贿。” 杯子一晃。 掉落。 嚯朗朗砸得粉碎。 宋隽言面无表情看着那些碎片,“你觉得那些钱去哪儿了?” 宋满:“我母亲……” “她不知情。” 宋满咽了咽喉咙。 宋隽言道:“他利用这个女人的身份开了家公司,最近要在海外上市了。” 宋满:“做什么?” “投资。” 商业版图扩张海外。 还是投资公司。 很难不叫人怀疑是要洗钱,逃离境外了。 宋满像被撂在海里,脑子乱做一团,“他不管母亲了吗?” 宋隽言看着她。 窗外天光多亮,他目光便有多深。 “权贵夫妻,只谈利益,不讲感情。” 第138章 爱是,掌中刺,脑中钉 她脸越发白了。 宋隽言俯下身,握住她发凉的手,“你不会有事。” 手上蓦地一紧,是她握住了他。 宋隽言下意识抬眸。 撞上她雾气氤氲的眼。 破碎的、凄美的。 他心口一揪。 “满儿……” “你会不会有事?” 时过境迁。 从前那些事因他刻意的遗忘,早成为心口上的陈迹。 然而此刻,随她一句话,那些陈迹好似活了。 沸腾滚烫着他的心脏,他的大脑。 他被宋廉明污蔑偷钱,被老爷子关禁闭,是她偷偷爬上二楼给他递食物。 他被宋廉明殴打,是她半夜拿着药,小声抽泣,一遍遍问他‘疼不疼’。 他被宋廉明锁在厕所,胁迫咽下那些东西,是她借了梯子小心翼翼朝他伸出手,替他擦干净。 …… 所有的事,所有的不堪。 所有叫他觉得黑色的回忆,她是唯一亮色。 心里翻腾灼烧的痛楚,不单是因为她的眼泪,而是他发觉,为了那个执念,他竟伤害了她如此之多。 宋隽言伸手,蓦地将她拥入怀中,手掌紧紧按着她后背。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声音好像混在雨水里,潮湿而含糊,却又如此郑重坚决。 宋满只觉心脏被人猛地捏了一把。 剧痛无比。 她想问: 那你呢? 你会不会有事? 温屿安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可她喉咙那么紧,那么疼,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不断摇头。 宋隽言低下头,拨开她那被泪濡湿的发。 然后覆上她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 温柔、缱绻。 小心翼翼。 却又比从前任何一个吻热烈。 给人一种地老天荒的错觉。 宋满骤然想起从前读过的一首诗: “如果人们在罪恶中相爱。 那就应该爱到骨节都嘎嘎作响的程度。” 觉察他要退开,宋满骤有所悟,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身子贴向他,更加深了这个吻。 窗外狂风,无数枝桠掀腾翻滚。 他们关在自己的小世界,任情绪燃烧,倾覆。 …… 傍晚。 宋隽言衬衣大敞,倚在窗边抽烟。 徐徐烟雾里,宋廉明那辆大众渐行渐远。 宋满整理好衣服,上前替他揿灭烟,“你少抽点。” 又低头,兀自给他一颗一颗扣紧衣扣。 宋隽言‘嗯’了声,嘴角却抿了起来。 宋满盯着,蹙眉,“你笑什么?” 宋隽言道:“你伺候我,我不该笑吗?” 像丈夫上班,妻子替丈夫整理着装那般的伺候。 宋满脸上热腾腾,却故意把最上一颗扣子也扣住,勒他脖儿。 他也不恼,咳嗽着解开,“把我弄死了你守寡吗?” 宋满脸更红了,“你死了,我继承你遗产,去找男大,找小哥哥。都比你年轻,比你能干!” 宋隽言眯眼,“宋满——” 宋满见势不对想溜,却被宋隽言一把掐住后领。 “你放开我。” “我不能干?” 宋满就知道。 他要这么问。 她吞吞吐吐,“能,能干。你放开我。” 他却又拽紧了一分。 宋满刚要质问,宋隽言递来手机。 “把我加回来再说。” 屏幕上明显的红色感叹号。 宋满看得一阵耳热,忙不迭加他回来。 下一瞬,像是注意到什么。 她一把抓过他的手机。 “你给我发什么话了?” 宋隽言脸上罕见的慌张,去拽,“没什么话。” 宋满一边躲,一边念: “把我加回来!” “满儿,不要和温屿安订婚。” “满儿——” 宋满突然读不出来了,视线凝在那句‘对不起’良久,手指缓缓往下滑动: 【我不知道该如何同你解释,如今我的境地,不得已必须要同俞家订婚,可我能和你保证,绝对不会和她结婚,你从来也不是小/三。】 【我今天又在宿舍楼下等了你一夜,我看着那些灯,一盏一盏熄灭,期待或许某个时刻,你会下来,让我可以见你一面。】 【你和温屿安睡了?!】 【睡了也没事,我昨天梦见了以前,那时你偷偷在校门外等我,拿着零用钱给我推荐校门口哪些小摊上好吃,还买来让我也尝尝。我当时说你馋,其实那并不是我的真心话,我知道你怕我回家又饿着,才找这样的借口让我吃东西。你明明那么小心翼翼照顾我的自尊,我却这么对你。醒来后,我一边无比希望能回到从前,又一边觉得你删了我也好,我给你带来的只有痛苦。】 …… 眼前渐渐模糊,她拿手擦了一下,视线骤然清晰,又迅速模糊起来。 她干脆把手机扔回去,“一点也不好看!” 宋隽言捧住她的脸,一点一点吮尽流出的泪,“那就不看。” “你凭什么让我不看!” “那你看。” “你……” 宋满拳头砸在棉花上似,气闷到胸口一抽一抽的痛,眼泪不受控制掉下。 宋隽言搂着她坐到自己腿上。 宋满哽咽,“小叔,你变了。” 宋隽言注视着她,“我怎么变了。” 变得太好。 简直像是在做梦一般。 宋满咬唇,“你以前不会这样……” 屋内没揿灯。 满地金黄色的斜阳。 宋隽言的脸如油画中的人物,浓稠得晦涩。 直到离开公寓,他也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 元旦三天一晃而过。 宿舍其他三人还沉浸在假日综合症,怨天怨地,到底为什么要读书! 只有宋满心情大好,还带来不少零食分享。 宋满额外给了苟茜一包大的,“那天谢谢你。” 苟茜觉得她笑容有些刺眼,却还是平心静气道:“没事,我应该的。” 顿了顿,苟茜又问:“之后,你和那个温先生……” 宋满盯着她,等着后话。 苟茜突然问不出口了,囫囵道:“没什么事。” 宋满‘哦’了声,“不过,你怎么知道会找屿安?” 苟茜如实说:“我翻了你的聊天记录,看你和他的关系似乎比较密切。所以我就找的他。” ‘密切’二字。 是顾忌何斐斐这个大嘴巴。 其实聊天记录里明明白白写着‘未婚夫’。 宋满沉默了一会儿,没解释这茬。 苟茜也不知在想什么,也是沉默许久,随即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大衣。 “这是你……那个温先生那天落下的,你替我还给他吧。” 宋满不疑有他,便约了温屿安隔日来取衣服。 等到了隔日。 宋满抱着衣服将走出校服。 一道喉咙刀片似的刮过来,“宋满!你这个小/三!” 宋满下意识转头。 拂面一股浓烈香水味,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脸。 第139章 我是,小/三 人群吃了吓,纷纷驻足。 宋满眼前一片模糊。 只听那喉咙又道:“你们这个邺大堂堂校花抢我对象!” 也不知道泼的是什么,黏黏糊糊,刺剌剌的,宋满拿手揩也揩不清。 下一秒,一只手抓住她头发,又拉又拽。 宋满吃痛。 那喉咙又道:“你长得漂亮了不起啊!发/骚勾引我对象!犯贱!” 宋满根本没听过这道喉咙。 她忍痛去挣头发,“我根本不认识你,而且你知道我是——” 那人倏地凑近她,小声道:“俞念让我转告你一句。你要敢反驳,她就把你的那些事昭告天下!她可不像沈知因被你小叔捏得有把柄!” 宋满脸一霎白了。 觉察到她的颤抖,那人又道:“所以,你要识趣的话,就当众承认你是小/三。不过我也没说错,你不就是小/三?” 宋满咬紧唇,一阵阵泪直往眼眶上涌。 那人看得怒上心来,很狠扽了一把,“说不说?!” 宋满被迫后仰,头皮刺痛得简直像要被连根拔起。 “你不说,俞念可要把你那些事全都抖出来!” “别,别说!”宋满尖叫,惊慌失措。 脑海里全是宋隽言的样子。 他的笑。 他的恣意。 他独属宋二公子的风光。 “那你说不说?!” 目前这一刹那仿佛拖长了,苦痛到极致。 终于,宋满颤声道:“我……说。” “你倒是说呀。”那人吃吃笑起。 “我是……小/三。”宋满艰涩开口。 那人犹觉不够,“大声点!谁听得到!” 宋满脸上火辣辣的痛。 “我……” “等等,我录个像。” 宋满呼吸一停,“我到底是宋廉明的女儿……” 那人一巴掌搧过来,“我管你是谁。你只要记着,你有把柄在我们手上!” 宋满耳朵血潮似的嗡嗡巨响。 周遭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把两人围成了个圈。 “我就说宋满不简单,看起来清纯实际上骚得很。” “小心点,人家父亲可是当官的,咱们这些人可得罪不起。” “怕啥,现在网络社会,他们要以权压人,我就发网上,曝光他们!” “我估计上次张夭那事背后也有人操作。” 众人叽叽喳喳。 拍照声零星响起。 一声接一声,钢刀般刮着宋满的皮与骨。 那人这时发话了,“说!我开始录了。别耽误我时间!” 宋满紧紧咬住唇,“我是小三……” “说大声点!” “我是小三!” “满儿!” 温屿安到了地方,没见着人,反倒见乌泱泱一群围着什么,举着手机又拍又议论。 他本无意凑热闹,只听有人说起‘宋廉明’。 温屿安心口一滞,骤然意识到什么,迅速拨开人群,便见到叫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一地刺鼻白浆,宋满被一女人拉拽着头发,跪在地上。 一遍一遍重复说着‘我是小/三’。 周遭全是嬉笑怒骂。 无边的愤怒涌上心头,温屿安只觉眼前一黑,兜头就是一拳朝那女人砸去。 迅速脱了西装给宋满披上。 披上的一霎,宋满浑身剧烈一抖,尖叫起来。 温屿安连忙温声道:“满儿,别怕,别怕,我是温屿安,我来了。” 哥哥来了。 那女人被砸得眼冒金星,起来怒气冲冲,“大家快来看啊,她姘头来了!抢了我对象还要勾引其它男人!” 温屿安青筋直跳,厉声道:“你踏马再说一句!” 女人明显被震慑住了,猛抖了一下,“再说多少遍都一样,宋满是小/三!是小/三!宋满,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小/三!” 语气威胁。 宋满犹被针刺,身子狠狠一瑟缩,摸索着去拽温屿安的衣服,“我,我想走。你带我走。” 温屿安心脏仿佛被人全力拧了一把。 痛到昏厥。 “好,我带你走,你别怕。” 他说着,横抱起宋满往车上走。 女人还要上来拽他。 温屿安忍无可忍,正想一脚踹上去。 宋满似有所觉,拉住他,“你别弄她……” 温屿安蹙眉,一口恶气在胸口横冲直撞,几欲吐血。 但他到底按捺了下去,温声说:“好,我不弄她。” 转过眼,却紧紧盯着那女人。 凛冽的、阴骇的。 女人头皮发毛,不由后退一步。 下一瞬,温屿安转身,将人抱进车厢,让司机快开车。 吵闹声,议论声渐行渐远,只剩引擎声隆隆震着耳。 温屿安抽出纸一点一点给宋满擦脸。 宋满浑浑噩噩,惊魂未定。 几乎是他擦一下。 她就颤一下。 温屿安心脏痛得快要爆炸了。 “满儿,别怕。” 那液体这时已经干了,紧紧牵着皮肤,宋满只觉刺痛,哪哪儿都痛。 宋满哑声:“她拍了视频……” 温屿安:“我解决。放心。” 宋满泪水接连不断,“解决不了,她手上有我和小叔的证据。” 温屿安动作一顿,拳头死死攥紧,咔咔作响。 宋满视线模糊,看不清,去捉他,“屿安?” 温屿安闭眼,深长吸一口气,“你别担心,我先送你去医院。好吗?” 宋满点头,又问:“你能帮我叫小叔过来吗?” 一霎的死寂。 宋满攥紧他,“我想见他。” 温屿安咽了咽喉咙,“好。” 汽车行驶到上次的酒店。 一路直达顶层。 温屿安将宋满放在床上。 宋满心脏骤悬,忙去拽他,“我小叔……” 温屿安按捺着,深呼吸,“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宋满点头,乖乖松开手。 医护人员这才上前,替她清理,检查身体。 李叔看见这惨状,锥心痛泣,“谁把小小姐弄成这样的?” 温屿安面无表情看着房中一切,“李叔你帮忙照看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李叔抹着泪连声说好。 温屿安走到角落。 漫长的死寂。 他突然狠狠朝墙砸了一拳。 鲜血流注。 却是浑然不觉,他掏出手机,拨过去。 对面很快接起。 声线沉稳,云淡风轻,“温屿安。” 自己妹妹在这受苦。 他却稳坐办公室运筹帷幄。 怎么能…… 怎么可以! 所有怒火在此刻爆发,温屿安大吼:“宋隽言,你踏马给我滚过来。” “满儿出事了!” 第140章 都是,你造成的 宋隽言急匆匆赶到酒店。 电梯开门一霎,他看到温屿安,“满儿呢?” 温屿安兜脸就是一拳。 宋隽言不察,跌退,撞上墙。 温屿安又是一拳砸过来。 宋隽言格挡住,卷舌,吐出一口淤血。 两张脸孔。 一个滔天的怒。 一个晦涩如海。 宋隽言沉声道:“满儿呢?” 温屿安注视他。 目光犀利、薄凉。 两三秒后,温屿安撤手。 “看她之前,我需要你看一个东西。” 宋隽言蹙眉。 一部手机递上来。 温屿安点开视频。 镜头一晃而过。 乱糟糟的场景,十几双乱纷纷的鞋。 正中那个人头发披散,泼了浑身白浆,一遍遍哭着说:“我是小/三。” 另一道喉咙放肆地笑,“大声点!” …… 温屿安煞气腾腾,“知道这个人是谁派来的吗?” 宋隽言呼吸急促,眸子死死盯着那个视频。 温屿安自说自话,“是俞念。她拿你和满儿的事来要挟满儿。” 宋隽言死死攥着拳。 温屿安凉声说:“你要庆幸满儿想见你,不然,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你再见到她。” 宋隽言心口一沉,手背遒劲的青筋又鼓胀两分。 “她在哪儿?” 温屿安转身。 宋隽言无声跟上。 不过几步,便到了一门口。 宋隽言去揿把手。 温屿安叫住他,“宋隽言,你分明有俞念这条捷近可以走,偏要选择一条绝路,害了你自己更害满儿!” 宋隽言眼底一霎闪过阴郁、狠戾,却什么都没说,揿门走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 白蕾丝的纱幕滤进阳光,雾一样笼罩在她睡脸上。 狰狞的红,肿胀的皮。 视频里的一幕幕,一声声哭泣。 都像一柄又一柄的剑,往他命脉上扎。 他走近。 分明无声,宋满却一霎惊醒了。 四目相对。 宋隽言只见她嘴部掣动了一下,泪水滔滔落下。 “小叔。我好想你。” 宋满张开手,嗓音破碎。 宋隽言伸手,将她死死搂住,“我来了。” 宋满第一次觉得语言这么有力量,仅仅是三个字,就叫她痛彻心扉。 宋隽言手掌按在她的脑后。 只觉那渗透胸口布料的眼泪,火一样炙烤着他心脏。 他痛得下意识深呼吸,却毫无缓解。 “满儿……” 宋满一霎攥紧他,“小叔,我想回家。” 宋隽言:“好,我带你回家。” “西区公寓。”她嗫嚅。 那是他们两人的家。 宋隽言又一声,“好。” 宋隽言俯身,打横抱起她。 她顺势搂住他的脖,额头靠上他的肩膀。 门骤然被打开。 温屿安站在楼道。 声控灯一阵亮一阵灭。 他的脸跟着一明一暗。 “你要带满儿去哪儿?” 宋满抢道:“屿安。” 温屿安骤然换了副面孔,柔声道:“满儿。” 宋满:“谢谢你,也很抱歉,你的衣服我只能下一次给你重新买一件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衣服。 温屿安扯了扯衣领,“一件衣服罢了,没了就没了。” 宋满‘嗯’了声。 宋隽言接过话,语气出奇的柔和,“温先生,很感谢你救了满儿,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温屿安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满儿留下来。” 宋隽言蹙眉。 宋满觉察,拽了拽宋隽言,才看向温屿安,“对不起,屿安,可以换一个要求吗?我现在只想跟小叔回家。” 温屿安眸子一霎变得猩红。 家。 那算什么家。 他们才是…… “满儿!”温屿安深深呼了一口气,压住冲动,“你跟着他会受伤的。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怎么办?” 宋满身子一抖,呼吸急促。 宋隽言觉察搂紧她,语气凛冽,“你吓着她了。” 温屿安目光冰碴一样,碾着宋隽言,“那你呢?她现在经历的这些不都是你带来的吗?你也比我更清楚,满儿待在我这里更安全!” 宋隽言下颌线紧绷。 懊悔与怒意交织在他面孔上。 搂着她的手竟也隐隐有松动。 宋满觉察,无声将手覆在宋隽言的手上。 她的目光如此坚定。 看得宋隽言眼眶无由一热。 下一瞬,两人同时看向温屿安。 温屿安一愣。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他竟觉得自己是法海、马文才,拆散一对有情人的恶人。 宋满无比郑重道:“屿安很感谢你。但是我想和小叔一起面对。我相信他。” “满儿。”温屿安急道。 宋隽言剪断他的话锋,“温先生,多谢你,满儿我先带走了。” 一递一声间,宋隽言抱着宋满走近门口。 “麻烦,让一让。” 温屿安沉默,顷刻,退后两步。 擦肩的一瞬,温屿安低声道:“你护不了她。” 宋隽言不言声,心底却已回答了这句话。 楼道灯明明灭灭,虚虚实实笼罩在两人身上。 如梦幻影。 终有一日会醒、会碎。 …… 下午三点,宋满被宋隽言抱回西区公寓。 “我去给你做饭。” 从前在公寓里。 她经常吵着、闹着要吃他做的饭。 说好吃。 有家的味道。 宋隽言嘴上嫌弃,却次次都依她,还变着花样给她做。 宋隽言将她放在床上,就要走,宋满倏地起身,牢牢抱住他,“不要!我不吃!你陪我!” 凉白的脊骨,在灯下一颤一颤的。 惶恐、害怕的味道。 宋隽言满心爱怜,搂住她,护住她,“那我抱你到厨房,你看着我做饭好吗?” 宋满:“我不饿。” 宋隽言心一揪,“满儿,吃点。乖。” 她不吭声,头死死埋在他胸膛上。 宋隽言去亲了亲她的发,“我饿了,你陪我吃好不好。” 她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好。” 宋隽言抱她去厨房。 刚放她落地。 宋满便贴上来,死死搂住他的腰。 “满儿。” 宋满急急道:“我不影响你,我就这么抱着你。” 宋隽言实在无法拒绝她,喉咙滚了滚,“好。那你小心点。” 宋满:“好。小叔……” 宋隽言‘嗯’了声,转头,看她,“怎么了。” 灯光明亮,像漏下的一抹清冷月色,将她眼底的破碎照得如此明显。 可她却笑了笑,说:“你亲亲我。别哭了。” 第141章 因为,我吗? 宋隽言闭了闭眼,垂颈,啄了一下她的嘴角。 “没哭。” 嗓音含了沙似,粗粝暗哑。 宋满盯着他,眼珠一错不错的。 宋隽言大掌罩上她脑袋,扳向另一边,“别闹,我做饭了。” 宋满却非要转过来,瞧他,“小叔,你让我看看嘛,我头一次看你哭。” “宋满——” 那声儿几乎是后槽牙磨出来的。 宋满捂住嘴,眸子却弯着,亮晶晶的,像撒了星河。 宋隽言刚觉松一口气,门铃响了。 宋满一怔,脸上血色顿时褪得干干净净,紧紧搂住宋隽言。 宋隽言心口一刺,温声道:“应该是医生到了,我去开门。” “我看过医生了,说没什么事。”她嗫嚅。 宋隽言声音更轻了,“再看一下,我不放心。” 宋满垂眸,长睫在眼下筛出一圈的影儿。 两三秒,她放开他,往门后缩了一步,“那我在这儿等你。” 宋隽言攥紧拳,骨骼凸胀,最终松开,垂下,“好。” 医生到了屋中,给宋满例行检查。 “没什么大问题,擦几天药,皮肤上这些红肿就会消了。” 宋满在旁碎碎念,“看吧,我说了没事。你瞎操心。” 宋隽言给她射过去一眼。 宋满不吭声了。 宋隽言拿起药膏往她脸上抹。 宋满脸皱成一团,“疼疼疼!你轻点。” 宋隽言似烦了,把药膏丢给她,“你自己擦。” 宋满识趣,拿着药膏,去一边对照镜子抹。 一旁陈默知道她是故意走开,给他们腾空间,立时走了上来,“那人捉到了。” 宋隽言起身,走到窗边,无声焚了一支烟。 白雾缭绕的那端,宋满一边抹一边龇牙咧嘴。 鲜活、灵动的美人图。 宋隽言忍不住抿了点嘴角,又捺下,“捉到就先关着,找些男人给她录点视频发出去。” 那天人多,事情急,网络又发酵快。 即便温屿安出手,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 他得做两手准备。 陈默:“她背后那个人……” 客厅宋满突然开口:“小叔,我想吃粉蒸肉。” 宋隽言眉间戾气一瞬间散了,“我等会儿给你做。” “我要吃瘦点的。” “我叫陈默给你买瘦点的。” “我还想喝可乐。” “我叫陈默给你买。” 陈默默默擦了一把额上的汗,一瞬间错以为自己不是宋隽言的一助,而是某户的管家。 宋满不再说了。 陈默等了一阵儿,才方开口:“是关方情,俞念的母亲,她的弟弟替关方情做事,前阵儿和方处长的姘头搞上了,被报复进了局,她弟弟倒也是个痴情种,什么都不要,就要保那姘头和姘头肚子里的那个种,关方情答应了,条件是要她来邺大演这么一出。” 说到这里,陈默也咬牙起来,“殊不知那姘头早被人弄死在巷子里了,被发现时下面还塞了个警棍,旁边扔着未成型的胚胎。这事关方情也知情。” 画皮难画骨。 风月场出来的女人。 即便套上金玉华衣,骨子里那点见识仍然掩不住。 自以为靠着俞老,便不得了了,竟敢对宋廉明的女儿下手。 宋隽言冷笑,“关方情手下那几个美容院这些年偷税漏税不再少数,你找人把这事漏给她弟弟听,只要他检举有功,可以保释。” 道上混的最重情义,晓得自己女人被折磨成这样,定要提刀去会。 到时候发生什么,落得什么惨状,全凭各自造化了。 方处是。 她与她弟弟也是。 陈默应声,之后照着宋满的话,去附近超市给两人采购好了食材。 另外还买了许多水果。 宋满一边吃,一边趁宋隽言颠锅时投喂一口。 这景象像极了旧时棉被上晒着的阳光。 温暖迟慢。 如此灯火可亲。 …… 翌日。 宋满睁眼。 身后宋隽言仍旧在睡,一只手搭在她腰上,气息匀净。 宋满转身去戳他脸。 连戳三下。 他蹙眉,收拢胳膊,“别闹。” 宋满撞进他精壮勃发的胸膛,呼吸间,尽是那抹浑厚的男性荷尔蒙。 刚硬、灼热。 就像下面抵着的…… 他忽而滚了下喉结。 那里跟着跳了一下。 十分明显。 宋满一怔,哆哆嗦嗦往外挪,“你怎么不去单位。” “请了假,在家办公。”男人嗓音暗哑,藏着隐隐的火。 昨天他顾忌着她心情。 硬生生忍着,当了一次柳下惠。 她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睡觉时又要他抱,又嫌他热,好不容易睡着,裙子跑到了腰上,无意识地拿臀蹭他的小腹。 逼得他连上两趟厕所。 今早起来又不安生,又要整他。 宋隽言吻她脖子,黏糊糊,湿漉漉地催她,引她。 宋满被他亲得身子也热了起来,两手还是一个劲地推他,“你不学好,带头懈怠工作,我要去检举你。” 宋隽言动情,一个劲含糊她,“你检举有功,我赏你。” 宋满哼哼唧唧。 他蛊惑着,“喜欢我赏你的吗?” 她不回答,身子却软了。 一柔一刚,在被子里纠缠。 最暴烈癫狂之际,她半开睁眼看面前男人。 胸口肌肉剧烈膨胀,一滴滴汗砸下来。 成熟、性感,又堕落。 她不由叫出声,“小叔……” 之后又来了几次。 窗台、浴室……发了疯一般。 宋满又怕又累,哭着推着说什么都不肯,宋隽言才罢休。 宋满再次醒来,床边没人。 一摸枕头凉得厉害,她慌不迭跑出卧室。 书房隐隐有声音传来。 “西南那地儿俞氏争不过……” 门缝闪过一道影儿。 宋隽言话音顿住,起身,去开门。 门外一张怯生生,白腻如瓷的脸孔。 宋隽言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又继续同那边人说:“北部投资他插了一手,西南又想来掺一脚,真以为自己有那么大能耐?” 宋满不出声,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默写他的名字。 一撇一捺,清秀的小楷。 宋隽言喜欢,又同对面交代了几句,便挂断电话,说:“好看。” 老爷子嗜好这些文雅。 认同字如其人这说法。 宋满因此练了一阵儿的书法,后来学有小成,婀娜秀气之余,确有几分筋骨。 “我这几天可能有些忙,我叫你周姐姐来陪你怎么样?” 宋满不言拒绝,只问:“你对俞家出手是因为我吗?” 第142章 让步,接受包/养 天色大明,冲散了书房里的灯光,显得很是惨淡。 宋隽言接过她手中的笔,在‘宋隽言’那三个字旁,写下‘宋满’两字。 “你觉得呢?” 宋隽言没直言。 宋满看着那两对名字。 同在一张纸上。 似有一种登对的气象。 她小声说:“如果是因为别的,我没意见,如果是因为我,就算了。” 宋隽言心口一紧,面无起伏,“为什么?” 他斟酌着,玩笑似说:“堂堂宋廉明的女儿这么能忍?” 宋满环住他脖颈,“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要真为了我出手,事就大了。” 权贵最忌名声沾污。 上头会因此彻查,从前能化了的大事小事,都会成为落在脖上的铡刀。 宋满这么无非是顾忌他。 怕俞氏将所谓‘把柄’捅出来。 温屿安那句话没说错。 他下了一招‘死’棋,连带自己女人也跟着受委屈。 宋隽言脸孔晦涩,像沉入了夜,涌动着诡谲、阴戾。 宋满看得忐忑,低头主动去啄他嘴角,“我真没什么事。” 宋隽言摁住她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他刚抽了烟。 嘴里淹着苦味。 宋满小脸皱成一团,咂着嘴嫌弃他,“你抽了烟,好臭好苦。” 宋隽言掐了一把她臀,“你起来没漱口我都没嫌你,你还来嫌我了。” 宋满语窒,伸手凑近嘴巴悄悄哈了一气。 宋隽言瞥来一眼,“别闻了,臭。” 宋满蹙眉,“根本不臭,我刚刚都没闻出来。” 宋隽言一本正经,“那是你抹了药,药味冲才闻不见。” 宋满恼了,故意拿脸去黏他的。 “宋满!”宋隽言沉声。 宋满见状,起身要逃。 宋隽言眼疾手快,抓她后领。 宋满回头。 宋隽言另一只手拿纸揩脸。 因背着光,衬得他那张脸深邃,壅塞,森然极了。 “你跑什么。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宋满:“小叔……” 声音软糯。 宋隽言没辙了,拊一把她额头,“头发乱糟糟,跟鸡窝一样。去,拿梳子过来。” 宋满才进老宅时,不受阮文华喜欢。 下人看菜下碟,对她便十分怠慢。 她头发因此都是宋隽言梳的。 这一梳,梳到了她初中。 初显现的少女轮廓。 纯净芬香。 在他腿上绽放。 无形的诱/惑。 宋隽言那时才上大学,对情事不算痴迷。 那夜却头一次做了奇怪的梦。 梦里,少女破碎的哭腔。 他又凶又狠,如此迫切的,毫无理智的,想要弄坏一个人。 之后,宋隽言撂挑子不干。 宋满为此还哭了好久。 今天破天荒要给她梳头,宋满当然不会拒绝,依言拿了梳子过来。 宋隽言拉她坐自己腿上,给她梳。 阮文华不准宋满染头,隔三差五还带她保养。 发丝便养得特别亮,特别顺。 只是白璧微瑕。 这头发有很小一个圈儿秃了。 新伤。 被薅的。 宋隽言拿梳子的手一紧。 视频里她的哭声又似在耳边响起。 宋满觉察他停顿,转头,“怎么了?” 宋隽言深吸一口气,“没事。我给你梳个辫子。” 宋满炸了,“我不要!辫子好丑!像村花!我要梳毽子头。” “什么是毽子头。” 宋满蹙眉,“小叔,你连毽子头都不知道,你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潮流了。” 宋隽言额头青筋直冒,“宋满,我给你脸了是吧,三番两次挑衅我!坐好!我给你扎辫子!” 最后,宋满看着一左一右两根辫子,哭哭啼啼。 “宋隽言!你故意的!” 宋隽言坐在玄关,一边换鞋,一边威胁她,“不许解,解了我就不给你弄猪肚汤了。” 宋满骂骂咧咧。 宋隽言笑,转身一霎,神情瞬沉。 周知钰刚赶到,见状一愣,回过神道:“你不去唱戏可惜了,变脸这么快。” 听到动静的宋满蹬蹬跑出来。 “周姐姐,你来了。” 周知钰立时扬起笑容,“满儿,”转身却是一怔,“你这辫子谁梳的,好丑。” 宋隽言脸一垮,“哪里丑了。” 宋满瞪了他眼,拉着周知钰的往里走。 宋隽言跟上,想叮嘱她几句。 ‘嗙’的一声。 猝不及防,叫他吃了一记闭门羹。 …… 宋隽言刚到单位。 一助陈默迎上来,“今天陈氏股票涨停。” 宋隽言神色未动,“温屿安做的?” 陈默‘嗯’了声。 “不愧是港城的首富,财大气粗。”宋隽言哂然。 陈默道:“可是他过来不是要参与东西部开发,连接大陆内外吗?把钱全部砸出去,到时候拿什么钱去建设项目?” 宋隽言瞥他,“轮不到你替他瞎操心。” 陈默闭嘴。 宋隽言又道:“后面他抛售,回购,你叫方成跟着。” 方成作为高/官的二助。 能下场投机。 证明有赚头。 会招不少蝶蜂无脑冲。 陈默明白,“不过陈家那些也不是傻子,温屿安要这么做,他们定要防备。” 防备也没用。 欲/望、侥幸、沉没成本……都会把从众的赌徒拉入深渊。 宋隽言眉宇结了一层冰霜,“西部那个项目拨给陈氏。” 俞陈两家不是情谊深厚吗? 他倒要看看在利益面前,还有没有这么好。 陈默:“还有一件事。” 说话间,进了办公室。 宋隽言脱了衣,白衬衣套黑毛衫,因过于优越身形,突出、勃发的性张力。 “你说。” 陈默递上来一张纸,“这是那女人的产检单,需要我找个时间给阮文华吗?还是让满儿小姐……” 宋隽言眼神一扫。 寒津津。 碎了冰碴似。 “她连门都不敢出,你让她去跟阮文华说这事?” 陈默不敢言声儿。 宋隽言收回视线,“这事暂且放了。等那女人肚子稳了,再找其他法子让阮文华知道。” 说话间,电话响了。 陈默掏出来,看了眼,“是俞小姐打来的,您要接吗?” 陈默意思很显然。 任何人、任何事,只要商量都还有转圜余地。 他作为宋隽言的一助,亲眼看着他如何不易,如何艰难的爬到如今这个位置。 一朝错,步步错。 心血毁于一旦。 任谁都会惋惜。 满儿小姐此番遭了罪,相信她会谅解,也会让步,接受包/养。 第143章 他去,见俞念了 宋满在公寓一直住到了周六。 这日,宋隽言瞧她心情不错,带她去了徽园。 徽园不啻桃源里。 聚集各种高官豪商,隐私却不怎么好。 宋隽言特意订了间包厢。 两人刚至包厢门口,便碰到一满脸横肉,穿POLO衫的男人。 男人嘴上叼着烟,臂弯挂着一打扮风尘女人。 看到宋隽言,他露出一嘴被烟熏黄的牙,“宋副局。” 视线一瞥,扫到宋满,眼珠子放了光,“这是……” 宋隽言将她挡在身后,“刘处,这是我侄女。今儿她放假,我带她来看戏。” 宋老爷子如今不在。 宋廉明与魏卓云龙争虎斗也隐有颓势。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宋家人怎么都不是他能冒犯的。 刘处长立时摆正了姿势,端正神态,“宋小姐,您好。” 宋满点头示意,“您好。” 刘处长又和宋隽言寒暄几句,便搂着那女人转进了另一间包厢。 门将阖不阖的一霎。 宋满转头,刘处长大手将女人衣服狠狠往上一推。 春光乍泄。 女人却是指尖一勾皮带,水蛇一样缠上了刘处长。 两人顺势滚到沙发上,水啧声乍响。 宋隽言一把捂住她眼睛,拽她进了包厢,“也不嫌脏了眼睛。” 宋满扒开他的手,“你还不是看了。” 说着,睇了一眼宋隽言,神色说不出的怪,“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是要看戏,还是……” 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宋隽言捏着她下颏儿,语气暗昧,“当然是看戏,但是怎么看,全凭看官自个儿如何选择不是?” 宋满耳根子烧了起来,“你不怕磨破皮啊。” 这些日子,她住在西区公寓。 宋隽言仿佛要把从前亏欠的都补回来,有空便缠着她。 昨天,最后一次,他明显累了,要她在上面。 操引着她。 直到她‘上下自如’。 宋隽言拇指摩挲她的唇瓣,“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见她真有些挂不住脸了,宋隽言收了玩笑心,拉她到椅子上坐。 “看戏,侄女。” 随即揿了铃。 不到五分钟,有侍员叩门进来。 上茶,上点心。 宋隽言将其中一碟推到她跟前,“尝尝。味道还不错。” 味道还不错…… 证明吃过。 还不止一次。 宋满想到刚刚那两人,胃口尽失。 装模作样吃了几口,便把注意力放在台上了。 台上小生是新人,腔调却稳,起承转合衔接得无比自然,再加上一张俊脸。 别说台下那些富贵太太们吹捧。 宋满这种被养刁的耳朵,也听得津津有味。 期间手机震动。 宋满下意识看过去,屏幕隐隐约约显示‘俞念’两字。 宋满呼吸一停。 宋隽言看了眼,起身,“我出去一趟,你有事叫侍员,或者跟我打电话,别出去,知道吗?” 宋满心口刺了一下,故意呛他,“你都能出去,我为什么不能出去。” 宋隽言当她闹脾气,“我很快回来。乖。” 敷衍她。 宋满胸口有些闷,转头,不再看他,“知道了,你快去吧。” 宋隽言笑了声,拊了一把她额头,“走了。” 随即‘叩’的一声。 门关了。 宋满肩膀一垮,只觉台上咿咿呀呀,闹心极了。 半个小时后。 宋隽言再度回到包厢。 桌上满荷满载的吃与喝。 “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宋隽言呼吸喷洒在她颈后。 灼热的。 带着一点女人甜香。 宋满攥紧手,语气却如常,“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宋隽言失笑,“你当我去干嘛?还这么快。” 宋满眼珠子一错不错盯着下方戏台,“我当你去当鸭了啊。” 语气不阴不阳极了。 宋隽言掐了一把她臀,咬牙切齿,“是,我去当鸭给你赚零食钱了。” 宋满去拽他手,“你别对我动手动脚的。” “那你想我对谁动手动脚?” 宋隽言使了点力,手贴着她的臀,纹丝不动。 “你爱对谁动手动脚,就对谁动手动脚。”宋满拽得面红耳赤,“你拿开。” 宋隽言:“不拿,你让我对你动手动脚的。” 宋满:“我什么时候对你这么说的。” “刚刚。” 宋隽言咬住她耳朵,“你不是让我爱对谁对谁吗?” 宋满腰椎一麻,“你别弄我。耽误我看戏了。” “又不急这么一会儿。” 宋隽言态度强硬,拉起她就是一阵吻。 宋满膈应他去见了俞念,又推又搪。 到最后,两人皆是气喘吁吁,衣衫凌乱。 宋满拿纸揩嘴,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这么嫌弃我?”宋隽言伸出手,替她整理衣服。 宋满一把拍掉,“你当鸭,我嫌不行吗?” 三番两次,宋隽言终于意识到不对,拧眉看她,“你真以为我去当鸭了。” 宋满眼睫一颤,背过身,借捯饬衣服掩住脸上的落寞,“没。是戏不好看,我看得烦,所以你冲你撒火了。” 宋隽言不信,“刚刚不还一个劲想看戏吗?” 宋满含糊,“我现在不想了,行不行。” 宋隽言蹙眉,去扳她身子,面对自己,“真是因为这个?” 宋满低头‘嗯’了声。 宋隽言沉声,“满儿。看着我说话。” 宋满深吸一口气,抬眸,眼底那些情绪都被粉饰得干干净净,“真的。小叔,我们回去好不好。” 宋隽言半信半疑,却是顺着她的心意出了徽园。 刚要上车。 宋满忽然想起什么,一摸耳垂,“耳环掉包厢了,我刚刚嫌它重,把它放桌上忘拿走了。小叔,你帮我回去拿一下,好不好。” 宋隽言盯着她看了顷刻,点头,“好,那你在车上等我。” 宋满,“你快点。” 宋隽言又看了她眼,“好。” 便蛰身往里走。 前脚刚走。 后脚夹道走出来一人儿。 拖长又轻慢的腔调。 “我果然没看错你,你真是演得一手好戏。” 宋满看着走近的俞念,“你发消息让我支开他就是想跟我说这个?” 俞念:“当然不是。” 脸上蓦地寒凉一点,宋满抬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落了雪。 纷纷扬扬,盐粒儿似的。 宋满看向俞念,“下雪了,你有事就说事。” 俞念伫立在宋满跟前,“我要你离开宋隽言。” 第144章 你们,这龌龊的关系 雪絮絮飞着。 宋满盯着俞念,不知怎么的,心奇异地安静了。 她说:“如果小叔要我离开,我会离开。” 俞念蹙眉,“我想给你留点体面,你非不要脸。你难道不知道因为你,他会被连累,坐牢,甚至死!” 宋满倏地攥紧拳,随即张开。 “他真那样了,难道不应该是因为你吗?” 声音轻轻的,几如一阵风。 俞念瞪大眼,“什么?” 宋满看向她,“如果你不说,没人会知道。” 俞念气笑了,“我凭什么不说,你抢了我男人,还要让我当缩头乌龟忍着吗?” 她眼底焚着妒火。 宋满注视着,突然问:“你喜欢他什么?” 俞念怔了一怔。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来,堵得喉咙哽塞。 “你随他出行过阶层,见过他如何被人拥趸吗?你看过他在单位,怎么布局绸缪的吗?你知道他有多聪明吗?” 其实还有。 天冷时,他默默披来的衣。 下雨时,他无声倾斜的伞。 他偶尔的叮嘱,贴在耳畔的情话…… 短短不过三个月。 他却水滴石穿,渗入她的生活。 那么多,那么深。 她原以为自己会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可全被眼前这个人毁了! 俞念:“即便我不说,你以为你们能瞒多久?迟早会有曝光的一天。你真忍心看他从风光的宋二公子,沦为阶下囚,被人唾骂,被人侮辱吗?” “俞小姐!” 蓦地一道喉咙自身后响起。 报幕似的。 俞念背脊僵住。 随即耳畔拂过一阵清寒香。 待看清时,宋隽言已然站在了宋满身侧,低头,给她佩戴耳环。 宋满:“你怎么……” 回来得这么快。 宋隽言深看她一眼,“宋满,你以为我很傻吗?” 呼吸一厘厘洒在宋满脖颈上。 绵长又滚烫。 宋满又臊又痒,忍不住动了下。 宋隽言按住她肩膀,“别动!等会儿扎着你了。” 宋满不再动了。 旁观这一幕的俞念却是忍不住了,“隽言……” 宋隽言目不转睛,刚刚对宋满的柔声此刻通通凝成了冰碴,“俞小姐,我刚才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俞念不甘心,“可你还是见我了。” 宋隽言道:“我见你,是因为刘处长转告了你,我在八号包厢,我卖你一个面子,也不想你打扰满儿看戏。” 俞念倏地攥紧拳。 徽园里,之前他说的一句句犹如一根根针刺进脑海。 ‘是我利用了你,你有怨有恨可以报复我,不要找她的麻烦’。 ‘我对你好,和你交往,仅仅是因为俞氏,因为华中项目’。 ‘从始至终,我喜欢的都是宋满’。 俞念往前迈一步,眼泪砸进雪地,一霎成冰。 “如果没有宋满,你会喜欢我吗?” 女人就是这般。 即便结局已然写定。 仍然期盼着平行世界会有个圆满。 宋隽言戴好耳环,转身,“不会。” 错愕、惊讶、嫉妒……无数多的情绪在俞念脸上绽放、扭曲。 “为什么?我有什么不好,我长得不漂亮吗?我不厉害吗?我哪里比不上她?” 宋隽言道:“我承认你很漂亮,你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也厉害,可正因如此,你难道不更清楚身份带来的便利不该成为羞辱别人的权利。不是吗?” 俞念疾言厉色,“她抢了我的男人?我不该羞辱她吗?” 宋隽言摇头,“你该生气、该怨怼的应该是我。是我的错,满儿没有做错任何事,整整三个月,她都不知道有你的存在。” 俞念失声痛哭起来,“可是我爱你啊,我不忍心骂你,只能对她刻薄。” “俞小姐。”宋满开口。 俞念射向她。 宋满神色从容,不卑不亢,“你爱的不是他,是宋二公子。” 俞念瞳孔涨大。 面前宋满,裹着黑色棉服,露出一张不施粉黛的脸,于晨光下渐渐模糊,渐渐和那日宋隽言的脸重合。 俞念终于明白过来,方才那蛇一样盘绕于心的熟悉感来自于什么。 宋隽言之前也对自己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如此默契。 如铜墙铁壁一般,叫任何人都插不进,砍不断。 雪下大了,在清莹浓蓝的天空里,像一朵朵乳白的小绒骨嘟。 宋隽言兀自卸了围巾给宋满缠上,“雪大了,我们回去吧。” 宋满点头。 二人转身之际,俞念怒吼道:“即便这样又如何!你们这龌龊的关系,世人不会容忍,你们会被道德批判!” 二人动作不停,徐徐往车上走。 似乎根本没听到俞念的话。 俞念再次怒吼,“宋满!你口口声声说我爱的是宋二公子,可你的爱呢?摧毁、霸占!你的爱又拿得出手几分?你非要毁了他吗?” 宋满脚步一滞。 恍惚有柄剑,从虚空之中,准确无比刺中她的命脉。 下一瞬,耳朵传来温度。 是宋隽言捂住了她的耳朵。 宋满抬眸。 正撞上宋隽言的笑。 温情的。 叫人分外安心。 他都如此坚定,选择自己。 自己刚刚在包厢却那么小心眼怀疑他,朝他撒气。 宋满翣了翣漫漶的眼睛,伸手,握住宋隽言,紧紧的。 “我们回家!” …… 到了隔日,即便再不愿意出门,宋满也不得不回一趟老宅,例行收拾衣服,假装返回学校。 甫一进老宅,便听屋内泱泱一阵人声,还混着一股茶烟与点心的味道。 宋满悄悄问替自己递鞋的保姆。 保姆说:“是夫人娘家人来了。” 宋满一怔,赶紧换鞋进去。 沙发正中坐着阮文华与其哥嫂。 听到动静,三人纷纷转过头。 客厅灯光灼亮,照在阮文华那张笑脸上,虚虚浮浮。 “满儿,你从学校回来啦?” 这句话别有深意似。 听得宋满心脏停跳一拍,却是面色如常地走过去。 “舅舅、舅妈。” 阮文齐点头。 舅妈李嘉怡倒很热情,上来牵宋满的手,“这么凉呀,外面天冷极了吧,来坐一会儿。” 宋满点头,顺着李嘉怡坐到了沙发上。 阮文齐呷了一口茶,说:“父亲其实早就有这个意思,不过奈何资金一时都套在海外进出口那儿,但现在只要满儿和温屿安订婚,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第145章 为爱,痴愚的蠢货 宋满喝水的动作顿住。 “满儿。” 阮文华骤然出声。 宋满下意识看过去。 撞进一双满含深意眸子。 宋满头皮瞬间紧了,“母亲……” “你这段时间不归家,不在校,和温先生相处得应该不错吧,你找个时间约他上门聊一聊订婚的事。” 不归家、不在校。 她预感得果然没错。 阮文华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宋满沉默了两三秒,放下水杯。 ‘磕托’一声。 众人心脏无端跟着起伏一下。 “我不会和温屿安订婚。” 阮文齐蹙眉。 阮文华倏地起身,骤沉的脸皮支起一个滑稽的笑,“我单独跟满儿说一说。” 李嘉怡立时打起圆场,“现在这些小年轻就是,各个都吵着闹着婚姻是坟墓,不要结婚,不要生娃,要自由!满儿也还小,和温先生谈归谈,没想那么远。” 话是这么说罢了。 但权贵家的孩子从小享受特权,被灌输‘联姻’、‘利益’观念。 这时候谈自由。 简直不啻于吃肉时说香,刷碗时嫌脏。 阮文齐一张脸平静,眼底却卷着风暴,“我去抽支烟。” 说着,起身,去到花园。 阮文华会意,捉过宋满的手腕,将她拉进洗衣房。 ‘嗙’的一声。 宋满身子震了一下。 “母亲……” 来不及说完,阮文华一巴掌搧了过来。 “你还好意思说刚才那话!你知道你现在被他们传成什么样了吗?” 宋满捂着脸,无声抬眸。 眸底的从容与平静,刺痛了阮文华。 她掏出手机,敲了几下屏幕,直往宋满脸上怼。 “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 屏幕上一张图。 正是相拥的她与宋隽言。 那衣服与背景,分明是昨天在徽园拍的。 是俞念吗? 宋满呼吸急促。 阮文华怒不可遏,“你还有没有点廉耻?竟然勾引别人的对象,自己的小叔!” “我没有。我都不知道他们在一起了。”宋满反驳。 阮文华却是一扶额,快要厥过去的样子,“所以你真和宋隽言有一腿?!” 宋满眼睫一颤。 阮文华逼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宋满低头,不吭声。 阮文华:“回答我!” 宋满咬唇,“是……” 阮文华摆手示停,“算了,我也不管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尽早给我断了,和温屿安订婚。” “不要。” 阮文华顿了一顿,“你说什么?” 阮文华:“你再说一遍!” 这一刹那间,所有都变得非常明晰。 阮文华夹在皱纹里的怒火,下着百叶帘的暗沉沉屋子,白墙上一道道老虎纹的天光,宋隽言渐渐清楚的笑貌。 还有,此时此刻,她再澄明不过的爱。 宋满深吸呼吸,抬起头。 “我不要!” ‘啪’! 阮文华终于咆哮起来,“人贵自重,宋满!你还要不要脸!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就像一个倒贴的鸡!你以为他为什么选择你?爱你吗?别开玩笑了!他选择你,是因为你是宋廉明的养女,他搞你,会传出丑闻!你父亲会被连累!会被查处!” 宋满耳朵血潮似的嗡嗡巨响。 阮文华的话却是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 若换作从前,宋满一定觉得这些跟剔骨刀般剜着她。 但如今,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宋隽言的心。 她刚张口,敲门声蓦地响起。 阮文华按捺住火气,“谁?” “弟妹。” 是李嘉怡,“满儿年纪轻,不懂道理,你好好和她说话,都是一家人不是。” 话语隐隐的提点。 阮文华彻底冷静了。 她深吸一口气,在极短暂的时间里,下了一个极郑重的决定。 “我等会就给你学校打电话,给你办理退学,在确定和温屿安订婚前,你别再想出家门一步。” 宋满脸上几分惊愕,几分荒诞,“母亲!” 阮文华只作没听见,揿开门,叫来管家和李姨,“满儿不舒服,你们带她回房!” 几乎是一息的功夫。 管家与李姨同时走进来,一左一右,架住宋满的肩膀,往外扽。 宋满脸都煞白了,“母亲,您不能这么对我,我求求您,您别这么对我。” 阮文华闭上眼,背过身不去看她。 这举动叫宋满心瞬间凉透了,下巴颏微微发抖,泪珠在眼里乱转。 “母亲,您真的要这么对我吗?” 阮文华冷声,“是你逼我的!” 李姨在旁帮腔,“满儿小姐,夫人正在气头上,您别跟她犯冲,且各自静上几天,再好好说。” 宋满哪肯听,死死抓住门框,语不成语,调不成调。 “母亲,您养我二十多年,我从来都听您的,我也从来没有求过您什么事,但这一件事,我求求您,我和小叔……” 像是预料她要说什么。 阮文华抽起一旁的桌布便往她嘴里塞,“我看你是吃错了药!什么污糟话都敢说出来!你不嫌脏了你自个儿的嘴巴,我还嫌污了我的耳朵!” 一边说,一边去摸宋满的裤兜。 宋满若有所觉,反抗、挣扎。 奈何一个人力量有限,阮文华顺利缴了宋满的手机。 转过眼,瞪向一旁的李姨他们,“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小姐送房里去!” 阮文齐抽完烟,绕进客厅。 便见一群人闹哄哄乱作一团,宋满被‘簇拥’着上楼,头发乱蓬蓬的斜掠下来,眼泪披了满脸。 然后‘嗙’的一声。 宋满被关进屋里。 随即听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还有一声紧似一声的哭喊,“母亲!母亲!” 阮文齐看得怔神。 阮文华却是捋好了头发丝,神清气爽地招呼他们,“咱们继续刚才的话。” 权贵豪门,不是没出现过为自由、爱情而反抗的犟种。 阮文齐没见过,却也听过不少案例。 当下瞧这么一出,心底儿也明白过来:又是个为爱痴愚的蠢货! 遂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比您还想帮妹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但要投资的那个项目,资金耗费得不少。” 话里话外,还是要他们先拿出诚意。 让宋满和温屿安订婚。 第146章 母亲,您养了我近二十年 从前老爷子还在。 娘家这些人个顶个的巴结。 一不在,装腔作势,尽露爪牙。 阮文华不好受。 可如今,夫妻不睦,她需要更稳固的利益缝补这道裂痕。 阮文华不得不缓和了声气儿,“小孩儿不懂事,关上三天、两天的捺捺性子就能醒悟了,到时候我再请温屿安来家里说道说道婚事。” 李嘉怡借坡下驴,“这样也好,反正妹夫也不在,谈满儿的亲事总归不太合规矩,等他从南城出差回来,到时候一家人齐聚一堂,轻轻松松、热热闹闹的把这事办齐全妥当了。” 阮文齐端茶喝了口,“我反正要在邺城谈几单生意,不急这一时。” 说话间,二楼人声、敲门声不停歇地响着。 跟背景音似的。 戳破三人故意粉饰的太平。 阮文齐听不下去了,把杯子一撂,“我下午和人约好要谈生意,就先走了。” 旋即起身。 李嘉怡跟着,仍是一副温温和睦貌,“我和你哥改日再来。” 阮文华点头道好,将人送到门口。 不远处泊着一车。 是今早送宋满回来的那辆。 司机只见三人‘尽欢而散’,不见宋满,立时揿了烟,给宋隽言拨过去电话。 “满儿小姐估计出事了。” …… 宋满砸门砸了好一会儿。 门纹丝未动,倒把嗓子叫哑了。 门外李姨听罢,好一通劝,“满儿小姐,您这是何必,夫人也是为您好。” 世人总是这样,往往做了利欲的代言人,却非要冠一个‘为你好的’名号,好似这样就能为自己所作所为减轻几分罪孽一般。 宋满又酸楚又憋屈,眼泪直流,“她真的是为我好吗?” 门缝下倏地掠过一道影儿。 是阮文华站定在门口,“你既然不觉得我是为你好,那便等你觉得时,我再开这门!” 李管家不免问:“刚刚厨房弄好了午饭,满儿小姐这儿,我们送还是不送。” 这话落,里头骤然响起宋满干涩的喉咙,“我不吃!” 阮文华火气一下上来了,“好!你有骨气,我成全你的骨气!” 一瞥眼,冲旁边人道:“听到了吗?她不吃!” 说着,自个儿下楼,叫人上菜。 板凳还没坐热,就听到玄关一阵撺掇,继而响起一阵脚步声。 阮文华抬眸,便见到几个佣人围拦着宋隽言,紧接被他拔草似的撂到一旁。 宋隽言气势汹汹,看也不看阮文华,径直往楼上走。 阮文华拍箸起身,“宋隽言!” 里屋的宋满听到动静,连忙敲门,“小叔,小叔!我在这里!我被母亲锁在屋里了。” 宋隽言眸子闪过一道冷意,继续朝楼上走。 “宋隽言!” 阮文华急了,匆匆去拽他,“这里是老宅,你哥的地方!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老爷子走了,连我哥都拦不住我,你还想拦我?” 宋隽言一把甩开阮文华。 阮文华被甩得跄踉踉,连退好几步。 还是跟来的李管家眼疾手快,扶稳住了阮文华。 宋隽言看向李管家,“开门!” 阮文华:“不准开!” 阮文华疾言厉色,“我教育我自己的女儿,没你插手的资格。” 宋隽言深深看了眼她,“嫂子何必着急这一时呢?以后你有的是机会教育孩子。” 阮文华怔了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隽言却不吭声了,看向李管家,“我记得你儿子开了一家洗浴中心,挣不少钱,其中税务局的黄主任颇有贡献。” ‘贡献’二字满含深意。 李管家脸一阵儿青一阵儿白。 阮文华见状道:“宋隽言,你少来威胁这一套,我告诉你,只要廉明在的一天,你就威胁不了我们。” 宋隽言脸孔蒙着一层冰。 压迫的、凛冽的。 “你觉得他现在还有闲心关照你这些事?” 阮文华蹙眉,还未来得及开口,宋隽言兀自转身,冲李管家道:“你开还是不开?” 李管家两面夹击。 开不是。 不开也不是。 最后,他掏出钥匙,递给阮文华,朝宋隽言恭恭敬敬道:“二公子,您别难为我,我只是个下人。” 宋隽言:“既然这样,你儿子的足浴也没必要开了。” 李管家骇然,“二公子!” “良禽择木而栖,我给你机会了,你不中用。” 宋隽言转身,朝屋内柔声道:“满儿,你让远一点。” “好!”宋满依言后退,“小叔,我好了!” 阮文华若有所觉,“宋隽言,你要做什么。” 宋隽言慢条斯理挽起袖子,“先礼后兵,嫂子,我好说歹说,你都不开门,就只能硬闯了。” 说完,他蓦地一脚踹上门。 ‘砰’的一下。 十分响亮。 石破天惊般。 仿佛整栋老宅都跟着震了一下。 阮文华目眦欲裂,“宋隽言!” 宋隽言沉脸又踹一脚。 这一脚下去,明显听到‘咔嚓’一声。 门被砸烂是迟早的事。 阮文华终于破口大骂:“宋隽言!你这个丧天良的!当初你才进宋家时,我就该撺掇廉明把你溺死!” 宋隽言面不改色,“可惜了,你没有!” 说着,又是一脚! ‘哐’! 门被砸得凹陷一块。 阮文华嘴唇颤抖,“宋隽言。你给我停下!” 宋隽言脸上浮着冰霜,没听见似,一脚又一脚。 最终,门框支撑不住,栽倒,掠起一浮尘。 房间里,弥漫着雾一样的阳光里。 宋满跑过来,“小叔!” 通红的眼眶,干哑的喉咙。 都叫宋隽言心头一刺,伸出手,“拉着我,小心别踩着支起的木茬了。” “满儿。你知道你和他走,意味着什么吗?” 阮文华这时声音已经转柔许多。 看向宋满的神情更带着一丝恳求。 恳求宋满别跟着宋隽言走…… 宋隽言蓦地想起温屿安和俞念的那些话。 即便两人心意早已相通。 即便他也做好了决定,要拼尽全力护着她。 可他们之间如此多的困难。 如果她就此害怕、就此放弃…… 然而,下一瞬,宋满握住了他的手。 踩着那些碎屑木头。 跌跌撞撞。 却又如此坚定地朝他走来。 宋隽言眼眶一热,牢牢攥紧她。 阮文华急道:“宋满,他到底对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竟然这么自甘下贱!” 宋隽言蹙眉正要说。 宋满先开口了,“母亲,您养了我二十年,我把您当母亲一样的爱,一样的尊敬,您呢?” 第147章 肮脏,透了 阮文华蹙眉,“我自然把你当我的女儿。” “真是吗?” 宋满眼眶更红了一圈。 “您是把我当女儿,还是可以交易的货物。” 阮文华瞳孔涨大,怒火在堆起的眼纹里勃/发、抽搐。 一旁李姨连忙帮腔,“满儿小姐,您说这话可不就伤您母亲的心了吗?她养了您这么多年,您扪心想想,夫人对您不好吗? 从头发丝儿到手指尖儿,什么好的都先紧着您。这次夫人关您也是情急!但也是担心您啊!女人的骨架子,禁不起扔! 您和……遭外面刻毒的嘴头子说起,您知道会编排成什么样吗?” 宋满则定定看着阮文华,“母亲您还记得高二那个寒假吗?” 阮文华懵了一霎,记了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宋满道:“那天是春节,你和父亲他们去了外地,只有我一个人在老宅。我发烧了给您打电话,您挂了一次又一次,最后一次……” 她倏地顿住,喉咙吞咽了好几下,才继续道:“您接起来,叫我不要吵您。” 阮文华理直气壮,“那天有贵客莅临,你知道有多少人瞧着我和你父亲?我们但凡说错一句都能被降级!你只是发个烧罢了,吃药,或者去医院,简简单单的事!” 宋满看着阮文华越发模糊了,透过水的壳,一切都在颤抖。 “的确,我现在想来,也觉得是该以大局为重,可那时的宋满并不觉得,她只是想打电话给妈妈,想听妈妈哄她一句‘吃药’。” 阮文华怔住。 心脏像被谁揪了一下。 却是蜷起拳头,道:“得到必有失去,我们这样的人家本来就不可能会有寻常人家的温情。如果你仅仅是渴望这些,你当时就不该进宋家的门,做我阮文华的女儿。” 人好像就是这般奇怪。 即便早已知晓答案,但在揭开的瞬间仍是忍不住失望、绝望。 “从小到大,您都觉得我不好,我说话小声不好,我弹钢琴不好,我跳舞不好,我即便考到年纪第二,你仍然会问我为什么不是第一,为什么这么差劲……或许,在您看来,把我接进宋家的那个决定就是不好的,是错误的。” 宋满深吸一口气,抬眼。 水洗过的眸子,晶莹,干净,且决断。 阮文华像被什么击中一般,后退半步。 宋满朝阮文华深深鞠躬,“您的养育之恩,我会铭记于心,会报答。但除了离开小叔这件事。” 宋满直起身子。 宋隽言这时候伸手。 宋满看向他。 下一瞬,握住。 所有语言尽在这相扣的十指间了。 两人转身的一霎。 阮文华叫住她,“宋满你真以为他爱你?” 宋满转身。 宋隽言一把将她护在身后,“我爱她。” 阮文华怔住,随即怒不可遏,“你爱她?你爱她什么?漂亮的脸蛋,年轻的肉/体,还是她是宋廉明的女儿?” 她看向宋满,“你好好想一想,你真要这么倒贴吗?!” 宋隽言却道:“高二那个寒假,是我哄满儿吃的药。” 阮文华身形一僵。 宋隽言:“在所有你忽视她、伤害她的时候,都是我陪着她。所以从来都不是她倒贴。” 阮文华怔住了。 在这个瞬间,她想到许多从前的事。 那些似水流年恍惚都褪了色。 只剩下眼前并肩的、鲜活的两人。 宋隽言又道:“你与其在这逮着满儿说她倒贴,不如仔细瞧瞧自己到底有多倒贴吧。” 从刚刚到现在,宋隽言句句都若有所指。 再是脑筋粗的人都意识到不对了。 阮文华蹙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有些时候,话不必说尽。 半遮半掩最引发人去想象,去挖掘。 挖到什么,便最信什么。 宋隽言点到即止,牵着宋满下楼。 阮文华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出门。 半晌,像是醒悟过来什么,转身朝一旁已经呆滞住的佣人吼道:“把你手机给我!” 佣人怔了一怔。 “给我!” 佣人手忙脚乱递过去。 阮文华输入一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对面立时接起。 女人甜腻的喉咙。 阮文华几乎是下意识摁灭了电话。 一旁李姨轻声唤:“夫人……” 阮文华似没听见,缓缓下楼。 经过刚刚那一闹,桌上饭菜早已冷凝了,在淡黄色的斜阳里,像一具具横七竖八的尸体。 除了让人觉得凉,便只剩肮脏。 肮脏透了! 有佣人没眼力劲,上来询问需不需要再热一热。 阮文华身子豁然一倾,将桌上那些菜尽扫到地上去。 豁朗朗一串訇响声里,阮文华看着一片粉碎,嗓音像历经千难万劫,嘶哑、沧桑。 “菜凉了就该扔,反复加热只会害了身子。” …… 傍晚,宋满与宋隽言回到西区公寓。 宋隽言挽袖问她想吃什么。 宋满摇了摇头。 宋隽言道:“那我随便弄点。” 宋满不言声儿,沉默看着他,好一会儿,开口:“小叔。” “嗯?” “我今天回老宅,你是故意放我回去的吗?” 宋隽言蛰身,抱住她,欲言又止,“满儿……” 宋满剪断他的话锋,“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我只是想,你定是知道舅舅他们来邺城了,也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可你任由我回去。 而且刚刚在老宅,你分明可以直接踹了门,拉我离开,但你却和母亲说了好多的话,全是关于父亲的。” 她每多说一句,宋隽言便抱紧一分。 直到最后,几要嵌入骨血一般。 宋隽言哑声道:“你怪我吗?” 宋满摇头,“你清楚母亲不会伤害我。” 宋隽言无声抚上她的脸。 宋满一瞬间龇牙咧嘴,“这个不算。” “那什么才算?” “很多啊。”宋满掰起手指数,“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对象,莫名其妙不理我,又莫名其妙关着我……” 宋隽言苦笑,“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罄竹难书了。” “那倒也没有。认真来算,小叔你就只犯了一个错。你什么都憋着,不告诉我。” 宋满放下手,抚在膝头上,神情十分郑重。 “我不介意你利用我,但以后你真要利用我,可以先跟我坦白吗?” 窗外风声呼啸。 如同宋隽言此刻暴烈的心跳。 然而,似乎没有任何言语能够准确表达他的心情。 于是,他伸出手,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 他们在风里拥抱。 无数颗风的心,在他们相爱的寂静里跳动。 许久。 他说:“好。” 第148章 希望,你别后悔 隔日。 宋隽言将将抵达办公室,便响起七零八乱的人声与脚步声。 “俞小姐,俞小姐,您不能进。” “你给我让开。” 紧接‘嗙’的一声。 门被人大力打开,撞上墙,又弹回来。 俞念一把揿住,“宋隽言!” 她转过头。 房里没开灯,寒风凛冽,‘哐哐’震着窗。 宋隽言脱掉大衣,挂上一旁架子。 强烈天光,昏雾似的浮尘里,是他高而宽阔的肩背,窄而精壮的腰臀。 如此清贵、阳刚。 犹如谜一样的男人。 俞念一时看得呆住,旋即涌出浓浓的不甘与愤怒。 “宋隽言!是你关掉了我母亲的美容院,也是你让陈氏夺了我们西部的项目!” 宋隽言嗓音平静,“工商查封商铺都有流程,报批,行事笔录,开具行政强制措施决定书……其中没有一项我可以插手的。至于,西部项目……” 宋隽言抬眸。 射出的精光,直叫俞念立时头皮发麻。 “这不多亏了你投资的那六亿,不然陈氏哪有资本同你们较量呢?” 俞念瞳孔涨大,“所以你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不重要。” “重要!” 俞念逼近,双手撑在办公桌。 咫尺之距。 呼吸间尽是宋隽言的气息。 叫她醉,叫她痴与狂。 宋隽言:“谈订婚那天。” 俞念嘴唇颤抖,天塌地陷的懊悔涌向她,覆灭她。 “如果那天你不知情,你会不会……” 宋隽言盯着她,“到如今,你也只会想‘如果我不知情’吗?” 俞念一愣,“什么?” 宋隽言撑住桌沿,倾身。 影子高山一般压制着俞念,无路可退、无处遁形。 “你难道这时候不应该想,如果你不做那件事吗?你果然和你母亲一样恶毒。” 俞念如遭重击,扪心控诉:“宋隽言!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如果不是你,我会这样吗?” 一句句仿佛泣血。 “所以我跟你说了,你有怨有恨冲我发泄,满儿她不知情,她无辜。” 又是这句话。 第三次了。 俞念定定看着宋隽言。 他眼神里,有冷意、有厌恶,更有不耐烦。 就是没有一丁点对她的怜爱。 她就真这么不堪吗? 豪门贵圈,哪个丈夫出轨,妻子会针对丈夫?不都统一对外,搞定山鸡野雀? 她有什么错? 她没错! 错的是他! 俞念平顺呼吸,“宋隽言。我给过你机会,你不把握,那就别怪我对你无情。” 宋隽言后退,靠上椅子,“陈默,送俞小姐出去。” 俞念:“不用。” 她再一次看向宋隽言。 阳光浮在他俊郎面庞上,说不出的迷情与诱惑。 可惜。 这样的他很快不复相见了。 俞念道:“希望,你以后别后悔今天说出的这番话。” 浓浓的警告意味。 宋隽言却指了指门。 陈默上前,“俞小姐,我送您。” 俞念眼圈一红,硬生生忍着,“不用你送!” 她拂开陈默,便抬起下颏儿,昂首出去了。 屋子一霎沉寂。 所有人都仿佛被魇住了一般,久久不说话。 直到宋隽言开口:“温屿安开始抛售陈氏股票了。” 方成恍惚从午睡里惊醒过来般,口干得厉害,“好,我现在就去。” …… 阮文华还是给宋满停了学,并且给她发了消息,叫她别忘恩负义,尽早回来。 宿舍几人纷纷来关心宋满。 尤其何斐斐。 “满儿,到底怎么回事啊?真是他们说的那样……” 电话那端很快响起苟茜的喉咙,“何斐斐,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一阵窸窣声后,苟茜道:“满儿。” “苟茜。你最近怎么样啊?” 依然是那个甜糯的嗓音。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不交流,不见面,会放任心中的恶与嫉妒去无限乱想对方。 但仅仅只听对方的声音,一句好话,那些隔阂顷刻间就消散了。 苟茜眼眶一热,由衷道:“满儿对不起。那天我不该叫你去还外套,或者我跟你一路……” 宋满觉得好笑,“又不关你的事。是我……” 她想起阮文华、想起俞念。 想起各种各样的诋毁、侮辱。 嗓音一时低了下去,直到几不可闻。 苟茜觉察不对,连忙说:“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我们只是想来问问你,你有没有怎么样,还好吗?” 宋满摇头。 想起她们看不见,凿补道:“我很好,你们放心。只是很可惜,当初我们一起约定毕业旅行的……” 宿舍这边,电话是功放的。 陈雨立时接过话,“这有什么!毕业旅行重点不在于毕业,而在于我们四人友谊长存,只要有时间,别说毕业了,现在我们三请假陪你去旅游都可以!” 何斐斐脑筋大条,“啊——但是我还没存够钱呢。” 遭到另外两人射来的冷眼。 宋满却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另外三人一怔,也同时笑了起来。 气氛烘托到这儿,苟茜也终于鼓起勇气,说:“满儿,不管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你要记着,我、陈雨还有何斐斐,都相信你!我们永远站在你这边。” 何斐斐连忙附和,“是的!我们永远相信你!满儿!” 陈雨也道:“而且,不止是我们,还有别人也相信你!” 宋满手指蜷起几分,一股股热流直往心坎上涌。 良久,宋满哽咽道:“谢谢。” 十分郑重且认真。 闹得三人倒有些不自在,打着哈哈,便将这事揭了过去。 又聊了一会儿,那边要上课。 宋满才跟她们依依不舍道了再见。 揿了电话,宋隽言的微信弹了进来,问她今晚想吃什么。 她回复一句:【火锅】 便直直盯着屏幕。 许久。 像是下了十分重要的决定。 宋满找到学校论坛,指尖颤抖地点开那个视频。 张狂的笑声,她的啜泣,旁人的戏谑…… 铙钹一样撞着她的脑仁。 然而在这条视频之下。 无数不堪的言论里。 与她互为好友的三个账号,在奋战,在厮杀。 其中还有另外一个账号——‘溪溪不嘻嘻’。 每一条恶评,她都回复了。 【宋满不是小/三!】 【光一个视频就能证明了吗?井底之蛙!】 【我还说你是卖的呢!你给我看吗?】 …… 宋满深深呼吸,仰头靠在沙发,但还是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人活在世,无法独善其身。 她曾经也不可自拔于一些人的眼光。 为此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如今却是明白过来。 酸甜苦辣,人生百味,全在自己心中一个分别。 她的真心只需要分给真心待她的人便足矣了。 第149章 送你,出国读书怎么样? 宋满在公寓又窝上了好几日,直到苟茜几人约她。 她方收拾了一下,出门,来到约定地点。 苟茜几人还在路上。 宋满便捡了最角落的位置,一边喝咖啡一边等着。 不多时,头顶压过来一道影儿。 “你们来了——” 宋满话声一停。 对面温屿安的脸裹在光里。 俊朗、温润。 浅浅的笑意。 “怎么?几日不见,和我生分了?” “没。” 宋满嗫嚅,回过神,赶忙请他坐,“你怎么在这儿?” 温屿安道:“和人约了事。你呢?” 他说这话时,刻意留心她的神态。 脸上淡妆,经过天光无情的当头照射,仍然艳绝,美得不落俗套。 宋满道:“我和朋友约好今天去看漫展。” 温屿安故意问:“就是那天夜色的三个朋友?” 宋满抿了口咖啡,“嗯。” 语气轻轻的,那双眼睛却是一闪而过的怯色。 温屿安心口一沉,平顺呼吸好几下,仍是没忍住,“你知道俞念投靠魏卓云了吗?” 宋满骇然看向他。 温屿安面无表情,像暴风来临前的宁静。 诡谲、幽深。 “魏卓云和你父亲在争那个位置,华中的项目,你和你小叔的关系,都会成为他斗争的利器。” 话音落。 宋满的脸也煞白完了。 温屿安无意吓她。 可宋隽言所谓保护,不过祸水东引,引火烧身。 焚烧殆尽终有时。 到那天,他妹妹该怎么办? 殉情? 还是被千夫所指? 宋满嘴唇颤抖,“我相信他……” “你相信他什么?”温屿安额头青筋一丝丝凸胀、暴涨,“相信他能解决?可俞念捏着的这些把柄不是事实?” “我……” 宋满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抬头。 面前的男人。 精短利索的发茬,冷峻刚毅的脸庞。 凛历、压迫。 和刚刚截然不同的气质。 宋满不免问:“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妹妹’一词被压下喉咙。 温屿安深呼吸,“我只是不愿看见你受到伤害。当然我也有自己的私心,魏卓云笑面虎,同他打交道不如你父亲来得安心。” 宋满终于反应过来,“那你和父亲合作……” 说到这儿,她仍是没想放弃。 宋隽言到底有什么好? 不过一张好皮相。 随他到了港城,首富之女,到时想要多少有多少。 “满儿。我是商人。”温屿安微微烦躁,“我投钱不是做亏本的买卖,我剑走偏锋却也求稳,我明知你父亲他们会出事,我还和他们合作?满儿,我待您真心,把您当知己,您将我当什么?” 宋满不出声了。 温屿安趁势道:“你可以仔细想想。我不懂你们之间的感情,可在我看来,如果爱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不如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宋满心脏猛一抽搐。 像是走在钢索上忽然的踩空。 宋满:“我……” 温屿安剪断她的话锋,“我约的人应该到了,我得走了。满儿——” 他盯着她微红的眼圈,千言万语终是化为深长一叹,“你可以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宋满沉默,肩膀却垮了下来。 温屿安撤开视线,“只要你想,我永远可以帮你,帮他。” 说完这句,他套上大衣,推门而出。 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苟茜三人。 何斐斐惊喜,“老钱风!好巧!你也要跟我们去看漫展吗?” 苟茜悄然掐了把何斐斐。 何斐斐叫出声,“你干什么?” 温屿安目光点水似的掠过苟茜的脸,浅笑道:“不是,正好碰到了,说了会儿话,你们好好玩。” 苟茜松了口气。 动静不大,但实在刺眼,叫温屿安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苟茜意识过来,身子一僵,赶忙道:“满儿等我们等很久了,温先生我们就先失陪了。” 然后,连拉带拽地将另外两人拖进了咖啡厅。 …… 宋满傍晚回到公寓。 听见厨房传来动静,趿鞋寻过去。 凉白灯下,男人弓起的背部肌肉勃/发,拿刀的手臂青筋凸胀。 如此雄壮英武,却在洗手作羹汤。 剧烈的反差。 造就谜一样的性感。 宋满一把搂住男人精壮的腰,“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宋隽言神情自若,切着面前的肉,“和苟茜她们玩得开心吗?” 宋满点头,“开心。小叔你要做什么菜?” 宋隽言道:“青椒肉丝。你昨天刷小视频不是念叨着吗?” 她只是无意识说了一嘴。 他却听进心里去了。 宋满头埋在他背上的衬衫里,‘哦’了一声。 有些闷闷的。 宋隽言觉察她的不对,问:“怎么了?” 宋满想起温屿安那些话,低头,“你怎么不回答我刚刚的话?” 宋隽言没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有什么地方想去玩儿的?我后面几天陪你。” 宋满心脏一紧,“你不上班了?” 宋隽言:“我请假了。” 温屿安的话又响了起来。 一句句,一寸寸磨着宋满的脑仁。 宋满:“你跟我说实话。你是请假,还是被迫休假。” 音色潮湿,却不容置喙。 宋隽言切菜的手终于停住。 打开水龙头,洗干净手,方蛰身去看宋满。 宋隽言:“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宋满直言,“屿安说俞念和魏卓云合作了。” 她看到宋隽言眉间狠狠一蹙。 心脏跟着一起伏。 “所以真的……” “你怎么还叫他屿安。” 两人同时开口。 宋满大脑一片空白,“什么?” 宋隽言严肃,掐她的脸蛋,“屿安叫顺口了是不是。” 宋满眼尾濡湿,“小叔,疼——” 她一示弱,宋隽言就硬不了心肠,撤手,却还是不依不饶,“你叫他屿安,却叫我小叔,果然亲疏有别。” 宋满揉着脸,好一阵倒吸气,“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是在说你请假的事。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他们拿华中的项目对付你了?还是,俞小姐把我们的事说出去了?” 话越说越轻,越来越凝重。 直到最后,宛如一潭死水,溺着他们,囚着他们。 宋隽言看着她,突然问:“满儿,你还想读书吗?” 宋满下意识点头,“想。” 宋隽言伸手,将她垂下来的发挽在耳后。 “我送你出国读书怎么样?” 第150章 不会,有事 宋满心脏一悬,“小叔……他们到底做什么了?” 怕他瞒着,宋满凿补道:“你答应过我的。” 宋隽言无奈,大掌搂住她的腰肢,一霎摁进怀里。 “华中那项目有民工举报没收到工资,事闹挺大的,把上面人惊动了。” 呼吸滚烫,喷洒在她耳边。 她听着,身子一点点凉了。 “所以,你现在……” “上面派人查,我暂时休息,避嫌。” “那你……” 宋满还想问,宋隽言却一把拊开她,“好了,我要做饭了。” 宋满哪里还吃得下。 搂着他,缠着他。 “你先跟我说清楚。” 百炼钢化不开绕指柔。 宋隽言再叱咤风云,也敌不过她这套,晕晕然道:“宋廉明当时接手华中这项目,中饱私囊老爷子也知情,所以才叫我接手。” 宋满眼底浮现几分惧意,“那他们查出来的话,你会出事吗?会坐牢吗?” 宋隽言脑子顿时清明过来,话里含了几分余地,削去几分惊险,“他们不看过程,看结果,只要数目对得上,就没事。” 宋满是学土木的。 会测量、清算…… 也知做假账,吃回扣。 却不懂社会上的那套流程与规矩。 更不明白带着恶意的审计,势必得吹毛求疵,锱铢必较。 宋满问:“所以,不会有事?” 酷烈光与影中,那双秋水眸躲着怯,藏着希冀。 宋隽言笑着弹了一下她脑门,“怎么?这么希望我出事?到时候和屿安双宿双飞。” “你怎么又扯到屿——” 宋满收到男人刮来的眼光,喉咙一咽,转口,“温先生身上了。” “我乐意。” 宋隽言拍了一下她臀,“快去,别耽误我弄饭。” “还有,还有!”宋满着急,又搂紧他一分,“我再问一件。” 少女身躯怀香,又软。 和他坚硬的胸膛正相反。 一柔一刚,来来回回,摩擦出烈火。 宋隽言嗓音嘶哑,“你问。” 宋满无所觉,“你为什么送我去留学?” 宋隽言:“你不是想学吗?” “你又敷衍我。” 宋满蹙眉,手上使劲,拧他的腰。 可惜力道太小了。 跟小猫挠似的,增添情趣。 宋隽言难耐,燥热,掐住她的腰。 汹涌的吻。 吸绞,裹缠。 宋满被吻得七荤八素,扒他的脸,“你先回答我,再……” 他倏地将她抱起。 身体骤然的空悬,叫宋满心脏跟着一跌。 回过神时,人已经坐在另一处台面上,两手臂撑在身后。 宋隽言气息粗重,从耳朵到脖子…… 一厘厘由外至内画着圈。 炙烫着她,焚烧着她。 宋满心脏空落落的,抵在肩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抓在了男人的头发上。 “宋隽言……” 宋满轻声唤。 他似乎应了声。 她咬唇,“你还没说,你送我去留学……” 他猛地进/来。 把她觉得空的那些填了满实。 宋满脚背一瞬蜷紧,‘啪’的一下,拖鞋掉在地上。 “你耍赖。”她呜咽,颤抖。 宋隽言不言声儿,裸/露的腹肌一胀一缩,大掌拢住她的臀托起。 眼底焚着触目惊心的火。 宋满简直无法直视,转头,看向别处。 凉白的灯,洁净的瓷砖,灶台熏着一壶烧开的水,不断顶着盖……一切都在震动、沸腾。 结束时,火不知何时关了。 窗缝骤然鼓进一股新鲜的凉空气,涤荡心肺。 宋满惫懒地半睁眼,才发现原是落雨了。 她半趴在男人胸膛上,心跳强而有力,鼓动着耳膜。 “小叔……” 声调腻搭搭的,落下一霎,男人那/里死灰复燃。 宋满颤着腿起来,“我去洗……” 宋隽言一把搂起她,“我帮你……” 后半夜,她几乎是没知觉了,半昏半醒间,只看到男人癫狂的一张脸。 她梦呓一般,重复那个问话:“小叔,你送我出国——” 宋隽言的声音仿佛离得很远,点点滴滴一行蚂蚁似的,爬进她的耳朵。 “你出国,我安心。” …… 宋隽言休息时间不定,前三天发了狠似。 宋满一改常态,几乎是予汲予求,后来确实受不住了,碰一下就疼。 宋隽言终于放过她。 宋满就此休息两日,直到陈默来访。 两人明显有要事。 宋满见状,识趣道:“我出去看一看留学机构。” 权贵家留学,有专人安排流程。 从报名到考试。 正主都不需要操心。 甚至烫金的录取通知书都是旁人递到手上。 可自上次老宅那一闹,宋满差不多和阮文华决裂。 再则宋隽言的情况,不益过度高调。 遂宋满老老实实,亲自去机构。 宋隽言担心她安全,让两个保镖随行。 宋满怕影响报名,也怕这举动传出什么风声,进机构前,刻意叫保镖在不远处等自己。 报了名,再出来时,风雪弥散,不远出枝桠上覆着薄薄的一层白。 宋满正要上车,瞥见不远处停着一辆奔驰,车牌号清一色的八。 这年头车牌号就是地位与权力的象征。 再有钱都买不到。 不过,叫宋满驻足不是因为这车牌。 而是站在车边的女人—— 俞念。 视线没有任何折衷。 俞念立时觉察到,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风雪俱静,发丝无声卷起,扑在各自脸上。 纵观过往,她们二人的那些恩怨,本应该针尖对麦芒。 但俞念确实被宋隽言蒙骗许久。 可恨之余也可怜。 宋满便只遥遥朝她点头示意,算是给了两人体面。 不想,俞念合实大衣,走了过来。 还差两步靠近宋满时,两个保镖出手挡住她的去路。 俞念脚步一停,目光掠过两个保镖,再看向宋满时,带着几分羡慕,几分嫉妒。 “出行都让人紧跟着,他就这么担心你出事?” 宋满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话,遂抿唇问:“俞小姐找我是有事吗?” 风又扑了过来。 十分剧烈。 叫俞念身形由不得一晃,又站定。 “宋隽言说我不该针对你。可我不觉得我有做错。你或许的确不知情,但在我这里,你就是小/三,小/三就该有小/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