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债血偿,师姐该怎么尝》 1、重生 “醒醒,醒醒,司小哥!该起来赶路了。”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冻得司少棠瑟瑟发抖,从酣睡中醒了过来。 “薛宣?你怎么还活着?”司少棠刚醒过来就浑身冷得直打颤。瞅着眼前早就死去的薛宣,喃喃道:“原来人死了也会觉得冷吗?想不到死后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你。” 薛宣摸了摸司少棠的额头担忧道:“也没发高热啊,等会我再去死人堆里给你扒件衣服穿,这回你可别嫌晦气别嫌脏了,总好过被冻死。” 一头雾水的司少棠紧了紧衣衫,看着薛宣匆匆离开朝着一处崖底挡风的地方走去。隐约看去崖底有几个人蜷缩躺着,还有几位连衣服也不穿一件。 未等她瞧仔细,脸上忽然感到一抹凉意。低头看着掉落在手心处的雪花,再抬头看到眼前一大片衣着脏污、头发杂乱的人群,司少棠混沌的脑子渐渐清晰起来。 “这?这不是十七岁时还未进渡仙门逃难的时候吗?” 司少棠上一世因饥荒逃难时,机缘巧合遇到了入世救人的渡仙门弟子。凭借自己根骨不凡,颇有几分资质,被带回了世人向往的渡仙门学习道法。 只是后来好景不长,年少无知的她不识人,被最敬重的师姐姚英陷害,最终像条野狗般死在雨夜里。 濒死之际的她天真地乞求老天奶给她个机会,死后能够变成无间厉鬼,势必要找到那些欺她害她的人报仇雪恨。 司少棠抬头望天,狂风裹挟着鹅毛般的大雪打在脸上,粗糙的质感跟砂砾无异。 难不成?这贼老天真开了慧眼,给了自己复仇血恨的机会? 司少棠后背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被人用铁锤重重砸下。她闷哼一声,还未反应过来,一股大力已将她整个人推得向前扑去。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火辣辣的疼,手掌也被粗糙的地面磨得生疼。 “喂!臭小子,你身上还有没有吃的?”一个粗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不耐和凶狠。 司少棠咬着牙,勉强撑起身子,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正居高临下地瞪着她,手里还握着一根粗木棍,显然刚才那一击就是他的“杰作”。 这大汉正是司少棠上辈子惦念许久的老熟人——张果,张果身后还站着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眼神里透着贪婪和饥饿。 “我……我身上没吃的了,张哥。”司少棠直视着张果的眼睛,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样,“最后一块饼子,不是前几日早就给了您了吗?” 她的话音刚落,领口忽然一紧,一股大力将她整个人猛地提起。司少棠只觉得呼吸一窒,双脚瞬间离地,悬在空中。 她被迫仰起头,对上了张果那双阴鸷的眼睛。张果的脸上横肉抖动,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像是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少跟我装可怜!”张果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张果粗鲁地扯了扯司少棠单薄的衣衫,布料发出“嘶啦”一声,似乎随时会裂开。瞥了一眼她瘦弱的身躯断定藏不住东西,连搜身的兴致都没有,直接将她甩到地上。 司少棠重重摔在地上,膝盖和手肘磕在布满砂砾的地面上,疼得像是着了火。 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张果已经居高临下地开口:“今天日落之前,给我贡上五个馒头,我就让你加入我们,管你吃饱喝足。不然……”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有你和薛宣好果子吃的。” 司少棠的瞳孔猛地睁大求饶道:“张哥,我已经几日水米未进了,实在是找不到馒头给您,还请您饶我一命,放了我和薛宣吧。” 张果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一脚踢开她,冷冷道:“少废话!日落之前,五个馒头。不然,你就等着给薛宣收尸吧!”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留下司少棠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司少棠的脸藏在阴影里,低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仿佛是被恐惧压得直不起身来。 她的双手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整个人看起来弱小又无助。旁人若是瞥见,定会以为她是被张果的威胁吓得魂不附体,连站都站不稳了。 然而,若有人能看清她藏在阴影中的表情,定会大吃一惊。 她的嘴角正微微上扬,弧度越来越大,几乎要咧到耳根。那笑容诡异而疯狂,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既如此,那便先拿你开刀吧。 远远看到司少棠摔倒在地,薛宣急忙跑回来扶起她:“司小哥,你没事吧?张果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不给他五个馒头,今晚就要煮了你。”司少棠笑着接过薛宣拿回来的衣服,这衣服原本是白色粗麻的底子,现在黑一块黄一块,凑到鼻子底下还一股子汗臭味。 薛宣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司小哥,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司少棠上辈子没少当乞丐,也不嫌弃这件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麻利地穿好后问道:“谁跟你开玩笑了,咱们现在在哪?” 薛宣老实回答:“黄崖坡,再走上半个月估计就能到南边了。都说南方四季如春,到时候肯定就能有野菜吃了吧。” 司少棠却知道今年举国干旱,就算是南方也不例外,走到哪怕都是徒劳无功。不过好在自己戴着传家玉佩,说什么也能当点银子活下去。 至于渡仙门……是绝不能去了。以自己的资质再寻个其他宗门做个内门弟子,假以时日必能杀回渡仙门报仇雪恨。 薛宣,上辈子自己救他一命,他又因半块馒头救了自己一命,最后死在张果的手上。 既然还能让自己遇见他,这辈子说什么也要让他活下来才行。 司少棠对薛宣笑着说道:“咱们不去南边了,改道西边。我记着那块有个易城,到时候把这家传玉佩当了,给你置个宅子,可好?” 薛宣小声道:“司小哥,那些恶霸还要咱们给他们挖野菜,怕是跑不掉。” 司少棠却不在意,向着后面瞅了两眼,拉着薛宣往远处走去大声喊道:“没事,我接了张大哥的吩咐,要出去给他找白面馒头的,你过来帮我一起。” 看着司少棠搂着薛宣的肩膀走远,张果和李然从树后里走了出来。 张果对着一旁地上吐了口痰道:“真是好大的胆子,我看她是想偷偷跑掉,叫上三个人给我跟上去,今晚咱们也开开荤。” 李然惯会阿谀奉承,不论张果说什么他都当做圣旨一般:“老大您真是料事如神,我这就去叫人。” 张果得意地笑了笑,看着司少棠和薛宣渐渐走远,赶忙紧了紧手里的棍子也跟了过去。 张果一行五人,紧赶慢赶一个时辰后,还是在一转弯处跟丢了人。 张果看着远处空旷的道路说道:“不应该啊,这俩人脚程应该没有这么快才对,藏点吃的跑这么远,真是脑残。” 话音刚落,头顶上方就传出司少棠的声音,伴随着碎石滚落,簌簌掉落在两人脚下:“你们的脚程也不慢嘛。” 张果心中一惊,连忙抬头看去,还未见到人影,就看到两块半人高的落石向着他砸下。 落石下坠速度极快,就像是正好在这等着他们路过,有两人根本来不及躲闪,被砸了个正着。 洁白的雪地顷刻间被一片黄白之物染得污浊不堪。 鲜血与脑浆混杂在一起,在冰冷的雪地上晕开,刺目的红与惨烈的白交织成一幅令人作呕的画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雪地的清冷气息混杂,令人窒息。 司少棠的身影如同一只矫健的猎豹,从高处一跃而下。 就在她落地的瞬间,手腕猛地一甩,匕首如同离弦的箭,直奔其中一人的咽喉飞射而去。 那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匕首已经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喉咙。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双手本能地捂住脖子,却无法阻止鲜血从指缝间喷涌而出。身体摇晃了两下,随即重重地倒在了雪地上,溅起一片雪雾。 司少棠皱着眉头在鼻下扇了扇风,看着对面逃过一劫的张果道:“可惜,竟然让你逃过一劫。” 她蹲下身,伸手握住插在那人喉咙上的匕首柄。 随着她的手指用力,匕首被缓缓拔出,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嗤嗤”声。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在雪地上溅开一朵朵刺目的红花。 司少棠将匕首在尸体的衣服上随意擦了擦,刀刃上的血迹被抹去,重新露出寒光。 眨眼间,三名手下接连倒下。 张果如同被钉在原地,双腿开始打着哆嗦,一股浑浊的液体顺着脚底流出。他想要转身逃跑,却发现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司少棠一步步逼近,手中的匕首反射的寒光闪过张果的眼睛。 “你……你别过来……”张果颤抖着后退,脚下竟踩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自己的尿液,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他怎么也想不到,前几天那个在自己面前头也不敢抬的细杆小子,今日竟然能将自己逼到绝境。 司少棠冷笑一声,蹲下身来,匕首的寒光在张果眼前晃动:“不是说不给你五个馒头,有我好果子吃的吗? 张果张了张嘴,想要求饶,可话还没出口,司少棠已经欺身上前。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接刺入了他的腹部。 张果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司少棠却没有满足。一丝狠厉的寒光在她的眼中闪过,她嘴角勾起,拔出匕首,又快速地用力刺了下去,一刀、两刀、三刀……直到张果的身体彻底瘫软下去,她才停手。 脸上、手上、衣服上全是鲜血,可她的眼神却冷静得可怕。 “司小哥,你……”薛宣看着眼前的场景,震惊得说不出话。 “我曾经和一位朋友受过这张果的欺骗。”司少棠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信了他们的鬼话。他们说能带我们找到一条生路,说会保护我们,只要给他找够五个馒头,就让我们不再挨饿受冻。”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眼神却渐渐变得幽深。 一阵寒意爬上薛宣的心头,他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2、渡仙门 司少棠停下擦拭匕首的动作,抬起头看向远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风雪,回到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 “后来有一日,我睡醒后,发现我那朋友消失不见。”她的声音低沉下来,“而那张果,却支起了一口大锅,锅边……正是我那朋友的衣服。” 薛宣的瞳孔猛地收缩,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司少棠收起擦干净的匕首对着薛宣说道:“你要是怕我就拿着他们身上剩下的干粮离开吧。” 无人知晓他口中的那位朋友就是上一世的薛宣。 薛宣虽内心打鼓,认为那张果看着也不像以前见过司少棠的样子,但在司少棠的身边他总有一种安全感,他还是决定遵从本能信任他。 薛宣看着司少棠的侧脸,喉咙犹豫地上下滚动。 “司小哥,对不起我之前瞒了你……其实我本名叫薛采萱,今年十五岁,泸州人士逃荒路上父母都饿死了,不得已才改名换面的。” “啊?” 司少棠站住脚步,回头看着薛采萱脏乱的脸蛋和杂乱的头发。这胸前一马平川,怎么看也不像个女孩子啊。 看着旁边还不曾结冰的河道,薛采萱赶忙忍着寒冷捧了把冰水清洗掉脸上的脏污。 “怎么样?现在相信我是女孩子了吧。” 薛采萱刚洗净的小脸还挂着晶莹的水珠,一双杏仁眼水汪汪的。寒风掠过,她白皙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像是抹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精致。 日后若是长大必定也是个美人胚子,司少棠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道:“信了,信了,算你聪明知道用泥巴遮掩住,不然这一路肯定又要多生许多是非出来。” “那我再涂上。”薛采萱耳垂泛红,突然的夸奖让她有些羞涩。 两人吃了半张饼,休整完装满水袋,又继续向着西边易城的方向走去。 赶了半日的路,司少棠看到前面有一大堆的难民聚集在一处,忙拉着薛采萱躲了起来,远远观察着。 薛采萱:“司小哥,为何我们要躲起来?我们有没有干坏事。” 司少棠嘘了一声道:“这种时候人都快饿疯了,哪还管你做没做坏事。”顿了顿想到自己的经历又道,“你要记清楚,这世间的人口舌如簧,无端对你好的人多半是图你什么。” “那你呢,司小哥?” 司少棠越听越不得劲,总感觉薛采萱在叫她“死小哥”、“死小哥”,转头说道:“我跟其他人也一样,要是哪天你身上有我贪图的东西,说不准我也会哄骗你。还有,叫我少棠就好了,我也不是男的,跟你一样易容的。” 薛采萱大惊,听后仔细打量了一番司少棠,发现确实没有喉结,有些失落地“哦,少棠姐。”了一声。心中想着:少棠姐才不会哄骗我呢,毕竟我身上可没有什么值得贪图的东西。手却不自觉按在胸口处干硬的大饼上面。 暮色渐沉,远处的山道上,二十多道身影正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向这边移动。他们的步伐僵硬迟缓,每一步都伴随着关节发出的“咔咔”声。 在惨白的月光映照下,来人的面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灰,他们眼窝深陷,嘴唇发紫,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司少棠的瞳孔猛然收缩,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清楚地看到,为首的那个“人”的左臂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随着僵硬的步伐在无力地晃荡着。后面的几个“人”的嘴角挂着暗褐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采萱!”司少棠一把抓住身旁少女的手腕,“你看那边!” 薛采萱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青灰色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表情,张开的嘴巴里隐约可见发黑的牙齿。更可怕的是,他们似乎嗅到了活人的气息,原本迟缓的动作突然加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声,以一种及其诡异的姿势向着两人跑来。 “坏了!”突如其来的危险让司少棠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毕竟这一世的自己还不曾修炼,可对付不了这东西。 “这好像是凶尸!采萱,快逃!”她一把拉起薛采萱的手,转身就向着来时路跑。 两人在暗夜的雪地里狂奔,堆积的雪在脚下发出“咔嚓”的碎裂声。她能感觉到薛采萱的手在颤抖,但是却顾不上安慰,只能紧紧抓着她拼命的逃跑。 “少……少棠姐,那些东西是什么?”薛采萱的声音颤抖,充满了恐惧。 司少棠强作镇定,但声音里还是泄了气:“这些是凶尸,集天地怨气而生,死前必定承受了极大的痛苦,还是在一处养尸地断了气。” 回头看去,月光下,那些凶尸的面容愈发清晰。他们青灰色的皮肤上布满暗紫色的尸斑,空洞的眼窝中泛着幽幽的绿光。最前面的那个凶尸,脖子上还挂着一截断裂的麻绳,显然生前是被人活活勒死的。后面的几个,有的胸口插着断剑,有的腹部被剖开,内脏拖在地上,在泥土上留下一道道暗褐色的痕迹。 “千万不能被他们抓到。”司少棠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然……”她欲言又止,不忍继续说下去。 脑海中浮现出曾经见过的惨状: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凶尸团团围住,腐烂的手爪撕开皮肉,露出森森白骨,凄厉的惨叫声中,凶尸们贪婪地啃食着新鲜的血肉,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薛采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紧紧抓住司少棠的衣袖,声音颤抖:“少棠姐,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今日是初几?” 薛采萱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她皱了皱眉,努力回想,却发现脑海中一片混沌。逃亡的日子太久,每一天都像是在重复,没有尽头,也没有标记。 “逃亡太久,记不住了。” 司少棠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正如圆盘一样又大又圆。 该死,还是要靠姚英她们! 看着身旁体力快要殆尽的薛采萱,她攥住脖子上的项链,一把扯下放到薛采萱的手中说道:“这玉佩是我家传之物,遇到凶尸可护你平安,你拿着它往来时的地方逃,找人来救我。” 薛采萱眼中盈着泪水摇了摇头道:“我不,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司少棠蹙着眉头道:“要死你自己死,你一直往前跑,我拦住他们,咱们要是运气好,赶上今日是十五的话,你往前跑到分别的岔路口等到亥时,能看到四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御剑飞过。” 她顿了顿又道:“记着对着其中长相最漂亮的那个喊救命,然后道出原委,你我就有救了。要是亥时还没等到,就不用等了,赶紧朝人多的地方跑,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那……那好吧,你一定等我找到人来救你。”薛采萱倒也果断,听她说得有模有样便不再耽搁,朝着远处跑去。 *** 与此同时,在此处相隔数十里的一出客栈内。 两名气质非凡的女子,缓步向门外走出。 一袭白衣的女子五官如同精雕细琢的玉器,眉眼如画,眼尾微微上挑,举手投足中带着一丝清冷。 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至腰间,发丝柔顺光滑,随风轻扬时,宛如水墨画中的仙子。 唯独裙上的点点猩红显得有些刺眼。 姚英的相貌虽不及年予竹那般惊艳,但她的眉形如剑,鼻梁挺直唇线分明,皮肤微黑却别有一番英气。 姚英紧跟着年予竹的步伐走到屋外,眉头紧皱,双手张开阻拦她道:“这易城百里内凶尸泛滥,定是有那妖邪之辈在这练了什么诡异的功法,而且修为肯定不俗。师姐,等知许她们回来后,我和你一起去吧!” 年予竹感受到城外数十里处一股凶恶气息肆虐,哪等的下去,她对姚英嘱咐道:“你接应到她们再来寻我,此处前往南方的流民数以千计,耽搁一刻就会有数不尽的百姓丢掉性命。” 姚英张了张嘴,劝阻的话还未出口,年予竹已然纵身一跃,长剑出鞘,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天而起。 “大师姐!”姚英急急追出客栈大门,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流光划破夜空。 年予竹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远处传来几声夜枭的啼鸣,增添几分寂寥。 徒留姚英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蹙起的眉头久久不能平复。 3、凶尸 好说歹说总算是劝走了薛采萱,司少棠改了方向朝着一旁的树林中跑去,同时取出匕首在手心处划了一道。 凶尸这种东西本就对血腥味敏感,嗅到空气中的血腥气后,瞬间疯狂起来,口中不断发出“嗬嗬”的沙哑声,朝着司少棠的方向追去。 回头望去,凶尸全被吸引了过来,看着薛采萱瘦小的身影越来越远,司少棠心中又生出些许失落。 但她很快挥散心中的情绪,看到不远处一棵粗壮的树,三步并作两步,矫健的身姿如同猎豹般攀上了上去。 司少棠站在树上身体有些轻微摇晃,看着脚下的凶尸不断撞击着树木,眼神不自觉落到天上的那轮明月上。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自己只记得是在冬月十六被渡仙门的四人救回去的。而且那时候张果也没死,薛宣也不是薛采萱,而且也没活下来……”司少棠口中喃喃道,“算了算了,听天由命了。” 司少棠想着自己刚刚对薛采萱说的话,有些好笑。 只因这四个人里有三个都不是什么好玩意,独那一位容貌最是出众的风光霁月,有着颗为天下开太平的心。 然而,世事难料,人心难测。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己与她接触不多,或许她比其他人更善于伪装也未可知。 毕竟,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她能与那三人同行,未必就如表面那般纯净无瑕。或许她的风光霁月,不过是精心编织的假象。但即便如此,这种道貌岸然之人,往往最喜对凡人施以援手,以此彰显自己救苦救难的高尚品德。 即便她不愿在我身上多花功夫,至少也会将薛采萱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吧。 毕竟,救人于危难,正是她这类人最擅长的戏码。无论她的初衷如何,只要薛采萱能安然无恙,便也算是她的一点功德了。 正胡思乱想着,脚下大树忽然一股巨力猛烈撞击,晃得司少棠险些被甩飞出去。 脚下不知何时又多了数十只凶尸,其中一位身形高大体壮如牛,眼中没了瞳孔全凭一身蛮力撞击着沾染血液的树木,司少棠目测这大汉得有接近一丈的身量。 “好家伙,这还是我天渊国人士吗?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 此话一出,那凶尸忽然停住脚步,顶着空洞的眼眶抬头看向她,这一眼吓得司少棠狂跳的心漏了一拍。这凶尸顶着几缕杂乱的头发,朝着司少棠的方向腐烂的鼻尖微微耸动,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竟还咧嘴笑了一下。 看着那凶尸裂开的嘴里一口黑牙,司少棠这才紧张起来,脑中画面忽然闪到上一世在渡仙门的学堂中。 渡仙门内,竹林深处一座学堂内,四周的门窗大敞,任由秋日的凉风自由穿行。风儿掠过堂前,带起案几上散落的书页,发出簌簌的轻响,她正把一张纸团朝着姚英扔去,约着堂下三人下了课堂到山下游玩。 一袭素雅白裙的年予竹,裙摆如流水般垂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发间仅插了一根古朴的木钗,简约却不失雅致,丝毫掩不住她那倾国倾城的容颜。 长长的裙摆从司少棠膝上拂过,带起一阵轻柔的清冽香气。 她手中握着一把戒尺,手腕轻轻一抖,戒尺在其身后横空一扫,纸团便被精准地打飞了出去,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不远处的案几上。 “司少棠,你可知凶尸有几种?哪种最为凶险?”年予竹的声音清冷如玉,严肃却不让人讨厌。 随着堂下学子哄笑,司少棠尴尬站起身来,对着年予竹展颜笑道:“凶尸共有三种,依次递升凶险程度。其一为‘行尸’,乃是初成凶尸者,行动迟缓,虽力大无穷,却无灵智,仅凭本能伤人。其二为‘厉尸’,乃是怨气深重者所化,行动迅捷,嗜血如狂,且能感知生人气息,凶险程度远胜行尸。其三为‘煞尸’,乃是凶尸中的至凶之物,不仅力大无穷、行动如风,更兼有灵智,能操控其他凶尸,甚至懂得设伏诱敌,乃是凶尸中最难对付的存在。” 年予竹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轻声道:“不错,看来你并非全然无知。不过,你可知道,煞尸虽凶险,却并非无解。关键在于……” 司少棠补充道:“关键在于如何找到它们的弱点,并在它们尚未完全觉醒之前,将其彻底消灭。” 随着那煞尸猛然发力,一道强有力的撞击如雷霆般袭来,两人合抱粗的大树竟应声而断。 木屑四溅,树干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司少棠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甩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胸口一阵闷痛,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的思绪在这一瞬间被拉回现实,但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年予竹清冷的声音:“煞尸的弱点是体内的灵核,灵核极有可能藏在脑中、后颈、腹部。” 她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目光死死锁定那煞尸。 煞尸的身形高大魁梧,皮肤青黑如铁,双眼泛着猩红的光芒,口中发出低沉的嘶吼。 “脑中、后颈、腹部……”司少棠在心中默念,目光迅速在煞尸身上扫过,试图找到灵核的所在。 她知道,煞尸的灵核是其力量的源泉,也是它唯一的弱点。若能找到并摧毁灵核,便能彻底消灭这凶物。然而,煞尸的动作太快,灵核的位置又极为隐蔽,想要一击命中,谈何容易? 煞尸此刻早已受不住她身上血腥味的吸引,发出一声低吼,猛然朝她扑来。 司少棠迅速侧身闪避,险险躲过这一击,但煞尸的利爪还是擦过了她的肩膀,带起一道血痕。她顾不上疼痛,借着闪避的势头,迅速绕到煞尸身后,目光死死盯住它的后颈。 “后颈……或许是这里!”她心中一动,手中匕首猛然挥出,直指煞尸的后颈。然而,还未触及,煞尸便猛然转身,一掌拍出,将她再次击退。 司少棠踉跄几步,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险些摔倒,心中暗叫不好:这煞尸堪比金丹期修士的存在,哪是现在的自己能打得过的。 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要逃跑。 然而,刚迈出一步,她的心便猛地沉了下去——四周早已被密密麻麻的低等级凶尸围得水泄不通。 行尸拖着僵硬的身躯缓缓逼近,口中发出低沉的嘶吼。厉尸则双眼猩红,动作迅捷如风,尖锐的指甲在月光下泛着森森寒光。 她的退路被彻底封死。 “完了……”司少棠心中一凉,额角渗出冷汗。 就在这时,煞尸忽然嘶吼一声,其他凶尸全都朝她扑了上来。行尸张开腐烂的大口,厉尸挥舞着利爪,煞尸则在远处盯着空洞的眼眶冷冷注视。 司少棠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挥出匕首抵挡,但凶尸的数量实在太多,她的体力也早已透支。 双拳难敌四手,就在司少棠招架一具行尸时,一只厉尸的利爪横空出现就要刺入她的胸膛。 贼老天不公,刚重生回来又要让我一命呜呼! 看着厉尸的枯黄的手指已经伸到了自己的跟前,司少棠顿觉脑袋一阵眩晕,接着眼前失去了焦点。 *** 硕大的圆月笼罩着浓密的森林,萧瑟的寒风裹挟着飘零的雪点向着这片密不透风的森林席卷而去。森林猛地被破开一道锋利的口子,在那风道的尽头,司少棠漆黑如墨的瞳孔反射出冷月的寒光。 在月色的洗礼下,此时的司少棠像是正被一股陌生而狂暴的力量包裹着。她的双眼黑得似乎能滴水,而周身萦绕着浓郁的魔气,仿佛从地狱中走出的魔神。 在她跟前,已瘫倒了一片令人作呕的凶尸尸体。 突然,又有一只厉尸叫嚣着向她扑来。而她仿佛根本没有思考,身体便以极快的速度动了起来。 她宛如一道黑色的流星,手中的匕首裹挟着魔气,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道暗黑的弧光。行尸和厉尸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被撕裂成碎片。 她的眼神冰冷,眼底深处却燃烧着压抑已久的怒火,那怒火如同被囚禁已久的野兽,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黑色的火焰从她的眼底爬出,瞬间席卷全身。 司少棠脑海中一片混沌,唯有愤怒在疯狂咆哮。那些曾经压抑的情绪——无助、恐惧、不甘,此刻全都化作了滔天的恨意,驱使着她的身体不断向前。 行尸的腐肉在她的匕首下如纸般脆弱,厉尸的嘶吼在她的耳边化作无力的哀鸣。她的动作越来越快,匕首在空中划出密集的银光。 她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却感觉不到丝毫疲惫,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快意在心中蔓延。 “杀!杀!杀!”她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字,似乎只有通过杀戮,才能平息她内心的怒火。 锋利的匕首刺入一只厉尸的胸膛,手腕一拧,将其心脏绞得粉碎,脚尖轻点地面,身形一转,匕首已划过另一只行尸的脖颈,头颅应声而落。 鲜血溅在她的脸上,她却浑然不觉,甚至感到一种莫名的解脱。 煞尸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猛地朝她扑来。然而,此时的司少棠早已不是刚才那个狼狈逃窜的凡人。 她冷冷一笑,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煞尸身后,直刺其后颈。 “噗嗤——” 剑刃穿透煞尸的脖颈,黑色的魔气顺着伤口涌入其体内。煞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颤抖,随后轰然倒地,化作一滩黑水。 四周的低等级凶尸也在魔气的侵蚀下纷纷倒地,转眼间,原本密密麻麻的尸群便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徒留司少棠一人站立在中心。 一阵风起,包裹着少女的魔气渐渐消散。她抬起头,眼里的黑色正在缓缓褪去,随之代替的是明亮的圆月倒映在她清明的眸子中。 “这魔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4、旧人 薛采萱站在岔路口左右踱步,不时回头看向司少棠的方向,一直等到亥时三刻急的她满头大汗,也不见有什么四个女子从天上飞过。 “呜~少棠姐肯定是在骗我,哪有什么神仙会在亥时特意飞过来救人。这世间根本就没有神仙,她肯定是为了救我才那么说的。” 薛采萱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那块司少棠给她的玉佩,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光滑温润的表面。 玉佩上雕刻着一株海棠花。玉佩上的每一道纹路都细腻入微,连花蕊的细节都清晰可见。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似乎能闻到那淡淡的花香,足见雕刻之人的用心。 四周寂静无声,久久不见有人路过,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仿佛连时间都在这片荒凉中停滞了。 薛采萱的脚步不自觉地朝着司少棠的方向挪动了两步,鞋底踩在枯叶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她的心跳得飞快,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些凶尸青面獠牙的模样,双眼猩红,走路时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仿佛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凶尸的模样在脑海中被不断放大,连带着剧烈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想要转身逃离,逃离这片充满死亡气息的地方,逃离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凶尸。 可是,她的脚却像生了根一般,无法再迈出一步。 “司少棠……她还活着吗?” 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这个问题,心被撕裂成两半。一面是求生的本能,催促她赶紧离开,逃得越远越好。另一面却是良知的呼唤,提醒她司少棠是为了救她才会陷入险境。 司少棠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兀得出现在脑海中。 “我不能丢下她……可是,那些凶尸……”薛采萱的内心煎熬无比,仿佛有两股力量在激烈地拉扯着她。 犹豫万分,她抬起脚步,向着司少棠的方向挪动了一小步。然而一阵凶尸的低吼声从远处传来,让薛采萱又凝固在了原地。 她忍不住幻想着接下来可能的场景:自己被凶尸撕碎,鲜血四溅,痛苦地倒在血泊中……薛采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恐惧如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 “可是……她是为了救我啊……”她的眼眶渐渐湿润,泪水在眼中打转。 “优柔寡断。”一道沙哑的女声从草丛中传出。 “你那朋友为救你不顾自己的安危替你抵挡凶尸,你倒好,在这里哭唧唧的。既不跑,也不帮忙。”身旁的枯草丛被扒开,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走出。 这人身高修长,一袭长袍,步伐矫健,若不是声音沙哑,叫人看了还以为是个青年女子戴着面具。 薛采萱擦干眼泪看着忽然出现的古怪的人,怯生生说道:“你是谁?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前辈能不能救救少棠姐。” “不必看了,你那朋友就是个普通凡人一个,这么久了还没逃出来也活不了了。” 神秘人说得笃定。虽然司少棠有几分功夫,但那凶尸又不是人,那看着就不好对付,薛采萱心中也没了底,打着入土为安的想法,当即就要朝着司少棠的方向跑去。 神秘人道:“哎,都说了活不下来了,你还找什么。看你根骨不错,不如跟我回了万象斋收做徒弟。” 说完也不管薛采萱答不答应,身形一动就朝着薛采萱的肩膀处抓去要强行带走。 就在即将抓到薛采萱的那一刻,一道白芒闪过横亘在两人中间,逼得神秘人收回了手。 “岳前辈,在下渡仙门年予竹,收徒弟这种事还是要讲求你情我愿的好。”年予竹持剑抱拳说道。 岳沛涵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眼中寒光一闪,冷冷道:“我道是谁多管闲事呢,原来是渡仙门的小辈。”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缕幽蓝色的灵力,“何时渡仙门的小辈都能管到我岳沛涵的身上了?莫非是这些年我久未出山,世人都忘了规矩?” 年予竹神色不变,依旧稳稳站在原地,直视岳沛涵:“前辈威名赫赫,晚辈自然不敢冒犯。只是这位姑娘既然不愿拜师,前辈何必强人所难?修行一道,讲究的是心之所向,强扭的瓜终究不甜。” 岳沛涵冷哼一声,袖袍一挥,周围的灵力瞬间激荡起来:“小丫头,你倒是伶牙俐齿。不过,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敢在我面前说教?今日我便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话音未落,她指尖的灵力骤然爆发,化作一道凌厉的蓝色光刃,直逼年予竹而去。年予竹眼神一凝,手中长剑迅速横挡,剑身泛起一层淡淡的银光,与那蓝色光刃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年予竹的身体瞬间被这道灵力冲撞到崖壁上重重摔落,晕了过去。 岳沛涵见她久未站起吓了一跳,摸到鼻下还有呼吸才放下心来:“吓死了,还以为不小心被我一击打死了。” 看着薛采萱呆愣在原地,岳沛涵拎起她就赶忙逃离此处:“疯婆子的首席大弟子在这,说不定那疯婆子也在附近,为师先带你回家。” 话音未落,不等薛采萱开口拒绝,便已抬手一掌劈向她的后颈。薛采萱甚至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岳沛涵伸手将她稳稳接住,随即身形一闪,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年予竹才勉强扶着冰冷的石壁缓缓站起。她的头昏沉得厉害,额角处传来阵阵刺痛,一道殷红的血流顺着她的侧颊缓缓滑下,滴落在肩头的衣襟上,晕开一片暗色。 她咬着牙,强撑着身子,跌跌撞撞地走回了道路中间。脚下的碎石和枯草让她步履蹒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耳边的风声也变得忽远忽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就在这时,她的脚边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年予竹低头一看,只见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正静静地躺在尘土中,表面沾了些许泥土,却掩不住其内里流转的温润光泽。 她蹲下身,将玉佩捡起,指尖触碰到它的瞬间,一股淡淡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深吸一口气后,将玉佩小心地收入怀中,随后挺直了脊背,朝着荒野深处迈步追去。 *** 司少棠顺着薛采萱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一直到天色渐亮才走到了岔路口处也不见她的影子,不免有些失落:“这小丫头片子也太精了吧,知道我活不了就直接跑了?” 余光扫到路边,躺着一个身影,司少棠一扫失落的情绪小跑了过去,拍了拍躺在地上那人的肩膀:“喂!薛采萱你别告诉我你在这睡着了…… “咦?年予竹?!” 司少棠看她额头往下淌着鲜血,在年予竹的袖口处扯下一块布条为其包扎好。她蹲在一旁,从薛采萱身上掉落的油包纸里捡起一块干巴的饼啃了起来,心中充满疑问:薛采萱怎么不在此处?年予竹怎会一个人在这?看样子还受了重伤,救是不救呢? 5、前世 司少棠见到年予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眉眼间透着清冷的气质,仿佛远山含黛,眸若秋水。她的鼻梁挺秀,唇色淡如樱瓣,笑起来也总是给人一种疏离感。 不过上一世的司少棠,最是厌烦繁文缛节、规规矩矩。 所以,并未与其过多接触,只道这人天赋异禀,是个修剑道的奇才,并且为人品性高洁、端正。 凡见到不平之事,都要管上一管,凡遇到不公之事,定要挺身而出。 直到问心台上,玄铁锁链勒进血肉的那日。 司少棠被缚在刻满符咒的刑柱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姚英正声泪俱下地控诉她偷习禁术,而往日那些把酒言欢的同门,此刻眼中全是嫌恶。 最让她心如刀绞的,是站在长老席间的师尊墨明尘。 那个曾亲手将功法交给她的人,此刻正用锦帕掩着口鼻,仿佛她是什么污秽之物。“此等孽徒,早该逐出师门。”师尊的声音透过绢帕传来,模糊却刺耳。 “这功法明明是师尊所赐!”司少棠挣动锁链,铁环磨得腕骨咯吱作响。 她跪在血泊里仰头望去,喉间泛起腥甜:“三月前在翊梅阁,您亲口说这是……” “住口!”墨明尘广袖一挥,灵力化作耳光将她掀翻在地。 长老们站在问心台的两旁,雪白的须发被风吹动,却无一人看向鲜血淋漓的她。 “好一个渡仙门!好一个名门正派!”她声音嘶哑,字字泣血,“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老匹夫!” 她猛地挣动锁链,任由玄铁环将腕骨磨得血肉模糊,指向端坐高台的姚英。 “姚英!你三番五次纠缠年首座不成,不惜偷练合欢宗的《摄魂大法》。”她染血的指尖猛地指向姚英腰间若隐若现的粉色玉佩,“那枚鸳鸯同心佩上的迷情阵,需要我当众演示怎么激活吗?”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姚英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住口!你…你血口喷人!”姚英慌乱地去捂腰间玉佩,却见司少棠笑得越发讥诮。 “去年腊月初七,你在剑阁外埋伏三日,趁年首座练功后虚弱,用迷香将人困在寒梅林,若不是执事长老恰好路过……” “够了!”姚英手中突然凝出一道法诀直击司少棠眉心。 司雪棠偏头避开那道黑芒,锁链哗啦作响:“怎么?被戳破心思就恼羞成怒?你们姚家仗着掌控灵矿,这些年往宗门送了多少厚礼?” 墨明尘往前迈出一步,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道:“孽徒,死到临头还敢诬陷同门,你既已犯下大错,就该老老实实就范。如此执迷不悟,实在让我这个当师傅的难堪。” 司少棠仰头大笑,笑声里满是讥诮:“难堪?师尊现在知道难堪了?” “那你每月收取姚家三车灵矿时,怎不觉得难堪?你百年修为止步元婴,年年收取天赋上佳的徒弟,待其修到元婴期,就想取其灵骨,供自己再进一步,怎不觉得难堪?” “你为了夺我司家功法,利用姚家势力灭我司家满门,又对我施以薄利,让我拜入你的门下,这种下作手段,你就不觉得难堪了吗?” 问心台下人群变得嘈杂起来。 墨明尘终于维持不住仙风道骨的模样,面目狰狞地掐诀:“孽障!你竟敢诬陷到我身上,你的师兄师姐,皆是因为出门历练运气不佳才会陨落,而你司家满门与我又有何干,本座今日就让你魂飞魄散。” “慢着!” 一道清冷的嗓音破空而来,问心台下的人群如潮水般分开。 只见一袭白衣胜雪的年予竹缓步登台,腰间新佩的首座玉令在阳光下流转着清辉。 台下顿时骚动起来。 这位新晋剑阁首座闭关三月方出,竟为此事亲自现身。 年予竹:“小司师妹修炼禁术一事疑点颇多,还需调查清楚后再行定夺。” 司少棠强撑着身子直起腰,怎么也没想到死到临头,愿意为自己说话的人竟然曾经最不对付的大师姐。 年予竹单膝跪在她的身前,裙摆上沾满了司少棠的血迹。 她伸手拂开黏在司雪棠脸上的碎发,指尖在触到那些狰狞伤口时微不可察地颤抖。 “别动。”年予竹的声音比平时低哑三分,从袖中取出素帕轻轻按在那道最深的伤口上。 司雪棠突然从她向来清冷的眼底捕捉到一丝疼惜。 鼻子瞬间酸了起来:“大师姐,我真的没有修习过禁术……” 姚英看着年予竹温柔的动作,眉头狠狠皱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大师姐,此事掌门已下定论,你身为剑阁首座,还是不要…” 年予竹对姚英的话充耳不闻,手指拂过司少棠的唇瓣道:“去年寒梅林内你护我一次,本以为恩情只能来世再报。” “大师姐…”感受到嘴里的丹药,司少棠破碎的嗓音里带着难以置信,“你明明自身难保。” 年予竹却突然俯身,在她耳畔落下只有两人能听见的私语:“记住,无论如何都要守住灵台,不可让魂魄消散。” 姚英走到两人身旁,拉起年予竹低声说道:“大师姐,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可别因为司少棠功亏一篑。” “师傅她老人家,可还在禁地等你救她出来呢……” 余光看到两人渐渐走远。 司少棠躺在冰冷的青玉台上,鲜血从七窍不断涌出,在身下汇成一汪触目惊心的血潭。 “咳……咳咳…”她每咳一声,就有更多的血沫从唇角溢出。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逐渐微弱的心跳声。恍惚间,她看见年予竹被姚英挽着渐行渐远,那袭白衣上还沾着她的血迹,在夕阳下刺得她眼睛生疼。 “大师姐……”她拼尽最后力气伸出手,指尖却只抓住一缕飘过的寒风。 黑暗彻底降临的那一刻,她听见自己魂魄撕裂的声音。 但预想中的魂飞魄散并未到来,她的意识诡异地漂浮在半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尸身被随意丢弃在乱葬岗,野狗啃噬着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容颜。 三个月后,渡仙门张灯结彩。 司少棠的魂魄飘荡在喜堂之上,看着年予竹一袭大红嫁衣,面无表情地接过姚英递来的合卺酒。那双向来清冷的眸子如今空洞得可怕,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像是被人用丝线扯出来的。 “一拜天地——” 深感背叛的司少棠疯狂地扑向那对新人,却只能穿透他们的身体。她发出凄厉的尖啸,喜烛的火焰却连晃都不晃一下。 “二拜高堂——” 她看见年予竹藏在袖中的手在微微发抖,指节捏得发白。姚英开心地笑着,凑在年予竹耳边说了句什么,新娘子的身形明显僵了一瞬。 “夫妻对拜——” 可还没等她靠近细看,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将她扯回乱葬岗。 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她早已腐朽的尸骨。司雪棠的魂魄在雨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哀鸣,那声音混着雷声,竟引得方圆百里的怨灵都跟着啼哭起来。 “姚英…墨明尘…渡仙门…” “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6、救人 蹲在路旁想了半天,司少棠也没想出来一件年予竹上辈子得罪自己的事情,反而死前还喂了自己一颗灵药,少受了些痛苦。 但一想到这辈子是绝对要找她那三个好师妹寻仇的,还是别沾上太多关系的好。 一个修士,总不能死在这荒郊野岭了,说不定一会就会醒过来了。 司少棠便跨过年予竹朝着前方走去,继续寻找薛采萱。 刚离开不久就遇着两名长相相似的流民,一人约莫二十多岁,一人看着跟薛采萱身量差不多高。 司少棠微提衣角,亮起插在腰间的匕首朝着两个男人走去。 “两位小哥打扰了,不知你们一道过来有没有遇见一名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身量大概到我肩膀。”司少棠一边说一边伸手在自己肩膀处比划着。 看到司少棠走过来,中间那人身体瞬间紧绷起来,肩膀微微耸起:“小哥说笑了,这流民数以千计,你说的这种人我这一道见了没有几十也有上百。”另外那人则是快速低头避开了司少棠的视线。 司少棠不死心地问道:“那少年是独自一人,不知可有印象?” 年长的青年沉吟片刻后,身后那名少年开口说道:“我见过,在我大哥二哥休息时,有一身量跟你说的差不多的少年往隶城方向去了。”说完便推托着同伴离开了。 走出老远年长的青年对着另一个问道:“大壮,你为啥要骗那人呢?” 大壮:“那人问东问西的,怀里还有凶器看着不像个好人,我就想快点糊弄过去。” 司少棠点了点头,朝着二人来的方向追去,但一路上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年少的那个说见过薛采萱时,年长的那位明显有些愣神。 忽然想到了什么,司少棠猛地顿住脚步。 “糟了!年予竹还在路旁躺着呢。”司少棠的额头上瞬间淌下汗水,后背心一阵发麻,立即调转方向追了上去。 算了算距离离开年予竹已经过去一个时辰,路上脑海中不断闪过刚刚那两名男子的脸。 一个黝黑老实,一个年纪不大圆滑机灵,司少棠越想越觉得不像是好人。 司少棠一路疾奔回去,心跳狂响跟雷鸣一样。 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年予竹的身影,那个如谪仙般的人物,上一世斩妖除魔,行善积德,做了半辈子的好事。 若是这样的人物,竟被区区两个凡人给害死了,那也太……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司少棠两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比凶尸撵她时候都还要快上几分。 转过一处路口,远远看去年予竹原本晕倒的地方旁边站了两个人。 不等她细看是不是刚刚那两个兄弟,司少棠就高声吼道:“滚开,你们两个要是敢碰她一根手指头,小心我要了你们的狗命。” 看到那二人快速离开,司少棠仍旧速度不减,直到跑到年予竹的身旁,见她衣衫完整、不曾受伤后才松了口气。 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大口喘息着。 “呼~还…还好没事……” 经此一事,司少棠也不敢再把年予竹扔在这荒郊野岭。 稍作休息后,她拿起年予竹的佩剑给人扛了起来,朝着自己路过时看到的一处山洞走去。 踩在地上忽然发出“咕叽”一声,低头看去竟是一个水袋横着倒在脚下。 司少棠暗道:这两人难道是想救年予竹来着?被自己误会了? 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总归人没事就行了。 *** 山洞中。 司少棠捡起一根木柴往火堆中扔去。刹那间,火花四溅,点点金光在黑暗中跳跃。 火焰的光照在她的脸色忽明忽暗,转头看了一眼躺在身旁的年予竹,司少棠的脸上更添上了一层阴翳。 只因在雪地里冻了不知多久的年予竹竟发起了高热,腰间的白裙也沾染上了些暗红。 额头处的血流不到腰间,这暗红是因为年予竹此前就受了伤,再加上扛她的时候碰到了伤口撕裂开了。 “唉,捡了个大麻烦。” 司少棠起身走到年予竹的身边轻轻推了推她:“喂!醒醒,你那些师妹都去哪了?你快死了,还不快醒来想办法找人救你。” 看着双目紧闭的年予竹双唇苍白、有些干裂,但依旧掩盖不住她的绝色。 司少棠扶起年予竹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拿起水袋抵在她的嘴角。 清水缓缓流入她的唇间,但都又顺着唇角滑落下去,洇湿了领口处一片衣衫。 司少棠见状只得把她放下,擦去水迹后,忽觉口干舌燥,拿起水袋自己吨吨喝了两口:“既然你不想喝那就算了,等会我就带你去找医师。” 言罢,走回火堆旁开始坐下打坐。 上一世不到一个时辰,司少棠便能引天地灵气入体。 这一世有着前世经验所以速度更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就感觉四周灵气向着自己丹田处涌来。虽然稀薄,但聊胜于无,御剑到最近的易城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借着年予竹的剑御剑赶到易城时,情况已更加不妙——隔着衣衫司少棠都觉得背上的年予竹烫得吓人。 丑时,踹开一处名为李记医馆大门后,司少棠直奔后院而去,从床上揪起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头就往前堂跑:“李大夫救命,失礼了,我那同伴高热不退,怕不是要死了,您快帮忙看看。” 那李大夫满头花白,行医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鲁莽的人,后院到前堂这点距离差点给他颠散了架。 站稳后看着司少棠左腰别着一把匕首,右手握着一把宝剑,整个人穿着打扮跟流民无二。 心中的气又压下去了大半,毕竟这年头饭都吃不上,动不动要人命的太多了,哪还敢发脾气呢。 李大夫走到年予竹旁掀起眼皮,又看到腰间渗出的血,号了号脉道:“此乃金疮感染,热毒壅盛,需清热解毒,消肿止痛。伤口红肿热痛,脉象洪数,此为热毒内蕴,当以五味消毒饮清之。” “您就说该怎么治吧。”司少棠听得一头雾水。自己又不懂医理,生怕年予竹死在自己手上。别没等报仇,反而被渡仙门的人调查出来,就变成渡仙门的死敌了。 李大夫叹了口气道:“需尽快服用五味消毒饮,外敷金黄散。” 司少棠着急道:“那还不快点,这位女子是个贵人,您只管治,救活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李大夫见她二人穿着打扮,只当司少棠是个打家劫舍的土匪,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这是金黄散,你给她敷在外伤处,再包扎好,我这就去熬药。” 待房内仅有她俩二人后,司少棠走到昏迷的年予竹身边,蹲下身来,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指尖轻轻一挑,解开了她的外衫。 外衫缓缓滑落,露出了染血的里衣,暗红的血迹早已干涸。 她的手指抓着年予竹的里衣下摆微微颤抖,以往的年予竹总给人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此刻司少棠竟有些漏了怯。 随着衣料一点点卷起,年予竹腰腹间的肌肤逐渐显露出来。 一道狰狞的伤口映入眼帘,皮肉外翻,血迹斑驳,周围还泛着红肿,司少棠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她迅速从一旁取过金黄散和干净的布条,为年予竹处理伤口。 动作虽快,却依旧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等她处理好年予竹腹部和额头的伤口,李大夫也端着一碗五味消毒饮回了前堂。听着脚步声走近,司少棠赶忙为年予竹穿好衣衫,起身迎接。 司少棠接过汤药,舀了一汤匙吹了吹就要喂给年予竹,果不其然还是流着唇角流了出来。 “哎,好不容易熬的药,你别给我浪费了。”司少棠浪费了两三勺后,李大夫连忙制止住。 “这……她喝不进去可怎么办?” 李大夫去到一旁的柜子里翻了半天,叹了口气道:“没有竹管了,你就用嘴喂她吧。”说完转身就离开低声嘟囔道:“都强抢民女了,还装什么装。” “啊?这怎么使得。”司少棠连忙摆手,只是李大夫早就没了影。 犹豫会儿,最终还是用手轻轻托起年予竹的下巴,让她的头微微仰起,咬牙灌下一口汤药,贴了上去。 唇上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柔软,让司少棠的动作不禁停滞了一拍。 突然感受到年予竹的喉咙微微动了动,有了些许吞咽的反应,于是她又赶紧喂了上去。 药碗中的药液见了底,司少棠用袖子擦了擦年予竹嘴角残留的药汁。 就在她收回手的瞬间,就感觉怀中有了些动静。 低头一看,正对上一双缓缓睁眼的眸子,那眼眸如深潭般清幽,正迷茫地看着自己。 7、清音阁 “你醒了。” 虽然是救人,但是看到年予竹的唇上水润的光泽,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 司少棠顺着年予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胳膊上,这才发现自己还给年予竹搂在怀里,轻轻地将人放好。 “谢谢……” 司少棠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快的反应过来年予竹应该不知道自己刚刚用嘴给她喂药的事。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察觉到年予竹的对周围的环境感到陌生,司少棠解释道:“我在野外一处岔路口遇到了昏迷的你,见你受伤昏迷不醒就带你到了易城。这是易城内的一处医馆,李大夫说你有些热症,刚刚才帮你服下药。” 年予竹听后点了点头,从怀中取了一块手帕,倏地伸向司少棠。 司少棠正在想怎么跟年予竹相处中,这突兀的动作,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只因上一世的自己可没少挨过年予竹的戒鞭。 “你的脸有些脏了。”见她躲开,年予竹又把手帕伸向司少棠。 司少棠接了过来,随意的擦了两下,还没反应过来上辈子待人冷冰冰的年予竹突如其来的温柔。 “既然你已经醒来了,那我也就放心了,山高路远咱们有缘再见吧。”说罢,司少棠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还…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年予竹急忙伸手,指尖堪堪擦过司少棠的衣袖。 “司少棠。” 年予竹又道:“能麻烦你帮我找到我的师妹吗?她们的身上有银两,也好付过医馆的药钱和你的酬劳。” 司少棠停下脚步回头饶有兴致地问道:“不知道你要给我什么酬劳?” “你想要什么酬劳?”年予竹问道。 司少棠:“我要寻仙问道,修习真正的长生之术!”我要重进渡仙门,然后让你们这些欺世盗名蛇蝎心肠之辈,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看来谷中的事,你都看到了。”年予竹顿了顿道:“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能不能进入门派,还是要看你自己。” *** 年予竹侧过身看着很快进入熟睡的司少棠,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 左手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轻轻地帮司少棠擦去脸上掩盖容貌的脏污,才又渐渐睡了过去。 随着太阳升起,医馆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司少棠睡得正香,被一阵喧嚣声吵醒,睁开双眼看到李大夫站在他的身边。 “醒醒!小伙子。” “咦!是个小姑娘啊,长得还挺清秀的嘞。” “怎么了李大夫?又该喝药了吗?”司少棠睡眼惺忪的起来。 李大夫:“不是,不是。我这医馆也该开门了,别在这睡了,病人都没地方看诊了。” 司少棠侧头再看,原本身受重伤的年予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一身整齐的站在一旁,除了衣服有些褶皱和血迹,已经完全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司少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已无大碍了。”年予竹本就自小修炼,若不是受伤未治好又添新伤,也不会晕了过去,醒来打坐后,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 司少棠点了点头,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没摸到一个洞板,最后视线转到年予竹剑鞘上的挂饰。 一枚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坠。 “要不先用这个抵了?”司少棠问道。 年予竹顺着司少棠的视线看过去,随即解下玉坠给到李大夫。 两人走出两条街后,司少棠目光移到年予竹的腹部,见她走路稳健不似很严重的样子:“年姑娘,咱们现在去什么地方?” 年予竹:“我所在的宗门在此处有个分部,去到那里自然会有人能够帮忙。” 司少棠这才点了点,想到渡仙门外门势力遍布天下,在这易城有个分部也倒正常。 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司少棠装作一个流离失所的难民,问了年予竹好些关于宗门、分部的事情。 年予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渡仙门的立派渊源讲到各峰特色,从基础心法说到修炼要诀。 司少棠侧目望去,只见年予竹的笑靥在明媚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微风拂过,她鬓角的碎发轻轻摇曳,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之中。 跟着年予竹在城中转了几圈,两人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处雅致的乐坊门前。 这乐坊坐落于城中最繁华的街市,雕梁画栋,飞檐翘角,门前悬挂着鎏金牌匾,上书“清音阁”三个大字。 门前车水马龙,往来皆是锦衣华服的文人墨客与达官显贵,丝竹之声隐隐从门内传出,更添几分风雅。 年予竹轻车熟路地带着司少棠绕到侧边一处不起眼的小门,门口站着两个看似普通的门童。 但司少棠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步履轻盈,气息绵长,分明是两名修士。 穿过小门,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这乐坊别有洞天,竟是一处隐秘的拍卖场。 大厅内灯火通明,四壁镶嵌着夜明珠,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中央一座高台,四周环绕着数十张紫檀木椅,已有不少人落座。 司少棠目光微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场中众人。 这些人看似寻常,实则个个不凡。 有身着月白长袍、袖口绣着云纹的修士;有背负长剑、剑穗上缀着灵玉的剑修;还有几位虽衣着朴素,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出尘之气。 年予竹甫一踏入拍卖场,便引起了场中不少人的注意。 一位身着淡紫色罗裙的女子款款而来,她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雍容气度。 然而当她走近时,却对年予竹微微欠身,语气恭敬:“年师姐大驾光临,真是令清音阁蓬荜生辉。” 年予竹淡然一笑:“紫烟师妹客气了,今日不过是偶然路过,带一位朋友来歇息片刻。” 俞紫烟闻言,目光在司少棠身上轻轻一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以她的眼力,竟看不出这女子的深浅。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笑意更浓:“年师姐的朋友,自然也是清音阁的贵客。二位请随我来。” 就在转身引路的瞬间,俞紫烟袖中的玉镜突然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脆响。她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余光瞥了司少棠一眼。 8、多多指教 俞紫烟引着二人穿过回廊,来到一处雅室。 室内陈设雅致,墙上挂着名家字画,案几上摆着青瓷香炉,袅袅青烟升起,散发出淡淡的檀香。 支起雕花木窗,正好能将拍卖场中的情形尽收眼底。 俞紫烟不愧是执掌一方拍卖场的精明人物,待二人落座不过片刻,便有身着素衣的侍女鱼贯而入。 为首的侍女手捧紫砂茶壶,壶嘴还冒着朦胧热气,身后跟着的几人端着漆盘,上面摆着各色精致茶点。 桂花糕晶莹剔透,隐约可见其中点缀的金桂。蜜饯果子色泽鲜亮,散发着淡淡的果香。还有几样时令鲜果,水珠未干,显然是刚刚清洗过的。 茶香氤氲间,俞紫烟亲自为二人斟茶,碧绿的茶汤注入白瓷杯中,泛起一圈圈涟漪。 还未等二人品完第一盏茶,门外又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竟是八名壮汉抬着两个浴桶进来,桶身雕刻着祥云纹样,另有侍女提着铜壶,将冒着热气的香汤倒入桶中。 随后还送了两件干净的衣服置放在榻上,挪了个屏风挡在了两处浴桶中间。 水中漂浮着各色花瓣,淡淡的药香弥漫开来,显然是特意调配的灵药浴汤。 俞紫烟浅笑道,眼中闪过一丝关切:“方才与师姐说话时,隐约闻到些药香,想是一路奔波,难免沾染了些许风尘。” 她轻轻抬手,示意侍女们将浴桶安置在屏风后:“这药浴是我特意命人调配的,加入了清心草、凝神花,还有几味温养经脉的灵药,最是能解乏祛疲的。” 说罢,微微欠身后带着侍女们礼貌退下,临走前还不忘将屏风轻轻拉上。 “厉害厉害。”直到俞紫烟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司少棠才轻轻击掌,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这师妹的眼力当真了得,处事更是滴水不漏。” 她环视着雅间内的陈设,目光在那扇绘着山水画的屏风上停留片刻,唇角微扬:“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沐浴这等私密之事,也要将你我安排在一处?” 年予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门前,指尖凝聚一丝灵力,在门框上轻轻一点,布下一道隔音结界。又转身将雕花木窗一一关好,这才低声道:“紫烟虽是我同门师妹,但门中派系众多,未必与我同心。” 她走到浴桶旁,指尖轻触水面,荡起一圈涟漪:“她这般安排,一来是试探你我关系,二来...” 她顿了顿又道:“若将我们分开安置,反倒显得刻意,更容易引起我的戒备。” 司少棠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渡仙门内的事情复杂程度她也是知道的。 这几日过得吃不饱穿不暖,现如今吃了点心茶水,暖汤在眼前,司少棠扯开腰间束带就往屏风后走去。 看着屏风后氤氲的热气,司少棠正闭目感叹:“这几日过得实在是惨……” 话音未落,想到屋内还有另外一人,手上动作又停了下来,转头对着年予竹讪笑两声:“年姑娘要不然还是先……”说完看了眼门边的位置。 关好门后,司少棠才放心地回到屏风后的浴桶内。 想着前世种种,自己若是不报此仇,岂不枉费老天给自己的这个机会。 司少棠指尖轻轻摩挲着浴桶边缘的雕花。 夜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却抚不平她心中翻涌的恨意。 前世渡仙门中那些屈辱的记忆如毒蛇般缠绕着她,每每想起都让她呼吸急促。如今重活一世,若不将那些仇人一一清算,如何对得起这难得的机缘? 年予竹作为未来的剑阁首座,在渡仙门内的话语权不可谓不大,若能借她之力重返宗门,再一步步接近那些仇人,定会事半功倍。 虽然利用年予竹重回渡仙门,但自己帮她杀了姚英那个贱人,想必她知道实情也会感谢自己的。 毕竟,姚英若真的对其爱慕,又怎么会求爱不成,反对其下药。 沐浴更衣后的司少棠,氤氲的水汽还未完全散去,司少棠换上了一袭素白长裙,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她刻意收敛了眼中的锋芒,让自己看起来温婉可人。 她找到庭院内的年予竹,露出恰到好处的期待神色,声音轻柔得仿佛春风拂柳:“年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你的宗门?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传说中的渡仙门了。” 年予竹见到她此番摸样微微一怔,语气温和道:“待我和我师妹们汇合,就可以回去了。” 此言一出,司少棠顿时眼尾低垂,眸光一黯。 年予竹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变化,又道:“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明日出发,让紫烟派人给她们留个信息也是可以的。” 司少棠闻言:“那倒也不必,我还是挺想见识一下年姑娘的师妹,到底是何风采的。” 就在这时,一道兴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大师姐!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在这。” 听到熟悉的声音,司少棠嘴角僵住,转头向着来源处看去。 远处,一道身影正快步走来。 那女子身姿高挑,一袭黑衣衬得她愈发冷艳,步伐轻盈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原本面对她总是冷冽的表情,此刻却笑得如邻家少女般,笑着冲到年予竹身前嘘寒问暖着。 姚英闻到年予竹身上的药浴味,皱眉关心道:“师姐,你可是受伤了?怎么身上这么重的药味?” 年予竹神色如常,恢复了往日大师姐的沉稳模样,微微摇头答道:“只是小伤,已经无碍,是紫烟夸张了。”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姚英原本喜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眉头又因年予竹的一句话舒展开。 顾知许:“大师姐,这位是?” 说话这位女子身着一袭浅粉色的罗裙,腰间系着一条淡金色的丝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丝带末端还缀着几颗小巧的铃铛,走起路来叮咚作响,清脆悦耳。 她的眉眼弯弯,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好奇与狡黠,对着司少棠更是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 姚英听了顾知许的话,视线才挪到了司少棠的身上。当看到司少棠和年予竹穿着同款白色长裙,眼神瞬间变得凌冽起来。 年予竹拉过司少棠的手介绍道:“她叫司少棠,此次事情有异,还要多亏她救了我。”说话间,嘴角微微上扬。 她侧身指了指身后的三位女子,一一介绍道:“这三位是我的师妹。”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最左侧的眉眼灵动的女子身上:“这是顾知许,性子活泼,最爱热闹。”顾知许闻言眨了眨眼,嘴角扬起,露出可爱的梨涡,冲着司少棠挥了挥手:“司姑娘好!” 接着,年予竹的目光落在最右侧那位气质清冷的女子身上:“这是顾宁薇,性子虽冷,但心思细腻。”顾宁薇微微点头,目光淡淡地扫过司少棠,并未多言。 最后,年予竹看向中间那位,语气中多了一丝笑意:“这是姚英,性子沉稳,办事最是可靠。”姚英微微颔首,目光在司少棠身上停留片刻,眼中带着几分审视。 这番审视的目光让司少棠倍感熟悉,但又觉得其中更多了层此前没有的警惕。上一世的见到自己时,虽然不曾表达出明显的善意,但也没像现在这般展示出明显的防备。 司少棠怯弱地抱着年予竹的手臂,对着三人打招呼,目光却始终不离姚英。 “各位好,我是司少棠,以后请多多指教。” 9、再见仇人 看到姚英脸色瞬间阴沉下去,上前一步用力拨开司少棠的手,挡在年予竹面前说道:“我师姐素来不喜同别人亲近,还请自重。” 司少棠不由失笑出声。 侧头越过姚英,对着其身后年予竹问道:“是吗?我怎么没觉得年姑娘不喜同我亲近呢?” 年予竹也被姚英无礼的行为惊到,斥责道:“姚英,不可无礼,我何时说过我不喜同人亲近了。” 司少棠微微眯起眼睛,直起身子重新看向姚英。 两人近在咫尺,她清晰地看到,姚英那张总是挂着虚伪笑容的面容,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变得铁青,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这种变化让司少棠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愉悦。 姚英越是失态,她就越是享受。 看着这个平日里总是端着架子、装模作样的女人露出如此狼狈的模样,简直比饮下一杯醇香的美酒还要令人陶醉。 顾知许对眼前的情况感到有些不知所指,动作僵硬,轻轻侧身对着一旁的顾宁薇小声问道:“大师姐不是一直最厌烦别人对其亲近的吗?就连咱们几个她都不喜碰她的东西,进她卧房。是我记错了吗?” 顾宁薇虽不似顾知许那般震惊,可也是愣了两秒才冷着脸对着顾知许点了点头。 “原来你们都在这啊,让我好找。怠慢各位了,事情刚了,紫烟已经吩咐楼下摆了宴席,各位快都下楼吧,再等等菜都该凉了。”俞紫烟老远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径直走过来拉着司少棠就要往楼下走去。 司少棠见有人解局,也就随着俞紫烟穿过呆愣的两位姓顾的,往楼梯口走去。 司少棠步履从容地穿过回廊,余光还看到俞紫烟偷偷向自己竖了个大拇指,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这人仗着自己是姚长老的弟子,嚣张惯了,总算有人能收拾她了。“俞紫烟压低声音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司少棠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小声回道:“怪我说话不知分寸了。” 司少棠轻轻挣开俞紫烟的手臂,径自又穿过铁青着脸的姚英身旁,对着年予竹伸出手道:“年姑娘,你受了伤一会还需要换药,不按时吃饭可不行。” 年予竹站在姚英身后,自然没看到姚英的脸色,正准备趁着几人下楼,再教训几句姚英的失礼。 见司少棠又走了回来,还向自己伸手,刚想开口拒绝,就听到司少棠语气失落地道:“难道年姑娘真如姚姑娘说得那般厌烦我吗?” 上一世虽不曾与年予竹过多接触,但每次见面都很照顾自己,所以对于其不喜与别人亲近这个事情,倒是没自己记在心里。 “当然不会,你救了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厌烦你呢。”说罢,年予竹虽未把手搭上去,但还是走到司少棠身边,一起向楼下走去。 姚英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两道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一团火焰在胸腔内熊熊燃烧,灼烧着她的理智。 突然,她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向身旁的墙壁。 “砰!”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顾知许见到姚英这个样子,也不敢再出声,轻轻拉扯着顾宁薇的胳膊一同下了楼。 司少棠坐在桌边,望着眼前琳琅满目的菜肴出神。 司少棠想着姚英上辈子明明喜欢的是年予竹,却又对着自己虚与委蛇了那么久,到底图谋自己什么东西呢。 年予竹见她不动筷说道:“姚英平日不会这么无礼的,今日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样,我会好好训诫她的。” 司少棠低头黯然道:“所以她对别人都很好是吗?” 年予竹没想到没想到司少棠会这样理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正当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话时,司少棠又对着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问道:“是不是你这个师妹喜欢你啊,所以见不得别人与你亲近,年姑娘。” 年予竹被她这句话问得愣住,视线移到坐在对面的姚英身上,开始时眼神中透着深思,而后眉头忽然微微蹙起。 司少棠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心中了然,这个时候姚英还没表露出自己的心迹。 看来姚英对年予竹一直是单相思,年予竹并不知情,直到年予竹的师傅受伤,剑阁式微才展露自己的野心。 俞紫烟坐在主位招呼着众人用餐,要不是年予竹一再推让,坐在主位的倒应该是渡仙门的大师姐年予竹。 右手边姚英、顾知许、顾宁薇依次而坐。 顾知许一会儿左边看看姚英阴沉的脸,一会儿看看对面的司少棠和年予竹。心中疑惑万千又不好去问,只能选旁边坐着的闷葫芦顾宁薇聊起来。 “宁薇,你说那个司少棠到底是什么来头?”顾知许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宁薇,“大师姐平日里可是出了名的冷面美人,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可你瞧今天,她居然和那个司少棠坐在一起用餐!” 顾知许说着,忍不住又往那边瞥了一眼。 只见年予竹微微蹙眉,似乎在思索什么,可转眼间又掩唇轻笑,眉眼间尽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温柔。 这反常的举动让顾知许更加好奇了。 “而且你看,”她继续道:“大师姐平日里最讨厌别人碰她的东西,可刚才司少棠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茶杯,她居然一点都没生气!还有啊,大师姐不是从来不吃甜食的吗?可司少棠递过来的桂花糕,她居然接过去咬了一小口!” 说到这儿,顾知许突然瞪大双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一把抓住宁薇的胳膊:“难不成...难不成大师姐也...” 她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音说道:“也有心上人了?” “咣当!” 一声巨响突兀地打破了膳堂的喧闹。 顾知许吓得浑身一颤,循声望去,只见邻桌的姚英猛地站起身,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在桌面上。琥珀色的酒液溅得到处都是,顺着桌沿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姚英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她死死盯着顾知许。顾知许只觉得后背发凉,下意识地往宁薇身后缩了缩。膳堂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顾知许。”姚英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刚才说什么?” 顾知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好在一道清冷的声音及时开口解救了她。 “放肆!” 年予竹霍然起身,月白色的衣袖带起一阵清风,对着姚英厉声喝道:“姚英,平日里你就是这么对待同门的吗?”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膳堂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唯独司少棠手握酒杯撑在桌上,嘴角带着微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姚英的脸色变了变,眼中的戾气稍稍退去。 年予竹缓步上前,走到桌外道:“同门之间,当以和为贵。你今日这般行径,若是传出去,是要让外人看我们渡仙门的笑话吗?” 姚英的手指微微颤抖,她低下头,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甘:“大师姐,我...” “不必说了,回去默写清静经和门规各十遍,明日回程前交由我。”年予竹抬手制止。 姚英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但在对上年予竹不容置疑的目光后,终究还是狠狠了瞪了一眼司少棠后,拂袖转身离去。 年予竹见她丝毫不顾及礼数,深深叹了口气后,走回了司少棠的身边坐下。 司少棠提起一旁的酒壶,细心地为年予竹斟上一杯,温柔道:“你这师妹还是少年人,难免血气方刚,偶有急躁也是常理。” 10、林宅 翌日。 几人早早拜别俞紫烟,踏上了回往渡仙门的路。 感受到身后姚英的目光,司少棠一路上都故意表现得与年予竹十分亲近。她时不时对年予竹嘘寒问暖,一会儿递上水壶,一会儿伸手搀扶。 一处山坡上,年予竹看着站在低处的司少棠伸手示意要搀扶自己。眼神再往后稍稍,阴沉着脸的姚英落到视野里,终于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 顾知许站在两人不远处喊道:“司姑娘不必如此多礼,这个小坡对我师姐来说跟平地没什么区别的。” 司少棠听后不但没有收回手心,反而又向前伸了伸手道:“年姑娘,你那腹部的伤口还没好,不好多用力的,我搀着点你安全些。” 年予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伤口处,刚要把手搭上去。 姚英却终于忍不住快步上前,挡在年予竹和司少棠之间,冷冷开口:“司姑娘,大师姐有我照顾,还是不劳你费心了。” 司少棠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挑衅:“姚姑娘何必如此紧张?我只是关心年姑娘的伤势罢了。”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空气中都要燃起火焰时,年予竹似乎担心驳了司少棠的面子,竟微笑着将手搭了上去:“那便多谢司姑娘了。” “年姑娘何出此言,咱们两个可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司少棠假装讶异回道。 年予竹这是活脱脱当着所有人的面浇了姚英一盆凉水。 姚英看着司少棠那副殷勤的模样搀扶着年予竹离开,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阵愤怒和酸涩。 她明明才是大师姐最亲近的人,可如今却被这个外人抢了风头。 手中的清静经和门规被她捏得更紧,指尖几乎要嵌入掌心。 顾知许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暗自叹息:也不知道大师姐为何对这位司姑娘青睐有加,那司姑娘虽然生得一副好相貌,可大师姐也不是个肤浅的人啊。 她走上前,拍了拍姚英的肩膀,低声道:“师姐,别太在意,或许司姑娘只是热心罢了。” 姚英冷哼一声,没有回应。 午后,天空忽然变得阴沉,开始下起雨来。 司少棠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点点雨滴落在身上,想着姚英此刻的心情应该就跟这乌云一样,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痛快。 午后的瓢泼大雨中,荒郊野外的景象被雨幕模糊成了一片灰暗的混沌。 就在这荒凉之地,一座宅院隐约显露出来,孤零零地矗立在风雨中,显得格外突兀。 那宅院颇为豪华,青砖黛瓦的墙壁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冷光,屋檐下的雕花精致繁复,虽有些岁月的痕迹,却仍能看出当年的气派。 几人走近了一看,院门高大厚重,门板上镶嵌着铜钉,门环上雕刻着兽首,显得威严而庄重。檐下挂着一对红灯笼,在风雨中摇曳。 “都什么时候了还挂着红灯笼。”顾知许拉起门环敲了两声后,甩了甩手似乎很是嫌弃。 没过多久,大门就发出吱呀一声从内被人打开,来人是个年轻貌女子,一身淡雅的白色长裙,盘了一个低髻。 少妇脸上带着疑惑和警惕问道:“敢问几位到访寒舍有何贵干?” 年予竹答道:“不知姐姐如何称呼?在下年予竹,我师姐妹几人途经此地,忽然下起了雨,不知能否叨扰半日,留我几人进屋避避雨。” 少妇视线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又看向远处乌云向着这边飘来,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后,还是道:“叫我芳娘就好,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几位姑娘赶快进来吧。” 说完闪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看着几人迫不及待跟了进去。 司少棠站在大门处,天空中一道闪电劈过,给这荒野上的宅院照得惨白。“林宅”两个大字在电光中显得格外清晰,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司姑娘?” 回来神来的司少棠,发现年予竹站在门口处看着自己,其他人早就进到里面了。 快步追上去的司少棠并肩和年予竹走在最后。 这林宅内院子很大,但路过的两旁房屋都没有亮着灯,就连地上也堆积着枯枝烂叶。 这么大的宅院按理说应该有许多仆人服侍,可那个芳娘穿着明明就是一副女主人的模样,却要亲自来开门。 “嗷呜~” 几人经过一处拐角着,忽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嚎叫声。 墙角处忽然跳出一只通体黑色的猫,全身炸毛躬身对着芳娘嘶吼着。 芳娘弯腰对着黑猫挥手驱赶着:“去去去,哪里来的野猫,快点走开。” 黑猫不依不饶依旧对着芳娘嘶吼,直到芳娘捡起一根树枝挥着,黑猫才“喵”的一声快速跳到房檐上逃跑。 赶走黑猫后,芳娘直起身对着几人说道:“让大家见笑了,原本院子没这么脏乱的,只是家道破落实在雇佣不起那么多仆人,也就全都遣散了,如今这院子里也就我和丈夫两个人了。” 顾知许站在走廊下低声道:“难怪,确实是够乱的……” “知许,不可无礼!”年予竹打断顾知许的吐槽,对着芳娘说道:“两个人住,倒也不需要这么大的院子。还请芳娘继续带路,叨扰了。” 芳娘嘴角挂着微笑,倒也不对顾知许的出言感到冒犯,继续向着后宅走去。 司少棠路过年予竹时,看她微微皱眉,悄声说道:“此处,有些不对劲。” 年予竹点了点头:“一会儿雨停,咱们就快些离开此处。” 司少棠虽然察觉有些不太对劲,但觉得渡仙门这几人也不是吃素的。量这芳娘有些不对劲,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进到后厅处,庭院虽有些杂乱,但屋内很整洁,可以看出屋主是个很爱洁净的人。 芳娘微微欠身:“几位稍坐片刻,我去烧些茶水来。” 司少棠站在房檐下,感受到一丝冷意。雨水不断从房檐处滴落,汇聚成一条晶莹的水线,形成一道细密的雨帘。 暴雨冲刷着地面的青石板,天色变得愈加昏暗,屋内的视线都变得有些晦暗。 顾知许坐在椅子上,紧紧了衣领对着几人道:“这宅子怎么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姚英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司少棠的背影上,听到顾知许的话冷言道:“有什么阴森的,不过就是天色暗了些,怕是你修为不到家,走到哪都觉得有妖魔鬼怪。” 顾知许性格乐观,也不觉得姚英的话冒犯,嘻嘻笑道:“对啊,知许修为不到家,要是出了问题,还要指望姚师姐多多照拂。” 姚英白了她一眼,看到司少棠靠在柱子上优哉地赏雨,忍不住说道:“司姑娘,你没家人吗?非要跟个狗皮膏药一样跟着我们做什么?” 司少棠冷笑一声,既不回头也不说话,只是靠着柱子闭眼假寐。 “或许你觉得我们是什么武侠门派的人,但绝非如此,我们是修道之人,行事多为斩妖除魔,所遇之事更是危机四伏。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什么狐狸精、野猪妖、梦魔、凶尸之类的妖怪。”姚英见她不答,咬牙又道。 司少棠叹了口气,走回桌边坐下:“知道了知道了,你说的这些年姑娘都与我说过了。我去你们那渡仙门,也是应年姑娘相邀,你何须这么针对我呢。” 姚英拍案而起,喝道:“我什么时候针对你了,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别哪天命都没了,怪上我师姐。” “别生气嘛,人各有命,要是哪天不小心死了,那也只能怪我时运不济。但能和年姑娘相伴一路,也算我司某人的荣幸了。” 姚英见状,只能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又坐了回去。 “这雨越下越大,怕是今天不会停下来了,几位不嫌弃,晚上可以宿在这里。”芳娘端着托盘走进厅内,朦胧的热气从壶内升腾起来。 “叨扰芳娘了。”年予竹边说边向顾宁薇颔首示意。 顾宁薇从芳娘的手中接过托盘,为几人倒上茶水。接着又从怀中拿出了两枚金叶子放在芳娘的手上:“聊表心意,不成敬意,还请您收下,莫要让我们师姐妹几人心里不安。” 芳娘接过金叶子回道:“既如此,那我就收下了。这院子里有四间房,几位稍后自行抉择即可,厨房就在东边院子里。我还需要回去照顾我的丈夫,几位请便吧。” 说完便欠身离开了。 11、失踪 芳娘渐渐走远,年予竹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今夜就不要用餐了,早些歇息,明日还需赶路,夜里两人合宿就好。” 姚英几人齐声答道:“是,师姐。” 顾知许转头搂着顾宁薇的胳膊,笑意盈盈:“宁薇,你晚上与我睡在一起吧,正好讲讲你说你遇到的那个藏在皇城里的狐妖,是怎么回事。”说完二人就去了东边的一处厢房内。 姚英看向年予竹,神色有些紧张:“师姐,你受了伤,夜里与我睡在一间吧,有我照顾也让我安心些。” 年予竹还未作答,司少棠的肚子就抢先一步“咕噜”起来。 司少棠嘿嘿笑道:“你们不需要吃饭的吗?我就早上吃了碗馄饨,现在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司少棠自然知道几人早就辟谷,五谷杂粮对她们来说,可吃可不吃。可自己今生还不曾修炼,一具肉体凡胎,本就饿了那么多天,现在有了条件,哪能再让自己饿肚子。 姚英眼神突然变冷,狠狠地扫了司少棠一眼:“麻烦!饿一顿又死不了。” 司少棠委屈巴巴地看着年予竹,双手扶在肚子上:“年姑娘……” 年予竹这才恍然大悟:“是我大意了,我们几人早就辟谷不需要每日进食。这样吧,我去旁边的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 “什么?大师姐难道你还要给她做晚饭吗?”姚英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年予竹。 年予竹只是淡淡道:“那又如何?” 司少棠环抱年予竹的胳膊,拉着她就往厨房处走去:“那太麻烦年姑娘啦,我自己也可以做的,就是手艺有些差罢了。”临出门时,还不忘对着定在原地的姚英露了个鬼脸。 姚英见状,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快步走到两人身边:“那师姐你要下厨的话…那我也要吃,我也饿了。” *** 夜幕深沉,屋外的大雨似乎丝毫没有停下的意图。雨水敲打着瓦片,连绵不绝的雨声和着萧瑟的风声,给这场夜景更添上了一层诡异。 烛火摇曳,将灶房映照得温暖明亮。 年予竹正专注地捞着面条,纤细的手腕灵巧地翻动,几缕青丝垂落在她泛着薄汗的额前。姚英倚在门框上,目光痴缠地追随着年予竹的一举一动,眼中是藏不住的炽热情愫。 司少棠斜倚在桌边,指尖轻轻敲击着青瓷酒盏,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红唇微勾,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姚姑娘可有喜欢的人?”声音轻飘飘地落在静谧的灶房里,“你说若是她不喜欢你,你当如何?是洒脱放手…”她顿了顿,指尖突然扣住酒盏,“还是…强行占有?” 姚英猛地转头,眉头紧蹙:“关你什么事?”语气里满是戒备与不耐。 司少棠不以为意,转而将目光投向正在忙碌的年予竹:“那年姑娘认为呢?” 年予竹轻声道:“情之一字,强求不得。” “谁在外面?”司少棠猛地打开厨房大门,向外看去,除了漆黑一片的夜,和屋内照出的灯,映着檐下浑浊的雨水流过门边,什么也没有看到。 一阵冷风吹来,屋外的雨被风卷着吹了进来,冷得年予竹打了个冷颤。 姚英忍不住呵斥道:“司少棠!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快把门关上,别冷着我师姐了。” 司少棠关好门,转身对着年予竹说道:“年姑娘,刚刚有人在门外偷听。” 年予竹面色有些凝重,芳娘的脸突然浮现出来。 今日明明没有看出那芳娘有何异常,却总是给她一种怪异的感觉。 “叫上知许和宁薇,我们今夜御剑赶往下一处,不要在此处耽搁了。”年予竹对着姚英吩咐完,又转头回司少棠:“这屋内的食物还是不要吃了,忍上一夜吧,司姑娘。” 司少棠点了点头,姚英也从一旁拿了把雨伞,打开遮挡在年予竹身上,往顾知许两人的房中走去。 大雨滂湃,道上的雨尽数都落到了姚英的左侧肩膀上,而她毫不在意,只管将年予竹往伞下揽。 跟在身后的司少棠看着这场姐妹情深的戏码,心中五味杂陈。 厢房与厨房离得很近,几人刚绕过围墙,就看到原本亮着的屋子一片漆黑。 姚英语气急促:“不好,她俩睡在一起时,从来都是叽叽喳喳个不停。什么时候戊时不到就熄过蜡烛,肯定是出事了。” 姚英把伞递到年予竹的手上,抬脚就对着大门踹了过去。 司少棠持伞站在两人身后,只听“咔嚓”一声,门闩断裂,黑色木门应声而破,姚英先两人一步冲了进去。 “轰隆!” 天上又是一道闪电劈下,照得整个林宅后院内一片惨白。 而姚英的脸上也是一阵惨白。 她瞳孔瞪大,嘴唇有些颤抖:“人…人不见了,大师姐!” 此时的姚英是第一次下山历练,心智和手段显然还不比当年。 “慌什么,人丢了,找就是了。就这点胆量,还敢自诩是什么名门修士,出世救人。”司少棠踢开脚下的门闩讥讽道。 姚英本就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此时司少棠的讽刺无疑是挑断了她的紧绷的神经。 姚英随即拔剑而出,直指司少棠眉心处喝道:“你百般针对于我,挑拨我与师姐的关系,到底是何居心!” 本就只是一句随意的调侃,司少棠突然被她这么一喝,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总不能说上辈子你欺我、辱我、杀我,这辈子我就是要故意恶心你、针对你吧。 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喋喋不休的两人只是徒增年予竹的烦恼,她忙打断两人:“别吵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窝里斗。先把知许和宁薇找到再说!”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涌出浓稠的红色烟雾,翻滚着向屋内侵袭而来。 那烟雾妖异而粘滞,不似寻常烟气轻飘,倒像是有生命的活物,所过之处,木质表面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泛起诡异的焦黄色。 司少棠最后进门,离着门口处最近。此时背对着门口的她,对身后的异样浑然不知。 她只看到姚英的瞳孔骤然收缩,就要拉着年予竹的手后退。而年予竹却上前一步,错开了姚英的手,抓住她的手臂拉了过去,两人撞了个满怀。 “司姑娘小心,这烟雾怕是有些怪异。” 司少棠这才回头看到这迅速向屋内蔓延的红色烟雾。 她眼看着自己刚刚掉落的雨伞,在伞面触到红雾的瞬间,丝绸面料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发脆,转眼就化作了灰白的碎片。司少棠也不禁有些咋舌。 然而就在姚英一手提剑一手捂住口鼻之际,司少棠竟越过姚英径直走到雕花木窗边。 “你……” 姚英以为她要逃跑。但警告的话还没说出口,司少棠修长的手指已经搭上窗棂,轻轻一挑,窗棱便发出一声绵长的“吱呀”声。 刹那间,窗外冷冽的寒气如潮水般涌入,与屋内的红雾交织在一起。 “这朱砂障见风则散,二位何必如此紧张?” 说话间,那些原本张牙舞爪的红雾果然开始快速褪色消散,转眼间便化作缕缕淡粉色的烟丝,从门口飘散而去。 “什么朱砂障,我怎么没听说过。”姚英并未收起佩剑,有些戒备地向着司少棠问道。 司少棠轻轻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头也不抬地说道:“这朱砂障不就是一种有灵的雾气,少见多怪。” “朱砂障通过呼吸侵入经脉,轻则眩晕呕吐,重则癫狂致死。但遇风则散,一般在深山老林中,你没见过也不奇怪。”年予竹边说边按下姚英的手臂。 司少棠拍了拍手走到年予竹身边道:“还是年姑娘见多识广,博学多识。” “我们还是快些出门寻人吧,耽搁不起了。” 三人出了门,也顾不上遮风挡雨,立即向着芳娘离开的方向追去。 司少棠紧跟在两人身后,冻得打了个哆嗦。要不是怕自己刚刚多管闲事险些暴露,说什么也要找件蓑衣才行。只是这林宅之中,像是被人下了迷阵,三人向前疾驰许久,却发现又回到了顾知许和顾宁薇消失的院子里。 就在第三次经过时,司少棠说什么也不走了。 “太冷了,我没有灵力,再追下去累不死,也该冷死了。” 姚英虽有些疲倦,但还能坚持:“你要是想死就留在这里吧。” 话糙理不糙,要是司少棠一人留在这里,真是死路一条。 但三个人就未必了。 “等等,你俩这样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也不是个事。不如咱们先回屋子里,等着那芳娘先出招?” 三人合计了一下,只能又回到顾知许和顾宁薇消失的屋子内。 司少棠冷得整个人浑身发抖,一进屋就赶忙关上门窗,钻进被窝里面。 看到年予竹坐在桌边愁眉不展,姚英急的满屋里乱窜找线索。司少棠心中也疑惑了,总不能那俩人真就这么短命死在这个时候了?都说祸害遗千年,让她们早早死了,未来免受自己折磨也是有福气。 想到这里,司少棠又把全身裹满的被子紧了紧,忍不住叹道:“可惜可惜!” 年予竹听她自言自语声问道:“司姑娘在说什么?难道你认为知许她们两个已遭不幸?” 司少棠讪笑一声,刚要狡辩,忽然觉得一阵困意来袭,让人止不住的哈欠,不远处的两个人身形也开始摇晃。 随后眼前一黑,似是睡了过去…… 12、坏了,这妖好像有点厉害。 等司少棠再次醒来时,眼前漆黑一片,后脑处传来一阵钝痛。 她下意识用手去摸,抬手间指节处却撞到了一处木板。 忽然耳旁传出一道呼吸声,还没等司少棠反应过来,就被人从身后钳住手腕抵住。 手腕和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使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狭小的空间内,她连忙屈起左腿,用另外一只手拔出插在靴子里的匕首。就在她要反手刺出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隐约从身后这人身上闻到一股金黄散的药味,这分明是前几日自己给年予竹上药时用过的。 “痛痛痛~年姑娘是我,司少棠。” “怎么是你?” 听到她的声音后,后面的人这才放开钳住她的手腕。 司少棠费力地在空间里转了个身,对着身后的人揉了揉手腕道:“年姑娘的手劲可真大,我开口再晚一点,这只胳膊怕是要不保。” 两人之间忽然冒出一道细小的火光,散发出微弱的光源。 借着年予竹指尖的火苗儿,司少棠也看清了罪魁祸首和自己的处境,原来两人正挤在一处木头柜子里。 年予竹此刻的情形,不可说不狼狈。 雨水顺着她的发丝不断滴落,被雨水浸透了的衣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肩线。 看着全无往日的威严,竟显得有些柔弱。 年予竹先是对司少棠表达了歉意,又问道:“司姑娘怎么也在这里,难不成也在房间内晕过去了?” 司少棠刚一点头,整个木柜便剧烈震颤起来。 哒哒的敲击声从头顶传来,原是骤雨砸在柜顶的声响从淅沥陡然变得震耳欲聋——她们竟被连人带柜抬到了暴雨之中。 “当心!”司少棠话音未落,木柜突然天旋地转。 司少棠的后背重重撞上柜壁,木屑簌簌落进衣领。年予竹的惊呼声与柜体翻滚的闷响混作一团。 电光石火间,一抹温热猝不及防撞进她的怀里。 年予竹的手肘正抵在她心口,潮湿的鬓发扫过她下颌。 彼此交错的呼吸里,司少棠闻到她发间混着血腥气的雨水味道。 柜体又一阵颠簸,年予竹为保持平衡下意识攥住司少棠衣襟,染血的指尖在她襟前洇开一片暗色。司少棠为了稳住身形,双手撑在两旁,双腿死死抵住木壁。 等回过神来,司少棠看着被自己圈在怀里的年予竹,面色平静地避开她的眼神。司少棠只也不好多说,只能假装不知道,若无其事的扫视木柜内的环境,试图找出些线索。 柜子渐渐晃动的幅度减小,司少棠这才看清这哪是什么柜子。 这里面上宽下窄,膝盖刚刚屈起,就能顶到对面。底下又铺着柔软的被褥和玉枕,这被褥颜色鲜艳诡异。 分明就是个一人位的棺材! 年予竹同样也看得明白,视线落在司少棠的脸上问道:“你可认识那个芳娘?” “什么?我怎么会认识那个芳娘呢!”司少棠话刚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又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得罪过那个芳娘,才导致连累你们渡仙门的人吧。” “毕竟,我与师妹几人一道下山,从未见过那个芳娘,更不可能与对方结怨。但绝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只是找出原因而已。”年予竹收回握着司少棠衣襟的手,试着对棺材顶部挥出一掌。 只是这棺木不知用何物钉上的,再加上棺内空间狭小,年予竹一击之下,竟一丝缝隙都没打开,反而晃得更加激烈,就连年予竹指尖的一点火光也熄灭了。 棺木忽然翻滚了几圈,撞得司少棠晕头转向。 脸庞处一片柔软快速躲开,鼻尖更是闻到一丝女儿家的口脂味。 黑暗中,虽未看到年予竹现在的表情,但以司少棠的了解,年予竹此刻肯定正冷脸气愤得很。 没过多久,整个棺木发出“轰隆”一声巨响落了地,就连雨水落在棺木上的打击声都变弱了很多。 “咚~咚~” 年予竹听到棺材外的敲击声:“什么声音?” 司少棠胡说道:“总不能是有人想进来,在敲门吧。” 荒唐的话一出,年予竹不再做声。 忽然外面的敲击声变得密集起来,就像是这棺木外站满了人,正拿着锤子狂砸这副棺木一样。 没过多久,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一根足有小臂大小的藤蔓猛然穿透底板,木屑如雪花般在这狭小的空间内迸溅开来。 那藤蔓表皮是一种诡异的青紫色,表面布满细小的倒刺,如同一根毒蛇在棺内昂首游走。 就在其倒刺颤抖的一瞬,似乎将要对着司少棠胸口处发出攻击时,说时迟那是快,年予竹先其一步徒手抓住了那布满倒刺的藤蔓。与此同时,司少棠也猛地拔出匕首,对着其根部刺去。 藤蔓应声而断掉落在两人中间,两人也听到棺木外面一道刺耳的嘶吼声,随即迅速退去。 掉落在两人中间的藤蔓还在无意识地摆动,散发出阵阵腥臭的气息,好像还不清楚自己已经断开。 司少棠恶心地捏住鼻子,对着那个半截藤蔓又狠狠刺了两刀。直到那藤蔓不在挣扎,司少棠才对着年予竹问道:“你现在恢复的怎么样了?” 年予竹看着破碎的底部,自然明白她想说些什么,随即将灵力汇集在手中,对着棺木底部狠狠拍下一掌。 “轰!” 灵力炸开的瞬间,整座木棺剧烈震颤,底部木板应声碎裂。 掉落的瞬间,天空中正好划过一道闪电,照得四下一片惨白。司少棠的瞳孔骤缩,这才看清她们两人竟被掉在一棵树上。 这棵树生得繁茂,离地起码十几丈,并且这树上密密麻麻还挂了不少各种木材制成的棺材。 在失重坠落的刹那,司少棠旋身将年予竹箍进怀中。无数枝杈化作鞭子般抽来,硬是用她的后背为年予竹筑成一道血肉的屏障。 倒不是说司少棠有多在意年予竹,而是她早就打定主意借此机会博得年予竹的信赖。年予竹灵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司少棠笃定给年予竹当这个人肉沙包不会受伤。 果然,就在司少棠抱着怀中的年予竹快要摔在地上时,身体被流云接住,缓缓落在地上。 身体触地的瞬间,司少棠感觉整个后背好像被凌迟过一样,又麻又痒还火辣辣的疼,不由深吸了一口凉气。 “嘶——” 年予竹翻身站起,看到司少棠躺在地上缓了许久才慢慢起身,神情不由有些动容。 司少棠起身后顾不上身后的伤口,就被身后的大树所吸引。 抬眼看去,这棵树上挂满了各种柏木棺材,每具棺材都被粗大的藤蔓贯穿,有些年代久远的棺材已经破败,露出里面被藤蔓缠绕的干尸。枯槁的面容上,开出一簇簇妖艳的白花,就像是在吸收着棺材里人的养分一样。 她不由有些咋舌,到底是何方妖物,练得什么邪功,竟然如此耗费人命。 这林宅难不成是个妖怪开在荒郊野外的黑店? “司姑娘,你的后背…好像受伤很严重。” 司少棠转过身看向年予竹,见她面色不忍,作出一副不要紧的样子道:“不碍事的,小伤罢了。年姑娘你没事就好。” 说完还笑着把不断滴血的手背到了身后。 心中却暗自气恼:装大发了,要是知道这颗树上的藤蔓全都带倒刺,说什么也不可能护着年予竹摔下来。 年予竹见她受了重伤,却还不想让自己知道,悄悄把滴血的手背到后面,心中更觉感动,暗自下定决心回了渡仙门要好好报答她。 “年姑娘你看,那树木中间的位置怎么好像有个人在里面?” 年予竹看向司少棠指着的方向,定睛一看。 果然那树心里正站着一个人,被藤蔓捆得结结实实。 这女子面容清秀,身着一身白色道袍,脸色略显苍白,就连呼吸都很微弱。 “这人定是个妖道,在修邪功。”想着自己后背火辣辣的疼,司少棠举起手中匕首就要刺下去。 年予竹却抬手按下她的匕首,阻拦道:“这道士早就气若游丝,倒像是有人借这藤蔓为其吊命。” 司少棠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道:“那又如何?反正肯定都是一伙的。” 说完又要刺去,却又被年予竹拦住:“或许她并不知道有人为她这么做,先别盖棺定论。” 司少棠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些道理,但她不受点伤,怎么能引出幕后之人呢。”说完拨开年予竹的手,还是拿着匕首对着树中人的肩膀处刺去。 “你…罢了。”年予竹没想到她这么不听劝,但事已至此,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司少棠见状说道:“放心吧,我只是轻轻地刺了她一下,都没一个指头深。”说话间,还把匕首上露出的血迹给到年予竹看。 就在此刻,两人忽然听到不远处林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 一阵杀意迅速向着两人靠近。 远处的闪电下,露出的一颗巨大蛇头,额间生着第三只竖瞳,通体漆黑的鳞片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司少棠不由向后倒退了一步:“坏了,这妖好像有点厉害。” 年予竹突然抓住她右臂道:“快跑!这是要化蛟的腾蛇。” 13、天虚观 司少棠见状拔腿就跑,跑出十几步才惊觉年予竹并没有跟上。 回头望去,只见年予竹仍立在原地,素白的衣袂在暴雨中猎猎翻飞。 “年予竹你还不快走!”悬挂在古树上的棺木随着螣蛇逼近开始微微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年予竹背对着她手持流云直面螣蛇,头也不回地应道:“我三个师妹的下落还不知晓,岂能离开。此事说来与司姑娘并无关系,还请快些离开,莫要在此白白丢了性命。” 说完便手掐剑诀,迎着螣蛇急射而去。 离得近了,司少棠才看清,那螣蛇整个蛇身是通体的白色鳞片,张开的血盆大口,能吞了一整个棺材。 年予竹手握流云如白鹤掠空,足间轻轻一点枝杈,便躲过螣蛇一击。 只是一击刚过,从螣蛇身后又冒出八个蛇头出来,八个蛇头个个如水缸般大小,从各个方向朝着年予竹咬去。 司少棠看得分明,那螣蛇的毒牙一击失败,咬到的树枝处,给那树木腐蚀出一个个冒着白烟的小坑。 她心头一紧,正要出声提醒,却见年予竹剑势突变。 流云剑在她手中化作漫天光雨,每一剑都点在那螣蛇的七寸之处。 那蛇吃痛,血盆大口高高扬起,粗壮的蛇尾横扫而来,将悬挂的棺木击得粉碎。 雨夜中,雷鸣声响彻天地,枯木烂叶还有各种人体的骸骨飞得到处都是。 天际骤然劈下一道惨白的闪电。 刺目的白光将整片树林照得如同鬼域,那些高悬的棺木在闪电中投下扭曲的阴影,仿佛无数张牙舞爪的恶鬼。 借着这一瞬的光亮,司少棠看到古树高处的一具棺木下方破了个大洞,正是刚刚关着她和年予竹的那具棺材。 而那具棺材的右下方,同样悬挂了两具崭新的棺材,与其他棺材所不同的是,这两具棺材在摇晃时显然幅度会更大些。 司少棠已然明了,这两具棺材内很有可能关着姚英几人。 想到这里,退却的心更甚。 就在她萌生退意,想要离开此地,任由几人自生自灭时。一只蛇头不知何时,悄悄绕到其身后,就在她下定决心转身离开的瞬间,那条蛇头也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她袭来。 “糟了!” 螣蛇布满倒刺的血盆大口已兜头罩下,握着匕首横在身前的司少棠,甚至能看到螣蛇尖锐的毒牙泛着幽光。 生死一线时,司少棠听到年予竹的声音。 “破!” 随着一声清叱,缠绕雷光的流云挡在司少棠身前,狠狠刺在螣蛇眉心处,那螣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迅速退去。 司少棠还未来得及松口气,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道黑影袭来。她喉头一紧,喊声尚未出口,那道黑影已挟着破空之声狠狠抽在年予竹腰间。 “啪!” 一声闷响,年予竹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横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一口悬棺上。那口腐朽的棺木应声碎裂,木屑纷飞中,她雪白的衣襟瞬间洇开一片刺目猩红。 “年予竹!” 司少棠目眦欲裂,被几次偷袭,此刻她恨不得生吞活剥那螣蛇。 年予竹以剑拄地,咳出一口鲜血。 她强撑着站起身,却发现握剑的右手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方才那一击至少断了两根肋骨。 更糟的是,她察觉到有毒素正顺着伤口蔓延,眼前的景象开始出现重影。 就在螣蛇朝着年予竹快速爬去时,司少棠再也顾不上什么血海深仇。 用尽全力将手中匕首,朝着古树上的一处将断未断的粗树枝处飞去。 随着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一处两人合抱的树枝应声而断,上面的两具棺木也随之摔了下来,碎得四分五裂。 就在两具棺木落地的一瞬,从中跃出三名女子,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螣蛇飞射而去。 看到渡仙门的三人终于获救,能够为年予竹抵挡片刻,司少棠这才朝着古树处飞奔而去。 好在古树里的那个女道士还在里面,想着那三人此时修为也就半桶水晃荡。 司少棠眼中寒光一闪,右手如铁钳般扣住女道士纤细的脖颈,猛地将她从藏身的树缝中拖拽出来。 女道士双目微闭道冠歪斜,苍白的颈边浮现出紫红的指痕。 “停下,不然我让这妖道立刻死在你眼前!” 果不其然,原本与几人鏖战的螣蛇立刻僵在原地,瞳孔猛地骤缩,缓慢地朝着司少棠的方向爬行而来。 九颗硕大的蛇首从不同角度缓缓逼近,将司少棠围困在中央。 每颗头颅都大如磨盘,暗红色的蛇信吞吐间,十八只竖瞳在幽暗中泛着冰冷的金光,瞳孔收缩成针尖状,将司少棠每一寸细微的动作都尽收眼底。 司少棠的钳着女道士的脖子说道:“你放我们离开,我就不会伤她分毫。” 说话间,姚英几人也搀扶着年予竹走了过来。四人见到眼前司少棠威胁螣蛇的样子,也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你做梦,能威胁我的人还没出生呢。”腾蛇的九颗蛇首瞬间消失,原地只留下一个白衣女子。 司少棠看着眼前的女子,身材高挑,鼻梁挺拔,衬得那双丹凤眼愈发凌厉逼人。 “你就是林宅里的芳娘,想必也是假名了?”年予竹扶着胸口问道。 “是又如何?”螣蛇化作的白衣女子说话毫不客气,但司少棠却注意到那螣蛇看似不可一世,可双眼就没离开过自己手中的那名女道士。 司少棠又问:“你二人修的什么邪功?” “与你何关?我劝你快点放下她,姑奶奶我善心大发,说不定还能给你几人留个全尸。” 姚英在一旁唾道:“呸!一道一妖厮混在一起,又害了这么多人性命,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功法。” 姚英话刚说出口,司少棠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转头看去,就看到姚英正捂着侧脸,面色惊骇地看着螣蛇。 螣蛇觑了一眼姚英道:“再多嘴,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看到这滑稽的画面,司少棠不由发出一声轻笑。但一想到这女子说话行事全凭自己喜恶,让人摸不清其想法,又使司少棠头疼不已。 “姑娘,此事是我们几人不对,叨扰姑娘修炼之地了,还请姑娘原谅则个,放我几人离开此处吧。”司少棠心知也就年予竹能和螣蛇过上几招,可年予竹又为了救自己受了伤,只能服个软逃出此地再说。 螣蛇化作的白衣女子瞳孔快速扩散又骤缩:“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那朋友肩膀处的伤口是你伤的吧。” 司少棠一听此话暗道不妙,姚英光是说了一句不中听的话,就要拔了姚英的舌头。自己给了她朋友一刀,还不得在自己身上砍上十刀才解气。 年予竹捂着肋骨处轻声说道:“是我刺的,你放过她们,我留下来任凭姑娘处置。” 司少棠看着忽然开口揽过一切的年予竹,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司少棠皱眉道:“人是我刺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本来年予竹就为了救自己才受伤的,要是再为自己顶罪,那也太无耻了,司少棠说什么也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你倒是个敢作敢当的,姑奶奶我今天就发发善心。” “你和刚刚那个不会说话的,还有那个拿把破剑伤我的留下,其他两人随意吧。” “你!你这叫什么大发善心!”姚英忍不住道。 “这还不算大发善心?要是以往的我,你们一个人也离不开此地。” 话刚说完,司少棠就觉得左肩钳住女道士的肩膀处一阵刺痛,随后怀中的女道士忽然飞了出去,落在那白衣女子的怀中。 司少棠抓着手上的蛇随手甩开,怒不可遏的道:“你这妖精,无耻至极。” 白衣女子揽过女道士后,眸中寒意骤凝,四周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她手指微抬,一缕杀意缠绕上司少棠几人。 那原本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的女道士忽然开口阻拦,瞬间荡开肃杀:“金泠,别再玩了。” 司少棠几人这才知晓,这凶名赫赫的螣蛇本名叫做金泠。 更令人意外的是,方才还冷若霜雪的白衣女子,在听到这一声轻唤后,竟如冰雪遇阳,眉间戾气顷刻消融。 “商洛爻,你总算醒了。”金泠看着怀中的商洛爻,声音中充满喜悦。 商洛爻勉强站直身体,看着眼前满树的棺材和几个陌生人,茫然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金泠眼神躲闪道:“先别管那么多了,你总算是醒了,现在外面雨大风也大,我先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哎,你等等,她们是谁,你还没说呢。” 在商洛爻的一声惊呼中,金泠抄起她的双腿就朝着一处方向飞了过去,留下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 司少棠被这一幕搞得满头雾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向年予竹。 见年予竹的衣衫破了好几处,就连肩膀上的肌肤都漏了出来。 “你是不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你…你还好吧。” 年予竹还未开口,站在一旁一直关注年予竹的姚英,就抢先一步说道:“这还用你说吗,傻子都看得出来,师姐受伤有多严重。” 被顾知许搀扶着的年予竹,此刻脸色苍白,肋骨的断裂似乎让她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却还是强撑着说道:“不可无礼,都是皮外伤,我们还是先离开此处吧。” 就在众人朝着林外走去时,刚刚离开的金泠又抱着商洛爻去而复返。 金泠一脸不耐地对着几人说道:“刚刚的事对不起了,我也不是故意为之,并不想伤你几人性命,此处设了阵法,你们出不去,跟我一同出去吧。” 姚英冷笑一声:“呵,并不想伤我几人性命,那还要我们几人感谢你不成。” 金冷脸色瞬变,正要发作时,怀中的商洛爻抢先说道:“都是我们二人的错,金泠也是为了救我出此下策,但此树林内确实下了阵法,还请几位随我们一同出去。” 几人刚刚与那嚣张跋扈的金泠大战了一番,此刻对两人所言都有些戒备,不知该信不该信。 最终还是年予竹先开了口:“那便劳烦商姑娘带路了,我相信身为天虚观的弟子,不会做出出尔反尔的事。” 此言一出,场上众人均是一脸惊疑地抬头看向商洛爻。 抱着商洛爻的金泠却冷哼了一声。 14、商洛爻 出去的途中那唤作金泠的腾蛇倒是未再挑事,一路上都在悉心照料怀中的商洛爻,甚至一直使用结界帮其遮挡住风雨。 年予竹师姐妹几人,经过一场大战,此时灵力薄弱,但也能勉强释放结界遮挡住雨水,不让浑身湿透的自身变得更冷。 唯独司少棠走在最后面,整个人都被雨水打湿,头发贴在脸颊上,显得十分狼狈。 年予竹见状十分不忍,三番几次叫她离得近些,走进姚英的结界内。 “司姑娘,你还是离得近些,别着了风寒。” 司少棠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姚英,又怎肯用她的结界。她冷冷地拒绝道:“不需要,我身子骨好得很。” 再次回到林宅门口时,几人都有些心有余悸,要不是那商洛爻突然醒了,说不定真就被那金泠给当做肥料了。 商洛爻被金泠抱在怀中,走到宅院门下时,突然叫停金泠。金泠满脸的不耐烦,却还是听话地站在屋檐下。 商洛爻对着几人说道:“此地前后数百里荒无人烟,还请几位进来歇过今夜,再赶路的好。” 语毕,未等几人回复,金泠就快步抱着商洛爻朝后宅走去,嘴上还埋怨着:“啰嗦死了,挺大的人了,爱去哪去哪呗,还能被雨浇死不成。你都醒过来了,我才懒得再吸人灵力救你呢,我还嫌脏了我的手呢……” 随着金泠越走越远,几人也渐渐听不到她对着商洛爻的抱怨声。 顾知许最是胆小,突然被抓进棺材困在古树上,还被吸走了不少的灵力,此刻说什么也不想再进去了。她抱着年予竹的肩膀害怕道:“师姐,咱们要不还是继续赶路吧,说不定走出几里地,雨就停了呢。” 姚英虽然也不想留在此地,但看到年予竹身上的伤,又有些犹豫,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年予竹望了一眼司少棠,见她虽然站在最后默不作声,但藏在衣袖里瑟瑟发抖的手,还是暴露出她的冷意。 “进去吧,天虚观的商洛爻我早有耳闻。她自小便被当做下一任的掌门培养,这人若真是商洛爻,我信她不是杀人性命供为己用的奸邪之辈。” 顾知许似乎不敢相信道:“大师姐!不说商洛爻咱们以前并未见过,就算她不是那种人,可那个腾蛇,一看就没少做过害人性命的事。” 年予竹迈步朝着林宅内走去:“那金泠也受了重伤,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与她交手时,我便感受到她似乎有旧疾,用了极伤修为的秘法。若非如此,断不能伤我。” “再说,古树上的人若都是她害的,那我渡仙门门人,绝不能撒手不管。” 年予竹进了门后,司少棠第二个跟了进去。 只因,年予竹既然说了那金泠是强弩之末,便绝对无误。 并且,她似乎想起一些前世这两人的传言。 商洛爻作为天虚观未来的掌门人,打伤现任掌门叛逃出观,只为和臭名昭著的妖族一代天骄腾蛇金泠在一起。 这一传言当时也在各大世家宗门中掀起一番不小的波澜,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既然来都来了,说什么也要看看热闹才是。 见到姚英跟着司少棠也进去后,顾知许嘴角一撇,跺了跺脚也拉着木头一样站在一旁的顾宁薇快步跟了进去。 几人走过廊桥,循着烛光找到了金泠和商洛爻歇息处。 让人意外的是,站在门口处的人不是金冷。 而是受了重伤,刚才站都站不稳的商洛爻。 商洛爻站在门前,手中提着一盏红纸糊成的红灯笼,似乎早就料到年予竹会来寻她们。 “隔壁厢房已备好温酒,还请几位随我来。” 司少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商洛爻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出尘之气,眉目间透着看破红尘的淡然,却又不是那种故作高深的疏离,让人不自觉地会信任她。 几人进了厢房,此时还未夏至,但天气早已转暖。这屋子里却点着炭盆,一壶酒正温在上面。 司少棠在雨里冻了半夜,衣衫尽湿,此时指尖都有些微微发颤,看着除了年予竹其他人仍站立在原地,心中嗤笑:都到这份上了,还怕个什么。 她快步过去拿起茶壶倒上一杯温酒,仰头一饮而尽,瞬间驱散去不少寒气,暖意瞬间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让司少棠颇感意外的是,向来端庄自持的年予竹竟也伸手取过温酒的铜壶,状似随意地问道:“在下渡仙门年予竹,酒倒是好酒,就是商姑娘这么出尘的人,怎么与那修邪术的金泠,走得那般近?” 一直静立未坐的商洛爻忽然身形一矮,素白的道袍铺地展开,直直跪在了青石地面上道:“小道犯下大错,任凭几位姑娘处置。” 年予竹顾不上肋骨处的疼痛,俯身抬手虚扶商洛爻的手说道:“商小观主这是为何?” “商姑娘,渡仙门的年予竹从来都是执法如山,不近人情。别说跪下了,就算是给她磕头也没用。您还是起身把话说清楚的好。”司少棠忍不住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商洛爻的身边将其搀扶起来,见她一跪一起脸色又苍白些许,稍作用力将人按在了椅子上。 商洛爻坐在椅子上缓了片刻,才缓缓道出因由。 原来商洛爻与那金泠虽为一妖一道,但两人关系不斐亦是知己。两人相伴行走世间历练,但因金泠性情乖张,商洛爻为人耿直,惹下不少仇敌。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最终还是中了奸邪之人的计,商洛爻为救金泠受了重伤,如今已命不久矣。 金泠虽然未有性命之忧,却因过渡担心商洛爻,误入了歧途,用了邪术换得商洛爻一线生机。但运气不佳,第一次作案就撞上了渡仙门的几人。 “如今我已是油尽灯枯,怕是活不过这几日了。只是…只是师叔她老人家还在天虚观等着我回去复命。烦请几位出去后派人到天虚观走一遭,告诉玄清师叔…就说…就说她那个不成器的师侄,终究是辜负了教诲。让她莫要太过伤心。”说到此处商洛爻声音已有些哽咽。 “金泠多次救我于危难中,这次更是意图用…用几位的性命换我一线生机。她年纪尚小,误入歧途,还请看在她没有铸成大错的份上,饶过她这次。” 年予竹微微颌首,郑重应道:“此事我记下了,定当亲自前往天虚观传话。”略作迟疑,又追问道:“依你所言,那古树上悬挂的其他棺椁中的死者,并非金泠所为?” 商洛爻支起身子道:“正是!” 司少棠挑眉问道:“可有证据?” 商洛爻咳了两声道:“那古树上的棺木除了你们几人以外,都腐朽老化已久。最短的年份少说也有几十年,而我与金泠年龄尚未满二十。” “说不定是你们先杀了人,然后取了那些破烂棺材,再把活人放在其中,给你供给养分。”顾知许跳出来说道。 司少棠被她这话蠢得翻了个白眼,试问谁能做出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就为了抓你们渡仙门的人,再放了,然后再给你们解释吗? 商洛爻笑着摇了摇头道:“年姑娘,我听闻渡仙门内秘术众多,想必自有测我体内是否有其他人精血的方法。除了你后面这三位师妹体内精血,我再没吸过任何人的精血。” “多有得罪了,商姑娘。”年予竹手指扣在了商洛爻的命脉之处,灵力顺着经脉探去。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堪堪停止继续探查,对着几人摇了摇头。 姚英却不甘心地说道:“就算这样那又如何,你吸了我师姐妹的气血,伤了我们大师姐此事不假吧,练得如此邪功,人人得而诛之。” 商洛爻靠在椅背上,低头向一旁侧着,咳了几声又道:“我师傅玄一道人与年姑娘的师尊有着旧交,还请看在我已故师尊的薄面上,能放过金泠。我愿以命相抵,平息渡仙门人的怒气。” 司少棠饮下一杯暖酒,暗道这商洛爻好算计,先是在林中引着几人出来,施以恩情。再让金泠藏起来,摆明了吸□□气的人是她自己,而她又命不久矣。最后动之以情道出自己师傅与年予竹的长辈有旧交。 年予竹起身站起,对着商洛爻说道:“既如此,我又怎好怪罪于你,你既是天虚观弟子,此番因果,自当由天虚观来断。我年予竹虽与贵派素无往来,却也知晓玄门自有玄门的规矩。” 商洛爻对着几人抱拳感谢道:“小道定会记住几位的恩情,眼下天色尚早,还请入住偏房休息一夜,再继续赶路。” 姚英几人未损失太多精血,年予竹又开了口,也就不再追究,各自回了房间。 司少棠在房内,刚刚褪下浑身湿透的衣衫,漏出白皙的肩膀,正郁闷伤口都在后背,无法上药准备直接休息时。 “咚咚~” “司姑娘,你休息了吗?” 房门外传来年予竹的声音。 随意穿上衣服的司少棠,拉开房门,见年予竹同样浑身湿透地立在廊下,单薄的衣衫紧贴着身形,在夜风中微微发颤。 司少棠疑惑问道:“年姑娘,你?” 年予竹微笑着举起手中的青瓷药瓶:“你的伤口都在后背,我来帮你上药。” 司少棠本想拒绝,但一看到年予竹笑着捂在自己的肋骨处,才想起她也同样受了伤。 便侧身让开半步道:“快进来吧。” 15、上药 年予竹刚踏入房内,就觉发间一松,原是发簪被司少棠抽出。 霎时间,如瀑青丝倾泻而下,带着潮湿的水汽散落在肩头。 “你……”尚未回神,整个人已经被一干燥的方巾包住。 司少棠在她身后,动作轻柔地拢起她的秀发,轻轻擦拭道:“你受的伤明明更严重些,怎么不去找姚英她们帮你疗伤?反而还要过来帮我上药。” “本来姚英是要替我上药的,但我见她嘴唇都冻紫了,就硬赶她回去更衣。后来想起你的伤都在后背,就想着还是先过来一趟比较好。”年予竹依旧一副清冷的样子,像是说着微不足道的小事。 司少棠擦拭的动作蓦地顿住。她望着眼前人还在强撑的模样,胸口像是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扯过屏风上搭着的干净衣裙,不由分说塞进她怀里道:“多管闲事,自己都没有照顾好自己,先把自己的湿衣服换下来吧。” 说完把炭盆往前踢了踢,自己走到屏风后面快速换了件干燥的寝衣。 但一时忘记年予竹肋骨受了伤,身体不便。待她换好出来时,恰好撞见年予竹慌乱地拽起衣衫遮挡的瞬间。 一闪而过的肩头有着一大片淤青,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司少棠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药瓶,眉头紧蹙道:“明明伤得更重的是你,还逞什么强?” 年予竹苍白的脸颊倏地泛起一抹红晕,咬紧嘴唇似要反驳,却在撞见她执拗的目光后败下阵来,最终乖顺地坐在了床沿。 司少棠手上拿着药瓶,看着眼前人单薄的后背,又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两人目前也就认识不过几日,帮其脱下里衣上药,是不是有些唐突了些。 司少棠将炭盆又往床边挪近几分,炭火噼啪作响:“你自己把衣衫褪下些,露出肩头就好。”顿了顿,又补充道,“那里…淤青很严重。” 在司少棠看不到的地方,年予竹微闭双目,睫毛轻颤。素白的中衣从肩头缓缓滑落,露出大片雪肌上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 司少棠看着她肩膀上的伤痕,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她知道肩膀处的伤口是为了救自己时,撞在古树上所致。肋骨处同样是为了救自己,才被蛇尾抽断的。 司少棠用手指将药轻轻涂抹上去,清凉的药接触在年予竹的肌肤上时,年予竹肩头明显瑟缩了一下。 司少棠心有不忍,低声说道:“你明明占了上风,再坚持会,那腾蛇必然落败,你可以不用受伤的。” “可你会受伤的。”年予竹微闭着眼,耳垂红的似要滴血,手紧紧攥着里衣,生怕不小心会滑落。 司少棠莫名有些烦躁。她接近年予竹就是为了复仇的,可她偏偏总是搞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叫她如何下得去手。 她明明就该掐断年予竹的脖颈,然后再出门杀了那商洛爻,逃之夭夭。 这样一来,日后那金泠化龙成功,一定会给渡仙门的人杀个片甲不留。以那疯子的疯性,恐怕渡仙门老祖的祖坟都得被她掘出来鞭尸。而姚英几人肯定会被她抽筋扒皮断骨,死状比自己前世惨上千倍不止。 复仇的计划已经在心里点燃,可当她触及那片淤青时,指尖却不受控地放轻了力道。 “你说那金泠的伤,到底有没有商洛爻说的那么严重?” 年予竹不知她心中所想,思考片刻后答道:“应该没有,那金泠应该与我一样,只是皮外伤,打坐一夜便能好得七八分。刚刚商洛爻拖延了那么久的时间,说不定已无大碍了。” 那便算了…… 既然金泠受伤不重,自己杀了商洛爻后,第一个抽筋扒皮断骨的说不准是自己。 司少棠紧绷的肩膀倏地一松:“这样啊……” 年予竹轻轻拉上里衣,转头对她笑道:“听到金泠受伤不重,你怎么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哪有!快点帮我上完药回去休息吧,肋骨处我不方便给你上药,你自己回去处理吧。”司少棠忙转过身去,快速褪下里衣落到腰间,露出满背密密麻麻的红痕。 年予竹见她伤痕累累的后背,亦是一愣。 未干的血痕交错,被雨水泡得发白的皮肉翻卷着,有几处甚至还能看见细碎的沙砾嵌在伤口里。 想着司少棠为护自己受这么严重的伤,又淋了整夜的雨,也不见她向自己邀功、喊痛,愧疚的心情又多了一层心疼。 药膏在掌心化开,年予竹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处:“普世济人、惩奸除恶,乃我渡仙门人立世之本。司姑娘你又是为何救我?” 司少棠强忍后背的疼痛,龇牙咧嘴地说道:“因为你是个好人。” 不然如此,你以为作为姚英的大师姐,还能活到现在吗?我早就杀之后快了! 年予竹擦完伤药,提起衣服为其披上道:“依我看,司姑娘你更是一个好人,不曾修炼,但却屡次救我。” 司少棠脸上腾地涨红,但转念一想,得到年予竹的信任,不就是她复仇的第一步吗? “师姐,你在里面吗?”屋外传来姚英着急的声音。 年予竹道别后,匆匆离开,留下司少棠一人在房内。 司少棠看着眼前的炭火,这几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在她的脑海里翻滚,姚英的不悦、嫉妒,和前世在问心台上与冲着自己爆发的仇恨,在她的眼前不断叠加。 那日铁链入肉的疼、背叛反目的恨,不知道要比今天的伤疼上多少倍。 炭火熊熊燃烧,心中的怒火也翻滚不息。 看着最后一节炭火燃烬,她的眼神也变得比最深的夜还黑。 一定要利用年予竹的善心,回到渡仙门内。势必让姚英尝到众叛亲离的滋味,尤其是她最为敬爱的大师姐年予竹。 *** 次日清晨一早,渡仙门的几人和司少棠站在林宅门口。 年予竹看着紧闭的房门:“或许是对方不想再见,那就不必告别,直接返程吧。” “要我说还是心虚,连夜逃了。”顾知许悠悠讥讽道。 司少棠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据她所知,几个月后商洛爻就会陨落,而那金泠则是不知得了什么机缘蜕蛇化龙,但人却变得更加性情不定。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一行人径直前行了数十里,只听顾宁薇忽然惊呼一声:“那林宅起火了!” 众人闻言回首,只见来时的方向,一片赤红的火光冲天而起,黑烟滚滚。 年予竹蹙眉,猛地收回视线:“走吧!别再看了。” *** 后续的路程颇为顺利,半月后,几人终于到达渡仙门下。 年予竹面带歉意道:“司姑娘,此处就是渡仙门了。我与几位师妹要先回去复命,你且在外门歇息几日如何?” 司少棠点了点头,仰首望着“渡仙门”三个鎏金大字,笔劲遒劲如龙蛇游走,在朝阳下泛着淡淡金辉。不由想到前世初到渡仙门时的恣意洒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不远处,姚英拽着年予竹的衣袖走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道:“师姐三思,这人来历不明,怎么能轻易带进门内呢?万一……” 年予竹拂开她的手,眉间透出几分无奈道:“内门有内门的规矩,若是经不过测试,我也留她不得。但她天性良善又颇有悟性,如果能留下来,为渡仙门多添分力,何乐而不为呢。” 年予竹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司少棠,司少棠也正好望过来,笑着对她微微颌首,丝毫不介意两人的窃窃私语,更让年予竹感到一丝歉意。 年予竹声音变得严肃:“倒是你,怎么总和司姑娘过不去,以后她或许有可能成为你的师妹。切记不可再这么小心眼。” “可是……”姚英张嘴说不出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不喜司少棠是为什么。或许是司少棠与大师姐太过亲近,又或许是司少棠总是给她一种危险的感觉。 年予竹不容置疑地说道:“别可是了,我带司姑娘去外门安置,你且带着知许和宁薇速去向掌门复命。”说罢转身走向司少棠, 姚英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靴尖狠狠踢开地上的一粒石子。 顾知许凑过来,杏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师姐,都到咱们渡仙门的地界了,还怕她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等她进了外门,看我今夜略施小计,就能给她吓得屁滚尿流。” 顾宁薇闻言轻咳一声,对着顾知许无奈道:“要是被大师姐知道……” “不会的,又不会闹出人命,不过就是吓唬吓唬她,叫她知难而退。”姚英生怕顾知许被吓到,连忙打断顾宁薇的话,三人脚步匆匆朝着内门而去。 16、叫我师姐 司少棠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路,果然这一世还是被送到了外门的青露灵圃。 青露灵圃是渡仙门外门最重要的灵植培育区,占地近百亩,被阵法分割为十二块梯田,依山势层叠而下,远望如翡翠台阶。此处土壤经灵泉滋养百年,最适合种植基础灵药。 青露山最顶上种满了七星萤藤,这七星萤藤又名引路幽兰。通常用于指引路引,将花苞摘取晒干,研磨成粉,掺入符纸可制成“星引符”,点燃后悬浮引路,外门弟子夜巡常用。此外还有安神,阵法辅助的效果。 到了夜间,引路幽兰会散发出淡蓝色的幽光。风起时,站在山坡上如同置身在一片流动的蓝海中。 上一世司少棠就是与这引路幽兰作伴,熬过外门三年的时光。 这引路幽兰需以灵泉每日浇灌,夜里又总有贪吃的月光貂来眷顾,司少棠没少在夏日的夜里睡在引路幽兰中。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引路幽兰的中间搭建着三处茅草屋,平日里只有一位弟子住在这里。年予竹站在院子中:“卓正心可在?” “谁啊!大清早的敢直呼老子大名,活腻歪了吧!”屋内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响动,伴随着酒坛翻倒的声音。 “司姑娘,见笑了。”年予竹的脸肉眼可见的不悦起来,想来在这渡仙门里,敢这么跟她说话的恐怕还是头一个。 司少棠确实想笑,生怕一个不受控制笑出声来,只能僵着脸回道:“不要紧,不要紧。” 吱呀一声,木门被粗暴地推开。 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女歪歪斜斜地倚在门框上,下巴上还沾着昨夜未擦净的酒渍。 她眯着惺忪的醉眼,待看清来人后,突然一个激灵站直身子:“年…年师姐?” “啪!啪!”卓正心先是扇了自己两个巴掌,然后佝着腰小跑到年予竹跟前,搓着手谄笑道:“您瞧我这张烂嘴,该打!该打!年师姐今日怎的有空…” 年予竹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这是我的一位好友司少棠,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未来会参加内门选拔,暂且在这住上些时日,与你一同看守青露灵圃。” 司少棠对其笑笑,当做打过招呼。 卓正心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素衣女子。这女子穿着内门弟子服饰,她肌肤胜雪,唇红齿白,嘴角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青丝仅以一支古朴木钗簪起,几缕碎发垂落颈侧。 若说年予竹是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清冷孤高令人不敢亵渎。这女子便似初春溪畔的一枝梨花,同样明艳不可方物,却因鼻翼那颗朱砂痣平添几分人间烟火气。 卓正心呵呵笑道:“大师姐放心,正好前日里才打扫过偏房,正好让司姑娘住在里头。师姐放心交给我就是了。” 年予竹点了点头,指着一处房间问道:“就是这间房吗?” 司少棠跟着年予竹的脚步踏进房内,迎面而来一股药香的味道。屋内陈设极为简朴,仅有一张床榻,一条长案,长案上放着一本《清静经》的抄本。墙角处堆积着的几叠笸箩,用于平日里晾晒药材。 “此处虽然有些简陋,但胜在清静,没进内门前,我也在这住过一阵时间。”年予竹走到长案边,手指从上面拂过,眸中带着丝怀念。 “年姑娘以前也在外门待过?我还以为以年姑娘的资质,当破格进入内门才是。”司少棠倒不知这间屋子,以前是年予竹住过的。 对此年予竹只是笑笑:“都进了渡仙门外门了,你还不叫我一声师姐?” 听到“师姐”二字,司少棠的耳尖瞬间染上一抹绯红。 前世她不知唤过多少声“大师姐”,可如今突然被年予竹这般当面打趣,舌尖竟像压了千钧重担,半晌才挤出细若蚊呐的一声:“师…师姐…” 年予竹忽的倾身向前,青丝坠下扫过司少棠发烫的脸颊。 “小司乖。” 她眼底漾着促狭的笑意,指尖在司少棠眉心轻轻一点:“我这就去给你办入门外门的手续。到时候,我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师姐了。” “好啊你!”司少棠突然抓住她欲收回的手腕,“我倒不知道大师姐你还有这样一面。我还以为……” “以为我是个老古板?” 年予竹作势要抽回手,却被司少棠就势拉得更近。两人衣袖交叠,司少棠手中的引路幽兰嫩芽突然疯长,缠绕在两人的手腕上。 卓正心破锣般的嗓门突然从院外炸响:“大师姐,好久不来青露山,今晚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啊。” 司少棠这才惊觉两人的姿势何等暧昧,慌乱中想要起身,却忘记自己还拽着年予竹。 “咔嚓!” 年久失修的木椅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小心!”司少棠只觉得重心一歪,整个人带着年予竹向后栽去。 木椅轰然碎裂的瞬间,两人双双跌坐在铺满在《清静经》的抄本上,司少棠的发簪不知何时脱落,青丝撒落满地。 更要命的是,年予竹正一脸茫然地跨坐在她腰间,发丝垂在她的眼前,膝盖还压在半张写着“清静无为”的宣纸上。 门口传来卓正心倒吸凉气的声音:“两位……这是在修炼什么新奇的功法?” 司少棠发现年予竹耳垂红得能滴血,而自己掌心不知何时竟贴着对方后腰。 缓过神的年予竹快速翻身坐起,整理好自己杂乱的衣衫。 心中一万个后悔,不该为了司少棠觉得来到渡仙门内觉得不自在,与她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这下让卓正心那个出了名了大嘴巴看到,明日就得传出:大师姐青露山金屋藏娇,小师妹誓死不从,堂堂一代天骄霸王硬上弓的胡言乱语。 年予竹露出流云剑冷脸对着卓正心道:“卓正心,你什么都没看到!听到了没有!明日传出一句流言,我就派你去守灵矿!” 卓正心退后一步,紧张地摆手说道:“大师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多嘴,说出你刚刚坐在司少棠身上的事。” “你!你还说!” 卓正心瞬间站直捂住自己的嘴,发出“呜呜”的声响,朝着厨房逃走。 年予竹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司少棠,尴尬地闭上眼说了声:“我改日再来看你。”就快速朝着门口走去。 就在其快要走出院子时,司少棠忽然想到什么,追了上来把她拦住。 “等等!大师姐,我还有事要和你说。” 年予竹侧着脸不敢看向司少棠的眼睛:“你说。” 司少棠低着头轻声说道:“师姐能不能今夜再来一趟青露灵圃,我有事和你说。来的时候最好别让卓正心知道。” “可以,你晚上等我,戌时过来见你。”说完年予竹逃也似地跑了。 留下司少棠一个人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这么简单?怎么都不问问我为什么现在不说?” 她哪知道年予竹现在羞愤不已,根本不想再面对她多说上一句话,哪顾得上司少棠提的要求合理不合理。 *** 司少棠与卓正心才用过饭,正要端起饭碗拿去厨房洗漱。但看到卓正心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道:“别多想了,都是误会。那椅子不太稳,年师姐拉了我一把,不小心摔我身上而已。” 卓正心端着碗起身,筷子在碗的边沿敲得叮当响:“不一般,不一般。年师姐看重的人才不少,但你是头一个被她带到她入内门前的静室里的。而且年师姐一贯待人冷若冰山,今日却对你有说有笑的。” 司少棠想着自己前世确实没住进这间屋子,而是离此处不远的另一间屋舍里。不过带她来的人不一样,住的屋子不同也没什么奇怪的。 “哪又如何,都是屋子而已。可能是因为我救过她吧。再说她对你们冷若冰山,极有可能是你们一个个都不让她省心,不想给你们好脸色。” 司少棠不再理会卓正心,洗过碗后,径自回了房内。 时间快速流逝,就在还有一刻钟时间到戌时时。 司少棠的草庐外突然阴风大作,纸窗上骤然浮现出数十道扭曲鬼影。那些黑影时而伸长脖颈如吊死鬼,时而膨胀成浮肿的水溺尸,枯爪般的指节刮擦窗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还我命来~” 一道凄厉女声刺破夜空,声调忽高忽低,仿佛有十几种声音在同时哭嚎。 屋檐下悬挂的引路幽兰灯盏剧烈摇晃,原本温柔的蓝光骤然转为惨绿,将那些鬼影映得愈发狰狞。 而屋内的司少棠这时也睁开双目,嘴角噙着笑意轻声道: “真是沉不住气啊!” 17、师姐,我怕 卓正心房间内。 姚英皱着眉头对顾知许说道:“到底行不行啊,怎么半天都没人出来。” “师姐,你就放心吧。”顾知许边说边从怀中又取出一张朱雀镇秽符,口中念念有词朝着司少棠的房间扔出。 符纸飞出的一瞬,一个身高三米、衣服残缺,露出枯枝般瘦弱手臂和小腿的鬼物,腾地一声落地,对着几人龇着大牙咧嘴笑了一声,迈着大步朝着司少棠的房间走去。 几人虽是修士,但猛一见到这么难看的鬼物,也被他的友好吓地不禁倒退一步。 姚英僵硬着脸道:“知许,你…你这哪搞的镇秽符,这个鬼物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啊。” 卓正心拦住顾知许继续往外掏朱雀镇秽符,皱眉道:“那位司姑娘与你们大师姐的关系,可有些不一般,这么搞给人吓死在我这,我没办法交差的。” 姚英看着那高大鬼物单手扒着房檐,弯着腰笑着推开窗户,满意地点了点头。 听到卓正心的话又有些不悦,下颌对着顾宁薇点了点,示意再给卓正心些灵石。 “放心吧,小卓子。今年秋天内门选拔,我会让李长老寻个由头给你调到内门灵药内去的。” 卓正心掂量着手上顾宁薇递过来的灵石袋子,笑着奉承道:“姚姑娘开口自然不会出尔反尔了。” “小卓子,你说她与大师姐关系匪浅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今天才见过司姑娘的吗?”顾知许扒在窗户沿上,看着隔壁被一群鬼物围满了的厢房漫不经心地问道。 “啊,那个啊。嘿嘿,不便多说,毕竟是人家的私事。现在一炷香过去了,再过一炷香你们就得走人了,吓唬吓唬得了,可不能真在我地盘上闹出事来。”卓正心拔掉熄灭了的香,又点燃一根插了上去,走到一旁把闪着缝隙的窗户开大了些。 姚英伸手抵住卓正心开窗的手,目漏寒光道:“顾宁薇,再拿一百块灵石出来!” 卓正心看着顾宁薇手中的灵石,眼睛顿时放光:“这个可是惊天大秘密,我说出来了,你们可别传出去了。” 姚英伸手拿过灵石袋子朝着卓正心怀里扔去,不耐烦道:“别废话!” 卓正心快速抓住袋子塞进怀中:“说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天我看到你们大师姐跨坐在司少棠的腰间,两人举止有些亲密。” “咣——” 姚英猛地一掌拍向窗边的桌子大声道:“你放屁!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现在连我们大师姐的谣都敢造了。” 卓正心像是早就料到她的反应,在她出手抓自己领子之前,就跳出去老远:“我可没瞎说,我亲眼看到的,你们大师姐确实对那司少棠不一般。渡仙门这么多青年才俊她没有一个看上眼的,说不定她就好那长相妖艳又性格孤傲的美人呢。” “你还敢胡说八道!”姚英怒喝一声,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她猛地抓起案几上的青瓷花瓶,扬手便朝卓正心狠狠掷去。 卓正心轻巧地侧身闪避,只听“哗啦”一声脆响,瓷瓶重重砸在地板上,登时四分五裂,碎瓷片飞溅满地。 “我可没胡说,不跟你们闹了,我要去守花圃了,记得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啊。” 卓正心往出走了两步,又露了个头出来:“这花瓶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就不跟姚大小姐清算了,走的时候,劳烦帮忙关好门哈。” 姚英气的呼吸都有些不稳,正要再发难。 卓正心却兀自关上大门快速离开了。 *** 司少棠斜倚在长案边,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案面,漫不经心地瞥着窗外那些飘忽的鬼影。 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心想:又是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这帮人就不能有点新意? 就在这时,窗棂突然发出“咯吱”一声轻响。 司少棠眉头微皱,借着月光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枯瘦人影不知何时攀上了房梁,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吊下来。 那东西青灰色的皮肤紧贴着骨骼,像是一具风干的尸骸,偏偏又灵活得不像话。它慢慢转过脸来,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牙缝间还粘着些黑红色的腐肉。 一股浓重的腐臭味顿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像是打开了陈年的棺木,混杂着尸臭和某种说不清的血腥气息。 司少棠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绝不是寻常鬼物,那浑浊的眼珠里分明闪烁着狡黠恶毒,显然是有灵智的。 司少棠不动声色慢慢起身,握紧手中匕首,心道:你们真是看得起我,对付自己一个在她们眼中毫无灵力的人,黄牙老倌都出来了。 这黄牙老倌生前多是贪得无厌的棺材匠,专偷死者陪葬品,最终被怨气反噬。又或是修炼邪术的方士,因吞服尸丹化作半鬼之躯。 死后怨念不散,借阴气修成厉鬼,专挑气血虚弱者下手,先戏弄后虐杀,最后啖其魂魄。 司少棠侧身躲过一击,看着黄牙老倌四肢撑在地上,回首对她“嗬嗬”笑着。笑声如锉刀磨骨,令人浑身不适。 两人在屋内一通追逐,好在屋内空间狭小,司少棠又算灵活,倒没叫那鬼物占的便宜。 看着窗外月亮已进树梢,想着时候差不多了。司少棠骤然发力,身形如电,直朝黄牙老倌袭去。 那老鬼阴笑一声,枯爪如钩,裹挟着腥风迎面抓来。眼看那青灰色的指尖就要刺穿司少棠的咽喉,她却忽地足尖一点,腰肢轻拧,靴底在柱子上借力一蹬,衣袂翻飞间已从老鬼腋下闪掠而过。 “想逃?”黄牙老倌的怪笑在身后炸响,腐朽的恶臭几乎贴上她的后背。司少棠却头也不回,纤手在窗棂上一撑,整个人鱼贯而出。 刚逃出来的司少棠片刻不停,直奔卓正心所在的房屋内,还未到门前便喊道:“救命!” “砰!” 卓正心的房门被猛地撞开,司少棠踉跄着跌入屋内。 正在密谋的姚英三人脸上凝固着惊愕的神情,屋内烛火摇曳,照出姚英那张震惊的面容。 黄牙老倌紧追在身后,电光火石间,司少棠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先是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脚步虚浮地晃了晃,却在姚英愣神的刹那,一个箭步窜至她身后。 “姚姑娘救我!” 话音未落,她已一把攥住姚英的织金腰带,借着冲势猛地将人往前一拽。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姚英整个人被扯得一个趔趄。等回过神来,自己竟已成了挡在司少棠身前的肉盾! 看着眼前的姿势诡异的精瘦高大老鬼,姚英脑中忽然闪过《百鬼志》上的纸页。 “这…这是黄牙老倌!”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尾音甚至带上了几分凄厉。 背脊窜上一阵刺骨的寒意,那鬼物似乎听懂了她的惊呼,咧开的嘴角又向上扯了扯,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焦黄獠牙。 “嗬嗬,我不是黄牙老倌,我是棺材匠!” 看着疾驰而来的黄牙老倌忽然发怒,姚英慌乱之下想要躲开,却发现自己腰带被司少棠死死抓着,不能移动分毫。 姚英怒斥道:“你快放开我,司少棠你想死吗?” 对于她的谩骂司少棠充耳不闻,只装作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紧紧抓住她的腰带蜷缩在其身后。 就在黄牙老倌发黑的手指甲快要抓穿姚英心脏时,忽然一道闪着红光的物件从黄牙老倌身前飞过,吸引了它的目光。 是那串珊瑚朱钗! 她眸光一暗,没想到年予竹来的这般快,连姚英的衣角还没沾到一片呢。见状也松开攥着姚英腰带的手,轻巧地往后撤了半步。 “还不快退出来!” 年予竹冷冽的嗓音在庭院中响起。 沉沉夜幕下,她手持流云剑独立在月下,月光照着她冷酷的侧脸,剑锋闪着泠泠寒光,衣袂无风自动。 司少棠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出屋外,几乎是贴着年予竹的身侧站定。此时的她仿佛刚死里逃生,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发丝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额前。 “铮——” 流云剑出鞘的清鸣划破夜空。 年予竹身形如电,剑招行云流水,不过十个回合便将那黄牙老倌逼至墙角。最后一记“长虹贯日”直取鬼物咽喉,剑尖挑着张朱砂未干的镇魂符,稳稳抵在黄牙老倌的眉心。 尘埃落定。 年予竹收剑入鞘,冷眼扫过满地狼藉,那些用过的朱雀镇秽符散落各处,朱砂符文已然黯淡。 她锐利的目光最终钉在姚英几人身上:“说说吧,这是什么情况。” 院子里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见几人不敢吱声,她又冷冷补上一句:“顾知许?” 司少棠发丝凌乱站在年予竹身后,赶在顾知许回答前,悄悄扯了她的裙摆轻声道:“或许…几位师姐是来救我的。今夜我在房内等着大师姐过来,忽然外面鬼哭狼嚎,又有一凶恶的鬼物突然出现在我房内。” “好在屋内狭窄,那鬼物施展不开,让我侥幸逃过一劫。等我逃出来时,就想找卓师姐求救,不巧她不在房内,但好在有几位师姐在卓师姐的房内,这才救了我一命。” 司少棠说完静待年予竹对着几人发难,忽然听到姚英扯着嗓子问道:“你叫大师姐半夜来你房内做什么?” 司少棠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为了叫她看清你们几位蠢货的真实嘴脸。 她从年予竹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看起来一副柔弱的样子道:“请教…请教修炼的法门也不可以吗?” 18、师姐,好疼 “你还未入门,刚到渡仙门的第一日有什么可请教的,我看你就是对大师姐别有用心!” 姚英还要再说,却被年予竹厉声打断道:“还要我再说一遍吗?这朱雀镇秽符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知许被她这一问吓了个哆嗦,偷看了姚英一眼颤颤巍巍道:“大师姐…这…” 姚英斜着白了她一眼后说道:“是我在那古树底下收的,本以为是个普通鬼物,拿来与两位师妹过来练练手,没想到是个黄牙老倌。” “此次皆是我一人过错,大师姐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 年予竹眸色骤然一沉,手中流云剑“锵”地一声归鞘,她缓步上前。 “这渡仙门内,练功堂、剑阁、何处不能修炼?”指尖猛地指向满地符灰,“你偏要大半夜的选这青露灵圃?” 姚英从未见过年予竹这般厉色,先是一怔,随即眼圈倏地红了。 她突然挣开顾知许的搀扶,染着丹蔻的指甲直指司少棠:“那师姐你呢?”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为何深更半夜要来私会这司少棠?” 她喉头滚动,像是要把积压的委屈全呕出来:“你才见过她几面,就被这狐媚子……” “姚师姐!” 顾知许与顾宁薇同时色变,一左一右扑上前去。 顾宁薇拉着姚英手腕向后拖拽,顾知许则一把捂住她的嘴,掌心沾到温热的泪水。二人连拖带拽地将她往后拉,顾知许贴在她耳边急道:“慎言!” 年予竹身形一滞,向来清冷的眸子罕见地闪过一丝错愕。 她缓缓转头看向姚英,月光在那张总是从容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这么多年同门情谊,原来在这丫头眼里,自己竟是这般不堪?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忽然涌上心头。 “姚英,禁闭半年。顾知许和顾宁薇紧闭三月。”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自己去刑堂领罚吧。” 姚英还要再争辩,顾知许已经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顾宁薇更是直接掐了个禁言诀,两人一左一右架起姚英就往院外拖。 就连香囊掉落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三人离开后,年予竹不禁想到姚英的话。 难道今夜这一档子事,真是司少棠故意引自己而来的? 想到这里,她回头朝着司少棠的方向看去,却见她手中拿着自己刚才吸引黄牙老倌时扔出的珊瑚朱钗。 “司姑娘。”年予竹声音沉了几分,“你今夜寻我来是……” 司少棠正想出口辩驳,却忽然觉得一阵恶心,整个人只觉头晕目眩,失去了全部意识。 “司姑娘!” 年予竹话音未落,刚刚还强撑着冲她扬唇浅笑的司少棠,忽然身子一晃。那支朱钗“叮当”坠地,单薄的身子如折翼的蝶般向前栽去。 年予竹下意识展臂相接,怀中人轻得仿佛一片云,苍白的脸颊贴在她颈窝处,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所有猜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司姑娘!” 年予竹再顾不得其他,打横抱起司少棠疾步奔向厢房,怀中人滚烫的额头贴着她脖颈。 一进房间内,扑面而来的阴气直冲年予竹的面门,房内还留着刚刚躲藏起来的几个漏网之鱼。 流云剑上下飞舞,转瞬间便消除个干干净净。 看着躺在床上的司少棠,年予竹原本只当她是惊吓过度脱力所致。可当她走近床榻,却发现司少棠的脸色异常潮红,呼吸也比平时急促许多。 “司少棠?”年予竹轻声唤道,却不见回应。 她心头一紧,连忙在床边坐下,伸手抚上司少棠的额头。指尖触及的肌肤滚烫如火。 “怎么烧得这样厉害…”年予竹喃喃自语。 床上的司少棠额间已沁出一层细密的薄汗,几缕青丝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泛红的鬓角。她双目紧闭,长睫不安地颤动着,干裂的唇瓣微微开合,正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 年予竹俯身凑近,只听得断断续续的呓语:“不要…别过来…救我…” “疼…好疼…” 字字句句都透着惧怕。 年予竹心中想着,这高热怕是惊吓过度又受了鬼怪邪气入体所致。却不知司少棠到底受过怎样的苦,才会在梦呓中都在唤着疼。 年予竹目光微垂,忽然注意到司少棠攥紧的双手,如玉的手指此刻死死扎进掌心。 年予竹心头蓦地一紧,未经思索便已伸手握住了那冰凉的手腕。 她一根一根掰开司少棠紧握的手指,当看到掌心上那几个渗血的月牙形伤痕时,她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梦呓中的司少棠想要抽回手,却被年予竹扣住十指相扣。 “疼吗?”年予竹的声音中带着微不可查的柔软。 可昏睡中的司少棠注定听不到她的关心。 卓正心一颗脑袋出现在门边,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大师姐,司姑娘怎么样了?我晚上去守药圃,一回来就看到院子里乱作一团。莫不是药圃里来了强盗?” “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咱们渡仙门的药圃都敢抢。” 被卓正心惊醒,回过神来的年予竹下意识想抽回手,但一看到司少棠修长的指甲又重新握了回去。 年予竹侧头吩咐道:“卓正心,她好像惊吓过度,邪气入体。你去煮些汤药来。” 见到年予竹没对自己发难,卓正心忙道:“好嘞,大师姐。我马上就去。” 刚迈出两步,又听年予竹唤道:“再拿个指甲钳回来。” 卓正心身形一顿,凌乱的头发下,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 “好…好的师姐!” 卓正心离开后,年予竹把手放在司少棠的发顶不住地轻拂着,试图安抚她不安的恐慌。 她的动作很生疏,带着几分笨拙,却又固执地重复着这个安抚的姿势。 指腹偶尔擦过发烫的额角,便能感受到司少棠的呼吸喷洒在她手腕内侧,灼热得惊人。 “没事了……”年予竹低声道,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掌心。她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字句在唇齿间生涩地滚动。 就在她准备收回手时,榻上的人忽然动了。 司少棠无意识地偏过头,发梢扫过年予竹的腕骨,带着滚烫的温度蹭进她的掌心。 脸上感受到年予竹掌心内的柔软,躺在床上的司少棠像只受伤的小兽终于寻到了庇护之所,连紧绷的肩颈都放松了几分。 看到司少棠这个样子,年予竹的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一样。 她鬼使神差地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落在司少棠的侧脸。 少女的肌肤因高热而滚烫,却柔软得不可思议,像是最上等的丝缎包裹着的暖玉。 年予竹不自觉地放轻力道,看着自己的指腹在那片酡红上压出一个小小的凹陷,又在抬起时缓缓回弹。 这触感莫名让人着迷。 她的手指沿着颧骨游移,最终停在司少棠的鼻侧,那里有一颗极小的痣。 司少棠在梦中发出一声含糊的呓语,温热的呼吸拂过年予竹的指尖。那一瞬间,年予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悬在半空的手指微微一颤。 “药来了,师姐……” 卓正心的声音突兀地在门口响起,年予竹闪电般收回手,宽大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仓促的弧线。 她迅速直起身子,却见自家师妹端着药碗愣在门边,脸上的表情从惊讶迅速转为促狭。 “要不……”卓正心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等会再来?” “别说今日的事,没你的份。”年予竹的声音瞬间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只是耳尖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薄红。 她刻意侧身挡住榻上的司少棠,伸手接过药碗时,指尖在碗沿上不自觉地摩挲了两下。 卓正心的嘴瞬间扁了下去:“师姐冤枉啊,你知道的。我人微言轻,哪能拿姚大小姐怎么样?” “再说要不是我给你报信,你怎么能来得这么快。” 年予竹叹了口气:“姚英的性子,这几年是越来越……” 卓正心瞥了一眼床上的司少棠,意味深长道:“可说呢,这妒忌心真是让人害怕,以后我都不敢当她面,与师姐多说几句话了。” “你在这药圃里呆得够久了。”她将药勺抵在司少棠唇边,声音比往常柔和几分,“什么时候到剑阁来寻我?” 卓正心整理药箱的手指蓦地僵住。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快了……” 这二字说得极轻,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年予竹喂药的动作骤然停住。她抬眸望向师妹,只见她向来带笑的眉眼此刻蒙着一层灰败,连腰间那串常年叮当作响的药铃都寂然无声。 “节哀。”她放下药碗说道,“你的事情,我听说了。这么多年,该做的你都做了。” 送走卓正心后,年予竹在司少棠的床边静坐如松。 夜露渐重时,她的脊背终于抵不住疲惫,微微佝偻下来。 青丝从肩头滑落,与司少棠散在枕边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在第三次因困倦而前倾时,她的额头险些撞上床柱,这才惊觉自己竟险些睡去。 “不成体统……”她低声自省,却在下一次困意袭来时,身子不受控制地歪向床榻。 19、偷亲 晨光微熹时。 司少棠眼睫轻颤,从昏沉中缓缓苏醒。视线尚未清明,先感受到右臂传来的酸麻,有什么重物正压在上面。 软软的,暖暖的。 她偏过头,呼吸瞬间凝滞。 年予竹蜷缩在她身侧,素来梳得一丝不苟的青丝此刻凌乱地铺散在枕上,几缕发丝甚至缠上了她的指尖。那张总是清冷自持的容颜近在咫尺,长睫在晨光中投下浅浅的阴影,唇色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柔软的红润。 熟睡的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缓缓睁开双眼。 双目从茫然到震惊。 年予竹猛地直起身子,素来清冷的眸子此刻漾着罕见的慌乱。她指尖飞快地蹭过唇角,又手忙脚乱地去拢散落的青丝,连束发的玉簪歪了都浑然不觉。 “昨夜你高热不退。”她语速比平日快了几分,“我本是在床边守着的。” “后来……” 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解释眼下这荒唐的处境。 司少棠怔怔地望着眼前人,缓了许久才道:“没事的,大师姐。你随便睡,我已经睡好了。” 年予竹尴尬地捡起流云:“昨日的事我代她们几人给你道歉,该惩处的已经惩处了。你好好养病,改日我再带些基础功法来看你。” 司少棠坐在床上,看着又一次落荒而逃的年予竹。 “该惩处的已经惩处了。” “我代她们道歉。” 呵,果然是大师姐。我的性命都要被那几个人玩脱了,就这么被你轻易饶过了? 司少棠手中的珊瑚朱钗应声而断,刺破她的指腹。锋利的断口刺入皮肉,殷红的血珠顿时沁了出来,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刺目。 “呵……”司少棠低笑一声,将断钗攥得更紧。鲜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在袖口绣着的白梅上洇开点点猩红。她麻木地看着自己的鲜血。 这点痛楚算什么? 比起前世被拔舌挖目的痛,比起经脉尽断时的绝望,这点伤连皮毛都算不上。 窗外的晨光忽然被乌云遮蔽,屋内霎时暗了下来。 司少棠垂眸看着掌心血痕,发觉指甲被人修剪的圆润,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师姐啊师姐……”她轻声呢喃,眼底翻涌的恨意渐渐沉淀成更深的算计,“你待她这般宽容,可知她日后会如何对你?” *** 时间过得飞快,青露灵圃的日子十分平淡。 姚英几人被禁足,她倒觉得有些无趣。但是太早打草惊蛇,也不利她日后的复仇行动。 司少棠每日早起抄经,用过早饭后就和卓正心去料理药圃,到了夜里便找些年予竹送来的一些修炼功法来看。 与卓正心的关系说不上好,却也不像前世如同陌生人一样。 偶尔卓正心见她刻苦,还会给她几本有关于药理的书。而她也会借着回礼的由头,下厨露上几手给卓正心做几道下酒菜。 有一日,卓正心又大醉一场,一会儿哭,一会儿大笑,司少棠远远看着还当她疯了,早早回了房内休息。 那日醒后,司少棠就再也没见过卓正心。 只有桌面上静静躺着一本《药理探源》。书页泛黄,边角微卷,像是被人翻过无数次。 还有一封给年予竹的书信。 司少棠打开《药理探源》翻了几页,这书看似寻常,内里却暗藏玄机。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墨迹深浅不一,显然不是同一人所写。 但上面的内容却让她大开眼界,上一世就对医理颇感兴趣的司少棠,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她迅速拿起身旁的纸笔,抄录了一份。捧着抄好的《药理探源》,司少棠手不释卷,直到天色渐晚,看不清书上的字迹才恍然醒悟。 看着屋外引路幽兰被风吹动,犹如一片蓝海,崭新的纸张在骨节分明的手中变得褶皱不堪。 不知时间又过去了多久,司少棠琥珀般的眸子才渐渐聚焦起来。她点燃桌上的蜡烛,又拾起掉落的毛笔,快速研墨写出一纸给年予竹的书信。 而后便仔细收拾了一番,静待次日收到书信的年予竹到来。 *** 次日。 年予竹如她所料,不到晌午就到了青露圃园。 看着一改往日的从容淡然的年予竹,司少棠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攥着。 “师姐,您来了。”司少棠向前迎了两步道。 年予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匆匆点头后就快步朝着卓正心的房内走去。 看到卓正心的《药理探源》后,年予竹明显身体顿了一下,才拿起桌面上写着年予竹亲启的书信。 桌上的书信司少棠早就看过,内容不过是一些对年予竹感谢的话,以及卓正心要离开渡仙门的事情。 此刻的司少棠满心忐忑,只盼着年予竹千万别察觉这封信竟迟了一日才到她手中。 她站在一旁,小心地打量着年予竹的表情。 见她不时眉头蹙起,不时眸子黯然,似乎沉侵在卓正心的书信中,才稍作安心。 司少棠微微侧头好奇道:“大师姐,卓师姐她说了些什么?今日一早起来我就发现她房门大敞,不见人影。推门一看才发现她留了封给您的书信,忙派人通知到您。” 话音刚落,年予竹扔下手中书信,手撑在桌边,看上去很是吃力。司少棠看着年予竹的肩头开始轻轻颤抖,一丝丝细小的抽泣声被她捕捉到。 这样的深情让司少棠有些疑惑,但还是忍不住安慰道:“大师姐,卓师姐她吉人自有天相,或许是在渡仙门外门久久不能进入内门,有些呆厌烦了换个地方散散心呢。” 年予竹将头侧过,将袖口轻轻拂过脸颊,抽泣声却仍然不止:“卓正心不是这样的人,她不可能不顾云裳的死活,只有渡仙门外门的引路幽兰才能吊着云裳的命。” 司少棠见她这么伤心的样子,终还是心有不忍,上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或许是卓师姐找到救下云裳性命的方法了呢,带她求医问药去了也说不定。” 年予竹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书信和《药理探原》走了出去。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放心不下的司少棠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想着给她送出此处再说。 却没想到年予竹却朝着引路幽兰深处走去。 约莫半个时辰,她才停下脚步。 司少棠看着眼前被引路幽兰包围的小亭子,有些不知所以。 难不成卓正心没有离开,这几日夜里睡在这里? 心中正疑惑间,年予竹开口了。 年予竹放下手中的《药理探原》,指尖落下一颗小火苗,几个呼吸间便消失殆尽。 “这本书太过邪性,不适合我辈修习,我劝过她很多次,没想到她会留给我。” “五年前初来渡仙门时,我只与卓正心相熟,她…她其实是逃命来的渡仙门。如今离开,恐怕云裳已命不久矣,我就怕卓正心会想不开随她而去。” “其实卓正心的悟性和天赋并不差,全都是命运使然,让人身不由己。” 司少棠听得云里雾里,但见她愿意开口还是问道:“大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年予竹坐在台阶处叹了口气,看着远处花海轻声道来。 司少棠这才知道,原来这卓正心以前是药王谷内的一名丫鬟。药王名满天下,有着十几位小妾,而卓正心则是其中一名小妾的丫鬟。 药王谷终年云雾缭绕,外人只道是仙家福地,却不知那氤氲雾气下掩盖着多少腌臜事。 卓正心十六岁入药王府,被分来伺候这位最不得宠的十九姨娘云裳。 云裳曾是一小型修仙门派的少主,年少时也是名桀骜不驯的主。被家里人卖入了谷里第一日,就想逃跑。 卓正心起初伺候云裳时,每日都如履薄冰。那女子总是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时而痴笑时而落泪,稍不留神就要往门外冲。她不得不时刻绷紧神经,连夜里都睡不安稳,生怕一个疏忽让她逃了出去。 可日子久了,卓正心发现云裳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开始整日整日地坐在窗前发呆,连最喜欢的杏花落在肩头也不去拂。有时卓正心端来饭菜,会看见她无意识地用筷子在碗里划着圈,米粒撒了满桌也不自知。 直到某个雨夜,她听见厢房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推门进去时,看见云裳蜷缩在床角,单薄的身子在纱衣下瑟瑟发抖。 药王大婚那日,府里张灯结彩。看着喜娘给云裳戴上沉重的凤冠。金线绣的嫁衣压得她直不起腰,盖头下传来细微的呜咽。 众宾客觥筹交错,锣鼓喧天时,卓正心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疯,在云裳的苦苦请求下,竟在大婚当日的夜里,卷了药王的一本十分重视的书,带着云裳逃了。 卓正心喘着粗气,心想,这下算是彻底得罪了药王,日后怕是只能隐姓埋名,浪迹天涯了。 可命运偏偏比她想的更荒唐。 三日后,云裳突然呕出一口黑血,昏死在她怀里。卓正心这才惊觉,她的脉象早已紊乱不堪,根本不是惊吓过度,而是……毒入肺腑! 她颤抖着翻开那本《万毒真经》,终于在某一页找到了答案。 “牵机引,慢性剧毒,无色无味,中毒者三月内必经脉寸断而亡。” 而云裳的家族,早在将她送给药王府的那一日,就给她种下了这无解之毒。 卓正心带着云裳逃出千里之外,最终隐姓埋名入了渡仙门外门,可云裳却因为中毒命不久矣。 任凭她翻烂了那本书,也仅仅只把云裳的命吊了六年。 若是有人知道,一个药王谷出来的小丫鬟,能把中了牵机引身入肺腑的人,三个月的寿命延长至六年,怕是要惊掉下巴。 听完年予竹的叙述,司少棠心中大为震撼,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那书《药理探原》并非是什么药理基础知识,而是药王谷内的秘书《万毒真经》。 司少棠五指握拳,恨不得现在立刻回去青露灵圃,把那本书背熟后快速销毁,免得多生是非。 只是她忽觉肩头一沉,年予竹似乎因为有些伤心过度,竟靠在她肩膀睡了过去。 司少棠轻轻扶着年予竹的头靠在柱子上,正待起身离开此处时,却闻到丝姚英身上熟悉的麝香味。 知道本该禁足的姚英在附近后,司少棠把手撑在熟睡的年予竹腰边。 看着她的脸近在咫尺,肌肤如新雪般莹白。长睫低垂,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像晨露悬在花瓣边缘,将落未落。唇间一抹淡绯色的脂粉,像是被碾碎的樱桃。 思考片刻,她缓缓低头,气息交融间,轻轻地吻了上去…… 20、燎原的火 司少棠的唇瓣停在年予竹唇边一指的距离。 司少棠原本是想激藏在暗处的姚英出来,才装作和年予竹接吻的样子,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嗅觉出错闻错了味道,姚英始终没有现身。 司少棠看着眼前熟睡的人,她不自觉地慢慢放轻呼吸,生怕会吵醒了熟睡的年予竹。 不知道年予竹修了什么古怪功法,离得近了心脏会止不住的狂跳,让她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今日年予竹哭得那么伤心的样子,也是她从没见过的。 渡仙门剑阁的大师姐本就是清冷刚强的,她从来不知年予竹竟还会为了其他人哭。 一想到年予竹睫毛上的泪珠,都是因为那个邋里邋遢的卓正心,司少棠就觉得心头莫名有些烦闷。 论样貌自己胜卓正心百倍,自己在古树时为保护她后背处伤痕累累,怎么没见她为自己掉下一滴眼泪呢。 还有那个姚英,既蠢又黑,整日练剑晒得跟个黑炭一样,曾经还意图对她下迷药,可年予竹却对她信任无比,最终还和那个下流小人结成道侣。 熟睡中的年予竹忽然眉头蹙起,睫毛微颤,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令她十分痛苦的事。 司少棠心头一痒,好像被一根羽毛拂过。这股莫名的痒意来得突然,等她回过神来时,鼻尖已经快要触到年予竹的睫毛。 司少棠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理智告诉她应该退开,可身体却像被施了咒般定在原地。 就在这迟疑的瞬间,那股痒意突然化作燎原的火,烧得她口干舌燥。 等她反应过来时,唇已经轻轻贴了上去。 触到那抹柔软的刹那,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生疼。 年予竹的唇比她想象中还要柔软,带着淡淡的脂粉香和一丝泪水的咸涩。 “噌!” 忽然间,亭后那片幽兰深处传来一阵细碎的簌簌声,紧接着,十几只麻雀“哗啦”一声振翅惊起。 司少棠猛地睁开双目向后退开,看到年予竹眼睑轻微颤动,似乎快要醒来。 顾不上身后的响动声,司少棠快速朝着来时路逃离开。 直到跑出好远,凌乱的心跳声才渐渐平复。 捂着胸口的她心中暗自气恼自己没出息,明明就是为了做给姚英看的,明明重来一世就是要复仇的,却还是因为做了坏事,心脏就狂跳个不行。 而靠在柱子旁的年予竹也缓缓睁开双眼,唇瓣的口脂已经晕染开来,如同她绯红的脸一般。 她轻轻张开五指,看着手中的一粒小石子,想到刚刚唇间的触感,就觉得十分荒唐。 若不是方才用石子惊起身后那群麻雀,还不知要被司少棠轻薄到几时。 此时的她胸口起伏得厉害,耳尖烧得发烫。内心暗道:司姑娘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说话轻声细语,怎么偏偏在这种事上……如此大胆? 年予竹咬住下唇,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一触即离的温度,柔软得让她心尖发颤。 可随即,羞恼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羞恼的她起身要离开此处,忽见一抹火红从林间窜出,定睛看去,竟是只毛色艳丽的红狐,口中衔着只绣工精致的香囊。 那狐狸琥珀般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忽地松口甩下香囊,竟像人般咧开嘴角,发出“咯咯”的怪笑声。 它在落地的香囊旁连打三个滚,蓬松的尾巴扫起阵阵尘土。 似乎像是在嘲笑年予竹,堂堂渡仙门大师姐,竟被一个外门的小姑娘占了便宜,还无从发泄。 年予竹心头一跳,这红狐举止灵性十足,眸中精光流转,怕不是宗门哪位长老豢养的灵兽。 她盯着地上那枚香囊,总觉得在何处见过,偏偏此刻脑中乱哄哄的,怎么也想不起究竟是谁的物件。 脸颊的热度还未褪尽,她用手背冰了冰发烫的肌肤,却听见那狐狸又“嗤嗤”笑了起来,毛茸茸的尾巴尖还故意扫过她的裙角。 这孽畜!年予竹耳根烧得更厉害,索性掐诀召出本命灵剑。 不在此处过多停留。 轻叱一声“休要作怪!”后,足尖点地跃上剑身,逃也似地离开了青露灵圃。 就在两人都离开亭子后,一个人影从身后的树林里走出,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香囊。 指尖触到丝缎的刹那,突然狠狠收拢五指。 香囊上的绣线在她掌心扭曲变形,鸳鸯戏水的图案被攥成一团皱褶。 “好一对璧人。”她轻笑一声,声音却冷的像冰。 *** 司少棠回了院子后,一头扎进房门内。 将藏在房梁处的《万毒真经》取出,翻看两遍之后,确定自己已经把内容和标注皆牢记于心,才扔进火中销毁掉。 《万毒真经》在火焰中渐渐化为灰烬,徒留一块纸片被忽然刮进的风吹起,飘飘悠悠地落在司少棠的脚下。 司少棠弯腰用修长的手指夹起带灰的纸甩了甩,只见上面写着“黄粱一梦”四个大字。 她喃喃念着“黄粱一梦”有些出神,眼中茫然忽然被一抹冷意取代。 黄粱一梦这味奇毒以幻梦蝶的鳞粉为主药,辅以惑心草炼制而成。中毒者五感皆堕幻境,所见所闻尽在施术者掌控之中,甚至能篡改记忆,编织虚妄。 幻梦蝶生于千年古墓深处,以尸气为食,翅上鳞粉沾之即幻,惑心草则长在断崖底,需以月华露浇灌方能成熟。 若是炼成此毒,送给前世的“好师尊”,那才叫天道好轮回! 司少棠永远记得,自己前世身负先天灵骨,本该是千年难遇的剑修奇才。可那位道貌岸然的师尊墨明尘,明明早看穿了她的资质,却假意收她为徒,传她丹道。 “你资质普普通通,学剑道终究难成大器,渡仙门内已有年予竹,再多的剑修也不过是给她做绿叶陪衬。” 后来她才明白,原来她早盯上了她的剑骨。 丹炉房里日日焚烧的养魂香,不过是麻痹筋骨的慢性毒药。那些为她亲手熬制的淬体汤,实则是为了软化她的根骨,方便剥离…… 她还记得她受尽宗门惩罚后,被抬进丹霞峰时,残存的意识里还攥着一丝希冀:师尊会救我的。 毕竟这些年,她为她试过不知道多少种剧毒,取过多少次心头血,每次墨明尘抚着她头发说“好徒儿”时,眼底的温柔都那么真切。 可清醒着感受刀刃刮过椎骨的剧痛时,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事到如今,她依旧记得灵骨被生生抽离那日,墨明尘叹息着擦去手上血迹:“莫怪为师,修仙之路,本就是弱肉强食。” 如今重生归来,这黄粱一梦,该让她也尝尝才对。 但光黄粱一梦,可远远不够她孝敬她老人家的。 手中残缺的纸张瞬间灰飞烟灭,司少棠脑中掠过前世种种,想到再有半年时间,就到了外门比试,进入内门的日子。 外门不比内门,一切的修炼全都要靠自己,渡仙门扔给她们一本引气入体的基本功法,便算是教习。 外门弟子引气入体的同时,还有许多繁杂的事情需要做。 许多弟子穷其一生,甚至是到了满头白发的时候,都不一定能够引气入体,与凡世在员外家里的杂役无甚区别。 这世间天才何其多,就连司少棠上一世也是在外面蹉跎了三年,才堪堪小有所成得到重视。 重来一次在半年后的外门比试中夺得魁首,自然不在话下,但要是想进到内门后报仇雪恨,还差的远呢。 “半年……”司少棠双手撑在窗前,看着夜空中高悬的明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 “功法、灵石、灵药缺一不可……” *** 几个月后。 一早醒来的司少棠,简单收拾后直奔渡仙门下的渡仙镇去。 司少棠站在镇子里迎来送往的人群中,拿起眼前药摊上的惑心草,对着摊主问道:“这惑心草是怎么卖的?” 摊主是一位约莫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看着眼前艳若桃李的女子,一瞬间有些愣神。 “啊?这株惑心草只要两千灵石,前些日子刚有人从八十里外的洗剑崖采下来的。” 司少棠指尖轻轻拨弄着手中上那株暗紫色的灵草,眼底闪过一丝讥诮:这老东西,真当她是初入修真界的雏儿不成? 惑心草虽名字奇特,却也没那么少见,多说了七八百灵石就能买下一株。 就在这时,忽然身后一阵嘈杂,司少棠被人群撞的身形一晃。 “快看!”一个卖糖人的小贩突然捅了捅身旁同伴,“那不是渡仙门的……” 长街尽头,一袭月白长裙的女子身后跟着几人,从不远处走来。 “是年予竹!”茶摊上的修士猛地站起身,茶盏被打翻,“渡仙门剑阁首座弟子,五年前论剑大会上一剑挑落七位外门弟子,夺得剑阁首座年镜青睐的那位!” 司少棠侧身看去,只见一名熟悉的身影朝着镇子里走去,身后跟着被禁足半年期满的姚英和顾姓两姐妹。 她淡淡应了一声,随手将灵草丢回摊位,转身走进人群。 “哎!小姑娘!”摊主急了,忙起身试图伸手拉住司少棠,“给你打个折也是可以的嘛!一千八…不,一千五!” 司少棠跟着年予竹几人一路穿过熙攘的街巷,远远见她闪身进了镇中那座青瓦飞檐的百草阁。 正欲上前,忽听店内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似是药柜翻倒,紧接着便是一声尖锐的呵斥。 “别以为你是渡仙门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百草阁三百年的招牌,岂容你随意污蔑?若真觉得灵药有问题,大可让买主亲自来对质!” 透过半开的雕花木门,她看见年予竹正站在大堂中央,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她对面是个穿着绛紫色罗裙的中年妇人,此刻正拍案而起,涂着丹蔻的指甲几乎要戳到年予竹鼻尖。 司少棠正想再靠近些听个分明,却见站在年予竹身侧的姚英猛地转身。 好在一个挑着胭脂担子的货郎恰从门前经过,正好挡住了姚英的视线。 司少棠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砖墙,掂量着手中空空如也的灵石袋子。 看着百草阁二楼半开的窗里面,一闪而过几名络腮胡子的劲装护卫,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是该寻些财路了,不然连惑心草都买不起。” 21、小司别看 夜色如墨,百草堂后院的青砖路上落满了枯叶。 正房里灯火通明,映出几个晃动的人影,夹杂着粗犷的笑声和碗筷碰撞的声响。 “哈哈哈,这老东西藏的好酒还真不少!”一个满脸横肉刀疤脸的壮汉仰头喝下一杯酒,酒水顺着他的络腮胡子滴落在衣襟上。 身着绛紫色衣衫的中年妇女斜倚在太师椅上,指尖捏着一只青瓷酒杯,“程老头经营百草堂三十年,没点家底怎么说得过去?” 另一个身着道袍的精瘦汉子谄媚地凑过来,给她的酒杯斟满,“胡娘子说的是!就是…就是那渡仙门的人来者不善,今日靠你撒泼说程老头把百草堂转让给你打发了去,说不准过几日还会过来!” 胡娘子放下手中的酒杯,叹了口气道:“唉,真是可惜了,这百草堂里要什么有什么,还能卖些灵株灵药,真是不想这么快就离开此地。” 语毕对着两人说道:“柳三刀黄半仙你俩说呢,咱们下一个地方该去何处?” 柳三刀端起酒杯叫喊了一声:“格老子的,这些小娘皮真当老子是泥捏的?要搁从前,非让她们几个跪着爬出这条街不可,尤其是那个年予竹!” 可话刚出口,年予竹离开百草堂时,随意扔出的一枚灵石镶嵌在柱子上的景象就浮现在眼前。柳三刀顿觉脊背一凉,整个人如同被抽了筋骨般跌回椅中。 黄半仙对着两人来回踱步:“快走吧!快走吧!天色渐暖,窖里面的尸体都快发臭了。像渡仙门这种大宗门,可不是咱们三个小散修能对付的了的。” 胡三娘白日与年予竹几人对峙时强撑出的狠厉,此刻尽数化作了的一层冷汗。 “走走走!我越来越觉得不安,咱们还是快收拾收拾连夜撤了吧。” 司少棠斜倚在青瓦飞檐上,一条腿随意屈起,手中握着她贴身携带的匕首,懒懒地搭在膝头。 夜风拂过她束起的墨发,露出那双如同淬了冰的眸子。 听着房内的嘈杂声渐渐停息,司少棠撑在屋檐处翻身跃下,落地时连尘灰都未惊起半分。 她垂眸扫过横躺在地的三人,最终目光钉在柳三刀身上。 司少棠迈过躺在地上的两人,走到倚在柱子上的柳三刀身前蹲下,“就是你说的要让那几名女弟子跪着爬出这条街。刀疤脸?” 柳三刀看着这个看似纤弱的漂亮女子,衣摆绣着渡仙门特有的流云纹,分明是最普通的外门弟子服饰。 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司少棠撞去,只可惜全身乏力,还没碰到司少棠的衣角就斜躺在了地上。 他躺在地上满头冒着虚汗,声音断断续续:“你对我们下药了?” 司少棠从桌子上取下一双筷子说道:“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软骨散罢了,你们三人真是胆大,渡仙门下的地界也敢作乱,真是叫我佩服。” “要搁平日啊,我真想请你们喝上一顿,只是不巧我近日手头有点紧,你们几人说话又实在难听。” 胡三娘身体疲软看不清后面的情况,只是凭着感觉求饶道:“女侠饶命,这百草堂的灵石灵药全在柳三刀的身上。”她眼珠拼命往后翻,似乎这样就能瞧见身后情形,“求您高抬贵手…” 她没等来预想中的回应,耳边却炸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那声音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鸭突然挨了一刀,凄厉得不成人声。 “嗬…嗬嗬…”柳三刀蜷缩成团,满嘴鲜血像刚刚酒水一样泼洒在衣襟上。 司少棠慢条斯理地扔下竹筷,月光下那半截暗红的舌头“啪嗒”一声掉在胡三娘的眼前,犹自抽搐着卷了卷边。 胡三娘伏在地上的身躯猛地一颤,冷汗瞬间浸透里衣。 这个穿着渡仙门外门弟子服的少女看着不过双十年华,此刻竟比阎罗殿里的判官还要森冷三分。 “仙、仙子饶命!不知道从何处得罪了您,我们三个散修实在是身不由己,才做的这般勾当。我已经知错了,求您饶我一命。”胡三娘的嗓子眼发紧,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司少棠听她这么一问,往怀中放储物袋的动作一顿。 “倒是没得罪我,只是…”司少棠心中忽然一阵烦闷,不愿再开口。 接着寒光一闪,胡三娘的舌头也被割飞出去。 “聒噪!你们杀了百草堂程老爷子三十几口,我替天行道还要什么理由?” “……” *** 次日清晨,寂静的街道传出一道惊恐的叫声。 司少棠临近晌午,才从百草堂对面的客栈中缓步走出,径自寻了旁边的一处小摊点了份馄饨。 用过餐后,正准备往青露灵圃赶路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 “司姑娘?” 司少棠转头看去,竟是顾知许在朝她摆手。 “司姑娘不在青露灵圃修炼引气入体,怎么还有闲工夫在镇子里闲逛。” 看着站在顾知许身旁的姚英和年予竹。司少棠笑着开口:“引气入体早就学会了,我来镇子上买些东西,这就回去了。” 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顾知许却不肯轻易放她离开,手臂一横,拦在司少棠面前:“既然都来了,那么早回去做什么?百草堂死了三十几口人,宗门派我们过来调查,跟我们一同过去,带你长长见识怎么样?” 昨日的百草堂发生了什么,司少棠再清楚不过,她正欲婉拒,却听见年予竹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不可!小司年纪尚小,那种场面太过血腥,会吓到她。” 顾知许:“哎呀,年师姐未免太过保护她了。” 一旁的姚英也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道:“司师妹今年也有十七了吧?修道之路本就是弱肉强食,早些见识真实场面反而是好事。”她意味深长地瞥了司少棠一眼,“总好过…等进了狼窝,才发现自己根本不适合留在渡仙门。” 年予竹蹙眉,正欲再劝,司少棠却先一步开口。 “姚师姐说得有理,这样的机会,外门弟子怕是求都求不来,我若再推辞,反倒显得不识抬举了。” 年予竹见她应下,也不再多言。 两人并肩而行时,她低声叮嘱:“修道之路漫长,最忌急功近利。若根基不稳,日后必受其害。” 司少棠微微颔首,乖顺应道:“师姐教诲,我记下了。” 年予竹神色稍缓又道:“待会儿到了百草堂,你就在外面等候,不必进去。”她顿了顿,语气更轻,“况且……此事血腥,本也没什么值得你学的。” 司少棠心中一暖,正欲应声,几人已行至百草堂外。 还未等她反应,姚英已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由分说地将她拽到门前。 司少棠只觉腕骨生疼,仿佛被铁钳死死钳住,挣脱不得。 姚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司师妹,待会儿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若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她凑近司少棠耳边,压低声音道:“师姐我回去定会在外门长老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司少棠眼底闪过一丝讥诮:美言?怕是恨不得立刻吓得我离开渡仙门吧。 面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那便先谢过姚师姐了。” 话音未落,她脚下一个踉跄,惊呼出声。 身形不稳间,双手下意识向前一推。 “小心!”年予竹急忙伸手去拉,却只来得及抓住司少棠的衣袖。 姚英猝不及防被这一推,整个人撞开百草堂的大门,重重摔了进去。 摔倒在地的她狼狈地撑起身子,一抬头。 凄厉的尖叫划破街道。 “啊!!!” 只见一双肿胀溃烂的脚悬在她鼻尖上方。 顾知许捂着口鼻跟进来,忽然指着姚英脚边惊呼:“师姐,你踩到什么了?那…那好像是半截舌头!” 话音刚落,顾知许又转头跑了出去,撑在一棵树下呕吐不止。 司少棠正死死咬住下唇憋笑,忽觉眼前一暗。 “小司别看!”一双沁凉的手轻轻覆上她的眼睛,年予竹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司少棠整个人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后背紧贴着对方微微起伏的胸膛,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司少棠浑身一僵,不敢再多有动作。 而就在此刻,百草堂内的景象已清晰映入年予竹的眼底。 百草堂内光线昏暗,腐朽的横梁上悬着两具具尸体,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晃。 最左侧的男子双目圆睁,青紫的断舌垂在齿间,中间的女子面容扭曲,空洞的口中不断渗出黑血。 姚英瘫坐在尸体正下方,双手死死撑着地面。 她仰着头,正对着那具女尸悬空的双脚,脚上的绣花鞋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渗着暗红的液体。 而此刻,始作俑者司少棠却安然靠在年予竹怀中。她纤细的手指悄悄攥紧了年予竹的衣襟,声音略带颤抖的问道:“大师姐,到底发生什么了?姚师姐没有遇到危险吧。” 22、去你房里? 渡仙门弟子循着血腥气闯入百草堂后院时,程家三十二具尸首层层叠叠,在昏暗的地窖中堆成一座小山。 地窖里满是腐臭混着药草气息,上到年迈老翁,下到刚出生的孩童,尸体都已然生出青紫尸斑。天气炎热,甚至都有些蛆虫爬到了顾知许的脚下,画面实在是惨不忍睹。 司少棠佯装见不得血腥,有些头晕,倚坐在后院的一棵树下,身旁的年予竹正贴心陪在她的身边递上一杯茶水。 远处地窖口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顾知许与姚英踉跄冲出,二人面色煞白,姚英扶着石墙干呕不止。年予竹见状立即起身问道:“地窖里情况究竟如何?” 顾知许扯下掩面的布巾:“三十二具尸体,全是程家人。不知道死了几日已经全都发臭长蛆了……” 缓过神后见年予竹要进地窖,姚英强压下胃里的翻涌,一把拽住年予竹的衣袖:“师姐,此事本就不该归我们管,我已经上报玄律司,还是让他们过来处理吧。” 司少棠深知里面恶臭难闻,也不想年予竹进去沾染了那些恶心的味道,附和道:“是啊大师姐,你还是别进去了。” 年予竹腕间银铃无风自动,她望着地窖口正在犹豫间。 门口处传来整齐的步伐,正是玄律司的人到了。 “奉掌门令,此地由玄律司接管。”为首之人目光扫过年予竹时,态度明显好了不少:“大师姐,百草堂此事死去的人过多,并非简单仇杀,又有散修的事情,调查起来过于繁琐,还是交给我们吧。” 司少棠则是趁机挽住年予竹的手臂,侧头轻轻贴在她的小臂,一副十分不适的样子。 至此,年予竹只得应下,又带着几人回了渡仙门。 回去的途中,姚英见司少棠一直倚靠着年予竹,心中怒火腾地烧起,她本来是想让司少棠丢脸的,但没想到丢脸的却是自己。 姚英不悦道:“你又没有看到那些尸体!也没进去地窖,你有什么不舒服的?” “都怪我身子不争气,拖累了大家的脚程。”语毕,司少棠瞥了一眼年予竹揽着自己肩膀的手,指尖悄悄缠绕住对方一缕垂落的青丝,转头却对姚英露出个带着几分炫耀的笑容。 姚英顿时火起,伸手就要去拽她:“装什么娇弱!我来扶你便是!” 谁知司少棠像尾滑不留手的鱼,一个旋身躲开,整个人几乎埋进年予竹怀中。 她捂着口鼻,声音闷闷地从年予竹肩头传来:“姚师姐,我……我嗅觉比较灵敏。实在不好意思,多谢你的好意了……”司少棠满带歉意地对着姚英说道。 她话说得婉转,眼睛却越过年予竹肩头,冲姚英眨了眨眼。姚英气得指尖发颤,正要发作,却见年予竹突然抬手阻拦。 “都别闹了。”年予竹抓着司少棠的手腕,伸手轻轻推了出去。随即捏住司少棠的下巴,手中一粒泛着清香的灵药就送了进去。 “服下这颗丹药,一炷香后就会好些。” “多谢大师姐好意。”司少棠见状只能作罢,走在年予竹的身后,看着她垂在身后的秀发,不自觉地捻了捻指尖。 姚英想要走到年予竹的身边,又觉得自身味道恶臭难忍,走到了下风口处,小心翼翼道:“予竹,你可别忘了伯母嘱咐给你的事情,只有我才值得你的信任……” “闭嘴!别再说了,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年予竹对着姚英蹙眉小声喝道。 姚英瞄了眼司少棠后顿觉自己多言,低头不语专心赶路。 司少棠隐约听到了“伯母”和“信任”,觉得十分奇怪,据她所知年予竹似乎是个孤儿,外门比试后崭露头角才被剑阁首座年镜收入座下。 哪里来的伯母? 一直走到渡仙门内,司少棠也没想明白姚英嘴里的伯母是怎么回事,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上一世太不关注年予竹,好些事情记不清了。 年予竹道对着姚英几人说道:“你们都先回去吧,记得勤加修炼,过阵子可别掉链子。” 姚英应下刚要转身,忽听年予竹又道:“小司留下。”四个字惊得她猛地回头。 姚英急走两步问道:“师姐!你找司少棠有什么事情。” 年予竹脾气再好,也忍不了姚英三番五次的打断质问。 “姚英,你该回去了。”声音依旧柔和,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僵住了动作,就连司少棠都觉得脊背升起了一丝冷意。 姚英不甘心:“我……是,师姐。” 姚英黯然离去后,唯有司少棠仍默默跟在年予竹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见年予竹一语不发地走着,司少棠心中不由有些担忧,莫不是自己被年予竹看出了什么破绽? “小司。” 这声轻唤飘进耳中,本就心虚司少棠惊得险些踩空台阶,忙稳住身形,使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怎…怎么了?大师姐。” 年予竹忽然驻足,月光如纱般披在她肩头,“前几日药王谷方向传来新的消息,说是有一个人躲过药王谷的防卫,潜到谷内下了剧毒。” 司少棠呼吸一滞。她望着月光下年予竹的侧脸,瓷白的肌肤泛着冷光,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颤动的阴影。 司少棠恍惚道:“想必定是熟悉谷中布置的内应所为。”话一出口便惊觉失言,急忙补道:“药王谷素来戒备森严,外人岂能轻易得手?难不成是卓师姐?” 年予竹:“不知,但药王谷谷主所中之毒是牵机引。” 司少棠长叹一声:“卓师姐不过几年时间,就把那书学的如此之精,不论在什么宗门都算是名奇才了。那她后来?”心中知道卓正心可能难逃药王谷,有些不忍问出。 “药王谷声称贼人已经伏诛,尸首悬于谷口三日示众。”年予竹黯然道。 “大师姐,卓师姐她总归是为云裳报了仇的,两人在九泉之下能够重逢,卓师姐应该会很开心的,你也别太过于伤心。”司少棠一想到那日年予竹伤心的模样,觉得心中有些气闷。 她小跑两步追上,指尖刚触到年予竹的衣角又触电般缩回。 踌躇间,年予竹的背影已融进暮色里。 年予竹的声音顺着夜风飘进司少棠的耳朵里。 “只是牵机引却要不了药王谷谷主的命。” 司少棠忽感心中好像缺了一块什么,恨不得马上下山给那药王谷身上补上一刀,才能补上。 只是药王谷离此处千里之外,自己与那谷主又无仇无怨。 为了扫去心中烦闷,司少棠不再多想,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年予竹,一把挽住对方的手臂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要是卓师姐,做鬼也不放过他。” 说到这里她突然压低声音,朱唇几乎贴上那年予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混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做鬼也要夜夜趴在那人床头,盯着他,跟着他,让他这辈子都别想睡个安稳觉!” 年予竹身子猛地一颤,雪白的颈间泛起细小的战栗。可转瞬间,她忽然笑弯了腰肢,青丝垂落间露出一截如玉的肌肤。 “幸好药王谷那位招惹不是你。” 那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司少棠一时有些呆了。 直到走出竹林外,年予竹才恢复以往清冷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对着司少棠说道:“再过几日就要参加外门比试了,今日叫你过来随我回房,主要还是想送你一把趁手的法器。” “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得不像话,“去…去你房里?” 年予竹直视着司少棠的双眼:“对啊。” 夜风掠过竹梢,沙沙声里,年予竹已然转身。月白色裙摆扫过石阶,像一片初雪掠过湖面,在司少棠心尖激起一圈圈细密的涟漪。 渡仙门内到处都谣传着,能进年予竹闺房的第一个人,就是她未来的道侣。要知道年予竹的闺房不亚于渡仙门的禁地了,就连姚英也没进过她的房中。 想到这里司少棠瘪了瘪嘴,当然这都是年予竹和姚英没结成道侣之前的事,两人结成道侣之后,自己早就死了。 想必…… 姚英是进过的吧…… 23、闺房 她原以为年予竹的闺房与青露灵圃内自己的居所一般简素。 一床一桌一案,仅此而已。 可当她真正踏入时,才发觉自己错得彻底。 年予竹的闺阁,分明是一处隐秘的珍宝阁。 年予竹快步走到梳妆台旁关上半开的螺钿妆匣,司少棠快速扫过一眼,看到里面露出各色胭脂水粉,螺黛、花黄,排得齐整又精巧。 铜镜旁搁着几支金簪玉钗,其中一支点翠蝴蝶钗的翅膀微微颤动,像是随时要飞起来似的。 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妆台另一侧陈列的乐器。中间的那把长琴,根根琴弦泛着寒气,七根琴弦竟都是半透明的冰蚕丝制成。 “这是……”司少棠刚要发问,却见年予竹广袖一挥把东西都收了起来。 “咳咳……这些都是师尊赠予我的,小司你随我到侧室来。”年予竹握拳尴尬轻咳两声,引着司少棠去了侧室。 “是,大师姐。”司少棠有些震惊:“年首座她老人家挺大方的。” 司少棠大为震撼的同时,不由内心咋舌。 自己上一世过的那么清贫,全靠宗门内每月发放的十块灵石活着。而渡仙门的剑阁首座大弟子,满屋子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怕是能比得上一个小型宗门的家当了。 司少棠抄了柳三刀几人累年作恶留下的积蓄,粗略一看也不过三千块灵石,怕是连那支点翠蝴蝶钗的一片羽翼都买不起,更遑论那冰蚕丝制成的琴弦了。 传闻中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剑阁首座年镜,三百年来从未收徒,却偏偏在三年前的宗门大选上,挑中了大师姐,偏偏大师姐还与她同姓…… 难不成年予竹是年镜的私生女? 司少棠的思绪被一阵幽香打断。 “小司,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回过神的她看到年予竹在她眼前摆动着手。 刚刚的想法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司少棠轻轻抓住年予竹的胳膊,嘴边带笑地眯起眼睛。 “没想什么,就是想到师姐平日里不施粉黛的样子,已经漂亮得惊为天人。若再点上胭脂,描个远山眉,不知该是怎样倾城的模样。难怪姚师姐一直对你穷追不舍,要是我的话……” 年予竹猛地挣开她的手臂,快步走到侧室的桌案前,声音里带着几分恼意:“司少棠你一贯都是对别人这么说话的吗?” 司少棠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弄得一怔,心中暗道不妙,难道拍马屁拍错了? 她微微低头,声音渐渐低软下去:“当然不是,我见大师姐总觉得亲近……”边说着,指尖边无意识地绞着衣袖,又带着几分委屈轻声道,“我小时候,总盼着能有个像大师姐这样的姐姐……” 年予竹瞧她这副模样,心尖莫名一软,方才那点恼意也消散了大半。她轻叹一声,转身指向案几上陈列的五件法器:“桌上这些,都是师尊前些日子赐下的。你既救了我,便挑一件带走吧,权当谢礼。” 司少棠眼睛一亮,凑近细看,只见五件法器流光溢彩:一柄青玉短剑寒气凛然,一展素白折扇表面符文流转,一枚碧色玉佩隐隐有灵雾缭绕,还有一架琵琶弦丝如雪,还未波动就隐隐听到金戈铁马之音。 但最让司少棠喜欢的还是桌角处的一把长刀。 这柄长刀形制修长优雅,刀身长约三尺六寸,宽约一寸二分,整体线条如流水般流畅。通体呈现出一种冷冽的银蓝色,刃口处隐约泛着寒芒,刀脊上蜿蜒攀爬着细密的冰裂纹路。 司少棠指尖刚触到刀柄,便见刃上霜纹骤亮,一缕寒气顺着她的手腕缠绕而上。 年予竹见状有些感叹:“它倒是喜欢你。” 话音未落,长刀突然震出一声清鸣,宛如凤唳九霄。 刀柄缠裹着雪蛟皮,银白色的鳞纹细腻光滑,握之却不觉冰冷。 司少棠手腕轻转,划出两道凌厉的寒芒,刀锋所过之处,细碎的冰晶簌簌飘落,在地面绽放出朵朵霜花。 她反手将长刀横于眼前,看着刀上蜿蜒的霜纹如同活物般流转,越看越喜欢。 “好刀!”眼中的喜悦溢于言表。 “只是这实在太过贵重,而且此刀是年首座赠予师姐您的,我又怎好收下。”说完,司少棠不舍地把刀放回桌上。 “那你现在可有法器了?外门比试在即,你当如何比过那些在外门修炼数年的师兄师姐?” 话虽如此,但司少棠前世的修炼记忆已经如同烙印般刻在神魂深处,那些高阶术法的要诀也仍在心间。她虽然受限于现今的修为境界,尚不能施展那些手段,但单凭对灵力的精妙掌控,就足以让她在外门弟子中游刃有余。 “无需师姐担心,我定不会给师姐你丢脸的。就算不能以第一名的身份进入内门,前三我还是有信心的。”司少棠笑道。 年予竹却仍有些担心,微微蹙眉道:“这把刀名为凛狱,并非师尊赠我的,你先用着就是,以后寻到合适的法器,再还我也不迟。”说完将凛狱塞到司少棠手中,推搡着将人推出门外。 司少棠抱着凛狱站在门外一头雾水,总觉得今日的年予竹怪怪的。 这么好的刀送给她一个外门弟子不觉得暴殄天物吗? 正待离开,忽听身后“吱呀”一声响,年予竹的寝房大门蓦地打开。 “我只当姚英是师妹。”她的声音比往常低了几分,尾音却咬得格外清晰。 说完大门又“咣”的一声关上。 司少棠眨了眨眼,对着屋内喊道:“师姐,那我就先回去了。” 出了年予竹的居所,司少棠一路朝着青露灵圃的方向走着,脑中不断回顾年予竹最后的那句“我只当姚英是师妹。” “那你怎么最终会与姚英结契呢?”司少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凛狱刀柄,低声呢喃道:“或许只是现在当姚英是师妹,可将来呢?” 穿过回廊时,司少棠脚步忽缓。她想不通年予竹,究竟看上了姚英哪一点? 正出神间,忽然撞上一缕浓郁药香的气息。 “抱歉,你没事吧?” 视线顺着锦缎上怒放的牡丹缓缓上移,当看清那张脸时,司少棠唇边尚未收起的笑意瞬间凝固。 那张曾经在无数个噩梦里出现的面容,此刻正似笑非笑地俯视着她。 墨明尘。 这个前世亲手将她灵根一根根剔除的师尊,此刻就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 司少棠退后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标准弟子礼:“见过墨长老。” 墨明尘抬手作势要虚扶她的手臂:“不必多礼,是我方才思索炼丹之事,未曾留意前路。” 司少棠先她一步收回手,指尖不着痕迹地避开对方可能触碰的范围。 墨明尘的手悬在半空,修长如玉的指尖微微一顿。 她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疑惑。作为渡仙门首屈一指的炼药宗师,多少人求着想要她的一记回眸,更遑论是这般亲近的接触。那些弟子们哪个不是眼巴巴地盼着能得她青眼,好讨得一两颗增进修为的灵丹? 可眼前这小姑娘… 墨明尘红唇微启,眼尾那颗泪痣随着她的笑意愈发显得妖冶。 “怎么?”她向前迈了半步,药香顿时浓郁了几分,“这么惶恐地避开我?我长得很丑吗?”声音低沉慵懒,带着些许调笑的意味。 司少棠不自觉地又后退了半步,后背几乎要贴上石壁。她看着眼前这个一袭红衣、妖娆如火的女子。 墨明尘生得一副美艳容貌,肌肤似新雪般冷白,偏偏唇色艳如丹砂,一双丹凤眼,内勾外翘,活脱脱像个勾人心魄的艳鬼。 司少棠强压心中翻滚的寒意,强迫自己直视墨明尘。 “墨长老说笑了…您这般容貌,便是九天玄女下凡也要自惭形秽。弟子方才只是被长老的威仪所慑,一时失态…” 墨明尘是何等人物,活了数百年的她,一眼就看出司少棠初见她时眼中的恐惧。 可自己分明第一次见这小姑娘。勤于修炼丹道的她,已经数十年不曾出山,自然不能和其结仇。 墨明尘手中的折扇忽地抬起,冰凉的扇骨轻轻抵上司少棠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 “啧。” 墨明尘眯起那双勾魂摄魄的凤眼,目光在少女脸上细细描摹。 司少棠唇色虽因紧张而略显苍白,却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韵致。 “你叫什么名字?”墨明尘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门内平日里都是怎么造谣我的,让你吓成这个样子?” “弟子姓司,名少棠。”声音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弟子才来渡仙门半年,平日住在青露灵圃照看草药…不是很清楚门中传闻。” 草药? 墨明尘眉头轻轻一挑:“你对草药很感兴趣?” 司少棠本能地想要点头,却被那柄纹丝不动的折扇禁锢了动作,她只能被迫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丹凤眼里。 “是。” 墨明尘忽然轻笑一声,眼神扫过司少棠手中的长刀,手腕一翻收回折扇。 “那明日便来我的药炉吧,正好缺了一位药童。”她转过身,红衣翩跹。 司少棠僵立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 心中拿不准墨明尘到底是何想法:难不成刚见一面,就发现我身具灵骨了? 想到这里,后背脊骨不由有些隐隐作痛,司少棠下意识握紧手中凛狱。 山风忽起,吹得她衣袖猎猎作响。司少棠这才发现,自己的里衣早已被冷汗浸透,正凉涔涔地贴在脊背上。 24-30 24师姐的床 ◎小心墨明尘,有些事…现下还不能说与你听。◎ 青露灵圃的木屋内,司少棠端坐在木案前,从怀中取出两个储物袋,将袋里的物品尽数倾洒而出。 这都是从柳三刀那里抄来的。 普通灵石两千块,中品灵石八百八十块,另有二块上品灵石。还有三瓶聚气丹,两瓶回元丹。丹香隐隐透出,闻之令人神清气爽。 最后一个储物袋打开,里面有几十个精致木盒,光凭盒子就能看出全是价值不菲的珍惜灵草。 最让她感到好奇的还是桌角的一方古朴的玉简。玉简通体莹白,表面却流转着暗红色的阵纹。 司少棠单手轻抬,玉简便如受感召般飞入她掌心。触手冰凉刺骨,隐隐有股血腥气萦绕不散。她黛眉微蹙,却还是将玉简轻轻贴于眉心灵海处。 “嗡——” 刹那间,司少棠的神识被拉进一处血色空间,漫天刀光如血雨般倾洒,地面上插满了各式刀剑。 在这刀光血海中,一个模糊的身影踏空而立,手中长刀每一次挥斩,都带起一道猩红气刃。虽然只有五种简单的招式,却每一刀都蕴含着令人窒息的杀气,仿佛要将天地法则都斩断。 “倒还算是有些收获,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年予竹才送了我把刀,就得了个刀法。” 司少棠心念一动,掌心骤然凝聚出一把三尺长刀。 那模糊人影见她已准备好,便不再重复之前的劈、砍、刺、撩、挡等动作,而是缓缓抬起手中长刀,摆出一个最基础的“劈”势。 人影的动作极慢,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刀锋自头顶高举,而后沉稳下落,如高山倾泻的瀑布,又似雷霆劈落,虽无风声,却隐隐透出一股摧枯拉朽的威势。 司少棠凝神观察,发觉这一劈看似简单,实则暗含玄机。刀锋并非直直砸落,而是在下劈的瞬间微微震颤,最后关头骤然加速,力道倍增。 她心中一动,立刻模仿着人影的动作。双手握刀,缓缓举起,再猛然劈下! 然而,她的动作仍显生硬,远不如人影那般流畅自然。 模糊人影见状,并未言语,只是再次重复同样的劈斩动作。 一夜未眠,整整练了一晚上的“劈”。可奇怪的是,她竟丝毫不觉得疲惫,反而精神奕奕,体内似有一股温热的气流在经脉间游走,让她的四肢百骸都充满力量。 离开血色空间,她静静坐在床边,而心中却是万分激动。 司少棠兀得想到昨夜墨明尘对自己说的话,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凛狱。 不论墨明尘意欲如何,总归是要去的,只是外门比试在即,门内认识自己的人又没有几个。在此之前,需要先传信给年予竹一封。 *** 丹霞峰外,司少棠望着曾经走过无数遍的山门,调整好自己的气息,迈了进去。 从丹霞峰外走到丹房,司少棠竟然在路上一个人都没见到。 眼前青铜炉鼎静静矗立,炉火早已熄灭,连一丝余温都没有。四周的药材架整齐排列,各种灵草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却不见值守的药师。 司少棠微微蹙眉。 往日这个时候,早该有弟子在此忙碌,或是添火看炉,或是分拣药材。今日这般寂静,着实反常。 正当司少棠转身欲往墨明尘的住处寻去时,一声凄厉的悲鸣骤然从丹房后方传来,在空旷的丹房里显得格外刺耳。循着声音,司少棠走了进去。 “啊——”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司少棠定睛望去,只见墨明尘一袭红色长裙立于院中。她脚下匍匐着一个身着药童服饰的年轻男子,正拼命叩首求饶,额头已磕得血肉模糊,鲜血混着泪水在青石板上洇开一片暗红。 “墨长老,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药童的声音嘶哑颤抖,双手死死抓住墨明尘的衣角,“求您饶过我这一次,弟子发誓定当尽心竭力侍奉左右…” 墨明尘却恍若未闻,只是轻轻一拂袖,便将衣角从药童手中抽离。 “你来得正好,丹房的桌子上有一方丹药,去帮我把需要丹药材料都找齐了。我要先去换件衣服。”墨明尘注意到了司少棠,对她颔首示意。 “是,墨长老。”司少棠垂首应下,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院中。 只见有两名药童蜷缩在地上,双手正死死掐着自己的脖颈,面色已经青紫得骇人。两人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像离水的鱼一般徒劳地抽搐着,最后重重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墨明尘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忽然轻笑一声:“怎么?担心他俩?一个是玄阴宗派来偷丹方的奸细,另一个是我丹霞峰执事长老,监管不力让人混进来。让他们死得这么舒服算是便宜了。要被掌门发现,是要被送到问心台上抽筋拔骨的。” 墨明尘语毕,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玉雕琢的玲珑小瓶。那瓶子不过葫芦大小,她纤指轻拨,瓶塞应声而落。 霎时间,一团黑雾自瓶口喷涌而出,仔细看去竟是无数细如发丝的墨色小虫。这些小虫振翅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声,如同一群缩小版的蜜蜂朝着药童身体扑去。 司少棠瞳孔骤缩,只见那虫群甫一接触药童躯体,皮肉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不过几个呼吸间,地上便只剩下一具森森白骨,连半点血渍都未留下。 虫群饱食后再度腾空,在半空中盘旋片刻,又齐刷刷飞回瓶中。墨明尘随手塞上瓶塞,青玉小瓶在她掌心转了个圈,便消失不见。 “现在干净了。”她理了理衣袖,朝司少棠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还不快去?要记得,这丹房中的丹药,除非是我赏给你的,其他的一概不许乱碰。” 司少棠强压下心头寒意,恭敬地点头应是。 她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墨明尘突然出声:“等等!” 司少棠回头过去,只见一道碧光闪过,墨明尘竟把那个装虫群的青玉小瓶朝她抛了过来。 司少棠浑身寒毛倒竖,生怕玉瓶摔碎放出里面的虫群。顾不得多想便伸出双手,稳稳接住了小瓶。 “怕什么,这是赏你的见面礼。”墨明尘站在阳光下捂嘴轻笑,日光衬得她眉目如画,声音似银铃一般。 司少棠垂首看着手中的筑气丹谢道:“多谢墨长老。” 筑气丹在渡仙门内素来是众弟子趋之若鹜的灵药。此丹通体莹白如玉,散发着清冽的药香。只需一粒入腹,便能引动体内灵气翻涌,在经脉中奔腾流转,其功效堪比寻常弟子苦修月余所得。 更为神奇的是可使修士排出体内杂质,脱胎换骨,让灵根变得更加通透。 门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一粒筑气丹,胜过百日功。” 那些天赋平平的外门弟子,往往省吃俭用攒够贡献点,就为换取一枚筑气丹突破瓶颈。即便是内门精英,对此丹也颇为看重,毕竟修行之路漫漫,能节省一月苦功,就意味着能在仙途上多迈进一步。 不过此丹炼制不易,需集齐九种珍稀灵药。丹霞峰每月开炉,流出不过十余枚,常常刚一出炉就被各峰长老给自己的关门弟子预定一空。 寻常弟子若想求得一枚,要么完成危险任务换取贡献,要么就得像今日这药童一般铤而走险。 这药童以命想求得的丹药,却被墨明尘轻而易举地就扔给了司少棠,怎不叫司少棠感到唏嘘,也更加不懂墨明尘到底是何意。 *** 就在墨明尘离开不久后,司少棠正在丹房里找寻一味玉明子的灵药时,远处一道流光快速划过,落在丹房外的院子里。 竟是年予竹来了。 司少棠本意是留个自己来丹房的痕迹,别悄无声息死在这了都没人知道。但没想到年予竹收到信件后,会直接找过来。 司少棠放下手中的玉明子走到门旁:“大师姐?你怎么来了。” 年予竹先是朝着丹房内看了两眼,然后走到司少棠的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要拉着她往丹霞峰下走。 “大师姐,墨长老命我来丹霞峰做她药童,今日要炼丹的材料我还没有找齐,不能下山。”司少棠停下脚步道。 年予竹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像是得了信封后就匆忙赶来的样子。 见司少棠不和她走,忽得有些恼怒,蹙眉质问道:“你不学刀了吗?来这丹房做什么药童?还有几日就是外门比试了你知不知道?” 司少棠轻轻挣开年予竹的手道:“当然要学,但是墨长老的命令……我一个外门弟子,又怎敢违抗。”顿了顿又展颜笑道,“不过墨长老对我也挺好的,才来这一日就送了我一瓶筑气丹,这丹药可贵了,我现在修为低微还用不上,师姐你带走吧。” 说完就把筑气丹塞到了年予竹的手中。 心中却在暗自祈祷:年大师姐,你快带我离开此地。我是想找墨明尘寻仇,但绝对不是现在。此时对上墨明尘,那和蚍蜉撼树又有什么区别。 司少棠眼见年予竹眼中的怒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熟悉的怜惜之色,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 可就在此时,墨明尘慵懒的声音忽然响起:“怎么?现在剑阁的弟子都能管到我丹霞峰来了吗?” 司少棠回头看去,只见墨明尘身着一袭绯红色纱衣,露出圆润的肩膀、精致的锁骨,胸前仅用一根墨色丝带随意系着。湿润的发丝垂在肩头,显然刚刚沐浴更衣完毕。 年予竹见状,把司少棠拉到自己身后,十分不情愿地对着墨明尘施了一个弟子礼:“并非如此,只是小司是我带回渡仙门的,我要对她负责。眼下外门比试在即,若不勤加修炼,还不知多久才能摸到内门的门槛。渡仙门内弟子如云,怕墨长老也不缺这一位药童吧。” 墨明尘冷眼扫过年予竹拉着司少棠的手。 “渡仙门内确实最不缺人,但我还偏偏就想要她,年师侄看不惯大可去掌门那里告状。” 墨明尘衣袖一挥甩去发间的水珠又道:“进了我丹霞峰自然就是内门弟子了,更无需参加那过家家般的比试。行了,小司送客吧。别耽搁了我炼丹。” 年予竹握剑的手指节发白,却终究松开了力道。 她清楚一个备受宗门倚重的炼丹宗师,主动收个外门弟子作药童,还破格赐予内门身份,任谁看来都是天大的机缘。 “我再与她嘱咐两句。”年予竹说完也不管墨明尘答应不答应,拉着司少棠就出了丹房。 司少棠知道自己只能留在丹房里给那蛇蝎妇人做药童后,心都凉了。 看着眼前愁眉不展的司少棠,年予竹拉着她走到了一株古柏后的僻静处,轻叹了口气:“墨明尘来渡仙门不过数十载的光景,却凭着炼丹术在门中地位超然。但她心肠狠毒,对自己的药童极为挑剔,动不动就赶下山去,我怕你惹恼了她被赶下山,便再没了进内门的希望。” “你才来不久,怎么就遇着她了呢。” 司少棠心中暗道:时运不济啊,赶下山去都是好的了,方才我还亲眼目睹她轻描淡写地处置了两条人命。 但这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怕隔墙有耳,终究化作一句谨慎的回应:“昨夜回青露灵圃时天色已暗,一时不察,在药圃拐角处撞到了墨长老…” 年予竹听罢,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牌递给了司少棠:“你若是遇到危险,就用灵力灌进去,到时不论你在何地,我都会来救你。” 司少棠握着手中玉牌,突然有些不解:自己惧怕墨明尘是前世被墨明尘剔了灵骨,那年予竹又是为何? 墨明尘只是会把药童撵下山去,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吗? “少棠谢过大师姐。” 送走年予竹后,司少棠拿着年予竹又给回自己的筑气丹回了丹房。 “你要是看不上我的筑气丹,还给我就是了,我还嫌筑气丹给到你这个外门弟子的手上暴殄天物呢。” 墨明尘的声音在司少棠身后冷不丁地响起。 司少棠闭上双目,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露出一副笑脸,才转过身。 “是少棠糊涂,未经墨长老允许,就擅自想把筑气丹转赠年师姐。” 见墨明尘嘴角噙着笑不说话,司少棠又道:“求长老恕罪,弟子发誓绝不再犯!” 墨明尘手指勾起司少棠腰间悬挂的凛狱道:“年予竹对你倒是很看重呢,这样的法宝都肯赠予你,小小年纪倒是挺会讨人欢喜。” 她突然松开手,凛狱闷声撞在司少棠腰带上。 “不过你要记得,这修真界里样貌从来不是优势,而是一张催命符。” 司少棠低头颔首:“谨遵墨长老教诲。” *** 因前世本就是墨明尘的“爱徒”,丹房内的事情司少棠上手很快,再加上对于墨明尘的喜恶再清楚不过,几日过后相安无事,墨明尘反倒对她很满意。 司少棠白日伺候墨明尘炼丹,夜里进到血色空间里练刀,时间长了也不觉得疲惫,反而精神愈发凝练。 这日傍晚,她刚送走又来探望的年予竹,回到丹房后,便娴熟地收拾起炼丹残渣。随后,她又取出次日要用的灵草,该晒的晒,该切的以寒铁小刀利落切好。 待一切收拾妥当,她轻轻舒了口气,正欲回房进入那血色空间,继续跟随那道模糊人影修习“砍”字诀。 此时的墨明尘倚在窗边的藤椅上假寐,半阖的眼帘下将司少棠的动作尽收眼底。 墨明尘幽幽开口:“明日不用炼丹了。” “是。” 见她转身就要离去,墨明尘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不用炼丹了?” 在墨明尘看不到的角度,司少棠翻了个白眼。待转回身时,却已是眉眼弯弯的模样:“墨长老,明日为何不用炼丹了?” 墨明尘从藤椅边的盘中拈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慢条斯理地将葡萄送入唇中,待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才慢慢道:“明日就是外门比试的日子,你既然那么想参加便去吧,我倒要看看没我你能不能进的了内门。” 司少棠看着自己为她洗好的葡萄,心中不禁想到:如有一天自己在里面下牵机引,是不是墨明尘也会慢悠悠地吞下。 “多谢墨长老……” 次日早早梳洗好,回了外门。 此时,外门的广场上人头攒动。三年才一次的外门比试,有不少的弟子都在这广场上观战,就算是此刻没有机会上场,也想从中学到些什么。 司少棠见其他弟子都有属于自己的牌子,可自己到了渡仙门后,也不曾领过什么身份牌,全身上下摸了个遍,也只有墨明尘给她用来进出丹霞峰的药童身份牌。 她缓步走向场边执事台,那枚墨明尘给的玉牌稳稳落在登记长老面前。 “外门弟子司少棠,申请参试。” 登记长老眼皮都未抬起,朱砂笔尖悬在纸面上方,看到玉牌的一瞬间,突然顿住,声音里满是诧异:“墨长老门下?” 司少棠不置可否地颔首。长老的笔尖在砚台里蘸了又蘸,最后写上去时,字迹都比别人的要清晰许多。事了还双手奉上把玉牌还给了司少棠:“司姑娘前途无量啊,墨长老她老人家最近可还好?” “还好,还好,她也挂念着您老人家呢。”司少棠见他这番作态,心中已经了然,这是把自己当做走后门的了。 踏入比试场的瞬间,司少棠不由怔住。司少棠本以为此刻参与比试的人会有很多,结果比试场内稀稀落落站着不过四十八人,怕是用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能分出胜负。 第一轮比试时,司少棠的对手是个入门不过半年的青涩少年。那少年握着剑的手都在发抖,显然修为尚浅,不过是抱着侥幸心理来碰碰运气。司少棠甚至没动用凛狱,仅以刀鞘相迎,几个简单的劈砍招式后,对方就踉跄着抱头认输,灰溜溜地滚下了擂台。 当司少棠在第二轮正式亮出凛狱时,刀锋上流转的暗纹让整个比试场都骚动起来,观战席上传来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 “听说那个姓司地外门弟子,是墨明尘墨长老的药童?” “难怪她那长刀看着不凡,好些内门弟子的法器,怕是也没她那刀厉害。” “唉……谁叫人家长得一副狐狸精的样子,想我身高八尺,一身的腱子肉。屡次在墨长老面前挑水走过,都不拿正眼看我。竟是给瞎子抛媚眼呢,想不到墨长老竟好女色。” 众人一听此言,回头看了一眼说话之人,见他五官紧凑肥头大耳,顿时都捂着嘴跑出场地呕吐去了。 看台上的风言风语司少棠完全不知,但见其他人看她的眼神,也猜出些许。 接下来的三场比试,对手们甚至不敢与她正面交锋。有的刚上台就脸色发白,草草过两招便认输。更有甚者,直接弃权不战。 司少棠站在台上,看着又一个对手仓皇退场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个靠山倒也不错,起码剩了好些力气。 直到最后一场争夺前三的比试,情况才终于有了变化。上来的是一名身着粗布短打的女子,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细碎的疤痕,一看就是常年在外历练的实战派。 抱拳行礼时,指节甚至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外门弟子拓跋凝,请赐教。”拓跋凝眼神清明坦荡,“不管对手是谁,我拓跋凝只认实力,不认后台。” 司少棠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她终于第一次在这场比试中摆出了真正的起手式。 就在两人蓄势待发的瞬间,看台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司少棠与拓跋凝同时收势,循声望去只见演武场入口处,两道倩影正并肩而来。 竟是年予竹和姚英二人。 年予竹一袭月白流光裙,如霜雪般清冷,唯有在目光与司少棠相接时,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才微微弯起,唇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浅笑。 姚英则一脸不耐地跟在身侧,她随手拨开挡路的外门弟子:“看什么比试,浪费时间。”这句抱怨虽轻,却让周围弟子都缩了缩脖子。 年予竹微微侧头道:“你若是不情愿可以离开,又没人让你跟来。” 就在二人刚落座的瞬间,场中突然飘来一阵清冽的药香。 一袭烈火般的红裙掠过人群。 墨明尘竟破天荒地现身外门比试场。 她径直走到与年予竹相对的位置坐下,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扶手,目光却牢牢锁定了场中的司少棠。 司少棠握刀的手微微发紧,她能感觉到三道截然不同的视线落在身上:年予竹的鼓励,姚英的审视,以及…墨明尘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 拓跋凝在她对面低声道:“看来我们的比试,变成表演赛了。” 司少棠唇角勾起一抹凌厉的笑意,手中凛狱刀锋一转,寒芒乍现。 “多有得罪。” 话音未落,她身形已如鬼魅般掠出,刀光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 拓跋凝暴喝一声,双锤交错架在胸前。那对玄铁重锤通体乌黑,锤头上密布着狰狞的尖刺,挥舞时带起的劲风竟将地面尘土卷起三尺。 凛狱与铁锤相撞的瞬间,“铛”的一声震响传遍全场,迸溅的火星如烟花般四散。 司少棠虎口发麻,却借着反震之力轻盈后撤。练习了这么多日的刀法,终于有了对手。 她眸中战意更盛,这拓跋凝果然名不虚传。 前世这位耿直的女子在外门大比中一鸣惊人,一双铁锤横扫八方。进入内门后更是接连挑落数位内门弟子,最后却因得罪姚英的几个跟班,与姚英在生死角斗场一决生死。 被姚英斩断了一双铁锤…… 此刻,场下的姚英不知何时已坐直了身子,眼中闪过诧异。 她没想到不过半年时间,司少棠进步如此神速,更没想到年予竹会把凛狱给到司少棠。 姚英转头对着年予竹嗔怒道:“予竹,你竟然把凛狱给了司少棠,你……你喜欢她是不是?” 年予竹见场上比试已进入白热化,那拓跋**从小就练做一双铁锤,而司少棠才拿到凛狱不过一月,每每拓跋凝的玄铁锤擦着司少棠衣角而过时,年予竹下意识就会屏住呼吸。 听到姚英问话,嘴上敷衍道:“没有,不过是一把刀而已。” 姚英急道:“可那把刀是与流云相配的,你别忘了……” 年予竹忽然转头看向姚英,眼中的寒意不言而喻:“别忘了什么?” 见姚英颓坐在椅子上,年予竹语气又软了下去:“只是我找出几把法器任她挑选,恰巧凛狱在里面而已。” 场中二人转眼已过百余招。 司少棠额角见汗,却越战越勇。 她突然变招,刀锋贴着铁锤表面划过,刺耳的摩擦声中,一串火花顺着锤身直逼拓跋凝握锤的手指。拓跋凝不得不撤锤回防,司少棠趁机扭转身躯,刀光如瀑,直取她下盘。 “来得好!”拓跋凝不慌不忙,双锤往地上一砸,“轰”的一声,青石地面竟被砸出蛛网般的裂痕。司少棠的刀势被这股冲击生生打断,不得不凌空变向。 二人再次拉开距离,皆是气息微乱。 司少棠刀锋微偏,眼角余光恰好捕捉到墨明尘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她心头猛然一凛,这拓跋凝修炼比自己多十几年,要是今日自己胜了她,就算不让人怀疑,日后也必定会成为焦点。 大大不利自己的复仇计划。 就在拓跋凝再一次挥舞着双锤,朝着自己袭来时,她横刀挡住,暗自卸了力道。 金属碰撞的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司少棠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顺着刀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顺着刀柄蜿蜒而下。她刻意卸去七分力道,却仍被余劲震得五脏移位,凛狱脱手飞出。 “噗——” 鲜血自唇边喷涌而出,司少棠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预想中的坚硬地面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雅的雪松香气。 恍惚间看到年予竹焦急的双目。 “大师姐,我……”司少棠想说什么,却被喉间翻涌的血气堵住。 “别说话,你受了内伤。”年予竹声音急促。 司少棠最后的意识里,是口中一粒丹药化开,便歪头晕在了年予竹的怀中。 司少棠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耳畔传来断断续续的争执声。她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年予竹的下颌,以及不远处姚英那张铁青的脸。 “予竹,你清醒一点!伯父是不可能让你和这个渡仙门的土包子在一起的。”姚英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其中的焦躁。 年予竹忽然轻笑:“那父亲会觉得谁配得上我?你吗?” 姚英整个人僵在原地。 司少棠清楚地看见她古铜色的肌肤从脖颈一路红到耳根:“我……我也不够格。” 年予竹神色冷漠:“我的事,自有分寸。” 伯父?父亲?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前世的记忆里,年予竹明明是孤儿。 上一次两人谈话,司少棠就察觉出不对劲,如今更是证实了。 听着姚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司少棠撑起身子,锦被从肩头滑落。她定定望进年予竹的眼睛,眸色清亮得近乎逼人:“大师姐,我方才恍惚听见……有人提及伯父?” 年予竹执勺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她垂眸搅动药汁,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是姚英的父亲姚长老传讯唤她回去。” 瓷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叮响。 “可我分明听见。”司少棠突然前倾,牵动伤口也不管不顾,“她说的是伯父不可能让你……” “小司。” 年予竹忽然将药碗抵在她唇边,氤氲热气模糊了表情:“你被拓跋**震伤了心脉,神识不清也是常理。” 玉白的指尖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但眼里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先把药喝了,嗯?” 药汁入喉苦涩难当,却不及心头漫上的凉意。 她不知道年予竹为何瞒她,却清楚上一世时自己不曾获得年予竹的青睐。 而这一*世,处处都透着怪异。 她不敢再问,却也不敢再信, 喝了灵药的她,看着年予竹走到一旁榻上闭目打坐,心中忽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重活一世,她总能在年予竹的身上感受到温暖。而这样的温暖,总是带着明显的边界。 司少棠发现自己还是孤身一人面对墨明尘,面对姚英,面对整个宗门。 月光将枯枝的残影投在床前素白帷幔上,那些扭曲的暗影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胸口处的痛意一阵阵地袭来,却远不及心头翻涌的酸涩。 过往半年和年予竹相处的场景,此时正如走马灯般在自己的脑海中翻滚着。 年予竹在古树下为救自己,被腾蛇打伤却要强撑着的样子;年予竹在滂沱的大雨中为自己送药,纤细的身影被在大雨中摇摇欲坠的样子;年予竹为了自己屡屡和姚英争执,次次护自己于身后的样子;还有主动送给自己珍爱的法宝凛狱的样子…… 年予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在司少棠的心中重重叠叠,让她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床榻上残留的雪松香气萦绕在鼻尖,而香气的来源此刻正在榻上闭目调息。 上一世的年予竹,在她眼中如天上明月般高不可攀,可现在的自己现在竟躺在她的床上。 她忽然想起外门那些流传的闲话,说年师姐的寝殿连姚英都不得轻易踏入。可如今自己不仅登堂入室,还占了主人的绣床。这般殊荣若传出去,不知要碎了多少内门弟子的芳心。 可是看久了月光下年予竹的侧脸,忽然觉得胸口那股郁结的闷痛渐渐化开。无论那声“伯父”藏着什么秘密,至少那些挡在她身前的瞬间,那些递来的汤药,都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不管年予竹向自己隐瞒了什么,但她救过、帮过自己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 一夜未眠的司少棠,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屋内时,悄悄地掀起被子下床,穿好带血的衣物,不舍地看了年予竹一眼后,拿起凛狱拄地朝着门外走去。 “小司。”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脚步一滞。 年予竹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素白的中衣被晨风吹得微微鼓动。 “小心墨明尘,有些事…现下还不能说与你听。”她忽然上前半步,却又硬生生停住,“但你信我,绝不会害你。” 司少棠背对着她勾起唇角:“多谢大师姐,少棠记住了。” 司少棠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回了丹霞峰。 未到山门口,就见一袭红衣墨明尘的身姿站在山门处。 “墨长老,我回来了。”司少棠的面色苍白如纸。 忽然下颌被墨明尘捏住,口中被塞了颗药丸进去。药香充斥着口腔,竟有种熟悉的感觉。 “墨长老,那日在外门比试场,那颗疗伤药是您喂给我的?” 墨明尘翻了白眼:“不然呢?你以为是谁?年予竹吗?” “不敢,我只是没想到。” 墨明尘挥袖转身朝着丹霞峰内走去,边走边说:“这下你可算是出了不小的风头,区区一个外门弟子晋升内门的比试,竟让一个长老,两个内门天骄同时观战。” “咳咳…我也不知你们会去。” 墨明尘脚步慢了下来:“这几日好生休养,无需再来丹房了。那日比试拓跋**得了第一,你是第二。多位长老想要你入她们门下,就连剑阁也不例外。全都被我拒了,进了我丹霞峰,就没有再去别峰的道理。” 司少棠一瘸一拐地跟在身后道:“是,墨长老。” 留在丹霞峰也好,也方便日后我向你讨回剔骨之痛。 “你还叫我墨长老?”墨明尘停下脚步,对着司少棠不悦道。 司少棠一下有些愣神,回想到前世拜师时,墨明尘也是这般模样。 话中带刺,却又处处都为自己着想。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模样,和蔼可亲的师尊变成了杀徒的恶鬼。 “发什么呆呢,叫我师尊啊。难不成我丹霞峰还收不得你这尊大佛,非要去剑阁才行?” 回过神的司少棠,看着眼前愠怒的墨明尘轻声唤道:“师尊……” “这还差不多,虽然我不善刀道,但找我炼丹的修士多了去了,给你寻几本刀法还不是小事一桩。” 司少棠呐呐道:“是,师尊。” 墨明尘又道:“还有那拓跋凝,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在那里都敢对你下黑手。害我白白没了趁手的药童,耽搁我炼丹。改日再见到她,定要给她好看。” “别!同台比试有些磕磕碰碰再正常不过,是我没有好好修炼,给您丢脸了,改日再有机会定会给您争回脸面。”司少棠一听她要给拓跋凝好看,急忙阻拦道。 墨明尘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临了分别时,墨明尘又从怀中取出一玉瓶,扔给司少棠:“玉髓丹,每日一粒,三日就好得差不多了。” 司少棠握着手中丹药,看着墨明尘离开的背影,身上的疼痛不断提醒自己:这些都是墨明尘的糖衣炮弹,说不定她早就知道自己身具灵骨的事实,对自己好不过是怕自己提前知晓跑掉罢了。 *** 推开房门,看到屋内的不速之客。 司少棠幽幽道:“姚师姐,多谢你来看望我,不过我昨日在大师姐那修养得很好,不劳烦你关心了。” 姚英额角青筋暴起:“你别得意了司少棠,年予竹和我早有婚约,就算她再喜欢你,也不会和你在一起。你根本给不了她想要的。” 司少棠走到桌旁坐下,为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喉,做出一副十分讶异的样子:“是吗?还有这等事?我怎么没听大师姐说过。” “不会是姚师姐自己臆想出来的吧。哈哈哈,”司少棠抱着腹部,笑得喘不过气来。 姚英气急,手中灵力聚集,就想对着司少棠打出一掌,让她当场毙命,再也发不出这刺耳的嘲笑声。 司少棠见状不做反抗,反而张开双臂道:“你尽管来杀我,我师尊就在不远处的房内。以我师尊的脾气,可不会管你是什么身份地位。” 姚英听后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刚要挥出的掌又收了回去。 “不日我就会找年镜向予竹提亲,到时候你看她会不会答应。”说完拂袖而去,咣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留在屋内的司少棠,脸却渐渐阴郁起来。 25提亲 ◎司少棠手中的玉盏应声而裂。碎壁扎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白衣上,绽开朵朵红梅。◎ 丹霞峰的后山处。 司少棠手中凛狱对着前方劈出,一道凌厉的气刃呼啸而出,卷起地上层层落叶,如一条黄龙般向前奔腾而去。 数丈外一棵三人合抱的古松应声而断,轰然倒地,激起漫天尘土。 “谁!” 司少棠猛然转身,刀锋直指声源处。 竟是墨明尘从远处拍着手走了过来。 “好刀法。”墨明尘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观你那日与拓跋凝比试,先是斗得旗鼓相当,后来突然落败,还当是你修炼时日尚短,后力不继。” 话音未落,墨明尘已闪身至司少棠面前,指尖轻抚过凛狱的刀柄。 司少棠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窜上来,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想不到…”墨明尘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司少棠耳畔,“我的小徒弟,竟是在藏拙啊。” 司少棠迅速将凛狱收回鞘中,低头行礼时,一缕碎发垂落,恰好遮住了眼底的慌乱。 “师尊谬赞,那日确是弟子后力不继,比不得拓跋师姐。” 墨明尘拍了拍司少棠的肩膀,不以为意地道:“不必谦虚,你修炼有速,为师也为你感到开心。” 司少棠心中暗骂:这老妖精走路怎么没半点声响。也不知与那血色空间里的模糊人影再练多少年,才能达到她这般境界。 思绪翻涌间,司少棠眼底闪过一丝阴郁。 或许还是下药更快些。 墨明尘见自家小徒弟低着头,久久不语,眉头微蹙,似在沉思什么要紧事。她忽然倾身凑近,对上司少棠的双目。 “想什么呢?” 司少棠猛然回神,一抬眼便对上了墨明尘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没有,少棠在想师尊来找我是有重要的丹药要炼制,需要我去帮忙吗?”司少棠强压心脏的狂跳,一脸真诚地看着墨明尘,端得是一名纯良无辜的小徒弟。 “奥,倒也不是,是掌门说今日有要事相商,我堂堂一峰之主,总不能就这么一个人去赴宴,便想到你了。”墨明尘直起腰来道。 “收拾收拾沐浴更衣,我去药庐外等着你。”墨明尘朝着药庐处走了几步,又回头不耐烦道,“快些,只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司少棠笑着乖乖应下,心中却又给旧账添了一笔。 “……” 司少棠随墨明尘赶到主峰时,天色已近黄昏。 踏入殿门的瞬间,司少棠便察觉到气氛异常。殿内灯火通明,却只坐着门主姚贤、剑阁首座年镜和年予竹三人。 主座之上,渡仙门门主姚贤一袭玄色锦袍,面容肃穆。 左手边端坐着剑阁首座年镜,坐在她身旁的年予竹一袭白衣胜雪,清冷的目光在司少棠身上短暂停留。 “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墨明尘轻笑一声,带着司少棠在右手边的位置落座。司少棠垂眸整理裙摆,却听见殿外传来一阵脚步。 “爹,我来了。”姚英脚步匆匆捧着一个黑色木匣走了进来。 姚贤眼角含笑,冲爱女轻轻颔首,示意她在年予竹身侧落座。 就在姚英转身之际,余光忽然瞥见端坐在墨明尘身旁的司少棠。她明媚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你来这里做什么?这也是你配来的地方?” 在看到姚英进来的时候,司少棠瞬间想到几日前姚英对自己说的话,心中顿觉不妙。 “见过姚师姐。少棠是来侍奉师尊的。”司少棠起身行礼,声音不卑不亢,语毕便重新端坐,眼帘低垂,一副恭谨模样。 “哼,你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给予竹吗?”姚英一边坐下一边讽刺道。 “姚英!” “姚英!” 年予竹和墨明尘同时开口喊道。 “快用餐吧,姚师妹。”年予竹轻叹一声,目光掠过司少棠低垂的眉眼,终究不忍见她受辱。她执起玉箸,夹了片灵笋放入姚英碗中。 姚英见年予竹在这种场合依旧护着司少棠,心中醋意翻涌,那双杏眼狠狠剜向司少棠,仿佛要在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 墨明尘见状阴阳怪气道:“小门主要是不欢迎我们师徒二人,那就带我乖徒儿先行告退了,别扫了小门主的兴。” 姚贤赶忙挽留:“听闻墨长老前几日破格收了位小徒弟,与那外门第一的拓跋凝对上也毫不逊色。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比我家姚英要稳重多了。” “我家姚英自小被惯着,这位小友千万别见怪啊。”姚贤转头又对着墨明尘说道,“今日和墨长老有些要事商谈。” 姚贤一句话轻飘飘地便把姚英的冒犯翻过。 墨明尘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哦?不知门主有何要事相商,竟连年阁主这样的贵客都请来了。” 姚贤捋了捋长须,朗声笑道:“墨长老说笑了。” 他抬手示意侍从换上新茶,茶香氤氲间,语气转为郑重:“实不相瞒,近日来我渡仙门广纳贤才,招收了不少天赋卓绝的弟子,实乃本座一大幸事。” “门内底蕴终究浅薄,全仰仗墨长老炼制的丹药,才能在群雄并起的北洲站稳脚跟啊。” 墨明尘执盏轻啜一口杯中茶水,茶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门主言重了。渡仙门坐拥灵脉,产业遍布北洲各城,我那几炉丹药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姚贤闻言大笑,笑声在殿内回荡,却未达眼底:“哈哈哈!墨长老过谦了!日后长老若有所需,尽管开口。就算是九天明月,老夫也定当想方设法为长老取来。” 司少棠注意到,当姚贤说这话时,年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而姚英则是抱着怀中木匣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年予竹。 说到这里,侍从开始上菜,接下来就是姚贤对着年镜和墨明尘的吹捧。 司少棠听着头昏脑涨,没想到一门之主也如此市侩,不是要墨明尘多炼些丹药,就是要年镜的剑阁多放开些名额,好为他培养些出色的弟子出来。 三人推杯换盏中,司少棠注意到今日的年予竹似乎有些不对。 年予竹的眉头自打姚英进来始终不曾舒展,又不时抬头看自己两眼,眸中似乎带着几分郁结。 姚贤的目光从姚英和年予竹两人之间流连,轻笑一声道:“过几日门内的一处试炼之地将要开启,年小友和司小友在内可别忘了多多照拂我家姚英几分。” 司少棠不敢说不,只得举杯敬道:“少棠修炼时日尚浅,怕是还需要姚师姐和年师姐多加担待。” 年予竹闻言,雪袖轻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正当月上中天,墨明尘把玩着空杯意兴阑珊时,姚英突然抱着木匣起身,在年镜座前三步处盈盈拜倒。 姚英双手将木匣高举过顶:“年首座。此物乃千年金雷木,是晚辈偶然所得。听闻首座本命剑霜天受损,此木正合修补之用。” 殿内霎时寂静。年镜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诧异,她指尖轻抬,木匣应声而开。只见匣中躺着一段青色灵木,表面缠绕着紫色雷纹。 “这?”年镜眼中抑制不住的激动,她的本命灵剑受损多年,苦于得不到金雷木修补,一直是她插在心中的一根刺,始终拔不出去。 年镜眼中强压的惊喜,哪能瞒得过姚贤那只老狐狸,姚贤笑道:“此物确实珍贵,但总归是英儿的一番好意,还请年首阁莫要推辞,快快收了吧。” 年镜呼吸微促,几步走到跪在地上姚英身前,指尖朝着木匣而去。 “且慢。” 就在年镜将要碰到木匣时,墨明尘慵懒的嗓音响起:“不知道姚师侄此举何意?不说清楚,年首阁无功不受禄,怕是不敢收下。” 姚英跪姿未变,却将木匣攥得指节发白。她偷眼瞥向始终垂眸不语的年予竹,见她雪白的侧脸在烛光下如冰雕玉琢。 “英儿…想求娶年师姐!求年首座成全!”她声音发颤,声调却抬得很高。 “咔嚓”一声,司少棠手中的玉盏应声而裂。碎壁扎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白衣上,绽开朵朵红梅。 她眼中寒芒如剑,直刺跪在地上的姚英。 殿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年予竹下意识看向司少棠,瞥见她指尖流出的血迹,心疼的同时,又觉心中流过一道暖流。 再转过头,却见到墨明尘的唇角噙着玩味的笑意,正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漂浮的茶叶。 “我不愿!” 年予竹清冷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她缓缓起身,缓步走到年镜和姚英的中间。 “予竹资质驽钝,此生唯愿追寻剑道极致。只求常伴师尊左右,参悟剑心通明之境。不曾想过与任何人结为道侣,姚师妹若是想寻道侣,还请另觅良人。” 姚英跪坐的身形晃了晃,手中木匣“咚”地砸在地上,金雷木滚落而出。 司少棠顿时松了口气,可一想到年予竹说的“此生唯愿追寻剑道,常伴师尊左右。”又觉有些闷堵。 年镜眼中的热切瞬间冷却。 姚贤见状,立即朗声大笑:“哈哈哈,无妨无妨!予竹还年轻,道侣一事不着急。” 说着转向姚英,佯装责备道:“英儿,这么大的事也不先与为父商量?还不快向年首座赔罪?” 姚英眸子闪过一丝不愿,却还是抬头道:“是师侄考虑不周,请年首阁勿要怪罪。” 年镜点了点头,视线却不离地上的金雷木。 墨明尘忽然轻笑出声:“少年人情窦初开,本是美事一桩。只是强扭的瓜终究不甜。” 说完广袖一拂,带着司少棠飘然离去,年镜亦拱手告辞,转瞬消失在殿内。 待众人身影尽没于夜色,姚英猛地将手中木匣砸向廊柱。 “都怪那该死的墨明尘多管闲事!若不是她横插一脚,年镜早就收下金雷木了!” 姚贤负手而立,盯着地上那截神木,眼中竟透着贪婪,幽幽道:“急什么?年镜既然见过此物,便再难忘怀。” 姚英转头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拾起金雷木朝着殿外大步离开。 【作者有话说】 更了 26留宿 ◎今夜就留在我这里吧。◎ 回丹霞峰的路上,司少棠不时朝后看去。 在不知道第几次的时候,墨明尘的声音从她前方响起:“别看了,她现在焦头烂额,哪有时间来看你。” “师尊多虑,我只是随便看看。” 墨明尘说道:“姚贤说的你都听到了吧,过几日有一处试炼地要开启,勤加修炼,可别给我丢人了。” “是,师尊。”司少棠心不在焉地答道。 墨明尘回眸看了她一眼,瞥见她右手手心处的伤口,停下脚步。 “把手伸出来。” 司少棠下意识将手往袖中缩了缩:“什…什么?” “血都滴到石阶上了。”墨明尘目光扫过她垂落的指尖:“再这么淌下去,明日山下该传我丹霞峰主苛待弟子了。” 司少棠心中暗道:难道不是吗?前几日您还杀了两名药童,都忘记了吗? 低头看去这才发觉掌心黏腻,方才握碎茶盏时,碎片早已深深扎进皮肉。 墨明尘扣住她手腕的刹那,司少棠呼吸一滞。那修长手指看似随意搭在脉门,实则封住了她所有退路。 墨明尘的此举,让司少棠心脏狂跳,生怕她发现自己先天灵骨的事实。 看到墨明尘拿着帕子悉心为自己擦拭鲜血时,她甚至能看清她睫羽投下的阴影,这般专注的神情,以往都是在其炼制重要丹药时,才会有的样子。 但又看她取出一个青玉小瓶时,司少棠瞬间想到那日的墨色小虫,不由五指攥紧抽了回去。 她猛地抽手后退,却被墨明尘更用力地扣住腕骨。 “师尊,我是做错什么吗?” “今日吗?没有。”墨明尘当她怕疼,又拽着手腕拉了回去,嗤笑道:“挺大的人,握碎杯子的时候不怕疼,现在给你上药倒是害怕上了。” 司少棠的左手下意识搭在凛狱上,剑鞘冰凉,却压不住心头那一丝警惕。 看到墨明尘玉指挑开瓶塞,瞬间散发出一股药香出来。 “这?”竟是疗伤药。 墨明尘手持玉瓶置于司少棠受伤的手上方,食指轻敲瓶口,乳白色的粉末簌簌的撒落下来,覆盖在伤口处。 “嘶……”药粉渗入伤处的瞬间,司少棠下意识抽气。 药效发作极快,灼痛感很快化作温凉的舒缓。司少棠怔怔看着自己的掌心,血迹已被药粉覆盖,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墨明尘收回玉瓶,又从袖中取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指尖灵巧地翻折,替她将掌心裹好。 墨明尘收回手的刹那,余光扫见司少棠的指尖正从凛狱剑柄上悄悄滑落。 “好了,回吧。”墨明尘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漠。 “是,师尊。”司少棠握紧手心置于背后,心中暗自思忖墨明尘存的什么心思。 一路无话,回了丹霞峰屋内的司少棠静坐在桌旁。 脑中不断回溯晚宴时发生的事情,总觉得事有蹊跷,却又毫无头绪。 现如今自己刀法初窥门道,虽然还杀不了姚英,但自保总是没问题。 想到这里,司少棠霍然起身,换了身黑色夜行衣,朝着门口走去,准备探查一番。 夜深露重,她出了丹霞峰,径直朝着姚英所在主峰疾驰而去。 有了上次在百草堂的经验,这一次司少棠轻车熟路了不少。一路上零星遇到几名弟子,皆让她躲了过去。 好在姚英喜静,卧房离主峰的位置较远,不然极有可能会被姚贤发现。 司少棠躲在墙后,朝着姚英的房间看去,只见里面有两道人影,其中一人似乎气急,不断来回走动,还伴随着瓷盏碎裂的脆响。 细听,里面竟还有顾知许的声音。 “少主,来日方长。只要年予竹在这渡仙门,总归有一天会答应你的。毕竟……”顾知许的声音渐低。 见姚英在房内如此失态,司少棠心中郁结的气都消散了许多。 她慢慢向前移步,想要听得更清晰些。 只是此时后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司少棠瞳孔猛然收缩,顾宁薇提着灯笼在十丈开外的方向走来,而身后姚英的房门也“吱呀”一声打开,泄出一地暖黄的光。 “该死!”司少棠轻骂一声,冷汗瞬间浸透夜行衣的后背。前有顾宁薇步步逼近,后有姚英房内出来的顾知许,此刻就连呼吸都显得太过吵。 前后夹击。 司少棠心中暗骂自己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眼下情况紧急,容不得她多想,对上一个人总好过两个人。 电光火石间,她松开了紧握凛狱的右手。腰间匕首出鞘的刹那,足尖猛踏青石地面,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顾宁薇,匕首寒光直取对方咽喉。 顾宁薇未曾料到会有人敢在主峰姚英的地盘偷袭于她,匆忙之下来不及拔剑,手中灯笼高高举起挡了过去。 司少棠匕首划过瞬间,灯笼应声而碎,里面的蜡烛也飞了出去。 顾宁薇踉跄后退,夜色太黑司少棠看不真切她到底有没有受伤。 一计不成,只能就此作罢,朝着远处疾驰而去。 身后传来顾知许变了调的嘶吼:“有刺客!”声音裹挟着灵力炸开,霎时惊醒了沉睡的主峰。 一时间整个主峰亮如白昼。 司少棠离了主峰,正要往丹霞峰方向赶回。 “唰!唰!唰!” 数十道照明符箓同时升空,刺目的白光如利剑般劈开黑暗。 司少棠只能择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眼前的路越来越熟悉,司少棠猛然惊觉,这分明是去往年予竹住所的竹林所在。 她想换个方向,可是左右两侧的岔路上,全是手持引路幽兰的巡逻弟子,杂乱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眼看就要照出她的身形时,司少棠手腕一紧,被拉扯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司少棠身体骤然绷紧,匕首在掌心翻转。就在即将划破身后之人咽喉的刹那,一股熟悉的雪松气息忽然萦绕鼻尖。 “小司,你怎么在这?” 年予竹的声音温润,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司少棠的匕首顿时僵在半空,不知道该不该再挥下去。 提着引路幽兰弟子的脚步声近在咫尺,年予竹突然将她往竹林深处一带,朝着住所的方向走去。 “……” 年予竹的房间内。 司少棠穿着一身夜行衣,发间还挂着几片枯叶,正犹豫要不要对年予竹出手时。 “顾宁薇死了。”年予竹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炸响在司少棠耳边。 年予竹声色平稳:“先换身衣服,巡逻弟子很快会搜到这里。” 司少棠盯着那套中衣,喉头发紧。 窗外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顾不上多想,她拿起手中衣服快步走到屏风后面。 “咣!咣!咣!” 突如其来的砸门声震得窗棂簌簌作响,司少棠条件反射般按住腰间的匕首。透过屏风的绢纱,她看见年予竹的影子从容不迫地走向房门。 顾知许看上去非常慌张:“大师姐,门内来了刺客,顾宁薇师姐被害,您这边平安无事吧?” 年予竹的声音温和如常:“我一直在誊写剑谱,并未见什么刺客。” 司少棠正觉心安时,屋外又传来姚英的声音。 “予竹你没事吧。”姚英站在门口想要迈进屋内。 年予竹半个身子挡在门边道:“我没事,你的传音符上说顾宁薇死了,是怎么回事?” 姚英的视线越过年予竹看向屋内:“还不太清楚,我就怕是…是那些人来了渡仙门,找错了人。” “不会。”年予竹打断道。 姚英咬了咬唇,眼中忧色更浓:“可我担心你,要不然你来主峰暂住几日吧。” 年予竹语气冷硬:“顾宁薇不是才死在主峰吗?” 姚英一怔,随即急切道:“那……那我来竹林陪你!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年予竹沉默片刻,才淡淡道:“不必了,我习惯独居。” 姚英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黯然垂眸:“那……你多保重。今夜我会派人守在竹林外。”转身时背影透着说不出的落寞。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年予竹才缓缓合上门。 司少棠从屏风后缓步走出:“大师姐,我总觉得你和姚师姐之间说的一些话很奇怪。为什么主峰遇袭,她不在乎自己的安危,至少该过问掌门的情况,可她第一时间却偏偏要来竹林寻你?” 年予竹整理茶具的手指微微一顿:“她就是这般固执,我只当她是师妹。” 司少棠心知事情绝非表面这般简单。 方才姚英话里话外透露的信息,分明暗示着年予竹在外招惹了仇家,而且对方来势汹汹,甚至不惜在渡仙门内杀人。 烛火跳动间,司少棠斟酌再三,终是轻声问道:“大师姐,那些人,是什么人?” 年予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司少棠手腕包扎的帕子上。素白的绢帕一角,隐约可见一个墨色的“墨”字绣纹。 她忽然伸手,指尖轻轻勾起帕子一角,动作温柔又略微生硬地扯住一角。 “嘶——” 司少棠猝不及防,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百草堂的事查清了。”年予竹的声音很轻,却让司少棠心头一跳,“说是一个善用匕首的女子所为。” 司少棠呼吸微滞,感受到年予竹指尖传来的温度,却莫名觉得发冷。 司少棠的声音有些发紧:“大师姐是说那凶手用的是匕首?” 年予竹忽然抬眸,眼底尽是温柔道:“不说这些扫兴的了,小司你应该也不想聊这些血腥的事。对吧?” 司少棠怔怔点头,垂眸时瞥见手心不知何时已换了崭新的帕子。 月白色的绢帕上绣着两枝青竹,包扎的手法细致,与方才粗暴扯开伤口的动作判若两人。 “今夜就留在我这里吧。”年予竹轻声说道。 【作者有话说】 留不留? 27占有欲 ◎小司……别碰那里。◎ 入夜,两人躺在床上。 司少棠穿着中衣僵直地躺在床榻边缘,一只无处安放的手臂横亘在小腹处。 她原本以为年予竹会邀她一起打坐,或者教她术法。却不曾想师姐竟掀开锦被,拍了拍身侧的空位示意她躺下。这般实实在在的“就寝”,反倒让她手足无措起来。 年予竹侧卧在旁,青丝如瀑散在枕上,见司少棠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眼底不由泛起几分笑意。 “再往旁边靠就该掉下去了,小司。”年予竹含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不会的师姐,我这边位置还多得很。”耳边传来年予竹温润的气息,司少棠身体变得更加僵硬,往床外又移了一寸。 这一寸移了过去,小半边身子都悬空了。 “墨长老平日里对你怎么样?”年予竹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司少棠紧绷的侧脸上。少女正死死盯着床柱上雕刻的云纹,仿佛那是什么高深功法秘籍。 “师尊待我挺好的,刀法、丹药应有尽有。”司少棠声音发紧。 说话时又不小心碰到年予竹的小腿,惊得她立即缩回。明明已经让出大半张床榻,怎么还是避不开身旁的温香暖玉。 年予竹忽然蹙起眉头,指尖缠着一缕发丝轻轻一拽,将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你这是要把自己挂到床幔上去?”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嗔怪,指尖力道又加重三分,“让你上床是休息的,怎么这么紧张。还是说师姐我生得青面獠牙,吓得你宁愿睡地上?” “嘶——”司少棠吃痛,耳尖顿时红得滴血。 “师姐轻点,痛……”声音里带着几分讨饶的意味,却还是乖乖顺着力道挪了回来。 这一拽一扯间,两人已是相对而卧。年予竹的里衣领口微敞,露出一截如玉的锁骨,司少棠呼吸间全是师姐身上清冽的雪松香。 司少棠望着眼前难得露出小性子的师姐,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平日里清冷自持的年予竹,此刻竟会为这等小事计较。 想了想,她真诚说道:“师姐玉骨冰姿,素衣翩跹,不施粉黛已胜却人间无数。怎么会吓人呢?” 话音未落,便见年予竹倏然转身平躺,青丝在枕上铺开。白玉般的颈子微微泛红,在月光下像是抹了层薄胭脂。 “油嘴滑舌……”年予竹面朝墙壁轻斥,声音却比平日软了三分。她暗自庆幸此刻背对着那人,否则定要被瞧见自己发烫的耳根。 “渡仙门中弟子常道,墨长老生得一副好相貌又有绝佳的炼丹之法,北洲修士中,论风姿气度、术法修为,皆当属前三之列。”年予竹的语气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她忽然转头问道:“小司,你觉得呢?” 话里话外说得都是墨明尘有多漂亮。司少棠此刻还不知道年予竹心中所想,那就跟傻子无异了。 原来大师姐竟也会拿自己和她人比较吗? 司少棠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年予竹,恍惚间又忆前尘往事,当时只有她站了出来赠给自己一颗护住魂魄的丹药。 “墨长老的样貌功法确实无可挑剔……”她故意拖长尾音,瞧见年予竹微微咬住的下唇,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失落的阴影。 司少棠心头一软的同时,又觉有把细小的刷子在自己的心间轻轻扫了一下。 “但在我心中师姐更胜于她。”她顿了顿,“况且门中弟子谁人不知?多少人为求师姐一眼,日日守在剑坪苦练。” 年予竹闻言,又轻拽了一下指尖还未松开的墨色发尾:“胡说什么……” 两人离得本就近*,这一拽额间更没了缝隙,方才的局促不安在这亲昵的触碰间悄然消散。 四目相对的瞬间,年予竹总是清冷如霜的眸子此刻竟含着几分狡黠。 司少棠一怔,恍惚间又嗅到亭中那日沾染在唇齿间的香甜气息,喉间不自觉地滚动。 在这旖旎念头升腾的瞬间,眼前却蓦地闪过刺目红烛下,凤冠霞帔的年予竹与姚英执手交拜的景象。 一阵灼热猝然从丹田处窜起,惊得她瞬间闭上双目,早就按压下去的魔气竟然突然开始活跃。 相贴的衾被间,年予竹清浅的呼吸近在耳畔,她却连指尖都不敢稍动,任凭那团邪火在五脏六腑间肆虐。 魔气来得太快,再想压制时为时已晚,不过数息便涌上灵台。 再睁开眼时,眸中一阵黑气涌动。 她看着眼前的年予竹,彼时的小心翼翼已经尽数散去,只余下强烈的占有欲。 “小司,你怎么了?”年予竹见状,方才还带着嗔怪的语气陡然转急。 正要去够枕边的冰魄发带,手腕却突然被狠狠扣住。 年予竹的想要翻身的动作被突然制止,司少棠五指已经插。进年予竹要抓发带的指缝之间,整个人同时翻身压了上去,膝盖挤进年予竹的腿间,使她动弹不得。 司少棠声音中带着意想不到的怒意:“你既然都嫁给姚英了,为何还要邀我上你的床?” 年予竹双目微瞪,另一只手悄悄摸向压在司少棠枕下的另一根发带。 “小司,你说什么?我根本就没答应姚……” 尾音猝然破碎在相交的唇齿间。 司少棠扣在她后颈的手掌滚烫,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压下来。 “唔……” 年予竹给发带灌输灵气的动作戛然而止。 司少棠的舌尖蛮横地撬开她的齿关。 这次的吻来得又急又凶,与亭中那次小心翼翼的触碰截然不同。使她一时间竟有些身体发软,大脑空白,霎时忘记了要做些什么来阻拦司少棠。 年予竹指尖一颤,冰魄发带从指缝滑落。 她本该立即催动法诀阻拦的,可四肢却像浸在温泉水里,连骨缝都透着酥麻。 等回过神时,自己的手臂已经环上对方脖颈,素白中衣滑落肘间,露出肌肤似雪的皓腕。 司少棠微眯的眼中魔气疯狂涌动,年予竹环住自己后颈的动作,似乎让她十分满意。对年予竹的桎梏也稍松了些,盼望她对自己有更多的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无法喘息的年予竹轻推司少棠的肩膀,司少棠才恋恋不舍地饶过年予竹略微有些红肿的双唇。 就当年予竹以为终于能有喘息的间隙时,嘴里呼出的声音,却是一声带着泣音的轻。吟。 这羞耻的声音让她赶忙松开攥紧司少棠衣领处的手,掩住自己的双唇。 没想到这一动作反而让司少棠开始变本加厉,竟开始流连于她的耳垂和后颈。 “痒……小司……别碰那里。” 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司少棠更加过分,不时轻咬舔。舐。 这时,她才深知不妙,想要挣脱司少棠的怀抱。 可是她早就浑身发软四肢无力,无论怎么用力都推不开压在身上的司少棠,甚至汇集的灵力都施展不出。 “你想往哪逃?去找姚英吗?” 手腕又被司少棠压下,耳边响起司少棠的质问。冰冷的话语让年予竹有些气恼,贝齿对着司少棠落在她唇上的吻,狠狠地咬了上去。 唇齿间的血腥气非但没能让她清醒,反而像是一把火,彻底点燃了压抑已久的占有欲。 “司少棠!”年予竹在交缠的唇舌间艰难挤出几个字,却被更深的吻堵了回去。 司少棠的腿开始乱动,不安分的手也开始悄悄掀起她的衣角探了进去…… 感受到腰间的凉意,年予竹猛地瞪大双目,脑中顿时清醒了些。 她是喜欢司少棠,但还没想过要与她有这样亲密的行为。 用力挣脱开司少棠缠人的吻,年予竹唇齿间断断续续发出:“流…唔…流云。”。 守在案几上的灵剑早已震颤多时,闻声化作一道流光。 “梆”的一声闷响,剑柄精准敲在司少棠后颈,将她整个人砸得软倒在年予竹身上。 年予竹大口喘息着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四肢的力气渐渐恢复,用力将司少棠推到床里。 她坐起拢好凌乱的衣襟,指尖拨开司少棠散落的青丝。月光下,后脑处只是微微泛红,并未见血,她这才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线稍稍放松。 想到刚才的发生的事,忽觉身体有些黏腻,气得她双指捏住司少棠的脸颊狠狠地拧了一把,才觉得出了口恶气,松手时司少棠侧脸还泛着白。 正待去,沐浴更衣一番,又觉得有些不保险,怕昏睡过去的司少棠又醒过来。届时自己不着寸缕,岂不是更加危险。 手掌向上翻起,刚刚滑落在地的冰魄发带缓缓升起飞舞着落在手掌心。 她拉过司少棠的双手,将发带紧紧系在她的手腕上,这才安心起身沐浴。 中间甚至还因腿软,整个人又跌回榻上。腿间的异样感让她耳根烧得通红,气得又朝昏迷的司少棠瞪了一眼。 *** 屏风后水雾氤氲,蒸腾的热气将铜镜蒙上一层朦胧的纱。 年予竹浸在洒满花瓣的浴桶中,水面浮动的花瓣遮不住她颈间未消的红痕。指尖触到被吻得发烫的唇瓣时,忽然想起司少棠扣在她后颈的那只手掌。 “这个混蛋……” 她猛地将半张脸埋进水里,却压不住脑海中闪回的画面。 那魔气竟对司少棠的影响如此之大,完全是换了个人一样,全无往日的清醒理智,就像只红了眼的野兽一般无异。 “以后绝对要在她面前少提姚英才行。” “也不知那冰魄发带能不能抑制住她的魔气……” 年予竹沐浴归来,青丝间还氤氲着湿润的香气。她立在床畔凝视片刻,忽然抬手掐诀,锦被如活物般翻卷而起,看到司少棠被裹成个密不透风的茧,才合衣躺在外侧阖上双目。 过了一会儿,她倏然睁眼,看着身旁的司少棠陷入沉思。 难不成上次偷吻自己,也是体内魔气起了作用? 若真是因为魔气,那她自己所作所为,究竟是因为欲望,还是真的心悦自己呢? 28乖徒儿 ◎那双向来凌厉的凤目此刻柔得像化开的冰◎ 司少棠是被后脑钝痛惊醒的。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整个人被锦被裹成了茧蛹,连翻个身都困难。 颈间传来细微的痒意,垂眸便见一缕青丝搭在在自己衣襟上。顺着那抹墨色望去,年予竹安静的睡颜近在咫尺。 记忆如潮水般回涌,昨夜那些荒唐画面让司少棠瞬间从耳根红到脖颈。见年予竹睫毛轻颤似要转醒,她慌忙闭眼装睡,呼吸也刻意放得绵长些。 黑暗中,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格外清晰。司少棠竖着耳朵等了半晌,却始终没听见离去的脚步声。正犹豫要不要“适时”醒来,脸颊突然被冰凉指尖戳中。 “还好不生气了……”她正暗自庆幸,忽然颊肉被狠狠拧住,疼得倒抽冷气。 “还在装睡?呼吸都乱了。”年予竹的声音带着嗔怒,指尖力道又重一分。 司少棠心跳骤停,缓缓睁眼时装得一脸茫然:“师姐怎么把我裹成这样?”又委屈地眨眨眼,“后脑怎么也疼得厉害……” 年予竹微微侧首,审视着睡醒的人,不知道这人是装的还是真的。 “你还记得昨夜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年予竹又问,声音中透着质疑。 司少棠眼中依旧一片茫然,装作回想的样子摇了摇头道:“只记得和师姐上了床聊了几句,后来好像就睡着了。”裹成茧的她试着扭了扭身体挣脱开,后脑处传来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再抬头时,眸中蓄起一层薄薄水光。 年予竹一时有些拿不准司少棠说的是真是假,半信半疑地将人解开。 “真的都不记得了?”年予竹边解边咬牙切齿问道。 要是司少棠一点都不记得了,自己岂不是白被她占了便宜。 司少棠捂着后脑处的肿起,委屈地点了点头:“不记得了,大师姐。” “你……算了。”年予竹眉头蹙起,“昨夜你梦游,我叫你叫不醒,你一头撞在了流云的剑柄上,我怕你再受伤,就用被子给你裹起来了。” 司少棠嘴角僵着干笑了两声。 一头撞在流云的剑柄上? 不过也是多亏后来没进行下去,不然自己真是犯了大错,也不知道大师姐有没有发现她魔气入体的情况。 “那真是多谢师姐了。” 年予竹在她脸上看不出异常,只得道:“没事了就先回吧,以后夜里别再出来乱跑了,还好昨日有我,要不被人当做凶手,有嘴也说不清。” 司少棠乖乖应下,不敢反驳,跟年予竹道别后出了竹林。竹林外左右无人看守,她便快速朝着丹霞峰的方向飞去。 屋内的年予竹忽然瞥见床榻上静静躺着一根冰魄发带。 她心头猛地一跳,这才想起自己竟忘了将这抵御魔气的发带设法送给司少棠。她拿起发带快步朝着门口走去,刚走出两步又顿在原地,羞红了脸。 这冰魄发带本有两根,眼下屋内只留下一根,分明就是司少棠自己偷偷带走了。 至于她为何偷偷带走,明明就是因为她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怕自己再受魔气侵袭! 她根本就没有被流云敲晕,失去昨晚的记忆! “好你个司少棠……”年予竹指尖紧紧绞着冰魄发带,贝齿轻咬下唇,眼底满是羞恼。 *** 司少棠一路疾行回到丹霞峰,确认身后无人追来,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背靠着冰凉的石壁,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她握着手中的冰魄发带,心有余悸道:“好悬,差点就露馅了。” 看着手中发带,迟疑片刻,终是忍不住将发带缓缓凑近鼻尖,轻轻嗅了一下,果然盈满年予竹身上雪松的冷香。 刚刚止住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的乱跳。 想起昨夜种种,有些庆幸年予竹最后用流云打晕自己,同时又忍不住幻想要是昨夜年予竹没能挣脱自己的桎梏,又会怎样…… 山间忽起一阵冷风,她猛地打了个寒颤。遐想非非的司少棠瞬间清醒过来,脊背冒出冷汗。 “罪过!罪过!我怎么能亵渎大师姐呢。”她重重拍了自己额头一掌,然后把冰魄发带胡乱缠绕在手腕间,口中不停地念着清静经,快步回了药庐。 途中经过墨明尘的居所时,见其房门微敞,不由停住了脚步。 “师尊?”她压低声音轻唤,指尖抵在门上,屋内静得出奇。 墨明尘这人最是小心谨慎,屋内丹药、毒药、解药一大堆,从不让人进她房间,又怎么会让房门敞开无人在内。 “师尊?你在里面吗?” 久不见墨明尘回应,司少棠犹豫再三后,小心谨慎地侧身迈了进去。 屋内一片昏暗,物品摆放整齐,只有丝丝缕缕丹药清香的味道。 司少棠朝着柜子旁的药瓶走去,要是能把手中炼制好的牵机引放在其日常服用的丹药内,再放出卓正心曾在渡仙门待过的消息,墨明尘怎么也想不到是自己下的毒。 可就在其指尖刚触及冰凉的药瓶,忽然一阵微风拂过,床边的纱幔轻轻飘动,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她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连呼吸都停滞,耳边只剩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咚、咚、咚……” 每一声都震得胸腔生疼。她死死盯着那截露在帷幔外的皓腕,连睫毛都不敢颤动分毫。 一息…… 两息…… 三息…… 司少棠从未觉得时间有如此漫长过,眼见一盏茶的时间都要过去,床上的人还没动静。 司少棠悄悄地朝着门口退去。 只是刚退两步,又被地上的一处刺目的红吸引了视线。 血迹? 虽不是很清晰,但地上确实是一滴干涸的血液。 依照时间来看,这滴血最少在地上一个时辰了。 墨明尘受伤了? 司少棠手指搭在凛狱上,小心翼翼地朝着床边走去。纱幔被剑鞘挑开的刹那,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墨明尘静静躺在凌乱的锦被间,素来明艳的面容惨白如纸。唇角残留的血迹已呈暗褐色,最触目惊心的是她肩膀处的剑伤十分狰狞。 墨明尘死了? 在看清眼前后,司少棠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股近乎战栗的狂喜如万马奔腾般在胸腔横冲直撞。 不对!前世的墨明尘此刻活得好好的,几年后还亲手剔了自己的灵骨。 一想到这里司少棠又感觉好像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她下意识地弯腰,食指缓缓朝墨明尘鼻下探去。就在指尖即将触到时,一只铁钳般的手突然扣住她的手腕! “司少棠,你在做什么?” 本该气绝的墨明尘骤然睁眼,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凤目此刻凌厉如刀。 司少棠手腕猛地一颤,顺势跪倒在床榻边道:“师尊恕罪!弟子途经时见门外有血迹,房门又大开。想起昨日有人混入山门杀了顾宁薇师妹,实在担心师尊安危……” 墨明尘淡漠的眸子看向她问道:“顾宁薇死了?” “是。”司少棠低垂着头,一缕秀发散落,正好遮住她眼底的惊慌。 “抬起头来看我,我又没怪罪你,怕什么?凶手可找出来了?”墨明尘靠在床边慵懒的声音中让人看不出虚弱。 “徒儿不知,好像还没找出来吧。”司少棠缓缓抬头,眼中的惊慌已然换成对师尊受伤的担忧和关切,“倒是师尊您是怎么回事?难道也遇到杀顾宁薇师姐的凶手了?” 墨明尘摆了摆手道:“遇到了个仇人罢了。”说完又从怀中取出一物给到司少棠。 司少棠看着手中的青色小盾,一时有些不明所以:“师尊,这是?” “那姚英看你不顺眼,我又不能总是在你身边,便为你寻了个护身法器。” 司少棠愕然抬头,正撞进墨明尘含笑的眼眸,那双向来凌厉的凤目此刻柔得像化开的冰,还藏着几分罕见的期待。 “滴血认主吧。若以后遇到危险至少能撑到我赶来。”墨明尘说完突然轻咳了两声,帕子上的血迹映入司少棠的眼帘。 紧握青色小盾的司少棠忽然觉得有些压迫地喘不上气来。 “为……什么啊,师尊?” “本座给我徒儿寻个护身的法宝,什么为什么。”看到司少棠紧张地样子,她轻笑道,“别想了,我又不是因为这个法宝才受伤的。是我时运不济,遇到了之前的仇敌。” “那若是不为我寻这法器,您还会受伤吗?”司少棠拿着青色小盾的手指有些颤抖,甚至要抓不稳这护身法器。 “说得什么傻话,不为你寻这法器,我当然不会受伤了。”见司少棠面色发白,又放软了语气,“但这又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要去的。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快些把那边桌子上的玉虚丹给我拿……” 墨明尘的声音越来越轻,身子突然一晃,整个人朝床下倾倒过去。 司少棠瞳孔骤缩,脑中闪过千百个念头:前世剔骨之痛、方才的青色小盾、还有那方染血的帕子……可双臂却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揽,稳稳接住了坠落的躯体。 怀中的墨明尘滚烫的额头贴在她颈侧,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烙铁般灼人。她盯着怀中人苍白的唇色,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在颅内翻搅。 她现在是知晓自己天生灵骨,故意在讨好自己吗? 可这有必要吗? 但除了这个原因,司少棠脑子都快炸了也想不出第二个墨明尘这样做的理由出来。 司少棠将墨明尘轻轻放平在床榻上,指尖触到对方冰凉的肌肤时,不自觉地顿了顿。她缓缓直起身,双腿却如同灌了千斤重的铅块,每迈出一步都仿佛要耗尽全身气力。 腿上像灌了铅一样,走到桌上装着玉虚丹瓶子的旁边。 司少棠颤抖的指尖拨开瓶塞,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早已备好的牵机引。幽蓝的粉末在暗处闪烁着诡谲的光泽,只需轻轻一抖,便能了结这段恩怨。 她蓦然回首,望向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墨明尘。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一个声音:墨明尘会在七年后剔了自己的灵骨,就算她昨日不去给自己寻法器,也未必不会被仇家寻仇。 【作者有话说】 你们说杀还是不杀? 29吃醋 ◎小司,你好生小气。◎ 但若是她昨日没有出渡仙门呢? 是不是也不会受伤? 司少棠抱着双臂呆滞地坐在床边,手上还拿着玉虚丹的玉瓶。 前世记忆如附骨之疽般啃噬着她的理智,墨明尘冰冷的手指按在她灵台时刺骨的疼,剔骨刀刮过经脉时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有那双曾经温柔教导她的眼睛里,最后只剩下残忍的漠然。 眸中黑气翻腾,仇恨在胸腔里疯狂滋长,玉瓶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咔擦”声,顷刻间碎裂成齑粉。尖锐的瓷片扎进皮肉,鲜血顺着掌纹蜿蜒而下,她却浑然不觉。 就在手指不自觉握紧凛狱时,腕间冰魄发带突然泛起莹莹清光,一缕沁凉如初雪的灵力顺着经脉直抵灵台。 司少棠猛地松开剑柄,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掌心剧烈喘息。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她颤抖着捧起发带贴在额前,雪松冷香中,那些血腥的记忆终于渐渐平息。 发顶忽然被人用力蹂躏了一番,墨明尘慵懒的声音从头顶处想起:“过去几日了?多亏有你在跟前守着。” 声音还带着久睡的沙哑。 司少棠浑身猛地一颤,几乎是本能地侧身避开,在距离床边五步外的距离站住。 “三、三日了。”她强迫自己勾起嘴角,“师尊说笑了,顶多是多昏睡几日,哪有那么严重。” 看着司少棠后退的步伐,墨明尘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缓缓收回锦被之中。藏在被下的手指一根根攥紧,骨节都泛出青白:“少棠,你还好吗?” 司少棠此刻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单薄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我没事,可能是有些吃不消。” 话音未落便踉跄了一下,急忙扶住床柱:“师尊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您。” 语毕,司少棠便踉跄着推开房门,逃也似的离开。 逃出那让她窒息的房间后,屋外阳光直射让她睁不开双眼,手掌挡在眼前,青玉小盾上的红线被风吹起。 这面小盾在阳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 这盾分明能抵挡渡仙门内内门长老七成功力,盾面上却连一丝使用过的痕迹都没有。墨明尘那日浑身是血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她宁可重伤濒死也不愿动用这法宝…… 她不敢深想其中缘由。 司少棠顿感疲惫,自己对墨明尘的恨和墨明尘对自己的照顾,让她感觉自己快要分裂。 “再有下次,我绝不会手软。” 司少棠把青色小盾随手收进储物袋中,提着灌了铅的双腿回了住所。 离得老远就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屋内。 “少棠!” 一道熟悉的清冽嗓音让她卸去满身疲惫。 年予竹正站在门外,见到她后她快步上前,声音中透着几分急切:“这几日你去哪了?” “师姐,我好累。”司少棠浑身失了力气,整个人颓废地栽进年予竹的怀中。 年予竹的指尖微微收紧,将司少棠冰凉的手腕握得更牢了些:“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放得极轻,眼中的情绪却晦暗难辨,像是深潭下涌动的暗流。 她扶着浑浑噩噩的司少棠回到内室,刚在床沿坐下,就感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重重埋进自己怀里。司少棠整个人蜷缩着,额头抵在她腰间,声音闷得发颤:“师姐……” 年予竹的手指悬在半空,终究轻轻落在她凌乱的发间。 “如果有一个人,你明知她以后会伤害你,可她现在却又对你很好……”司少棠的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你该怎么办?” 年予竹的手突然顿住,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痛色:“那要看她现在的好,值不值得你赌上将来的痛。” 话音刚落,司少棠将脸更深地埋进年予竹的衣襟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雪松冷香。她收紧双臂,像是要把这个人揉进身体里:“我明白了,师姐……” 声音闷在衣料间,带着几分哽咽后的沙哑。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直到天色渐暗。年予竹温柔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司少棠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慌忙松开手。 “我……” 她局促地向后挪了挪,耳尖烧得通红。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瓦片上。 年予竹却只是理了理衣襟:“过几日就要参加试炼了,此次试炼不同以往,仙门百派皆会遣精锐参加。得第一名者会获得《太虚凝心诀》,修习者可淬炼神识,一念之间洞察万物……” 雨势渐急,瓦片上的声响愈发清脆。年予竹顿了顿,声音突然轻了几分:“甚至……能抵御心魔侵袭。” 司少棠双目猛地瞪大。 年予竹又道:“此诀为各派弟子必争之物,姚英也在其中。她修习的功法有些缺陷,虽修炼时进步神速,但缺容易影响心神。” 司少棠突然冷笑出声,眼中闪过一丝猩红:“那和魔功有何区别?”话音未落,腕间冰魄发带突然泛起寒光,她这才惊觉自己险些又被魔气影响,偷偷将衣袖拉下,盖住了手腕处的发带。 司少棠顿了顿又问道:“师姐来是告诉我,一定要得第一争得这《太虚凝心诀》吗?” 窗外冷风裹挟着雨丝呼啸而过。 “不是。”年予竹突然开口,司少棠却觉得她的声音比窗外的雨还要凉,“我是来提前告知你,这次不要和姚英争,而且……渡仙门所有参赛弟子,都要助她夺得第一。” 司少棠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年予竹,方才还盈满信任的眼神寸寸冷了下去,最后凝成一片寒冰。 年予竹见状轻叹一声,不由分说地执起司少棠的手腕,掀开染血的衣袖。掌心狰狞的伤口还在渗血,与冰魄发带纠缠在一起,触目惊心。 年予竹指尖微微发颤,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怒意:“你以后不许再这样伤害自己。”她说着从袖中取出药瓶,动作却比语气温柔百倍。 药粉洒在伤口上时,司少棠猛地抽回手,力道大得直接将年予竹手中的玉瓶打翻。玉瓶在柜角磕出一声脆响滚落在地,药粉簌簌洒落,在青石地板上铺开一片。 司少棠漠然地看着地板上的药粉:“少棠都记住了,大师姐请回吧。” 年予竹不语,只是缓步走到一旁,俯身拾起那个滚落在地的药瓶。 就在司少棠以为她要离开时,捡起药瓶的年予竹又折返回来在她面前蹲下,裙摆如莲花般散开。 她伸手握住司少棠的手指道:“小司,你生气了?” 年予竹仰起脸,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那眼神太过炽热,像是要望进她的心底去。 司少棠下意识地移开视线,看向屋外的细雨。 她沉默片刻,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姚师姐是我的同门,她若想夺冠,我又有何理由不帮呢。大师姐说的我都记住了,少棠虽修为低微,但也会尽全力助姚师姐夺得第一。” 她的目光落在年予竹伏在她膝上的身影上。 那人鸦羽般的长发散落在肩膀处,一双柔情似水眼睛盯着自己看,她生怕年予竹再待下去,自己心中的怨气都要消散了:“大师姐,外面雨要下大了,早些回竹林吧。” 年予竹的目光仍灼灼地追着她,烧得司少棠无处可逃。 “你就是生气了。”年予竹笃定道,指尖轻轻勾住她的衣袖,“你在气什么?气要帮姚英争第一?” “还是气我要你帮姚英争第一?” 心中的怨气被眼前人戳穿,司少棠呼吸一滞,耳尖瞬间染上一抹薄红。她羞恼地推开膝上的人,猛地站起身来,衣袖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我没有生气,我去练剑。到时候好帮大师姐的姚英。” “小司,你好生小气。” 年予竹揽住她的胳膊,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响起,带着几分无奈的嗔意:“那功法原本我是想取来送你,只是此次试炼各仙门都有参加,比的是合作和人数,我这才出此下策,与姚英合作。” 司少棠身形一顿,紧蹙的眉头不自觉地松开了几分。她侧过头,眼底还带着一丝将信将疑:“当真?” 年予竹的指尖轻轻抚上司少棠的脸颊,将她的脸转回来与自己对视,声音放得极轻:“真,比真金还真。等助她夺得魁首,她会拓印一份给我,到时候我再送给你,好不好?” 司少棠别过脸去,却藏不住微微翘起的嘴角:“我不缺功法,更不要和姚英练一样的功法呢。大师姐若喜欢,自己收着便是。” “可你魔气入体,我本以为冰魄发带能抵抗一阵,却没想到作用甚微。这是目前唯一能护住你灵台清明的办法了。” 司少棠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两步,从她怀中挣开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窗外雨声渐急,檐下水珠串成银线。 年予竹想要上前,又怕惊到司少棠:“我知道你不是魔族的人,但这缕魔气盘踞在你灵脉已久,迟早会影响你的神志,就像那日在我房中,你突然……” 司少棠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出声打断道:“你就不怕我是魔族派来的奸细,一路跟着你回渡仙门?” “你若真是魔族的人,又怎么会在我面前暴露你的魔气,明显是你被人陷……陷害才会魔气入体的。”年予竹的声音越来越小。 司少棠自己也说不清缘由,每当靠近年予竹时,心底总会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与安心。 那人的气息,那人的温度,都让她不自觉地想要靠近,想要依赖。 就好像前世遗落的魂魄终于寻到了归处。 可她前世并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了,师姐。我都听你的。” 这句话说出口时,连司少棠自己都怔了一瞬。 *** 竹林深处年予竹住处所在。 回到房内的年予竹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大雨陷入沉思。 一只通体碧翠的蝴蝶自年予竹肩头翩然飞起,蝶影幻化间,一位身着碧罗纱裙的女子款款现身。 “别再折磨自己了。当日若不是你用本命精血相救,她早就在那乱葬岗上化作一抔黄土了。” 年予竹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翠姨,可她先天灵骨纯净无瑕,以我精血滋养过后,阴阳相冲,我怕终有一日她会……” 蝴蝶所幻化之人轻笑一声:“魔气压制是小,我看你倒不如先担心担心她对你的占有欲。” 30茧忆 ◎情爱哪有那么多清清白白?◎ 年予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疑惑问道:“占有欲?” “可不正是。”年琼翠斜倚在窗边的阴影里,唇角噙着促狭的笑意,“那丫头靠你的心头血才捡回这条命,骨子里早刻着你的烙印了。如今见姚英整日在你跟前献殷勤,怕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竟会到如此地步,当日你怎么不提前告知于我” 她嗓音发紧,袖中手指蜷缩起来。 年琼翠见状敛了笑意,她伸手轻拍自己额头:“怪我多嘴。那司少棠的灵骨重塑时融了你三滴精血,如今她经脉里淌的,骨缝里藏的,可都沾着你的气息。” 年琼翠的答复看似懊恼,但言语间却净是黏腻的挑。逗。狭长的眼睛眯成一道缝,斜斜地注视着年予竹。 见年予竹眉头蹙起,年琼翠又道:“要不然你以为,前世连正眼都不敢瞧你的小古板,如今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现在你稍稍动动手指,她都恨不得把你拆骨入腹,吞进血肉里藏着才好。” 年予竹只觉得耳尖发烫。 “不然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年琼翠勾着人的尾音,轻飘飘落进她混沌的思绪里。 这句话在年予竹脑中不断回响,嗡嗡地震得她太阳穴发胀。 年予竹第一次见到司少棠,是在丹霞峰的暮春时节。 那时满山杜鹃泣血般红得灼眼,挺拔孤傲的少女却穿着一袭素白弟子服,独自站在悬崖边的老松树下练剑。山风卷起她束发的青色丝带,在满山的杜鹃花中格外扎眼。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刚入门的司师妹。 她有意与她亲近,只是司少棠却始终带着疏离,与她的那些对话永远只有三句,规矩得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一样。 “见过大师姐。” “大师姐近日可还安康?” “那少棠就先回丹霞峰了。” 直到司少棠受难那日…… “翠姨,可我不想……不想她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喜欢我,亲近我。”年予竹的声音中透着失落,但一想到司少棠因姚英吃醋的样子时,心底竟涌起一丝隐秘的欢愉。 年琼翠忽然轻笑出声:“傻丫头,情爱哪有那么多清清白白?你要是不救,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话音未落,她的身形已化作万千光点。一只蓝翅凤蝶从光晕中翩然而出,翅尖还沾着未散尽的灵光。蝴蝶绕着年予竹飞了三圈,鳞空气中传来年琼翠逐渐飘远的声音。 “难不成要眼睁睁看她喜欢上别人,你才痛快?我还有事,先离开几天,你小心照顾自己。别着了年镜的道。” 说完蝴蝶便朝着远处飞去,徒留年予竹一人。 她捧起茶盏抿了一口,却发觉茶已凉透,苦涩在舌尖蔓延。放下茶盏时,喉间却又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回甘。 她原以为*这一世已然不同。初见时故意在司少棠途经的山道上佯装受伤,后来每每相处,她也都刻意放柔了语调。盼着她能关注自己,照顾自己,甚至是喜欢上自己…… 可年琼翠的话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所有妄想。 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些处心积虑的温柔,与那精血种下的执念,本质上又有何区别?都是想要在那人心上,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呵……”一声叹息混着雨声消散在风里。 *** 次日寅时三刻,晨雾未散,年予竹便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惊醒。她披衣起身时,瞥见铜镜中自己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昨夜那场雨,到底让她辗转难眠。 “大师姐,年首阁请您即刻过去。”门外弟子的声音隔着门缝传了进来。 年予竹系衣带的手指微微一顿。那个本该永远低眉顺目的家奴,如今竟也配被尊称为“首阁”了。 她望着镜中自己骤然冷下的眉眼,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暴雨夜。 三十七名族中精锐以血肉为盾,硬生生在围剿中劈开一条生路。她记得三姐姐将染血的储物戒塞进她手里时,断臂处的白骨森然可见,记得七姑姑自爆金丹前,回头望她那一眼中的决绝。 最终死的死伤的伤,只留下一个姚英和家奴活了下来,她赐家奴她的母姓改名年镜,凭着自己给她的丹药和还算凑活的修为,带她改头换面入了渡仙门。 要不是自己前世知晓了她的狼子野心,又有翠姨相助,怕早就成了年镜的垫脚石。 剑阁内,年予竹刚一迈入,就看到端坐主位的年镜俨然一副位高权重、剑阁首座的摸样。 年镜见年予竹踏入内室,膝头下意识地向前一倾,双手已扶住了太师椅的扶手。却在起身的瞬间顿住,瞥了眼一旁侍奉的弟子悠悠坐了回去。 这一切年予竹看得分明,她如往日一般对着年镜施了一礼:“弟子见过师尊。不知师尊唤予竹前来有何事相商。” 年镜俨然一副慈师模样,温婉笑道:“倒也没什么要事,只是掌门昨日又把金雷木送了过来。我实在是劝诫不动,只得勉强收下了。不知道予竹你是作何看法,要不要我再派人给送回去?” 年予竹看着年镜虚伪的模样,心中古井无波:“那就再好不过了。” 年镜的脸色瞬间阴郁下去:“可这毕竟是掌门送来的,我已是百般推辞,再送回去,岂不拂了掌门颜面。” “那便收下吧。”年予竹声音淡漠,就好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之事。 年予竹这般干脆的应允,倒让年镜一时语塞。她精心准备的威逼利诱之词全哽在喉头,嘴角的皱纹微微抽搐着,挤出一个干瘪的笑容。见年予竹已转身欲走,她慌忙从太师椅上直起身子,扶手被攥得吱呀作响。 “等等!”年镜急声道,嗓音因突然拔高而显得尖利。她意识到失态,忙用袖口掩唇轻咳,“予竹啊……那姚少主的提亲之事?” 年予竹驻足回首,想到翠姨离开时嘱咐的话,她低垂的睫羽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师尊待我恩重如山,既然师尊也觉得姚英堪为良配。徒儿……自当遵从。” 年镜长舒一口气,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时隔多年,她虽早已不是年家的奴仆,可每当在年予竹眉宇间瞥见与旧主相似的轮廓时,仍会不由自主地心头一颤。 年镜藏在袖中的手紧握着溯月丹,她挥手屏退左右弟子,脸上堆起慈祥的笑容。 “小主人,老奴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姚英那孩子与你自幼相伴,当年为探望你才跟着流落至此。这些年来,但凡是你要的,她哪次不是踏遍北洲也要给你寻来?” 她说着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又压低几分:“老主人音讯全无。与其苦等无果,不如与姚英结为道侣成就一桩美事。姚英如今已是渡仙门少掌门,你若是应下这门亲事,往后在这北洲地界,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丹药,年镜在心里给自己开脱:当年为主家卖命落下的暗伤,如今连筑基期的修为都要维持不住了。既然回不去中州,在这北洲总得为自己谋条活路。横竖姚英开出的条件够丰厚,这桩姻缘对小主人也不算委屈。 年予竹哪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现在翠姨不在,又不好过撕破脸皮,为今之计也只能先应下来。 她做出一副焦急的样子问道:“我爹他当真一点消息都没有吗?这数十年来,我日日都在盼着中州来人……” 年镜浑浊的眼珠颤了颤,避开她的视线:“小主人,老奴知道您心里苦。但中州路途遥远,这些年战乱不断,就连渡仙门的传讯灵鹤都飞不过去。老奴说句不中听的,您……还是别抱太大期望了。” 年予竹垂下眼帘,长睫掩住眼底的寒意。 殿内一时寂静,只听得窗外风声呜咽。 年镜喉头滚动,终究没敢再说话。 她心里清楚得很,若主人当真还在,以他的性子,怕是早就踏平北洲来寻女儿了。如今音讯全无,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年予竹忽然抬眸,眼底泛起水光:“您说……我若是应了这门亲事,爹爹回来会不会怪我?” 年镜心头一跳,连忙堆起笑容:“怎么会呢!姚少主天资卓绝,又对您一片痴心,老主人若是知道,定会为您和姚少主感到开心的。” “我知道了。”年予竹轻声打断她,“一切都由您做主吧,我先回去了。” 年予竹刚一离开殿内,姚英就迫不及待地从一旁走了出来。 “原来予竹心中也是有我的。”姚英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她突然抬步就要追出去,“我现在就去告诉她。” 年镜慌忙拽住她的衣袖:“哎,别!小主人最恨被人欺瞒,若知晓今日这出戏是你我联手所为,肯定会记恨你的。既然事已至此,你还是就老实回去等着吧。” 转而从袖中掏出一卷玉简道:“这是合籍大典的章程,少主不妨先看看?” 姚英盯着玉简上“年予竹”三个字,终于慢慢勾起嘴角,指尖在名字上暧昧地划过道:“也好!反正她迟早是我的道侣。” “那溯月丹?”年镜讨好地问道。 姚英从怀中取出许诺给她的另一枚丹药:“诺!这是答应给你的另一枚溯月丹,可保你再续百年寿命。” 出了剑阁的年予竹心中顿感悲凉。除了寻到她的翠姨,以前中州认识的人或多或少都想着算计她。 回去的路上恍惚间,竟朝着司少棠所在的丹霞峰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不请假了,明天再请[狗头] 30-40 31惹火 ◎年予竹被她握着腰肢的手烫得身子骨发软◎ 眼下尚在渡仙门仰人鼻息,若真与姚英闹翻,于己处境大为不利。 想到这里,年予竹心中只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她立于司少棠院门前,几番提裙迈步,终又垂手作罢。 纤细独立的身影随日西斜渐长,却始终未能迈过那道门槛。 该将方才应允年镜与姚英婚事之事告知司少棠的,可每每思及开口,心口便如揣了只不安分的雀儿,扑棱棱撞得生疼。 既恐司少棠才对自己萌发的好感因此消散,又怕她听闻后全然无动于衷。 这般进退维谷,倒比当日面对年镜和姚英威逼时更叫她惶惑。 暮色渐浓时,她终是黯然转身,想要先回竹林。 “大师姐既来,何故过门不入?” 年予竹心头蓦地一颤,看到司少棠正站在自己几步之遥,刚刚心中的烦闷瞬间消散。又一想到自己在这站了许久,也不知道司少棠是何时发现的,若是早就看到自己站在门口,岂不是盯了自己好一阵了,顿时觉得有些羞涩。 “我回竹林途径此地,就想着来看看你。来得突然,恐扰了你修行,正想离开呢。”看着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年予竹压下心中欢喜轻声说道。 话音未落,指尖忽地触到一抹温热。司少棠竟直接执了她的手,修长手指不容拒绝地穿过她的指缝:“怎么会呢,大师姐来我陋舍蓬荜生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刚刚司少棠在血色空间练过刀后,一起身就看到年予竹立在门口。只见她眉心蹙起,眸光潋滟地望着她的房门,却又迟迟不进一步。 忽有清风掠过,拂乱她鬓边几缕青丝,如玉脂般的颈项露在外面,正是那日她情难自禁时吻过的地方,撩得她心头发痒,不由看得有些痴了。 自从那日与年予竹亲近过后,司少棠就如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一样,每次见到她时,都忍不住多看两眼自己那日吻过、覆盖过的地方。 现下牵着年予竹的手,肌肤相触处似有细小的电流窜过,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过她手背,又觉自己有些唐突,悄悄侧头看了一眼,却见年予竹羽睫低垂,神色无异,才安下心来,却不敢再乱动。 直到进了屋内,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两人端坐在长案旁,一人心中有事低垂着头,像是要盯穿了木案一样。一人坐在对面,视线从年予竹的眉眼描绘到殷红的朱唇,又顺着下颌流淌到颈边的领口处,发觉自己那日不慎留下的痕迹早就不知所踪,心头一阵酥麻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可惜。 要是大师姐是我的道侣就好了。 大胆的想法在心中渐渐浮现,司少棠的视线也变得更加火热起来。 缓过神的年予竹正要开口向司少棠说明自己与姚英结亲之事,却感觉一道滚烫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游走,现下直直停留在领口处,似乎要烧化她的衣服一样。 她下意识攥紧衣襟,抬眼时恰好撞上司少棠慌忙躲闪的眼神。 此时的司少棠慌得不知该做什么,端起桌上一壶茶水倒在杯中,手指微微颤抖,还洒在桌子上几滴琥珀色茶汤,顿觉丢脸又慌乱放下茶壶。 抬头再看年予竹莹莹笑意看向自己,也许是在调笑自己,又掩饰般端起茶盏一口饮下,却不留神呛的自己咳嗽不已。 “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她不得不弯腰掩唇,眼角泛起湿润的红晕。 年予竹忙起身坐到她的旁边,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缓解。 咳了好一会儿,司少棠才觉得不那么难受,只是脸憋得仍旧有些通红,尴尬说道:“多谢师姐。” 年予竹听后只是一笑,手掌仍旧落在她的后背轻轻抚着,帮她顺气:“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不小心,叫我怎么放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想到几日前姚英求亲之事,司少棠心中一团怒火又涌了上来:“反正师姐又不会嫁人,就算我一直这么冒失,师姐也会一直照顾我的吧。” 她清澈的眸子里透着少女才有的固执和期待,这是年予竹自司少棠重生回来后从没见过的样子,只有在她设法使时光倒流之前的司少棠眼中才看到过这般天真的模样。 她知司少棠受过的苦,实在不想让她难过,想说的话哽在心头,鬼使神差地竟握住司少棠搭在膝前的双手说出:“我当然不会嫁给别人,就算是你冒失这么不小心,我也会一直照顾你的。就算要嫁,我也只想嫁给……” 年予竹话到嘴边才觉有些不适,双颊绯红的停住,让一旁竖起耳朵的司少棠苦不堪言。 师姐要嫁给谁?总归是不可能嫁给姚英的吧,前几日刚刚否了姚英的提亲,说不定上一世师姐是被姚英威逼才嫁过去的。 但又会是谁呢? 师姐对自己确实与上一世不同,百般照拂又体贴温柔,但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是小师妹,同门之谊。这样一来自己也全无可能。 司少棠心头猛地一沉,眸底瞬间沉下暗色。 但又一想到那日自己魔气翻涌,不受控制地轻薄了她。眼下她又不计前嫌来看自己,说明自己在年予竹的心中还是有着一席之地的。 司少棠不死心地又问道:“师姐,你……你刚刚说你要嫁给谁?” 年予竹哪肯再说,眼下自己身上的魔气还在影响司少棠,她对自己的心思亦不明了,占有欲和亲近感终究不是爱意,自己此时说出要嫁给她的话,岂不是要吓到她。 “没……没有谁。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莫忘了明日就是试炼开始的日子,我先回去了。”说完逃也似的就要起身离开。 只是刚一站起,手腕一紧,就被人拉了回去,撞进一处怀抱。 年予竹挣扎着就要离开,慌乱道:“小司,你做什么?” 只是司少棠的手指就像铁钳一样抓着她的手腕不放,年予竹顿感不对。抬眸看去,把她控制在怀里的人,眸底已然漆黑一片。 “小司,你…你怎么了?” 司少棠的面容骤然冷了下来,眸中翻涌的情绪如寒潭结冰。她倏地松开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却在下一刻猛然掐住她纤细的腰肢挪到自己腿上,背靠长案。 “大师姐…” 她掌心温度烫得惊人,隔着轻薄的衣料几乎要灼伤她的肌肤。年予竹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轻呼一声,下意识扶住她的肩膀。两人距离骤然缩短,近到她能看清她眼中的怒意。 “方才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司少棠的声音如同冰渣一般,让她瞬间坠入冰窖。 最令年予竹恐惧的是,司少棠眼中那份执念分明是因她体内自己强行灌注进灵骨内的魔血而起。若放任下去,终有一日她会为自己堕入魔道,变成只知掠夺与占有的傀儡。 “你先松手……” 她试图后退,却被更用力地按回怀中。 司少棠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声音沙哑得可怕:“师姐还没回答我,你想嫁的人到底是谁?” 年予竹被她握着腰肢的手烫得身子骨发软,挣脱不开。两人离得又近,使用术法难保不会伤及司少棠。 正思索该如何回答才能让司少棠满意时,司少棠的唇已然贴上她颈间那寸最敏感的肌肤。温软的触感伴随着细微的吮吸声,让她指尖倏地揪紧了司少棠的衣襟。 “嗯……” 她不由自主仰起脖颈,司少棠的舌尖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肌肤,时而像在品尝珍馐般细细啃咬,时而又如幼兽撒娇般轻轻舔舐。滚烫的吐息喷洒在肌肤上,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师姐……我不想你嫁给别人,更不想你嫁给姚英。” 司少棠的声音就好像会蛊惑人的妖精一样,丝丝缕缕地闯进年予竹的骨髓之间,年予竹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由扬起脖颈任她采撷,就连抵在司少棠的肩膀处的手,也不由环绕上她的脖颈。 年予竹的心就好似融化的春水一般,沦陷在司少棠极尽的温柔中。 司少棠听不到她的回应,心中只觉得针扎一样的伤心,鼻尖一酸,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年予竹的锁骨处,烫得年予竹一阵颤栗。 此刻的司少棠变得脆弱无比。 “师姐,我想与你融为一体,我想永远都与你在一起,永不分离。”司少棠的声音小心又委屈。 年予竹被她圈在怀中,被她小心翼翼地触摸轻吻,舒适地全身毛孔都打开来,脑中闪过一瞬魔血和假意与姚英结亲的事情,也被她抛之脑后,只想沉沦在此刻。 “小司…我…我只想与你结为道侣。”年予竹的声音断断续续喘息着说道。 司少棠听后,猛地睁眼恢复了片刻的清明,瞥到桌上一物,轻压着年予竹,伸手够住散落在长案上的冰魄发带。 勾到发带的瞬间,怀中的人不安分地动了动,似乎在怪罪于她的分心。 低头看去,年予竹纤白手指正勾着自己的腰带,抬眸向自己索吻。她媚眼如丝,双手轻轻环住自己的胳膊,指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划过自己的脖颈。这触碰像一簇火苗,瞬间将她好不容易压下的魔气再度点燃了些。 攥紧冰魄发带的她胳膊用力一挥,长案上的茶杯尽数扫落在地,碎成一片。司少棠手里紧握着冰魄发带,掐着年予竹的腰肢放于长案之上。 仅凭着最后的清醒,将冰魄发带的另一端系于年予竹的手腕之上…… 魔气稍退的间隙,她看见年予竹眼中雾气散去,露出惊惶又羞赧的神色,从眼尾到耳尖都染上了海棠般的艳色。 司少棠刚要开口道歉自己也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何事,就看到年予竹羞愤地一个手刀朝着自己脖颈劈了过来。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隐约听到年予竹声音中带着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也……” 接着便眼前一黑,径直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竟然又让我赶出来了,明天真请假…… 32醋意 ◎听说了吗?大师姐要许给姚少主了◎ 年予竹静坐床畔,凝视着司少棠熟睡的面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被对方触碰过的唇瓣。她忽然打了个寒颤,方才情动时那股近乎本能的亲近感,此刻化作细密的冷汗爬上脊背。 年予竹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司少棠颈侧尚未消退的咬痕,以及自己腕间淡去的红痕之间游移。 难道魔血的影响是双向的? 急于求证的她,心怀忧虑地看了司少棠一眼,便快速回了竹林,只盼翠姨早已回来,好跟她问个清楚。 司少棠一觉醒来脖颈处一阵刺痛,只觉得十分无奈,明明自己早就清醒,还怕年予竹失了神志给她手腕处系上冰魄发带。可这人清醒一瞬不顾青红皂白就给自己后颈处来了一手刀,辩驳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抱着棉被坐在床上的她,鼻尖依稀还能闻到年予竹身上的幽香。就像是两人同塌而眠了一夜,那人才刚刚离开一样。 闭上眼睛,脑中不断回闪过年予竹脸颊薄红,端正整洁的月白纱裙被自己蹂躏得微微敞开的样子,气息凌乱地窝在自己身下星眸微漾的样子,一双玉臂搭在自己颈上隐隐还有催促之意,再加上偶有发出难以抑制的轻吟声,司少棠不由加重了呼吸。 司少棠猛地推开被褥翻身下床,走到浴房扬起两道水花泼洒在脸上,试图驱散自己心中燥乱之意。 一滴滴的水珠沿着司少棠的睫毛和下颌滴落,她的眼神逐渐也变得清明。 她从没想到年予竹对自己的吸引是如此强烈,也没想过自己是这么重欲的一个人。若只有一次也好说,但偏偏两次两人只要稍加亲近,就有些克制不住自己想要亲近年予竹。 “魔气果然污浊不堪,难怪那些邪修个个沦为欲望的傀儡。此次试炼必取太虚凝心诀。”她轻声低喃,眸底渐渐染上狠厉。 若姚英识相,乖乖将功法奉予年予竹,再由年予竹转赠于她,倒也省去诸多麻烦。倘若事成之后胆敢反悔,无论如何,必杀之取之。 时辰不早,沐浴更衣后的司少棠穿上丹霞峰的道袍。 道袍素白如雪,广袖流云般垂落,腰间一根月白丝绦松松系着,衬得身姿如新柳扶风。她执起檀木发钗,青丝如瀑,只随意挽起一个发髻,余发垂落肩头。 原本的司少棠便肤若凝雪,如工笔画般的眼角微微上挑。这半年过去,更是出落得越发漂亮魅惑。本是穿着一身寡淡的道袍,却生生透出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来。 除了房门的她径直朝着墨明尘住所而去,今日各派弟子齐聚入渡仙门的试炼之地,没有道理抛下自家师尊独去的道理。 才一进入院子,就看到墨明尘穿着一袭绯红衣衫出了房门,这丹霞峰内的弟子人人皆穿道袍,偏她一人总是穿着红衣。 虽司少棠极恨她,也不能否认墨明尘生就一副祸国殃民的皮相。那腰肢似三月柳条裹着绸缎,行走时自有一段风流态度,眼波流转间引得多少名门子弟甘愿做那扑火的飞蛾。 却不知她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可笑! “徒儿拜见师尊。”司少棠躬身施了一礼。 墨明尘今日似乎兴致缺缺,只淡淡应了一声,广袖一挥便带着司少棠凌空而起。 两人落至姚贤的下位时,顿时引走了场上的注意。眼前这一对师徒一个妖冶如业火红莲,一个长相魅惑却透着疏离。 而上一次吸引走场上人注意的便是清冷若昆仑寒玉的年予竹。 此时大会进程已经过半,司少棠无心听姚贤说的那些狗屁废话,亦不认识各门各派的其他人物,一心在场上寻找年予竹的身影。 见年予竹立在年镜身旁,一张俏脸无甚表情,轻抿着嘴,似乎也有些心情不佳的样子。她便上了心,多往那个方向瞅了几眼。 “我昨夜做了一个噩梦……”墨明尘看着身边的小徒弟轻声说道。 司少棠看年予竹情绪不佳,本就心中烦乱,怕她是因为自己两次唐突才有些不悦。一听墨明尘开口说自己昨夜做了噩梦,更不耐烦。 强忍着才没有蹙起眉头,移了目光关切问道:“师尊可是前几日受伤休息不佳,扰了心神?” 墨明尘见她语气温柔,心中感到一阵暖意:“倒也不是,此梦实在怪异又十分冗长,梦中事发生在渡仙门内,虽然与现在所发生之事大不相同,却让我感到十分真实。” 司少棠余光瞥到姚英身着一身玄色劲装立于年予竹身边,低声和年予竹说着什么。姚英脸上掩不住的喜色,只让司少棠顿感烦躁,她随意应付了墨明尘一句:“师尊不必担忧,以师尊的能力,在门内就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为过。又有何事能影响到你呢?” 再抬眼时,却见年予竹眉间霜雪尽消,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姚英说着话。司少棠广袖下的手倏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梦见你二十三岁那年陨落了。” 墨明尘的声音虽轻,却如同一道炸雷响彻司少棠的脑中。 “师…师尊,您莫要开这种玩笑。”司少棠的目光兀得从年予竹身上撤开,她的声音陡然发颤,连唇色都苍白了几分。她勉强扯动嘴角:“弟子如今…才不过十八岁啊。” 墨明尘见状,眸光一凝,这才惊觉自己失言。她当即伸手握住少女冰凉的手指,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司少棠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莫怕,不过是个荒唐梦罢了。” 见司少棠仍低垂着眼睫,她又道:“你方才说的极是。在这渡仙门内,谁敢动我墨明尘的弟子半根指头。” 此话非但没能安抚到司少棠,还让她更加恐慌,看着墨明尘脸上的笑意,司少棠只觉得如堕冰窖。若是墨明尘也是重生回来的,自己岂不是如同粘板上的鱼肉,妄图从屠夫手里抢过刀来,反杀屠夫。 还未等她多想,身后传来的年予竹的声音:“师妹,白玉京开启了。” 司少棠下意识撤回自己的手,眼神空洞喃喃道:“什么白玉京?” 年予竹上前一步抱着她的手臂盈盈笑道:“掌门刚刚说了半天,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白玉京就是我们这次要参加的试炼之地,寓意众位师姐妹都能修炼有成,登顶白玉京。” “哦…好,那师尊我先告退了,此番历练,定不负师尊教诲。”司少棠微微欠身道。 墨明尘的视线从年予竹的手上暂留,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倦懒的姿态,像只晒够了太阳的猫儿般。 “此番试炼,各派天骄云集,少棠虽有些灵性,终究修行日短。同为师姐妹,你们虽非一峰所出,但终究同承渡仙门衣钵,切记需互相帮扶,莫因一时名利,忘了同门之谊。” 年予竹唇角笑意更深:“墨长老多虑了,当年是我亲手将少棠引进山门,若论牵挂怕是连您这个师尊,都不及我日夜悬心。” “此去白玉京,就算是我舍了性命,也定会护她安危,墨长老不必担忧。” 司少棠站在两人之间,忽觉寒意骤起。那看似和煦的目光交汇处,竟似有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她背脊发凉,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仿佛置身于腊月寒潭之中,她咽下口水小声说道:“师尊,那我和师姐先告退了,此一行,必不能丢了师尊的脸。” 此话一出,两道凌厉目光瞬间凝聚到她的身上,司少棠下意识后退半步,以退为进怯生生道:“是我说错话了吗……” 墨明尘忽得轻笑一声:“去吧去吧!此番参与试炼的有亦正亦邪的合欢宗,莫被那些狐狸精迷了心窍。要记得,长得越漂亮的女人越是危险。” 年予竹眼尾微挑,眸光在墨明尘面上流转片刻,轻笑一声:“墨长老教诲,予竹谨记了。” 语毕,又转身看向司少棠:“小司可要记牢了,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那些看似掏心掏肺的好,说不定藏着比鸩毒更可怕的心思呢。” 司少棠心头猛地一跳。 这分明是在指桑骂槐!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后背早已沁出一层薄汗。这两位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何时结下的梁子?偏生要拿她当这夹心饼! “弟子谨遵师尊、师姐教诲!” 此话一出墨明尘眉头一挑点了点头,示意两人可以离开了。 年予竹却眸底沉了暗色,拉着司少棠的手走出好远,临快进白玉京内时,倏地松了手撇下司少棠,一人快速朝着前方的水纹光波而去。 此刻该进的人都进了,司少棠见年予竹忽然反常的行为,心中有些了然,肯定是生了自己的气了。 她回顾了一下自己说的话,没感觉到有哪处说得不对,只是在谨遵教诲的时候,先说了师尊后说的师姐。 总不能年予竹为这个原因生气吧。 她轻拍一下脑门,暗自懊恼。说什么师尊师姐啊,就装傻充愣点点头不就行了吗? 眼看年予竹下一脚就要迈入白玉京,忽然顿住脚步,司少棠紧忙提着衣摆快速追上去。 就在此时,两名身着渡仙门内门弟子服饰的女修从她身侧擦肩而过,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听说了吗?大师姐要许给姚少主了,这消息可真是让人意外。” 司少棠的脚步猛然凝滞。 “有什么好意外的?”另一人轻嗤,“姚师姐贵为掌门嫡传,门中上下,也就她勉强配得上大师姐了。” “啧啧,没想到大师姐这般人物,竟被姚英那品性的人……” “嘘!”同伴突然扯住她衣袖,警惕地看了一眼司少棠,“你莫不是活腻了?连少主的闲话都敢……” 话音戛然而止,两人匆匆加快脚步,消失在司少棠的视线。 司少棠愣在原地,眼中热意迅速褪去。 年予竹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还不跟上来哄自己,抿住嘴角也不再等,抬脚迈入了白玉京内。 【作者有话说】 听说了吗?司少棠吃醋了。 33合欢宗的来客 ◎“怎么,少宗主的未婚妻连这个都要管吗?”◎ 司少棠先是感觉心中一阵酸涩翻涌,又觉一击重锤锤在心口,五脏六腑都震得生疼。那怒意似野火燎原,瞬间烧尽了理智,灼得眼前一片血红。 “骗子!” 她没想过年予竹也会骗自己。 口口声声说过不会嫁人的,现在却从他人的口中听到她要嫁给姚英的事实,司少棠此刻只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有负于自己。 要不是冰魄发带还系在手上,怕是立刻魔气攻心,马上杀了姚英才能消她心中的气。 至于年予竹,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压下心中的怒气,司少棠眸底尽是寒意,缓步迈进白玉京内。 司少棠一步踏入白玉京,刺骨寒意迎面扑来。 举目四望,天地间唯余一片苍茫。冰封万里,暴雪如瀑。晶莹的霜花在风中打着旋儿,落在她睫毛上顷刻化作一滴寒露。 司少棠取出手中的一枚玉牌,上面依稀亮着几处红点,红点的所在之处就是渡仙门人所在之处。 沉吟片刻后,她顶着风雪朝着其中一处红点走去。虽然她现在一点也不想面对渡仙门的人,但此次试炼是宗门之战。每人手中的玉牌能够让同门的人知道自己的位置,若是被其他门派的人夺去,也就失了资格,原地传送出白玉京内。 这白玉京内,不只其他门派,亦有各种妖兽存在,对于在血海中苦练刀法的司少棠来说,也是一个绝佳的锻炼机会。 司少棠顺着玉简上闪烁的赤芒向北疾行,靴底碾碎一路冰晶。 忽听得雪堆后传来细微的“沙沙”轻响,还未及回头,三道白影已从不同方位扑来。 竟是通体雪白的巨豹! 每一头都比成年男子还高出半头,利爪划过时带起刺骨寒风。 巨豹突然乍起的攻击,让她险些被这畜生撕破肩头道袍。这些雪豹不仅速度惊人,更能借风雪隐匿身形,扑杀时如鬼魅般无声无息。 直到第三次交锋,她才察觉异样。这些妖兽每次暴起发难后,眼中幽蓝光芒大盛,兽核就在眉心处。司少棠的凛狱一挑一刺无一不准,取其性命如剁菜一般。 此次已经是第七次被这些畜生攻击,距离红点处本还有小半日的时间就能赶到,可是不知为何那红点却离自己越来越远。眼下天色渐暗,脚底的靴子已经被雪打湿,司少棠感觉自己的双脚都变得有些僵了,灵力也开始有些供应不上。 因此,在她看到一处冰洞时,立即停下寻同门之人的脚步,朝着洞内走去。 外面天寒地冻,修士都需要以灵力不停的抵御才能抵抗寒意。可这冰洞之内却不似外面寒冷,她越走越深,直到走到尽头,忽听到几声“嗷呜”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蹑手蹑脚走了过去,一处弯道后面,赫然出现*一只嗷嗷待哺的雪豹。 雪豹的窝边零零散散卧着几颗人类修士的灵石散发着荧光。 这处洞穴竟是雪豹的洞穴。一只幼豹正歪歪扭扭地向她走来,通体雪白的绒毛间缀着灰黑斑点,不过小猫般大小,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懵懂,活像团会动的雪球。 司少棠察觉到雪豹对自己没有敌意,见它实在可爱,不由伸出了一只手掌让它嗅。 幼豹湿凉的鼻尖轻轻蹭过她的指尖,带着冰雪的气息。就在她唇角不自觉扬起时,那看似无害的小嘴突然咧开,两排细密的尖牙寒光一闪。 司少棠猛地收回手指,让雪豹的嘴落了个空。 这雪豹可能闻到自己身上同族的血腥味了。她站起身,脚尖一挑给这雪豹调转了个方向,又用脚背轻轻推了一下。 随后也就不再管她,在这洞穴里打量了起来。 此处洞穴不大,也就跟人类的一间屋子大小差不多,中央铺着干枯的茅草,显然是雪豹休息之处。 在她打量着屋子期间,小雪豹一直跟在她的后面,用嘴不断撕咬着她的道袍下摆还朝着门口处后退。只是它实在太小没什么力气,四只爪子在地上刨出不少沟壑,却仍被她前行时的力道拖得滑出老远,活像块固执的小拖把。 司少棠当即决定在此处先休息一夜,再行赶路。 夜里,她在洞内点起了一个火堆,换了件干燥方便的衣服,枕着手臂侧躺在原本小雪豹所在的干草堆上。 或许是因为无聊,司少棠没有杀了那只小雪豹。 小雪豹对于这个强占自己睡觉地方的人类更加不满,呲着牙就朝着她咬了过来。它一过来,司少棠便伸出食指顶住小雪豹,再对着它的脑壳轻弹个脑瓜崩,然后小雪豹就会痛地“嗷呜”一声躲开,过会不痛了再试着偷袭她。 一人一兽玩得乐此不疲,司少棠因有小雪豹一直骚扰自己,总是打断自己的思绪,一时也将被年予竹欺骗的痛苦抛在了脑后。 小雪豹在被弹了不知多少次脑门后,终于耷拉着耳朵放弃了偷袭,蜷成一团毛球打起盹来。司少棠正觉困意上涌,耳尖忽然一动。 “沙、沙、沙。” 极轻的踏步声由远及近,在风雪声中几不可闻。她瞬间清醒,一个翻身坐起,指尖轻弹便将地上灵火熄灭。小雪豹也被惊醒,本能地贴着她的靴子站立,尾巴紧张地扫过她的脚踝。 司少棠屏息隐于岩壁拐角处,那脚步声轻盈得像是雪片落地,必是修为不俗的女修。 那人就要走过拐角,忽然停住了脚步。 司少棠握紧手中凛狱,心里想着应是碳火的味道让这女修心理起了疑心。 两人隔着墙壁,隐隐形成一股对峙的趋势。 就在司少棠感到不耐烦,悄悄拔出手中凛狱,正想要把脚下小雪豹踢远些时。 忽然听到外面的人开口说话了。 “道友莫非也是来参加白玉京试炼的?这冰天雪地的实在难捱,小女子冻得慌,不知可否跟道友借个宝地,容我一夜?” 那女声如蜜糖裹着细针,带着几分酥软入骨的媚意。 司少棠屏息贴在岩壁后,这声音分明用上了惑心术,怕是合欢宗那群妖女惯用的伎俩。 细辨脚步声,确实只有一人轻盈的足音,倒也不足为惧。 “道友怎么这般沉默,莫非是玄霜宗的高徒或是星图谷的占星使?”洞外女子忽然轻笑,脚踝间金铃叮咚作响。 顿了顿那女子又道:“莫不成渡仙门的人?” 司少棠侧耳听着依旧不做声响。 那女子终是忍耐不住,或许是因为自己是合欢宗的人,无论碰上何人,管她是男是女,都不会忍心拒绝自己的请求。 “在下合欢宗花碎玉,初入白玉京便与同门失散。” 话音未落,一阵金铃乱响。司少棠透过岩缝窥见那女子正捂着左肩,素白的手帕已被鲜血浸透,在雪地上滴落成一行红梅。 她突然咬牙向前踉跄两步:“我…我进来了。道友若再不出声,我便当是默许…” 说完硬着头皮朝前走了两步,甫一迈入洞穴,忽觉颈间一凉。一柄泛着幽蓝寒光的刀锋已横在她咽喉前三寸。 “合欢宗的人胆子都这般大吗?”阴影中传来司少棠冷冽的声音。 司少棠执剑的身影彻底显露在微光中。唤作花碎玉的女子倏然睁大了眼,那双含情目里瞬间蓄满泪水,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着转,将落未落,衬得眼尾那抹绯红愈发艳烈。 “原来是渡仙门的司仙子。”她朱唇轻颤,一颗泪珠终于不堪重负,顺着脸颊滑落,嘴角扬起凄楚的弧度。 司少棠见状,有些分不清这人是真哭还是假哭,若是假哭的话,合欢宗确实有些手段。 “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司少棠扫了一眼,见她手中未带武器,冷冷道。 “那日……那日我在渡仙门内看到你和你的师尊了,司仙子与师尊两人样貌不凡,见过一面,便记在心里了。”花玉碎的泪珠不断滴落,断断续续地说着,那语气司少棠觉得要不是头次见面,还以为自己是个负心汉。 “你哭什么?我还没拿刀刺你呢。”司少棠皱眉冷声问道。 花玉碎抽噎道:“痛……” 司少棠燃起洞中炭火,摇曳的火光中,花碎玉肩头的伤势顿时无所遁形,四道狰狞的爪痕自锁骨斜贯至肩胛,生生撕开半幅纱衣。伤口边缘的皮肉被极寒冻得发紫,深处却仍在渗出黑红的血水,将半边身子的衣衫染红一片。 明显是雪豹偷袭所致。 司少棠听她哭得心烦,收了手中的刀,后退几步淡淡道:“你的伤口太严重了,不如把玉牌赠予我,早日出了白玉京回去修养身体。” 此话一出,花玉碎又抽噎了起来:“我好不容易才能出门参加这次试炼,能不能不要玉牌,其他的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司少棠冷冷道:“不能。你已经受伤,我不想做趁人之危的事,劝你别耽搁时间逼我下手。” “你放我一马,我到时候给你两块玉牌好不好。”花玉碎我见犹怜的说道。 “不能。” “三块!” “……不能。” “五块!我以道心发誓,此次司仙子容我在这休息保我五天无恙,来日再见我会让我同门还你五块玉牌,并且发誓在这白玉京中,绝不伤司仙子分毫!否则此生修为止步于此,再无寸进。” 花玉碎见司少棠始终不为所动,咬牙说道。 司少棠轻咳一声,正色道:“可要说清楚,是你们合欢宗上下,皆不可伤我。” 花玉碎气急:“你无耻!” 司少棠从怀中取出一玉瓶,扔给了花玉碎:“我师尊炼制的。” 花玉碎取了药瓶,胳膊是始终抬不起来无法上药,只能抿嘴朝着司少棠求助:“你……你能不能再帮我上下药……”她忽然咬住下唇,耳尖泛起薄红,声音细若蚊呐。 司少棠这才看到其另一只肩膀还有处贯穿伤,见状点了点头,走了过去,毕竟其以道心发过誓,也不怕其再伤自己。 她撕开那早已破烂的纱衣,只余一件被血浸透的藕荷色抹胸。司少棠神色未变,目光如古井无波,只专注地将药粉均匀撒在伤口处。 “司少棠,你在做什么!” 一道裹挟着风雪寒意的声音骤然在身后炸响。司少棠手上动作未停,从容地为花碎玉披上自己的外袍,这才缓缓转身。 洞口处,年予竹发间还挂着未化的冰雪,指尖正微微发颤地指向她。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燃着骇人的怒火,连带着周身灵力都化作实质的寒雾在翻涌。 “救人。”司少棠的眼中波澜未动,“怎么,少宗主的未婚妻连这个都要管吗?” 【作者有话说】 少宗主的未婚妻到了。 34老婆难哄 ◎可笑!我为什么会吃醋?◎ “司少棠,你……”年予竹的指尖指着司少棠,气得手指直发抖。 才一进到白玉京,她就循着体内魔气找寻司少棠,一步未停直至深夜,不知杀了多少不长眼的妖兽,直至发丝上都挂满了冰霜,才感应到司少棠在这处洞穴之中。 她本想着等见到面,司少棠必定会心疼自己现在一副狼狈样子,自己再给她个台阶也就这么过去了。可谁知一进洞,就看到司少棠蹲在一名少女面前,为其褪下衣服。 怎能不气。 “怎么,少宗主的未婚妻,连我给人上药都要管吗?”司少棠唇边噙着一丝冷笑,再不见半分往日见到年予竹时雀跃的光彩。 年予竹心中一阵刺痛,看到司少棠对自己这幅样子,恨不得马上转身离开此处。 只是确实是自己那日没来得及和司少棠说个明白:“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那日本来要和你说的,但是后来……” 年予竹看了一眼靠在墙边的花玉碎,魔气的事不宜让其他人知晓,便抿唇止住了继续说下去的话。 “不必解释了,此时再说也毫无意义了。” 司少棠像是不在意一般,单手搂起地上的小雪豹走到一旁的火堆前坐下。神情漠然,似乎说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一样。 司少棠离了花玉碎的身边,年予竹也看到花玉碎暴露出来的伤口,明白刚刚是自己想多了。她满带歉意地朝着花玉碎点了点头,又坐到了司少棠的对面去了。 年予竹一连被她冷脸两次,跑了百里顶风冒雪过来寻她,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却帮着给那合欢宗的少女上药,顿时也没了解释的心力。 花玉碎缩在洞穴角落,偷眼瞧着那两人。明明谁都没说话,却像是有什么在无声地撕扯着。压抑得她呼吸都不敢大声喘,便靠着墙边假寐了。 此次白玉京一行,比的就是哪家宗门最后手中剩下的玉牌最多,便是胜利。年予竹虽急于求成取得功法,但也不是个趁人之危的人,何况这才刚刚开始,不至于进来第一天就对一名身受重伤的女子下狠手。 火光在年予竹清冷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色,映得她眉目如画。看她穿戴整齐不像是受了伤,司少棠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松。但又一看到她裙摆处往下滴落的水珠,心又揪了起来。 可喉间却像堵了团浸水的棉絮,明明有千言万语想问,却连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司少棠听着耳边嘀嗒的声音心烦意,又使术法让火变得更大了些。 摇曳的火光里,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年予竹凤冠霞帔与姚英一同站在喜堂上,底下皆是过来祝贺的宾客,自己当时化作一缕游魂,观看了整个婚礼画面。 当时是没有感觉的,只是恨不得化作厉鬼去把姚英杀死,如今心中却多了些妒意,想取而代之。 司少棠低头看着火光,除了炭火发出的噼啪声,对面那人也就真不解释了,坐下来什么都不说一句。司少棠顿感无趣,暗自笑自己可怜,自己情欲上头轻薄了年予竹,人家不和自己计较都是好了,还妄图这两次亲近就让她爱上自己吗? 是了,所以年予竹也没有必要跟自己解释什么。 司少棠起身朝着干草堆处走去,侧着身子躺在一处角落,怀里抱着小雪豹始终不肯松开,似乎非要怀里抱着点什么,才能使自己不那么难过吧。 过了一会儿,司少棠听到衣料摩挲的细微声响,睫毛轻轻颤了颤,装作仍在假寐。 她竖耳仔细听着背后,心中想着这人总算知道换身干燥的衣服了。进来时全身上下都被雪给浸透了,也不怕生了病。 又过了一会儿,身后的干草塌陷——这人竟就挨着她后背躺下了。 先前在雪地里浸透的寒气似乎还未散尽,混着年予竹身上特有的冷香,丝丝缕缕往人毛孔里钻。 确保身后的人呼吸平稳之后,司少棠又从储物戒里扯了件大氅出来,小心翼翼地转身盖在年予竹的身上才闭上眼。 过了会儿又不放心,悄悄把自己的手伸进去握住她的手,以灵力帮其暖身。 进到白玉京的第二日。 花玉碎与她们二人同处一室,还有不知道小雪豹的家人什么时候回来,必要提防。再加上那人的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不断地往自己鼻子缝里钻,司少棠一整夜都不曾入睡。 早早醒来的她看着还在熟睡的两人一豹叹了口气。在白玉京中需要耗费灵力的时候太多,能够以食物补充好过消耗灵力辟谷。 司少棠在火堆上搭了个简易的支架,又把昨日在一处破开的冰面中抓住的两条鱼取出,划上几刀烤上,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的白雾里混着松木与鱼鲜的香气。 此鱼肉质鲜嫩,简单放上些盐,在小火慢烤之下不一会就飘出几缕香气。 正烤着,脚边忽然传来毛茸茸的触感。司少棠低头,见那只通体雪白的小豹子正用脑袋蹭她的靴子,琉璃似的蓝眼睛直勾勾盯着烤鱼,尾巴尖在石地上扫来扫去,发出幼兽特有的哼唧声。 她屈指弹了下小家伙的鼻尖,却还是掰了块鱼鳃边的嫩肉递过去。小雪豹立刻立起来,两只前爪扒着她的膝盖,粉舌一卷就将鱼肉卷入口中,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她指尖。 “可爱的小家伙。” 司少棠转头回去专注地翻动着烤架上新烤的鱼,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 年予竹披着那件玄色大氅慢悠悠地走到火堆旁,毫不客气地拿起另一条已经烤得金黄酥脆的鱼,张嘴就咬下一小口。 “烫!”她倒吸一口气,声音中带着撒娇的意味,烫得眼角都泛起水光。 司少棠余光瞥见,握着树枝的手微微一顿,却故意不去看她,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手边盛着清水的竹筒放到了一旁。 年予竹盯着她修长的手指看了会儿,忽然凑近:“还在生气?”她身上还带着晨起的暖意,发间若有似无的少女香气,莫名让人心头发软。 “没有。”司少棠终于开口,声音却比洞外的冰雪还冷。 年予竹似乎昨夜睡得很好,她闻言一怔,但也不生气,回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花玉碎,又贴近司少棠的耳边。 见司少棠不躲,随即笑开,轻声说道:“你是听谁说的我要嫁给姚英?” “听谁说的也不重要,这么大的喜事师姐何必瞒着师妹我呢。” 司少棠眼睑低垂淡淡道。 “你吃醋了吗?”年予竹又往前倾了半存,温热的鼻息打在司少棠脖颈上。 司少棠眉头蹙起:“可笑!我为什么会吃醋?师姐多虑了。” “哦……本来想和你好好解释的,但看你也不是很关注的样子,那便算了。”年予竹装做无所谓的样子,从脚边拾起一根木枝朝着火堆扔了进去。又觉木枝弄脏了手,用帕子好好擦拭了一番。 司少棠知她故意逗弄自己,也似乎感觉到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只是还是有点拉不下脸来去问。 司少棠沉默半天,从牙里挤出两句:“幼稚。” “哦,多谢你昨夜给我盖的衣服。”年予竹坐在一旁随意应了一句,一手拿着玉牌看上面是否有自己同门位置的红点,一手食指卷着自己的发尾绕个不停。 司少棠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又道:“无聊。” 年予竹终于舍得把头转过来看向她。此时的她眼神清亮,刚刚睡醒头发还有些凌乱,素雅的脸上长了一双让人见了一面就舍不得挪开的眼。 /:。 她一本正经地对着司少棠缓缓说道:“怎么会无聊呢?多亏你昨夜给我盖了衣服,我才睡得没那么疲惫。” 司少棠再也受不了了,她本就是个急性子,偏年予竹还一直吊着自己。她猛地起身,冷脸拉着年予竹的手腕朝着洞外的方向快步走去。 小雪豹吃饱喝足,正惬意地蜷在司少棠脚边舔爪子。司少棠忽然猛地站起,吓得它一激灵,接着又趴了下去,继续有一下无一下地舔着爪子,渐渐睡去。 年予竹跟在她的身后,强忍着自己不要笑出声来,直到觉得差不多了,才咬唇轻呼了一声:“小司,你抓得我好痛。” 司少棠闻言一惊,立刻松开自己拉着她手腕的手急道:“怎么会,我都是虚拉着你的。” “你要带我去哪?” 年予竹吸了吸鼻子,再抬头时眼眶微红,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手还在手腕处不住摩挲,让司少棠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起身时生气有些用力了。 司少棠没见过她这幅样子,一时有些愣神,回过神来挪开视线随意扫了眼两旁道:“就这里吧。” 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眼神望着远方开口:“我在进白玉京时听到有渡仙门的弟子说你不日就要嫁给姚英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司少棠顿了顿又道:“倒不是觉得你前一日刚刚跟我说你不会嫁给别人,后一日又反悔,当你这人善变。只是觉得你若嫁人也是个好事,到了那日师妹必会给你奉上贺仪,不明白有什么可瞒着我的。又怕是我当时听错了,想再找你问清楚些。” 司少棠视线飘忽,不时看看洞外,不时看看年予竹的手腕,就是挪不到她的眼睛上去。 年予竹见她主动找自己说开本是开心的,可随着司少棠的话说完,心情似跌落谷底。明知这人是在口是心非,还是忍不住感到有些难过。 “你到时要送我什么贺仪?”她强压下喉间酸涩,故作平静地望向司少棠飘忽不定的双眸。 司少棠的心顿时沉了下去,目光沉沉地望进她眼底,一字一顿道:“师姐喜欢什么,我就送你什么。” 心中却暗自道:你若真敢与姚英拜堂,我便送你一副刻着她名字的沉香木棺椁。 【作者有话说】 求助,老婆该怎么哄 35老婆哄好了 ◎司少棠呼吸一滞,耳尖被那气息烫得发麻。◎ 年予竹只觉得胸口堵得发疼,方才强撑的戏谑之意早已消散殆尽。她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洞外的风雪声淹没:“师妹有心了,我与姚英成亲之事不过权宜之计,不会真的嫁她。待我寻得良人,定会告知与你。” 话未说完便转身欲走,生怕多留一刻就要泄露眼底的湿意。 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扣住,她还未及反应,整个人就被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司少棠的双臂紧紧将她禁锢,脸颊深深埋进她散落的青丝间。 “师姐…我错了。”司少棠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年予竹挣了挣,却被搂得更紧。她偏过头去,故作冷淡道:“你何错之有?肯为我备贺仪,我该高兴才是。” 话音未落,就感觉环在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司少棠的唇几乎贴在她耳畔,呼出的热气惹得她耳尖发烫:“我错在不该疑你。你冒着风雪不去找姚英却来寻我,我早该明白你不是想嫁给姚英的。” 年予竹感受着胸前的柔软,忽然脸颊涨的通红:“你知错了就好,快点放开我。” 司少棠哪肯,自顾自地在她耳旁絮叨:“昨夜我找到这个地方休息,刚要睡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后来见她两处肩膀都受了伤,又答应回头给我五块玉牌当做报酬,我这才帮她上了药。” “后来你忽然找过来,我当时心情不好,又怎么也问不出口你到底有没有骗我,心里更加烦闷……你别生我气,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听着耳旁司少棠喋喋不休的解释,年予竹心中越发柔软,怪自己轻而易举原谅她的同时,手也不自觉渐渐环上了她的腰间。 “你知道就好,这一路过来你可知我有多辛苦,有多担心你。再有下次,我绝不轻易原谅你。”嘴上说着还不忘在司少棠的腰间轻轻拧了一把。 听着司少棠伏在自己颈间呼吸渐重,唇瓣不经意地触碰自己耳垂和脖颈,就连心跳声也开始砰砰作响,年予竹暗道不妙:这魔血的效果怎么这么奇怪,每次稍有肢体接触,自己就好像变成司少棠嘴边的一道可口美食一样。赶忙运行内息防止自己也沉浸其中,发生上次的事情。 年予竹轻轻推开伏在自己肩头的司少棠,见脸上胭脂色渐渐褪去,这才牵着她的手往洞里走去:“你说那合欢宗的花玉碎答应给你五块玉牌,得你庇护五天,若是她提早一步被淘汰,这五块玉牌你到时候找谁去要?” 司少棠强自压下想要攫取那近在咫尺的朱唇的冲动,正色道:“她是合欢宗的少宗主,已经以心魔立誓,就算她不给,她们宗内的其他人也是要给的。” “那便在此处护上她五日,也叫合欢宗的人快来寻到她,咱们也在此处等等渡仙门的人。” 扫去几日积压在心中的阴云,司少棠看着她的侧脸,心中顿感满足:“都听师姐的就是。” 又一想到渡仙门的人或许不日也会赶到,不由蹙起眉头问道:“姚英到底是以何事逼迫你嫁给她?是年首阁需要的那金雷木吗?你又说是权宜之计,那你应对的方法又是什么?可需要我来助你?” 年予竹被她这一连五个问题问得哑然,知她是在关心自己,但也明白有些事情还不宜让她太早知道,答道:“是因为金雷木,也不是因为金雷木,我早有计策,你只管相信我,若是需要你时,我定会告知于你的。” 司少棠点了点头,心中却加速了想要杀姚英的想法。更实在没想到堂堂剑阁首座年镜,是个为了金雷木能把自己爱徒送出的人。 转头看去,年予竹似乎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不由更加怜惜她。 回到洞中时,花玉碎已经醒来,看着烤架上的鱼已经化做骨头,司少棠默默地收拾干净。 花玉碎缩在石壁角落,偷眼瞧着年予竹,只见她坐在一处木头上,正手中拿着一根稻草懒洋洋地逗弄小雪豹。 “多…多谢二位救命之恩,四日后我伤势痊愈,定立刻离开。”她说着偷瞄司少棠。 年予竹轻笑一声似寒冰融化般:“不用客气,各取所需罢了。” 司少棠只是微微颔首,径自取出那件绣着暗纹的大氅,而后仔细披在年予竹肩上。指尖掠过对方颈侧时顿了顿,不着痕迹地将一缕散落的青丝别回耳后。 年予竹正捏着小雪豹的肉垫玩,忽觉肩头一暖。她侧首望去,见司少棠已在她身旁盘膝而坐,双目微阖开始调息。 她看了一眼墙角的花玉碎,不动声色地挪了两步移到司少棠的身边,手臂一挥把司少棠也包了进去,颇透着宣誓主权的意味。 观司少棠面色一僵,她悄悄把手伸了过去,在大氅下揽住司少棠的胳膊,贴着司少棠的耳边轻声道:“你觉得合欢宗怎么样?” 只这一句司少棠全身都僵住了,温香暖玉在旁,她恨不得伸手揽过她的腰肢坐在自己怀里,只是师姐应该只是想和自己说些女儿家的悄悄话罢了。也不知道师姐是不是跟哪个师妹都会这么亲近,思绪渐渐飘出好远…… 年予竹见她迟迟不答,藏在玄色大氅下的手忽地攥住她的指尖,轻轻晃了晃:“我同你说话呢!”朱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温热气息裹着淡淡幽香,“都说合欢宗女子最擅蛊惑人心,你昨日救那花玉碎时,莫不是中了什么魅术?” 司少棠呼吸一滞,耳尖被那气息烫得发麻。她倏地侧头,险些擦过年予竹的唇瓣,目光不受控制地在那抹嫣红上停留片刻。喉间微动,声音比平日低哑三分:“自然没有,那花玉碎是合欢宗少主。合欢宗内功法本就精通精神之术,犯不着为试炼头名拼命,倒不如卖个人情。” “你怎知她是合欢宗的少主?昨日大典上见你站在你师尊旁边老老实实的样子,想不到竟连合欢宗的少主是谁都知道了。”年予竹的话中带着七分质问三分撒娇,听着司少棠心里发酥。 花玉碎是合欢宗的少主自然是她上一世知道的,眼下也只能随意找个借口糊弄过去:“是师尊给我个名册,均是白玉京内要我注意的人,里面就有花玉碎。” 年予竹哼了一声松开握着司少棠的手,就要退回去:“你倒是听墨长老的话。” 年予竹在一旁捣乱,司少棠早就无法静心打坐,看她要离开自己身边不由有些着急,伸手揽过她的柳腰贴向自己急道:“小司更听大师姐的话。” 年予竹猝不及防跌进司少棠怀里,顿时耳尖烧得通红。甚至都不敢去看花玉碎的方向,手忙脚乱地撑住司少棠的肩膀起身:“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 司少棠见她匆忙离开,掌心还残留着那人腰肢的触感,纤细却不失柔韧。一时有些怅然若失,想到年予竹出去后,洞内只剩下自己和花玉碎,不再犹豫,一把捞起还在睡觉的小雪豹也跟了出去。 司少棠追至洞口时,漫天飞雪正簌簌落下。 年予竹独自立在洞口风雪中,仰面望着苍茫天际,细雪落在纤长的睫毛上,顷刻间便化作晶莹水珠。 司少棠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那身影立在雪幕里,明明披着她亲手系上的大氅,却莫名透出几分伶仃。 “师姐。”司少棠轻唤一声。 “怎么跟出来了?”年予竹往洞口挪了半步,让出个避风的位置。 司少棠把小雪豹置于她的怀中,小家伙立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那片暖香里蜷成雪团。她顺势抬手,指尖拂过年予竹被风吹乱的鬓发,仔细地为她拢上大氅的兜帽。 司少棠淡淡道:“也带它出来透透气,两日了它的父母都没回来,说不定早就不在了。再过几日就要离开,也不知道这小雪豹能不能在这冰天雪地里活下来。 “怎么,你不怕冷吗?就这一件衣服还要给我穿。”年年予竹指尖一挑,便将大氅系带解开,不顾司少棠的阻拦,手腕一旋便将半幅氅衣搭在对方肩上。 司少棠闻言一怔,半晌没说出话来。细雪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凝成细碎的水珠,衬得那双眸子愈发清亮。 “我就是怕你会冷。” 年予竹心头蓦地一软。 “傻子。”年予竹轻叹,氅衣下的手寻到司少棠微凉的指尖,“你我修为相当,你能用灵力御寒,难道我就不能?” 司少棠被她扣住手指,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小雪豹从氅衣缝隙探出头来,好奇地蹭了蹭两人交握的手。 司少棠望着外面的漫天风雪,她忽然希望这雪永远不要停,希望白玉京的结界永远不破,就这样与年予竹困在这方寸天地间。 *** 又过了三日,合欢宗的一批人赶到此处接走了花玉碎,临走前花玉碎从合欢宗的弟子那取了五块玉牌给到司少棠,又送了其一枚丹药。别人不知是何物,但司少棠却在听到的一瞬怔在原地。 风雪中,合欢宗一行人渐行渐远,花玉碎临走前回眸一笑。司少棠握着一个玉瓶,耳尖红得滴血。 “嗯?”年予竹忽然贴近,指尖掐住她脸颊,“我们小司这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连我都说不得?” 司少棠手一抖,瓷瓶差点坠地。 那丹药名唤“朝云暮雨”,是合欢宗秘制的双修圣药,花玉碎塞给她时还特意附耳说了句:“可助仙子一夜七度春宵。” “不过是补气的丹药罢了。”她偏头避开年予竹灼人的视线,却暴露了通红的后颈。 小雪豹蹲在两人脚边,歪着脑袋看司少棠被掐变形的脸。 年予竹眸光一暗,忽然夺过瓷瓶。拔开塞子的刹那,甜腻的异香扑面而来,她顿时了然,同样脸涨得通红,扔回了司少棠的怀中,逃也似地回了洞中。 36共眠 ◎你进来和我一起睡吧◎ 司少棠握着手中的“朝云暮雨”,这丹药收起来不是,扔了也不是,在洞外踌躇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迈进洞中。 “大师姐,这个东西该怎么用。”司少棠做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送到年予竹的面前,本想假装问问这是什么,却不料自己嘴瓢说错了话。 年予竹瞬间脸上起了一层薄红,佯装怒意:“我怎么知道,是她送给你的,你来问我做什么?” 司少棠本意是想着见者有份,要不要给这“朝云暮雨”卖了,到时候分给年予竹一半,见她生气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东西该怎么处理,我听说过这‘朝云暮雨’在外面一药难求,不少合欢宗的人都未必能得到,不如出去以后卖了换灵石。” 年予竹介于她之前两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自然不信这些说辞,只当是对方又在编造借口:“这……这种东西你都听过,墨明尘都教的你什么东西?” 司少棠见她杏眼斜睨,眼波流转间似嗔似恼,怕她生气,脑子一快便将黑锅甩到了墨明尘的身上:“师姐明鉴,师尊确实提过此药特性,但都是为了研习药理。师尊常说,医者当通晓百草之性,方能对症下药更利于炼制丹药。” “果然是墨明尘!”年予竹恨恨道。毕竟司少棠来了渡仙门后,只在青露灵圃和丹霞峰待过一阵。 司少棠见她神色不善,生怕她回过神来处置那枚丹药,手腕悄悄一翻,正要将药瓶收回袖中。 “啪!” 流云剑的剑柄敲在她手腕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药瓶脱手而出,骨碌碌滚落在地。 “师姐,这个药真的很贵的,扔了实在可惜。”司少棠揉着发红的手腕,委屈地抬眼。 “反正不许你身上有这种脏东西。”流云剑柄又在她的手心重重一击警告道。 “师姐教训得是……”司少棠揉着发红的手心,眼巴巴地望着地上滚落的玉瓶。 她心里懊悔不迭,*早知如此,方才就该装作不识此物。 年予竹见她目光仍黏在那药瓶上,手中流云剑“铮”地一声,剑尖精准地挑飞药瓶底部。药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到了角落的石堆中。 年予竹冷冷道:“再看一眼,今夜就去外面雪地里过夜吧。” *** 入夜,司少棠坐在火堆旁。 看着玉牌上的红点正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靠近,心里不由感到一阵烦闷。看了一眼正望着火堆发呆的年予竹,只希望姚英别在这些人中。 司少棠一边想着,一边又悄悄往年予竹身边凑近几分。篝火将两人的影子融在一处,她托着腮,目光灼灼地望着年予竹被火光镀上暖色的侧脸。 “大师姐。” 年予竹从沉思中回神,转头时一缕青丝滑落肩头:“嗯?” “你娘亲一定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吧。”司少棠忽然伸手,指尖虚虚描摹着她的眉眼轮廓。 年予竹一怔,火光映照下耳尖微微泛红:“胡说什么?” “才不是胡说。师姐生得这样好看,想必是继承了令堂的容貌。”司少棠收回手,笑得眉眼弯弯。 年予竹眸底一暗:“我娘要比我更加好看,只是不知道她现在何处。”话刚出口才觉不对又补充道,“或许她一直跟在我的身旁也未可知。小司你觉得呢?” 司少棠一愣:“或许吧,师姐尚且年幼就成了孤儿,伯母肯定很不放心你。” 年予竹的手轻轻覆上司少棠的手背,触到一片冰凉。她心头微颤,想到眼前这人自幼孤苦无依,却还要为自己这个“假孤儿”伤怀,喉间不由发紧。 “小司,虽然我娘不在我身边,但是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她指尖微微用力,“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司少棠自小流浪早就不记得自己亲生父母的事,更不想揭开自己身上疤痕给年予竹看,知年予竹也是孤儿的时候,心中升起对她的亲切感不是假的。 此刻看着年予竹欲言又止的神情,忽然想起前世那个总是站在高阶之上、清冷如霜的大师姐。 前世里,年予竹总是那般高不可攀。她端坐云端的身影,清冷得如同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虽日日受她教导,却总在想要亲近时怯了场。 重生归来时,司少棠满心都是对世间的怨怼,连带着将她那身清冷也视作可憎。却不想正是这份不管不顾的莽撞,反倒打破了两人之间经年累月的冰封。如今想来,当初那份令她望而却步的疏离,不过是她不曾示人的温柔罢了。 而这样的高岭之花,在前世总是与姚英成双出对。那端坐云端的清冷身影旁,总是跟着姚英令人憎恶的影子。 前世不够,今世仍旧…… 年予竹见她好好地身上魔气又不稳当起来,也不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怕她因自己孤儿的事情想到自己前世种种惨状,命运对她的不公,控制不住魔气。 她急急扳过少女单薄的肩膀,指尖触及之处竟是一片冰凉。强压下心头忧虑,她故意放软声调:“小司,我乏了。明日同门便要到了,后面应都是冰天雪地的路途,你陪我先歇下可好?”尾音中带着几分示弱。 司少棠的思绪被这声轻唤骤然打断,抬眼便觉得年予竹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下更显脆弱。她心头一紧,这几日有花玉碎在,师姐怕是睡得不是很安稳。 “师姐稍候。”她利落地起身,从行囊中取出一张雪豹皮毛。小雪豹见状立刻龇着乳牙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待年予竹裹着大氅躺下后,司少棠如往常般随意地枕着手臂仰卧在干草堆上,身上随意搭了件外衣,体内灵力流转也不觉得冷。 只是思绪一起便停不下来。 姚英不日便会前来,届时她与大师姐朝夕相对,论剑赏雪,名正言顺。 而自己呢?自己又算得上什么东西,就算师姐百般照拂自己,可…可那也只是如师妹一样的照顾,不是自己心中所求。 自古就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说法,到时候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大师姐和姚英每日待在一起相处,难免不会…不会日久生情。一想到这里司少棠就感觉心中一阵钝痛,在干草上翻来覆去的变换姿势也睡不着。 几次闭上双眼,那二人共披一件大氅,赏梅论道的画面总会浮现在眼前,而那件大氅分明就是自己给年予竹披着的那件。 “小司,你怎么了?睡不着吗?”黑暗里年予竹的声音忽然响起。 炭火渐渐弱了,司少棠起身又往里面添了几根木柴,闷声应了一句:“我没事,这就睡了。”说完便又倒头躺下,背对着年予竹,眼睛却怎么也合不上了。 整个山洞都安静下来,只余偶有几声燃烧木柴的声音“噼啪”作响。 司少棠只觉得胸腔里烧着一团火,灼得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但她明白一切都是自己胡思乱想,怨不得别人,大师姐不管喜欢上谁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司少棠五味杂陈,酸涩和愤怒在胸口轮番翻涌。身边炭火燃烧,闷闷的火气烤得司少棠愈加觉得待不下去。可能再待一息,自己都要被心里窒息的压力闷死,终是忍不住想要起身出去透口气。 “小司,我睡不着。你能不能过来陪我一起睡?” 甫一起身,年予竹温柔的声音在幽暗中轻轻响起。这一句话对于司少棠,如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忽然得了一杯冷饮,瞬间清空了她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跪在了年予竹的身旁。 她喉咙干痒,大脑一片空白,咕咚咽下一口口水紧张道:“大师姐,你怎么了?” 年予竹其实没怎么,几次快要睡醒时,都被身旁干草摩擦的“簌簌”声吵醒。在她终于忍不住想要提醒时,惊觉洞内已被魔气填满,再看向源头时,这才发现司少棠身上不止魔气翻涌,就连怨气也要冲破洞顶了。 可自己今日分明没提姚英,也没惹她生气。 就……就只是白日把花玉碎赠给她的“朝云暮雨”打飞了出去而已。难不成真如翠姨对自己说的一样?小司对自己的占有欲已经到了这么骇人的程度? 但就算是这样,也绝不可能让她对自己用那种……丹药。 可是看她这个模样越发不可控制,最终无奈开口试着安抚:“我有些冷,你进来和我一起睡吧,让我靠着你暖和些。” 司少棠动作倒是利索,话音未落外衣已褪,钻了进来。 “上面盖着狐皮大氅,下面睡着雪豹的皮毛,师姐你怎么会冷?”此时的司少棠身上毫无魔气的迹象,自然也没了怨气。 “不知,就是觉得有些冷。”年予竹嘴上说着,心中却暗自翻了个白眼,偷偷掀开个缝隙透透气。 确实不冷,都快热出汗了。 司少棠的手在被窝里摸上了年予竹的手腕:“倒是没看出师姐有什么毛病。” 年予竹还记着白日里“朝云暮雨”的事,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腕,轻声道:“应是无碍,睡吧睡吧!” 司少棠见她困顿,也不再问。她乖顺地侧卧下来,鼻尖萦绕着年予竹身上雪松气息。紧绷的肩背渐渐松缓,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浅弧。 半梦半醒间小雪豹也蹭了过来,蜷在她颈窝处,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睡了过去。 天光熹微时分,洞外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惊醒了浅眠的司少棠。她支起身子听着这声音十分熟悉,急促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予竹!” “大师姐!” 果然是姚英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还是老婆抱着睡得香 37玄霄派 “你怎么在这里?”姚英进到洞中见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年予竹,而是司少棠,蹙眉问道。 司少棠低垂着眸视线向后撇了一眼,姚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洞中的干草堆上,正坐着她苦寻已久的年予竹,黝黑的眸子瞬间亮起,眉头也舒展开来。 “大师姐!竟真的让我找到你了。” 年予竹刚刚睡醒,眼中还带着些许困意,狐皮大氅堆积在腰间,看着突然出现的姚英,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姚英,你怎么在这?” 姚英越过司少棠快步走到年予竹的身旁蹲下,眼中抑制不住的喜悦之情:“我一直在找你,总想着下一个同门就会是你,没想到还真让我找到了。师姐,你说是不是冥冥中自有缘分将我们两人捆在一起?” 年予竹的嘴角僵住:“你说是就是吧。” 司少棠立在一旁暗自翻了个白眼心道:什么狗屁缘分,要真是这样我和师姐才是注定不能分开呢。 姚英看着干草上只铺了一处雪豹的皮毛,回头看向司少棠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司少棠岂会不知她的心思,只是依旧在一旁立着,双臂抱着手中凛狱眉头一挑:“什么怎么回事?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啊,大师姐和我先遇到,在这洞中歇了几日,一直等着有同门来寻。” 姚英听她这样说,猛地起身拔剑指向司少棠:“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司少棠收了嘴角笑意,右手摸上凛狱的刀柄处,眸中尽是寒意:“不知道姚师姐到底是何意思,才一见面就对师妹我拔剑相向,可是我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你!”姚英见她不识好歹,当即就要朝她刺去。 “姚英,你敢!”年予竹担心姚英伤了司少棠,急忙起身制止道。 姚英剑势未收,剑刃在晨光中微微颤动:“师姐,她昨夜可有…可有对你…” “有什么?”年予竹声音陡然提高,脸上泛起怒色。 “小司怕我受寒,连自己的大氅都给了我,自己在寒风中打坐守了一夜。你倒好,一来就刀剑相向,究竟想问什么?” 姚英的剑尖终于缓缓垂下,她抿了抿唇,目光在年予竹和司少棠之间游移了一瞬,最终勉强向司少棠抱拳道:“多谢你代我照顾师姐。”语气虽生硬,却终究是低了头。 司少棠淡淡道:“大师姐也是我的师姐,照顾她自然也有我一分。”可眼底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黯淡。她早知年予竹不会如实相告,可当真亲耳听见对方轻描淡写地掩过昨夜种种,心头仍像是被细针刺了一下,泛起细微的涩意。 三人正说话间,又有几名渡仙门的弟子进到洞中,顾知许亦在其中。 顾宁薇的死似乎未对姚英造成什么伤害,还更加急切的求娶年予竹。但今日一见顾知许,她明显不必以前活泼了,甚至还有些憔悴,想来她与顾宁薇的感情要深得多。 顾知许进来后先是对着年予竹嘘寒问暖了几句,而后神色凝重道:“方才另外一处赶来的师妹传讯,在五里外的一处雪山下方发现了玄霄宗的人。对方似乎布下了寒冰阵,已有三名弟子被冻伤了经脉。唯她一人逃了出来。” 年予竹听后面色凝重道:“玄霄宗的《九霄寒霜诀》最擅借地势之利,此刻天寒地冻,正是她们功力最盛之时。传令所有弟子即刻赶往同门被困所在。” 众人鱼贯而出时,年予竹忽然驻足。她回眸望向洞窟角落那只小雪豹正蜷在阴影里,琥珀色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人群。 年予竹语气忽然软了几分:“小司,这几日都不见它父母踪影。” 司少棠本有此意,这小东西每夜都挨着她取暖,柔软的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像团会发热的云。若留它在洞中,无人喂给它食物定活不下去。 “给我吧。”她转身朝着小雪豹走去,熟练地将小雪豹捞进怀里。小家伙伸出爪子立刻扒住她前襟,粉嫩的肉垫在衣服上踩出几朵梅花印。 渡仙门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洞里的人就走的一干二净。 姚英站在最后面,离开前担心遗落了年予竹的物品,又扫了一眼身后,被一处石堆里的亮光闪了一眼。 她弯腰捡起石缝中的玉瓶,以为是年予竹受了伤没有告知于她,便打开木塞闻了一下。 她静静将木塞塞回瓶口,看向司少棠背影时,眼中闪过一道阴狠。 *** 当渡仙门众人赶到交战处时,凛冽的寒风卷着细碎的冰晶扑面而来。眼前的战场早已沉寂,只剩下可见几滩暗红的血迹说明此处刚刚经过一场大战。 “来迟了。”顾知许蹲下身,指尖轻触冰面上的剑痕。那道裂痕边缘还带着霜蓝色的灵力波动,正是玄霄宗寒冰剑气的特征。 年予竹凝目望向风暴深处。在那里,几道玄色身影正如鬼魅般向雪幕中退去。对方显然也发现了援兵,却并未折返应战,反而加速隐入漫天飞雪之中。为首的玄霄宗弟子甚至回头望了一眼,白纱覆面下,一双含霜带雪的眼睛与年予竹隔空相接。 年予竹目光凌厉道:“追!” 顾知许面色犹豫:“师姐,这玄霄门本就及其擅长在雪地里作战,倒不如别去再触霉头。” 姚英反驳道:“非也,玄霄门因其功法属性的原因在这白玉京中如鱼得水,历来几次都在这白玉京试炼中夺得头筹,甚至不顾同为北派联盟,斩杀不少其他各派弟子。若是此次没碰上也就罢了,既然碰上了那必和她们有上一战。” 司少棠眼波微动,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姚英身上,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竟叫她小瞧姚英了,她并不是个只知争风吃醋的废物。 年予竹赞赏地看了姚英一眼道:“姚师妹说的没错,还有一事是众位不知的。在这白玉京中有一隐秘之处——寒髓秘境。” “其中藏有众多上古大能留于此处的天字、地字功法和法宝,每甲子霜降之时,秘境结界便会薄弱三分。玄霄宗之所以屡屡抢占先机,便是因为他们修炼的《九霄寒霜诀》,能感应到寒髓玉魄的方位。” “而今日,恰是第六十个甲子轮回。”年予竹凝视着玄霄派弟子消失的方向看去。 众渡仙门人听后无不兴奋不已,摩拳擦掌地想要追上去俘下几名玄霄派弟子一试。毕竟功法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就连渡仙门的内门弟子也就勉强够到玄字级别的功法,还得在门内多有贡献。 司少棠闻言摸了两把怀中的小雪豹,眸中闪过一丝晶亮的光芒,她现在的法器和刀法都有了,就差个匹配得上凛狱的功法。 这次渡仙门折损了七人,除留下玉牌逃走的三人,其余四人都被玄霄派的人偷袭身陨,将剩下的盘点一番后,便浩浩荡荡地朝着玄霄派离开的风暴中追了过去。 狂风在峡谷间嘶吼,卷着鹅毛般的雪片呼啸而过。司少棠眯起眼睛,睫毛上瞬间结了一层白霜。细碎的冰晶借着风势狠狠抽打在脸上,刺得皮肤生疼。 正想把狐皮大氅取出给年予竹穿上时,却远远看到姚英正把一件云纹斗篷披在年予竹的身上。云纹斗篷在风雪中泛着淡淡的灵光,显然不是凡品。 司少棠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将狐皮大氅披在身上默默裹紧。小雪豹在她怀里不安分地拱了拱,毛茸茸的脑袋从领口钻出,冰蓝色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好奇地打量这片它不曾驻足过的天地。 从白天追到黑夜,越是接近风暴中心暴雪下得越大,一直到后面众人都只得以灵力释放一道屏障才能抵抗住暴雪的侵袭。 好在小雪豹生而就在这白玉京中不惧寒冷,揣在怀里跟抱了个小暖炉一样,还帮司少棠节省了不少灵力。 “停下!今夜暂且在此处修整一番。”顾知许喊停众人说道。 渡仙门的门人原地扎营,借着阵法搭建起了一处数丈大小的营地。司少棠站在角落,看着眼前如冰锥一样的雨雪在触及阵法的一瞬渐渐化作一摊水迹流了下去。 司少棠正望着阵法外呼啸的风雪出神,忽听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还未回头,就听见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司师妹,你怎么不搭帐篷?虽然有这避风阵法,但这里接近风暴中心,夜里怕是要滴水成冰呢。” 她转身望去,只见拓跋凝一袭绛色劲装立在风雪中。这位向来爽利的师姐此刻正蹙着眉头,目光在她空荡荡的身侧扫过。 司少棠拢了拢狐裘,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多谢师姐挂心。我此行来得匆忙,未及准备帐篷。在火堆旁将就一晚也无妨。” 拓跋凝闻言挑眉:“这怎么行!” 她不由分说地拽住司少棠的衣袖:“我那帐篷宽敞得很,正好缺个作伴的。这小家伙也该找个暖和地方好好睡一觉。” 小雪豹似是听懂了她的话,讨好地蹭了蹭她的手指。司少棠望着远处年予竹与姚英进了一处帐篷内,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姚师妹,到底有何要事,非要拉我进帐细说?”年予竹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看着一旁姚英道。 姚英却忽然踌躇起来,连带着说话都支支吾吾:“大师姐,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余帐外风雪呼啸的声响。 年予竹眉头微蹙,正要转身去寻一整日也没找她的司少棠,却听她突然压低声音道:“那司少棠在雪豹洞中时…当真没对你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年予竹停下拨开帘帐的手,慢悠悠转身道:“你若是不信,自可以解除婚约。” 姚英忽然变得急切起来:“我信是信的,只是有些担心师姐。”藏在袖中握紧装着“朝云暮雨”玉瓶的手,早已有些发白。 年予竹略有失望:“那既如此,我便出去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姚英眸底染一层暗色:“师姐等等……我带了些上好的星沙流霜茶叶进来。等我先给你冲上一壶暖暖身子再出去吧。” 38雪夜 ◎只见怀中人青丝散乱,衣襟染血◎ 拓跋凝的帐篷内暖意融融,隔绝了外界的风雪呼啸。两架檀木小床相对而置,中间一方赤铜火盆烧得正旺,上等的银丝炭泛着青白火光,竟无半点烟尘。 司少棠放开小雪豹任其在帐篷各处嗅来嗅去。拓跋凝正弯腰拨弄火盆:“这炭里掺了炎阳砂,烧一夜都不会冷。”说着将一尊茶壶架在火盆旁的铁网上,壶嘴立刻吐出缕缕白雾,带着茶叶的清香。 “多谢拓跋师姐收留我和小雪豹一晚,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司少棠赶了一天的路甚是疲惫,一进到帐篷内却感受到了十足的温馨感。 拓跋凝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大家都是同门,互相照顾是应该的,那日失手伤了你,我十分过意不去,一直都没能找到好的机会道歉,你可别怪罪师姐我。” 司少棠摇头道:“怎会,大家都是切磋技艺,是我技不如人,怎会怪师姐你呢。” “那就好,那就好。”说着把铁网上的茶壶端起,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了司少棠,眉眼含笑:“司师妹,尝尝这茶如何?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雅事,你且品品,也好暖暖身子。” 司少棠双手接过茶盏,低头轻抿一口。初时舌尖微苦,转瞬却又化作一缕清甜,自喉间缓缓回涌。她正欲赞叹,却听拓跋凝忽而笑道:“说来有趣,我初入白玉京时,遇着好几只雪豹拦路,凶悍得很。哪成想师妹这般能耐,竟驯了只小雪豹作灵宠?” 司少棠笑着挠了两把小雪豹的下巴:“不敢不敢,我当时也是走投无路借宿在它家,后来住了几日也不见它父母回来,怕它还小无法生存,就带了出来,好在它也不讨厌我。” “那你是要回渡仙门时给它带离白玉京吗?”拓跋凝又问。 司少棠一怔摇了摇头:“此事我还没想过,不过应该是不会,这白玉京中应该更适合它生存。外界虽也有雪豹却不似它这般摸样,想来外面是没有同族的。” 拓跋凝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的,你要是能把它带出去,还是头一个在白玉京带出灵兽的人呢。” 司少棠笑而不语。 拓跋凝忽得一拍脑门,指着一处屏风后说道:“瞧我这记性!你都奔波一整天了,我还在这儿絮絮叨叨的。后头备了热水,快去泡个澡解解乏。” 司少棠拿着换洗的衣物走到屏风后面,这才发现帐篷里别有洞天。浴桶、梳妆台、武器架一应俱全,这哪还是寻常帐篷?这分明是件能纳乾坤的法宝,怕是抵得上寻常修士三年的用度。 司少棠将身子沉入浴桶,温热的水流没过肩膀。她缓缓抬起手掌,晶莹的水珠顺着纤长的指尖滴落回桶中。然后她再把手掌从水中抬起,看水流落下周而复始。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她轻叹一声,仰头靠在桶沿微闭双眼,几日的疲惫竟让她睡了过去。鬓边散落的青丝浮在水面,随着呼吸微微荡漾。 帐篷外,年予竹站在帐篷口,她方才辗转问了三五个弟子,才寻到司少棠的下落,知道她进了这个帐篷,便迫不及待地找来。 “小司,你在里面吗?” 听到里面的脚步声,年予竹的嘴角不由弯起,这一日忙于应对各种琐事,还有姚英也总是跟在身边。要不是刚刚推了她品茶的请求,还不知道要过上多久才能过来看小司和小雪豹。 眼下既然收留了小雪豹,合该给它起个名字,总不能总是小雪豹小雪豹的叫。 年予竹心里想着,却见拓跋凝挑帘而出,发梢还沾着氤氲水汽:“年师姐是你啊,司师妹她正在洗澡不太方便见人,要不你还是过会再过来吧。”拓跋凝笑着对年予竹说道。 年予竹神情一愣,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沐浴?在你的帐篷里沐浴吗?” 拓跋凝仍旧一脸人畜无害地笑着:“是啊大师姐,我看司师妹没带挡风的法宝,一个人站在结界边缘甚是可怜,不忍心见她和那小兽在火堆旁凑活一晚,就把她带回我的帐篷里了。现在刚刚暖了身子正在沐浴呢。” 年予竹透过帘帐望着拓跋凝身后的屏风,隐约听得见水波轻漾之声,忽然觉得掌心攥着的暖手炉有些发烫。 “原是如此,倒是我疏忽了。那…那我先回去了,待她沐浴完,你和她说一声我来过了。”她将暖炉往袖中藏了藏,轻声说道。 拓跋凝应下回了帐中,帘帐底处忽然冒出个毛茸茸的头,竟是小雪豹忽然钻了出来。 年予竹弯腰抱起小雪豹,俯身将雪团子捞进臂弯。小雪豹在她怀中拱了拱,眼中流转一丝狡黠,她用指尖点了点小雪豹湿漉漉的鼻尖:“随我回去可好?给你备了上好的鹿乳呢。”说罢将大氅一拢,身影没入风雪。 不知过了多久,司少棠渐渐感受到了一丝冷意,才在浴桶中缓缓醒了过来。她轻叹一声跨出浴桶,水珠顺着玲珑的曲线滚落,素手取过屏风上的中衣穿上。 转过屏风,却见拓跋凝已和衣而卧,锦被只随意地搭在腰间。少女的睡颜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恬静。司少棠放轻脚步走到床沿坐下,执起半干的发尾慢慢擦拭。 帐外依旧刮着呼啸的风,司少棠静坐了会也未等到想见的人,索性一口吹灭了蜡烛,合衣躺到床上。 只是昨日佳人在怀温香暖玉,今日拓跋凝的床说实在话要比干草堆强多了,可司少棠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司少棠阖上眼,白日里那一幕便在黑暗中浮现。 姚英那般熟稔地把衣服披在年予竹肩上,更恼人的是年予竹竟未推拒,任由姚英将他拉进帐中。帐帘垂落的瞬间,她分明看见姚英唇角噙着的那抹笑意。 锦被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司少棠蓦地坐起身来,胸口微微起伏。帐外风声呜咽,却掩不住她脑海中纷乱的猜测。 此刻她们是否还在秉烛夜谈?姚英那般心思诡谲之人,岂会只是单纯议事? 她重重躺回去,乌发在枕上铺开如墨。年予竹素来持重,断不会任由姚英做主,定然早就歇息了。 司少棠辗转反侧,锦被里残留的暖意渐渐消散。她伸手往床榻里侧探了探,本该蜷在那里的小雪豹竟不见踪影。心头猛地一紧,她掀开锦被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毯上。 “小雪豹?”她轻声唤着,指尖拂过案几底下、屏风后面,连妆奁匣子都打开查看。烛台的火光在帐中摇曳,照得她脸色忽明忽暗。 拓跋凝被推醒时,迷迷糊糊看见司少棠苍白的脸近在咫尺。 “师姐可曾见到那只小雪豹?” 拓跋凝睡得晕晕乎乎:“没……没注意。”语毕又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司少棠额角瞬间冒起了冷汗,小雪豹还未长大,要是无意间跑出了结界,那岂能还有活路。自己执意把它留在身边,现在要是出了意外,自己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急忙穿好衣服就要出去寻小雪豹。 拓跋凝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含混不清地咕哝:“大师姐来找过你,小雪豹说不定跟她走了……”话音未落,又沉沉睡去。 “大师姐?” “年予竹?!”她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又透着几分惊喜。 原来大师姐是来找过自己的。 司少棠刚出帐篷就觉一股寒意袭来,望眼看去四周皆是一片黑暗,只有营地内还有几处帐篷内亮着光,裹紧衣服就朝着年予竹的帐篷走了过去。 “你去哪?” 司少棠朝着声音看去,只见姚英从拓跋凝的帐篷旁缓步走出。 “与你何干?”司少棠下颌微抬,眼底翻涌着不加掩饰的嫌恶。 姚英脸上露出一副狠厉的颜色,向司少棠快走两步拔剑便冲了过来,剑尖带起一缕锐利的劲风:“大师姐也是你能觊觎的,竟敢想对大师姐下合欢宗的药!” 话音未落,她已欺身而上,剑光如电,直逼司少棠咽喉! 司少棠仓促闪避,凛狱未带,只得侧身翻滚。剑锋擦过她的衣角,带起一缕碎布。她单膝跪地稳住身形,冰冷的雪粒粘了满身,发丝间也缀着细碎的银白。 “姚英,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下药了?”司少棠缓缓抬头,眸中寒意更甚。她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屈,暗掐剑诀,唇间轻念一声:“凛狱!” 姚英眼中尽是对其的厌恶:“还用看吗?你那恶心的药足以说明一切。” “什么?”司少棠眉头蹙起,一时没明白她说的什么。 “还装蒜!”姚英眼中寒芒暴涨,未等司少棠话音落地便再度欺身而上。 “铮——” 电光火石间,凛狱破空而至。司少棠反手接刀,幽光闪过堪堪架住姚英的攻势。刀剑相抵,擦出一道火花。 “你…”姚英虎口发麻,惊觉对方内力竟比想象中深厚。她正欲变招,却见司少棠剑锋突然一沉,借着反震之力旋身而起,衣袂翻飞间带起漫天碎雪。 司少棠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姚英的功力,竟比她预想的要弱上三分。 她手中凛狱倏然翻转,剑势如虹,抢先一步直刺姚英心口。姚英仓促横剑格挡,却被这一剑之威震得连退两步,靴底在雪地上犁出两道深痕。 “就这点本事,也配来质问我?”司少棠冷笑,刀锋斜挑,直逼姚英咽喉。 姚英一时轻敌被她羞辱,眸中怒火更胜。她咬紧牙关正欲反击,忽听司少棠身后传来一声清喝:“住手!” 司少棠知是年予竹出来了,虽是不愿,还是一刀震开姚英,收了刀势回头看去。 只见年予竹似乎出来的急,穿得十分单薄,怀中抱着小雪豹满眼焦急的看着她。 司少棠心头一软迈步朝着年予竹走去。 “小心!”年予竹惊呼。 刚迈出半步,背后骤然袭来一道凌厉剑气!她瞳孔骤缩,千钧一发间侧身闪避,凛狱在肩头挡住一击,斜挑向姚英持剑的手腕,但还是被姚英的剑擦伤了她的肩膀,带出一道血花。 年予竹脚尖轻点雪地,转瞬间便掠至司少棠身前。司少棠望着她盈满心疼的眼眸,忽然卸了全身力气,软软地向前栽去。 “小司!” 年予竹急忙接住她。朦胧月色下,只见怀中人青丝散乱,衣襟染血,当即心头大震。她二话不说将人打横抱起朝着帐篷内走去。 姚英捂着流血的手腕急道:“大师姐!她…她想害你。” “住口!”年予竹厉声喝断,抱着司少棠的双手紧了紧,“休要再靠近小司半步!” 说罢转身疾走,转眼便消失在营帐垂帘之后。 39你想让我嫁给谁 ◎再也顾不上多想一丝一毫,闭上眼睛欺身上前,唇瓣轻轻贴了上去。◎ “小司,你怎么样了?” 帐篷内,年予竹抱着司少棠坐在床边,看着她胳膊上的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衣袖焦急问道。 “痛……” 司少棠靠在年予竹的胸口微眯着眼。一想到进帐篷时瞥到姚英乌黑的脸,还有手腕处流血的伤口,就觉大快人心。 自己的伤不过皮毛,看着血流不止实则未伤筋骨,而姚英就不一定了,她笃定自己刚刚那一刀必割断了姚英的手筋,就算是好好治疗没个十天半个月也好不全。 司少棠正想着今夜怎么留宿在这,忽觉胸前和受伤肩膀处一凉,靠在年予竹怀里的她瞬间瞪大双眼,吓得险些跳了起来。 “小司,别乱动。”年予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责备,更多的却是心疼。她一手按住司少棠的肩膀,另一手用沾了清水的绢帕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 年予竹身上淡淡的幽香,让她心跳有些加速。她故意让呼吸变得急促,身子微微颤抖,像只受伤的小兽般蜷缩在年予竹怀里。抓着一处衣襟掩着自己前胸道:“师姐明鉴,或许是我何处做的还不够好,惹得姚师姐不*悦。” “你白日里都没跟她说过话,怎会是你做的不对。”年予竹手握着玉瓶悬在伤口处指尖轻敲,药粉簌簌落下,触到伤口的瞬间,翻卷的皮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渗血。 司少棠看着狰狞的伤口瞬间止了血,暗自懊恼。她本想让这伤多流些血,好多贪恋一会儿大师姐的温柔。 “那…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声音虚弱,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说话间,她不着痕迹地将身子又往年予竹怀里缩了缩。 年予竹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头,想扶她坐直好包扎伤口。可司少棠却仿佛突然失了力气,整个人软软地倒回年予竹怀中。年予竹只好环抱着她小心地帮其包上纱布。 “我去找她算账。身为同门师姐,竟对你下如此重手,实在是太过分了。”年予竹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司少棠突然伸手攥住年予竹的衣袖,指尖因用力有些发白:“别去,我怕大师姐走后,姚师姐又会再来。”心底却暗自盘算:若此时让年予竹出去,撞见姚英手筋尽断的模样,岂不是又会心软。 未听到年予竹开口,司少棠紧紧环抱着她的腰,又轻声道:“我有些头晕,胸口还有些上不来气。你别走,我怕再有人进来。” 年予竹低头看着怀中人,确实是一副虚弱模样。她想起姚英平日虽倨傲,但在门中颇有威望,若真有人趁她不在过来找司少棠的麻烦,那就不好了。思及此,年予竹终是轻叹一声,抬手抚上司少棠的后背。 “好,我不走。但你得告诉我,你们两个纠结发生了什么才打起来的?”她声音柔和下来。 司少棠如实相告:“我见小雪豹不见了,又听拓跋师姐你曾来过,就以为小雪豹跟你走了。刚出帐篷准备寻你,就被姚师姐拦住。” “她突然拔剑指着我,说我偷藏合欢宗的迷情散,要对师姐图谋不轨。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就…”司少棠咬了咬下唇,声音越来越低。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弟子们的惊呼:“快来人!姚师姐的手…她的手废了!” 司少棠感受到年予竹的身子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 “师姐…” 司少棠突然松开环抱她的双手,垂下头道:“方才交手时我太害怕了,剑招都没看清就胡乱格挡,你快去看看姚师姐吧,我…我已经没事了。” 年予竹疼惜地看了她一眼,扶着她躺下盖上被子,温暖的手掌抚过她额前碎发,又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我去去就来。” 司少棠本以为自己这招以退为进使得不错,岂料年予竹心中还是在乎姚英的。 帐帘掀起又落下,带进一缕微凉的夜风。司少棠盯着那晃动的帘幕,方才柔弱神情寸寸冰封。她缓缓偏过头去,长睫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翳。 脚步声音渐远,屋内响起一道低低的叹气声。 *** 姚英的帐篷外挤满了人,一看到年予竹过来众人急忙让开了位置。 “师姐,莫不是玄霄派的人来突袭了,姚师姐受了好严重的伤,手筋尽断,怕是一时半会都使不了剑了。”顾知许急道。 “不是玄霄派的人。没事,都散了吧。我去看看她。”年予竹说完掀开帘帐钻了进去。 众人不敢不听也不敢散开,只是都站在外面噤了声。 帐帘掀开的刹那,浓重的血腥味混着药草苦涩直冲年予竹鼻腔。 地上满是带血的纱布,姚英仰躺在榻上,素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早已散乱,冷汗浸透的碎发黏在惨白的脸颊。她的右臂不受控地痉挛着,腕间那道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 “啊,滚开!废物!” 帮姚英治疗的弟子本就担心治不好姚英,顿时吓得不敢动作,站在原地抖个不停。 “出去吧,让我来吧。”年予竹快步上前接替过颤颤巍巍的小弟子,小弟子如释重负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帐内烛火摇曳,姚英在看清年予竹面容的刹那,紧绷的身子骤然松懈下来,连腕间的剧痛都似轻了几分。 “大师姐,我还以为…你再不会管我了。”她嗓音嘶哑得厉害。 年予竹抿唇不语,执起那截颤抖的手腕。药粉与未干的血迹混作淡粉色:“废不了,但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姚英忽觉鼻尖发酸。年予竹少见的温柔,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予竹,你是不是当真厌弃我了?” “我确实怪你,我都已经解释过的事情,你偏不信,非要惹事,这下伤得自己这么严重,你满意了?” 姚英眼中蓄着的泪水倏然滑落,年予竹望着她这般情态,终是放软了声调。 “没有厌弃你,我逃难到此处,也全赖你是姚家的人,才能避世于渡仙门。你本可在中州逍遥自在,偏偏愿意在这灵气不足的渡仙门陪我,又因怕暴露身份假认姚贤为父,我是感激你的。但……” “我知道,你不用多说了。中州姚氏的嫡女身份算什么?我只要你心悦于我。”姚英忙打断她继续说出的话,声音中带着讨好。 年予竹静静凝视着她的双目,一字一句道:“但我只当你是妹妹,不想误了你的姻缘。” 姚英却突然从榻上挣扎起来,染血的左手死死攥住年予竹的衣摆:“我可以等!三年也好,三十年也罢,横竖我这辈子也只会喜欢你一个人。” “我有喜欢的人了!”年予竹的声音冷冷地扎进姚英的耳朵。 “果然…是司少棠么?”她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凄厉,“十五年…我在你身边守了整整十五年啊…”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那年你被仇家追杀,是我把你藏在姚家祠堂里三日三夜。后来你要来北州,我便弃了嫡女身份陪你在这荒山修炼…” “可她呢?那个装模作样的司少棠,除了会扮柔弱讨你怜惜,还为你做过什么?!” 年予竹别过脸去,袖中的手微微发抖:“感情之事从来不是用年月衡量的,你对我的恩情,有朝一日我会报答你的。婚约的事,望你还是退了吧。” 姚英脸色发白:“若不是你家出事,你我两家本就要联姻的。” 年予竹看着姚英发红的双眼,摇了摇头道:“不要执迷不悟了,姚英。” “师姐请回吧。” 姚英颓然地躺了下去,受伤的右手无力地垂在榻边。 司少棠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到帐外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时,指尖不自觉地揪紧了锦被。年予竹去见姚英这么久,定是看清了那道手筋断裂的伤口,她太清楚自己下手有多狠绝。 布料摩挲的窸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床榻微微下沉的瞬间,她立刻闭眼调整呼吸。 “姚师姐还好么?”她装作初醒的样子关切道。雪松气息忽然逼近,年予竹俯身替她掖了掖被子。 “有些严重,但好在是修炼之人,伤不到根基。” 年予竹说得平淡,让人听不出喜怒,但司少棠能够感受到她的心情应该是极不好的。 “师姐……你怪我吗?”迟疑许久,司少棠又道。 她想知道她和姚英最终相斗的那一天,年予竹到底会站在哪一边。 年予竹心疼司少棠前世受过的苦,即便是杀了姚英也无可厚非。自己虽受过姚英的帮助,但姚英日后所做之日她也无法容忍…… 这碗水怎么着,她都是端不平的。 黑夜里,年予竹纤细的手抚上司少棠的侧脸:“你是为了自保,我不怪你,但我也不想你总与她争斗。小司,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何处处看她不顺眼?” 年予竹心中有个想法一闪而过:难道司少棠也留下了前世的记忆? 她不禁开口问道想要验证一下。 司少棠眼波闪动,目光中有着一闪而过的恨意,被年予竹敏锐的捕捉到。 “明明是她处处针对我,而且她还……她还觊觎你,大师姐明明就不喜欢她,她偏要娶你,我不想让你嫁给她。”司少棠的声音越说越低。 年予竹的心跳越来越快,司少棠藏在眼中的恨意,让她明白司少棠一定还记得前世的记忆。那或许司少棠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喜欢,也不尽是因为魔血的缘故。 喜悦过后便是疼惜,若她记着前世的事情,心中定然背负了极大的痛苦。她大拇指摩挲着司少棠的侧脸,凝视司少棠的双眼道:“那你想让我嫁给谁?” 司少棠被她盯得心里乱作一团,唇瓣几度开合却吐不出半个字来。那些在心底翻涌的情愫像春日里理不清的柳絮,早已分不清是因姚英而起的占有欲,还是真真切切动了心。 但看见年予竹眼里的光渐渐黯下去时,司少棠只觉得心口蓦地一疼。 随即再也顾不上多想一丝一毫,闭上眼睛欺身上前,唇瓣轻轻贴了上去。 40哄我睡觉 ◎看起来更诱人了◎ 司少棠先是感觉到年予竹的唇瓣带着一丝凉意,随之而来的是柔软、温润、潮热。 这让她无比地上瘾。 她本想只是轻轻触碰一下,让大师姐知道她自己说不出口的心意,自己却沉沦其中…… 年予竹柔软的嘴唇上带着一丝甜意,在她的追逐下不断地躲藏着,稍微触碰到便会溢。出几声娇。哼。两只手紧紧拽着她的衣襟,分不清是推还是拉。 司少棠撑在年予竹耳边,修长的手指仍流连在她发间,指腹不经意地摩挲着她泛红的耳尖。身下人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着想要躲藏,但司少棠却不让她如愿。 她吻得更急更强硬,直到唇齿间溢。出破碎的求饶声,司少棠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年予竹略微有些红肿的唇。 她撑在年予竹的上方,看着身下人侧过头呼吸的时候都保持着渡仙门大师姐的矜持,但胸口不断的起伏、瓷白的脖颈、侧脸的薄红,看起来更诱人了。 “大师姐,你觉得我怎么样?” 司少棠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似乎只有压在年予竹的身上看她因自己身心起伏跌落的时候,才有勇气拿自己跟姚英去争上一争。 司少棠从不觉得自己比姚英差,可面对年予竹时,自己总怕有姚英能给她的自己给不了…… “我觉得你就是个小混蛋!” 才调整好呼吸的年予竹眼尾还带着抹薄红,斜觊了一眼司少棠骂道。 司少棠的眸中带着一抹哀怨,目光直直地凝视着年予竹。年予竹被她盯得心慌,始终侧着头不敢看她,身上的淡粉色迟迟消散不去。 “我刚刚都呼吸不过来了,你还……还那样。”年予竹拽过一旁的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了进去。 司少棠虽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看到她这般娇羞的模样,心中还是软作一团:“我…我不知道。” 她怎会不知道,她明明就是喜欢这样。 外面天寒地冻,被子里却满是暖意。 年予竹蜷起脚尖,轻轻踢在司少棠的小腿上,力道轻得像猫儿挠人,她蹙着眉嗔道:“我看你分明就是存心的。” 司少棠顺势闷哼一声,整个人倒在她身上,下巴抵着她肩窝,拖长了音调:“是我不对,师姐饶了我吧。”温热的吐息拂过年予竹耳际,激得她浑身一颤,慌忙扯起锦被隔在两人之间。 “你、你先下去……”她声音细若游丝,指尖揪紧了被角。 司少棠见好就收,轻笑着翻身躺到一旁。棉被里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原是年予竹整个人都缩进了锦被中,只露出几缕散乱的青丝缠在枕畔。司少棠支着脑袋,忍不住用指尖卷了卷她遗落在外的发梢。 先前因年予竹去找姚英而生的郁结早已烟消云散。 司少棠自己都觉得稀奇,明明平日里总是她先脸红心跳,可每当情到浓时,反倒又能反客为主。 “我已经下来了,师姐这是要闷坏自己?”司少棠故意扯了扯被角,换来里面更用力的拉扯。 “你要是再这样,就回去自己的帐篷休息!”年予竹的俏脸露出被子,斜了她一眼。 司少棠收起挂在嘴角的笑意,抱着双臂道:“我不敢了,师姐让我进去吧,冷。” 看她瞬间又变成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年予竹分不清真假,但到底还是心软,松了手里的被子。 才一进去,司少棠就紧紧抱住了年予竹的腰身,头也顶进她的颈窝,半个身子又压上了去。 年予竹的手刚一放上她的肩膀要推,她就道:“师姐,我害怕。刚刚你不在做了噩梦,能不能今晚让我抱着你睡?” 黑暗里年予竹感受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两处柔软,心中暗道:司少棠,你好不知羞。 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迟疑片刻后,揽住了她的肩膀。 “做了什么噩梦?让你这么害怕?” 司少棠窝在她的怀里微眯着眼,虽已有些困倦却又舍不得睡去,为博她的同情便道:“我梦见姚英冤我害我,我师尊剔了我的骨头。” 不过短短几字,却听得年予竹心惊胆颤僵在了那。 年予竹把怀里的司少棠抱得更紧,也不在意她会不会再占自己便宜。她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这次有师姐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的。” 司少棠窝在她的怀里,舒服地蹭了蹭,困得整个人脑子都有些混沌,只知道年予竹这是许了自己今晚的放肆,口中嘟嘟囔囔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罢便睡了过去,至于她有没有听到“这次”两个字,怕是也想不起来了。 年予竹想着司少棠的话,久久未曾睡去,见司少棠睡梦都蹙着眉头,知她是因为伤口的疼痛,便不断灌输灵力,帮她恢复。 司少棠这一夜睡得格外沉,整个人仿佛浸在温软的灵泉里,连指尖都泛着慵懒的暖意。 朦胧间,她梦见自己陷进一团带着幽香的云中。那团柔软的云触手生温,还带着年予竹身上特有的雪松香气。她无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唇边尝到一丝清甜,便迷迷糊糊地追着那抹甜味轻咬下去。 “嗯~” 云絮突然轻。颤着躲了躲。 司少棠不满地收拢手臂,掌心传来绸缎般的细腻触感,忍不住又揉捏了两下。忽然手背一痛,那团云絮竟化作小蟹,用钳子不轻不重地夹了她一记。 司少棠在梦里委屈地撇嘴,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带着睡意的轻哼:“小司别闹了……让我睡一会。”这声音让她倏地清醒三分,这才发觉自己真真切切地搂着年予竹。 司少棠的掌心正贴着年予竹最柔软的曲线,温热的肌肤透过轻薄的寝衣传来,让她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她试着抽手,却发现年予竹在睡梦中仍紧紧攥着她的手腕。 酥。麻的触。感如同细小的电流,从相贴的肌肤一路窜到心尖。司少棠喉间发。紧,悄悄咽了咽口水。晨光透过纱帐,她这才看清年予竹眼下的淡青。 昨夜自己定是睡相不佳,害得素来浅眠的师姐不得安寝。 司少棠僵着身子不敢动,生怕惊扰了怀中人的安眠。 按理说也该起床了,司少棠却觉得眼皮愈发沉重。在重新坠入梦乡的前一刻,她恍惚感觉到年予竹把她往怀中紧了紧。 直到再醒来时,帐篷外的天光照得帐篷内透亮,怕是都要到巳时了。 司少棠迷迷糊糊睁开眼,发觉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被年予竹带着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虽然手腕仍被对方无意识地扣着,却比先前松了几分。 年予竹睫毛颤了颤。司少棠慌忙闭眼假寐,却感觉到腕间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温热的呼吸贴近耳畔,刚醒的慵懒中带着三分怨气:“司少棠你睡觉好不老实。” 司少棠闭着眼睛不动。 “还装睡,你这一夜吵醒我好几次。再装,下次休想上我的床。” 司少棠耳朵一痛,忙不迭地求饶:“师姐别气,我下次不会了,怕是昨天奔波一日太累了,才睡得有些不安稳,平时我不是这样的。” “哦?你怎么知道你平时不是这样的?难道有人跟你说过?”年予竹的声音中怨气又多了几分。 司少棠耳尖痛感加剧:“没有!那不是之前在山洞中也和师姐睡觉过吗,那几日没听师姐说我睡觉不安稳,我就以为……” “师姐!前方几里处发现了玄霄派的人。”帐篷外传来顾知许的声音。 “闭嘴!”年予竹气急打断司少棠,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徒留一阵幽香萦绕在司少棠的身旁。 司少棠也跳下床去,拿起衣服给自己穿上,待衣服穿好,才忽觉昨日伤口处竟一点也不痛了。看着年予竹离开的背影,司少棠脚上一暖,看到小雪豹。这才想起昨夜本来出门的目的,抄起小雪豹也跟着出了帐篷。 才出帐篷,司少棠就发觉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中透着怪异。她先是一愣,随即想到怕是她们已经清楚昨夜是自己伤了姚英,而姚英又是年予竹的未婚妻,自己从她帐篷出来,怎能不觉得奇怪。 她握着拳干咳了两声,顶着众人疑惑、鄙视的目光,自顾自地回了拓跋凝的住处。 此时拓跋凝早就收了帐篷,在做最后的收尾,见司少棠回来,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揽着她的肩膀走到角落:“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掌门的闺女你都敢动,听说昨夜被你伤得不轻。” 司少棠当她是怕了自己所做之事,想要与自己撇清关系,目光冷漠:“是她先出手伤我的,自作孽不可活。” 拓跋凝揉了揉鼻子又道:“原来是这样,那你撬了少宗主的未婚妻是真是假,这一早上营地里都闹翻了。” 司少棠食指尴尬地挠了挠耳后:“不说这个了,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听说有人看到玄霄派的人了?” “没错,早上出去巡逻的弟子说是在西南方向见到一处高数百丈,由上古地仙云岳垂天象的象牙搭建而成的天宫,应该就是这白玉京里面的上古仙人遗留所在。”拓跋凝说着,眼中尽是跃跃欲试。 云岳垂天象体型如山岳,表面呈白灰色,自带云雾缭绕,每踏一步,地面会绽开莲花状灵纹。并可操控地脉之气,长鼻一吸能卷走方圆十里的瘴气,象牙更能炼制破除心魔的法器。 司少棠听后心中亦是一喜,自己背负血海深仇苦于被心魔操控,要是能在里面得到一两个抵抗心魔的法器,那太虚凝心诀便可要可不要了,更不必为姚英夺什么玉牌了。 待众人收拾妥当,司少棠见年予竹的帐篷还未收起,不由感到疑惑。正想着要不要帮忙时,却见年予竹朝她走了过来。 “小司,一会渡仙门人会整体迁营地到西南方向,你留在此处看守营地,等我们回来。”年予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平日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 司少棠怔了怔:“……是,师姐。”她低声应下,嗓音有些发涩。 她站在原地,看着年予竹与姚英并肩而行,被一众弟子簇拥着渐行渐远。晨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而她自己却像是被钉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作者有话说】 今天心情好,送大家一章好东西[害羞] 40-50 41师姐昏迷 三日过去,渡仙门的人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司少棠闭上眼睛就忍不住去想:能遇到天宫已是十分难得的机遇,为什么大师姐不让她跟着一起过去呢? 她十分后悔自己当日没出口去问,所以三日来,司少棠一直沉浸在血色空间内修炼自己的刀法。 自那日与姚英交手后,血色空间里的那个身影便不再只教授她基础的劈砍挑刺。每当司少棠在月下入定,意识沉入那片血色天地时,那道朦胧的身影便开始演练一套前所未见的刀法。 每一式都似有生命般流转不息,刀锋过处竟在血色空间中留下久久不散的残影。 司少棠看得入神,那些刀痕仿佛暗合某种天地至理,时而如江河奔涌,时而似落叶飘零。最令她心惊的是其中蕴含的刀意,有着近乎实质的杀意,却又带着超脱生死的淡然,让司少棠不禁觉得这套刀法正是为她复仇而授。 这一日,司少棠刚刚从冰层中钓起了两条鱼,扔给一旁的小雪豹。就听到远处忽然响起一阵喧嚣声,她握着手中木棍制成的简易鱼竿起身。只见西南方向从风雪中快速走出三人,其中一人似乎受了伤,被另外两人搀扶着。 风雪太大看不清几人长相,只看到左右两旁的人穿着渡仙门服饰的衣服,只瞧了一眼就撩起下摆继续坐下给小雪豹多钓上两条鱼,好叫它不再打扰自己练刀。 只是还没等她坐下,那两人就开始呱噪起来。她蹙起眉头充耳不闻,反正不过都是姚英的走狗罢了,又能耐自己如何,冰天雪地四下无人就算是杀了解恨也不为过。 “司少棠!大师姐受了重伤你还不快来帮忙!”其中一人声嘶力竭地吼道。 司少棠瞳孔骤然一缩,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手中鱼竿“啪嗒”一声滑落,顺着冰洞坠入幽深的湖水中。小雪豹急得团团转,爪子直扒拉着冰面,眼巴巴望着即将到嘴的肥鱼又没了踪影。 再现身时,司少棠已如一片雪花般飘然落在三人面前。 她认出了那两名弟子是顾知许带在身边的清风、明月。而被她们搀扶着的年予竹此刻毫无生气地垂着头,乌黑的长发间沾满晶莹的雪粒,浓密的睫毛上结着细小的冰晶,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脸庞此刻苍白如纸,连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 “怎么回事?”司少棠声音冷得像冰。 她不由分说便推开清风、明月二人,将年予竹冰冷的身体紧紧揽入怀中。右手扣住对方纤细的腰肢,左手颤抖着贴上那截雪白的皓腕。指尖传来的寒意让她心头一颤,直到捕捉到那微弱脉息,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放松。 清风与明月对视一眼,将适才情形尽收眼底,这位素来冷若冰霜的司姑娘初见她们时连眼皮都懒得抬,只顾盯着冰洞里的鱼漂。可一听到“大师姐”三字,竟连鱼竿都顾不得收就闪身而至。此刻见她将年予竹抱得那样紧,哪还有半点平日里的疏离模样? 明月悄悄扯了扯清风的衣袖,两人眼底都浮起几分了然。坊间传闻司少棠为横刀夺爱,不惜与少宗主姚英为敌,如今看来,倒不全是空穴来风。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伤了大师姐?”司少棠刚松口气,见两人不作答,心中怒火腾地燃起厉声问道。 两人被她的眼神吓得心中一凛,同时后退一步。同是修炼之人,两人十分确切在司少棠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杀气。 清风:“冰璃月!是冰璃月伤了大师姐。” 见司少棠的眼中带有疑惑,清风鼓起勇气道道:“是玄霄派的大师姐冰璃月,我们在垂穹阙外遇到了玄霄派的人,大师姐不敌对方,受了重伤。后来垂穹阙即将开启,大师姐忽然陷入昏迷,便只好把她送回来了。” 明月斥责清风道:“胡说!分明是那妖女使诈才侥幸胜了大师姐。” 垂穹阙三字入耳,司少棠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座悬浮于云端的象牙天宫。 再想起那日在风雪中只露了一双眼睛的冰璃月,心中顿时恨意滋生。 “昏迷几日了?”司少棠盯着两人问道。 清风急忙道:“一天一夜了。” 司少棠怀中的人儿突然轻轻一颤,她心头猛地一紧,当即打横抱起年予竹就要往营帐疾走。 “司少棠你等等!你一个人可以照顾大师姐吗?”清风向前追了两步问道。 “有话快说!”司少棠眉头皱起不悦道。 “垂穹阙应该还没关闭,能进去的机会实在百年难得,你……要是能一个人照顾大师姐,我们俩也不想浪费这个机会。” 见司少棠目光骤冷,清风又心虚地道:“你看……” “滚吧!”司少棠便抱着年予竹大步朝着帐篷里走去。 帐篷内炭火烧的旺,就算只穿单衣也不觉得冷。 司少棠小心地将年予竹的外衣褪去放在床上,见她里衣没有血迹,为其掖紧被子后,又把手伸了进去,握着年予竹的手腕,探向她的脉搏。 脉象如游丝,时断时续,却诡异地平稳,看起来不像是受了内伤的样子,亦不像中了毒,可就是怎么不醒呢? 司少棠两世对医术都多有涉猎,现下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竟慌了神。 “师姐…”她声音哑得不成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年予竹冰凉的手腕,“你醒醒好不好。” 帐外风雪呼啸,炭盆爆出零星火星。司少棠将年予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滚烫的泪水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砸在两人交叠的指节上。 “能不能不要再睡了……”她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连尾音都消融在哽咽里。 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年予竹的另一只手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 小雪豹不知何时钻进了帐篷,湿凉的鼻尖轻轻蹭着司少棠颤抖的手腕。见主人没有反应,它耷拉着耳朵呜咽一声,突然人立而起,毛茸茸的前爪扒住司少棠的肩膀,粉色的舌头小心翼翼地舔去她下颌悬着的泪珠。 若是平日里,司少棠定会跟小雪豹玩上一会儿,此刻却没了心情,推开小雪豹抱紧了床上的人呜咽起来。 “师姐…你快起来好不好。以后不会骗你了,也不会装柔弱占你便宜,更不会对你乱发脾气。只要你醒过来以后你让我做什么,小司以后都听你的……” 司少棠抑制不住心里的伤心难过,趴在年予竹的身上,泪水浸湿了被面。就在她伤心欲绝细数自己的罪行时,耳尖忽然一痛,被人从被子上扯了起来。 “好啊你,司少棠,我竟不知道你平时有这么多小心思,真当我离不开你了,这么拿捏我?” 司少棠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她呆滞地望着眼前人,年予竹苍白的脸颊因怒气泛起薄红,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此刻微微眯起,纤细手指正拧着她的耳尖。 “师、师姐……”她嗓音还带着哭腔,睫毛上挂着未落的泪珠,顾不上多想就朝着年予竹扑了过去。 年予竹却不让她如意,指尖抵着她的额头,将她拦在一臂之外:“装可怜这招现在可不管用了。” 司少棠跪在床上膝盖往前蹭了两步,却又被指了回去:“我没有装可怜,我现在是真的很伤心。” “你还敢骗我,说!到底骗了我什么?”年予竹拉着她的领口把她扯了过去,两人离得不足一指的距离,司少棠看着她眼中怒火不由吞下一口口水。 “没…不记得了。”司少棠说得语无伦次,从没见过年予竹发火的样子不由有些心慌,视线飘忽道。 “师姐…你…你到底怎么回事?哪里受伤了?先让我给你把把脉可好?”司少棠磕磕巴巴道,试图转移话题换自己小命一条。 “到底哪里骗我了?你要是不说,以后我就再也不见你了。”年予竹松开司少棠的领口,背过身对着一旁冷言道。 司少棠心里一阵钝痛,跪着往前挪了两步,伸手想要抓住年予竹的衣角,又恐她生气僵在空中停下:“不记得了,最近一次是我故意伤了姚英,又在你面前装可怜。” 司少棠心跳如鼓,歪着头想看年予竹此时的表情,对方却只给自己留了满头秀发。 “占便宜呢?”年予竹又问道。 司少棠心跳得越发厉害,似乎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不知道该不该再说实话,却一想到要再说谎话就心慌的厉害。 “每一次都是……”久不见对方回应,司少棠又道:“我…我以后不会了,我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每次见到师姐都忍不住想各种由头亲近你。我…我以后会克制住的。” 年予竹的脸隐藏在阴影中,脸颊已然发烫烧得通红。她知道司少棠对自己的亲近都是源于自己的魔血,可此时还是忍不住心中欢喜,想听得再多一些。 “师姐,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以后不敢了。”司少棠说完又有些伤心,“天下有情人见到喜欢的人,应该都是这样的。师姐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点同样的感觉吗?” “不知羞,我才不会这样……你去把炭火熄一些,热得我都要喘不过气了。”年予竹用手扇了扇自己滚烫的脸,对着司少棠吩咐道。 司少棠“哦”了一声,乖乖熄了炭火后,便抱着一直要往年予竹身上扑的小雪豹,呆立在床边一动不动。 待年予竹压下自己的羞涩后,刚回过头就看到司少棠一脸哀怨地呆立床边,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眼中泪水盈在眼眶,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 她心中叹了口气暗自骂道:真是个呆子,非要我说出来才能明白。可那么直白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她轻咳一声道:“你不怪我把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 司少棠摇了摇头,左眼的泪珠却哗地一下掉了下去:“不怪师姐。” “又骗我?” “没有……” 年予竹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似有根针扎了一下的疼,想立刻把她抱在怀里,却还是强忍着道:“那处垂穹阙是假的,明日我就带你去找真的去。” “多谢师姐……”可司少棠脸上非但看不见开心的样子,眼中泪珠还是跟断了线一样的掉。 年予竹见她流泪不止起身急道:“我是故意这么安排的!” 司少棠知道年予竹一生最恨别人骗她,此时只觉得自己以后都没了希望,一想到年予竹会跟姚英携手与共,便伤心的喘不过气来,不管年予竹说些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年予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司少棠的睫毛还湿漉漉地颤着,就感觉唇上掠过一抹温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已消失。她猛地睁眼,正撞上年予竹专注的目光。 年予竹正拿着一块绣帕正温柔地拭过她眼角:“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爱哭。我让你留在这里,再假意受伤被送回,便是为了帮你夺得秘宝,不是真的把你丢下,别哭了。” 司少棠摸着唇瓣,愣愣地看着她。 年予竹又道:“这三日过得怎么样?” “不好……” 42媚术 ◎你就那么喜欢我用媚术驱使你?◎ 年予竹揉了揉她的发顶问道:“现在呢?” 司少棠视线扫过年予竹淡粉色的唇瓣:“现在稍微好些。” 年予竹被她瞧得有些羞涩,越过司少棠走到桌边拾起流云朝着帐篷外走去,走到门口见司少棠还在原地呆愣着,对她招招手:“快跟我来,别在那傻站着了。” “是,师姐。” 两人出了营地,年予竹的神情明显变得严肃,带着司少棠朝着东边的方向御剑疾驰。经过冷风一吹,司少棠冷静下来后不禁感到疑惑,明明垂穹阙已经出现在西南方向,师姐又怎么带自己去东边夺秘宝呢? “师姐,咱们现在是去什么地方?”司少棠站在年予竹的后面问道。 年予竹侧头对着她轻笑一声:“当然是带你去真正的垂穹阙。” 眼前的秀发飞舞,掠过自己的脸颊,擦得司少棠脸痒痒的,她微微侧头躲开些:“师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上一世大师姐她们进白玉京时,自己还未进渡仙门,所以对白玉京内的情况并不明了。 年予竹神情一僵。上一世被冰璃月耍了一遭,引她们进了假的垂穹阙后,垂穹印最终花落玄霄派。不过这垂穹印对自己并无大用,倒也不觉可惜,但此时的司少棠因魔血的缘故被心魔侵扰,却是急需这垂穹印。 “快到了,你看前面!”年予竹忽然指着前方说道。 司少棠蹙眉侧目,正欲再问,却在转头的瞬间呼吸一滞。 前方云雾骤散,一座巍峨古阙破空而立,赫然是另一座垂穹阙! 整座阙楼悬浮于半空,通体由垂天象象牙砌成,檐角飞翘如剑指天,阙门两侧伫立着两尊神兽石像,一为螭吻,怒目盘云;一为狴犴,獠牙衔锁,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司少棠双脚刚踏在垂穹阙上,便觉一股清灵之气自足底直贯灵台。她不由得闭目凝神,只觉灵台前所未有的澄明,连血脉中躁动的魔气都暂时蛰伏了下来。 但年予竹的状况却与司少棠完全相反,因其本身魔血精纯的缘故,刚一落地,就觉得体内蛰伏的魔血便如沸水般翻涌而起。垂穹阙的清气与她的魔气相冲,使其体内魔气躁郁不安。 年予竹唯恐司少棠会同自己一样痛苦,抓着司少棠的小臂紧张道:“小司,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司少棠眉头一皱,敏锐地察觉到她鬓边细密的冷汗,不由分说扣住她的手腕:“师姐脸色这么差,可是方才被冰璃月所伤?” 年予竹猛地抽回手,力道大得让司少棠一怔。她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垂穹阙的清气正与体内翻涌的魔血激烈冲撞,连带着嗓音都染上几分焦躁:“都说无碍了!” 见司少棠愣在原地,年予竹强压内心焦躁道:“快进去吧,一会该有人来了。” 司少棠听话地朝着垂穹阙走去。这垂穹阙似乎与其灵骨天生相吸一般,离得越近越觉得浑身舒适,天地至清之气丝丝缕缕钻进她的毛孔,就连修为都有隐隐有着突破的趋势。 “师姐,这垂穹阙果然是上古大能遗留的天宫,就在这里呆上一会,我都隐隐有要突破的感觉。要是能在这里住上个三年五载,怕是能超过墨明尘也未不可知。”司少棠越想越觉得兴奋,反正这白玉京六十年一开,自己在这垂穹阙上修炼六十,等再出去何愁报不了仇呢。 “师姐,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实在难得,要不你与我在这垂穹阙里一同呆上一甲子,再出去如何?到那时你不用嫁给姚英,咱们两个还能一同增长修为。”司少棠一想着能与师姐朝夕相处六十年的时光,就压不住嘴角的笑。 年予竹本想守在外面等她取了垂穹阙出来就好,一听她要留在这里一甲子,顿时周身魔气如烈焰般轰然爆开,双手掐着她的领口道:“不行!我才不会在这里呆六十年,也不允许让你留在这里!快些进去取了垂穹印就马上离开这里。” 司少棠被年予竹的样子吓了一跳,堂堂渡仙门的大师姐,此时宛若一尊魔头。她后退一步道:“大师姐…你身上的魔气是怎么回事?” 年予竹被她问得血色瞳孔骤缩,双手失了力气,看着她后退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你…你怕我?” 司少棠见她魔气涌动的一刻,脑中忽然串起所有信息。 几次听到年予竹与姚英交谈都说明着她的身份不一般,并且还多次暗示墨明尘会对自己不利,还有明明玄霄派的人因功法对白玉京了解的更多,却被年予竹先一步找到了垂穹阙。 再加上年予竹身上精纯的魔气,似乎与自己重生后身上沾染的魔气出自同源…… “年予竹,你是魔族?” “是又如何”年予竹嘴唇颤抖,司少棠还是第一次以全名称呼她,她双手掐着司少棠的领口更紧,指尖泛出白色倔强道:“我问你是不是怕我?” 司少棠看到年予竹眼中的怒意和委屈,此时不受魔血控制的她,恢复了灵台清明,心中更是不解年予竹究竟意欲何为。 “不怕。我重活一世与你是否有关系?你控制我是想让我为你些什么?”司少棠想起自己几次在年予竹身边不可控制地信任她服从她,暗自笃定是被年予竹下了什么魔族特有的药所致。 年予竹见司少棠一脸淡漠地看着自己,眼中毫无伤心的样子,只有疑问和警惕,知是这垂穹阙所致,但也说明了司少棠对自己没有情,心中一阵刺痛。 见远处御剑过来几个人,年予竹扯着司少棠的衣袖往垂穹阙中走去:“确实是我救了你,你先帮我拿到垂穹印,日后我会放你解脱。” 司少棠也看到了远处过来的人,虽然还分不清是不是渡仙门的人,但一定不会是魔族。 她心中已成一团乱麻。年予竹救了自己,却又用她不知道的魅惑之术控制了自己,眼下年予竹好似受了伤,魔气不受控制,或许是她摆脱年予竹最好的良机。 “休想跟我耍小心思!” 见司少棠迟疑不前,年予竹眼中魔红芒暴涨,五指如铁钳般扣住她的手腕,魔气顺着经脉直贯而入。司少棠只觉半边身子一麻,竟被硬生生拽进了垂穹阙中。 阙内放眼望去尽是苍茫的素白,九座玄冰宫殿如利剑般刺破虚空。年予竹拖着她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疾奔,足尖点处绽开朵朵墨色莲焰。 “不是这里…”冲进最近的一座宫殿后,年予竹盯着悬浮在空中的冰晶长剑,声音里透着焦躁。那剑通体剔透,森然寒气将四周空气都冻出细碎冰晶。 司少棠暗自心惊。师姐此刻魔气紊乱,可方才拽她时展现的修为,竟与墨明尘闭关时泄露的威压还要骇人。她悄悄运转真气,却发现被扣住的脉门处充满魔气,竟连半分灵力都提不起来。 进入第三个宫殿后,还不是年予竹想要的垂穹印,年予竹忽然脚下一软撑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乳白色的地面。 司少棠瞳孔猛地一颤,她知道此地与魔气相克,年予竹必定很难受,身后脚步声渐近,最终还是双手抄过年予竹的膝弯,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司少棠看着怀里的人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一处鲜血还未拭去,手臂虚搭在自己颈上,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不由有些慌乱。 当即以为年予竹又在控制自己,讥讽道:“想不到你们魔族也会下禁制,不是对外声称自己最是坦荡吗?” 年予竹无力地倚在她怀中,眉心紧蹙,纤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颤动的阴影。她咬着下唇强忍头痛:“魔族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谁告诉你我们不屑下禁制了。” 果然是对我下了禁制吗! 司少棠垂眸正对上怀中人仰起的脸庞。魔气紊乱让年予竹素来明艳的容颜褪去血色,反倒透出一种琉璃易碎的脆弱美感。她不自觉喉头滚动,随即被自己的反应惊到,懊恼地别过脸去:“下流…还能用媚术控制我,看来这垂穹阙的至纯灵气也奈何不了你。” 年予竹被她骂得脸上起了一层薄红,正要反驳自己在这垂穹阙中可影响不到她,更没对她用什么媚术,就看司少棠的喉咙滚动一下。 随即了然,是司少棠对自己动了心思,误以为自己对她施了媚术……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司少棠抱着怀里的人往一处偏殿躲了进去,藏在一处玉壁的后面。她深知此时年予竹魔气无法控制,断不能让别人看了去,不然打起来自己还要成为年予竹的打手。一个两个也就罢了,这可是好几派的人齐聚于此。 司少棠抱着年予竹躲在玉壁后,僵直身子不想贴着年予竹,听着身后的声响,五指不由按在凛狱上面。 年予竹却觉得此番场景十分好笑,司少棠越是防着她,她偏贴上去窝在司少棠的颈侧,手指不安分地描绘着司少棠刚刚吞咽的地方。尾音稍稍勾起道:“我刚刚可没有对你用媚术哦,你这般护我,不枉我当初没看错人,把你救活。” “谁在后面?” “赶快给我滚出来,可饶你一命。” 司少棠瞳孔骤缩,耳尖瞬间染上绯色。都这般境地了,这人竟还有心思戏弄于她!修士五感通明,方才那声暧昧低语简直如惊雷贯耳。 杂乱的脚步声已逼至玉壁后,她猛然发力将年予竹推开。凛狱刀出鞘的吟声响彻殿内。足尖在玉壁上轻点借力,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直取来者咽喉。 刀芒一闪而过,两名玄霄派弟子甚至来不及捏碎传讯玉简,便捂着喷血的脖颈轰然倒地。 年予竹斜倚在柱旁,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刀势如行云流水,出手狠辣果断,小司的修为,何时精进至此? 年予竹看向殿中悬着的一枚玉印,周边环绕着流光溢彩的波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小司,扶我过去。这就是我要找的垂穹印!”年予竹手扶着柱身站起道。 见司少棠呆立原地看着垂穹印陷入沉思,娇嗔道:“怎么?你就那么喜欢我用媚术驱使你?那我便……” “别……我这就过来扶你……”司少棠急道。 43师姐咬我 ◎忽然颈间传来一阵温软触感,她浑身一僵,头皮发麻。◎ 司少棠眉头微蹙,手臂却稳稳环住年予竹的腰肢,将人带到垂穹印下方。 年予竹知她对自己有了偏见,心中不免有些闷痛。倚靠在司少棠怀中看着悬于空中隐隐有流霞环绕的垂穹印。 “把它取下吧,你有灵骨垂穹印应该不会抗拒你。”年予竹轻声说道。 司少棠一怔,但随后便想到年予竹身为魔族,虽然现在魔气已经被其压制住,但应该还是不能碰垂穹印,让自己去取,能防止出现意外伤了她。 她冷笑一声,就在指尖即将触及印玺的刹那,一道寒芒乍现,凌厉剑气直取她手腕命门。 “当心!” 年予竹失声惊呼,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往回一带。 司少棠反应极快,顺势撤回手臂的同时,揽过年予竹的腰身旋身错步。青丝飞扬间,她已将人护在怀中,另一手凛狱已然出鞘,剑锋直指来人。 只见来人身材修长一身白色素衣,脸上包着纱巾,虽然只露出一双碧蓝色的眼睛,不见全貌,却已能想见纱巾下定是张倾城容颜。 可司少棠却在看清那双眼睛的刹那,周身气息骤然一沉。扣在年予竹腰间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冷声道:“就是你伤了我大师姐?” 冰璃月没料到被她伤了的年予竹会出现在这里,还倚靠在一个没见过的渡仙门女弟子怀里。不过想来受了伤也奈何不了自己,自觉垂穹印为自己囊中之物。 冰璃月冷笑一声,足尖轻点,凌厉剑气直逼司少棠面门。“是又如何?”她话音未落,剑锋已至。 司少棠揽着年予竹急退三步,却在此时感到怀中人猛然挣脱。年予竹眸中闪过一丝决然:“不用管我,先夺印!”话音未落,她已如离弦之箭朝垂穹印扑去。 “找死!”冰璃月剑势骤转,碧蓝眼眸寒光乍现,剑锋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直取年予竹后心。司少棠瞳孔骤缩轻点地板飞身去拦,凛狱发出一声清吟,硬生生截住那道致命剑气。刀剑相击,火花迸溅,映照出她眼中怒意。 “你的对手是我。”司少棠刀锋斜挑,将冰璃月逼退数步,声音冷得骇人。 不用回头司少棠也知道身后人必然已经取下垂穹印,司少棠握紧凛狱朝着冰璃月疾驰而去,裹挟着积压的怒火直逼冰璃月咽喉。 “铮——” 冰璃月仓促横剑格挡,碧蓝瞳孔骤然收缩。她原以为这不过是寻常宗门弟子,却不料对方刀势如怒涛拍岸,每一刀都带着摧山断岳之势。更可怕的是,那看似大开大合的招式里,剑尖却总能精准刺向她周身要穴,逼得她不得不连连后退。 司少棠的刀法看似粗犷,实则暗藏玄机。凛狱每次劈斩都带着破空声,刀锋过处,地面青砖竟被剑气割出蛛网般的裂痕。冰璃月素白衣袖已被削去三寸,露出一截凝霜皓腕。 她站在门边,看着年予竹倚靠在柱旁面色惨白眉头紧皱,显然是受伤了。她此时确实还未尽全力,但这忽然出现的渡仙门女弟子亦不容小觑,正盘算着是去是留。 “咻!” 一道凌厉剑气突然自背后袭来,直取她丹田要穴。冰璃月反手掷出枚青玉符箓,玉符在剑气下碎成齑粉,堪堪化去这致命一击。转身时正见姚英执剑踏风而来,剑刃上沾着的血珠还在簌簌滴落。 “冰璃月,你拿命来!”姚英怒喝一声。 司少棠眼中寒芒暴涨,趁着姚英分散她注意力的时候,凛狱一扫而过,冰璃月肩头顿时绽开一朵血莲。白衣女子咬牙捏碎瞬移符,在漫天飘散的符纸灰烬中留下一声冷笑:“渡仙门门人形式作风竟这般坦荡,让我冰璃月自愧不如!” 姚英听了脸也不红,收剑入鞘,蹙眉望向殿外渐散的烟尘:“竟让她逃了,也算是为师姐出气了。”话音未落,身后传来重物坠地之声,年予竹终于支撑不住,昏倒在地。 姚英没想到年予竹会在这里,急忙上前想要将人搀扶起来,却没想到司少棠更快她一步将人揽在怀里。 姚英眼皮抽搐:“你…你快给我放开大师姐!” 司少棠扫了她一眼,自顾自地把垂穹印从年予竹被灼伤的手中拿起放入怀中,取出药粉为其上药包扎好。 姚英见她不听,还敢抱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师姐,当即就要拔剑。 “大师姐受了伤,外面还有各派的人眼红着垂穹阙里的宝物,你要是想窝里斗就尽管来吧。”司少棠用拇指为怀里的人拭去嘴角血迹,却不小心让年予竹的唇瓣更加樱红。 姚英恨恨道:“你起来开路,让我保护大师姐。”说完就要把年予竹从她怀中抢走。 “啪!” 司少棠朝着她的手背狠狠拍去,瞬间打红了姚英的手背。 姚英怒道:“你又干什么!” 司少棠抱着年予竹悠悠道:“姚师姐修为精湛,我认为为了大师姐的安危,由你来开路最好不过。” 姚英虽有些不忿,但一想到司少棠入门没多久,权衡之下自己也认为由她保护大师姐较好,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 出门一刻还不忘警告司少棠:“好好保护大师姐,要是伤到她分毫,我唯你是问!” “有姚师姐前车之鉴,我会好好保护师姐不让她受伤的。”司少棠说得真诚。 姚英知道她是暗讽自己之前没有护好年予竹,有些愧疚道:“不会再有下次的。” 出了偏殿,见姚英朝着垂穹阙里面走去,司少棠不由蹙眉,声音中带了些许怒气:“年予竹都这个样子了,还进去凑什么热闹?” 姚英身形一顿,她望着年予竹苍白的面容沉声道:“可玉牌都被冰璃月夺了,若就此离去,大师姐要的太虚凝心诀……” “我先送她出去,玉牌你自己想办法。”司少棠将年予竹打横抱起。 话音未落,怀中人忽然睁开双眼。年予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指尖攥住司少棠的衣襟:“不必管我,去追玉牌……”虽已取得垂穹印,但死物毕竟还是不如功法稳定,若是丢了就不能帮司少棠控制魔气了。 司少棠低头凝视她片刻,轻叹口气,知道年予竹受伤不重,只是被此处精纯之气所扰,再加上出手去夺垂穹印的缘故晕了过去。 便把自己怀中的七枚玉牌对着姚英扔了过去:“那就快些吧,冰璃月受了伤,抢回玉牌应该没什么问题。” 三人朝着后殿追去。 年予竹在司少棠怀中挣动想要下去,却被她的手臂箍得更紧。 “安分些。”司少棠低头呵斥,吐息扫过年予竹耳尖,“你经脉里的魔气方才已经躁动过一次,若再发作,是想让整个白玉京里的修士都知道,渡仙门最得意的弟子身怀魔气?” 年予竹身子一僵,她感觉到对方掌心渡来一缕源于她体内的魔气,正缓缓梳理着她紊乱的灵脉,帮她平衡体内两种对立的灵力。 她揽着司少棠的脖颈凑到耳边小声道:“我就知道还是小司最关心我了。”年予竹温热的气息拂过司少棠的耳后,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司少棠偏头避开这过分的亲昵,冷声道:“还不是你下了禁制的缘故,不然我才不会管你。” 年予竹轻笑:“是吗?” “当然了。”司少棠蹙眉。 “那我倒要看看这禁制到底有多大效果。”年予竹轻笑,忽然感到体内魔气一滞,竟是司少棠撤回了疏导真气的掌心。她猝不及防闷哼出声,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不得不将发烫的脸颊贴上对方微凉的颈窝,借着那缕冷香勉强压制翻涌的魔气。 司少棠垂眸看着怀中人微微颤动的睫毛,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她不动声色地将人往上托了托,让年予竹能更舒适地倚靠在自己肩头。 前方姚英的脚步声忽然停住,两人同时抬眼,只见藏经阁朱漆大门上,正缓缓淌下一道刺目的血痕,地上躺着的正是一位合欢宗的女弟子。 姚英踹门走了进去,殿中间站着的人正是冰璃月。此刻冰璃月的手中拿着司少棠初进垂穹阙时见过的那把剑,一人一剑在这冰天雪地里冒着寒气,气势竟比刚刚与司少棠对上时还强上几分。 “姚师姐,大师姐好像严重了些,我护着她,冰璃月就交给你了。”说罢司少棠抱着年予竹默默走到角落坐下,静静观察场上动静。 姚英自觉她在与不在都没什么区别,冷哼一声算是应了。 年予竹虚软地靠在司少棠颈窝,气息紊乱地正要开口催促,却察觉到那支撑着她的魔气骤然消散。 司少棠竟在这紧要关头撤了力,任由她独自调息。年予竹又恼又急,偏生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得泄愤似地一口咬上司少棠的侧颈。贝齿陷入肌肤的瞬间,她听见头顶传来一声闷哼。 司少棠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颈侧传来尖锐的刺痛,她下意识抬手想将人推开,却被年予竹缠得更紧。那双柔软的手臂死死环住她的脖颈,贝齿深深嵌入肌肤。 温热的鲜血顺着颈线蜿蜒而下,浸湿了衣襟,也染红了年予竹的唇。铁锈味在舌尖漫开,她非但不松口,反而报复般地加重力道,舌尖不经意间舔过伤口,激得司少棠浑身一颤。 司少棠怕被她咬死,只得老老实实重新给年予竹灌输魔气。 “你属狗的吗,大师姐?”司少棠暗沉的眸子凝视着怀里作乱的人问道。 年予竹灵巧的舌尖扫过唇角,将那一抹殷红卷入口中,瞪着她道:“是谁先招惹我的?一会儿用魔气吊着我,一会儿又撒手不管,只能让我更加难受好吗?”她气息不稳地揪住司少棠的衣领,“你快点帮姚英取回玉牌离开这里不好吗?在这坐着看什么热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这里呆得难受。” 司少棠瞥了年予竹一眼,淡淡道:“难受你还要进来,我受了伤,现在帮不了她,而且我还要照顾你,要是你死了我会跟你一起死,岂不是得不偿失。” 年予竹一时语塞,明知她在套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若自己答“会”那司少棠肯定更不能去帮忙了,若自己说“不会”,难保她现在的混账样不会立刻取了自己的性命。 她转头看场上打的有来有回,因冰璃月受伤,姚英也没有落入下风,就又问道:“你哪里受伤了?” 司少棠随意指了指自己脖颈处血红的牙印:“诺,就这!都流血了,痛得我要命。” 司少棠正全神贯注地观察战局,盘算着坐收渔利之策,忽然颈间传来一阵温软触感。她浑身一僵,头皮发麻,猛地将年予竹从怀中推了出去。 “你疯了…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司少棠脸色涨得通红,指着年予竹质问道。 年予竹跌坐在地,唇边还沾着一点殷红。她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即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我…我不是…”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成了气音。 方才那一口司少棠的血入喉,竟意外缓解了垂穹阙对她的压制。此刻见那伤口又渗出血珠,她鬼使神差地就…… 司少棠眼底闪过一丝警觉,却又没有办法,只得冷笑一声,离年予竹远些,捂着伤口又朝场上看去。 场上打斗瞬息万变,此时殿内一片狼藉,屋顶的瓦片掉落,柱子倒塌断成两节,两股灵力相撞的余波将整座大殿震得摇摇欲坠。 让司少棠没想到的是,姚英身上法宝比冰璃月的还要多,数十招过去两人都受了不轻的伤,但最终竟让姚英占了上风,眼看冰璃月扔给姚英一个储物袋后捂着受伤的小腹夺门而出。 司少棠暗自可惜的同时不由咋舌,这两人的法宝竟如此多。 就在冰璃月消失的一瞬,司少棠快步朝着背对着自己的姚英走了几步,手中凛狱猛地拔出,对着其心口处刺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司少棠:跟我抢媳妇?我特么捅死你! 44师姐要杀我? ◎额头抵在年予竹颈窝处急促喘息。“痛……你慢点……”◎ “小司,住手!” 就在凛狱剑锋即将刺入姚英后心的刹那,一根断裂的梁柱突然凌空飞来。司少棠瞳孔骤缩,仓促间改刺为挡,凛狱横在胸前与梁柱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砰——” 巨力冲击之下,司少棠连退数步。她猛地抬头,正对上不远处年予竹尚未收回的灵力余辉。 “好得很…”司少棠抹去唇边血迹,眼中怒火滔天:“为了救她,你竟然……” 话音未落,她突然身形一晃。她低头看去,素白的衣料上,一点猩红正从小腹处缓缓晕染开来,距离丹田要害不过寸许。她伸手一探,指尖顿时沾满温热的鲜血。 年予竹瞳孔骤缩,那截断裂的象牙正斜插在墙边,尖端还挂着血珠。她下意识去扶司少棠,却被对方侧身避开。 “大师姐,你的未婚妻……好像伤得更重呢。”司少棠以为年予竹是利用完自己,想要杀人灭口,用凛狱遥遥指向战姚英的方向说道。 年予竹顺着她所指望去,这才发现姚英竟被掉落的柱子砸晕了,大殿此时摇晃不已,眼看整个垂穹阙就要倒塌。 “小司,快走,这里要塌了。”可当她再回头时,却发现司少棠早就不见了身影。只得快速朝着姚英的方向奔去,将晕倒的人搀扶起来逃离此处。 年予竹扶着姚英冲出摇摇欲坠的殿门,她低头看向姚英苍白的脸色,眼前却浮现司少棠染血的衣袍,还有那人退开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是失望吗? 一路逃出垂穹阙,却一直不见司少棠的身影,想到司少棠小腹处的贯穿伤那么骇人,就觉得心急如焚,懊恼自己不该对她出手。 看着身后轰然倒塌的垂穹阙,一滴温热突然落在手背。年予竹怔了怔,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 她忽然想到要是司少棠被伤到的地方离丹田那么近,松开姚英,转头朝着垂穹阙跑去。 只是还没等御剑就被顾知许拦腰抱住:“师姐,别进去!垂穹阙塌了,就算有什么法宝也早就被人取完了!” “小司还在里面,我要去救她。”年予竹的视线变得模糊,心如刀绞般疼痛。 “司师妹早就出来了,她受了伤,往营地的方向先回去了。”顾知许赶忙说道。察觉到怀中的人不再挣扎,这才松了口气。 “她当真没事?”年予竹反身抓着顾知许的双臂问道。 顾知许没见过她这幅慌张的样子,故作镇定道:“真的没事,就是受了些小伤,看着很生气的样子。是和师姐你吵架了吗?我拦她都没拦住。” 年予竹并未回答,只是松了口气,如一道流星般御剑离开:“姚英交给你,你看好她,我先去寻小司。” 见年予竹离开,一旁的清风挪步走了过来,疑惑道:“顾师姐,咱俩一直都在一起,你何时见到司少棠师妹的?” 顾知许眸中闪过一丝烦躁:“蠢货,我说看到了就是看到了!快扶姚师姐回去疗伤。” 司少棠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趁着年予竹转身救人的瞬间遁出殿外。 小腹的伤口随着剧烈动作再度撕裂,鲜血顺着象牙留下的狰狞豁口汩汩涌出。她踉跄着走了不过十余步,便觉天旋地转,双膝重重砸在碎石遍布的地面上。 “咳……” 一口鲜血喷溅在青砖上,司少棠艰难地翻过身。模糊的视线里,恰好看见年予竹御剑而去的背影,那人一手持剑,一手紧紧搂着昏迷的姚英。 身后传来宫殿坍塌的轰鸣,飞溅的碎石擦过她的脸颊。司少棠突然低笑起来,染血的手指深深抠进地面,拖着残破的身躯一寸寸向前爬行。 “我还没有报仇……” “我还没有手刃姚英……” “我不能死……” 她每爬一步,小腹的贯穿伤就涌出更多鲜血。可真正令她窒息的,却是心口那团越烧越烈的业火。 意识溃散的边缘,司少棠恍惚看见一抹青色身影破开烟尘而来。 冰凉的手指突然触到她的脸颊,司少棠本能地要挣开,却被拥入一个带着清冽梅香的怀抱。 “年予竹…别杀我……” *** 金色熏炉吐着缕缕熏香,司少棠虚弱地倚在堆满软枕的榻上,看着花玉碎那双手,正不甚灵巧地绕着她腰间的纱带。 “少城主这包扎手法是在救我还是在给我上刑?”她疼得倒抽冷气,却还勾着苍白的唇调笑。 花玉碎闻言耳尖染上一抹粉红,环在司少棠腰间包扎的手却更抖了:“你先别说话,我紧张着呢。” 船帘突然被风掀起,司少棠瞥见窗外掠过的白色剑光,剧烈咳嗽起来。花玉碎若有所思地顺着她视线望去,忽然将人按回锦被间:“伤成这样还乱动?难不成…怕被哪位故人看见你我这般亲密?” 司少棠知她说的是谁,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只怕年予竹在四处寻自己杀人灭口。 花玉碎自那日在垂穹阙救了司少棠后,一连过去几日都见她一幅郁郁寡欢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到底是谁伤了你?我以为是冰月璃,可你又不肯让我去帮你通知渡仙门的人,难不成是被自己人伤到的?” 司少棠的睫毛如乌羽般遮住了一片阴影,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 花玉碎有些好奇,又追问道:“是姚英吗?听闻你和她的未婚妻年予竹不清不楚,那几日在山洞里我也发现你们两个有些不一般。” 司少棠强撑着嘴角苦笑一声:“别胡说八道了,我与她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了!是年予竹你们两个闹掰了吧。那一日我刚遇到你时,你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年予竹别杀你的话。”花玉碎跪在司少棠的身前继续追问道:“那她也不能这般狠心,莫不是你做了什么伤她心的事?” “我?或许吧。”如果杀姚英算的话,司少棠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失落。 “咚咚——”珠帘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叩击声。 “少主前方有人拦路,是渡仙门的人。” 花玉碎看见司少棠发白的指甲,掀开纱幔看向远处的拦路人,愣了一愣,只见平时里养尊处优的人,青丝散乱,唇色惨白如纸,眼下积着浓重的乌青,似乎几天几夜都不曾休息过的样子。 花玉碎脑袋露在纱帘外说道:“年予竹,我可没想和你们渡仙门争第一,不要太欺人太甚啊。” 年予竹从剑上走下,对着她歉意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问花少主有没有见过小司,她受伤不见了。” “不曾,自那日分开后,就还没见到过司姑娘。”见年予竹眼眶瞬间微红露出失望的表情,又忍不住道:“是怎么了?司姑娘是受了*什么伤,说不定在某些地方藏着养伤,过几日白玉京结界大开,就会出来了?” 年予竹苦笑一声并未作答。 她从这方天地间隐约嗅到了魔血的气息。循着那缕腥气一路追索,却始终未见人影,当即指诀一掐便要御剑掠向下方冰山。 就在与灵舟错身而过的刹那,体内沉寂的魔血骤然翻涌,如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般躁动不安,似乎在昭示着另一人此时的状态。 “小司?”年予竹看着离开的灵舟背影喃喃道。 年予竹的身形瞬间又挡在灵舟前面,冷声道:“花少主,还请你把小司带出来!” 年予竹清冷的声音穿透车壁,让司少棠小腹处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花玉碎还强作镇定地拍了拍车框:“放心,外头守着的可都是我们合欢宗数一数二的……” “咻——咻——” 两道破空声划过,车外突然陷入死寂。花玉碎的笑容僵在脸上,司少棠缓缓抬起眼帘,嘴角僵住:“数一数二?贵派的排名标准…倒是别致。” 花玉碎拔出长剑道了声:“司姑娘放心,还有我在,就绝不会让她进来的。”语毕,撩开帘子走出。 司少棠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心中希望的火苗是越来越暗。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走了进来掀开帘帐。 不过几日未见,这位向来清冷自持的大师姐竟憔悴如斯。司少棠不禁暗自感叹:竟这么执着于杀我吗? “看来找不到我,令大师姐这几日寝食难安啊。”司少棠讥讽道。 年予竹唇齿颤抖,看到司少棠衣衫微敞,露出里面的小衣和腹部的伤口的纱带时,难受的说不出话。 司少棠又道:“你看到了,只差一点就金丹破碎,叫你失望了,没想到我还活着吧。”嘴上说着狠话,却不知为何心中隐隐作痛。 年予竹不语提剑朝着她走来,司少棠下意识闭眼侧头躲开。 未等到意料中的一剑穿喉,却发觉一抹凉意落在她的小腹。 “疼吗?小司?”年予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司少棠诧异的睁开双眼。 “大师姐这是演的哪一出?” 年予竹知她记恨自己,也不多言,撑在榻上把司少棠腰间系的乱七八糟的纱带解开。 她的指腹轻轻触碰司少棠裸露在外的伤口附近,没了纱带隔绝,司少棠被她冰的浑身一颤,触动了伤口,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年予竹从怀中取出疗伤药对着她的伤口上起药来,司少棠不明白她想做什么,横竖是打不过,便认命的任由其摆弄。 就是这药上在伤处疼得厉害,洒在她的伤口处疼得司少棠满头大汗直发抖…… “转过去些,后面也需要上药。”年予竹红着眼眶轻声说道。 司少棠不想看她这幅伤了自己还很委屈的样子,撑着身体跪起想要趴下。只是刚起身就被年予竹揽在怀里,靠在她的肩头。 要是花玉碎在,估计还以为她们两个在相拥。 “这药要碰到伤口才行,光是放在纱带上贴上去不够。”年予竹声音温柔,却在司少棠的心中激不起一点水花。 司少棠不语,药粉撒落,腰后伤口处一阵刺痛,仿佛一块烙铁贴了上去,直往小腹里钻。 司少棠疼得眼前发黑,指尖几乎要掐进年予竹的肩胛骨里。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她倒抽着冷气弓起身子,额头抵在年予竹颈窝处急促喘息。“痛……你慢点……” 年予竹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沾着未撒尽的药粉。她望着司少棠苍白的脸色,喉咙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虚虚揽住她颤抖的身子。 少女的体温透过肌肤传来,她这才惊觉自己的手也在发抖。 “我没想伤你的,对不起。”年予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温热的液体却不受控制地落在司少棠肩上。 司少棠意识混乱,只觉得自己快要被痛死了,始作俑者就在眼前。她突然发狠咬在咫尺的肩膀,贝齿深深陷入皮肉,直到尝到血腥味才脱力松开。 良久后,靠在年予竹身上的司少棠才稍缓过来些,推开身前的人,跌回被褥之间躺下:“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就直说吧。” 【作者有话说】 偷袭失败,气死司少棠了!!! 45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有点想亲……◎ 司少棠躺在被褥上小口地喘息着,斜眼看向坐在一旁的年予竹:“花玉碎去哪了?被你杀了?” “没……我问她借了这艘灵舟,过几日再还给她。”年予竹摇了摇头道。 天色渐暗,无人起身去点灯,司少棠昏昏沉沉中感觉身体变得燥热,头疼欲裂。 身边的人一动不动地坐着,半天也不说句话。司少棠躺在床上口干舌燥,想起身喝口水又跌了回去,整个人痛得被撕成两半一样。 年予竹跪在床上往前挪动了两步,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你身上怎么这么烫?我扶你起来。” 司少棠摇了摇头:“口渴……不想起来。” 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后,年予竹脚步匆匆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司少棠感觉自己要被渴死的时候,年予竹终于回来了。 “水…唔…”唇间一片柔软,带着凉意的水渡了过来。 “咕咚——” 司少棠猛地推开撑在自己身上的人:“你干嘛亲我?” 暗夜里,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司少棠听着身边只有微微喘息声,又问了一句:“我问你干嘛吻我?” “怕你起身会扯到伤口……”年予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听出一丝颤抖。 “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这么下血本,连美人计都用上了?”司少棠伸手在被子下掏出一个盒子,有些不舍地扔给了年予竹:“给!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吧,现在给你了,快滚…快走吧。别在这烦我了。” 年予竹并未接过盒子,眼底暗潮翻涌:“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这垂穹印本就是为你取的。” 司少棠:“所以给我垂穹印是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想让你能够控制魔气,不会入魔。”年予竹又道。 司少棠:“然后呢?” “没了。” 司少棠恨恨道:“要真这么简单,你就不会阻拦我杀姚英了,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了。”司少棠一想到年予竹为了姚英险些把自己杀了,就觉得心口钝痛,像是被拓跋凝的双锤砸过一样。 黑暗里年予竹抽泣一声:“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我只想阻拦你,杀了姚英你也会死的。” “你不说就没人会知道,难不成你这魔族真对渡仙门少主情根深种了?”司少棠的后脑一阵突突地疼,不明白她到底说些什么,也不想再继续问下去,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只是刚闭上眼睛,就又觉自己喉中干痒,她不敢开口说渴,生怕年予竹再用嘴给她渡水,只能偷偷不住地咽口水。 窸窣衣服摩擦声响起,司少棠松了口气,以为她要出去别屋休息时,唇上忽地一凉。她死死抿紧唇瓣,却被那人掐着下颌轻巧撬开。温凉的液体渡进口中,对方舌尖甚至恶劣地在她上颚扫过一圈才退去。 “年予竹!”司少棠气得眼尾发红,“我说了不渴!” “听见你咽口水了。”年予竹拇指碾过她唇角水光。 司少棠整个人僵在榻上,忽觉自己身上一凉。上身只留了一处小衣,一双手在自己身上上下摸索。 司少棠瞪大双眼问道:“你又要干什么?” “你身上流了好多汗,我帮你擦干净身子。”年予竹声音清冷,听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流氓。 “等等!我自己可以,再说那岂不是全被你看光了!”司少棠眼前一片黑暗,那是因为她不想看到年予竹的样子,所以没有用灵力。但年予竹有没有用灵力,自己是不知道的,当然也不屑知道,可是对方要脱自己的衣服,那就不一样了。 司少棠一手横在胸前,一手死死抓着年予竹的手腕停在自己腰际,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年予竹开口了。 “再不擦拭一下,就该臭了。这几日花玉碎不曾替你擦洗过?” 司少棠耳尖倏地涨红,虽然不曾洗澡但也一直有用净身术,怎么可能会臭,绝不能承认:“今日才擦过身子,师姐多虑了!”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年予竹一根根掰开她死守腰带的手指,咬牙切齿道:“甚好。” “你说什么?”司少棠猛地转头,年予竹就着这个姿势忽然逼近,气息拂过她耳畔:“我说……很好。” 就算是傻子也察觉到年予竹的怪异之处了,司少棠悄悄把手中的垂穹印塞进被子里,按住年予竹跃跃欲试的手,小声道:“师姐!你是不是有病……” “何出此言?” 司少棠明显感觉到年予竹手上动作一颤,她猜年予竹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小心翼翼道:“你一会儿一副很委屈伤心的样子,一会儿又跟个色魔一样脱我衣服……而且你身上魔气翻涌得厉害,都不遮掩一下了吗?” 年予竹只当是垂穹印影响了自己,她松开司少棠的腰带,朝着被子下的垂穹印扑去。司少棠觉察到她的意图先她一步把垂穹印握在手中:“你都说送给我了!堂堂…堂堂渡仙门大师姐还能出尔反尔吗?” 年予竹压在她的腿上,双手撑在她的腰侧,发丝散落在她脸上,司少棠喜欢的味道直往心里窜,年予竹轻声细语哄着她道:“小司,还是把它扔了吧,我不喜欢它。日后你想要什么,我再补偿给你好不好?” 司少棠被她温声细语哄得腰间一软,险些就晃了神,摆了摆头才恢复清醒,以为年予竹又在对自己用了术法,侧头不悦道:“你先帮我杀了姚英再说!” “可以!但我先帮你洗澡怎么样?”年予竹的声音如勾人心魄的妖精。 司少棠不解,堂堂魔族怎么偏要做这伺候人的事,支起胳膊左右闻了闻,只闻到些花玉碎身上的冷梅味道,这也不奇怪,毕竟这身衣服都是她借给自己的。 “还是我自己来吧。”司少棠抿唇道,只当这人身上有洁癖。 屋内的蜡烛终于燃起,氤氲水汽渐渐散去。司少棠裹着年予竹的素白中衣从屏风后转出,发梢还缀着几颗未干的水珠。 她借着术法护住伤口终于洗了个澡。 年予竹正倚在窗边看着外面星空入神,闻声抬眼时,恰好看见她赤足从屏风后走出。那人鸦羽般的长发披散着,带着浴后的潮气掠过鼻尖,受伤的样子像只终于肯收起利爪的猫儿,轻手轻脚地蜷进了锦衾里。 “看什么看?还不吹灯。”司少棠把半张脸埋进绣枕,头昏脑涨的她声音闷闷的。 “我还没有沐浴呢。”年予竹清冷的声音响起。 又过了好一会,身边床褥塌陷,一股幽香闯进司少棠的鼻尖。 “这船上还有其他的房间。”她微微皱眉侧身背了过去,看着墙壁发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实在做不到还与这人同榻而眠。 “小司,要是能把你那日的记忆清除掉就好了。”年予竹的手穿过她的腰间,放在伤口上面用灵力帮她舒缓着疼痛。 “清楚掉也不能掩盖你要杀我的事实。”有年予竹帮忙治疗,司少棠确实没那么痛了,甚至觉得有些舒服。她安慰自己既然撵不下去,又能帮自己治疗,那就只能这样了。 但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在殿上,年予竹为了姚英险些杀了自己的画面,还有年予竹在自己身上下了禁制的事。 “那个禁制可以解开吗?”司少棠轻声问道。她实在不想自己受制于人,全身心都为年予竹所控制。 身后的人摇了摇头,过了会儿似乎察觉到她心情低落,叹了口气又道:“若是你一直带着垂穹印,我便影响不了你。” “那你把它送给我是什么意思?”司少棠按住年予竹的给自己治疗的手,疑惑问道。 司少棠的指尖微微发颤,她感到颈后传来温热的湿意,年予竹的呼吸灼热地拂过她的肌肤,将她小心翼翼地圈在怀中,像是捧着易碎的琉璃。 “因为……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复活你。”她的声音低哑,几日来的后怕和委屈宣泄而出。 司少棠的呼吸一滞。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送你垂穹印,不愿你只是被我的魔血控制,才对我痴迷。” “因为我喜欢你,才不想你因杀了姚英而再次送命。”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道惊雷,在司少棠脑海里轰然炸开,震得她思绪纷乱。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指尖抵在她的手臂上,微微用力。 “小司,对不起,别推开我好不好。找不到你的时候,我怕极了…怕这次你因我而死,怕你又一次死去。”她的嗓音沙哑,却将她抱得更紧,却又不敢太过用力,生怕弄疼她的伤。 “你可以恼我、恨我,怎样都好…但是别离开我好吗?” 司少棠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重生是因为年予竹的缘故,更没想到年予竹会喜欢自己。 良久之后,她轻轻拍了两下年予竹的手背,在她怀中缓缓转身,面向刚刚向她深情告白过的人。 月光描摹着眼前人的轮廓,她睫毛湿润,眼尾泛红,向来清冷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露出最柔软的脆弱。要是说自己心里毫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虽然这个人前几日还险些杀了自己,伤口依然隐隐作痛,司少棠却没出息的感觉有些开心,心跳乱得跟锣鼓一样。 想起刚刚的话,她深吸口气,把垂穹印挂在了自己的颈上,又看向年予竹。 怎么还是觉得很可怜…… 很漂亮…… 有点想亲……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不是因为禁制吗?怎么又有魔血的事了?”司少棠视线飘忽,一时有些不敢看年予竹的眼睛,挪到年予竹的领口处又觉得有些不合适,最终落在刚刚被自己咬伤的肩膀处,竟还渗着血。 “是因为你体内有了我的魔血,才会情难自禁亲近我。那日事态紧急,我怕你不听我的会出事,就顺着你说了。若有半句假话,此生修为不得寸进,永堕轮回。”年予竹抽噎着说道。 司少棠见她说得真切便信了:“那好吧,再问你一个事情,这垂穹印可压制我体内你的魔血几分?” “如今我修为尚浅,十分应该是没问题。”年予竹委屈道,早知司少棠会这么冷漠对她,说什么也不会想方设法送她这个垂穹印。 司少棠脑中轰隆一声,藏在被子里的手微微颤抖,暗道不妙:那自己已经戴上垂穹印之后,听了她的告白还是心跳如雷,想把梨花带雨的年予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她的嘴唇是怎么回事? 司少棠咽了咽口水,紧张道:“那…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作者有话说】 老婆伤了自己,还当着自己面救走了姚英。司少棠气的爆炸,但还是有点想亲怎么回事?你们说 46前世(加更) ◎是不是要先帮你把毒吸出来?大师姐。◎ 十八岁那年年予竹与姚英和顾知许、顾宁薇几人一道下山历练。 回程的时候经过易城,姚英救下了一名少女,初见那少女时她浑身脏兮兮的,身上还受了不轻的伤,但依旧掩盖不住她漂亮的脸蛋。恍惚间,年予竹在那少女身上看到了自己往昔逃难时的样子。 入夜后,年予竹破天荒地要了热水。帐篷里氤氲着药香,她半跪在木盆前,用绢帕一点点拭去少女脸上的血污。热水换了三遍,才露出原本瓷白的肌肤。 年予竹的指尖悬在少女脸颊上方,借着烛火细细端详。水珠顺着少女精致的下颌滑落,洗净尘垢后露出的肌肤如新雪般皎洁。眉如远山含黛,唇若初绽海棠,虽还带着几分稚气,却已能窥见日后倾国倾城的模样。 “怪不得把自己搞得一副脏兮兮的模样……”她低喃,这样一张脸,在乱世里确实是祸非福。 铜盆中的水映出她晃动的倒影。水光波动间,她看见八岁的自己正踮脚去够妆台上的螺钿漆盒。娘亲笑着将她抱到膝头,往她发间簪上一支蝴蝶步摇。 “我们予竹值得天下最美的珍宝。” 只是后来娘亲不见,也没人再去帮她寻各式各样的珠宝。往昔的美好,全数化作噩梦日日夜夜扰乱着她。 这一夜,年予竹在榻边盘膝而坐,剑横于膝。帐内烛火早已熄灭,唯有月光透过纱帐,在少女不安颤动的睫毛上投下阴影。 三更时分,一声压抑的呜咽突然划破寂静。年予竹睁眼便见少女蜷缩成团,十指死死揪着锦被,额前碎发已被冷汗浸透。“不要…别吃我…”破碎的呓语裹着哭腔。 年予竹指尖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少女颤抖的肩头。不知是谁先动了,等回过神来时,她已将人揽入怀中。少女滚烫的泪水渗进她雪白的中衣,年予竹生疏地拍着对方单薄的背脊。 “没事了。”她低声念着,掌心抚过少女绷紧的脊背。 晨光熹微时,年予竹被帐外鸟鸣惊醒。她下意识想起身,却发现臂弯里沉甸甸地压着个温热的身躯,少女不知何时已在她怀中寻了个最舒适的姿势,鼻尖还泛着浅浅的绯色,睡得正熟。 年予竹整个人僵住了。 她小心翼翼地想抽身,却惊动了怀中人。少女迷迷糊糊睁眼,湿漉漉的眸子对上她近在咫尺的脸,突然绽开个带着睡意的笑:“姐姐身上好香…”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年纪?”年予竹起身理好自己的衣服,强装镇定问道。 “我姓司名少棠,今年应是十七岁了。” 年予竹知道姚英不喜旁人与自己太过亲近,那日过后,司少棠便被姚英接走照顾了。 再次见面时已是三年后。 那时司少棠才入内门,年予竹代闭关的李长老授课博广志。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姑娘,如今出落得明艳动人。年予竹站在堂上授课,视线总是不自觉看向窗边的司少棠。 春风穿堂而过,司少棠额前的碎发总是不安分地扬起,发带尾梢扫过书页,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不知道多少次将顽皮的发丝别到耳后时,听见身后传来几声窃笑。 “大师姐,能不能把窗户关上些?这风吹得书页乱翻,实在扰人。”坐在前排的粉衫少女突然起身,声音甜得能掐出蜜来,说话时,眼风却一个劲儿往司少棠这边飘。 “嗯。”年予竹执卷的手微微一顿。简简单单一个音节,却让满堂弟子都缩了缩脖子。 窗棂合拢的瞬间,司少棠悄悄舒了口气,却没注意到讲坛上那人眼底掠过的暗芒。 “司少棠。《尸鉴》第七卷记载,白毛僵最畏何物?”清冷的嗓音突然点名。 司少棠捏着毛笔的手一抖。她昨日才被领进藏书阁,连典籍分类都没认全。 年予竹又问:“那赤瞳血尸的命门在何处?” “不…不知。” 暮鼓响起时,众弟子散去。 学堂内只剩烛火摇曳。司少棠伏在案前,指尖划过《尸鉴》上晦涩的古篆,忽然察觉身后有雪松香淡淡萦绕。 “白毛僵畏朱砂,赤瞳尸惧桃木。”年予竹的声音自背后落下,比平素授课时近了三分。她虚指着书页,广袖却堪堪擦过司少棠的肩膀。 司少棠突然僵直了背脊。年予竹的指尖正悬在她发尾三寸处,春风从窗隙钻入,将她的青丝一缕缕抛向那白玉般的掌心。发梢每一次轻扫,都像羽毛挠在谁的心尖上。 “师、师姐……我记住了。”司少棠的笔尖在宣纸上洇开墨团。她紧张地不敢回头,年予竹一向以严厉不近人情著称。 “日后有不懂的,可以随时来请教我。”年予竹指尖碾过司少棠的发带,轻轻往下拉扯,绸缎滑落的细微声响中,司少棠的乌发如瀑倾泻,有几缕甚至拂过年予竹执卷的腕骨。她僵在原地不敢回头,自然看不见身后人眼底浮动的暗涌。 “少棠,怎么还不回丹霞峰?非要我来接你回去?”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司少棠浑身一震,抬眼看去,正是她才拜的师尊墨明尘。 司少棠收拾书本快速起身:“师尊,你来接我了?”声音中尽显少女的愉悦之情。 墨明尘一袭红衣笑着从门口走到她的身边,帮她收好桌上的书,对一旁的年予竹视若无睹,声音慵懒道:“没错,这么晚都没回家,我怕你找不到回去的路。” 拉着司少棠的手起身后,墨明尘已不着痕迹地将司少棠护在身后。又弯下腰从年予竹的手中抽出那根月白色绸缎发带:“年师侄,物归原主。” 司少棠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两人,还是恭恭敬敬地向年予竹行礼:“多谢大师姐指点,弟子告退。”她发丝散落肩头,在暮色中泛着柔光,衬得颈侧那颗朱砂痣愈发鲜艳。 年予竹微微点头,眼中的情绪晦涩不明。 渐渐远去的对话声随风飘来。 “今日可还适应?若有人为难你…”墨明尘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司少棠轻笑:“师尊多虑了,同门都待我很好,大师姐教得很仔细……” 后面的话再听不分明,而司少棠也没过多久,便因丹霞峰炼丹缺人为由,再也没来过学堂。 直到又过了两年,年予竹一次除山妖时,在山门处遇到了姗姗来迟的司少棠。 彼时的司少棠眉头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和姚英对于这突然出现的人都感觉十分意外,因为原本应是一位医修一道除妖的。 “大师姐,梁师姐来不了了,这次我陪你们去可以吗?”司少棠小心谨慎地看了一眼姚英,对年予竹道。 年予竹自然无所谓,就算是没有医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姚英却似乎十分抵触司少棠:“你又不是医修凑什么热闹,快回去吧,别在这里给我们瞎捣乱。” 司少棠被姚英的吼叫声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撞进身后一处臂弯,抬头看去,年予竹少见的露出一抹微笑:“可以,随我们出发吧。” 姚英还待再说,被年予竹冷漠的视线驳了回去。 山妖狡猾非常,众人在这片苍莽山林中已守候七日有余。起初还循着妖气布下天罗地网,又遣了几名外门弟子假作迷路樵夫。可那妖物竟似能嗅出仙门气息,每每只在三里外徘徊,任凭诱饵如何示弱也不肯近前。 直到第七日破晓时分,连最沉稳的顾宁薇也失了耐心。晨露浸透了弟子们的袍角,几个年纪小的已经冻得嘴唇发青。姚英一脚踢开脚边结霜的落叶:“这般守株待兔,倒不如直接杀进老巢!” 又过了数十日,众人抵达密林深处。 “大师姐!”顾宁薇突然扯了扯她袖子,“东南方有妖气!” 众人精神一振,年予竹却望着密林深处蹙眉。 浓雾吞没林间小径的瞬间,山妖终于现出真身,竟是株修炼千年的食人古藤。碗口粗的藤蔓破土而出,带起漫天腥臭的腐叶。姚英的剑气刚斩断一根,立刻有三根更粗的藤条缠上她脚踝。 “结北斗阵!”年予竹的喝令在混乱中格外清晰。可这些养尊处优的渡仙门弟子何曾见过这等阵仗?顾宁薇的剑还没出鞘就被藤蔓卷走,平日里最聒噪的几个男弟子此刻面如土色。 年予竹的流云剑舞成一片雪光,听见背后破空声,她反手格挡,却见司少棠正被藤蔓拖向沼泽。身体比思绪更快,剑锋偏转三寸,本该护住心口的剑气硬生生劈向沼泽方向。 “噗嗤!” 一根生满倒刺的藤蔓趁机贯穿她右肩。年予竹闷哼一声,流云剑插进泥土才勉强稳住身形。温热血线顺着银白衣襟蜿蜒而下,在满地枯叶上溅出触目惊心的红梅。 “大师姐受伤了!”不知谁喊了一句,本就溃散的阵型彻底崩坏。 “师姐!我先引她离开,等我回来。”姚英听闻年予竹受伤心头大乱,手中长剑闪过,割断两条偷袭年予竹的藤蔓,御剑而起,其他人更是作鸟兽散。 年予竹看到一人越过逃离的人群,逆流朝着她跑来,嘴角翘起一丝笑意。 再醒来时,斑驳的树影正透过古榕的枝叶,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看到眼前人正要背着离开此处,出言制止道:“你要去哪?是你救了我?” 本来离开的人脚步一顿,接着又要抬步离开此处。 年予竹看清她的背影是司少棠,急道:“别走!我中了毒,你要是走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司少棠缓缓转身,看着年予竹肩膀处的血洞疑惑道:“怎么会呢?师姐法力高强,这就是一个小小的外伤,怎么会伤你性命?” 年予竹撑着身子坐起,运用灵力使伤口处流出更多的黑血来,虚弱道:“藤蔓有毒,若是得不到救治,中毒的人活不过三日。”她说的话不假,藤蔓确实有毒,但对魔族并无危害,至于山妖她也是佯装斗不过,只为了和司少棠能有短暂相处的机会。 好在司少棠还是有些在意她的,顺着逃跑的人流回来救起她带到这处山洞,没想到自己路上靠在司少棠的背后,竟舒服地睡了过去。 司少棠面色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扔下手中的罗盘,快步走向倚在古树下的年予竹,裙裾扫过沾血的藤蔓残枝,发出细碎的声响。 年予竹心生疑惑,司少棠在渡仙门呆的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呢?墨明尘不是很对她很好吗? “是不是要先帮你把毒吸出来?大师姐。” 司少棠的声音突然打断她的思绪。年予竹瞳孔微缩,只见少女已跪坐在她腿间。那双向来灵动的眸子此刻盛满担忧,朱唇因紧张而微微抿着。 年予竹耳尖倏地烧了起来。她本该厉声喝止,可当司少棠倾身时,一缕青丝扫过她锁骨,带着淡淡的沉香味,那是墨明尘最爱的熏香,此刻却缠绕在她们之间。 “…辛苦小司了。” 这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年予竹自己都怔住了。 【作者有话说】 各位读者端午节快乐呀! 10e4t,多谢您赏我加更的机会,这盛世如你所愿。(天天投雷怪不好意思的) 47翻窗 ◎顺着被褥的缝隙又伸了进去……◎ 年予竹娓娓道来,司少棠这才知道原来她竟然还给自己洗过澡,记起密林深处自己为她吸毒的事。 “你…你怎么可以趁我昏迷就…”司少棠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 年予竹微微低头略微有些心虚:“当时你身上实在是太脏了,我对你也还没有别的心思……” 司少棠推着她的肩膀,往后挪蹭了一些,试图跟她拉开距离。 却没想到年予竹瞬间红了眼眶。 司少棠一怔,竟不知道年予竹这么容易哭,一时慌了手脚,忙制止道:“你先别哭。” 年予竹红着眼眶,泪水似乎马上就要滴落下来:“那你有一点喜欢我吗?” 看着年予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自己,司少棠嘴里的“不喜欢”怎么也狠不下心,她转过身平躺着看向天花板:“你还有婚约在身,现在还不适合谈论这个。” 年予竹见她没说不喜欢,翻身撑在司少棠的上方,凝视着她的双眼,司少棠伸手撩开她的一缕扰人的墨发,看着窗外月亮,有些不敢直视年予竹。 “你知道我是假意答应姚英的,我不想乱了前世的因果,万一生了变故,我怕我会再次失去你……”年予竹柔声说道。 司少棠听她说的热切,想要躲开,却又因整个人被围了起来怕碰到对方不敢动作。“我知道了,那你也是有婚约的人,我不喜欢。等事了之后再说吧。” 年予竹的表情瞬间失落起来,泪水如雨点般啪嗒啪嗒落在司少棠脸上,抽噎着道:“你骗我,入白玉京之前那晚,你还对我……唔。” 司少棠猛地伸手捂住年予竹的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对我做了手脚,我才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啪嗒啪嗒…… 虽然年予竹住了嘴,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往她的脸上掉,甚至有一滴泪水还落在了她的眼睛里,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被年予竹哭得心慌意乱。 “别…别哭了,那你说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我出去后就会跟姚英退亲,但是我现在就想知道你的心意。”正说着又有两滴泪水落在司少棠的眉心。 司少棠被她逼得退无可退,忙道:“好好好,我现在确实是有一点喜欢你的,可以了吧。” 话音刚落,眼前阴影倏然压近,一抹温热毫无预兆地覆上司少棠的唇。 触感柔软,却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性,唇齿间漫开一丝咸湿。司少棠瞳孔微缩,尚未回神,年予竹已抽身退开。 明明该生气的,可看着她睫毛上未干的泪痕,心又软了下来。 司少棠睁大眼睛,本想质问,却又怕惹她再哭,终是低叹一声:“你……好好休息吧。” 而阴影遮掩处,那人唇角悄然勾起。果然司少棠还是心软的,见不得自己伤心。 司少棠侧身看向年予竹,牵动伤口,泛起细密的疼。身侧传来绵长平稳的呼吸声,始作俑者竟已经睡了过去。 年予竹似乎已经累极,嘴唇微张额头靠在司少棠的肩膀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司少棠用拇指拭去她的泪痕,温热的触感残留在指尖,她顿了顿背过身去,呼吸渐渐弱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相处得十分和谐,白日里年予竹为她换药、疗伤,无微不至,也再没做过逾矩的事,还把小雪豹也带上了灵舟。就连*白玉京内的胜负,也不再管了。偶尔来了兴致还会做上一顿饭给司少棠吃,就是色香味俱缺,让人难以下咽。 这日,年予竹为她解开伤口处的纱带,看着小腹上一道有些狰狞的伤疤,眼眶瞬间酸了起来,变得有些温润。 “还痛吗?”年予竹跪在床边,指尖轻轻抚过伤处,抬眸望向司少棠。 司少棠只觉得这姿势暧昧至极,侧过脸不敢直视,声音微颤:“早不痛了……你别自责,你又不是有意的。快……快起来。” 小腹处忽然一凉,司少棠低头看去,脸色涨得绯红,伸手就要去推,又恐伤了对方,最终只是轻轻搭在她肩上,象征性地推了推:“师姐,我真的不疼了,你快起来。” 年予竹的手离开她的伤疤后,她手忙脚乱躲了出去,站在一旁双手抓着衣襟给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 “我会想办法给你把疤痕去掉的。”身后的年予竹郑重说道。 司少棠羞得不敢回头,摆了摆手道:“没关系,又没人看得到。” 就在此时,一道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天际。两人走到窗边,只见一道泛着白芒的巨门出现在天边。 “是时候该出去了。”司少棠轻声道。 灵舟穿过白色巨门的一瞬,司少棠抱着小雪豹站在船头回头望去,只觉得恍如隔世。这一趟似乎什么都没做,但又好像什么都通透了。 “师姐,不如就给它取名叫做团子如何?” 年予竹眉梢微跳:“甚好……小司觉得可以就好。” 白玉京外围了一大片的人,司少棠把团子的头往怀中按了回去:“师姐,那我就先回去了,这灵舟就拜托你还给花少主了。” 年予竹点头后,司少棠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 回了丹霞峰的司少棠,一连几月都没有见过墨明尘的身影,问了几名弟子,也没有她的消息。 便埋头闭关起来,此次白玉京一行,对她来说有着不小的收获。从与人交手实战到得垂琼印这个宝物来说,都十分难得。 期间年予竹也曾来过几次,但得知她并未向姚英提退亲的事,便再也没让她进过门。 司少棠一手执《万毒真经》,另一手轻抚团子毛茸茸的脑袋,不时拿起桌上的酒壶仰头饮下。 手指翻动,司少棠看着纸张上的蚀骨散三字若有所思。 蚀骨散为慢性毒药,凡服用三次以上便会产生依赖,不食则心如火烧,痛不欲生。服用过后会陷入幻境之中,飘飘欲仙。 只是丹霞峰的丹药,只有经墨明尘看过才能送往各峰,平常弟子的丹药根本入不得那些长老的眼中,司少棠拎起酒壶仰头痛饮,没过一会儿,便倒在桌上睡了过去。 翌日,司少棠醒来时盯着蚀骨散那一页看了许久,出了房门直奔墨明尘的居所。 墨明尘未归是很正常的事情,时有出去寻炼丹所需的材料,丹霞峰上除了她就是几名药童,再无别人。 司少棠作为墨明尘唯一的弟子,屏退左右药童之后,便一头栽进丹房中几天几夜。 再出来的时候司少棠唤来一名新来的药童道:“你叫什么名字?掌门近日可有催促师尊的丹药?” 药童:“司师姐,小的姓徐名鱼,唤我小鱼就可。掌门那边前几月还有催促询问,后来过来打探的消息也就少了。” 司少棠顿了顿,目光深晦道:“去把丹房里我新炼制的丹药,给掌门送过去吧。” “这……可掌门那边只要墨长老的丹药啊。”叫徐鱼药童有些为难地道。 司少棠看她一眼忽然笑道:“叫你去,去就是了,师尊不在,我们都有责任撑起丹霞峰不是吗?” 司少棠说话的样子很温柔,但徐鱼就是觉得脊骨发凉,低着头应了下来,便进到丹房内。 徐鱼一入丹房,一股精纯灵力的药香味儿扑面而来,摆在盘中的乳白色丹药个个颗粒饱满,甚至其中有六枚上面刻有象征着上品丹药的细小银色丹纹。 “噔噔噔——”徐鱼快速跑到门外对着司少棠激动得手舞足蹈,半晌才挤出话来。 最后抓着司少棠的肩膀磕磕巴巴道:“这…这些聚灵丹真的都是你炼出来的?墨长老真没回来吗?” 司少棠盯着她抓住自己肩膀的手,冷冷地看着她,直到徐鱼发现自己此时动作有些不合礼数,才倏地收回双手,对着司少棠施了一礼。 “司师姐,多有冒犯,” “快送去吧,别误了掌门要事。”说罢,司少棠转身离去。 回到屋子里的司少棠,抱着团子坐在窗边,等了一天,也没收到徐鱼的回报,不由感到一丝失望。 夜色渐深,司少棠手中酒壶勾在指节上,慢慢滑落摔了下去,靠在墙边的她呼吸渐渐变得平缓。 窗户发出“吱呀”一声,一道身影从窗边跳了进来,径直走到她的旁边盯着看了一会,然后托起她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轻轻置于榻上。 年予竹并非不想去和姚英退亲,只是一直被翠姨阻拦,只好先搁置下来,待翠姨离开时再做打算。没想到翠姨一连几月都没有再离开,也就再没能见到司少棠。 今日实在难忍相思之苦,只好顺着窗缝爬了进来。 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因醉酒双颊透着淡粉色,年予竹趴在在她身边,指尖在她鼻梁上轻轻一刮:“小小年纪就学会借酒消愁了。” 指腹描摹着司少棠的眉眼,年予竹贴得越来越近,最终蜻蜓点水在司少棠的脸上轻轻碰了一下。 随后掀开被子,纤指轻挑,悄然拨开司少棠的衣襟,直到露出小腹处狰狞的疤痕。 年予竹盯了半晌,神色变得黯然起来,才缓缓从怀中取出玉瓶,抠出一块白玉膏轻轻涂抹在上面。 “别闹…凉…”睡梦中的司少棠被这凉意激得一颤,含糊咕哝着,抬手胡乱一挥,重新拉起被子给自己盖的严严实实。 “啪——” 年予竹捂着被司少棠拍红的手,朝熟睡的人儿嗔了一眼。抓着她作乱的手按住,又把被子掀开,轻轻涂摸。 “大师姐,你怎么又来了?我都说过了,我才不要和有婚约的人牵扯不清。” 床上的人忽然梦呓出声,年予竹身体一僵,看着司少棠微微起身盯着她看,眼神并不清明,胆子又大了起来。 “我想你了…就想过来看看你,小司你不会那么狠心撵我走吧。”年予竹快速帮她上好药,指尖翻飞,轻巧系好衣带,还不忘在她因练刀而变得有些紧实的腰间轻轻抚摸一下。 司少棠不语,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她,就在年予竹以为她睡醒了的时候,司少棠向后一倒又睡了过去。 年予竹一怔,刚刚帮她掖好被子的手,顺着被褥的缝隙又伸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六一儿童节快乐! 48**? ◎透过一层薄纱,只见那人一袭月白罗裙正立在两臂之外的地方◎ “司师姐!司师姐!” “咣咣咣——” 司少棠被门外的声音吵醒,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起身。肌肤忽觉一阵凉意,她快速系上腰间系带,披了一件外衣,走到门边。 定了定神,她打开房门:“何事这么激动?” “司师姐,昨日送到首峰的那批聚灵丹,你还能再炼一些出来吗?连续几月不曾给各峰供给,现下各峰都追到丹房来催了。”徐鱼满脸激动地对司少棠说道。 司少棠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她倒并非对自己炼丹术不信任,毕竟前世自己跟着墨明尘炼丹,仅数年便晋级玄阶丹师,再有墨明尘数十年的教导,能够成为地阶丹师也未必不可。再加上昨日炼丹,她发现垂穹印会分出屡屡至纯之气进到丹炉之中,使得丹药的品质更上一层楼。 她担心的是一名入丹霞峰不到一年弟子炼制的丹药会送不进主峰。 听着门外一阵喧嚣,司少棠疑惑道:“昨日不是只让你给主峰送了丹药吗?怎么才过一夜各峰都知道了?” 徐鱼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给司少棠添了麻烦:“要说昨日也是不巧,掌门召了各峰平日比较出色的弟子见面,我等了大半天才送上去,去时她们一听是司师姐您炼制出来的,姚英师姐还有些…有些…”徐鱼脸上露出一抹歉意的笑。 “有些看不上是吧?没事,继续说。” “姚英师姐一听丹药是您炼制的,非要赶我出去。后来还好年师姐也在场,把我拦了下来,说这批丹药她都收了,私下再给您灵石。”徐鱼说得眉飞色舞,就好像自己得了年予竹的青睐一般。 徐鱼又道:“您不知道。那药盒一打开,殿里瞬间被药香弥漫,年师姐捏了一颗在手上,咦了一声,后来大家就都知道了。您这十枚聚灵丹,其中六枚都有丹纹。要知道门中也就墨长老炼丹能十枚中有七八枚丹纹,瞬间就被哄抢一空,就连掌门都没能给自己峰的人落下。” 徐鱼还在傻笑:“要我说啊,咱们门派里个个都是势利眼,只有年师姐与众不同。虽然人看着冷清,但待人是极好的。” 司少棠神色有些不自然:“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回来了,见您房间灯已经熄了,就先回去了,今天一大早就来找您了。”徐鱼取出七块中品灵石给了司少棠:“哦,对了!师姐您也知道,没成为丹师前炼制的丹药都是要打七折的,所以虽然有丹纹,他们也抠得很,没多给些灵石。” 司少棠蹙眉:“我是说后来大师姐有收下丹药吗?” “啊?”徐鱼思索了一会道:“好像没有,后来被一个不长眼的拿去看了,后来也没还给大师姐。” 司少棠垂眸,扔给徐鱼一块中品灵石,转身回屋关上了门道:“把人拦在外面,想要什么丹药就和你说。但不打七折,门中常用丹药聚灵丹、炼体丹等每日限十颗。爱买就买,不买拉倒。” 徐鱼摩挲着手中的中品灵石,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这一块灵石抵得上宗门发放给她一年的灵石了。 “是…这…这不合适,司师姐!” 见此计成了,虽然有很大运气的成分,司少棠还是有些按耐不住心中激动,轻笑一声:“没什么不合适的,给你就留下吧,我换身衣服就出来,帮我准备好炼丹所需材料。” 一个月下来,司少棠完全钻进丹房内,不仅供应上墨明尘所欠各峰的丹药,自己也赚了笔不小的财,眼看墨明尘离开丹霞峰已经快有半年的时间。 司少棠看着眼前冒出一片黑烟的丹炉,不由有些紧张起来。若是还不能把蚀骨散与聚灵丹融合成功,一旦墨明尘归来,以她对丹药的了解,自己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到底缺了什么呢?”司少棠喃喃道。 不死心的她又起了一炉重新炼制起来。就在她全神贯注,把所有精神力都集中到丹炉上时,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异香。还不等她多想,手上动作一快,便开了炉。 司少棠藏在袖中的手有些颤抖,她缓步走到丹炉旁,看着一枚墨色丹药浮在空中,一时有些拿不准到底是炼成了还是失败了。 她捏起墨色丹药闻了闻,发现并非是自己刚刚闻到的药香,而是一股略微带着麝香的味道。 “怎么感觉更像**?莫不是鸳鸯芷加多了些?”司少棠蹙眉,移开了丹药,略有些嫌弃地看着它。 司少棠减少鸳鸯芷的用量,又炼制了一炉,可惜这次运气不佳,还未闻到药香,丹炉中就冒出了一团黑烟。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司少棠挥袖收起墨色丹药,镇定自若地打开丹房门。 “徐鱼?我不是说没事不要来打扰我吗?”司少棠蹙眉道。 徐鱼下意识后退一步,小心翼翼道:“司师姐,你不用再这么辛苦了,我收到了一封墨长老的信,信中说她在外遇到了些事情,半个月后就能回到山门了。” 声音里透着雀跃。在徐鱼看来,司师姐待人和善,虽然炼丹技艺高超,但难免会有失败的时候。为了赶制墨长老的订单,她已经几天几夜不曾合眼,所以一得到消息就急忙赶来报信。 “知道了。”司少棠脸色一沉,随即意识到徐鱼正诧异地看着自己,连忙扯了扯嘴角:“那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师尊出了什么意外,平安就好。” 徐鱼挠头憨笑:“是啊…那师姐我先告辞了。” “等等。”司少棠叫住她,将两块中品灵石和一个精美锦盒塞进她手中:“把这个锦盒交给大师姐。别说是我送的,就说是丹霞峰送给各峰的例行赠礼。” 相处月余,徐鱼早已习惯司少棠的慷慨,也不多问,笑着接过锦盒便御剑往年予竹的竹林飞去。 自从年予竹拒绝取消与姚英的婚约后,就再未踏足丹霞峰。要说心里毫无失落,那自然是假话。可她终究放不下尊严,去纠缠一个有婚约在身的人。更何况自己身负血仇,若就此断了往来,来日东窗事发时,或许对年予竹反倒是件好事。 司少棠回到房中,伫立窗前良久。 墨明尘半月后就要回丹霞峰了。到那时,再想用掺了蚀骨散的聚灵丹控制渡仙门就难上加难了。 盯着手中的墨色药丸,司少棠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蚀骨散本应让人沉溺于内心最渴望的幻境。 贪权者见九五至尊,重欲者遇求不得之人。但…但绝不该是这种下作的**物。 司少棠定了定神,确信自己的配方与剂量分毫不差,即便有误也该微乎其微。或许…唯有亲身试药,才能找出原因所在。 她将一整桶千年寒冰倒入浴桶,又用蛟筋所制的缚仙索将自己牢牢捆在柱上。穿着单薄中衣的司少棠盯着手中药丸,喉间不自觉地滚动,有些担忧:“虽说自诩定力尚可,可我炼丹的本事也不差啊…” 她急忙取出两枚清心丹备在手边,闭眼吞下那枚墨色药丸,毅然踏入冰桶。 刺骨寒意瞬间侵入骨髓,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逃出去。一息…两息…体内竟毫无异样。 “哗啦——” 司少棠猛地跳出浴桶,抓过锦被将自己裹成茧。她蜷在床沿止不住地发抖,发梢滴落的水珠在脚边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冻、冻死人了…”她牙齿打着颤:“定是炼废了改日再” 坐在床边的她全身止不住的颤抖,水珠不断从发丝上滴落下来洇湿了脚下的一片地板。 话音未落,小腹突然窜起一团邪火,顷刻间燎遍全身。千万只蚂蚁在血管里爬行的痒意让她猛地抬头:“起效了?” 锦被被胡乱踢开。 她跌撞着爬回浴桶,这次特意将缚仙索多绕三圈。体内烈焰灼烧着五脏六腑,体外却是万根冰锥穿刺的酷刑。她在冰火交攻中剧烈颤抖,呼出的白气在睫毛凝成霜花。 氤氲水雾间,忽见一道熟悉身影立在桶边。年予竹的素纱被水汽浸透,若隐若现地贴着肌肤曲线。 “师姐?”她下意识想伸手,却被缚仙索狠狠扯回,腕间顿时泛起一道红痕。理智与药性在脑中撕扯,声音沙哑得不成调:“你快走…我现在…不能见你…” 可当那缕雪松香萦绕鼻尖时,所有防线轰然崩塌。司少棠仰起潮红的脸,挂着冰珠的睫毛簌簌发颤:“师姐你终于肯来找我了是吗?”缚仙索随着挣扎铮铮作响:“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指尖相触的刹那,两颗清心丹“咚”地坠入水中。司少棠混沌的瞳孔骤然紧缩,猛地俯身叼住浮动的丹药。苦涩在舌尖炸开的瞬间,记忆如潮水回涌。 哪有什么师姐,分明是情毒织就的幻象! 她陡然睁大双眼,终于明悟丹药里缺了七星重楼这味关键!未及细想,丹田突然爆开的灼热逼得她弓起身子,十指在桶壁抓出深深水痕。 “呜…”后脑重重撞上桶壁,她终于尝到作茧自缚的滋味。若能熬过此劫,她以后绝对再也不以身试药了。 “吱呀——” 窗户忽然被人从外面被人顶开。 司少棠感受体内如冰火对冲一样的折磨,绝望地闭眼,却听见罗裙拂过满地衣衫的窸窣声,正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年予竹清泠的嗓音在房间内响起,“小司,无功不受禄,我来还你灵石了。” 司少棠倏然睁眼,透过一层薄纱,只见那人一袭月白罗裙正立在两臂之外的地方,伸手便能撩开遮挡冰桶的薄纱。 【作者有话说】 你们说师姐她俩是干柴与烈火还是司少棠不解风情把人撵了回去?[哈哈大笑] 49纾解 ◎随即,被子里又飞出两件衣物。◎ “你…这是在练什么功?”年予竹看着冰桶中的司少棠冻得瑟瑟发抖,还不从桶中出来,一时愣了神。 司少棠弯腰把头浸在冰桶中,感受到脑子变得清醒后,又猛地抬头。水珠顺着睫毛和发丝如珍珠般簌簌落下。 “师姐?你怎么还在?”司少棠先是疑惑,然后就要沉进水中,被年予竹一把从冰桶中捞起,圈在怀里。怀中的司少棠跟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年予竹不住地摩挲着她的肩膀,试图帮她取暖。 “当然是来谢你送我的丹药。”因担心司少棠,她的语气变得有些急躁。 司少棠靠在她的身上,终于感受到一丝暖意,不由用力将人抱紧,用脸颊摩挲着她的侧颈,汲取着来之不易的暖。瑟瑟发抖地道:“我…我在试药。” 年予竹眉头紧蹙,话语中带着不悦:“我还没见过这样试药的,你是疯了不成?” 说完也管不了司少棠会不会生气,三两下将她扒了个精光,打横抱起放在床上,又取了床干爽的被子,把人裹了个严严实实。 司少棠躺在床上,睫毛还挂着霜,就算已经蜷在厚被子里,仍然抖个不停:“冷…冷…好冷…” “像你这个样子,非把自己折腾出毛病来不可,冷死你也是活该!”年予竹嘴上怪她,手上不停,又去柜子里翻找被子 柜门一开,里面空空荡荡,仅有的两床被子,一床早被司少棠浸得湿透,另一床正严严实实裹在她自己身上。 年予竹翻遍了整个屋子,连条多余的毯子都没找到。她站在床边,看着被子里瑟瑟发抖的司少棠,无奈地叹了口气。 月白色的腰带从指间滑落,轻飘飘地坠在地上。外袍随之褪下,叠在脚边。年予竹只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掀开被角,钻了进去。 被子掀开的瞬间,司少棠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又被温暖包围。年予竹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低声道:“别乱动!” 司少棠浑身冰凉,肌肤相贴时,冻得年予竹生疼。把年予竹心中那点旖旎冻得干干净净,只得运转灵力,使自己身体变暖,再温暖司少棠。 年予竹抱着司少棠闭眼运转周天,忽觉腰间一凉,整个人瞬间僵住,浑身绷紧,无暇继续运转体内灵力。 她抓住司少棠作乱的手,从中衣下摆处拽了出来。嗔了司少棠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占我便宜。不冷了是不是?” 司少棠涨红了脸,委屈地摇了摇头,她不想的,只是一感受到年予竹贴在自己身边,就忍不住想要离她近些,再近些…… 鬼使神差就揽住了年予竹的细腰,见年予竹闭目不语,当她是默认了,就悄悄的摸了进去。可她的手早就冻得发僵,还没来得及感受肌肤的触感,就被年予竹拉了出来挨了一顿骂。 司少棠不敢再乱动,在年予竹的怀里转了个身,在被子里悄悄用冰魄发带把自己的手捆了起来。 司少棠强忍着身体上的寒意和内里的燥意,被这两股冰火相冲的力量折磨得几乎发疯,意乱情迷下她实在有些忍受不住了:“师姐…你…你能帮帮我吗?”她闭着眼睛面色潮红,嘴唇都被她咬出血来。 年予竹将她圈在怀里,感受到两人身上的温度渐渐回暖,却不明白她想要自己做什么。疑惑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我不是已经在帮你了吗?” 司少棠“唔”了一声,挪动身子往后蹭了蹭,声音细碎带着一丝泣音,让人觉得可怜:“还不够……” 年予竹摸了摸她的手臂,入手还是一片冰冷,耳尖微红,低声道:“我知道了。” 随即,被子里又飞出两件衣物。 “这样有没有更暖和些?”年予竹紧了紧怀里的人,贴在她的耳旁轻声问道。 师姐不知道自己中了催情的毒,司少棠尴尬地说不出话。方才求她帮忙纾解,已耗尽了她全部勇气,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了。 “好些了……谢谢师姐……”司少棠说完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些奇怪的声音,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在枕上洇湿一小片布料。 好在服下清心丸的她脑子里还是很清醒的。感受到身后师姐的肌肤好似绸缎一样滑润还带着一丝暖意,司少棠舒服的险些呻吟出声,向前稍微挪了挪,才觉得压下了心中对身后的幻想。 “你不冷了吗?”年予竹见中间有了缝隙,又把人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刚刚松了口气的司少棠,额间都冒出了一丝细汗,身体瞬间又紧绷起来:“我…我好些了,师姐你其实可以回去了。” 年予竹却不肯,数月里两人只见了两面,其中一次司少棠还醉的不省人事,略带怨怼地说道:“我才刚刚帮了你,就要撵我走?” 司少棠低喃:“改…改日好不好,改日师姐不管想要什么,我都应你。” 年予竹贴着她的后颈靠着,指腹轻轻抚过她紧实的腹部,轻声问道:“疤痕可好些了?” 司少棠身子一颤,手指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声音细若蚊呐:“不、不知道……没留神……大概……好不了了吧……” 年予竹眉头一蹙,手上用力想扳过她的肩:“让我看看!” “不要!”司少棠猛地咬住冰魄发带的一端,发带倏然散开。她趁机拽过被子往年予竹脸上一蒙,赤着身子从她身上翻过,慌乱间随手捞起一件衣衫裹住自己,踉跄退到屏风旁。 年予竹半支起身子,手背懒懒托着下颌,露出一截瓷白的肌肤。她望着仓皇无措的司少棠,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啧,真无情。方才还贴着我不放,转眼就把人丢在榻上,这算哪门子的报恩?” 司少棠刚咽下两枚清心丸,被她这话激得喉头一哽,顿时剧烈咳嗽起来。她扶着屏风边缘,白玉似的耳尖染上薄红,好一会儿才平复呼吸:“丹房还有一炉药没炼完”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却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声响。年予竹慢悠悠地支起身子,锦被滑落腰间,露出大片雪色肌肤。散落的墨发半掩着胸前风光,指尖缠绕着一缕散落的青丝,目光落在司少棠身上。 “我就知道小司心里终究是记挂我的。否则怎么偏偏要穿我的衣裳走?倒叫我这般衣衫不整地晾在这里,莫不是在暗示我在此等你炼丹归来?”年予竹忽然轻笑出声,她故意将“我的”二字咬得极重。 司少棠闻言脚步一顿,低头看见自己身上松垮的衣袍,顿时连脖颈都红透了。那衣襟间还残留着年予竹身上特有的雪松香,此刻正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 自己已经穿过了,生怕年予竹嫌弃这件被穿过的衣裳,手忙脚乱地从柜底翻出一套崭新的素白道袍:“师姐,我刚刚没看清楚,你先穿这身衣服吧,我回头洗过给你送回去。” 她垂着眼帘不敢抬头,将叠得齐整的衣物小心放在床沿:“方才没看清…你先穿这个…等我洗干净了…再还你…”声音越说越小,耳尖红得几乎滴血。 她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余光却怎么也避不开床榻上那抹雪色,年予竹慵懒地支着身子,墨发如瀑垂落腰间,未着寸缕的模样,活像话本里勾人心魄的妖精。司少棠只觉得喉咙发紧,刚刚压下去的浴火又隐隐有往上冒的趋势。 “那就听小司的吧,衣服倒也不必还我了。你若喜欢拿去穿就是。”年予竹柔声说道。 年予竹忽然掀开锦被,赤足踩在青玉地砖上毫不顾忌司少棠还在一旁,旁若无人地穿起司少棠的道袍。 司少棠猝不及防看见她起身,慌忙别过脸去,却听得衣料摩挲的簌簌声响近在耳畔。 年予竹慢条斯理地系着衣带,素白道袍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大半夜的炼什么丹?是墨明尘回来了压榨你?” 司少棠背对着她摆了摆手:“不是的,是我新研制的丹方突然有了眉目,若等到明日,怕这灵光一现的感悟就散了。” 年予竹冷笑一声:“三更半夜的,你倒是勤勉。我陪你一起去,看看你炼的什么丹!”想她年予竹好歹是北洲数一数二的美人,好不容易豁出去了,她却要去炼什么鬼丹药。 司少棠闻言猛地转身,却在对上年予竹眼神的瞬间僵住。她喉头动了动,终究没敢说出拒绝的话。 司少棠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师姐若是同去,自然更好。” 年予竹冷哼一声:“带路。” 夜风穿过回廊,司少棠心急如焚,势必要在今夜把蚀骨散和聚灵丹结合到一起。年予竹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月光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处,分不清彼此。 *** 丹炉熄火的刹那,司少棠整个人都扑了上去。她指尖发颤地掀开炉盖,浓郁的丹香扑面而来。待看清炉底那枚莹润如玉的丹药时,她眼底骤然迸发出璀璨的光芒,连呼吸都停滞了。丹纹清晰,灵韵流转,竟是上品灵丹! “成了!”她捧着丹药的手都在发抖,险些就要欢呼出声。莹白的丹丸在她掌心滚来滚去,映得她双眸亮若星辰。 年予竹斜倚在案几旁,支着下巴看她这副模样,唇边不自觉漾开一丝笑意。可这笑意还未达眼底,就见司少棠捧着那枚丹药爱不释手地摩挲,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欢喜,比方才见到她赤身时还要情动三分! “啪”的一声,年予竹手中的茶盏突然裂开一道细纹。她缓步上前,冷不丁从司少棠手中夺过那枚丹药,在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不就是普通的聚灵丹吗?至于你大半夜还要过来炼制?”语气酸涩,就差明说:难道她年予竹还不如这枚聚灵丹重要? 药在她指间转来转去,仿佛随时会被捏碎。司少棠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危险。急忙道:“可不是普通的聚灵丹,这是混合了蚀骨散的聚灵丹,服用后可提升修为,令人陷入最渴望的幻境,若遇瓶颈时服下,甚至可能助其突破。” 年予竹的指尖骤然收紧,丹药在她掌心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她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突破瓶颈?听着就透着邪气。司少棠,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碰这种歪门邪道了?今日试药,是不是也跟这玩意儿有关?” 司少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攥住她的手腕。仰起的脸上满是慌乱,这次炼制成功若不好好钻研,以后未必炼制的出来。她忙道:“师姐!这丹药…这丹药确实不是正道。可我炼制它也不是为了自己!你知不知道上一世我最后落得什么下场……” 话到此处突然哽住:“若按部就班修炼,我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报仇雪恨?” 年予竹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报仇的事有我,但这药留不得。今日你能忍住,来日遇到瓶颈时呢?修仙之路漫长,最怕的就是这种饮鸩止渴的诱惑。” “不!”司少棠突然崩溃般摇头,泪水砸在年予竹手背:“师姐…三次!只要不超过三次就无碍的!” 她语无伦次地哀求:“为了这丹药,我连炼制失败的劣质**都敢试,求你,我发誓绝不自己服用…只用在仇人身上…” 她整个人几乎伏在年予竹脚边,素来冷静的声音染上哭腔:“师姐…求求你…” 司少棠头顶传来一声叹息:“你若不会服用,为什么还跟我强调不超过三次就无碍呢。小司?” 【作者有话说】 昨天问完我都不敢回复评论区了…… 会写的会写的,现在还有点早。 50幻尘丹 ◎想看她眼角泛红的样子,想听她更多破碎的呜咽。◎ 年予竹冷冷道:“你若不会服用,为什么还跟我强调不超过三次就无碍呢。小司?” 司少棠瞪大双眼看着年予竹,她张了张嘴:“我……” “这丹药定不像你说的这般简单,还有什么其他的作用?”年予竹质问道。 司少棠低头道:“凡服用三次以上便会产生依赖,月余不食则心如火烧,痛不欲生。久而久之会伤及根本,不能再进一丝一毫。” 司少棠抬头又道“但许多人极有可能此生都无再突破的希望,这对他们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你已经被复仇蒙蔽了双眼,小司,搬来竹林吧。”年予竹握着手中的丹药,看向司少棠的眼中带有一丝怜惜。 司少棠敏锐地捕捉到她神色的松动,心下了然。 年予竹向来吃软不吃硬。她忽然跪直身子,膝行两步向前,双手紧紧环住年予竹的腰肢,侧脸深深埋进她的小腹,声音闷闷地传来:“师姐,小司知错了。” 她仰起脸时,眼底泛着薄红:“我自然愿意搬去竹林,只是师尊至今未归,丹霞峰的丹药还需我照看。待师尊回山后,我便以向师姐讨教剑法为由搬过去,可好?” 感受到腰间骤然收紧的力道,年予竹眉头微蹙。司少棠立刻将人搂*得更紧,温热的吐息隔着衣料传来:“况且……师姐与姚家的婚约尚未解除,若我就这般贸然住过去,怕会平白惹人闲话,反倒连累师姐清誉。不如等…等师姐与她婚姻解除后,再搬到竹林去。” 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下去:“至于蚀骨散炼制的聚灵丹,师姐放心。我既明白修行之道贵在循序渐进,就绝不会贪图这等捷径。” 年予竹眸光轻颤,手心轻轻抚上司少棠的后脑:“小司,你可是在怨我……迟迟未与姚英退婚?” 司少棠眼尾微红却强撑笑意,起身站起,将年予竹搂在怀里道:“小司不敢怪师姐,只是有些…有些难过。” 年予竹浑身一僵。 她唇瓣几度开合,最终抵着司少棠肩头叹息,“三月……不,一月……一月后,我定亲自与姚英说清。” 说罢忽然将人搂得更紧,仿佛要将那具单薄身躯揉进骨血。 年予竹本在白玉京中答应了司少棠,待一出来就去跟姚英退亲,如今半年时间都要过去了,还没做到,也是心中有愧。 相拥过后,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些许距离。 年予竹抬眸望进对方眼底,忽然想起手中紧握的丹药,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温润的瓷瓶。又道:“但是这丹药…我先帮你收……” 司少棠忽然倾身,以唇封缄。 她先是轻轻含住年予竹的下唇厮磨,待察觉到对方呼吸紊乱,又辗转在唇角啄了两下。分开时,她眸光潋滟如春水,指尖还流连在年予竹的腰间。 “小司……”年予竹刚启唇,又被温软的触感堵了回去。这次司少棠变本加厉,舌尖暧昧地扫过她的唇缝,在年予竹惊喘的间隙狡猾地加深了这个吻。 三番五次下来,年予竹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指尖无力地揪住司少棠的衣襟,膝弯发颤得几乎站不稳,连呵斥都变成了带着喘息的碎语:“胡闹……你、你再这样……”又被一个缠绵的吻截断话语,“也、也不成……” 软得几乎让人听不清。 司少棠被她压抑的嗓音勾得心尖发软,脑海中蓦然浮现方才她衣衫半褪的模样。喉结微动,掌心不由收紧,钳着那截纤腰将人往榻边带。 年予竹被她灼热的气息烫得耳尖发红,踉跄后退时,不慎绊到散落的蒲团,向后摔去…… 司少棠手臂发力,一把将人捞回。衣袂翻飞间,年予竹已被她牢牢护在怀中,后背却仍抵上了冰凉的长案。 司少棠顺势俯身,将她缓缓放倒在案后软垫上,青丝如瀑铺散开来。 司少棠撑在她上方,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年予竹被他看得浑身发烫,双颊染上绯色,连耳尖都红得几欲滴血。 “你……看什么?”她偏过头去,声音里带着羞恼的轻颤。 司少棠仍是不语,眼底却漾开一丝笑意。年予竹被她这般目光惹得心头火起,抬手就要推开她的肩膀起身。 可指尖刚触到司少棠的胸口处,手腕便被一把扣住。司少棠强势地挤进她的指缝,十指相扣将她重新压回软垫上。未及反应,唇已又覆了上来,将她的惊呼尽数吞没。 而司少棠的右手则在年予竹被她吻得头晕目眩时,手掌悄然张开,丹药顺着掌心滑落到袖口中去。 司少棠深陷年予竹的侧颈流连不已,年予竹被她吻得从脊背处升起一股燥意,但还记得这里是炼丹房,握拳轻轻垂着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轻颤的喘息:“小司…停下……这里不行……” 那带着哭腔的哀求反倒成了最烈的**。司少棠原本只想取回丹药,此刻却彻底沉溺其中。 她故意加重了唇齿的力道,听着年予竹骤然急促的呼吸,心底涌起更深的渴望。 想看她眼角泛红的样子,想听她更多破碎的呜咽。 “吱呀”炼丹房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两个人的身体瞬间僵住,司少棠这才发现一夜过去,已经到了卯时,可能是徐鱼进来为她准备炼丹的材料了。 “昨日我记得收拾过了,怎么今天丹炉里又多了这么多的杂质。”徐鱼的声音从两人几步之外的地方响起。 司少棠低头不好意思的看向年予竹,笑意瞬间僵住。只见她的脸上还带着一层薄红,白玉般的颈上,出现了几处刚刚不存在的红痕。 年予竹被他压得动弹不得,一双杏眸含着水光狠狠剜了她两记眼刀。朱唇微启似乎在说:看你做的好事,还不快放开! 司少棠瞧着她这副羞恼交加的模样,忽然想起方才自己跪地求饶的狼狈相,眼底掠过一丝狡黠。她非但不退,反而俯身在她光洁的额间落下一个轻吻。 年予竹身子猛地一颤,偏过头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眸中水光潋滟。 就在这时,传来徐鱼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年予竹顿时浑身紧绷,连呼吸都凝滞了。若是被徐鱼撞见这般情形,她今后还如何见人?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里震响,她急得眼眶都泛了红,求饶的看着司少棠,盼她快点起身把徐鱼撵走。 司少棠其实也紧张得后背沁出薄汗,却仍强撑着镇定。她故意压低身子,在年予竹耳边轻声道:“那丹药就先放我这儿……唔……” 话音未落,年予竹突然伸手死死捂住她的嘴,点着头拼命冲她使眼色。 “哗啦——” 司少棠突然从长案后猛地起身,碰掉了几处案上的竹简。 “啊呀!” 徐鱼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将手中托盘摔出去,拍着心口连连喘气:“司、司师姐?您怎么在这儿?吓死我了……”她惊魂未定地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司少棠。 司少棠脸上略微有些不自然:“昨日炼丹太晚,睡在这了,有些事情要找你做,随我过来一趟吧。”说完越过长案迈着大步出了房门。 年予竹这才慌乱着起身,整理好褶皱的衣裳,恨恨地看了一眼大门处,似乎司少棠就在那边站着一样,然后快速出了房门,朝竹林的方向飞去。 司少棠则是带着徐鱼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故作随意道:“徐鱼,若我能炼出一种丹药,服下后不仅能增加修为还可以见心中所想之人,可历魂牵梦萦之事,甚至能助修士突破瓶颈,你说该值多少灵石?” 徐鱼被她这没头没尾的话问得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道:“要是可以突破瓶颈,那可值太多灵石了,起码得卖一颗上品灵石才行。毕竟许多修士困于瓶颈到死的有太多人了。比如门里的左长老,眼看就要寿元将近了。” 司少棠顿了顿道:“我昨日炼制成的丹药便有如此神效,但是……不宜服用超过三次,三次过后会有些副作用。” 徐鱼大喜,忙问道:“司师姐竟如此厉害?那这丹药会有什么副作用?” 司少棠眸色渐沉:“可能会上瘾,停用后浑身骨骼酸痒,如蚂蚁啃噬一般。” “害,这算什么副作用,那就一直给他们供应不就好了吗。”徐鱼说的随意,司少棠听得心中一惊。 司少棠:“你出去放个风声,就说此丹每月只供十颗。每卖出一颗,你我五五分成。” 她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前世记忆里,这徐鱼可是个八面玲珑的主。墨明尘丹房里那些“遗失”的丹药,十之八九都经了这丫头的手。只是可惜后来…… 徐鱼眼底倏地迸出精光,又迅速垂下眼帘:“这…怕是不合规矩…” 司少棠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你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也就是想想而已。”说完转身要走。 徐鱼横跨一步拦住司少棠:“等等司师姐,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个事情要担很大风险,我……” 司少棠淡淡道:“明白,这丹药是我自己炼制的,与丹霞峰无关,虽有奇效,但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五五分成可行?” 徐鱼一愣,做出一副勉强的样子:“明白了司师姐,那我现在就去办还是等您把丹药给到我之后?” “十日后,我就会炼制出来一批丹药。你先打听一下到底有多少人需要吧。”司少棠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徐鱼眸中疑惑一闪而过,被司少棠看在眼中,略微有些不悦道:“我岂会骗你?到时候你先服下一颗试试便知真假。” *** 十日后,丹室青烟未散。 司少棠看着空中盘旋的二十颗丹药,眼中十分复杂,良久后道了一声:“便唤作幻尘丹吧。” 徐鱼站在一旁,伸手抓住一颗丹药置于眼前:“这……这竟然真的炼成了?我发话出去,需要幻尘丹的人竟有五十余人。” 她嗅了一口,闻到扑鼻的丹香,欢呼道:“发了发了,司师姐我们要发财了!” 与此同时,丹霞峰山门前。 “没想到竟提前几日回来了。” 久不归山的墨明尘看着头上丹霞峰三字顿了顿,脸上漏出一丝笑意,穿着一身墨色道袍朝着山上起身飞去。 【作者有话说】 师尊终于回来咯 50-60 51炉鼎 ◎小司是您亲手教养的徒儿,怎么能做……做师尊的炉鼎呢。“◎ “徐鱼那就辛苦你了。” 看着徐鱼把丹药一枚一枚收到锦盒中,司少棠忽然又道:“尽量卖给一些宗门里修为比较高的长老吧。” 徐鱼疑惑道:“这是为何?像幻尘丹这种丹药明显年轻修士遇到挫折后更会控制不住自己服下。” 司少棠一怔,随即轻笑道:“年轻人保守不住秘密嘛,要是一次不满意,很有可能就把你供出来了,闹到掌门那儿去就麻烦了。但要是长老就不一样了,就算不那么如意,也会因为自己的声誉,把牙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徐鱼收了锦盒赞叹道:“还是司师姐想得周到,是我想得浅了。” 司少棠转身时,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她忽然意识到,这些年轻弟子们何尝不是前世的自己。满腔赤诚却天真可欺,真正伤她至深的,永远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宗门长老和姚贤父女。 还有自己那蛇蝎心肠的师尊墨明尘…… “你司师姐是想到什么了,让你这么夸赞她?”殿门无声滑开,墨明尘清越如碎玉的声音骤然响起。 明明是盛夏时节,那声音却让殿内二人如坠冰窟,脊背同时窜起一阵战栗。 墨明尘缓步走进殿内,漫不经心地环视殿内,目光掠过徐鱼时最终牢牢锁住司少棠。 司少棠低头躬身:“倒也没什么,就是师尊不在的时候,徒儿擅自做主,代师尊炼制了每月需送往各峰的丹药,此事与他人无关,师尊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说完司少棠单膝跪在地上,盯着自己的鞋尖。 她没想到墨明尘竟回来得这般快,比信中说的早了四日。幻尘丹之事绝不能泄露半分,至于代炼丹药……此事可大可小,全在那人一念之间。 她暗自盘算着,以重生后对墨明尘的了解,此人虽阴晴难测,但应当不会重罚。毕竟,自己也算是替她分忧。 “砰——!” 一道凌厉灵力破空而来,司少棠根本来不及反应,双臂本能地交叉格挡。剧痛瞬间炸开,她整个人被轰得倒飞出去,后背狠狠地撞上朱漆殿柱。 “咳……” 喉间涌上腥甜,司少棠撑着发颤的手臂勉强支起身子,五脏六腑仿佛被这一击震得错位。她抬头望向墨明尘,眸中混杂着震惊与不解。 殿内死寂。 徐鱼僵在原地,袖中紧握锦盒的指节青白交错止不住地发抖。 “未经我的允许,擅自动我的东西,该罚。”墨明尘梳理着胸前的一缕秀发,饶有兴致地看着司少棠,手却向徐鱼伸了过去:“把她炼制的丹药拿出来给我。” 徐鱼先是一愣,刚刚那一击司少棠能扛得过去,若是落在自己身上,恐怕早已命丧黄泉。她悄悄侧眸,瞥见司少棠唇角渗出的鲜血,以及那个微不可察的摇头示意。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犹豫,颤颤巍巍把手中的盒子递了过去:“墨长老,我…我只是一个小小药童,在丹霞峰的职责便是听从您和您弟子的命令。司师姐也是一片好心,实在是各峰催的急,整日守在丹霞峰外,司师姐才出此下策,还请您莫要怪罪。”说完便跪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 司少棠靠在柱子上,听她这番话是要把自己摘出去,又见她把锦盒给了墨明尘,不由心里一凉。正想着捏碎年予竹给自己的玉符时。 “不过是些上品聚灵丹。”墨明尘漫不经心地掂了掂锦盒,突然随手抛回给徐鱼。 司少棠瞬间松了口气,看来徐鱼给的锦盒里面装的不是聚灵丹。 墨明尘缓步走到门口,忽然顿足,回头看了一眼司少棠:“是我有些急躁了,小司你随为师回房一趟。” 司少棠低低应了声“是”,撑着柱子起身,途经跪在地上的徐鱼时头都没敢低一下,在墨明尘的左后方两步距离的地方止住。 “到前面来,许久未见,总该让为师好好看看你。”墨明尘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慵懒。 司少棠她缓步上前,每一步都牵动胸口的钝痛,却仍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姿态。穿过回廊时,她能感觉到身后如有实质的目光,正一寸寸碾过她的后颈、腰线、足踝。 直到停在墨明尘的门前,司少棠才侧身让开。 “啪嗒”一声,房门打开。 墨明尘先一步进去,快走到房内时忽然顿住脚步转身,司少棠紧跟在后面急忙停下,发现两人距离不过一指,她赶忙向后退了两步。 司少棠依旧垂眸看着脚尖,余光见墨明尘手上拿着一物朝自己伸了过来,司少棠下意识侧头躲避,却发现是一块绢帕。 “有劳师尊,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她伸手去取,却被墨明尘避了过去。 墨明尘的手帕轻轻为她拭去嘴角处的鲜血,下一秒,指节骤然发力,狠狠碾过她的下唇,疼得她呼吸一滞。 而后轻轻抬起她的下颌道:“我的小徒儿生得这般标致,若在中州,怕是要被那些老怪物抢去做炉鼎呢。” 司少棠不动声色轻轻后退一步:“师尊说笑了。弟子这般粗陋姿容,不及您万分之一。” 墨明尘忽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你倒是会说话,若不是我修炼的功法不合适,倒真想把你收了做炉鼎。” 指甲轻轻划过司少棠颈间跳动的血脉:“毕竟,你这身灵骨,可抵得上为师百年苦修啊。” 司少棠脑中轰然炸响,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死死掐住掌心,强撑着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师尊说笑了,小司是您亲手教养的徒儿,怎么能做……做师尊的炉鼎呢。” 此话一出,司少棠心中不住地犯恶心,试问这世上有几人会把自己的徒儿当做炉鼎,怎会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墨明尘却不屑道:“有何不可,这世道本就强者为尊,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就算你做的事情是错的,也没人敢说你不对。” 司少棠垂首静立不语,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墨明尘见她这般模样,忽然兴致阑珊地摆了摆手:“往后各峰的丹药,就都交由你炼制吧。我乏了,退下。” “徒儿告退。” 司少棠躬身退出,合上房门的刹那。快步穿过长廊,拐过回廊的瞬间,再也忍受不住扶着墙边呕吐起来。 胃里翻江倒海,她弓着身子剧烈干呕,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才甘心。她早知道墨明尘乖戾狠毒,却不想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那般禽兽不如的话。 “简直就是畜生!” 司少棠颤抖着掏出绢帕,狠狠擦拭着唇角。待展开手掌时,一枚裂开的玉龟正静静躺在掌心,那是当年拜师时,墨明尘亲手所赠的护身法宝。 “呵……” 素手一扬,染血的绢帕与碎玉同时坠地。 快走到房门时,司少棠见徐鱼正在一旁等着自己,她缓步走了过去,脸上扯起一丝笑意,再怎么说徐鱼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徐鱼见她走近,快步朝她走了几步,伸手想要搀扶,司少棠忽然想到墨明尘的话,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两步:“我没事,亏得你没把幻尘丹交出去,不然咱俩估计都躺在山底下了。” 徐鱼还有些后怕,紧张地看着司少棠:“墨…墨长老竟然这么不近人情,你可是她唯一弟子,不过就是帮她炼制些丹药送给各峰,就对你这么狠心?” 司少棠微微颔首,见徐鱼仍面色惶然,又放柔了声音:“好在师尊并不知晓此事。往后你我不提,便再无人知晓。只是日后售卖丹药时,你需得更谨慎些,最好不要出面。” 徐鱼咬了咬唇,忽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玉小瓶。那瓶子触手生温,显然一直被贴身藏着。“师姐今日替我担下责罚…这瓶九转还心丹虽比不得师姐炼制的,却是我娘亲留下的保命之物…” 司少棠一怔:“既是你娘亲留下的,好好收着便是,我是没供出你,但也是为了自保,更何况你不是也没有把幻尘丹交出去吗,你我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用这般客气。”说完把丹药又塞回了徐鱼手上。 见徐鱼目光涟漪,应也是不舍得这枚丹药的,送走徐鱼后,司少棠一人回了房中。 想着白日里墨明尘种种行为,总觉得十分怪异,或许墨明尘本就是这样的人,只是懒得演了。 但她究竟是如何知道自己身具灵骨的呢? “咚咚咚——” “小司,你在里面吗?”年予竹柔声唤道。 司少棠眉头一蹙,恐她来问自己要幻尘丹,赶忙屏息不动。 外面没了动静,司少棠刚松了口气,就听到窗户发出“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月光倾泻而入,年予竹素白的身影已立在窗前,眸色沉沉地望着她。 两人一站一坐四目相对,司少棠瞬间紧张起来。 司少棠慌忙起身:“师、师姐我正要去给你开……咳咳咳……。” 话未说完,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喉间腥甜翻涌。这倒不是伪装,白日里墨明尘那一击,确实伤了她肺腑。 年予竹原本微蹙的眉头骤然紧锁,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怎么又受伤了?”玉指搭上她腕脉,灵力刚探入便变了脸色。 “听说墨明尘回来了?是她伤的你?” 司少棠靠在她肩头,鼻尖萦绕着年予竹身上香气,疼痛竟真的缓解了几分:“不止如此,她这次回来,周身都透着阴邪之气,像是……换了个人。” “呵。”年予竹冷笑一声,指尖不自觉加重了力道,“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过是懒得再装罢了。”见司少棠吃痛皱眉,又懊恼地放轻动作。 屋内一时静默,只余灵力流转的细微声响。 “师姐今日怎么来了?”司少棠轻声问道。 年予竹手上动作一顿,语气忽然带了几分委屈:“还不是你连着闭关十日,你既然不想我,我只能过来见你了。” 司少棠心头一颤,这才惊觉自己早已习惯年予竹的主动靠近。她仰起脸,轻轻在那人唇角印下一吻:“我也想师姐了。” 烛火将二人相拥的影子投在纱帐上,司少棠靠在年予竹怀中,把玩着她的发梢:“今日本想请示去竹林寻你切磋,谁知她直接把炼丹的差事丢给了我。这下怕是又要被拘在丹霞峰了。” 年予竹见她主动亲近自己,不像上次带着目的,心情也好了些,淡淡道:“你说她变了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少棠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现如今她能相信的人也就只有年予竹一个了。 “混账!”年予竹先是听得认真,待听到要把司少棠当做炉鼎时,眼底血色翻涌,恨不得马上过去宰了墨明尘。 “师姐,你说她是如何知道我身具灵骨的呢?莫不是第一面的时候就……”司少棠仰头问道。 年予竹深吸一口气,强压杀意:“墨明尘平日里倨傲,绝不会说出这种把自己徒弟当炉鼎的话,确实有些怪异,要么是她练功走火入魔,要么早已不是本人。” 司少棠瞳孔骤缩:“夺舍?” 年予竹顿了顿又道:“其实你身具灵骨的事只要修为高于你两个层次,就能感应出来你身上至纯的气息。” “我现在刚刚结丹,那她岂不是已经到了化神期?”司少棠惊道,要知道她重生回来修行速度已经极快,渡仙门的掌门也才不过元婴后期。 墨明尘闺房内。 铜镜前,一袭墨色长裙的墨明尘正执笔描眉,点过眉梢,衬得那双凤眸愈发妖异。她指尖一顿,忽然对着镜中自己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你那小徒儿倒是个妙人,身具灵骨不说,模样也生得勾人。” 话音未落,铜镜突然剧烈震颤!镜面如水波翻涌,一道红衣身影猛地扑至镜前,赫然是真正的墨明尘! “你敢!”镜中人目眦欲裂,疯狂拍打着镜面。 墨明尘却低低笑了起来。她俯身贴近镜面:“姐姐急什么?不过是个小徒弟罢了。” 她忽然转身:“中州那些魔族老怪物,可是最喜欢这等极品炉鼎了。你说能换多少灵石呢?” 镜外的墨明尘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梳妆台前,俯身轻声道:“姐姐,你还不和我说来这北洲的小门小派是做什么来的吗?我可是没有多少耐心了。” 见镜子里的墨明尘咬住嘴唇不语,她又道:“三日后,若姐姐还不开口,我便抽了那小徒儿的灵骨,当柴烧给姐姐炼丹可好?” “或许,在焚烧之前先享用一番也不错……” 【作者有话说】 这个人好凶残[狗头] 52定亲宴 ◎司少棠,你这是在跟我诀别么?◎ 三日后,司少棠刚刚炼完一炉聚灵丹,纤细手指把一颗一颗挑出放在锦盒中。 炎热的夏天她脊背处止不住发凉,只因身后不远处墨明尘正坐在长案后盯着她看,让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毒蛇锁定的小白兔。 她抱着盒子转身缓步走到墨明尘身前,轻声道:“师尊,这批聚灵丹炼制好了,足有十枚,皆是上品。” “不错,想不到你在炼丹上面,竟也有如此天赋。”墨明尘放下手中的蟠螭边纹铜镜,对着司少棠说道。 司少棠垂眸道:“全赖师尊平日悉心指点,弟子不过依样画瓢,不敢说什么天赋。” 墨明尘伸手接过司少棠手上的锦盒,圆润的丹药在她指尖流转。 “咚——”地一声又落回锦盒中。 她忽然抬手揉按太阳穴:“近日事务繁杂,实在耗神。小司,来替为师松泛松泛筋骨可好?” 墨明尘从不会用这般甜腻的语调唤她“小司”,只有师姐才会这般称呼自己。她有些为难道:“弟子恐怕手法粗陋…” “无妨,只要是你按得就好。”墨明尘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司少棠缓步移至她身后,双手刚触及那袭墨色道袍,便觉掌心传来异样的寒意。 “为师今日得了一有趣的法器,你瞧如何?”墨明尘忽然举起那把蟠螭边纹铜镜照了起来,司少棠透过镜面看去,只有自己一脸木然地在那给墨明尘揉捏肩膀。 她摇摇头:“弟子眼拙,看不出这法器有何玄妙…” 墨明尘“啧”了一声道:“量你也不知道,这法器名为蟠螭困,可用来当做监牢,把人困在里面,永世不得再出来。” 司少棠给她按肩的手一顿,暗道:假墨明尘难不成已经知道自己识破她的身份,是在警告自己? 司少棠强装镇定道:“竟有如此妙用,可是师尊这次外出所得?以前好像没听师尊说过。” “送你如何?”墨明尘话音一转突然说道。 司少棠站在后面忽然看到镜中一闪而过的红衣身影,手上顿时失了力道:“弟子不敢!” “嘶——” 墨明尘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痛死我了。”墨明尘被她按得娇嗔一声,回头白了一眼司少棠。 司少棠忙向后退了一步,面带歉意道:“对不起,是我伤到师尊了。” 墨明尘忽然轻笑,指尖撩开层层墨纱,露出莹白如玉的双腿:“罢了。既然按不好,便来给为师捶捶腿。” 墨明尘不再提送她蟠螭困的事情,却更加为难司少棠了。 司少棠耳尖发红,不知所措道:“师尊,这于礼不合……” 话音未落,墨明尘突然探身拽住她的衣袖。司少棠只觉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已跪倒在榻前,鼻尖距离那对玉腿不过三寸。 “徒弟孝敬师傅,怎会于礼不合?”墨明尘拿起蟠螭困,朝两人照着。 “墨长老,姚师姐求见。”徐鱼的声音从屋外响起。 墨明尘蹙眉,看着跪在脚下的司少棠问道:“姚师姐?是哪位?” 司少棠身子一僵道:“门中姚姓弟子不过三四人,能直入丹霞峰的,想必是掌门千金姚英师姐。许是掌门有要事相商。” “传她进来!” 姚英在看到司少棠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得色:“见过墨长老。”目光在司少棠身上打了个转,故意提高声调,“墨长老近日身体可好?” 墨明尘漫不经心地转着茶盏:“我虽贵为长老,但又不是真的老。” 司少棠瞥见姚英铁青的脸色,站在一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姚英勃然变色,她没想到随便问候一句,明尘竟这般不留情面,当着司少棠的面给她难堪! 她冷笑一声,突然话锋一转:“下月初三是我与予竹定亲的吉日。届时还望墨长老务必赏光。” 司少棠脸上笑意瞬间止住。 姚英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继续道:“哦,还有一事要劳烦司师妹。雍城突发瘟疫,如今门内精通医术和炼丹的,就只剩您和墨长老了。” 她故意顿了顿:“墨长老要参加我的定亲宴,这雍城瘟疫之事,就只好拜托司师妹了。待你凯旋归来,我与予竹定当好好答谢。” 司少棠指节攥得发白,掌心几乎掐出血痕。 她抬眸,嗓音清冷:“我虽略通炼丹,医术却不精湛,姚师姐还是另择高明吧。”顿了顿又道:“再者,你与大师姐定亲之事……她本人可知道?” 姚英低笑一声,眼底尽是胜券在握的傲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昨夜我与父亲才去过剑阁商讨定亲细节,你觉得……予竹会不知道吗?” 她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凌厉:“更何况,这瘟疫一事并非我自作主张,而是我父亲的命令。怎么,司师妹连掌门的安排也要违抗?” 司少棠面色骤寒,正欲再辩,一旁的墨明尘忽然开口:“既如此,小司,你便去吧。救治苍生,本就是我渡仙门的职责,不是吗?” 司少棠声音微颤:“可门中明明有更合适的人选!” 墨明尘眸光一沉,语气骤然冷厉:“如今,连我与掌门的话……你也不听了?” “……不敢。”司少棠终究咬牙低头。 “收拾行囊,今日便出发吧。” 待司少棠与姚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墨明尘缓缓抬手,蟠螭困凭空浮现。她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对着镜中倒影细细端详。 她的嗓音温柔,与刚刚的样子宛如天差地别:“姐姐你看,我为了成全你的姻缘,可真是煞费苦心呢。” “明昭!你明明答应过,只要我告诉你那物的下落,就放我出来!”镜中女子忽然厉声质问。 “我确实答应过,可又没说立刻放你出来。”明昭说完,手掌在镜上拂过,镜中的墨明尘便消失不见,只余自己的脸孔映在镜子上。 司少棠刚踏入房中,指尖尚未触到包袱,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司师姐!”徐鱼推门而入,额角还挂着薄汗,显然是匆忙赶来,“幻尘丹出岔子,李长老服用后破境的消息传开,现在有人出五倍高价收购,咱们卖还是不卖?” 司少棠手上动作一顿,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卖。” 她转身从暗格中取出一只青玉匣,“这里还有一百枚,务必在下月初二前全部脱手。” 徐鱼一愣:“可您之前不是说…要细水长流,让各峰的人慢慢上瘾吗?突然大量抛售,怕是会惹人猜疑…” “照做便是。”司少棠猛地打断她,径直走到案前挥毫泼墨。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又忽然打开房门道:“待我离山后,亲手交给年师姐。” 看着手中凛狱,徐鱼惊地瞪大双眼道:“师姐……您连刀也不带了吗?虽是治理瘟疫,但也需要自保。” “不带不带,不成功便成仁。反正你记得把这三样东西都给到大师姐就对了。”司少棠心下一狠,把垂穹印也扔给了徐鱼,随后转身带着团子向山门脚下走去。 渡仙门山门底下,司少棠对着旁边的姚英冷声道:“怎么?送到山脚还不停,是想送我到雍城?还是说在山门脚下就想杀我灭口?” 姚英嘴角少见带着一丝苦笑:“要想杀你何必等到现在?你若现在就死,我所做的一切岂不是功亏一篑。” 司少棠懒得与她纠缠,转身便走。 “司少棠!”姚英突然厉声喝道,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只要予竹愿意嫁给我,我自有千百种法子让她心甘情愿爱上我!我会让她明白,谁才配站在她身边,我能给她的荣光、地位、资源,岂是你这种废柴可比?” 听到“废柴”二字,司少棠的脚步一顿,接着继续朝着前路走去。 直到夜里,被姚英的人多次阻拦住的徐鱼,才拿着信封送到年予竹手上。 看到信封的年予竹眉梢微挑:“她去哪了?竟还劳你送信。” 但徐鱼从储物空间内拿出凛狱和垂穹印时,她的瞳孔骤然紧缩,这两件法器是自己送给司少棠保命的*。 虽然已经来过几次,但徐鱼见到年予竹时还是觉得有些紧张:“司师姐去了雍城,雍城那边闹瘟疫,宗门没了人手,只好派她过去了。” “哦?那你们丹霞峰岂不是又没人了?” 徐鱼一怔,随即想到:“并不是,只司师姐去了,墨长老留下来了。” 年予竹听后眉头瞬间皱起,打发徐鱼离开后径自回了房内。 随着信封打开,信上的字跃然纸上。 “师姐亲启,掌门派我去雍城治理瘟疫,虽医术浅薄,但愿为天下苍生尽绵薄之力,此去山高水远,疫病凶险,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白玉京出来已数月有余,师姐没与姚英解除婚约,我便应该明白师姐心意。听姚英说下月初三就是你和她定亲的好日子,可惜我不能当面道贺了……至于凛狱和垂穹印,小司愧不敢当,物归原主。” 年予竹抚摸过纸张上疑似被泪水打湿过的痕迹,再看与信封一起送来的凛狱和垂穹印,顿时心如刀割。 “物归原主……” “竟然连本命法器都不带了。司少棠,你这是在跟我诀别么?” 当即御剑朝着雍城方向赶去。 司少棠才出渡仙门百里,便找了最近的一个城池落下,入住在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内。 天色渐晚,按耐不住的她客栈厢房里来回踱步,锦靴将地板踏得咯吱作响。窗外暴雨如注,吵得她心头火起。 她第三次掀开窗帷张望,渡仙门方向的官道上依旧空无一人。雨水浇进窗内,打湿了她半边衣袖也浑然不觉。 “年予竹你当真要嫁她?” “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徐鱼没把信送到师姐那,被姚英拦住了。该死!” 就在司少棠收拾行囊准备连夜偷摸回去一趟时,房门被人从外面轰然踹开。 年予竹立在门口,浑身湿透,素来端整的青丝散乱地黏在脸颊上。 哪里还有半点渡仙门首徒的矜傲模样。 【作者有话说】 玩一圈回去把姚英气死好了。 53惩罚 ◎“师姐…门没锁…”◎ “司少棠!你什么意思?现在想和我分开,晚了!” 年予竹的睫毛上还缀着水珠,竟急得一路过来都忘了施法避雨。 司少棠抓起一旁的毛巾,快步走到年予竹的身边,细心帮她拭去水迹,柔声道:“师姐,你…你真的来了?” 年予竹起初心急如焚,行至半路突然想明白,司少棠分明是在用苦肉计,分明怕她走了,自己与姚英日久生情,才连本命法器都送来了。 想清楚后,她怒意更盛,御剑速度又快三分,恨不得立即给这没良心的两巴掌。 可当真正见到对方因自己出现而满脸欣喜的模样,满腔怒火却莫名消散。 司少棠正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发间雨水,忽然颈后被一只温热的手扣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前倾。年予竹的唇已然压了上来,这个吻比任何时候都要急切。 司少棠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逼得节节败退,腰后抵上坚硬的桌沿,硌得生疼。她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年予竹扣住后颈,动弹不得。 “小姐,您要的热水送上来了。” “咚咚咚——”屋外店小二的敲门声急促响起。 司少棠心脏狂跳,门闩未落,稍用力便能推开,趁着换气的间隙,趁着换气间隙,她气息凌乱地轻唤:“师姐…门没锁…” 年予竹动作一顿,眼底暗色未褪。就在司少棠以为她会就此收手时,唇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年予竹竟狠狠咬了她一口,带着几分惩罚的意味,却又在松开时用舌尖轻轻抚过那处细微的伤痕。 “待会儿再收拾你。”她低声道,嗓音微哑,终于松开了后颈和腰间的钳制。 司少棠见她转身去了窗边,忙扬声道:“进来吧,门没锁。”话出口才发觉嗓音低哑得厉害,连忙清嗓。 “咳咳……” 店小二推门而入,手脚麻利地将热水倒入浴桶。抬头时见司少棠双颊绯红,不由关切道:“姑娘可是身子不适?雨天寒凉,小的都觉得有些发寒呢。要不给您请个郎中瞧瞧?” 司少棠闻言耳尖更红,连连摆手:“我没事。” “这病可不能耽搁啊。”店小二见她住的是天字号上房,生怕贵客有个闪失,“姑娘这症状看着就像风寒发热,还是请个大夫稳妥些。” “不必了,我略通医术,自会照料她。”年予竹忽然从窗边转身,月光在她身后勾勒出一道清冷轮廓。 店小二这才注意到房中还有一人。初见司少棠时已觉惊为天人,此刻见到年予竹,更是呆立当场。只见她眉目如画,一袭白衣胜雪,偏生眼尾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在烛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司少棠见他这般失态地盯着年予竹,方才的羞赧顿时化作一股无名火。她倏地横跨一步,将年予竹严严实实挡在身后,眸中寒光乍现:“看够了么?若是不够,不如将你这双招子留下,慢慢看个够?” 店小二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杀气惊得一个激灵,余光瞥见桌上那柄泛着寒光的长刀,顿时冷汗涔涔。 他连连后退,差点被门槛绊倒:“客官恕罪!小的这就告退!”话音未落,人已“嗖”地窜出门外,反手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回过头来,年予竹正倚在窗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司少棠尴尬笑道:“这人真是无礼,师姐你先泡个澡吧,一路过来头发都湿了。” 年予竹沐浴更衣后,司少棠也重新换了热水。待她洗漱完毕,正想如往常般挨着年予竹坐下,却见那柄流云剑不知何时横卧在床榻中央,寒光凛凛的剑尖直指她的心口。 “师姐这是何意?”司少棠脚步一顿,困惑地望向倚在床头的年予竹。 烛光下,年予竹漫不经心地抚过剑穗:“许是流云今日不愿见你。”说罢广袖一挥,屋内烛火应声而灭。 司少棠不死心,试探着换个方向靠近床榻。谁知她刚屈膝欲上,流云剑便“铮”地一声刺来。 无奈之下只能轻轻扯过一床被子铺在窗边矮榻上。 一旁的小雪豹粉嫩的鼻尖在两人之间嗅了嗅,竟轻巧地跃上床榻,亲昵地蜷在年予竹身后,得意地朝司少棠甩了甩尾巴。 司少棠仰卧在窗边小榻上,双手交叠垫在脑后。夜风挟着细雨轻叩窗沿。 她侧过头望向床榻。月光如水,将年予竹的背影勾勒得格外清晰,小雪豹随着呼吸起伏的肚子也看得清清楚楚。 望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胸口某处柔软得发疼。 雍城距渡仙门不过数百里之遥,二人御剑而行,翌日晌午便已抵达雍城地界。 甫一临近,便见下方浓烟滚滚,赤焰冲天,将方圆数里笼罩在一片黑雾之中。两人才落地,一股腐臭之气便扑面而来,被熏得眉头紧蹙。 在这不知名的镇子上,奄奄一息的病患倚靠在墙边,面色灰败,双眼浑浊,有的在痛苦呻吟,有的已经无声无息。 零星几个幸存者用布巾掩住口鼻,匆匆穿行,眼神警惕而麻木,见到司少棠和年予竹两个陌生人立刻躲开。 二人相视一眼,两人并肩朝着镇外的火光处走去,一路上道路两旁破败的茅草屋门窗紧闭,有些被木板钉死,有的门框上面贴着符咒,试图阻拦瘟疫入侵。 待行至镇外小径,忽然听到“扑棱棱”一阵乱响。一群乌鸦飞起全都落在不远处的枯树上,发出刺耳的叫声。它们方才聚集的杂草丛中,赫然横着一条青灰色的断腿,腐肉间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几只绿头苍蝇正围着嗡嗡作响。 司少棠捂着口鼻皱眉道:“这雍城的瘟疫这么严重,怎么才派人过来处理?” 年予竹摇了摇头,眼中尽是不忍。 待走近了,才看清起火点是一处焚尸堆,几个身着官服的差役木然立于一旁,眼中早已失了神采。 “先进城吧,小司。”年予竹温润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凝重。 司少棠点了点头,不再耽搁,踏上凛狱化作一道流光直奔城中。 其中一名神情呆滞的差役见状揉了揉眼睛,天上的仙子只留了个背影,两行泪水润湿了遮瘟巾。 “神仙!神仙下凡!” “雍城有救了!” 其余几人没看到司少棠二人的,只当这名差役是被瘟疫逼得疯了,叹了口气又往尸堆里填了几块木柴。 二人穿行在偌大的雍城街道上,四下里一片死寂,唯有她们二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 直到府衙门前,才终于见到人影。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少女正拦在知府轿前。对着轿中之人喊道:“于知府!朝廷派的太医根本治不了这病!昨儿个西城又死了三十多人,您难道还没看出来吗?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瘟疫!” “你若再不去渡仙门请仙师来救人,这雍城迟早毁在你的手中!” 轿帘纹丝不动,只有师爷探出头来呵斥:“胡言乱语!再敢妖言惑众,就把你关进大牢!”几个差役上前就要拿人,少女却死死抓住轿杆不放,其中一名差役心见她不肯放手,师爷催得又狠,竟把手中大刀拔了出来。 就在差役的刀刃即将斩落之际,一道寒芒破空而来! 那差役只觉虎口剧痛,手中钢刀竟被一柄飞旋而来的长刀生生斩断。刀势未减,携着凌厉劲风“咔嚓”一声削去半边轿顶,碎木飞溅中,露出轿内两名惊慌失措的官服男子。 “朝廷命官,就是这般草菅人命的?” 一道清冷嗓音自街角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两名貌若天仙般的女子出现在街头,刚刚削铁如泥的长刀如有灵性般“铮”地飞回月白劲装那人的掌心。 “妖、妖女!”师爷拽着知府踉跄爬起,躲到差役身后,颤抖的手指指着二人:“胆敢袭击朝廷命官!来人啊,把这两个妖女拿下!” 差役们面面相觑,握着刀柄的手不住发抖。方才那一刀之威,岂是凡人能为? “聒噪!” 司少棠剑指轻挥,一道灵光闪过,师爷顿时瞪圆了眼睛,再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司少棠垂眸打量着这个瘦小的身影,声音里带着几分探究:“你怎会知晓渡仙门?” 少女的手紧紧绞着衣角,声音虽轻却坚定:“我姐姐就在渡仙门修仙。” 司少棠眉头一挑:“哦?倒是有趣。你姐姐姓甚名谁?说不定我还认得。” “真的吗?你是渡仙门的?”少女闻言眼睛一亮,竟顾不得礼数上前抓住司少棠的手臂,“我姐姐姓徐名鱼,是三个月前去的渡仙门。仙子姐姐可曾见过她?” 司少棠神色微怔,随即轻笑:“倒是巧了。不过我来雍城前曾与徐鱼照面,她可没提过在此处还有个妹妹需要照拂。” 这句话仿佛抽走了少女全身的力气。她瘦小的身子晃了晃,泪水突然决堤而下。“我叫徐乐…”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道出原委。 原来这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年仅十五。家中本有母亲与姐姐相依为命,可自徐鱼被渡仙门选中后不久,母亲便染病离世。无依无靠的她只记得姐姐临走时说过是往雍城方向去,便变卖家当,独自跋涉百里寻亲。谁知刚到雍城就遇上瘟疫封城,被困在此处已有月余,叫知府去渡仙门请人,也是为了能够见到姐姐。 说到最后,小姑娘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却仍倔强地仰着脸,任由泪水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出两道白痕。远处被禁言的师爷还在“呜呜”地挣扎,衬得这一幕愈发令人心酸。 年予竹不知何时已来到徐乐身侧,她执起小姑娘枯瘦的手,将一方素白绢帕轻轻塞入她掌心:“擦擦吧。” 待徐乐胡乱抹了把脸,她才轻声问道:“为何方才你说这不是寻常瘟疫。” 徐乐突然打了个寒颤,她猛地又要去抓司少棠的衣袖,年予竹眼疾手快,一把将司少棠拉至身后躲了过去。 徐乐见状只能抱着双臂:“是真的!我有阴阳眼,我亲眼看见过!那些染病死去的人,他们的尸首会自己往城西爬!” 一阵阴风骤起,卷着几张未烧尽的纸钱从众人脚边掠过。知府和师爷闻言脸色煞白,几个差役更是吓得刀都拿不稳了。 年予竹与司少棠对视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还有呢?”司少棠沉声追问。 徐乐:“每夜子时就有一队迎亲的鬼怪,它们抬着血红的轿子,沿街吹打,凡是听到喜乐的人家,第二天必有人暴毙…” 说到此处,她突然指向知府:“昨夜那喜乐声就在府衙外停了整整一刻钟!” 54梦境 ◎温热的唇贴上肩头时,两人同时一颤。◎ 一直藏在差役身后的于知府终于舍得露面,顶着圆滚滚的将军肚,气喘吁吁地朝几人小跑过来。 他先是瞧了瞧司少棠和年予竹,见二人神色淡然,并无敬畏之意,便讪讪地扶正了歪斜的乌纱帽,微微颔首道:“见过两位仙子,本官乃雍城知府于佳泰。” 见她们对自己这“知府”的名头毫无反应,他略有些尴尬,转而挺直腰板,摆出官威,冲徐乐沉声道:“你所言当真?那迎亲的队伍为何偏偏在本官府前停下?” 徐乐被他那身深红色官服晃得眼晕,气势顿时弱了几分,支吾道:“回、回大人,小的所言句句属实……兴许是那迎亲队伍瞧上了府里的哪个丫鬟……” 司少棠见徐乐被于佳泰吓得畏畏缩缩,眉头一挑,二话不说撩起裙摆,抬脚就朝那知府的屁股狠狠踹去。 “哎哟!” 于佳泰猝不及防,整个人踉跄着飞扑出去,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官袍上沾满尘土,狼狈不堪。 徐乐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往司少棠身后缩了缩。 一旁的差役们个个憋得满脸通红,肩膀直抖。于佳泰被师爷搀扶着爬起来,见平日里对自己点头哈腰的手下竟敢看笑话,顿时恼羞成怒,指着司少棠的鼻子就要破口大骂:“你竟敢……” “吼——!” 团子猛然从司少棠肩头跃下,落地时身形暴涨,化作一只威风凛凛的雪豹,金瞳竖立,冲着于佳泰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气浪翻卷,于佳泰头上的乌纱帽滚落在地,被风吹进污水里沾满泥浆。他两腿一软,险些跪倒,脸上的怒意瞬间化作惊恐,结结巴巴道:“果、果真是仙家手段!是于某有眼无珠,冒犯了仙子……还请、请上座!” 雍城知府衙门内,檀木案几上的茶盏腾起袅袅热气。 司少棠冷着脸坐在主位,她本不愿进去,但一想到对这瘟疫最了解的恐怕也就知府了。 于佳泰挥退奉茶的仆役,双手交叠站在两人身前:“是小官有眼无珠,竟没认出两位是渡仙门的仙师……” “少废话,雍城的瘟疫,究竟怎么回事?”司少棠曾经也逃难过,见惯了这些贪官污吏做派,眉宇间尽是厌烦。 于佳泰被这声呵斥吓得一个激灵,额头沁出细汗:“是是是,这瘟疫来得蹊跷……”他掏出手帕抹了把脸,“一月前突然就在城南爆发,可、可症状与典籍记载的疫病全然不同。太医院的院士们查了半月,连个方子都开不出来……” 这下司少棠不由犯了难,她本以为自己对炼丹和医术的了解,解瘟疫之困不过手到擒来,可在来知府的途中,她对着几名患了瘟疫的人把脉,发觉这些人所患瘟疫,就连她也看不明白,不知从何下药。 在司少棠愁眉不展时,于佳泰小心翼翼对着一直不曾开口的年予竹小声道:“这位仙师,城中客栈现在该关的都关了,不如今夜下榻寒舍,也好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年予竹颔首道:“有劳了。” 于佳泰听后松了口气,拜别两人不再打扰。 “师姐,难不成此次瘟疫与鬼怪作祟有关?”司少棠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寻问身旁的年予竹。 年予竹:“极有可能,今夜一探便知。” 入夜,整个雍城十分寂静,就连打更的声音都没响过一声。 司少棠替熟睡的徐乐掖紧被角,轻手轻脚地走回桌前,挨着年予竹坐下。“于佳泰那老狐狸精得很,你猜怎么着?咱们住的厢房隔壁就是他小女儿的闺阁。那姑娘足不出户,竟也染了疫病,难怪他死活要把我们留在府里。” 年予竹纤长的睫毛在烛火中投下浅浅的阴影,手指翻过一页泛黄的医书:“这样也好。若夜里有什么异动,我们也好及时应对。” 司少棠心头一跳。这几日年予竹因着那件事始终对她不冷不热,此刻一句“我们”却让她胸口泛起暖意。她突然伸手把年予竹怀里的团子拎出来,自己顺势一歪,枕上了那人的腿。 “呜……”团子被扰了清梦,委屈地呜咽一声,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年予竹的裙角,又蜷成雪白的一团睡去。 年予竹举着书册的手顿了顿,终是叹了口气。书页沙沙作响的间隙,她的指尖已不自觉抚上司少棠的脸颊描摹着。 司少棠躺在她的怀里,脑海里闪过白日雍城的惨状,思索着到底是什么妖物才会能在一月之内让整座城变成这样。 只是年予竹的怀里实在太过舒服,想着想着竟渐渐睡了过去。 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 她笨手笨脚解开年予竹的腰带,拉着左肩处的衣衫轻轻往下拽,过程中年予竹一直盯着她看,她看着自己有些发抖的手,默默收回背在身后。张红着脸道:“师姐,你还是自己脱一下吧。” 年予竹鸦羽般的睫毛轻颤,衣领顺着瓷白的肩头缓缓滑落。司少棠盯着那抹逐渐暴露的玉色,耳尖渐渐烧了起来。 手上动作一顿,被司少棠颤抖的手死死抓住。 “够了!”她突然按住年予竹继续下褪的手:“伤、伤口已经能看见了……”再往下,便是绣着青莲的藕荷色小衣了。 年予竹轻轻“嗯”了一声。 司少棠鼓起勇气跪着向前挪动了两步,双手撑在年予竹的两边,随着俯身,雪松味的香气越发的重。司少棠僵在原地,额角沁出细汗。这姿势太逾矩了,哪怕是为解毒…… 离得越近,她越觉得尴尬为难,她刚要说或许还有其他的方法。就听到年予竹痛苦地轻吟一声。 抬头望去,只见年予竹的唇色渐渐变得有些发紫。 “若实在勉强便算了。”说罢就要提起衣服遮挡住自己的肩膀。 衣料摩挲声惊醒司少棠。眼见师姐要拢回衣衫,她一把扣住那只手腕:“不为难,不能等了。” 温热的唇贴上肩头时,两人同时一颤。司少棠闭眼吮出毒血,铁锈味在舌尖蔓延。 “师姐,毒血吸出来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当她终于吐出最后一口殷红,抬头开心问道。 却发现年予竹闭着双眼眉头微蹙,似乎十分难受,嘴唇上依旧有淡紫色的痕迹。 “坏了,难道毒已经入了肺腑?都怪我。” 司少棠本想借着此次机会逃离渡仙门,可没想到年予竹一直昏迷不醒,她早就帮年予竹服下了解毒的丹药,只盼着年予竹醒来的时候,门中其他人还没找到她们两个人。 司少棠一直背着年予竹在林子里走了数十里,才找到一处可以容纳两人的树洞钻了进去。 夜风穿过林隙,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司少棠将年予竹紧紧搂在怀中,指尖凝聚着稀薄的灵力,在她冰凉的臂膀上来回摩挲。修道之人素来不惧寒暑,可此刻单薄的纱衣早被露水浸透,贴着肌肤泛起细密的战栗。 她又拢了拢身下的干草堆,却依旧挡不住地气里渗上来的寒意。指尖几次掐起引火诀,又硬生生压下。这深山老林里,一簇火光说不定就会招来修炼成精的山魅,或是那些专食修士血肉的夜叉。 “早知道就不学什么炼丹了,如今连个取暖的法阵都布不成。”她咬着唇喃喃自语,掌心贴上年予竹的后心,将所剩无几的灵力渡过去。 黑暗中传来几声狼嚎,司少棠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朝树洞外面扔去,瓷瓶落地瞬间“轰”地炸开一团金芒,刺鼻的气味顿时在石壁上结成淡红色的结界。 她没看见,怀中人纤长的睫毛在爆炸亮起的瞬间轻轻颤了颤,年予竹其实一直醒着,或者说,从始至终都未曾昏迷。那双清冷的眸子映着结界微光,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紧绷的侧脸,在她转头看向自己的一瞬,又悄然闭上双目。 司少棠正轻轻拂去年予竹额前散乱的青丝,指尖忽然一僵。 洞外枯叶碎裂的“咔嚓”声由远及近,夹杂着某种沉重生物粗重的喘息。她下意识将年予竹往怀里带了带,后背紧贴洞壁。 “簌簌——” 树洞入口处,月光突然被一个黑影完全遮蔽。一张布满瘢痕的熊脸猛地探进来,湿热的腥气混着腐肉味扑面而来。看到她们两人瞬间,黏稠的口涎滴落在枯草上。 “吼——!” 黑熊人立而起,足有成人腰粗的前爪狠狠刨向洞口结界。泛着幽光的利爪每一次挥击都带起旁边的大块木屑,整棵古树都在剧烈震颤。 司少棠心脏狂跳摇晃着怀里的年予竹大声喊道:“师姐…你快醒醒啊。” 她更恨自己是名炼丹师了,要是年予竹醒着说不定一剑就能解决了。但她能做的恐怕只有拿丹药给这黑熊撑死,说不定还会阴差阳错帮助它突破了。 眼看结界承受不住大树将塌,理智告诉她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已经昏睡许久的年予竹扔出去,自己趁机逃跑,黑熊吃饱了也不会再找自己。 只是她低头看去,年予竹在她怀里正浅浅地呼吸着,一点也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危险,柔弱的样子,活像一位睡着了的公主。 司少棠站起来咬咬牙,就在古树倒下,黑熊冲破结界的一瞬,三张引火符从指间激射而出,在熊脸上炸开刺目火光。 “吼——!” 借着黑熊吃痛翻滚的间隙,她背着人踉跄冲出。身后传来利爪撕裂树干的爆响,两人高的黑影转眼又追了上来。那簸箕大的熊掌裹挟着腥风,眼看就要拍碎年予竹单薄的后背。 “醒醒,小司。” 年予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司少棠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 “做噩梦了?”年予竹正为她擦拭额间冷汗,轻声问道。 司少棠刚要开口,年予竹忽然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她掀开窗户一角,示意司少棠抬头去看。 一支诡异的迎亲队伍正从左侧院墙“穿”进来。 八个纸扎轿夫踏着诡异的步伐,整只队伍里的人面色惨白画着夸张的腮红。 本该喜庆的唢呐声走调得厉害,像是有人捏着活人的喉管在吹奏。震得司少棠太阳穴突突直跳。更诡异的是,整座知府宅院竟没人出来阻止。 大红花轿的帘子无风自动,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个盖着红盖头的身影。 眼看迎亲队伍就要穿墙而过,司少棠纵身跃出窗外。 55夫人 ◎这个念头刚起,年予竹便觉脸颊发烫,急忙垂眸掩饰。◎ 子时的雍城,万籁俱寂。 空荡荡的长街上,忽然飘来一阵诡异的喜乐。司少棠猛地拽住年予竹的衣袖,两人屏息隐在巷口阴影处。只见又是一队身着喜服的迎亲队伍自浓雾中缓缓而来,八个纸扎的轿夫抬着描金绣凤的花轿,惨白的脸颊上两点腮红,随着僵硬的步伐一颤一颤。 “跟上去。”年予竹指尖掐诀。两人尾随着队伍走过三条长街,那些纸人始终没有回头,只有唢呐声像钝刀般割着耳膜。 行至城西岔路,轿子突然一顿。司少棠刚要迈步,四周骤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喜乐,东街飘来数十位穿戴正式的男男女女,西巷涌出提着惨绿灯笼的仪仗,北面屋檐上竟蹲着十数个涂脂抹粉的童男童女,齐声唱着:“新娘子,抬轿子,黄泉路上拜堂咯,阿蜚又要娶媳妇咯。” 司少棠眉头一挑,数着路口处已经停了七座花轿:“又?师姐,这妖怪什么路数?一夜娶七房,它当自己是皇帝选秀呢?” “这、我也不太清楚。”就算是年予竹也没见过这种天天娶媳妇的妖怪。 司少棠站在角落掰着手指头在那算着:“一天娶七个,那一个月就娶二百一十个老婆,那么一年就要娶两千五百多个老婆。我的天……” “啧啧啧……我要斩妖除魔。” “嘘!”年予竹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只见那提着惨绿灯笼的老者颤巍巍地开口:“吉时已到——” 原本嘈杂的鬼众瞬间噤若寒蝉。那些纸扎的轿夫、涂着腮红的童男童女,竟排着整齐的队列向城墙走去。最诡异的是,它们接触墙面的瞬间就像水滴入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跟上去。”年予竹刚要掐隐身诀,却被司少棠一把拽住。这丫头不知何时从童女脸上抹了把胭脂,不由分说就往她脸上蹭。 “你!”年予竹猝不及防,脸颊上顿时多了道红痕,司少棠早已麻利地在两腮各抹了团艳红的胭脂,活像年画里的招财童子,还冲她眨眨眼:“师姐,咱们就混在小鬼堆里,保管比隐身符好使。” 年予竹气得直磨牙,却不得不跟着混入队伍。那些纸人空洞的眼眶时不时扫过她们,停留片刻又恢复原状。 就在快进入城墙内时,最前排的童女突然“咯咯”笑起来,脖颈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着,腮上胭脂簌簌掉落,露出底下青黑的尸斑。“新来的姐姐要这样抹才好看…”说着就要往年予竹脸上按去。 司少棠眼疾手快地拽过年予竹,对着那童女冷声道:“丑八怪滚远些,谁许你碰我师姐了。” “你说谁丑?”那童女先是一愣,然后周身泛着黑气面目狰狞露出一副枯骨,提灯老鬼周围的鬼怪也脚步一顿,皆朝两人一鬼看来。 就在司少棠悄悄把手放在凛狱上时,年予竹突然重重拍了下她的胳膊。“胡闹!”她指尖翻飞掐出个兰花诀,竟从身后拈起朵彼岸花,温柔地别在对方发髻上,“小姑娘明明玉雪可爱,我家师妹眼神不好,姑娘莫怪。” 那童女腐烂的面容突然凝固,摸了摸鬓边妖艳的红花,周身黑气渐渐消散,竟变回个清秀女童的模样,怯生生地侧了侧身:“姐姐…好看…”又指了指司少棠道:“她…坏…” 鬼众见状,纷纷转回头去,队伍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秩序。 司少棠见状松了口气,轻笑了声:“我看错了,你这个样子是挺可爱的,我和娘子是新鬼,还有些看不习惯,请多谅解。” 童女歪着脑袋打量年予竹,忽然飘到她身边,用稚嫩的嗓音问道:“姐姐是新来的鬼吧?是不是染了疫病死的?”灯笼幽绿的光映在它惨白的小脸上,嘴角却挂着天真的笑意。 年予竹轻咳一声:“是啊咳得厉害,一觉醒来就到这儿了。”她故作茫然地环顾四周,“这是要去哪儿?怎么不去奈何桥?” 童女欢快地转了个圈,灯笼里的鬼火跟着晃出一道惨绿的弧光:“姐姐运气真好呢!阿蜚大王今日大婚,凡是观礼的都能得一颗聚阴丹。”说着她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年予竹耳边:“我当童女能得两颗姐姐这么好看,说不定大王会赏更多呢。” 司少棠在旁听得直翻白眼。两人随着鬼众踏入城墙的刹那,四周景象骤然扭曲,这是用法术撑开的结界。三丈宽的甬道两侧,人皮灯笼无风自动。两边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大喜字,竟是在雍城城墙内的一处结界。 “你们那个阿蜚大王娶了多少位老婆了啊?”司少棠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迎亲队伍,转头对着童女问道。 没想到童女只是扫了她一眼,又对着年予竹嬉嬉笑笑:“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说不定阿蜚大王会喜欢你。阿蜚大王可好了,长得好看,法力也高,而且对人还好。” 年予竹侧头看了一眼黑脸的司少棠,笑着轻声道:“可是你们阿蜚大王应该已经有很多夫人了吧,我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童女闻言,小脸突然泛起红晕:“姐姐别急着拒绝嘛,阿蜚大王最疼美人了,说不定愿意为姐姐遣散所有夫人呢…”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司少棠一把将年予竹揽到身后,挤到两人中间给童女撞飞了出去数丈远。 她拉着年予竹的手就朝队伍前面跑去,边跑边道:“那阿蜚绝对不是个好人,要么品行不行,要么长相不行,要不怎么抢这么多女子来成亲,肯定是没人喜欢它。” 约莫奔出四五里,眼前豁然现出一座朱漆斑驳的宅院。七顶花轿整齐停驻在门前,轿帘无风自动,露出新娘们的盖头,她们被同一根红绸绑着,像串诡异的提线木偶。 “吉时到!”提灯老者沙哑的嗓音在结界中回荡。 七个新娘同时迈步朝着宅子里走去,待最后一位新娘的身影没入宅院,老者转身对众鬼道:“承蒙诸位赏脸,饮罢喜酒,每人可领一枚百年聚阴丹。” 众鬼顿时笑得合不上嘴,朝着宅院鱼贯而入。司少棠正要拉着年予竹混入院子,斜里突然伸出一只青灰色的鬼手几乎戳到她鼻尖。 “站住!”记账的鬼差翻着空洞的眼眶,手中毛笔滴落墨汁腥臭无比,“哪来的野鬼,连规矩都不懂?” 司少棠心头一紧,指尖已悄悄抵住刀柄,莫不是露了破绽?正欲发作,忽觉掌心被轻轻一捏。年予竹上前半步,广袖垂落间遮住她握刀的手,声音温润似玉:“小司,你不是特意备了贺礼?*” 司少棠会意,当即下巴微扬,摆出倨傲神色,她随手从袖中甩出两块灵石:“狗眼看鬼低的东西!记好了!司棠真人携夫人予竹仙子,贺礼上品灵石两块!” 年予竹被她突如其来的“夫人”二字震得耳尖发烫。两人十指相扣间,她清晰感受到司少棠掌心传来的温度,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戏还是真。鬼火映照下,身旁人侧颜如玉,眉目如画,若是真到了她们大婚那日…… 这个念头刚起,年予竹便觉脸颊发烫,急忙垂眸掩饰。却不知司少棠此刻心跳如擂,握着她的手也不自觉收紧了几分。那声“夫人”脱口而出时,自己竟莫名期待师姐会应和。 “原来竟然是大王的贵客,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记账的鬼哪见过这么精纯的灵石,慌忙躬身尖声唤来一名侍女:“快引贵客去上席!” 亏着两块上品灵石,两人一路畅通无阻了入了上席,落座后却发现这上席只坐了她们两人,再无其他贵客。 司少棠俯在年予竹的耳畔小声道:“这鬼连个朋友都没有,难怪需要送聚阴丹才有人参加它的婚礼。” 年予竹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嘱咐道:“一会切记小心行事。” “师姐,我知道了,你也小心。” 随着刺耳的唢呐声,众鬼簇拥着一袭大红喜袍的身影踏入喜堂。司少棠看去,发现这阿蜚大王样貌清秀,身材修长。周身并没有鬼气,更像是个精怪。 她先是走到七名并排站着的新娘面前,用手中折扇揭了盖头。 第一个新娘盖头掀开。 “唉!” 第二个新娘盖头掀开。 “丑!!!” 第七个新娘盖头掀开。 “全都带下去吧!” 阿蜚意兴阑珊地走向主座,行至上席旁时忽然驻足,发现往日空荡的案几旁,竟端坐着两位风姿绰约的佳人,绝非刚刚那些庸脂俗粉所比,一改主意走了过来,坐在两人身边。 “两位姑娘是何方人士?这般贵客临门,那些不长眼的竟不通传。” 刚刚七位新娘,这妖一个都没相中,眼看就要被带去不知道什么地方,司少棠猛地拔出凛狱便朝着阿蜚扫了过去。 “吃你姑奶奶一刀,我就告诉你。” 阿蜚倏然后仰,刀尖挑落她凤冠上珠串,再一眨眼竟出现在数丈以外的地方:“有意思,你就是司少棠?” “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司少棠一怔,随即想到此事定与姚英脱不开干系。 阿蜚伸了个懒腰,对着她道:“我都在这等了你一个月了,可算是来了。” 堂下众鬼见状,腐烂的面容突然扭曲变形,齐声尖啸着扑来。司少棠反手又是一刀,刀气所过之处,鬼物尽数冻结成冰雕。 阿蜚拿着折扇猛地朝她冲了过来,几招下去发现竟没在司少棠手下讨得便宜,更别说还有一人站在一旁没出手,她阴沉着脸怒骂道:“该死的姚英竟敢骗我,明明说只是一名普通修士的。” 语毕,转身竟要逃跑。 就在此刻,只见一道流芒如同闪电般朝阿蜚飞了过去,横插在她眼前的柱子上挡了去路。 “想逃?晚了。”年予竹冷声道。 司少棠乘胜追击,与年予竹齐齐攻了上去,只是才行半路,忽然眼前飞过一绿色灯笼炸裂开来,爆发出一大片的烟雾。她急忙掩住口鼻对年予竹道:“师姐小心,这雾有毒。” 昏迷那刻司少棠隐约间好像听到了姚英颤抖的声音。 “予竹…你怎么是魔族?” 56棋子 ◎服下后与人双修,不仅修为暴涨,更会对交合之人产生蚀骨依恋。◎ 司少棠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红,她竟躺在一张婚床上面。 “师姐——” 司少棠揉着隐隐作痛的头,朝屋外走去。 天色昏暗一片阴沉,所见之处尽是阴气,显然仍在结界之中。穿过厅堂,她回到了方才摆宴的院子,只见桌椅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隐约间,她听见了年予竹的声音,便踉跄着朝大门方向走去。 “你究竟为何一定要杀了小司?就因为她喜欢我?姚英,我不是你的所属物。”年予竹的声音冷得像冰。 姚英嘶吼道:“你以为我是因为嫉妒才杀她?错了!是因为你心里有她!只要你愿意脱离魔族,你依然是我的未婚妻!司少棠护不住你,但我可以。”她的声音近乎癫狂。 年予竹打断她:“若我说不愿呢?你确实待我很好,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司少棠侧身躲到门后,姚英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次她逃得掉,下次呢?只要你在意她一天,我就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宗门内外,我总有办法叫她身败名裂!这辈子,我绝不允许任何人跟你长相厮守!” “铮——” 年予竹骤然拔剑,流云剑锋直刺姚英心口三分,鲜血瞬间浸透衣襟。 “姚英我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心狠,我原以为你只是和小司有误会,没想到,你竟狠毒至此。” 她踉跄后退,惨笑道:“呵……你真要杀我?这些年,你难道全忘了……” “我没忘,但恩情不是纵容你胡来的理由。”年予竹收剑回鞘。 失去支撑的姚英跪倒在地,掌心深深抠进泥土。年予竹别过眼,不忍再看。 她声音干涩:“如果小司对我无意,我也未曾救她、亲近她……你还会处处针对她吗?” 前世的谜团即将揭开,她却忽然胆怯了:“不,不必说了。” 姚英却嘶声笑了:“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我怎会看不出你喜欢谁?”他抬起头,眼中尽是偏执的疯狂:“凡是能让你动心的……我给不了,便毁掉。” 门后,司少棠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年予竹如遭雷击,浑身僵冷。 前世她与司少棠可以说并无交集,可姚英仍陷害对方,使其万劫不复,原来一切的源头,竟是自己。 如果……如果当初她没有贪恋司少棠怀中的温度,没有假装受伤骗她护送……是不是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冷汗浸透后背,杀意骤然翻涌。她绝不能让司少棠知道,那些苦难皆因自己而起。 流云剑嗡鸣出鞘,她猛地回头。 树下空无一人。 年予竹眸中一冷,朝着姚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她试图说服自己,姚英救她并追到渡仙门,绝不是因为单纯的喜欢自己这么简单。她想杀姚英也不是为了灭口,而是为了小司以后不会再受到她的伤害。 年予竹的身影已隐入竹林深处。司少棠望着漆红大门上自己抓出的五道血痕,忽然低笑出声。多可笑啊,原来从头到尾,她都只是别人爱恨纠葛里的一枚棋子。 或许连棋子都算不上…… “簌簌——” “谁在那里!”司少棠猛然回头,只见院中廊柱上竟捆着一个人。 走近细看,赫然是今日大婚的主角。 这妖物双腿大张瘫坐在地,上半身被铁链死死缠在柱上,口中塞着块艳红的喜帕。想必是年予竹暂时将她困在此处,待事了再行处置。 想到方才听到的对话,司少棠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她蹲下身,扯出蜚口中的红布。 “你说……如果没有师姐,姚英还会派你来杀我吗?”她眼神空洞地发问,更像是在自说自话。 蜚的耳朵抖了抖。方才那场争执她听得真切。虽不懂人间情爱,但妖兽的本能告诉她此刻该顺着说。 她小心翼翼地斟酌词句:“自古红颜祸水,若没有那位美人,姚英专程来杀您,那不是闲得慌吗?”说完偷偷抬眼,观察司少棠的反应。 可对方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是缓缓站起身来,缓慢抽出长刀。 刀光映着司少棠苍白的脸:“你说错了,红颜祸水不过是痴妄者的遮羞布。” 蜚的瞳孔骤然收缩:“对对对!就算没有祸水,姚英是不会杀您!但事已至此,您该去杀姚英啊!关我什么事——” 凛狱刀锋扬起时,蜚突然扯着嗓子尖叫:“我愿认您为主!!” 刀锋悬在她颈侧一指处,蜚能清晰感受到刃上的寒气。冷汗滑进眼睛,刺得生疼,她却连眨眼都不敢。 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连忙颤声道:“我、我愿立血魂契!以精血为引,神魂为誓,此生奉您为主!” “雍城瘟疫都是因你而起?”司少棠冷声质问。若真因她而起,那说什么也不能留她一命,只能先认主,解决瘟疫过后,再杀之。 “求主上开恩!那瘟疫确是姚英以我族老幼性命相挟,逼我施为…” 蜚见司少棠杀意未消,语速飞快又道:“主上明鉴!雍城百姓所染之疫,我三日之内便可吸尽!姚英唤我来此,就是打着让我先散播疫气,待百姓绝望时她再假意前来救治的算盘!” “小妖实在看不过去,这才…这才偷偷将那些假意要娶的姑娘都安置在了后山…” 她偷瞥司少棠神色,又急急补充:“不止如此!此地方圆十里的结界阵法皆出自小妖之手。” 随着司少棠的一滴精血落在她的眉心,困住她的绳索在刀下瞬间滑落。 蜚的脸上刚露出喜色,忽然一阵刀风袭来,在其四肢处各划出了一道伤口。 “主人……你这是?”蜚不解其意,以为她出尔反尔。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虽然雍城之事非你本意,但也因你而起。待你吸食了雍城瘟疫后,再做惩罚。我留你些血迹在此,也是为你好,要不然姚英发现你没死,你族中老幼也不得安稳。” “记住。”司少棠转身时衣袂翻飞,“三日后子时,我要看到雍城最后一缕疫气消散。届时,来知府衙门内寻我。” 司少棠出了结界一路回了知府,团子正围着徐乐在床上睡着,听到开门声,瞳孔瞬间竖起,猛蹿两步跳到她的怀中。 察觉到她心情不佳,伸出小舌在她脸颊上舔了两口,似乎是在安慰她。 司少棠长叹一声,将团子搂在怀中,和衣倒在榻上。今日种种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回。 鬼城墙中的阴森诡谲,被姚英暗算时的无力感,收服蜚时的内心挣扎。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让她太阳穴隐隐作痛。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如今年予竹去寻姚英也好,自己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虽然知道一切的一切始作俑者是姚英,可她心里还是有些迈不过那道坎。自己前世察觉墨明尘的不对劲后,想尽办法跟着年予竹的队伍出了渡仙门,最后又因护送年予竹,回了渡仙门惨死在墨明尘和姚英手下。 想来也怪自己过于心软,与师姐并无关系。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实力不足,转念便一翻身进了血色空间修炼刀法去了。 年予竹回来时天已微亮,她追出百里,却最终还是没能发现姚英的踪迹。 回到城墙边时,发现结界早已消失不见,心急如焚的她急忙赶回府中,直到看见司少棠与团子安然睡在榻上,胸腔里那团焦灼的火焰才稍稍平息。 她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榻,将二人紧紧搂入怀中。 三日的时间很快过去,雍城内曾经消失的女子,尽数被人在夜里送到家门口,而身患瘟疫的百姓也离奇的痊愈,只有城外堆积的坟墓,还提醒着所有人,雍城曾经深陷一场瘟疫中。 晨曦微露,司少棠与年予竹正收拾行装准备护送徐乐离开雍城。忽然,城墙之上传来一阵骚动。 三日前消失的姚英赫然现身,身侧站着神色肃穆的顾知许。而在他们身后,双手被玄铁锁链束缚的蜚低垂着头,面容灰败,周身萦绕着颓丧的死气。 姚英立于高处,声音清朗,传遍整个雍城:“在下渡仙门姚英,此番雍城瘟疫肆虐,皆因此妖作乱。如今妖物已伏,城中失踪女子皆已安然送回,瘟疫自当消退。” 她的话音落下,城内沉寂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有人喜极而泣,有人跪地叩谢。 看着被众人崇拜的姚英,司少棠带着徐乐转身朝着渡仙门的方向飞去。 年予竹握紧手中的剑,目光复杂地望向姚英,又扫过他身旁的顾知许,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随即朝着司少棠离开的方向追去。 城墙之上,姚英将一切尽收眼底。 “这‘朝云暮雨’当真有你说得那般神效?”她将丹药倒在掌心,暗红色的丹丸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隐约有粉色雾气萦绕其间。 顾知许:“我特意派人潜入合欢宗求证过。此丹需以情丝为引,服下后与人双修,不仅修为暴涨,更会对交合之人产生蚀骨依恋。” 姚英指尖微颤,丹药在掌心滚动。远处传来百姓的欢呼声,有人高喊着“仙君大德”。 她忽然想起年予竹临走时那个回眸,对着蜚冷声问道:“你倒是个心善的,我还没叫你收了瘟疫,你就大发善心了。要不是昨日抓住了,我还不知道怎么演今天这出戏。” 顾知许:“昨日我跟你说的,你可都记住了?” 蜚低着头咬牙切齿道:“小妖知道了,雍城瘟疫皆因渡仙门司少棠以我全族性命相胁,幸得姚少主相救,我才得以摆脱她。姚少主大恩大德,蜚愿以性命相报。” 57证人 ◎这一路我与小司同食同寝,形影不离,未曾见她有半分不妥◎ 一路无话,三人回了渡仙门内。 路上徐乐觉得两人之间氛围有些诡异,初见时两人感情甚好,回去路上却十分沉默,不知道两人经历了什么的她,只老老实实跟在身后, 司少棠:“师姐,我带她回丹霞峰去了。” 年予竹心中有愧,不明白司少棠怎么忽然变得端正冷漠起来,只当她是因为见到姚英心情不好。 “好…等等……” 司少棠转身离开,又被年予竹叫住,拉着她走到一旁。 年予竹:“待姚英回来我就立刻找她说明白。” 轻轻挣开年予竹的手,司少棠侧头看着远处:“随你。” 年予竹又把手勾上她的食指小声道:“你别生气。” 察觉到年予竹眼中对自己的关心,心中一阵酸涩翻涌,还是不舍得看她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扯起一抹微笑:“我没生气,只是有些乏了,这一遭辛苦师姐了,改日我再登门道谢。” 看着司少棠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年予竹感受到一丝刻意的疏离,心口像是被细密的竹刺轻轻扎着。年予竹心中打定主意,退亲的事绝不可再拖沓,回了竹林。 另一边,司少棠将徐乐安置在徐鱼住处。徐鱼见到妹妹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她颤抖着手指抚上徐乐消瘦的脸颊,在听闻母亲已然离世的消息后,面色霎时惨白如纸。 直到司少棠轻叩桌面的声响将她惊醒。 徐鱼强自镇定,声音还带着些许颤抖:“幻尘丹都已售罄。不少人已在预定下一批,我暂应了下月初一交货。司师姐觉得如何?” 司少棠眸中一动,总算是有些好消息:“应下,但下月初一只提供十枚。再放出消息因材料不足,以后有可能会逐月减少。”声音忽然转冷又补充道:“若我遭遇不测……便将幻尘丹出自我手的消息,散布出去。” 徐鱼心头一凛,仔细端详司少棠片刻,终究没有多问,只是郑重地点头应下:“是。” 司少棠心中暗道:务必要让这些人在半年以内,全都染上幻尘丹的瘾才好。修炼之人越是追求求仙问道,瓶颈时就越会生出执念,能够把持住自己最终勘破大道的始终是少数。 接着便去见过自己的冒牌师尊墨明尘,把雍城发生的事情都报告了一番,好在她还算是有点人性,见她状态不佳又很是疲惫,让她早早回去休息了。 姚英几日未归,司少棠倒也落得自在,整日在房中不是炼幻尘丹就是练刀法,幻尘丹早就熟能生巧,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心情躁郁,修炼上却是未有寸进。 这日她按例去给假墨明尘请安,这个假墨明尘近日来对她格外宽容,既不刁难也不过问,倒让她愈发猜不透对方潜伏在渡仙门的真实目的。若只为丹药,真墨明尘既已落入其手,早该得手离去,何必继续在此冒险? “弟子告退,明日再来给师尊请安。”她对着殿上假寐的冒牌师尊一拜,转身欲走。 “且慢!”姚英尖利的声音突然划破殿前宁静。 只见她领着十余名主峰弟子气势汹汹而来。 司少棠强压下眼底的厌恶:“姚师姐大驾光临,莫非又有哪处闹了瘟疫?” 姚英冷笑连连:“师妹说笑了,论起制造瘟疫的手段,谁及得上你熟稔?”她猛地一挥手,“给我拿下!” 数名弟子应声扑来。司少棠广袖轻拂,灵力震荡间将众人逼退数步。她眼角余光扫过殿内,假墨明尘仍慵懒地斜倚在主座上,指尖缠绕着一缕青丝,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司少棠声音冷若冰霜:“姚师姐,丹霞峰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唰——” 姚英抖开一卷令书,朱砂写就的“奉掌门令”四字在阳光下刺目非常。 “司少棠勾结妖兽蜚制造雍城瘟疫,即刻押往主峰问审!” 假墨明尘终于有了反应,她轻“哦”一声,身子微微前倾:“为师倒不知,我这徒儿有这般能耐?图财?图名?还是说小司是在修炼什么见不得人的邪术?” 司少棠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师尊明鉴。弟子入门前连雍城方位都不知晓,此行更是奉掌门谕令。若按此说,莫非掌门与传令的姚师姐都是我的同谋?” 场中弟子闻言骚动起来,有人已开始窃窃私语。姚英脸色铁青,厉声道:“休得狡辩!拿下!” “我自己会走。”司少棠冷然道。 她最后看了眼假墨明尘,对方眼中玩味的神色让她心中一凛。整了整衣袖,她在众人戒备的目光中昂首走向主峰。 *** 主峰大殿上,两侧檀木椅上端坐着门中各位长老。司少棠踏入殿门的刹那,数十道目光如利箭般射来。 姚贤高坐主位,见她进来,眉头紧蹙长叹一声:“司少棠,你可知罪?”声音里满是痛心疾首的惋惜。 司少棠环视四周,这与前世何其相似的场景。一样的道貌岸然,一样的冠冕堂皇。她低垂的眼睫掩去眸中讥诮,轻笑一声:“弟子愚钝,不知犯了何罪。” 殿内顿时哗然。 “放肆!” “此女当真不知死活!” “雍城数万亡魂,必是遭她毒手!” 姚英走到她的旁边,绕着她打量了一圈鼓掌道:“死到临头了,都还敢这么嘴硬。我还真佩服你的勇气。”她贴着司少棠的耳畔压低声音道:“真希望你受刑的时候也能这般有骨气。” 司少棠广袖一挥,蹙眉道:“姚师姐口秽之气太重,不妨站远些说话。便是隔着一射之地,我也听得真切。”她连退三步,以帕掩鼻。 “血口喷人!分明是你口舌生疮,你全家都……”姚英顿时脸色涨得通红,话音未落已显气急败坏之态。 司少棠捏着鼻子一脸厌恶:“姚师姐,您说什么便是什么,还请你离我远一点。”说着还往后退了几步,做出一副要呕吐的样子。 姚英怒不可遏大庭广众之下,拔剑就要朝她刺去,司少棠被去了法器,侧身躲在一旁柱子后面,还不忘大声喊道:“姚师姐,是弟子不懂事,平日不会奉承师姐。但我就一小小弟子,何至于制造瘟疫来构陷我。那可是数万人命啊!” “哦,我知道了,是我不好。我以后一定会离大师姐远一点,可我真的跟大师姐没有……” 说到这里她猛地闭上了嘴,用手死死捂住不语。 殿内气氛骤然凝固。司少棠那句欲言又止的话,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几位须发皆白的长老交换着眼色,其中一位紫袍长老沉声道:“司少棠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可知道诬陷同门,依我渡仙门门规,当受何惩戒?” 司少棠横跨一步躲在林俞身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自然知晓。《渡仙门刑律》七章第五条明载,诬陷同门者,轻则鞭笞三十,重则废除修为,逐出师门。” “够了!”姚贤一掌拍碎扶手,木屑纷飞。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司少棠,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勾结妖孽祸乱百姓,按律当诛。你若老实交代,念在你年幼无知,或可从轻发落。” 司少棠抬眸,眼中尽是茫然:“弟子愚钝。此行明明是奉掌门之命治理瘟疫,怎就成了祸乱百姓?” 她环视四周,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还请诸位长老明鉴。” 姚贤面色阴沉如水,长叹一声:“冥顽不灵。姚英,带证人。” 当蜚兽被押上大殿时,姚英嘴角扬起胜券在握的弧度。她走到中间对着各位长老和姚贤均施了一礼。 姚英:“司师妹此去雍城治理瘟疫,我担心她初出茅庐会遇到危险,便暗中跟了上去,不出所料司师妹确实未能找到瘟疫的源头。为恐雍城百姓早日解脱,我开始暗中调查,见到这妖在城中大肆释放疫气,又与司师妹有说有笑,便给她抓了回来,这才知道……唉……算了你自己说吧。” “荒谬!”司少棠突然打断,“单凭妖兽一面之词,就要定我的罪?” 她转向执法堂长老林俞,声音坚定:“此行年予竹师姐全程见证,恳请传唤剑阁首座大弟子作证。” 林俞:“既然予竹也参与了,那确实需要她出面,快去传唤。” 年予竹来得很快,一进殿门目光就停在司少棠的身上,见其安然无恙,紧绷的肩线才稍稍松缓。行至殿前时,她广袖轻拂,施了一礼。 姚贤抚须而笑,慈眉善目道:“予竹啊,此番你与司少棠同赴雍城,可曾察觉她有何异样?” 年予竹眼波微转,颊边泛起淡淡红晕:“这一路我与小司同食同寝,形影不离,未曾见她有半分不妥。” 这句话犹如惊雷炸响。司少棠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她朱唇微张,想要说什么却又生生忍住。 “你…!”姚英面色骤变,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予竹!你我尚有婚约在身,怎能…”她喉头滚动,后面的话哽在喉间说不出口。她虽知二人交好,却不想竟亲密至此,更未料年予竹会为司少棠不惜自损清誉。 年予竹轻叹一声,眸中泛起温柔波光:“从前我不解情为何物,师尊订下婚约,我便应了。” 她望向司少棠:“直到定亲宴前夕,小司要赴雍城治疫,我方知心意所系。” 转身对姚英深深一揖:“姚师妹,是我负了你。这些年来,我对你始终只有同门之谊。” 她直起身时,眼中泪光盈盈:“还望你成全我们两个,往后莫要再为难小司了。” 说罢款步走向司少棠,在满殿震惊的目光中,执起那双微凉的手。二人十指相扣,年予竹凝望司少棠的眼中,盛着化不开的柔情。 司少棠也同样深情地看着她,任谁看了都像是一对坠入爱河的伴侣。 殿中一时陷入诡异的沉寂。姚贤面色青白交加,手中茶盏“咔”地一声裂开细纹,茶水顺着指缝滴落在地。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转向姚英,或怜悯或讥讽的视线如针芒般刺来。姚英死死攥着衣角,指节发白,眼中翻涌着羞愤与不甘。 “咳…”林俞握拳抵唇轻咳两声:“依我看,不如先审这妖物。或许姚师侄只是一时被怒火蒙蔽,遭这妖物蛊惑也未可知。” 司少棠闻言,原本因羞涩而低垂的睫羽忽地抬起。耳尖的红晕未褪,眸光却已骤然转冷。视线掠过蜷缩在地的蜚。 58师姐待我那么好 ◎别人伤你,我总是不舍得的◎ “你可要说得明明白白,别污了我的名声,不然渡仙门饶得了你,你族中长辈也不会放过你。自雍城一面后,我已找人去请你族族长,不日便到。”司少棠看着跪在地上的蜚镇定自若道。 司少棠未曾料到姚英竟卑劣至此,更抽不出身来去寻蜚的族人,当下只能先安抚住蜚,再做其他打算。 与年予竹相握的手指不自觉攥紧,年予竹吃痛地蹙起眉,担心地看着她。 姚英原以为拿捏住了蜚的软肋,此刻才惊觉蜚早已与司少棠暗通款曲。她不死心,阴毒地看着司少棠:“倒叫我小看你了。” 司少棠神情镇定自若,侧头温柔地看着年予竹:“亏得师姐提醒,不然我是想不到的,这小妖诡计多端,姚师姐莫要被她骗了。” 姚英喉间涌上铁锈腥气,肺腑阵阵翻腾:“你二人……你二人……”她说不出口,年予竹对她也是照顾有加,可也没为她想得那么深远过。 见年予竹只看着自己一脸淡漠,不由也信了雍城那日顾知许带自己离开时说的话。 “姚师姐,你竟还要回去找她,你刚刚话才出口,年予竹就对你有了杀意,你疯了吗?” “是谁指使你去雍城?想清楚再答!”姚英突然掐住蜚妖下巴,指甲陷进皮肉。 闻言,跪伏在地的蜚浑身一颤,怯生生抬眼看向姚英,又瞥了司少棠和年予竹一眼:“是、是我自己误入歧途,想靠吸食怨气修炼,我做错了事,愿任凭姚宗主责罚!” 姚英声线陡然尖利:“你当初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明明就是司少棠找到了你,逼你在雍城释放瘟疫,然后再由她出面治理,博得百姓和宗门的赞美和声誉。” 蜚只是一味跪地磕头求饶:“是我迷了心窍,不该诬陷你们,我错了,我错了。” 心中却道:姚英此獠当真狠毒,雍城数万生灵在她眼中不过草芥。即便我此刻依计诬陷司少棠,事后也难逃灭口之祸,更何况族中老幼… 她此行出来是姚英在族内精挑细选的,只要派人去查很快就能知道真相。司少棠派人去寻族长,想必已经有了救他们的对策,而旁边那位剑阁首座弟子,地位似乎也不比姚英低。 姚英咬牙切齿:“你做出这么恶毒的事,你就不怕天谴殃及全族?” 司少棠“啧”了一声,不赞同道:“与她族人有何干系,事情全是她做出来的,又不是她族长做出来的,姚师姐这话说得可不对。” 姚贤实在受够了姚英折腾出来的这场闹剧,厉声道:“够了!蜚妖不仅在雍城散布瘟疫,更暗中离间我门中弟子,其罪当诛!三日后押赴问心台。” 蜚妖瘫坐在地,唇角却浮起一丝解脱的笑意,用自己这条命换族人平安,值了。 她抬眸望向司少棠,虽她害怕姚英加重报复族人未说实话,但也没陷害司少棠,可司少棠还是觉得骗了她心中有愧,不敢与其对视。只轻轻颔首便转过头去,准备同年予竹一道离开,想她帮忙陪自己走一趟蜚的家族,希望为时不晚。 “等等!我还有要事禀告。” 姚英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目次欲裂状若癫狂。 “启禀掌门丹霞峰弟子司少棠私炼禁药,在门中售卖,引得数人成瘾,也该送上问心台受天雷之罚!” 场上众人俱是一惊,门中凡带禁字的门规,但凡犯了都要剥层皮下来,感叹司少棠胆子大的同时也清楚她炼丹一途确有天赋,毕竟禁药可不是随便就能炼制出来的。 司少棠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她,幻尘丹一事只有自己和徐鱼知晓,若不是徐鱼出卖自己,便是姚英一直暗中调查她,徐乐刚被送回,徐鱼断无可能此时反水,除非姚英早布此局! 司少棠:“弟子确实改良过聚灵丹,但并非是禁药,姚师姐何出此言?” 姚英:“拿上来。” 顾知许捧着朱漆托盘徐步入内,手上的托盘放着锦盒,竟是与送给徐鱼一模一样的制式。 姚贤捏着手上乳白色的丹药细细打量:“这丹药粗看与寻常聚灵丹并无差别,但似乎带有致幻的效果。”她嗅了嗅,把丹药随意扔回锦盒中又问道:“这丹药到底是何效用?” 见司少棠垂眸不语,姚英上前一步:“此药看着与普通聚灵丹无异,实则具有致幻的效果,服之飘飘欲仙醉生醉死,长期服用还会形成药瘾。我修道中人最怕重欲,司少棠此举何其歹毒,是要我毁我渡仙门百年根基。” 姚贤眼中玩味瞬间变得阴冷起来:“司少棠!姚英所言可属实?” 司少棠松开握着年予竹的手:“半真。此药确实有致幻的效果,长期服用是会形成药瘾,但服之可助由苦于止步金丹的人升至元婴,元婴后期服用可松动瓶颈。而且不多次服用便不会产生药瘾,世间丹药本就有三分毒性,我认为这丹药利要远远大于弊。” 她忽然抬手指向席间李长老:“比如李长老卡在金丹大圆满两百年,上月服丹后便顺利结婴。” 殿内顿时哗然,诸位长老神色各异。 李长老神情躲躲闪闪,慢慢隐匿于众人身后。 执法长老须发怒张:“歪门邪道!当逐出师门!” 某位主事却眼放精光暗中传音:司师侄可否借丹方一观? 听到要把司少棠逐出师门,年予竹忽然拂袖道:“荒谬!难道刀能杀人,便要治铁匠死罪?” 姚英:“师姐这话就不对了,她要是不炼制出来,又怎么会有人起贪欲呢。” 随后她转身又对着姚贤道:“掌门定要严查此事,要不然门中弟子各个贪图捷径,对渡仙门百年根基是大不利。”虽如此,她看姚贤的眼神中却不带着半分恭敬,更像是命令。 看在眼里的司少棠,似乎明白为何年予竹不让自己杀姚英了,这父女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着实诡异。不像父女像*上下级,看来今日自己下场已定,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恐怕叫上所有长老和年予竹来,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难堪。 姚贤坐在殿上眼神晦暗不明,听了司少棠的话,他又把手中的幻尘丹握在手里:“这丹药你炼制了多少,卖给门中多少人?” 就在此时,墨明尘忽然掐着徐鱼的脖子走了进来,一把将其推在地上,走到一旁桌上饮下一杯茶水,轻声说道:“共一百二十枚卖给了八十人。其中十七人境界小有提升,四十人境界大有提升,一人突破金丹期,七人服之无效也是因贪欲过重,心不在修炼上,其他的去向不明。” “师尊,您来了。”司少棠犹豫过后,还是拉着年予竹朝墨明尘走去,可年予竹却冷漠地看她一眼挣脱开,径自走到了一言不发的年镜身边。司少棠则是立在墨明尘的旁边,为她杯中添了新茶。 墨明尘手上还握着蟠螭困,指尖在镜子背面轻轻敲了两下应了声“嗯。” 墨明尘来了姚贤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意:“墨长老,司少棠是你的弟子,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墨明尘笑道:“我若说…该赏呢?” 姚贤咳了两声当做没听到又道:“这幻尘丹可是墨长老指点炼制出来的?” 墨明尘淡淡道:“我可没这本事,是她误打误撞炼制出来的。” 姚贤脸上笑意一僵:“呵呵…这孩子确实有些天赋。” 姚英:“掌门!” 姚贤:“咳咳……司少棠私自炼制禁药,去戒律堂领三十鞭,此事到此为止,幻尘丹若想再售卖,需经过墨长老改良同意后。” “咣当——” 墨明尘手边的茶碗重重落在桌上,激起一片水花:“三十鞭我徒儿领得。只是姚师侄构陷同门该当何罪?我徒儿可是险些被送上问心台受雷刑呢。” 姚贤捏了捏眉头,不敢去看姚英:“姚英被蜚妖蒙蔽,司少棠违禁炼丹,各领十鞭!”说完便握着一枚幻尘丹,快速穿过众人离去。 “我不服,我看谁敢打我!”姚英被气得怒目圆瞪。 “我敢!” 墨明尘语毕,一道绳索便从其袖口飞出,把姚英捆了个严严实实。下一刻瞬间出现在姚英身后,手上长鞭扬起,抽了个结结实实。 “啊——!” 十道鞭影接连落下,姚英背后的素白寝衣早已碎裂成缕,纵横交错的血痕不断渗出,将残破的衣料浸染得猩红。起初凄厉的惨叫渐渐弱了下去,最终化作一声怨毒的咒骂: “有墨明尘、司少棠…你们…不得好死……” 话音未落,人已昏死过去。 墨明尘见她晕死,扔了手上的鞭子,在身旁的司少棠的衣袖上随意地擦了擦手。看了一眼年予竹,又轻笑着俯在她的耳旁道了声:“快去领罚吧,回来我还有事和你说。” “是。” 再怎么说也是墨明尘今日救了自己,司少棠也想跟她问个清楚为何要救自己。 姚英很快被顾知许派人带了回去,看着她背上伤口,司少棠只恨墨明尘的鞭子上没有毒,直接让她殒命当场该多好。但又有些后怕,毕竟自己等会儿也要挨上十鞭。 出了大殿,想到刚刚殿上姚英状若癫狂的样子,司少棠忽觉神清气爽,呼出一口气后,又觉得有些怅然。自己重生这么久了,竟还是靠着那假墨明尘才能在姚英这扳回一成,还闹了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年予竹陪着她一起前往戒律堂,司少棠忽然道:“师姐,今日谢谢你了。” “我没有做什么,应该说多亏墨长老了。”年予竹淡淡道,让人瞧不出喜怒。 “那个蜚的族人被姚英威胁了,我殿上说她族人要来是瞎说的,师姐能不能随我走一趟……” 司少棠自知修为尚浅,若年予竹愿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年予竹停下脚步冷冷道:“我可以派人帮你去处理,保她族人无恙,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司少棠一怔,年予竹答应得这么痛快,是她意料中的,可提条件是她没想到的。 还有,今天的师姐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像是不太开心的样子。 “自然可以,师姐待我那么好,我都应你。”她笑着道。 阳光照在她的背后,渡过一劫的她看着少了些往日阴郁,恍如前世一般恣意洒脱,年予竹一时有些愣了神。 两人一路走到了戒律堂,司少棠的双手被捆在架子上,见年予竹跟了进来,她有些不好意思,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刚想说师姐你能不能先出去,就看到她握着刑罚鞭挪到自己身后。 她不解:“师姐,你这是?” 一直冷着脸的年予竹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我想要的条件就是由我来惩罚你。别人伤你,我总是不舍得的,小司你不会不开心吧。” 司少棠怔怔望着她的笑靥,一时恍了神。殿上她不顾清誉挺身作证,此刻又亲自执鞭只为减轻自己的痛楚,心头那股暖流涌过时,先前的种种牛角尖都化作了愧疚。 “自然不会,师……” “啊——!” 才开口便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十指死死攥住刑凳边缘,指节泛白。 “师姐……你……” 你不是来放水的吗? 十鞭过后司少棠晕在刑凳上。 年予竹送出一道传音:“守在主峰外的人都撤了吧,另外派人去南疆一趟,姚英可能派人过去了,务必护住蜚的族人。” 【作者有话说】 年予竹:别人伤你,我总是不舍得的。[狗头] 年予竹:已经放水了,你感觉不到吗? 司少棠:“疼晕了,真感觉不到……” 59赌气 ◎耳畔喘息比任何仙乐都令人沉沦……◎ 受刑后的司少棠被年予竹横抱着穿过山门,往来弟子无不侧目,素来清冷的年师姐竟当众闯戒律堂夺过刑鞭,这般明目张胆的偏袒,在渡仙门百年未闻。 司少棠起初还觉羞耻,背后火辣辣的鞭痕疼得她浑身发颤。听见沿途弟子倒抽冷气的声音,她悄悄睁开一只眼偷瞥,又立即闭紧装晕,直到闻到竹香才稍稍放松。 “再不睁眼就扔你下去。”年予竹的声音自头顶落下,惊得她一个翻身稳稳落地。戒律堂十鞭虽疼得厉害,白衣透出的血痕却比预料中浅淡,想来是师姐执鞭时暗中卸了力道。 “师姐好狠的心。”她对着铜镜侧身,瞧见背后交错的血痕,故意拖长声调,“都见血了。” 虽知师姐是为她好,心头却仍泛起一丝酸楚。 年予竹从柜中取出伤药置于案上,训诫道:“不见血,淤毒内积只会更难受。早告诫过你不要炼制那幻尘丹,偏不听劝。” “知道了知道了,师姐真啰嗦。”司少棠嘴上应着,心里却另有一番计较。想到姚贤那老匹夫拿着丹药离去时的嘴脸,她浑身的血液都似要沸腾起来。 这条大鱼,迟早要上钩的…… “胆子不小,敢嫌我啰嗦?那日后便不管你了。”年予竹嘴上说着,手上却已解开司少棠的衣带。“唰”的一声,染血的衣衫滑落,露出背后狰狞的鞭痕。 嘴上说着不管,坐在桌边的她,手却伸向了司少棠的衣领向下褪去。“唰”地一声,司少棠背后伤痕顿时露了出来。 “嘶——” “师姐轻些!”司少棠原本羞红的脸霎时惨白,疼得眉头紧蹙。 年予竹声音依旧清冷:“长痛不如短痛。” 冰凉的药膏在年予竹指尖化开,所过之处却如火灼般疼痛。司少棠几度想要挣脱,恨不得立刻逃回丹霞峰。 年予竹眼中满是疼惜,暗忖:到底是气急了,下手重了些。但总好过让戒律堂那些不知轻重的人动手。若真让他们行刑,怕是小司两个月都下不了床……转念又想,若能让她安分两个月,倒也不错。 上完药,司少棠刚要穿衣,却被年予竹拦住,另取了件干净里衣递来。 “师姐待我最好了。”今日年予竹当众退了姚英的婚事,让司少棠心中郁结散了大半,连说话都比往日甜了几分。 穿戴整齐后,她转身细细端详年予竹。只见师姐面若桃花,眉间却笼着轻愁,不由问道:“怎么了?我已经不疼了,你别担心,大不了侧卧几日便好。”司少棠松松垮垮地披着里衣,双手撑在膝上,额间还沁着细密汗珠。 年予竹轻叹:“我怕护不住你。经此一事,姚英必定变本加厉。不如你先离开渡仙门,待我了结此间事宜,便去寻你。天涯海角,我都陪你。” 见她这般认真担忧的模样,司少棠心头一软,恨不能将人揉进骨血里。这世上真心待她的,恐怕唯此一人了。 她倏然倾身,在年予竹唇角轻轻一吻。那抹柔软带着凉意,酥麻感直窜头顶,令她心跳如擂。无论亲过多少次,都觉不够。既然已与姚英退亲,她再不愿克制自己。 一触即分后司少棠:“不要,那是我的事,我自有分寸,师姐照顾好自己便好。” 年予竹嗔怒:“又不听劝,再这样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 话音未落,司少棠再次封住她的唇,将未尽之言悉数吞没:“师姐放心,我会好好的,不叫你担心。” 这次的吻格外绵长,年予竹被吻得浑身发软,头晕目眩,胸口剧烈起伏着几乎喘不过气。 “时候不早,师姐明日来丹霞峰寻我,有事相告。” 待年予竹睁开眼,房中早已不见那人踪影,唯余一件染血里衣静静躺在桌上。她衣袖轻拂,将衣物收入怀中。 回到丹霞峰的司少棠捂着狂跳的心口,暗骂自己没出息。明明下定决心要疏远,可一见到师姐,满脑子就只余亲近的念头。 她自我宽慰道:纵使前世姚英因师姐之故处处针对,那…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师姐怎知她的偏爱会招来杀身之祸?况且即便没有姚英,还有那个古怪的假墨明尘虎视眈眈。横竖都难逃一死,最后不还是师姐救了我?何必执着前尘往事…… 日升月落间,司少棠辗转难眠。她反复思忖着该如何向师姐剖白心迹。虽已有过肌肤之亲,但要将满腔情意诉诸于口,仍令她羞赧不已。 “师姐该不会拒绝我吧?”想起近日屡屡惹师姐不悦,心中愈发忐忑。直至午后,那些在心头演练过千百遍的告白,终又被自己一一推翻。焦躁之下,她甚至想毁约避而不见。 正欲出门练刀静心,却与前来寻她的徐鱼撞个正着。 “司师姐,墨长老有请。”徐鱼笑吟吟道。 二人并肩而行,司少棠轻声道谢:“昨日多亏你请来师尊。” 徐鱼连连摆手:“我哪敢居功?还是墨长老寻我问话,我才知你被掌门传唤。事关生死,我自然不敢隐瞒。” “她?”司少棠脚步微滞,心中疑窦丛生。这假墨明尘为何相救?莫非是怕她的灵骨落入他人之手? 辞别徐鱼,司少棠缓步踏入墨明尘寝殿。殿内幽暗如夜,窗扉紧闭,若非曾见其白日出行,真要疑心这是鬼修居所。 她低眉顺目跪坐案前,纤指托起一方玉匣:“昨日若非师尊相救,徒儿早已魂飞魄散。此恩此情,永生难忘。”嗓音虽柔,字字清晰。 手中玉匣高举过眉:“特献夜昙香,可助师尊温养神魂,早登仙界。” 墨明尘专注染着蔻丹,良久方道:“知恩便好。那幻尘丹当真如此神效?” “于元婴以下修士,勉强可称神效。”司少棠垂眸应答,心中暗忖:莫非她也觊觎此丹? “哦?那给你多久时间可以炼制出可供化身修士的幻尘丹?”墨明尘手上动作一顿,尾音上扬,带着几分玩味。 “这…以我现在的修为炼制不出来,师尊比我更擅炼丹,要不然我把丹方献给师尊可好?”司少棠抬眸试探着问道。 墨明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倏地出现在她身前掐住她的脖颈道:“我看你胆子不小,还敢违逆我。” 司少棠感觉自己体内涌进一股十分强大的灵力,游走在她的经脉中,她被掐地喘不过气来,涨红着脸道:“我不懂…师尊在说什么……” 墨明尘冷哼一声,然后掐着她的下颌,塞进一颗丹药进去,随即把她扔了出去。 “你修为低下,我便传你修为,早日结婴不就好了,我又不是什么吝啬之人。” 司少棠跪在地上,只觉得体内一会冷一会热,那股灵力撞得自己经脉涨痛,隐隐有裂开的趋势,她捂着脖颈咳个不停:“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自然是幻尘丹,不然怎么帮你突破呢。”墨明尘回到梳妆台前,又举着手上的蟠螭困照个不停。 “你…可我离突破还早得很。”司少棠强忍着头昏脑涨和身体被撕裂的疼痛道。 “我当然知道了,回去吸收体内灵力吧,这夜昙香本座收下了。”墨明尘抹好唇上朱红色的胭脂,转头对着司少棠道。 司少棠撑着身子,踉跄着往外走去,眼前场景天翻地覆,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泥地里一样。 “哦对了,姚贤要给他好闺女摆宴席庆祝,席上丹药和操办全权交由于你,你看着来吧。” 司少棠咬牙切齿道:“弟子…领命。” 踉跄飞出墨明尘的寝殿,司少棠强撑着往住处飞去。远远望见年予竹素白的身影伫立门前,她心头一颤。此刻经脉中翻涌的幻尘丹药力,让她无颜面对师姐,转身便朝山下掠去。 她的神智如同被狂风撕扯的残烛,时而清明如镜,时而混沌如渊。待意识稍复,竟发觉自己已立于青露灵圃之中。那片她亲手栽种的引路幽兰正绽放如海,在月色下泛着幽幽蓝光,宛如星河倾泻人间。 熟悉的清冷香气钻入鼻尖,她终于再支撑不住,颓然跌坐于花丛。 梳理灵力简单,顶多会痛会难受,可那幻尘丹真是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她。 “咳……”她呕出一口淤血,素白道袍上绽开刺目梅痕。 骤然间,兰香化作浓重的血腥气。她低头看见自己的双臂正以诡异的角度扭曲断裂,白骨刺破皮肉,墨明尘冷着脸站在一旁,手上拿着剔骨的刀。 腥风忽散,眼前竟是大红喜帐。年予竹一袭嫁衣如火,正与姚英交腕饮下合卺酒。她看见师姐藏在盖头下的唇,正对旁人绽出娇羞笑意。 场景又变作渡仙门大殿。她高坐掌门之位,冷眼看着姚英父女与墨明尘跪伏在问心台上,受五雷轰顶魂飞魄散。 血腥味陡然化作甜腻暖香。红烛摇曳间,她颤抖着挑起年予竹的盖头。师姐雪肤染霞,眸中春水将她淹没。衣带渐解时,耳畔喘息比任何仙乐都令人沉沦…… 晨光刺破幻境,司少棠猛然惊醒。道袍早已被冷汗浸透,体内澎湃的灵力却昭示着,她竟真突破至元婴境! 她摇晃着站起身来,幻境中与她共赴云雨的师姐,竟举剑正对着她。一时有些分不清是不是还在幻尘丹的幻境中。 “司少棠!你叫我来寻你就是为了让我看你是如何服下幻尘丹突破元婴的吗?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不可走捷径,你为何就是不听!” 年予竹的眼尾绯红眼底乌青,她守了司少棠一夜,也忧心了一夜,见她恢复过来,实在忍不住心中怒意气得她想给她些教训。 司少棠一怔,脑子还有些发木,她昨夜受了那么多的苦,险些没了性命,才好受一些就看她敬爱的师姐拔剑对着自己。分不清现实和幻境的她心中气愤不已。 司少棠怔忡望着剑身上的倒影。昨夜历经生死折磨,此刻最想依靠的人却刀剑相向。残存的幻尘丹药效让她分不清虚实,竟赌气朝剑锋迎去。 她冷笑间,血珠顺着剑刃滚落:“大师姐既要清理门户不妨痛快些。反正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尽了。” 60不识好歹 ◎温热的胸紧贴着单薄的后背,心跳声震耳欲聋。◎ 年予竹没想到她竟这么混,匆忙收回流云入鞘,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还有理了,现在是连说都说不得了是吗?” “我是想说,你倒是给我机会啊,刚睁开眼就朝我拔剑。”司少棠忽觉一阵乏力,倚在身后树上喘息着道。 年予竹往前走了两步,想看她伤口严不严重,被她瞪了一眼,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我都亲眼见到了,你还想狡辩。” 颈边的刺痛使司少棠清醒过来,她捂着伤处,鲜血从指缝间流入衣领,不敢抬头去看年予竹。她有些心虚,她不想让年予竹知道幻尘丹是被假墨明尘强逼着服下的,她担心年予竹会去找假墨明尘,因此受伤。 “你抬头看着我的眼睛。”年予竹又往前逼了两步,看着司少棠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鲜明的血迹,心中有些酸涩难过,她又弄伤了她。 司少棠抬眸看了一眼,又看向别处:“我…我知错了。” 年予竹:“昨天我等了你很久,找你找了很久。后来好不容易寻到你了,你又有些走火入魔的样子,我…我很担心你……” “嗯,是我昨日违约了。”司少棠轻点下颌,心中盘算着怎么跟她说个理由,却被年予竹发现她依旧冷着个脸,以为还在生气自己对她拔剑的事。 “让我看看严重吗?”年予竹又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把她手臂拿开,看看伤口。 “不严重。”司少棠哪肯让她看,一着急侧身躲了过去,手再放下来时,伤口已用灵力修复,只留下一道一指长的淡淡红痕和血迹。 她思来想去,也没想出来个靠谱的理由,只得说道:“师姐,我还有事,先走了。改日再跟你详说吧。” 年予竹蹙着眉头抓着她的手腕不放,不愿意这事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过去:“你有什么事?我还没跟你问清楚呢。” 司少棠:“姚英要摆宴席庆祝,掌门命我负责,我需要过去看看情况,再想想该供应什么丹药。” “庆贺什么?”年予竹刚问出口便恍然,“是了,她的生辰将近…” 话音未落,司少棠眸中闪过一丝晦暗,甩开年予竹下意识牵来的手:“许是吧。昨日刚下的令,我还未及细问。”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大师姐倒是把姚师姐的事记得清楚。”说罢转身便走。 年予竹怔在原地,这才惊觉失言。紧追两步,双臂不由分说地环住那截细腰,将人牢牢锁在怀中。温热的胸紧贴着单薄的后背,心跳声震耳欲聋。 可这又有什么错呢?与姚英相识数十载,若连生辰都记不得,反倒奇怪了。 她忽然发现两世为人,她竟从未知晓小司的生辰。是了…这孩子自幼孤苦,怕是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生辰。心尖突然泛起细密的疼。 “小司”她将脸埋进对方颈窝:“往后…与我共度生辰可好?” “谁要过那种无聊日子”司少棠去掰腰间的手,却被箍得更紧。正要呵斥,忽觉肩头一凉。那点湿意透过轻纱,烫得她浑身僵直。 她又让师姐难过了。 司少棠心底泛起一阵酸涩。自己何其不识好歹,师姐三番两次放下身段示好,昨夜明明失约在先,她却仍守了自己整宿。 她想转身看看那人此刻的神情,腰间的手臂却骤然收紧。年予竹湿润的呼吸拂过她后颈,却固执地不肯让她看见自己的脸。 “师姐,我……”司少棠刚启唇,一阵凌厉的破空声骤然划破寂静。 “小心!”她本能地按住凛狱剑柄,另一手护住年予竹的手臂。只见一只半人高的苍鹰俯冲而来,在触及树梢时急剧缩小,稳稳落在枝头。 司少棠暗中催动灵力探查,瞳孔微缩,竟是蜚的气息。 腰间桎梏突然松开。年予竹退后半步,衣袖翻飞间已背过身去。司少棠回首时,只来得及捕捉她拭过眼角的指尖。 心头蓦地一疼。她们是不是命里犯冲?明明师姐处处包容,偏生自己总要斤斤计较…… “主人!”苍鹰嘴里突然吐出蜚吊儿郎当的声音,“我这么大个活宠杵在这儿,您好歹赏个眼神?”它歪头看着神色恍惚的司少棠,尾羽不耐烦地拍打树枝。 司少棠这才回神,敷衍道:“恭喜脱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是您派人救的我?”蜚突然压低声音,“昨夜牢里禁制突然解除,我还当是您的手笔” 司少棠心头剧震。知晓蜚与自己关系特殊的,便只有……她猛然转身,却发现原地空余几片落叶,哪还有年予竹的身影。 吩咐蜚隐匿行踪后,司少棠径直赶往宴席场地。虽距初二尚有几天,外门弟子们已忙着洒扫布置。她一现身,人群便如潮水般涌来。 “司师姐!您竟已突破元婴?” “那幻尘丹当真如此神效?” 司少棠本就因年予竹之事心烦意乱,眉间戾气骤起。幸而一位内门弟子及时驱散众人,她攥紧的拳头才缓缓松开。 “师妹,你看这坐席该如何分配?掌门肯定还是要坐主座的,少主生辰定然要坐左边首位,就是……各位主峰长老肯定都不愿意坐她下方,这该如何是好?” “师妹请看。”那弟子展开坐席图,面露难色,“掌门居主座无异议,只是姚少主生辰当坐左首,可诸位主峰长老”话未说尽,意思却明,谁愿屈居小辈之下? 司少棠冷笑。这烫手山芋倒是甩得干净,届时长老问责,自有她这个拍板之人顶着。 “让我师尊坐左席。”她突然道。 男弟子愕然,没料到她竟如此不顾师尊严面。但既得解决之法,他忙不迭记下就要开溜。 “且慢。宴酒定的什么?” “自是忘忧尘。”弟子讪笑。这等油水丰厚的采买,早被几位师兄瓜分干净。 “改做洗髓酿吧,师兄。”司少棠噙着笑意对其说道。 男弟子蹙着眉头:“这怕是有点为难,忘忧尘是其他几位师兄一起定下的。洗髓酿的话虽然好但价格过高,宗门怕是支持不了这么多的灵石。” “师兄放心,前日我受了掌门责罚,心中实在不安,这洗髓酿所用灵石,全由我一人出就好,也好让我将功赎罪,把卖幻尘丹所得财物,用在正道上面。”司少棠笑着从怀中取出一枚幻尘丹在手上把玩,“师兄这么有本事,肯定会有办的对吧。” 男弟子左右看着没人,一把抢过幻尘丹忙揣到怀中,小声问道:“师妹,你这元婴期果真是用这幻尘丹突破的吗?” 要知道这位师妹才入门一年多,可以说古今就没有这么有天赋的人,一年多的时间能结丹都可以说天赋绝佳了。 司少棠笑而不答。假墨明尘强灌的功力,倒成全了幻尘丹的威名。“师尊教导有功。”她含糊其辞,眼见对方将丹药揣进袖中,心知事成。 “哈哈,那洗髓酿就等师妹那日送至厨房就好了。” 看着那人笑着离开,司少棠也回了丹霞峰。 洗髓酿酒如其名,饮后可洗髓去除体内杂质,对修士来说是不可多得好酒,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此酒酒劲十足,灵力不可消耗,只有排出体内杂质才可散去酒气。 她大费周章还要自己自己出灵石买这门中长老平日也很少饮用的洗髓酿,便是要在姚英的生辰宴上唱一出好戏。 清点好自己身上所有灵石后,司少棠便携全部家当下了山,她本以为很快就能采买完毕,没想到这洗髓酿不仅价高,城中店铺货源也少。 没办法只能叫上徐鱼和蜚分散出去到不同地方拍卖会购买。 途径某处拍卖场所时,见一金雷竹所制竹箫,不由想到了年予竹。此物在北洲十分稀有,她倾尽全部灵石,又卖了身上全部丹药才勉强拍了下来。 待匆忙赶回渡仙门时,已经到了未月初二,原本姚英与年予竹的定亲宴日,同样是姚英的生辰。 只能宴席过后,再去找师姐赔礼道歉了。 *** 未月初一,竹林。 顾知许:“大师姐,姚师姐已经知错了,明日就是她的生辰,现如今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呢。你就去见见她吧。” “不见的好,明日她的生辰我也不会参加。”年予竹清冷的声音传出。 顾知许没想到她这么绝情,苦苦劝了快半个时辰都不为所动。 想到来时姚英嘱咐她的话,便道:“姚师姐让我转告给你,魔族正在横扫中州各大世家,在打道一派老祖元韵时,魔族首座年妄真和她一起消失了……” 顾知许不清楚姚英为何要她这么说,但她刚一开口,门便开了。 “吱呀——” “说完了就请回吧。”声音里凝着冰碴一般。 入夜,主峰姚英房中。 姚英趴在床上眼神晦涩不明,顾知许站立一旁。 姚英:“予竹果真这么说的?” 顾知许轻叹一声,语气低沉而无奈:“是,师姐。你伤成这样,她却连看都不愿来看一眼……或许,你该死心了。” 姚英指节攥得发白,声音冷硬如铁:“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自小到大还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她一定会来,你出去吧。” 顾知许离开不久,姚英的房门又被人从外面敲响。 她侧头盯着房门,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进来吧。” “果然予竹还是在意我的。”看着眼前人,她说道。 年予竹:“别再这么叫我了,我不喜欢。”顿了顿又道:“道一派老祖元韵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她们下落?” 姚英的眸色暗了暗:“我知道”但话音一转她又道:“以前每次但凡我生辰,师姐都会给我做碗长寿面的,马上接近子时了,我饿了。” 年予竹无奈只能下了碗面给她,回来时姚英正坐在桌边,给杯里满上了酒。 姚英指节摩挲着酒杯边缘,眸色深沉:“师姐,魔族横扫中州,不日我便要回去了。你……可愿与我同行?”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雍城一事,是我对不住司少棠。” 她仰头饮尽杯中酒,辛辣入喉,却压不下心头涩意。 “我自罚一杯。” 年予竹静静看她:“知错便好。但你既知我乃魔族,又怎会与你同路?” 她语气淡然:“魔族与道一老祖之事,你知晓多少?” 姚英忽而轻笑,眼底一片执拗:“若为你,堕魔又何妨?” 见年予竹不语,她终是垂下眼,声音沙哑:“姚家与道一派素有往来……” 她缓缓道出隐秘:“道一派的护山大阵,可引闯阵者入幻境,唯有功力耗尽或身死,方能破阵而出。元韵老祖和年妄真并未消失,只是进了秘境中。元韵老祖得大阵加持,魔族此去必败无疑。” 年予竹定了定神:“原来如此,我知晓了。”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予…师姐等等,明日生辰过后我就离开了,好些年没与师姐对饮,就当做送行酒可以吗?”姚英起身站起,端着两杯酒递给年予竹,小声哀求道。 年予竹叹了口气,深深看了她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 60-70 61姚英中计 ◎雪白中衣下肌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姚英深情地凝视着年予竹,见她呼吸声渐喘,慢慢放下手中酒杯。“予竹,今夜就别回去了好吗。” “姚英,我看你真的是无可救药了。白玉京中是你冤枉小司对我心怀不轨,眼下你却用朝云暮雨给我下药。无耻!”察觉自己身体有异,年予竹拿起一旁酒壶,猛地泼在姚英脸上。 姚英伸手抹去脸上的酒水,桌面上的水迹倒映出她脸上的癫狂,她双手猛地拍在桌上:“都是你逼我的。年予竹!” “你本就该是我的!” “我从来不属于任何人。”年予竹脸上已经染上一层薄红,体内一股燥热的感觉升腾。 她慢慢向后腾挪,后背顶在一处书架再无退路,体内燥热使她伸手扯了一下衣领,露出一抹如玉的肌肤。姚英黏腻的视线如蛆附骨,年予竹猛地攥紧衣领。 姚英蹙着的眉头忽然松散:“无所谓了,只要过了今夜,我便立刻把你带回中州藏起来,也就无人能发现你是魔族,至于司少棠,如果你老老实实地,我可以不杀她。” 年予竹:“你别痴心妄想了。”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 姚英只觉一道寒光闪过,下意识伸手去挡。下一瞬,剧痛炸开!四根断指应声落地,骨碌碌滚出几步远,鲜血从断口处喷涌而出,溅落在她的衣襟和地面上。 她踉跄后退,右手残存的断指处血肉模糊,鲜血如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砸在地上。 “年予竹,你竟敢伤我?”她半跪在地上,断指的手不住的颤抖,豆大的汗珠凝在脸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年予竹。 顾知许忽然从门外闯了进来,看到面色绯红依靠在书架边的年予竹手上流云挂着血珠,姚英紧紧抓着右手手腕处,地上躺着几根断指。哪能不知道房里刚刚发生了什么,迅速在屋内施了一个结界。 她快速捡起地上断指,搀扶着姚英起身,深深看了一眼年予竹后:“少主不可耽误,需要马上去找医修接手指。” 姚英痛得汗流不止,在顾知许搀扶下很快出了房门。 走之前还不忘笑着恶心年予竹:“你这样只会更折磨自己。” 两人离开后,年予竹再也坚持不住,手上一颤流云滑落在地。 长剑坠地的脆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她踉跄扶住书架,颤抖的指尖摸出传音符,咬破食指划出血字“小司,速来救我!” 只可惜传音符飞出屋内瞬间,便被顾知许加固的结界挡了回来。 年予竹见状眸子闪过一丝寒意,撑着身子在书架前站定扫了两眼吗,把手放到一处玉瓶上。 “咔嚓”*。 随着玉瓶转动,整面书架突然发出沉闷的机括声,年予竹迅速闪身进去。 这处机关还是前世大婚前夜姚英告知于她,里面是姚英的一处密室,只要进去就无人能从外面打开,还记得当时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危,没想到如今竟要用在姚英身上,真是何其讽刺。 姚英接好断指回到卧房中时,天色早已微亮,她轻推开门,嗓音刻意放得轻柔:“予竹,我回…”话音戛然而止,锦被平整如初,屋内空无一人。 “砰!” 木门被她猛地从屋内打开,姚英左手死死掐住顾知许的咽喉将人抵在廊柱上:“你的结界是纸糊的吗?还是说你故意放跑我的新娘?” /:。 顾知许:“不可能,她就没出过这间卧房,不然我定会感应到的,回来时结界也没有破,师姐你是知道的啊。” 姚英死盯着她的双眸,见她不像作伪,又一把将她推开回到房内。 她想:流云剑还在地上,结界也没有破,就这一眼能看个遍的屋子里,她能去什么地方呢?她走到书架旁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流云剑,目光扫到书架上的玉瓶,不由伸手上去转了一下,却见玉瓶转过书架纹丝不动。 她气急,竟叫年予竹无意间发现了她的密室,这密室只要打开里面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无论如何也进不去。 她思来想去无甚办法,只能贴着玄铁书架哄骗道:“予竹,你我本就是青梅,最是了解对方,中了情毒是滋味可并不好受,让我进去帮你可好?” 里面的人不开门也不说话,她急得满头大汗,既怕年予竹不在里面又怕年予竹因情毒不解会受伤,继续哄骗道:“予竹,我知错了,你放我进去,让我把解药给你。” 她忽然气急败坏开始威胁起来:“既然如此,我就把司少棠抓来,你要是还不开门,我就把她四肢剁掉,做成人彘。我看你们两个还如何亲亲我我!” 正坐在密室内寒冰床上打坐的年予竹一听此话忽然乱了心神,身形猛地一晃,寒冰床上顿时溅开一滩猩红。丹田处情毒与怒火交缠翻涌的滋味实在难受,只能继续盘膝打坐,利用体内魔功压制情毒发作。 姚英怒气冲冲找到顾知许问道:“你可知道司少棠在什么地方?” 顾知许:“司少棠被掌门派去负责你的生辰宴,现在应该正在殿上操办你的宴席。” 殿上司少棠站在一角,看着依次到场的长老都步入坐席,可姚英和年予竹迟迟不到,不知怎地,她今日总觉得有些心慌。 她瞥了一眼坐在左边次位的墨明尘,安慰自己或许是等下计划即将实施,有些紧张罢了,师姐本也不喜欢乱糟糟的地方,不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姚英作为主角怎么迟迟不到呢,想到这里她抓住一名主峰弟子问道:“姚师姐到哪去了?马上就要开席了。” 那名弟子摇头道:“不知,一早上就没见过姚师姐。”话音刚落她忽然指着司少棠身后道:“哎,那不就是姚师姐吗?” 司少棠转身看去,姚英果然到了。 奇怪的是,她怎么不去席上,径直朝自己来了? 想着今日不宜发生矛盾,司少棠避开姚英,转身朝着墨明尘的位置走去,立在她的身旁站定。 “不错,算你有些天赋,一次就突破了。”墨明尘端着酒杯细细啜了一口,对司少棠夸奖道。 司少棠立在一旁,弯腰提起酒壶帮她满上酒,笑道:“还得多亏师尊悉心教导。” “喂!司少棠,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司少棠微微蹙眉起身转头时隐去面上不悦,不知道姚英今天又在发什么疯。 但她还是摆出一副端正地样子道:“祝姚师姐生辰快乐,宴席就快开始,有什么事不如席后再谈?” “你怎么磨磨蹭蹭的。”姚英伸手来抓,被她闪身躲了过去。 正欲发作时,坐在主位的姚贤忽然唤她,没办法她只得回到座位上端起酒杯,不耐地朝着众人举杯。 洗髓酿本就珍贵,就算是宗门长老也不免多喝几杯。 酒过三巡,许多不胜酒力的才喝下几杯就已经伏在桌上歇息,酒量好的也有些面色绯红带着醉意。 司少棠见姚英欲要起身,忙提着两杯酒走了过去:“姚师姐,从前是师妹年少不懂事,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师姐海涵。” 姚英眸色骤冷:“我的未婚妻与你同吃同住,还在众长老面前退婚,让我在渡仙门内出了好大的丑,还妄想我喝你敬的酒,真是痴心妄想。” 她恶狠狠地看着司少棠,恨不得把她撕成两半,但转念想到席间人多,等宴席散了再抓她回去,都不知还要多久,又有些后悔没忍耐一时,喝下酒之后再引她出去。 司少棠早有预料,低垂着头道歉道:“是我想的不够周到,大道无情,修炼中人怎可耽于情爱,几日前我突破元婴后才顿悟,我与年师姐实在不相配。” 姚英:“哦?你倒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与予竹说过了?” “还不曾。”司少棠眼中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姚英不耐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听闻掌门即将招收内门弟子,我知自己已入了丹霞峰此生无望,不知道主峰是否还有长老的缺……”她顿了顿又道:“若能入驻主峰我定会马上转修无情道,此生不会再见师姐。” 姚英听后忽然松了口气,鄙夷地看着司少棠:“原来你勾引予竹,不过是为了宗门资源?眼下突破元婴期,见予竹不能给你提供帮助了,又想拿此事跟我交换。司少棠啊司少棠你竟是这样一个人。” 姚英瞬间觉得年予竹真是可怜,自以为遇到了一生所爱,没想到人家只是贪图她的地位灵石。更觉怒火中烧,若是司少棠早一日来寻自己,自己与年予竹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但一想到司少棠还没与年予竹说开,倒是还可以再利用,不如先答应下来,等她与年予竹双修之后,再把她做成人彘。正想着她忽然觉得十分痛快,伸手接过司少棠的酒杯饮下。 “可以,我应了,予竹现在就在我房中,你跟我来吧。”姚英放下酒杯就要拉她离开。 司少棠心中一惊:年予竹怎会在她房中?但还是谄媚地笑道:“等等!师姐再稍等我片刻,我实在愧对大师姐,等我回去取了师姐送我的刀顺道过去还给她。” “麻烦!给你一刻钟,速去速回!” 司少棠忙应了声“是”匆匆退出殿外,抱着双臂倚在墙边静待。 不出所料,过了没一会儿,殿内便传来骚动,有人从殿中匆匆出来,口中还念叨着。 “姚英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墨长老不敬。” “应该是醉酒了,快回去吧,就当做没看到,小心被掌门怪罪了。” “墨长老发了好大的火,真怕那一掌把姚英给打死了。” “这种人,实在恶心。前不久还追着年师姐不放,我看直接生辰变忌日也挺好。”一女长老匆匆从柱子旁走过。 听到此番话,司少棠心中大石头终于落地,好在姚英对假墨明尘下了手,又可惜竟没当场把姚英杀死。 她刚刚递给姚英的酒并非普通的洗髓酿,这掺了灵兽催情散的洗髓酿,她可是特意将剂量加至三倍。莫说是人,便是千年修为的妖兽饮下,怕也要化作**焚身的野兽。 在给姚英之前她还仔细盯着杯子辨别好久,生怕一不小心被自己喝下。 很快,顾知许扶着姚英踉跄着从殿里出来,口鼻和胸前沾满了血迹,但脸上还是一片绯红。 姚英一把推开顾知许,仅存的理智提醒着她:“快去把司少棠给我寻来。快!” 看着姚英这幅狼狈样子,司少棠轻笑一声,在顾知许离开后,负手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心中不禁有些可惜,怎么师姐今日没来呢,要是师姐在的话,肯定不会再说自己鲁莽了。 很快到了姚英的寝殿,司少棠轻而易举便破了顾知许的结界,看着姚英踉跄扑向书架,疯魔般拍打着玄铁书架。 “予竹!你让我进去……我好难受……”她跪坐在地,衣襟早已撕扯得凌乱不堪,雪白中衣下肌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司少棠……我把司少棠带来了!你再不开门,我就亲手砍了她的头!” “年予竹!我命令你立刻开门!”姚英痛苦地嘶吼着。 癫狂的叫骂在殿内回荡,司少棠冷眼旁观,忽然觉得索然无味。**终究是下作手段,即便姚英该死,这般折磨却也失了趣味。 懒得再与她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多说废话,司少棠举起凛狱,刀锋出鞘的刹那,姚英似有所觉,猛然回头。 寒芒闪过,姚英的项上人头骨碌碌地滚落在地。 姚英的头颅滚至书架前,充血的双目死死瞪着密室方向,仿佛仍在无声嘶吼。司少棠垂眸看了一眼,指尖灵火倏然跃起,炽白的火焰瞬间吞噬了尸身,连血迹都未留下一丝,只剩下一枚储物戒指。 司少棠指尖刚触及那枚犹带余温的储物戒,耳畔忽闻“咔嗒”一声机括轻响。她倏然抬眸,只见方才姚英拼命拍打的玄铁书架竟缓缓移开,露出道幽深暗门。 “大师姐?” “年予竹?” 她足尖一点便闪入其中。 就在书架即将闭合的刹那,桌上那柄流云剑突然绽出湛蓝光华,窜入缝隙。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不是钩子啊,实在是没写到,[墨镜]明天绝对写出来了。 62互通心意 ◎“你帮帮我可好?”◎ 司少棠踏入密室,眸光微凝。 室内竟别有洞天。 正对门处横陈一张玄玉长案,案后多宝架上陈列着各色珍稀法器,灵光流转,显然皆是上品。左侧一泓冷泉氤氲着寒气,显然是修炼所用的灵池。 而右侧层层叠叠的素白纱幔垂落,如云似雾,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内里的景象遮掩得朦胧不清。 “谁……?” 纱幔深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虚弱中透着几分难耐的暗哑,尾音微颤,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却仍泄出一丝难以言说的诱惑。 年予竹本已经将朝云暮雨的毒逼出大半,但听到姚英要对司少棠不利,又感应到了司少棠的气息,恐她受伤心神恍惚下忙把密室的门打开,召了流云进来。 随着纱幔被人从外面拨开,急火攻心的她体内原本被压制的毒素骤然反噬,顺着经脉逆流而上。 司少棠拨开最后一层白纱,见到年予竹艰难地支起身子,玉容此刻泛着潮红,薄唇被咬得渗出血珠。 司少棠怔在原地。 她从未见过大师姐这般模样。 “是我,师姐你……你可是中了情毒?”司少棠喉间发紧,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话音未落,颈侧骤然一凉,流云剑锋已抵在咽喉。 年予竹喘息着抬眸,涣散的瞳孔在看清她的瞬间闪过一丝清明。“咣当”一声,长剑坠地。 “小司……”那向来清冷的嗓音此刻带着颤,眼尾薄红晕开,竟透出几分委屈。确认不是姚英后,年予竹浑身气力一泄,软软跌回玉床。云纹衣襟早已散乱,露出锁骨处蔓延的黑色魔息,随着呼吸诡谲地蠕动。 司少棠看着师姐眼尾悬着的泪珠将落未落,分明站在寒玉床边,却觉一股燥热自丹田烧起。 年予竹投来的目光时而委屈似嗔,时而幽深如渊,最后竟化作捕食者般的凝视,让她指尖不自觉地发颤。 这不对劲…… 可为何移不开眼…… 察觉自己的异常反应,司少棠本能地甩了甩头,想先逃离此处。 她惶恐地向后退了一步,只见年予竹眸色一瞬变暗,忽觉手腕一紧,接着一阵天翻地覆自己竟被大师姐拽倒在玉床上。 身下玉床沁凉如水,压在她身上的师姐身躯火热滚烫,年予竹双手环着她的脖颈,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小司……你很讨厌我吗?为何要逃?” “没有…我喜欢师姐的…”司少棠原本浑身僵硬,此话让她不自觉伸手环上了师姐的细腰,霎那间,感觉自己像是抱住了一团柔软的云,连胳膊都变得酥软起来。 “小司……” “你帮帮我可好?” 耳垂处忽然感觉有些温热。 突如其来的感觉让司少棠一瞬间有些茫然无措,一时忘了去回应年予竹。 司少棠的沉默使年予竹的眸中闪过一丝暗色,她误以为是垂穹印作祟。 年予竹的唇终于放过那抹樱红,沿着司少棠的颈线游移。尖锐的犬齿在跳动的脉搏上流连,她恍惚间竟想狠狠咬下去,尝尝小司体内的血是什么味道。 最终只是伸出舌尖,轻轻舔过那处脆弱的肌肤。 “嗯……师姐……不要这样……” 司少棠的喘息骤然加重,环在她腰间的手无意识收紧。她眸中才露出一抹喜色,贝齿轻轻叼住那根细绳。 “啪——” 细绳应声而断。垂穹印被年予竹随手抛向身后,在玉砖上滚出清脆的声响。 接着,她缓缓起身强忍体内**,凝视着司少棠失神的双眸,玉指轻轻挑开自己的系带,随着衣衫渐渐垂落在臀下,如玉的肌肤尽数暴露在司少棠眼前。 她微微侧头轻咬下唇,饶是此刻被情毒反噬的她,也清楚地感觉此时的自己实在有些大胆。 司少棠把年予竹的羞涩魅惑尽收眼底,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酥软,脑中绷着的弦瞬间断裂,撑起身子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吻师姐的唇。 年予竹却偏不遂她的愿,侧头躲过,又将她按回床上,玉指下移到她的腰间,勾着细带将人脱了个干净。 “……” 两人肌肤相贴瞬间,年予竹修长的玉颈忽然扬起,身体微微颤抖着发出一声喟叹。 前所未有的感觉让司少棠眼前一片白芒,四肢百骸舒服地如浸在温水中,掐着年予竹腰肢的手更用力地迎向自己了些…… “……” 温泉水滑过肌肤。 “有弄疼你吗,师姐?”司少棠看着年予竹满身红痕,轻嗅她的墨发,怜惜地问道。 年予竹正靠在她的怀中为她轻轻擦拭手指,一听此话羞红了脸,忙掩住她的嘴唇,“别说了……羞不羞……” 司少棠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掌心,惊得年予竹急忙收回了手,瞪了她一眼,作势就要离开她的怀抱上岸:“你若是不来,我都要把朝云暮雨的毒逼出去了。” “是我不好。”司少棠哪肯放她离开,揽过她的腰又将人带回自己怀中,轻轻吻她的侧脸:“我担心你会不舒服……” 不舒服倒是没有,司少棠担心她伤了身子,倒是全程都很温柔,就是话太多了些。年予竹羞红了脸,一想到自己刚刚那么主动的样子,就觉得又羞又恼,恨不得立刻去找合欢宗算账去。 两人依偎在潭中正温存着,忽然听到密室外一阵嘈杂声。 司少棠立刻紧张:“该不会查过来了吧,快起来穿好衣服,师姐。” 年予竹按住她的肩膀,竖起食指“嘘”了一声。而后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别怕,这密室一旦打开之后,只有里面的人能开启。” 司少棠皱眉看她,眼神分明在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姚英的密室你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们两个都这样了你还吃醋?真是个醋坛子!”年予竹贴在她的耳边,捏着她的侧脸轻声道。 司少棠收紧她她腰间的手,年予竹顿时身体不稳向前倾,慌忙撑在她的肩上,司少棠略显得意地在她唇上轻轻硺了一下,又委屈道:“就是问问而已嘛。” 密室外很快恢复安静,两人穿好衣衫,迅速闪身离开了主峰。 路上,司少棠把自己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告诉讲给了年予竹听,出乎意料的是年予竹得知她杀了姚英竟没有生气,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假墨明尘不知道什么来路,她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此次生辰宴是由你操办的,她极有可能会怀疑到你头上,你你务必小心她为难你。” “我会的。” 司少棠望着年予竹关切的眼神,脑海中却不断闪回密室中的画面。 那处雪白如何在她掌下轻颤,染着情欲的泪珠如何随喘息起伏掉落,还有那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小司”…… 她突然攥住年予竹的手腕,将人带到一株古槐树下。斑驳树影里,她将师姐抵在粗糙树干上,低头吻了上去。 不够! 远远不够! 唇齿交缠间,她尝到对方口中残留的清香,却只觉得浑身血液烧得更烫。直到年予竹在她怀里轻推她的肩膀,她才勉强退开半寸,额头相抵时,看见师姐被吮得嫣红的唇瓣,甚至想把师姐捆回丹霞峰藏到卧房里。 年予竹指尖穿过她的发丝,轻轻梳理着,像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儿:“小司,怎么了?” 司少棠把脸更深地埋进她颈窝,呼吸间全是师姐身上清冽的雪松香。声音闷闷的:“我定力太差……可我就是好想你。” “我们不是还没有分开吗?”年予竹哑然失笑,没想到司少棠竟发起了小孩脾气。 “那我也好想你,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她有些羞赧,然后向后退了半步,取出那根耗尽她全部家当才买的箫,递到年予竹的手中,“我看这箫与师姐甚是相配,便买来送你了,以前都是小司不好,总惹师姐难过,今后不会了。” 年予竹惊喜地摩挲着手上的竹箫,抬眸看向司少棠似乎不是很信她的鬼话,轻笑道:“你脾气差的很,最爱生闷气,我可不信你。” 司少棠见状有些着急,双手抵在树上,牢牢圈住年予竹,痴痴地看着她道:“我以后不敢了…不对,是我以后不会了!师姐你就再信我一次嘛。” 两人腻在一起互诉衷肠,直到天色将黑,年予竹才舍得开口跟她道别,为此司少棠还感到有些伤心,她本以为两人才变得更亲密,师姐今夜会邀她去竹林呢。 年予竹一心想着姚英与自己说过魔族和道一宗的事,见她心情低落,年予竹在她侧脸轻轻吻了一下:“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今夜不太方便。小司会理解我的对吗?” 感受到侧脸的柔软,司少棠的双眸瞬间亮了起来:“我当然理解了,师姐尽管去做。” 司少棠倚在古树下,指尖还残留着年予竹衣袖拂过的温度。直到那抹素白身影彻底消失,她才终于放任自己捂着心口滑坐在地。 互通心意后,她想着姚英既已不在人世,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最后一道心墙也随之崩塌。 树影婆娑间,忽然想起年予竹方才眼尾含春的模样,素来清冷的嗓音染上娇哑,连推拒的力道都像欲拒还迎…… 我从前竟觉得她古板? 她甩了甩脑袋,试图把那些不正经的东西甩出去,却怎么也甩不出去。 她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没出息,跟色鬼没什么区别。 坐在树下一直默念静心诀数十遍也没用,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任由思念入骨。 起身时腿软的不行,只能撑着树干站起,飘飘悠悠朝着丹霞峰飞去。 【作者有话说】 绿江绿江绿江,自己脑补一下吧。 63明昭 ◎师尊却对徒儿存了妄念◎ “翠姨,可我现在还不能回去,能不能再等一等?”年予竹猛地站起,眉宇间带着不情愿。 年琼翠从窗前转过身来,直直的盯着她看:“你是未来的魔族少主,你娘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你和人族在一起的。” 年予竹攥着衣角的手指发白,她心里何尝不知,可她实在割舍不下小司,一人回到中州。 她的嘴角抿成一道直线:“那我可以不回去,反正还有年妄真不是吗?” “别说胡话!她既是你,你亦是她。重生之后把她从你身上分裂出来,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年琼翠猛地一掌拍在桌上,似乎对她这番话极为气恼。 年予竹颓坐在椅子上,双手撑在额间轻声道:“那娘又怎会给她起了年妄真这个名字,难道不是虚妄成真的意思吗?” 年琼翠不舍得她难过,安慰道:“年妄真就是你啊,可能你娘太想你了,想早日见到你,便取了这个名字。你和她的资质和天赋都是完全相同的,只是你少了些战场上的经验,断不可妄自菲薄。等见面了,你就会知道你娘很喜欢你的。” 她轻轻拍了拍年予竹的后背又岔开话题道:“司少棠虽然身上有灵骨和你的魔血,不到二十岁突破元婴期,但修炼时间太晚,在这北洲还能算佼佼者,可中州里不满十五就入元婴期的何其多。她和姚英一样配不上你,你要是暂时割舍不下,可以将她带回中州做你的炉鼎。” 年琼翠说得太过自然,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可那轻飘飘的字句落在年予竹耳中,却让她遍体生寒。 炉鼎? 她几乎能想象到,若是让小司落到这般境地,以她的性子,怕是宁可自戕,也绝不会甘受折辱。 算了,她实在和翠姨说不清楚,便先应了她,以后再做打算。大不了就与小司私奔,寻处山明水秀之地隐居好了。 年予竹贴着年琼翠的肩头蹭了蹭,撒娇道:“我知道了翠姨,司少棠与她师尊墨明尘不清不楚,我早就心灰意冷了。只是我实在厌恶那个墨明尘,待我给她些教训之后,就随你回中州可好?” 年琼翠一怔,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看开了,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今天喜欢明天就厌了。 她皱着眉头道:“你确实也是该历练历练了,可那墨明尘有些特别,几月前我回去找魔尊复命时,竟发现她长得和新任右护法明昭有些相似,要不然还是等魔尊大战后再说,别因小事误了魔尊战机。” 年予竹起身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翠姨……我会有分寸的。” 心中却震惊不已,墨明尘和魔族右护法明昭应是姐妹,明昭定然是堕魔的魔修了。眼下中州大战在即,明昭身为娘的右护法不守在她的身边,怎么跑到小小渡仙门来了? 自己隐于渡仙门的事,魔族内除了娘就只有翠姨和年妄真知晓,翠姨一直陪在她身边都未察觉异常,明昭来渡仙门没理由是派来保护她的。 再一个,前世的墨明尘也有些古怪,一开始明明对小司青睐有加,后面又护额剔她灵骨。或许那个时候就已经换了人? 年琼翠见她一直沉吟不语,嘱咐道:“只给你三月时间玩闹,时间一到,必须同我一起回中州。” 年予竹眸色微微一暗,唇角却仍噙着笑,温声道:“果然,还是翠姨最疼我了……” 与此同时,丹霞峰上墨明尘的寝殿。 司少棠瞪大双眼,目光在屋内两道身影间来回游移,一模一样的容颜,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一人红衣灼目,笑意慵懒如常,嘴唇却没了血色,看着十分虚弱;另一人玄衣如夜,眉目间凝着霜雪般的冷意。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良久,司少棠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转向那袭熟悉的红衣,喉头发紧:“……师尊,这是怎么回事?” 她今日本如往常一样过来向假墨明尘请安,没想到假墨明尘竟直接亮明身份,这叫她如何不担心自己的小命。 墨明尘刚出现时只怔怔望着她,听她开口询问,才回过神来朝她迈了两步。 “别急啊,姐姐。往后你俩有的是时间相处。”明昭抓着她的胳膊将人拽回身侧,噙着笑意道。 然后她转头对着司少棠了抬手一抓,司少棠只觉浑身一轻,脖颈已落入明昭掌中。 明昭:“早知你发现我不是姐姐了,还整日师尊长师尊短地演戏,真是难为你了。” 司少棠虽受制于人,却仍强撑笑意:“你既然管我师尊唤作姐姐,那便是我的师姑了,我虽然察觉有些不对劲,但师姑您长得实在与师尊太相似了,也没想到竟然换了个人。咳咳……师姑在上,有什么话可以放我下来好好说吗?我要喘不上气来了。”司少棠违心地求饶着。 明昭冷哼一声松开了手。司少棠踉跄后退数步,抚颈急喘。 明昭明昭寒声道:“你与我姐姐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声称你二人既是师徒又是道侣,非要我留你性命助她炼丹。可不过数日,怎又听闻你与剑阁年予竹纠缠不清?” 缓过神来的司少棠抬眸看向墨明尘,见她蹙着眉头朝自己微微摇头,顿时会意,师尊竟不惜自毁清誉,假称道侣关系保全自己。 感动之余,想到昨日才与师姐互诉衷肠,今日却要承认这等悖伦之事,实在难以启齿。 明昭见她沉默,缓步逼近。面容随步伐渐变,最终化作与墨明尘七分相似的模样,却少了几分妖冶艳色。 “难不成你脚踏两条船?我姐姐消失这段时间,你又搭上了年予竹?”她绕着司少棠踱步,见她低头不语,而后又对着墨明尘摇了摇头道:“姐姐炼丹术冠绝天下,挑道侣的眼光却差得很。不如我替你杀了她,省得为情所困。” 墨明尘抿唇偏过头去:“要我炼情蛊,必须留少棠相助。否则免谈。” 司少棠闻言不由抬头看向明昭,想不到这家伙心思狠毒,对自己的亲姐姐都能下手,竟然还是个情种。不过就算如此也是个癫狂的情种,别人不喜欢你,就要下蛊的那种。 震惊! 明昭撇了撇嘴,白了一眼墨明尘讥讽道:“随你了,既要这等朝三暮四的道侣,谁也拦不住你。要是爹娘要是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估计都恨不得再死一回。” 此话一出,墨明尘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本来在司少棠面前被明昭剖开自己的心意,就已经很难为情了,更遑论作为师尊却对徒儿存了妄念,而且还愿意在对方选择其他人后,执意强留她在自己身边。 墨明尘闭上眼睛转过身去,淡淡道:“你也没好到哪去,都到了炼制情蛊的地步,想必对方早就不耐你的纠缠了。” 明昭指节捏得发白,面上浮起一层恼恨的薄红。她猛地抬手似要发作,最终却只是狠狠一挥袖。 幻光流转间,她已化作墨明尘的模样,唯有眼底戾气未消。临出门前,她回头冷冷掷下一句:“一月为限。若炼不成,你师徒二人便下去陪爹娘作伴吧。” 殿内重归寂静,只余烛火轻晃。 司少棠垂眸静立片刻,终是理清思绪,缓步走到墨明尘身后:“师尊,你……”还好吗? 话未说完,墨明尘忽然转身抬手制止,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焦躁:“不过是权宜之计。明昭性子乖戾,若不说你是我的道侣,她定会杀你取灵骨。” 司少棠一怔:“弟子明白。我只是担忧师尊是否安好?可曾受她折磨?”她倏然跪地:“师尊待我有如再生父母,连自己的清誉都不顾,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师尊恩情。” 到现在她要是还猜不到上辈子杀自己取灵根的人是谁,便是愚不可及了。只是不知为何,明昭顶替师尊之事竟提早三年发生。 墨明尘见她深信不疑,松气之余又莫名怅然。 她俯身搀起司少棠细细端详。半年未见,少女又拔高寸许,竟已比自己高出些许,眉间阴郁也散了几分。 “我被囚于镜中倒无大碍,只是难察外界。”墨明尘声线依旧慵懒疏离,却藏着一丝关切,“她……可曾为难你?” 司少棠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把自己炼制幻尘丹的事情说出来,又恐师尊担忧,也不想把师尊妹妹给自己强行灌输灵力,险些撑爆丹田的事告知于她。 见她唇色惨白,司少棠突然扣住其腕脉渡入灵力,却惊觉对方体内灵力枯竭与凡人无异。手指骤然收紧:“师尊!她竟抽干了您的灵力?” 墨明尘轻拂开她的手,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触碰,广袖垂落掩去腕间青痕淡淡道:“只是被她锁住了灵力,待解开之后,便能与从前一样了。” 司少棠眸光一沉。以师尊之能,纵使最擅丹道,但随身携带的法宝皆非凡品,怎会受制至此? 司少棠:“她与您到底是何关系?当真是血脉至亲?”虽然明昭说她是师尊妹妹,但司少棠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墨明尘倚椅轻咳:“她名明昭,是我胞妹。少时离家游历,后不知何故堕入魔道。前几月在渡仙门外重逢时,她修为已非昔比。至于顶替我来此,是为取走门中……算了不说了,与你无关,知道的多了反而不好。”话头戛然而止。 司少棠识趣地垂首:“师尊,那明日我们便早些开炉炼丹罢,也好早日送走这尊大佛。” 心中却暗自思忖:总要寻个时机,从师尊口中探出明昭所求之物才是。 64柱咚 ◎拽过年予竹的手腕将人抵在廊柱上◎ “师尊,那情蛊究竟有何功效?” 司少棠倒也不是没听过情蛊,但坊间以讹传讹,其效果实在过于夸张,传来传去谁也没见过这东西。 墨明尘取出一根两寸长的红色丝线,任其在指间灵活缠绕一圈后,顺着指尖滑落至面前黑色土壤中。待红丝完全没入土中,她又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玉瓶呈透明状,里面的红色液体随着她手腕的轻晃荡来荡去。 玉瓶打开一瞬,司少棠便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浇灌在红色丝线上的一瞬,红线便冒出了个头,迎着血液舒展着身子,看起来十分享受。 待血液完全渗入土壤中,红线又钻了进去。 墨明尘才抬眸看向司少棠道:“情蛊可以说是一种十分恶毒的蛊,因为她会让你觉得非常厌恶的人产生*情爱,并且非她不可,甚至愿意为她去死。”看见司少棠眼中厌恶的神情,墨明尘嘴角勾起悠悠道:“就比如说姚英若是对你……” 听墨明尘说到姚英,司少棠全身一阵恶寒,赶忙制止道:“噫!不用比如了师尊,我已经明白了。听您这么说,这情蛊确实恶毒,那要是中蛊了可还有救?” 墨明尘轻笑一声,神色变得正经起来:“情蛊需下蛊者和中蛊者两人服下,若下蛊者想要解蛊,那必定会受到反噬。解蛊时,蛊虫会啃食下蛊者的心脏,使其承受万蚁噬心之痛,持续七七四十九日。若下蛊者熬不过去,便会心脉尽断而亡;若熬过去,则蛊虫化灰,情缘彻底断绝。” “这情蛊着实可怕,也不知道谁那么倒霉被明昭缠上了。” 墨明尘定了定神,屈指弹了一下司少棠的额头:“好了,别去想了。这世间也就剩这一条情虫可以炼制情蛊了,所以你我二人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你还是先担心自己的小命吧。” “情虫就是刚刚那根红线吗?”司少棠问道。 墨明尘:“没错。” *** 年予竹得知假墨明尘极有可能是魔族现今右护法后,便匆匆别过翠姨便御剑直奔丹霞峰。 她先去了司少棠的居住,未能寻到人,便急忙朝墨明尘的住处飞去。 行至半途,忽见一道玄色身影自林间掠过。年予竹心头一跳,墨明尘素来喜着红衣,这般打扮的,定是那冒牌货明昭无疑。她屏息凝神,悄然跟了上去。 明昭对渡仙门的地形竟似了如指掌,几个起落便穿过丹霞峰,直奔后山禁地而去。年予竹望着她消失在禁制结界处的背影,不由皱紧眉头。渡仙门后山向来是门中禁地,即便是她这样的亲传弟子也知之甚少。 平日里,她并不觉得小小渡仙门能有什么稀世法宝,自然对这后山禁地不感兴趣。 细细想来墨明尘丹道一途顺遂,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去处,却选了个渡仙门做长老,姚英为中州姚家嫡系子弟也来到这渡仙门,更不用说这个身为娘身边右护法的明昭了。 年予竹不再犹豫,指尖掐诀,周身气息瞬间收敛,整个人如同融入了暮色之中。她身形一闪,朝着明昭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渡仙门的后山常年被结界封锁,罕有人至。甫一踏入,便觉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参天古木盘根错节,枝叶交错,几乎遮蔽了最后一丝天光。脚下杂草疯长,足有一人多高,枯藤缠绕其间,稍有不慎便会被绊住。 年予竹放轻脚步,拨开挡路的荆棘,耳边只有窸窣的虫鸣和远处隐约的流水声。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草木气息。 年予竹凭借着魔族对魔气特有的敏锐感知,始终能捕捉到前方飘忽不散的气息。她追出约莫半个时辰,忽然在途经一棵盘根错节的古树时,目光被树干上缠绕的一株淡黄色小花吸引,这正是先前经过时留意到的独特标记。 她心头一凛,立即停下脚步。这株在暮色中微微摇曳的野花,此刻成了最确凿的证据,明昭竟在这幽深的后山迷了路,不知不觉间绕回了原处。 年予竹屏息凝神,悄然尾随着明昭在幽暗的山林间穿行。越往深处,四周的雾气越发浓重,连月光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脚下枯枝断裂时发出的细微脆响。 忽然,她停下脚步,前方那道若隐若现的魔气竟凭空消失了。 明昭的气息忽然消失不见,她追了过去,竟发现明昭的魔气消失在一处悬崖石壁边,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藏匿在一旁静静等候。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石壁表面突然泛起水波般的纹路。 明昭的身影从中踉跄而出,玄色衣袍撕裂了几道口子,隐约可见暗红的血迹。她苍白的面容却带着笑意。 “果然在这里……”明昭低语着,然后在石壁周围布起了一道阵法,忽然朝着年予竹所在深深看了一眼,而后化作一缕黑雾消失不见。 年予竹不敢轻举妄动,隐匿着气息守在树后,过了半响。果然明昭又出现在石壁前方,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语道:“难道真是我感觉错了?” 而后将刚刚的阵法收了起来,换成隐匿阵法后,又化作一缕黑雾消失不见。 年予竹这才从树后缓缓走出,暗道:姜还是老的辣,明昭心思深沉,若是危害到小司,还是需要快些除掉的好。 至于此处阵法不知里面究竟是何情况,万一明昭在石壁后也做了陷阱,那就麻烦了,沉思片刻也退出禁地。 再回丹霞峰时,已经快到巳时,司少棠的房门竟然还在锁着! 司少棠竟敢夜不归宿! 年予竹哪还忍得了,明明感应到她人就在丹霞峰上,却不在自己屋子里,除了明昭谁还敢留她,可明昭昨夜明明在后山禁地。 静下心来的她,又觉得有些担心,马不停蹄的赶到墨明尘的寝殿去。 年予竹蹙眉道:“剑阁年予竹求见墨长老!” 听到年予竹声音时,司少棠眼前一亮,刚刚收了灵力,果不其然又失败了。此丹极难炼制,就连墨明尘也颇为头疼。 此丹名为凌霄丹,服下后可进入到天人合一的状态中去,利于领悟至高无上的功法。 明昭意图把情蛊放在凌霄丹中,再赠予她所爱之人,可见此人修为不俗。 司少棠眸光微亮,还未应答,一旁的明昭已懒散地倚在案边,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哟,稀客啊。”她眼尾扫向帷幔后那道修长身影,故意扬声学着年予竹唤她的声音道,“小司,还不开门?” 墨明尘眸色一沉,无声退至纱幔之后,气息瞬间隐匿,仿佛从未存在过。 司少棠全然不知两人心思,打开门时,嘴角还带着笑意:“师姐,你怎么过来了。” 岂料年予竹只是扫了她一眼,便径直走了进去,对着明昭施了一礼:“墨长老,姚师妹前日宴席后,便失踪了,不知道墨长老您这边后来可曾见过她。” 明昭面色瞬间不悦起来,那姚英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宴席上就敢对自己动手动脚,还要去搂她的腰,气急之下给了姚英一掌,打得她吐血倒飞出去。 也亏着姚英的护身法宝够多,要不然怎么也得当场殒命,可她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走出殿外,再出什么时与她又有何干系。 “不知!”明昭骤然拂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少在我这儿提她名字,平白惹人厌烦。” 年予竹神色不变,只微微颔首,又道:“姚少主失踪一事非同小可,生辰宴上诸事皆由司师妹经手,还望墨长老行个方便,暂借司师妹协助调查。” 明昭眉梢一挑,唇边笑意渐深,眼底却浮起几分玩味,似笑非笑地摆了摆手:“行啊,去吧去吧。小司啊,可要好好配合年师姐查案,莫要耽搁太久。毕竟,为师还等着你回来炼丹呢。” 司少棠如何不知她在点自己,别因为旁事误了自己的小命,她低眉顺目地应下,随年予竹出了门。 行至无人处,司少棠指尖微动,正欲去牵年予竹的手,不料对方不着痕迹地避开,她只得讪讪收回手,指节在袖中轻轻蜷起。 她又凑近年予竹耳畔,压低声音道“师姐,我发现了个大秘密。那个假墨明尘叫明昭,竟是魔族,还是师尊的亲妹妹。她把师尊囚禁起来,是要逼师尊为她炼制情蛊。”说完她看向年予竹,眼底闪着期待的光。 年予竹闻言眸光微动。这消息虽令人意外,却与她心中猜测相差无几。她淡淡“嗯”了一声,神色依旧清冷如霜。 司少棠心头一紧。莫非姚家查到了姚英之死的真相?可她分明处理得天衣无缝,即便有人起疑,也该怀疑到墨明尘头上才对。 她贴近年予竹,温热的呼吸拂过对方耳垂:“师姐,是姚英的事出了纰漏么?” 年予竹被耳旁的热气吹的心痒,偏头避开:“不是,只是寻个理由叫你出来。”顿了顿,忽然转身直视她:“所以这两日,你一直在帮明昭炼丹?” 才一日不见,师姐又恢复了这副疏离模样。司少棠心里像被猫爪挠过似的,突然拽过年予竹的手腕将人抵在廊柱上。见四下无人,她轻轻在那紧抿的唇上啄了一下:“是啊,她拿我的命要挟,逼我和师尊炼制情蛊和凌霄丹。师姐,我可惨了。等炼成那天,非要给她加点料不可。” 知她与墨明尘一起炼丹是被逼无奈,年予竹心中醋意早就去了七七八八,又被她拉到廊柱边亲吻,心中不悦已经尽数消散。 她静静地看着司少棠,忽然想到了什么,轻声道:“确实可以加点东西,不如就加你的血进去。” 司少棠一怔:“为何?”她帮明昭炼制的是情蛊,可不想掺和进去的自己的血,万一被明昭喜欢的人纠缠上可就麻烦了。 65为何被称作渡仙? ◎忍不住想对她做些更过分一点的事。◎ 墨明尘的寝殿中,明昭划破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滴落在土壤中冒出的红丝上。 那红丝顿时破土而出,如活物般摆动舞动起来。红线仰着头缠绕上明昭的食指,紧紧贴附在她指腹上,小心翼翼地讨好着。 “这就是情蛊?不枉我寻你这么久,果然还得是姐姐才能帮我。”明昭目不转睛地盯着指尖红丝,嘴角微扬,与往日阴晴不定的模样截然不同。 连续几日不眠不休的墨明尘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坐在椅子上轻喘着气片刻,便打坐恢复灵力。 得不到回应,明昭也不恼,自顾把玩了一会情蛊,又松开手任其钻回黑土中。 她摇了摇头道:“真是可惜…若姐姐愿随我回魔族,以她的丹道造诣,地位未必在我之下。”忽又转向司少棠:“你觉得呢?不如你随我回魔族?假以时日成就地级丹师,倒也勉强配得上我姐姐。” 司少棠只是报以浅笑,朝墨明尘的方向望了一眼,轻轻摇头。 那意思就是:你姐姐不会让我去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她可不敢直接拒绝这个疯子,万一炼丹完毕,看自己不顺眼…… 明昭嗤笑一声:“倒是听话。假模假样,装得老实。” 司少棠撇撇嘴不再作声,专心整理着案上准备炼丹的材料。 突然一道流光闪过,一张黄符落在明昭掌心,被她瞬间捏碎。 空中浮现数个大字:请墨长老主峰一叙。 明昭脸色骤沉。身为魔族右护法,除魔尊外何曾被人如此使唤? 她冷眼扫过司少棠:“你老实炼丹。待姐姐醒来,就说我很快回来。最好别动什么歪心思。” 角落里的司少棠还不等接话,明昭已化光而去。 司少棠轻轻放下手中药材,凝视着入定中的墨明尘,迅速划破指尖,将血珠滴落在面前那盆锦玄草的根茎处。 血珠甫一接触根茎,便被锦玄草贪婪地吸收殆尽,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目前炼丹的进度并不顺利,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不会成功。趁着墨明尘还没醒来,司少棠又偷偷地把血依次递进几株草药中去。 过了约半个时辰墨明尘才悠悠转醒,司少棠把刚刚明昭交代的话,尽数说与墨明尘说。 墨明尘听后只是点了点头:“切记,不可加入魔族,你的灵骨天生至纯,若是受了魔息侵袭,定会痛苦不已,生不如死。” 司少棠点了点头:“徒儿必定谨遵师尊教诲。”心下却暗忖:原来师尊也不是全都懂,殊不知我早就全身遍布魔血,也从未受过什么痛苦,更别提生不如死了。 司少棠试探道:“师尊,既然师姑不在,弟子可否稍作休憩?待恢复些灵力再来炼丹。” 墨明尘知道她几日不曾休息,修为尚浅又一直把灵力用在炼制丹药上,相比自己刚刚被明昭放出来时,已经消瘦了不少,就连脸色已有些苍白。 墨明尘:“回吧,但天黑前切记要赶回来。不然明昭她……” “弟子明白!就知道师尊最疼我了。我回去小歇一会,恢复好灵力就马上赶回来!”说罢,笑着朝外走去。 踏出殿门,久违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念及师姐怕是等候多时,急忙御凛狱往居所赶去。 一推开门,果不其然年予竹正躺在她的床上休息。 她笑着朝床边走去,小心地坐在年予竹的旁边。 年予竹睡得正熟,手指还抓着她的被角,唇角噙着浅笑,司少棠微微俯身,对着她的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眼看睡熟的人睫毛轻颤,司少棠赶紧起身端坐好。 忽然想到第一次偷吻师姐时的画面,那时候自己还不清楚到底对师姐是不是喜欢,只知道师姐的唇圆润饱满带着一点水光。睡着的人全然不见往日清冷,更像是一只被俘获的单纯小白兔,总让她忍不住想对她做些更过分一点的事。 “小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年予竹刚刚睡醒,就发司少棠正坐在她的身边愣神。 一时有些羞涩,明明自己是在小司房间等她的,没想到自己竟睡着了,而且还是睡在小司的床上,盖着她的被子,闻着她身上的气息,被她撞个正着。 司少棠正想着,那日自己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明明还没察觉到师姐对自己的爱意,就胆大包天地偷吻师姐。 一听年予竹开口叫自己。倏地缓过神来,略微有些不自然,就连说话都变得有些磕巴:“我……我刚刚回来的,才……才坐下师姐就醒了,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 “嗯?做什么?”年予竹不解,掀开被子,支起身子坐好,面带疑惑地盯着司少棠看。 司少棠揉了揉耳垂:“不说了,师姐你都搞定了?我看明昭好像被掌门叫去主峰了。咱们两个也赶快出发吧,师尊只给我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回去晚了,我怕会撞上明昭,那就不好了。” 年予竹微微颔首,带着她一同往渡仙门后山飞去。 原来墨明尘被姚贤叫到主峰去,全因年予竹中间用了计策。 姚英已经消失不见快半月,姚贤早已坐立难安,就连打坐都打得不甚安稳。 最后没得办法,只好找到剑阁寻问年镜有无对策,年予竹正好在场,便推了一把年镜。 一个时辰前,剑阁内。 年镜惊道:“姚宗主此话当真?姚英竟是中州姚家嫡系?” 姚贤面色如常,袖中双手却已抖若筛糠,他强装镇定道:“没错,这也是我为何几次三番撮合予竹和姚英在一起的原因,姚英身为中州姚家嫡系,予竹与她结成连理,未来何愁不会突破化神期。” 年镜唇角微勾,眼底讥讽一闪而逝。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年予竹,眼中似有怨恨,只因两人婚事一黄,顾知许便马上上门把丹药要了回去,她只恨自己惧怕姚家权势,没早早吞服,答应姚英等两人婚后才可服下的协议。 如今寿元将近,还要陪着姚贤演戏,烦不胜烦。她冷冷扫过年予竹,从牙缝里挤出:“姚宗主说的是,只是孽徒没有这福分。” 姚贤重重拍案,面露懊悔:“不说这个了,那日宴席过后,为了些小事,竟忘记派人陪受伤的她回去。今日我收到中州姚家的传信,说她的本命魂灯灭了,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姚英又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姚家一个小小分支,哪有胆子动姚家嫡系,人前她隐藏身份叫我爹,我都吓得不行。” 见年镜无甚反应,他咬咬牙又道:“年首阁,如今咱们可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您的好徒儿退了姚英的亲,还与别人……怕到时候最先盘查的还是您啊。”她自然不信年予竹有本事杀的了姚英,要知道那天殿上,墨明尘那一击,可显出姚英身上不少法宝。 年镜周身气息瞬间冷却,眯着眼睛道:“掌门这是何意?难道你是想把这黑锅盖在我的身上,我与姚英无仇无怨,就算是姚家来人,我也能说的明白,那日我在殿上待到最后,可都是有人看到的。” 姚贤握紧拳头,暗道:这年镜也是个性子直的,都说了跟她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怎么还说我是想让她背锅呢? “莫不是那日墨长老出手过重……”年予竹忽然开口又戛然而止。 姚贤赞赏地看她一眼,转头又对着年镜道:“是了,年首阁。我看予竹说得很有道理。两人境界差得毕竟太多,墨长老全力一击说不定真把姚英打出个好歹。” “那是得找她好好问问。她经常出山门找寻炼丹材料,可别让她跑了,到时候姚家的怒火还不都得发在咱们身上。”年镜虽不想管,但也恐姚家怒火牵连,又耐着性子提醒姚贤两人是一伙的。 而姚贤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当即近身上前到年镜身旁施下一道结界,私语起来,也不避讳年予竹在场,就商量好如何把墨明尘推出去垫背的事。 而年予竹作为弟子也十分识趣,在姚贤越过自己时,便出了门去寻司少棠。 两人说话间,已到后山,司少棠听了个明白。 司少棠“啧”了一声,不敢不敬年予竹的师尊:“不想师尊竟如此糊涂。”暗自打定主意,以后定要给那老家伙点教训看看。 年予竹轻抚她的发丝:“先进去吧,不知道她俩能困住明昭多久,希望明昭因着这后山的东西,不会这么早就跟她们两人闹翻。” 司少棠点了点头:“此处怕是设了阵法,硬闯的话,明昭应该很快就会发现。” “无妨,此番我备了无相珠。”年予竹手中赫然出现一枚红色珠子,上面魔气缠绕,才一出手,司少棠就被一阵强大的威压震慑的眩晕恶心。 司少棠强压不适:“师姐,这是什么珠子,怎么感觉上面魔气这么强。” 年予竹握着她的手朝内走去:“本是魔族圣物,不仅能隐匿气息,更能欺天瞒道。有此物在,明昭阵法便形同虚设。” 果然穿过阵法时,结界毫无波澜,石壁的另一边以前似有无数阵法,但都被人一一破解,两人一路前行,竟如履平地,转眼间便已深入洞穴腹地。 当最后一道石壁被抛在身后,眼前景象骤然开阔。 一座高达数千丈的溶洞赫然呈现,穹顶如墨,石笋倒悬,而最令人心惊的,是那浓郁到近乎实质的灵力,在空气中流淌如雾,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吐天地精华。 洞穴中央,一汪不过磨盘大小的水潭静静卧着,潭水澄澈,却泛着莹莹灵光,其内蕴含的灵力竟已浓郁到几欲凝成液态。 司少棠望着眼前景象,瞳孔微颤,声音都带了几分恍惚:“师姐…此处修行一日,恐抵外界一载之功” 年予竹并未应答。她的目光死死钉在潭心,一株丈许高的碧绿小树静静伫立,枝叶如翡翠雕琢,每一片叶子都流淌着磅礴生机。 她终于开口,嗓音低哑,却透着一丝难以压抑的狂热:“你可知,渡仙门为何被称作渡仙?” 66危机 ◎若她从此不再如从前那般亲近自己,又当如何是好?◎ 司少棠:“好像是因为渡仙门的老祖姚自启,千年前曾经救过一位下凡历劫的仙人。岁月流转,姚自启踏上修仙之路,凭借仙缘加身,修为突飞猛进。然而他始终放不下尘缘,在渡劫飞升前夕,为庇佑血脉后人,毅然放弃登仙之机,开宗立派。 山门落成那日,天降金莲,云中传来缥缈仙音:“渡人如渡己,善缘结善果。“姚自启仰天而笑,挥袖刻下渡仙门三字,自此渡仙门代代相传。” 年予竹收回视线:“没错,确有其事。后来姚家嫡系去了中州,不到百年时间就成为了中州第一大世家,原本的旁系留在了北洲,姚英就是去了中州那支嫡系的后代,而她来北洲的目的就是为了眼前这颗碧玉小树。” 突如其来的信息让司少棠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什么中州第一世家、姚家、嫡系的…… 司少棠:“师姐,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 年予竹目光微黯,轻声道:“我本是中州人士,与姚家……乃是世交。那年家中突遭变故,满门倾覆。是姚家暗中周旋,将我救出死局,又辗转千里护送至北洲。到最后才发现,其实是姚家提前知晓我的身世,一场阴谋罢了。” 司少棠见她难过,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心。 年予竹察觉到后轻笑一声:“无妨,都过去了。言归正传,这碧玉小树其实是姚家的气运,名为青木引。姚自启死的突然,姚家人只知有此树,却不知它到底被姚自启藏于何处。” 司少棠一怔,看向那不起眼的碧玉小树,除了长得好看,别的倒真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难不成姚家成为中州第一世家全因这颗碧玉小树?这有点太扯了吧……” “修真界都是这么传的,其实姚家小辈也不是很相信,但姚家长辈却深信不疑,暗中苦寻已久,没想到竟然让明昭给找到了,想必姚自启的死与魔族脱不了干系。”年予竹朝着青木引走去,指尖轻轻碰了碰枝叶。 瞬间被一股力量弹飞,司少棠忙移步伸手卸力接住了她。 “青木引抵触我体内魔气,看来这也是明昭为何找到它,却没能带走的原因了。我先疗伤,小司你别轻举妄动。”年予竹抹去嘴角鲜血,强压肺腑不适,席地而坐运功疗伤。 司少棠皱着眉头,她想知道师姐的过去,她早猜到师姐并非前世说得那样,是被年镜捡回来的孤儿。但怎么也想不到师姐是她与中州第一世家姚家乃是世交。 她还是太不了解师姐了…… 正想着等师姐恢复怎么去问时,司少棠忽觉胸口处的垂穹印忽然发热变烫,她从怀中取出垂穹印,发现印玺的下面小字如同活物一样流转。 忽然,挂在她脖子上的垂穹印牵扯着她往青木引的方向拉去。 垂穹印力道之大,使她不小心扑到潭中。水花乍起,激的她浑身湿透,灵液洒落一地。 司少棠暗道:可惜,这么多灵液够她修炼数月的了,这破印发什么疯。 跪在水潭中,她双手撑在地上,正要起身,忽觉脖子上有些拉拽感,整个人又被拽了回去。 她低头看去,只见垂穹印,紧紧地吸附在青木引上。似乎要融合成为一体一般。 司少棠指尖刚触到垂穹印的链绳,忽觉胸口一烫。 那寸许高的青木引骤然迸发出刺目白光,碧玉般的枝干如活蛇般扭曲暴长!原本玲珑可爱的小树,此刻化作狰狞藤蟒,虬结的枝条瞬间缠上司少棠的手腕。 司少棠惊觉不对,却已来不及抽身。 “哗啦!” 潭水炸开一道惨白水幕。 千百条碧枝如锁链绞紧她的四肢,将她猛地拖向深潭。冰凉的水流灌入耳鼻前,她最后看到的,是青木引的根系在潭底纵横交错的金色脉络…… 年予竹在洞中正在打坐疗伤,一听有些不对劲,运行一周天后,赶忙睁开眼睛,洞内的景象已经是天翻地覆。 溶洞内千年乳石尽数剥落,砸在地上爆裂出一地的碎石,原本有着青木引的水潭竟消失不见,水潭内的灵液也以极其夸张的速度消失。 最主要的是司少棠不见了! 她猛地扑进水潭,发现潭下别有洞天,在底部看到一颗巨大的青木引,如有百丈高。 青木引的根部迸发出刺目金光,如同无数条贪婪的金蛇,缠绕着司少棠的四肢,将她一寸寸拖向深渊。 她奋力向下游去,可那金光吞噬的速度更快水波扭曲,她的身影渐渐模糊,只剩一只苍白的手仍固执地探出,五指微张,仿佛想要抓住最后一丝生机。 眼看司少棠只剩一只手还留在青木引的体外,千钧一发之际,她从怀中取出一枚暴涨修为的丹药吞服。 狂暴的灵力在她体内炸开,丹田如被烈火灼烧,境界节节攀升! 化神、合体、大乘。 气息疯狂暴涨的刹那,她并指成剑,流云剑铮然长鸣,化作一道雪亮惊虹,朝着青木引的根部悍然劈下! 剑气未至,潭水已自动分崩,露出青木引虬结的根须。与此同时,她神识催动,与凛狱剑的心神联系骤然共鸣。 “给我破!” 一道漆黑剑光竟从青木引内部暴起!那是被吞噬的凛狱刀,此刻感应年予竹的召唤,由内而外破木而出!一刀一剑合击,一白一黑两道剑气交织成毁灭般的漩涡,青木引发出凄厉的尖啸,主干“咔嚓”裂开一道狰狞缝隙! 青木引万千碧玉枝叶疯狂颤抖,竟在瞬间自行脱落,如暴雨般朝着水潭内的年予竹激射而去! 每一片叶子边缘都泛着金色的幽光,分明是要拉年予竹陪葬! 千钧一发之际,年予竹袖中突然飞出无相珠。无相珠映出漫天叶影的刹那,所有飞叶竟诡异地停滞半空! 年予竹嘴角溢血,显然催动禁器已遭反噬,却仍冷笑一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指尖掐诀,镜光骤然大盛,所有碧叶调转方向,朝着破损的青木引反扑而去! 枝叶入木,青木引瞬间被自己的毒叶扎成筛子。金光溃散,主干寸寸龟裂,最终“轰”地炸成漫潭碎屑,沉于池底。 潭水归于平静,只剩一缕金芒悄然钻入司少棠眉心。 “小司!醒醒……” 年予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忽近忽远,带着微微的颤音。司少棠睫毛轻颤,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得像是隔着一层雾。 她发现自己正被年予竹半搂在怀里,后背抵着对方急促起伏的胸口。师姐素来从容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眉心紧蹙,连唇色都淡了几分。 “师……姐……”她张了张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耳边是轰隆的巨响,仿佛整座洞窟都在崩塌。碎石簌簌砸落,激起一片呛人的尘灰。司少棠想撑起身子,可四肢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眼前一阵阵发黑,连年予竹的脸都变成了摇晃的重影。 恍惚间,她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道托起,是年予竹将她背了起来。 “抓紧……”年予竹的声音混在坍塌的轰鸣中,几乎听不真切。 司少棠无力地伏在师姐肩头,视线所及之处,是年予竹被汗水浸湿的鬓发,和前方洞穴不断滚落的石块。 天旋地转间,她只觉身子一轻,刺目的天光骤然涌入眼帘。 她们逃出来了。 年予竹将她抱起,御剑朝着丹霞峰的方向快速飞去。 禁地的后山坍塌,马上就会有很多人过来探查。 回到住处的司少棠无力的倚在年予竹的身上,体内的一股力量似乎要冲破她的经脉,被魔血浸染过的灵骨和这股力量似乎在争夺主次,她从未感觉如此痛苦。 她拼着全身的灵力将那物驱逐出体内,两两消耗下,敌方弱,司少棠的生机也渐渐变弱。 司少棠体内有年予竹的魔血,年予竹清楚的感受到司少棠体内的生机正在快速流失,她紧紧抱着司少棠,从未感觉到如此的恐慌。 年予竹心中悔恨不已,早知道这么凶险,她就不带司少棠进去了。 忽然,司少棠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凛狱“铮”地一声飞出,迅速插在血上,低头看去竟有一片金叶被定在血上,周身翻动似活物,没几息便没了动静,在刀尖底下化作云烟消散。 吐出鲜血的司少棠又软软靠回年予竹怀里,咳了两声:“我…我没事了,师姐。这金叶子要夺舍我。” 年予竹心头一震,连忙催动灵力探查司少棠体内状况。所幸她并无大碍,灵力反倒较先前更为浑厚。只是原本盘踞体内的魔血竟已消散殆尽,灵骨更是剔透如玉,隐隐泛着金光,与青木引上的纹路颇为相似。 “竟能祛除魔血?”年予竹勉强牵动嘴角,心中百味杂陈。 喜的是,少棠此番或许得了姚家气运眷顾,日后修行之路必将坦荡无阻。 忧的是自己早已习惯随时感知少棠所在,如今二人之间那缕联系骤然断绝。若她从此不再如从前那般亲近自己,又当如何是好? 年予竹心神激荡之下,体内伤势竟再难压制。 方才越境对敌,所受反噬不比司少棠轻多少。能强撑着将人带回已是极限,此刻心绪一松,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就在此时,渡仙门护宗大阵突然剧烈震荡,一道刺目白芒伴着震天轰鸣破窗而入,霎时将室内映得雪亮。 司少棠指尖轻颤,小心拭去年予竹唇边血迹,随即放出神识探查。 只见明昭被两名男子联手轰击在护宗大阵上,阵法光幕应声碎裂。她身形踉跄坠落,勉强在半空稳住,衣袍已被鲜血浸透。 “本座苦心寻得的青木引,倒给你们姚家的废物做了嫁衣。既然敢动本座的东西,今日便都留下命来!”明昭凌空而立,眼中寒芒乍现。 *** 千里之外,年妄真刚斩落道一老祖首级,自幻境脱身而出。正欲向魔尊复命,忽觉心口剧痛,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踉跄。 她面上覆着寒光凛冽的银甲面具,周身煞气凝若实质,远远望去便令人神魂震荡。 阵外魔族大军压境,黑云蔽日。年宴清见她气息紊乱,眸中暗芒微闪,语气淡漠:“可是予竹那边出了岔子?” 年妄真银甲染血,手中长剑拄地,缓缓颔首。 年宴清广袖一挥,魔气翻涌:“既如此,你且去与她合魂罢。” 【作者有话说】 司少棠:??? 67她来了 ◎“师姐,你怎么在这?”◎ 明昭终究是魔尊座下右护法,起初*虽因猝不及防被姚家派来的两位使者偷袭得手,但待她稳住阵脚后,战局便呈现出一面倒的态势。 司少棠凝神细听事情始末。 原来姚家为调查姚英之死,竟派出了姚钱与姚池两位合体期大能。要知道在司少棠的预想中,明昭修为至多不过化神境界,谁曾想她非但能与两位合体期修士抗衡,更是将对方逼得节节败退,几无还手之力。 司少棠匆匆安置好年予竹,趁着战局未歇,挥手布下一道结界便朝墨明尘的寝殿疾奔而去。 “师尊,我回来了。”她喘着气拭去额间薄汗,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墨明尘抬眸,目光在她身上细细描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色:“怎么耽搁这么久?我还以为……”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轻叹。 “路上遇见师姐,多说了几句。”司少棠低眉顺眼地应着,又急急补问:“明昭还没回来吧?” 墨明尘望向窗外,摇了摇头:“应当快了。倒是我小瞧了她,如今竟能在两位合体修士手下游刃有余。”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感慨。 司少棠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看见明昭双爪如电,瞬间洞穿姚钱与姚池的心口。两位合体大能竟如纸糊般在她手中陨落,这一幕让司少棠心头剧颤,若让明昭知晓是她盗取了青木引的气运…… 只见明昭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想必是去追查那莫须有的“第三人”了。司少棠暗自庆幸,殊不知真正的窃贼此刻正安然站在她姐姐身旁。 “…我原以为,你这次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墨明尘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素来慵懒的姿态此刻全然不见,指尖无意识地绞紧衣袖又松开,像是要把什么情绪按捺下去。 司少棠心头一震。 这个永远从容不迫,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傲气的师尊,何时露出过这般情态? 她急忙表态:“怎么会呢?师尊在此,弟子绝不会独自离开。”心里却想:怎么师尊受过明昭这次打击后,变得有些患得患失了呢。 “师尊,”她话锋一转,“明昭与您感情如何?可通丹道?” 墨明尘神色微黯:“她天资卓绝却总走捷径,与长辈都不亲近,更遑论我了。至于炼丹若真感兴趣,也不会来找我了。” 司少棠斟酌着词句:“那……她得了丹药后,当真会放过我们?” “不会……”墨明尘垂眸。她心知肚明,明昭再狠也不会对她这个姐姐下手,但司少棠就未必了,想到妹妹最恨朝三暮四之人,如今不过是在利用司少棠稳住自己炼丹罢了。 司少棠眸光一凛:“师尊,我定会带你逃走的。” “那年予竹呢?”墨明尘轻咬下唇。 “自然同去!”司少棠不假思索:“我竟然才知道中州是师姐故里,渡仙门本就乌烟瘴气的,我们可以送师姐回去找她家人,再在那里开间丹阁。师尊炼丹,弟子相伴,到时候更有师姐能陪在身边,想来与如今也无甚差别,或许还会过得更好。” 墨明尘听着她描绘的未来,每句话里都有自己,可字字句句都在为年予竹打算。她勉强扯出个笑容:“随你吧……”却不信司少棠真有法子能带自己逃走。 司少棠蹙眉摇了摇头,继续回到丹炉边更努力了些。 转眼又过了两日,明昭才回到渡仙门,眸中的戾气重了许多,她忽然捏住墨明尘的下巴厉声道:“凌霄丹究竟还要拖到何时?若误了我的大事,姐姐莫要怪我不顾姐妹情分。” “唔…”墨明尘被迫仰起头,如玉的面容因窒息泛起病态潮红,眼角沁出晶莹泪光。 “别碰我师尊!”司少棠扔下手上东西,忙朝她冲了过去,却在瞬息间被明昭反手掐住咽喉提起。魔气化作实质的锁链,将她死死禁锢在半空。 “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配在本座面前放肆?”明昭轻蔑冷笑,指尖在司少棠喉间缓缓收紧。 “马上就炼制好了,你先放开我的师尊。”司少棠双手掐着明昭的手腕,心中暗自腹诽:魔族的人真是不讲道理,明明还有几日时间呢。右手垂下,就欲去拔凛狱。 “明昭,速来见我!” 就在此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忽然在室内炸响,明昭的双眸颤了一下,紧皱的眉头舒展开,甩下两人便朝着殿外急切地飞去。 “师尊,你还好吗?”司少棠搀扶起倒地的墨明尘关心道。 墨明尘扶着座椅坐下,忽然开口:“你觉不觉得刚刚那道声音……有点像年予竹?” 司少棠当即否认:“怎么会!”可回头一想又觉得确实很是相似,只是师姐平时不会用这个语气同自己说话,顿时僵在原地。 “或许只是有些像,能命令明昭的,肯定是在魔族里地位高于她的,又怎么会是师姐呢。”司少棠嘴上说着,心中却觉得有些慌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征兆一般,她转身想去找年予竹,却发现整个寝殿都被一道结界罩住。 透过窗户,一道赤红火球突然撕裂天幕,如陨星般撞碎护山大阵。司少棠瞳孔骤缩,只见那团焚天烈焰径直砸向主峰,霎时间地动山摇,整座大殿都在爆炸的冲击波中震颤。 她扑到窗前,但见渡仙门外。 黑压压的魔军如乌云压境一般站在云间,数以万计的魔幡在风中猎猎作响,遮天蔽日的魔气将整片苍穹染成污浊的绛紫色。为首者身着银甲,带着一顶银色面具,抬手间,又一道幽蓝魔焰呼啸着撞上山门。 而明昭就站在那人身边,似乎在小声禀告着什么。 那人顺着明昭手指的方向扫了一眼司少棠的所在,司少棠顿时如坠冰窟。而后随着她手掌一挥,数以千计的魔族便穿过结界冲上渡仙门的山头。 “是魔族,渡仙门要变天了。”墨明尘喃喃道。 司少棠站在殿内尝试过无数的方法,但始终冲不破结界,看着渡仙门渐渐沦陷,却无法得知年予竹的消息,使她心急如焚。 前往竹林的路上,明昭一直跟在一身银甲的年妄真身边,她离开家族做了不知多少年的散修,从未遇到敌手,却在与年妄真第一次交战就败在她的手下,而后数年两人屡次交手,明昭屡战屡败,虽然未见过年妄真的样子,却在一次赌约后,自此改投魔尊麾下。 “少主,前方就是年予竹的住处所在,不知道您寻她究竟有何事?我直接派人押她过来岂不是更好,何须您亲自过来。” 年妄真带着面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听娘说你得了一根青木引的枝叶才来的渡仙门,那姚家的气运找的如何了?” 明昭抿唇低头:“禀告少主,明昭办事不力,并未寻到。” 推开年予竹的房门,年妄真淡淡道了声:“嗯,我本就不信这些东西,或许只是个传说罢了,找不到就算了。” 年予竹此时正坐在桌边,从容地斟好两杯茶水,似乎早就知道她过来一样。 明昭刚要厉喝,就发现年妄真慢步朝着桌边走去,边走边松了后脑的系带,银色面具摘下,原本的样貌竟与年予竹一模一样。 明昭瞳孔骤缩:“这?” 年妄真啄了一口茶水,罕见地露出一抹笑意,侧头看向明昭:“出去吧,让我和本尊叙叙旧。” “是……”明昭收起心中疑惑出了房门。 年妄真淡淡道:“你身体怎么愈发差了,前几日更是服用暴涨修为的丹药,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年妄真是分身,虽然征战以来自己的修为早就超过本尊,但却不能和本尊一样,知晓自己的所作所为。 年予竹不语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年妄真轻笑一声:“论修为我胜你十倍,你困守渡仙门百年,不过化神之境,而我征战数载,早已踏入合体。你参不透的《太上玄章》,我三载便修至圆满。你斩不掉的七情六欲,我早已炼成无情道心。” “我并不想取而代之,只是想独立出来,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你休想动她!”流云倏地出鞘,直刺年妄真的面门,年妄真侧头躲过,双指夹住流云一弹,“铮”的一声,从年予竹的手上震飞了出去。 年妄真起身朝门口走去,头也不回的道:“是娘派我来的,你应该懂她什么意思,我为她征战这么多年,这都是我应得的。说来还是要多谢你,要不然我也没处去寻一副这么好的躯体,既融合过魔血,又天生灵骨。” 年予竹坐在桌边,紧紧地握着拳,在结界落下一瞬,当结界灵纹在屋檐亮起的刹那,一只莹白纸鹤从她袖中闪电般掠出。 “嗖——” 纸鹤刚振翅飞出结界,一道银色灵芒便如自虚空窜出。灵力爆裂的脆响中,漫天纸屑纷扬洒落。 出了门的年妄真对着明昭冷声道:“把司少棠带来见我。” 明昭一怔,心道:她并未向年妄真报告过司少棠的踪迹,难不成是年予竹跟少主说了什么?司少棠正与姐姐炼制情蛊,若是被少主发现了,那可就…… 年妄真不悦:“愣着做什么?难道要我请你。” 明昭:“啊?是。” *** 渡仙门主峰的大殿上,两位魔族正从殿内走出,其中一人手中拖着一具玄袍尸体,姚贤苍白的面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脖颈处狰狞的伤口仍滴着血,在地面上拖出一道暗红痕迹。 司少棠跟着明昭从两人身旁走过,看的清清楚楚,那人正是姚贤的尸首,事态早已超出她所预料的发展,如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前世不曾有过的。 魔族前世明明攻打中州数载之后,便在年宴清对上道一老祖之后消失不见起了内乱,不久后魔族便悄无声息地散去了。 怎么如今连渡仙门都收到了波及? “师姐,你怎么在这?” 踏入殿门的刹那,司少棠呼吸骤停。 未进殿中时,司少棠本以为自己见到的会是头生触角长相丑陋的罗刹,却没想到坐在殿上主位的竟然是身着银甲面若寒霜的年予竹。 【作者有话说】 后面怎么写…… 68逃 ◎你不逃,怎么找人来救我和年予竹?◎ “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司少棠望着殿上之人。渡仙门沦陷后,本该是魔族接手才对,可此刻端坐在主殿宝座上的,竟是年予竹。 不,不对。司少棠猛然意识到,师姐的眉宇间怎么萦绕着这么浓烈的煞气。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对方一把揽住腰肢。 “躲什么?”年妄真缓步走下台阶,指尖挑起司少棠的下巴,两人呼吸近在咫尺,几乎要吻上那微颤的唇瓣。 “师姐…”司少棠耳尖发烫。殿中两侧肃立的魔族侍卫虽都低垂着头,却让她如芒在背。她试图从那双熟悉的凤眸中寻找往日的温柔,却只看到一片寒潭。 在唇齿即将相触的刹那,司少棠偏头避开,发丝扫过年妄真冰冷的唇。 “呵。”年妄真冷笑一声“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么?” 司少棠掌心抵着冰冷的铠甲,硌得生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景物骤然变幻,她已被按坐在年妄真的腿上。年妄真掐着她的腰按向自己:“我本就是魔族,你不是早就知道?” 司少棠瞥见阶下侍卫时咬住下唇。那些魔族虽纹丝不动,却让她羞耻得脚趾蜷缩。欲撑着年妄真肩膀挣扎起身,却被更用力地禁锢。年妄真指尖划过她颈间动脉,突然轻笑:“原来你的喜欢,不过如此。” “不是的!”司少棠急声反驳,她是喜欢与师姐亲近的,可眼前的师姐属实有些奇怪。 年妄真忽然捏住她的下巴,眼神诡异地柔和下来。司少棠恍惚间又看到那个会在练剑后为她拭汗的师姐,直到冰凉的唇贴上耳垂。 “别动。” 命令般的低语让司少棠僵住。湿润的唇舌游走过颈侧,在喉咙处恶意地轻咬。最后流转到侧颈,当尖牙刺破皮肤的瞬间,她终于忍不住挣扎。 “呜!” 剧痛袭来,司少棠仰头发出一声呜咽。不同于往日情动时的轻咬,这次直接撕开皮肉,温热血珠顺着锁骨滚入衣襟。她死死咬住嘴唇,尝到自己鲜血的锈味。 鎏金殿内,玄甲女子将白衣修士禁锢怀中,唇齿间染着血红。殿下站着数十位魔族修士眼观鼻鼻观心,这画面说不出的诡异妖冶。 明昭踏入大殿时,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司少棠独自坐在玄铁宝座上,颈间一道刺目的咬痕仍在渗血,唇色苍白,眼中残留着未散的惊悸。而年妄真已起身,黑袍翻涌间掠过明昭身侧,只冷冷丢下一句:“先关起来。” 明昭怔在原地。 她曾无数次想象过年妄真的模样,却从未料到,她竟与年予竹生得一模一样。更令她震惊的是,年妄真并非独立的个体,而是年予竹当年为征伐正道斩出的分身。 …… 待处理完所有事务,明昭终于在一处高台寻到年妄真。 夜风猎猎,年妄真负手而立。 “你喜欢她?”明昭直截了当地问。 年妄真冷笑一声,眼神如冰:“荒谬。我修的是无情道,何来情爱?” 明昭盯着她的侧脸,缓缓道:“那方才殿上,你为何……” “她身具灵骨,又融合过年予竹的魔血,是绝佳的容器。”年妄真语气淡漠,“本尊如今重伤未愈,若等她恢复,我便再无机会。” 她忽然转身,眸中闪过一丝凌厉:“倒是你,你不是说姚家的气运仍未寻到?为何我在司少棠身上,嗅到了那一丝气息?” 夜风骤停,空气仿佛凝固。 明昭心头一震。 “我……” 年妄真拂手道:“罢了!这样也好,最终也算是给我做了嫁衣。三日后,我需要用到问心台,待司少棠受天罚奄奄一息,气运降到最低。届时,我便会夺舍她。切记不可再出错。” 明昭一怔,年妄真竟想夺舍司少棠。 这…… 这也太奇怪了吧。 她看得出来姐姐对司少棠很在意,若到时候司少棠换了芯子,她又喜欢换了芯子的年妄真。 她一时有些混乱,问道:“不能融合年予竹吗?毁去、或者压制她的意识,这样岂不是更好……” “年宴清是不会答应的,你不懂年予竹对她的重要还有她的可怕之处。她既放我过来,定会留了后手,暗中监视我。” 拜别年妄真后,明昭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关着墨明尘和司少棠的房中。 司少棠此时正捂着侧颈呆坐在地上,她还不明白年予竹怎么会变得如此奇怪。 司少棠呆坐在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侧咬痕,白衣领口染着斑驳血迹。墨明尘正俯身询问,见她进来立即警觉起身:“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明昭径直略过质问,向墨明尘摊开掌心:“情蛊呢?” 墨明尘递过装着情蛊的琉璃盏。 明昭从墨明尘的手中接过情蛊,走到司少棠的身边猛地掐住她的下颌,就要把情蛊下到她的身体中去。 司少棠一瞬间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打开她手,“靠,明昭你疯了吗?” 就连墨明尘也被震惊到了,挡在司少棠的身前不可置信道:“你……你什么时候也喜欢上少棠了?” 明昭太阳穴突突直跳,“闭嘴!谁会喜欢她啊。是……算了,姐姐你让开。凌霄丹你也无须炼制了。”说着扔给了墨明尘一道令牌:“你现在就可以离开渡仙门,走得越远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了。” 司少棠闻言紧紧拉着墨明尘的衣角,见墨明尘回头看她,忙摇头:“师尊救我!我才不要莫名其妙喜欢上这个女魔头。” “谢谢夸奖,但是这情蛊你必须得服下!” 墨明尘察觉出不对劲来,暗中传音明昭:“可是你的心上人要夺舍司少棠?” 四目相对的刹那,明昭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她简直要崩溃,姐姐喜欢的人要被自己喜欢的人夺舍,以后岂不是看到司少棠这张脸就会想到姐姐…… 一想到这她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墨明尘眸色黯淡,又传音问道:“何时?” “三日后。”明昭别过脸去,不敢看墨明尘此刻的神情。 司少棠茫然地望着她们,本能地察觉到某种令人窒息的气氛正在蔓延。 “够了。”墨明尘突然抬手按住太阳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眸中已是一片决然的平静:“我会带她走。” 明昭猛地抬头:“你带着她逃不出去的。” 墨明尘一把拉起司少棠。明昭的令牌“铛”地一声落在地上,在石板上滚出老远。 司少棠被拽得踉跄,却见墨明尘转头对她露出少见的笑容:“少棠,为师带你……”话音戛然而止,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缕暗红从唇角溢出。 明昭瞳孔骤缩:“你强行冲破我的禁制?不要命了?!” 墨明尘随意抹去血迹,将司少棠护在身后。她望着明昭,忽然轻声道:“阿昭,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偷喝爹娘的琼花酿吗?” 明昭浑身一僵。 “那日你说我们永远都会是墨家最好的姐妹,我喜炼丹,你喜练剑,我助你突破,你护我一生……”墨明尘话未说完,见明昭陷入沉思,突然一掌劈向结界,伴随着轰然巨响,她拽着司少棠纵身跃入漫天烟尘之中。 “快拦住她们!不许伤了我姐姐。”明昭的厉喝在身后响起,却终究慢了一步。 墨明尘对渡仙门十分了解,不消片刻就甩开了身后的人,山门处守卫重重出不去,两人左转右转竟然进了后山禁地处。 一进后山墨明尘忽然失了力气,司少棠背着她急得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后山禁地里乱撞,身后追兵越来越近。 墨明尘忽然笑了:“少棠,你知道我为何总是喜欢叫你少棠吗?其实小司听着也挺可爱的,只是年予竹总是那样叫你,我便不想与她一样。” 司少棠心脏忽然漏了一拍,她僵笑着:“师尊你说什么呢?你想怎么叫我便怎么叫我,我永远是你唯一的徒弟。” 墨明尘双手环着她的脖颈,指尖轻轻扫过她的伤口:“还痛吗?” 司少棠刚要开口又被墨明尘打断:“遇见你的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上辈子你也是我的徒弟,梦里的你活泼、明朗、恣意潇洒,不似现在有些……有些阴郁、圆滑,就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得住你。 门中有许多弟子都青睐那时的你,年予竹也喜欢你,梦里我去学堂第一次接你,我就看出来年予竹喜欢你,别人只敢小心翼翼地接近你,暗中送你些吃食其他小玩意之类的,不敢出现在你身边,可年予竹不一样,她胆子太大了,见面的第一次就强留你。” 司少棠听到这里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师尊,你是不是想多了,师姐可不像是那样的人。”但又一想到今日在殿上的样子时,司少棠又有些不确定了。 墨明尘的手抚摸着她的鼻梁脸颊:“她占有欲很强,控制欲也强,这一世是有些不一样了,少了许多棱角,却更得你的喜欢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墨明尘:“后来明昭来找我,她那时还不是魔族,也没有现在这么强,可我还是打不过她。她那时已经入魔,看中你的灵骨,又贪图渡仙门的灵石和地位,便化作我的模样,后来她与姚英合谋诬陷你,送你上问心台,剔了你的灵骨,又把你抛尸乱葬岗。我在蟠螭困内全都看在眼里,可我又什么都做不了,我好后悔当初收你入丹霞峰,要不然你也不会那么苦……” 司少棠忽然笑了,前世种种误会消散,她瞬间感觉内心一片空明:“都过去了,这一世我还好好的,师尊也没被明昭困住,咱们两个马上就能逃出去了。” “可我好嫉妒年予竹……” 一股热意顺着脖颈流进衣襟,司少棠被这滴泪水烫得有些惶恐。 司少棠:“什……什么?” 墨明尘:“我这一世不该收你为徒的,我该像年予竹一般早些去寻你,或许那样你会先爱上我,可惜……可惜那个梦我做得太晚了。” 她盯着司少棠的侧脸,忽然问道:“如果……如果我先去找你的话,你是否会……”话到嘴边,她又叹了口气问不出口。 司少棠猛地停下脚步,砸进衣襟里的热意越来越多,她低头看去,衣领处全是血水,忙把墨明尘放了下来。 “师尊……你怎么了?明明没有受伤,你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司少棠听着自己的声音颤的陌生。 墨明尘靠在她的怀里,平日里刻薄慵懒的人,此刻眸子里有化不开的温柔和爱意:“你快逃吧,我强行冲破明昭的禁制,功力大损。再怎么着她也是我的亲妹妹,总会放过我的。待你逃出去之后,再去找正派来救我好不好?” 司少棠擦了一下眼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我不要,我都说过了,我会带师尊一起逃出去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中州,一起开丹阁,累了就游戏人间,乏了就去吃各种各样的美食美酒。两世加在一起,我都没能和您好好待在一起过,我才不要留你一个人在这。” 墨明尘忽然咳出口血,轻声道:“你不逃,怎么找人来救我和年予竹?到时候还怎么陪你去中州?” 搜捕的吵闹声越来越近,墨明尘声音中透一丝焦急:“后山有一处通道,是我这一世修建的,你低头我告诉你如何出去,若是遇上明昭又该如何……” 司少棠不想再哭,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师尊,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我会听你的,去中州找墨家的人来救你。” 言罢,她放下墨明尘,她转身朝着那条隐秘小路奔去,每跑几步就忍不住回头,墨明尘唇角噙着的那抹笑,竟比漫山遍野的朝霞还要明艳。 她几乎不记得两辈子里,墨明尘是否有像今天笑得这般好看过。 顺着路线,她很快穿过通道,驾驭着凛狱逃出渡仙门的地界。 只是追兵来的比想象中要快得多。 一日后,当司少棠精疲力竭地跌坐在溪边时,身后突然传来刺耳的破空声。她刚回过头,一柄泛着幽蓝寒光的飞剑已穿透她的肩胛,带着千钧之力将她狠狠钉在泥地上。 司少棠颤抖着握住剑刃,掌心立刻被割得血肉模糊。她发狠地往外拔,可那剑纹丝不动,反倒让伤口涌出更多鲜血,很快在身下积成一汪刺目的红潭。 她艰难抬头,那人竟是年予竹…… 【作者有话说】 我的手好像有它自己的想法,微虐吧微虐。 过两章就该好了。 69红莲业火 ◎“司少棠——!”◎ “师姐……你……” 司少棠刚一开口嘴角就溢出鲜血,胸口被剑贯穿的疼痛远不及她心被撕碎的疼。 年妄真或许是觉得有趣,也不说明身份,走到司少棠的身边,遮住刺眼的阳光。 她问道:“你为何要逃?” 司少棠还未开口就觉心酸、鼻酸,红了眼眶:“师尊她怎么样了?” 年妄真脸上挂了冷意,虽然她会夺舍司少棠,占了她的躯体,但她还是不愿从她口中说出关心别人的话。 她盯着司少棠的双眼,淡淡道:“许是死了吧。” 司少棠瞪大双眼,眼中隐隐有了血丝:“怎么会?” “怎么不会?你若再逃,我就把你那小豹子也杀了。”年妄真笑着说道,话语中尽是威胁,让司少棠觉得她好像真的做得出来。 “你疯了,团子是我们两个一起从白玉京中带出来的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不是我师姐!”她用力的握着剑刃,依旧不死心的想要把剑拔出去。 年妄真蹲下身子,拉着她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眼睛、鼻子、耳朵、嘴巴。沾上了点点血迹,也不嫌弃,她有些疑惑的样子:“我怎么不是你师姐了?” 不等司少棠开口,她又松开了手,任由司少棠的手摔落在地,手背蹭过司少棠的脸又移到她的颈边忽然掐住,力道越来越重。 “我最厌恶有人背叛我了,你口口声声说如何如何爱我,一转眼又把我一个人扔在那。你说我该怎么相信你对我是真的喜欢?” 脖颈处传来的压力,让司少棠不得不双手抓着她的手腕,试图挣脱出去,可年妄真的手就跟铁钳一样,一直掐的他脸色涨得通红,双目布满血丝,才堪堪放过她。 “咳…咳咳…你是疯子,你绝对不是师姐。有朝一日我定要让你血债血偿。”司少棠心中的怒意从未这么旺盛过,她认为此人定是魔族的人,夺了年予竹的舍,不然师姐绝对不会是这幅样子。 “好笑,那年予竹当真是伤心死了。”年妄真一想到司少棠回头去找她报仇,若认错了人,她便站在原地捂着腹部笑个不停。直到好一会才缓过来,擦拭掉眼角的泪水才笑道:“不过你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司少棠还欲再骂,见明昭从远处走了过来,眼中透着茫然无助,她的心瞬间凉了下去。 “师尊怎么样了?” 明昭只是看了她一眼,如同行尸走肉:“她不该强行冲破禁制的,这不怪我。我提醒过她了,我提醒过她很多次,她怎么一点也不听话呢?”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急促。 忽然她状若癫狂朝着司少棠扑来,恶狠狠道:“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为了救你的话,她不会死的,都是因为你这个害人精!” 司少棠脑中一片空白更不想与她争辩,只是眼眶又湿的厉害,任由她拽着自己的衣领质问。 年妄真蹙着眉头召回长剑,冷声道:“现在她还不能死,押她回去,明日便开始作法。” 司少棠被押回渡仙门,被关在地牢中。 地牢阴冷潮湿,司少棠像只死狗一样被扔在地上,胸口处血流不止,全靠自身灵力吊着一条命。 师尊已死,师姐被夺舍,司少棠一时间没了生的念头。 寒意侵蚀着四肢,灵力渐渐枯竭。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忽然觉得,就这样死去,或许也不错。 “主人,你还好吗?” 司少棠听出是蜚的声音,不想回答。 “主人,我听见外面的人说你明日就要被送上问心台了,然后魔族尊主会夺舍了您,占据你的躯体。你有没有什么朋友,可以救你的,我帮您去传话。”蜚比司少棠还要害怕,两人建立了主仆契约,若司少棠死了,她定然也活不成了。 司少棠抬眸看了她一眼,蜚化作一只老鼠,正守在地牢外面。 她结成剑指一挥,一滴红色血珠便飞到了蜚的额间,她这是解除了两人之间的契约。 地牢外的老鼠一怔,不再叽叽喳喳地叫,她本想司少棠对她师姐用情至深,在她死前帮忙传个话,换回自己当时的精血。没想司少棠会这么痛快的解除契约,毕竟自己当时可是想要她命的,又害了那么多的百姓。 她有些脸红,虽然化作老鼠的模样,司少棠看不出来。前几日族里传来消息,确实是有人去到族中帮她化解了姚英的危机。 她在地上叽叽喳喳转悠个不停,虽然是妖可妖也是懂知恩图报的:“那你不想再留下些遗言吗?” 司少棠呆滞地摇头:“你走吧。” 蜚:“那你师姐会很伤心的,要不然我跟她说你这辈子无缘与她结成连理,愿意在奈何桥上等等她?或许她听了会开心些。” “我师姐已经被夺舍了……” 蜚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可我刚刚从她那过来的啊,她还在和一个女的说话,说要破了结界过来救你。虽然这么说吧,但是我觉得没戏,那年妄真修为太高,你师姐说到底旧伤未愈,哪能打的过年妄真啊。真是怪了,本尊竟然修为不如分身。 哦,对了!你定然是搞错了,那个年妄真是你师姐的分身,年妄真意图分离出来,而你又身具灵骨,是个不可多得的容器。如今渡仙门已由顾知许接任,未来会由她作为魔族的傀儡,明日就会以残害同门的名义处决你,以表门规,向年妄真献上你的肉身。” “你说什么?师姐没有被夺舍?”司少棠眼中终于恢复清明,提着蜚的老鼠尾巴急忙问道。 别的她不在意,她只想要师姐还活着就好。至于魔族攻打了那么多的门派,贸然接管服不服众都是回事,定然会寻个老实听话的长老代理,却没想到那人竟然是顾知许。 蜚化作的老鼠在她手上荡的晃来晃去,强忍痛意:“有话好好说,你现在都这样了,我还骗你做什么?而且你救了我的族人,又还我自由身,你命不久矣虽然帮不了你,可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司少棠“哦”了一声,把她捧在手上,又不死心的问道:“那我师尊呢?她……她真的……?” 蜚叹了口气:“你师尊与明昭修为差距太大,强行冲破禁制,已经油尽灯枯了,最后明昭赶到想要救她,却也回天乏术……” 司少棠眸子暗了下去,颓然靠回墙边。 “那你可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蜚问道。 司少棠:“带我出去,你既然能进来,那肯定也可以带我出去的,对吧?” 蜚有些难过:“做不到,别看我现在能与你对话,实则是我一缕神识附在这老鼠身上,须得明日你被押上问心台,我才能随你一起逃出去。但我可以帮你传话!” “你…你能帮我保护师姐吗?我不想让她救我,明昭击杀两名合体期修士不费吹灰之力,而她又是年妄真的手下。你可以想办法带师姐离开吗?送她去中州。”司少棠紧握*着拳,指节发白。 蜚想说她无能为力,那年妄真一看就是合体期巅峰的实力,她一只小妖能做什么呢? 可又不想连续几次拒绝,便硬着头皮道:“好,我答应你,我定会竭尽全力护着你师姐的。” 夜里,司少棠忽然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对阵法的造诣颇深,问心台上有一处阵法,你可否将它修改一下。 师尊死前我才知,自梦见我在问心台被剔骨以来,她就在那设了一道阵法,原本是想着若无法改变我的命运用来救我。只可惜她……” 蜚不解:“那为何不用,要我给换了去?” 司少棠的神色讳莫难测:“不是不用,是换个法子用……” 夜色渐褪,天光微明。 司少棠向蜚道过谢后,强撑着盘膝而坐,开始调息疗伤。她苍白的指尖掐着诀,周身灵力如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却仍固执地维系着最后一丝运转。 蜚守在角落看着她满身血迹。 她忽然觉得心头闷得慌。 当初被迫结下主仆契约时,她恨得咬牙切齿,日日盼着这该死的束缚早日解除。可如今看着契约之力日渐微弱,看着这个少年修士一步步走向陨落,她竟莫名觉得眼眶发涩。 门锁轰然落下,明昭站在牢房外:“出来吧。” 司少棠站起身,微微扫了一眼角落那只老鼠,迈着步伐出了牢门。 一出牢门,就觉手腕处一紧,全身灵力骤然凝滞起来,再使不出丝毫灵力。 “别想自爆,就算是自爆,你这点修为也不够看的。” 司少棠怒视她:“你助纣为虐,不会有好报的。” “我知道。”明昭的脸色也很难看。 一瞬间,想到逝去的师尊,司少棠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第二次走在通往问心台的路上,司少棠比前一次冷静了许多,起码姚英死了。总归是报了一半的仇,不算亏。 顾知许用灵力将声音传遍整个渡仙门:“司少棠身为丹霞峰首座弟子,却罔顾门规,戕害同门!其一偷取魔族少主气运,使得渡仙门遭此横祸。其二姚英与墨明尘皆丧于她手,今押赴问心台,请天道降罚!” 司少棠目光扫过台下,底下的人目光与上一世无异,震惊、疑惑、不敢相信、羞愧低头。 年妄真坐在一角,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盘珍馐美味的佳肴一般。 再转头看去,好在师姐和团子不在这里,使她松了口气,想必是被蜚带走了。 她双手被束缚站在高台上,此时天色灰暗,乌云中隐隐有着电闪雷鸣声,云层深处,隐约传来沉闷的雷声,像某种庞然巨兽的低吼,时远时近。 顾知许换了一身道袍,看起来人模人样,对着司少棠淡然道:“你可有话说?” 司少棠忽然仰天大笑:“与你们有何话可说?” 明昭看了她最后一眼,又扫过端坐台下的年妄真,向后退去隐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司少棠蹙着眉头看她离开,终是没说出刺激她的话来,使她留下。 年妄真抵着下巴,淡然道:“那便行刑吧,一会该下雨了。”她可不想自己一会夺舍的身体上血雨混杂着,麻烦的很。 “降天罚!” 顾知许的一声冷喝划破长空,霎时间风云变色。 原本灰暗的天穹骤然翻涌,浓墨般的乌云如怒涛般汇聚,转眼凝成一片遮天蔽日的雷云。雷光划破长空映在众人的脸上显得分外狰狞,闷雷声似远古巨兽的咆哮,震得人神魂俱颤。 司少棠立于高台之上,白色血衣猎猎翻飞。她垂眸俯瞰台下众人,目光一寸寸剐过那些讥讽的、得意的、幸灾乐祸的面孔,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森然笑意。 忽然,年妄真猛地抬头。 天际雷云深处,竟有一缕猩红火光悄然蔓延,起初如蛛网般细碎,转瞬却化作滔天火海。那火色妖异如血,焰心绽开朵朵红莲虚影,分明是…… “业火?!”她瞳孔骤缩,霍然起身欲撕裂空间遁走,却惊觉周身灵力如陷泥沼。一股天道威压自雷云中倾轧而下,将她死死钉在原地。 是劫云锁定! “轰——!” 漫天红莲业火裹挟着雷霆轰然砸落,宛如天罚降世。火浪所过之处,玉石崩裂,灵脉焚毁,渡仙门千年基业竟在顷刻间化作赤色炼狱! “业火红莲阵……”顾知许面如死灰,膝盖重重砸在地上,“这是焚尽因果的太古第一凶阵!” *** 年予竹屏息凝神,强压下心头焦灼,硬是等到天光微亮,才借着年琼翠的灵力悄然破开结界。甫一脱身,她立即御剑而起,直奔问心台而去。 山径间浓雾弥漫,白茫茫一片,几乎遮蔽视线。但这条路她走过千百遍,纵使闭目亦能辨清方向。可奇怪的是,明明收到消息今日处决司少棠,为何一路飞来,竟不见半个人影? 寅时的问心台空荡得诡异。 结界被她一剑劈开,震荡的灵力余波在晨雾中久久不散。可预想中的阻拦并未到来,没有执法长老的呵斥,没有年妄真的威压,甚至连风声都凝滞如死。 不对…… 她指尖发冷,蓦然转身,剑光如电般扫过渡仙门诸峰。丹霞峰的丹炉余温尚存,司少棠寝殿的茶盏仍有余温,墨明尘居所的门扉半掩着……可本该在其中的人,全都凭空消失了。 是幻境! 心脏骤然紧缩,冷汗浸透后背。她竟不知何时坠入幻术,更不知已在此困了多久!流云剑连斩七次,剑光却如泥牛入海,四周景象纹丝不动。 “破!”她咬牙吞下一枚破镜丹,经脉瞬间如被烈火灼穿。狂暴的灵力冲垮桎梏,修为直破合体期! “铮——!” 流云剑长吟出鞘,一道雪亮剑光劈开天地。问心台在轰鸣中崩塌,幻境如褪色的画卷般片片剥落。 雾散时,她看见年琼翠惨白的脸,和蜚怀中的团子。 “这是何地?”剑尖直指二人咽喉,声音冷得渗冰。 年琼翠看着指向自己的剑心如刀割。昨夜那只灰鼠上门时,她就该料到这般结局,可那畜生给出的理由,让她不得不赌这一把…… “予竹,这是芒山……你已离宗三百里。” 年予竹几乎将御剑速度催至极致,灵力在经脉中灼烧出剧痛也浑然不顾。她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司少棠还在渡仙门! 可当她终于赶回宗门时,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浑身血液骤然凝固。 千丈高的灵峰已化作焦土,巍峨殿宇灰飞烟灭。视野所及之处,唯有一片赤红火海翻涌不休,如巨兽般吞噬着方圆数百里的一切。热浪扑面而来,灼得她眼眶生疼。 更可怕的是,她感受不到司少棠的气息了。 而年妄真……年予竹颤抖着探查自身修为,果然发现灵力已溃散大半。那个与她同源而生的分身,竟也从这世间彻底抹去。 “不可能……”她踉跄着跪倒在焦土上,十指深深抠进滚烫的灰烬里。 “司少棠——!” 嘶吼声被火海吞没。 一滴泪刚滑落脸颊,便在高温中蒸腾成雾。 【作者有话说】 大结局!(开玩笑的啦) 70师姐我来了! ◎你表姐是叫年予竹吗?◎ 渡仙门地界上燃烧着数十里的火海。 焦黑的地面裂开一道细缝,一只苍白的手破土而出。那手指修长如玉,骨节分明,与周遭的炼狱景象格格不入。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探了出来,十指深深扣进滚烫的焦土,猛地一撑。 司少棠从地底跃出,轻巧地落在燃烧的荒原上。她随意地拍了拍衣袖。 茶摊里,几个修士正惶恐地望着火海,其中一人突然瞪大眼睛,指着司少棠的方向惊呼:“你们快看!那人……那人竟在业火中行走自如!” 另一人手中的茶碗“啪”地摔碎在地上:“业火,怎会烧不到她?难不成她是当今魔尊?” 话音未落,司少棠已至跟前。她随意拂去肩头最后一点尘埃,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叩:“一碗凉茶。”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茶摊瞬间鸦雀无声。 茶摊主人见过魔尊样貌,又看她身上并无魔气,很快端了一碗凉茶上来:“姑娘你怎么从业火中走出来的?” 司少棠随意道:“在里面呆的久了,也就不怕了。敢问老汉今夕是何年?与渡仙门天降业火又过去了多少年?” 老汉“呦”了一声,摆着手指头数了起来,片刻后才道:“可得有一甲子的年头了,我在这摆茶摊都摆了二十三年了。” “一甲子?那都过去六十年了!”司少棠惊呼,她自那日引下红莲业火后,眼看就要被业火烧的化为灰烬,忽然坠了下去,被一处阵法护住,阵法帮她抵挡了大部分的业火,自己虽受了重伤,但起码活下来了,想来也是师尊为她留的后手。 阵法里不见天日,司少棠也不知道过去多久,被业火重创的身体才恢复好,等她想出去时,又发现头顶的业火始终不灭,只能困在阵法中不断的修炼,地底下内灵力稀薄,她只能炼化业火修炼,直至今日突破到了合体期,才重见天日。 一杯凉茶引下,司少棠舒坦地想大吼一声,六十年不吃不喝真够折磨人的。 她抬头往左右看去,见茶摊的客人都不敢看她,又跟老汉搭话:“您在这处摆了二十多年的摊,可曾见过一名女子来过这里?这女子长得极为好看,喜穿白衣,待人和善就是不太爱说话。” 司少棠心跳如雷,她不信师姐这么多年不会来看她,就算是以为自己死了,也会祭拜一下的吧。 摊主挠了挠头有些为难:“每天迎来送往的,像您说的这种姑娘实在是太多了……”在他眼里个个修仙的姑娘皮肤都跟刚剥了壳是的,就没有不漂亮那一说。 “那有没有身边带着个雪豹的姑娘来过此处呢?”司少棠不死心又问道。 摊主眼睛一亮,总算是问到他了:“在我刚支起摊的那几年倒是真有一个仙子带着个雪豹。那豹子通体雪白,凶得很,除了那姑娘谁也不让近身。 每年霜降前后,总有过来待上几日。有时还会去业火里走上几天,这仙子法术高强,前几年还会受伤,被业火烧得肌肤惨不忍睹。后些年许是道行增长了,一去去个好些天,出来时也什么事都没有。” 司少棠先是心中一喜,此人定然是师姐,又听她进到业火中受伤,心口一阵刺痛。 几枚极品灵石砸在桌上,泛着幽蓝寒光的凛狱已悬于半空。司少棠纵身跃上剑身,死死盯着中州方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师姐,你等我。 这次换我来找你。 *** 中州栖棠城。 司少棠收刀立于城门前,望着青石城墙上新刻的“栖棠”二字,指尖不自觉地抚过凛狱。半月前她从渡仙门启程时,怎么也没想到传送阵竟能这般快就抵达中州,若放在六十年前,这段路程少说也要走上三年。 目光扫过城门处井然有序的队列。往来修士中,竟有不少是灵根微末的平民子弟,腰间挂着统一的学院玉牌。这光景,与记忆中那个将凡人视若草芥的修真界截然不同。 “这位前辈是第一次来栖棠城吧?”守城的年轻修士恭敬行礼,“魔尊大人新颁的律令,入城需缴纳下品灵石三块……” 正待取出灵石,天际忽有破空之声传来。 一道绯色流光倏然而至,稳稳落在司少棠三步之外。来人一袭绛纱锦袍,腰间悬着鎏金令牌,面若三月桃花,眼角却凝着寒霜。 “姓名,来历。”红唇轻启,上下打量着司少棠的长相。 “拜见年尊者!”守城修士慌忙行礼,声音都变了调。偷眼瞥了瞥司少棠,终究是缩着脖子退到十丈开外。 司少棠不慌不忙地将灵石收回袖中,抬眼与来人对视。这位“年尊者”身上的气息明显是位魔族,又与师姐同姓,说不定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呢。 “问你话呢。”见司少棠不答年语夕突然欺近一步,“还是说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 “司少棠,北洲人世。” 年语夕:“在这栖棠城中可有亲族朋友?” 司少棠摇了摇头。 “这样吧,”年语夕突然展颜一笑,“你来我府中当个…嗯…丫鬟,月俸五百中品灵石。”见对方蹙眉,她又补充道:“莫要不识好歹,以你这金丹期的微末修为…若不是你与我表姐那位故人有七分神似…” 司少棠心头一跳:“敢问令表姐是?” “放肆!我表姐乃当世魔尊,名讳岂是你能打听的?”她冷哼一声;“到底应是不应?” “自然应允,五百灵石都够在小型宗门当客卿了。”司少棠垂眸掩去眼底的暗芒,想来那魔尊不会是师姐。 她将合体期的修为压制得滴水不漏,心知这或许是接近师姐的一次机会。 才入年府,司少棠就被安排夜里去宴会上倒酒。 年语夕站在她面前,眸光微动,细细打量着她,半晌才轻笑道:“先前倒是我眼拙了,这哪是三分相似?分明有七分。今日你便坐我身侧,专司斟酒。” 司少棠垂眸应是。 夜风微凉,她站在庭院中,抬眸望向满天星辰。栖棠城的繁华尚未得见,人却已入了这府中。心中思忖:今日也不知能不能见到师姐,要是宴请的宾客中有她就好了…… 宴席还未开始,回廊上年语夕抱着年琼翠的手臂直笑:“娘,今天我可是给表姐备了一份大礼!” 年琼翠蹙眉骂道:“胡闹!魔尊面前岂容你放肆?若再像上次那般……” “这次不一样!上次那人也就两分像,被赶出来也正常,今日这个我约莫得有七分像,保准让表姐欢喜。”年语夕狡黠地眨眨眼,珊瑚珠钗随动作轻晃,说罢提着裙裾往殿内跑去,绣着暗纹的披帛在夜风中翻飞。 留年琼翠在后面摇了摇头:“整日不务正业,死就是死了,再像她也未必喜欢。更别提成为魔尊前,宴清早就封了她在渡仙门的记忆。” 门口,一名身着玄袍的女子迈入府内,此人眼尾微翘冰肌胜雪却透着森然寒意,周身不见一丝魔气。 “拜见魔尊。”两名守门修士见状忙低头参拜。 司少棠跟在一众侍女身后,朝着宴席的殿中走去,不由感到有些后悔,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自己与年语夕在这过家家,不如直接展露修为问个清楚,如今还要去侍奉这些魔族,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司少棠正垂眸沉思,忽觉殿门处光影微动。抬眼望去,一道熟悉的身影款款而来,玄衣墨发,眉目如画,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师姐年予竹。 刹那间,她如遭雷击,僵立原地。 “师……姐?” 六十年未见,那人依旧清冷如霜,年予竹朝她走近。司少棠心跳如擂,指尖不自觉地掐入掌心,甚至生出几分退却之意。 她该说什么?师姐可还认得她? “师姐,你……” 话音未落,年予竹却已与她擦肩而过,连眼风都未扫来半分。 司少棠怔在原地,满眼错愕。 不该如此。 她的容貌未改,师姐怎会视若无睹?是当真忘了她,还是……此人并非年予竹? 可年妄真早已身死道消,眼前之人却又为何与年妄真的气息如此相似? “愣着作甚?府主等着呢,当心挨罚。”一名侍女匆匆折返,见她呆立不动,急忙拽了她一把,低声催促。司少棠这才回神,踉跄着跟上前去,心却沉到了谷底。 司少棠提着酒壶跪坐在年语夕身侧,殿内丝竹喧嚣,觥筹交错,她的目光却如生了根般凝在年予竹身上。那人端坐主位,执盏的指节如玉,垂眸时睫羽在灯火中投下淡淡阴翳,与六十年前分毫不差的模样,却陌生得令人心颤。 “府主,敬您一杯。”有宾客上前寒暄。 年语夕含笑举杯,待酒盏抵唇时才发觉杯中空空如也。“啪”地一声脆响,她反手拍在司少棠手背上:“魂儿被勾走了?斟酒!” “啊?是……”司少棠慌忙倾壶,琼浆玉液却泼洒出几滴。胸腔里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六十年间设想过千百次的重逢,但没想过会是这样。 殿内烛火摇曳,年予竹端坐主位的身影在光影中显得格外疏离。她偶尔举杯与众人共饮,间或与年语夕寒暄几句,目光扫过司少棠时,却如同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每一次转瞬即逝的视线,都像一把钝刀,在司少棠心上缓缓地磨。 宴席将散,年语夕慵懒地倚在凭几上,指尖轻点酒盏边缘。她将一切尽收眼底,表姐自始至终,都不曾真正看过司少棠一眼。 “也不知表姐究竟属意什么样的佳人……”年语夕轻叹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又似有若无地瞥向身旁之人。 司少棠望着年予竹离去的背影,脚步像是生了根。她突然抓起案上酒壶,仰头痛饮。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滑落,浸湿了衣襟,却浇不灭心头翻涌的酸涩。 “你表姐……”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几分醉意,几分委屈,“是叫年予竹吗?” 年语夕瞪大双眼,从未见过这么没分寸的侍女:“哎哎哎!谁让你喝了,两千上品灵石一瓶呢。 魔尊的名讳能是你随便说的吗?下不为例啊!” 得知真相的司少棠彻底死心:“从月钱里扣吧。” 【作者有话说】 司少棠:[爆哭][爆哭][爆哭] 70-80 71海棠林 ◎温婉可人的,有娇俏活泼的,还有那等艳若桃李的◎ “你真是司少棠?” 司少棠回到房中,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微微皱眉:“没错,我就是司少棠。今日有些醉了,有事明日再说吧。”她绕过女子,径直走到桌边,饮下一杯茶水润喉。 年琼翠走到桌边坐下,仔细打量着她,见她模样与渡仙门时一般无二,仍有些不敢置信:“你真是渡仙门那个……已经死了的司少棠?” “没死,不久前才逃出业火。”司少棠淡淡道,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年琼翠瞳孔微缩,缓了缓神,才低声道:“予竹她……” 司少棠一听到“年予竹”三字,酒意瞬间散了大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声问道:“你认识我师姐?她怎么了?失忆了吗?为何今日见到我,却像不认识一般?” 年琼翠被她连珠炮般的追问弄得一怔,摇头道:“她没事,也没有失忆,但确实……不记得你了。” 司少棠眉头紧锁,声音微沉:“前辈,可否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年琼翠点了点头,目光渐冷:“今日在殿上见到你时,我也吓了一跳。因为我和予竹都以为,你早在六十年前就……”她顿了顿,继续道:“六十年前,我们回到降真城,也就是如今的栖棠城后,魔尊因连年征战受了伤。当时魔族已占据五洲大半疆土,众魔将纷纷请战,可魔尊却突然宣布止戈,与人族签订互不侵犯之约,随后便闭关不出。” 司少棠:“人族魔族和平共处,不是好事吗?前辈,这些与我师姐何干?”她根本不在乎什么两族之争,如今大仇得报,她只想与师姐长相厮守。 年琼翠眼神骤然一寒,厉声道:“你懂什么?人族倚仗神族,欺压魔族数百年!多少魔族英杰死在他们手中,如今这所谓的和平,如何能平息我族万千将士的恨意!” 司少棠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意震得一愣,下意识抬手挠了挠头,苦笑道:“前辈教训得是……那后来如何了?” 年琼翠敛去周身戾气,目光渐渐沉了下来:“说来,我也算看着你入门的。当年在渡仙门,我始终陪在予竹身边。你身死之后,予竹她……竟想逆天改命,用无相珠再次将你重生带回。” 司少棠呼吸骤然一滞。 年琼翠声音低哑:“可逆天改命岂是儿戏?无相珠仅能催动一次,她耗尽心力却徒劳无功……那丫头见救不回你,便连自己的命……也不想要了。” 司少棠猛地攥紧衣袖,指节发白。胸口仿佛被利刃生生剖开,疼得她几乎弓起身来。“是我……对不住她……”话音未落,喉间已染上哽咽。 年琼翠见她如此动作冷笑一声:“魔尊岂会放任她寻死?便骗她说有法子救你回来。起死回生之术,连上古真仙都未必能做到,何况魔族?十年前予竹察觉真相,执意要回渡仙门寻你,魔尊不得已……只得将她关于你的记忆尽数封印。” 最后一字落下,司少棠脸上已是一片冰凉。泪水砸在桌面上,溅开细小的水花。“我这样的人……怎配得上师姐如此……”她颤抖着手去擦眼泪,却越擦越多,最终将脸埋进掌心,发出一声呜咽。 “你知道就好,此番回来要么你以后好好待她,要不趁早离开。我本就觉得你配不上她。可她封了记忆以后,过得似乎更差了,整天如行尸走肉一般,只知道修炼和处理事务。”年琼翠说罢起身便要离开。 司少棠擦去泪水着急问道:“师姐她现在住在何处?” “栖棠城正上方悬着一片海棠林,每到月亮最亮的时候,满树海棠映着月光,远远望去像浮在天上的红云,予竹就住在那里。” 司少棠仓皇出门,跃上屋顶朝南边看去。 时近子夜,栖棠城仍浸在一片暖融融的灯火里。长街两侧的灯笼明明灭灭,与天边疏星遥相呼应,明月如银盘高悬在天际。 城中央银月下,千株海棠凌空而立。层层叠叠的绯色在月下舒展,恍若天上宫阙垂落的云锦。忽而晚风拂过,万千花瓣簌簌而落,纷纷扬扬洒向人间,如同下了一场绯色的雪,城中人纷纷出门接住散落的花瓣,当作是魔尊的祝福。 司少棠纵身而起,如燕般掠过城中央,顺手从小贩的草靶子上摘了串糖葫芦。足尖轻点屋檐,几个起落便飘入了那片绯色海棠之中。 海棠树夜夜都会开,落在林中的海棠花瓣经久不衰,积了薄薄一层,每一步都踏出沙沙的轻响。 深处凉亭里,年予竹斜倚栏杆,白玉般的手腕垂落,指尖松松勾着酒壶。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壶口滴落,染湿了一大片的海棠花瓣。 司少棠看到年予竹的一瞬,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攥紧了一样,喘不上气来。 师姐难道夜夜都是这样渡过的吗? 想到这里司少棠不由感到有些难过。 要知道师姐以前可是很少喝酒的,更别提会喝醉了。 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靠近。月光下,年予竹双颊绯红,长睫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司少棠心头一酸,缓缓蹲下身来。 借着几分酒意壮胆,她小心翼翼地环住眼前人。年予竹被惊动,迷迷糊糊地抬眼,含混地嘟囔了句:“大胆…” 司少棠瞬间全身僵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正想着编出个理由来时,年予竹头一歪又靠在她的颈边睡了过去。 脖颈处一点温热,瞬间点燃了司少棠的全身,肌肤上浮起一层淡粉,看起来比年予竹醉的还厉害些。 她小声道:“师姐,我给你带了零嘴,酸酸甜甜的,以后你就别喝酒了,喝酒伤身。而且怎么能睡在亭中呢?喝酒发了一身的汗,夜里起风再吹着凉了可怎么办。我抱你回房休息可好?” 说完怀中人好像哼唧了一声,她也听不真切,只当是应了。掂了掂怀里的人,从海棠林中漫步找起居所处来。 夜风拂过,扬起满地落花,她低头看着熟睡的年予竹,忽然觉得这飘摇半生,终于找到了归处。 海棠林不大,她很快便发现林中最中央处,用竹子建了一处竹屋,脚尖轻抵木门,房门缓缓打开,司少棠迈步进去,待看清屋内陈设,司少棠不由怔住,这竹屋的格局摆设,竟与渡仙门那间竹林小屋分毫不差。 她轻手轻脚地将年予竹放在床榻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先是小心翼翼地褪去鞋袜,又捧起那双玉足轻轻放在锦被中。 取来铜盆盛了温水,司少棠拧干面巾,细细擦拭年予竹沾了酒渍的纤手。 忙完这些,她终于得以坐在床沿,借着月色静静端详这张朝思暮想的面容。长睫如蝶翼般投下阴影,鼻息轻浅,唇角还带着些许酒意的嫣红。 年予竹沉睡的面容笼着一层薄愁,黛眉轻蹙,长睫不时颤动,似在梦中辗转难安。 她掀开锦被一角,纤长的手指滑入年予竹的掌心,十指相扣的瞬间,仿佛又回到了渡仙门的日子。 司少棠俯身凑近,唇瓣几乎要贴上青丝:“师姐…从前是少棠不懂事,总为些琐事拈酸吃醋,平白惹你忧心。又抛下你一个人消失了这么久。 往后岁岁年年,我都要这样牵着你的手。你抚琴我为你调弦,你作画我为你研墨,你饮酒我为你温茶,再也不离开你身边,永远守着你。” 床榻上的人似有所感,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洇入锦被的暗纹里,转瞬便没了痕迹。 天光初破晓时,栖棠城的第一缕晨曦穿透海棠林。 司少棠在榻前守了整夜,眸光片刻不离那张睡颜。见年予竹睫羽轻颤似将转醒,她慌忙起身,指尖恋恋划过床幔流苏,终究悄声退出竹屋。 回到年语夕府邸时,手中糖葫芦的饴糖早已融化。她木然咬下半颗山楂,黏腻糖浆裹着酸涩滋味在舌尖蔓延,苦得喉头发紧。 司少棠得知年琼翠如今贵为魔尊左使,思忖数日,终是按捺不住。这栖棠城这么大,如何能得见那人一面?只得硬着头皮寻到年琼翠跟前。 “年左使如今魔族可还招人?我想求个魔尊亲卫的差事。在业火下我潜心修炼,如今也有合体期的修为了。” 年琼翠手中茶盏一顿,抬眼看她:“魔尊修为通天,这世间能伤她的人屈指可数,何须亲卫?” “那丫鬟侍女也行!”司少棠急道,眼中带着几分恳求,“我不挑的…” 年琼翠淡然道:“当年予竹待你,比贴身侍女还要周到。可你呢?连句道别都没有,连具尸首都不曾留下。”她长叹一声,眼中尽是痛惜。 司少棠倏地低下头,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那时我不懂情爱,分不清对师姐的喜欢,几分是因魔血作祟,几分是真心实意,满脑子只想着报仇。等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时,已经太迟了,我怎能拉着师姐一起去死…” “那遗言都不留下一句是怎么回事?”年琼翠觊了她一眼。 司少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当时师尊才走,我脑子乱糟糟的,只想着让她快点离开渡仙门,别受了业火的波及。” 年琼翠,神色淡漠:“此事容后再议。若有机会,我自会举荐。”她暗自思量,这丫头虽已至合体期,可品性究竟如何,还需细细察看。当年予竹口中的司少棠,与自己亲眼所见的,分明判若两人。 司少棠黯然垂首,正欲退出,忽听“砰”的一声,年语夕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娘!”少女嗓音清亮:“表姐既说了不喜男子,族老们又张罗着给她物色侍妾啦!这回送来十多位,个个都是魔族大将家的千金。” 她掰着手指如数家珍:“有温婉可人的,有娇俏活泼的,还有那等艳若桃李的…今早我看表姐竟没推拒,怕是要松口了呢!” 话到一半,年语夕才瞧见立在阴影处的司少棠,诧异道:“咦?你怎么在这?” 年语夕见司少棠脸色发白,紧咬牙齿,身体还隐隐有些颤抖,像是得了什么疯病,“身体不舒服就先下去吧,别在这侍奉我母亲了。” 她转身挽住年琼翠的手臂,声音刻意扬高几分:“我看那画像应该不是表姐以前的恋人,要不然不会那夜一个眼神都没给司少棠。莫非军中谣传的那位右使明昭,才是表姐以前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说】 温婉可人的,有娇俏活泼的,还有那等艳若桃李的。年予竹会喜欢什么样子的嘞[哈哈大笑] 72采补了你! ◎长相竟这般顺她心意……◎ “简直胡说八道!”司少棠怒道。 年语夕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还没走?” “我……其实我也可以去做侍妾的。” 年语夕皱了眉头:“且不说表姐对你并无此意,单论你这人族身份……” 未等她说完,年琼翠忽然开口:“既如此,便将她一并送去罢。不过不是作侍妾,是当炉鼎。” 她目光如刃,直刺司少棠:“你可愿意?” “我愿意。”司少棠毫不犹豫。 年琼翠指尖一顿,眼底掠过一丝错愕。她本意不过是试探,若司少棠稍露怯意,此事便作罢。可没想到,她竟答应得如此干脆。 “你可知……炉鼎是什么?” 司少棠迎上她的目光:“我知道,供修士采补修炼的工具。” 年语夕不明所以:“没想到你还挺痴情,只见了魔族一面就被迷住了?” 虽然修道中人炉鼎的地位最低,可以说是连侍女都不如,用过便扔。司少棠却丝毫没有主动去当炉鼎的羞耻心,她与师姐六十年不见,自己现在也就修为还能看得过去,就算是当炉鼎能帮师姐修炼也是好的。 很快在年语夕的安排下,司少棠就同一众献给年予竹的美貌侍妾,送到了魔尊的宫中。 此处并非是海棠林,而是栖棠城中的一处宫殿。 身边的莺莺燕燕果真如年语夕说的一般,如百花盛开一样,这些女子或娇媚或清冷,对魔尊的样貌和修为很是向往。 穿过长长回廊,众人进到一处殿中。 殿内只有两名看管带路的*魔将,安全送到此处后,便退了出去。 人一走,殿中就响起了各种窃窃私语声。 “听说魔尊不到二十岁就征战中州,修为突破合体期,这般修炼速度,在我魔族历史上简直前无古人。”一名狐族与魔族的混血少女压低声音,眼中闪着敬畏的光。 “何止?”旁边雪域来的女子接话,嗓音清冷,“她接任魔尊之位后,三月内就镇压了中州五大世家,连姚家也没能在她手下撑过一月。” “嘘”另一名侍妾突然打断,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们听说了吗?这次送来的美人里,有个自愿当炉鼎的。”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炉鼎?怎么这么想不开?那不是要活活被吸干?” “喏,就是那个穿青衣的。”说话的侍妾朝司少棠的方向努了努嘴,眼中带着几分怜悯和几分幸灾乐祸,“听说还是人族呢,真是不知死活,以为这样就能得魔尊青睐了吗?” 司少棠恍若未闻,只是将目光投向大殿深处。那里垂着层层叠叠的玄色纱幔,隐约可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坐在长案后,似乎是在处理政务。 “都安排下去吧。”声音清冷如碎玉投冰。 纱幔后出来两名魔将,对众侍妾施了一礼。 “魔尊事务繁多,还请先去后殿各位住处歇息,待魔尊传奉后,再行侍寝。” 众侍妾的脸上均露出失望之色,却无人敢造词,老老实实跟着魔将出去。 司少棠也不例外,她还以为今日能再见上师姐一面呢。 魔将把她安排到一处十分偏僻所在,院中原本种着棵柳树,如今早就剩些枯枝烂叶,地上杂草成堆。再行数十步进到屋中,屋内灰尘积了一层,袖口一摆,就被扫起的灰尘呛的咳嗽,让司少棠不禁想到民间皇宫中的冷宫。 她走出屋子,在柳树下,取出一躺椅合衣躺了下去。手上掐诀一挥,一道精纯灵力注入柳树中去。 那株枯槁的柳树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干裂的树皮如蛇蜕般片片剥落,露出内里翡翠般的新生枝干。 枯枝抽芽吐绿,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成细长柳叶。垂落的枝条疯长,如同千万条碧玉丝绦在风中狂舞,转眼间便织成一道翡翠瀑布,把司少棠和躺椅围住,遮挡住烈日阳光。 她不想收拾屋子,只想快些见到师姐,便施了术法使这被魔气侵袭将死的柳树复活过来。 树中出来一道青烟,渐渐凝聚成一位身着烟青罗裙的女子。她发间簪着嫩柳新枝,衣上绣着若隐若现的叶脉纹路,她对着司少棠盈盈下拜:“恩人再造之恩,柳青没齿难忘。若非恩人点化,柳青只怕要命不久矣。今日得脱桎梏,愿结草衔环以报。” 司少棠躺在摇椅上淡淡道:“结草衔环倒不必,你去帮我把屋子打扫一下就行,里面灰尘实在太重了。” 柳青一听此话瞬间僵住,问道:“恩人只需要我帮您打扫屋子了?” 司少棠“嗯”了一声,躺回椅子上想着,到底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接近师姐。 想来想去,直到柳青把屋子都打扫干净了,司少棠也没想出个花样来。 柳青将素青的袖口轻轻挽起,露出一截如玉般莹润的小臂。手上提着水桶走到司少棠的旁边擦了下额角的汗水,见她在躺椅上一动不动,柔声问道:“恩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司少棠扫了她一眼,这小妖得自己一道精纯灵力也才堪堪金丹,收回视线看着远处房檐上的蓝天:“大人的事,你不懂……” 柳青见状轻笑一声:“可是感情之事?” 司少棠视线悠悠转回:“你怎么知道?” 柳青虽修为低,但起码在这宫中呆了几百年,皇朝更迭在成为魔尊忘川宫之前是人族皇宫,世间情爱之事,她可懂得不少。 司少棠听她这样说,便把自己的烦心事,讲给柳青听了。 柳青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忽然舒展开来:“恩人既然想见魔尊,那我便帮你留意呢,待魔尊召了谁侍寝,你便打晕那个人幻做她的模样去顶替。这样不管魔尊召了谁去,见到她的人都是你。” 司少棠眼前一亮,猛地起身坐直:“好主意!” 入夜,魔尊寝宫中。 年予竹看着手上文书,旁边一位女官小小翼翼道:“魔尊,您前日说待那些侍妾来了,便隔几日随意召来一个侍寝,那今日……”怕惹恼了魔尊,她不敢再说下去。 殿内死寂。 良久,年予竹声音冰冷:“随意唤来一位来吧。” 女官如蒙大赦,倒退着退出殿门时。 与此同时,司少棠正坐在躺椅上,对着月光笨拙地绣着青竹。银针又一次扎破食指,血珠滴在绢面上,晕开一抹暗红。 “其实市集上买个现成的香囊也好。何况魔尊那样的人物,怎会在意这等俗物?”柳青坐在柳枝上,青丝垂落如瀑。 司少棠瞬间垮了脸:“啊?魔族不兴送这个吗?” “倒也不是……”柳青心道:就是那么丑,任谁也戴不出去吧。 柳青得了其他院子小妖传音,忽然噤声;“恩人快去!魔尊召了那狐族少女,就是眼角有泪痣的那个!” 司少棠放下手上针线,瞬间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已经打晕那狐女,化作狐女模样跟着女官进了年予竹殿中去。 殿中人退去,司少棠站在原地,两人之间隔着纱幔,她等了许久也不见年予竹开口。 她忍不住问道:“魔尊,我能进去吗?” 纱幔后传来清冷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司少棠想着:原来魔尊竟不知道自己传了谁进来吗? 她大着胆子化作原本样子,拨开帷幔走了进去:“司少棠……” 年予竹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倒也没怪罪她擅自走进去。 殿中烛火摇曳,年予竹不说话,她便坐在一旁守着,取过砚台帮她研墨。 不知过了多久,年予竹的耳垂渐渐变红,眉眼间也染上一丝不悦,停下手上动作,把笔置于一旁,冷声道:“看够了吗?” 司少棠正支着下巴看她,闻言眨了眨眼。她从未见过年予竹动怒的模样,此刻那冷艳面容因薄怒更添生动,不由看得更入神:“还没有……” 话音未落,一阵天旋地转。年予竹突然拽住她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按在怀中。熟悉的雪松香扑面而来:“那个非要当我炉鼎的,就是你?” “是我。”司少棠仰起脸,指尖刚要触及对方下颌,就被一把扣住手腕。阴寒魔气瞬间侵入经脉,她却全然不设防,任由那股力量在体内游走探查。 年予竹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堂堂合体期人族修士,竟自甘堕落,要做我这魔修的炉鼎?” 司少棠仰着脸看她:“是啊,我心甘情愿。” 年予竹呼吸一滞,竟被她这毫不掩饰的直白晃了心神。她猛地松开钳制,广袖一甩背过身去,冷笑道:“荒谬。” 司少棠追着她起身拦住,急道:“哪里荒谬了,我倾慕魔尊许久,为了见你一面,甚至愿意拜入年语夕的府中做丫鬟。那日一见魔尊容貌,我便心驰神往,一心想再见魔尊一面,只是苦于无门,所以只能以炉鼎的身份到魔尊身边。” “一派胡言!” 年予竹自是不信人魔两道会有人仅因一面之缘就倾心于己,料定其中必有蹊跷。她抬手便朝司少棠挥出一掌,凌厉掌风破空而来。 司少棠不躲不避,硬生生接下这一掌,闷哼一声连退两步。她捂着胸口抬头,眼中水光潋滟,却仍固执地望着年予竹。 见她这般模样,年予竹心头莫名一颤,下意识追出两步又猛然顿住:“为何不避?” 司少棠拭去唇边血迹,粲然一笑:“人魔殊途,魔尊本就疑我。若我再躲,岂非更显得心虚?” 年予竹被她搅得心绪不宁,一时竟辨不清眼前人究竟是痴心一片,还是人族派来的细作。 那个真心倾慕的念头刚起,就被她狠狠掐灭。 她冷着脸再度出手,司少棠见状紧闭双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既已打定主意要死缠烂打,便是挨上十掌八掌又何妨?横竖师姐已忘却前尘,这次便由她主动追求便是。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反倒是腕间一凉。司少棠低头看去,竟是流云剑化作银环缠在她腕间,剑穗轻摆,似在讨好。 年予竹举着手愣在原地,见本命法器如此反常,一时也怔住了。她指尖一转,改掌为指,借流云剑为媒,瞬间封住了司少棠周身灵力。 年予竹感觉事有蹊跷,只能威胁道:“再敢乱动,本座现在就采补了你!” 司少棠轻点下颌,知道年予竹做不出来这种事情,在她转身出去时又小声嘟囔:“那倒是好。” 被年予竹听到回眸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再迈步出去殿外时,手指轻揉耳垂降低温度。 看着派出调查司少棠身份的魔将离去,年予竹一时有些茫然,这次她竟一点也看不出到底是魔族还是人族派来的人。 而且长相竟这般顺她心意…… 【作者有话说】 年予竹:坏了,这回这个奸细是真喜欢可怎么办? 73巴掌 ◎你竟敢偷看我洗澡,我非挖了你的眼睛不可!◎ 司少棠:“需要侍寝吗?” 年予竹侧过头:“不需要……” 司少棠又问:“那我今晚睡在哪里?” “回去自己的院子就是了。”年予竹的声音恢复以往的清冷,转身朝着床走去。 司少棠眼见她要踏入内室,哪肯这么早就回去,扯住她的袖口急道:“不是疑心我别有用心?就这样放我独处,不怕我夜半生事?” 年予竹冷笑一声:“你灵力已经被我锁住,如何生事?” 司少棠却不依不饶:“若是有人趁夜来袭,魔尊失了佩剑如何是好?”见年予竹蹙眉,她话锋一转,眼波流转:“不如让我宿在外间?既全了礼数,又遂了尊上监视的心意……” “随你。”年予竹甩袖转身进了内室。 司少棠斜倚在湘妃榻上,目光穿透重重纱幔向内室探去。正胡思乱想间,忽闻潺潺水声,恍然间又回到姚英密室那日。 那时还是她第一次与师姐共浴,师姐的肌肤细腻如暖玉,光是回想就令她心跳加速。 氤氲热气中,师姐的肌肤如暖玉一般,青丝浮在水面如墨。水珠顺着锁骨滑落的画面,至今想起师姐坐在她怀中的样子,仍令她耳尖发烫。 要是师姐没有失去关于自己的记忆,肯定不会留自己一个人在外间。 她忽然觉得热得厉害,抬起袖子给自己扇风。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打量起外室陈设。熟悉的青玉案、素屏风,与青露灵圃如出一辙。可到底不如竹林小筑温馨,那里衣橱里挂着各色罗裙,妆台上摆满珍珠发钗,才是她记忆里师姐住处该有的样子。 内室水声渐歇,司少棠忽然瞥见案几上的一根竹箫,低头细看果真是自己送给师姐的那根金雷竹竹箫,她心头一颤,指尖刚要触碰,却听内室传来珠帘轻响…… “别动!” 年予竹快速闪过,先她一步拾起竹箫抱在怀里,用袖口小心擦拭过竹箫后,气恼地看着她:“谁许你动我东西了!” 司少棠蜷起指尖,有些不知所措:“我…我没动。”见她十分宝贝自己送她的礼物,心中又有些暗喜:“这竹箫是谁送给你的,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 年予竹抱着竹箫,眼神迷茫了一瞬:“我……我不记得了,或许是我娘送给我的。” “……” 司少棠怔在原地,暗道:什么你娘!明明是我送的好吧! 说来她还见过师姐的娘亲,也不知道前魔尊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对师姐好不好。 又一想到,师姐好像七岁时就去了渡仙门,想来是不好的,要不然哪个母亲能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那么久呢。 看向年予竹的眼神都多了些怜爱。 年予竹狐疑地看她一眼,径自走回内室,珠帘落下时传出一声:“记得沐浴。” 忘记刚刚的委屈,司少棠应了一声,进到一旁浴池中。 池中池水清透,没有灵气,师姐现在已经是万人之上的魔尊,再也不能泡灵泉了。 她轻轻褪去衣衫,身形纤长而紧实,肌肉线条如流水般流畅,既不过分嶙峋,也不显蛮横,而是恰到好处的柔韧与力量。肌肤莹润如玉,宛如新剥的荔枝。 温热的池水漫上来,一寸寸包裹她的脚踝、小腿、腰肢,直至没至肩头。暖意如丝绸般抚过肌肤,蒸腾的热气裹挟着淡淡硫磺香,将一日的疲惫丝丝抽离。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餍足的喟叹声,心道:师姐还是太会享受了,不愧是魔尊。 “沐浴就沐浴,能不能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年予竹的声线泠泠如霜,不带一丝波澜。司少棠却从这平静的语气里听出师姐定然又恼了。 她慌忙将头埋入水中,温热的池水瞬间吞没了她发烫的耳尖。水波荡漾间,她懊恼地咬住下唇,原以为那些细碎声响足够轻,没想到还是被师姐听了去。 待到胸腔传来细微的窒息感,她才猛地探出水面。晶莹的水珠顺着她绯红的脸颊滚落,她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知道了。”话音未落,又心虚地往水里缩了缩脖子。 想着师姐每日都在此处沐浴,司少棠一直泡得指尖有些泛白,才恋恋不舍地走出浴池,施了个术法除净身上水汽,换好干燥整洁的寝衣后,回到殿外的榻上,躺了下去。 榻上没有柔软的被褥,硬的咯人,但司少棠却觉得十分舒服,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在隔壁,就连榻上也都是师姐身上的雪松味。 她将手臂垫在脑后,盯着房梁上摇曳的灯影出神。 在心底为自己鼓劲,虽然追妻路漫漫,但是自己这么真诚,一定会打动师姐的吧。 窗外树影婆娑,沙沙作响。司少棠的呼吸渐渐绵长,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突然,一声极轻的瓦片碎裂声从屋顶传来。司少棠倏然睁眼,睡意全消。 几乎同时,隔壁年予竹冷冽的喝问:“何人?!” 司少棠一个翻身跃起,赤足点地的瞬间已取出凛狱。直奔内室而去,正看见三道黑影从年予竹的窗口翻入,寒光闪烁的刀刃直逼榻上之人! “师姐小心!”她纵身一跃,刀锋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弧。为首的黑衣人猝不及防,肩头顿时绽开一道血花,其余两人当场毙命。 司少棠顾不得去追,回身跑到床边去扶年予竹,却见她唇角溢出鲜血,斜斜侧倚在床边。 “怎么伤的?”她声音发紧,目光急急扫过年予竹苍白的唇色。魔尊之躯本该刀剑难侵,寻常刺客怎可能伤得了师姐? 年予竹却死死盯着她的凛狱:“这把刀你从何得来?我让流云锁了你的灵力,你又为何能让流云听从于你?” 见她仍不信任自己,司少棠被她质问得心头火起:“你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伤的!”话音未落,她自己先愣住了,这是她六十年来第一次对师姐这般疾言厉色。 年予竹明显一怔,长睫轻颤间竟流露出几分罕见的无措:“你…你凶我?”那语气竟带着几分委屈,哪还有半分魔尊威仪。 司少棠盯着她的双眸,见她眸子波光闪动,似有泪光闪动,握着她手腕的手不由攥紧了些,心中愧疚不已:“对不起,我只是…见不得你受伤。你身上没有剑伤,却口吐鲜血……” 年予竹双手撑在她的肩膀,眼波流转似埋怨似委屈:“你先告诉我,从哪得到的这把刀,我再告诉你谁伤的我好不好?” 年予竹这般温软情态,司少棠一时有些晃神,竟觉得好像回到了渡仙门的竹林小筑,她鬼使神差地抬手,指腹轻轻擦过年予竹染血的唇瓣柔声说道:“凛狱是师姐你赠予我的,你忘记了吗?至于流云为何听我的话,我也不知……” 年予竹伸手环住她的脖颈,依靠在她胸膛,眸子闪过一瞬暗芒:“好些事我都不记得了,那又是何时赠予你的?” 司少棠收紧环抱她的胳膊,轻轻抚摸她的秀发,唇瓣轻吻她的青丝:“是在渡仙门时,外门比试前,你担心我打不过姚英……” 话音未落,颈间骤然一凉。 她惊愕低头,年予竹倚在她怀中的身子倏然绷直,方才的柔弱荡然无存。一手掐着她的咽喉:“胡说八道!我与母亲征战中州,从未去过什么渡仙门。更别提从来没有过什么师妹了。” 司少棠这才惊觉上当。怀中人分明还是那副容颜,眼神却陌生得令人心颤。她忽然想起古籍记载的摄魂之术,原来方才的温言软语,都是为了套她的话。 她眸光黯然又倏然亮起:“所以,你也没有受伤对不对?那三个人难不成是你找来骗我的?” 年予竹不回答她,掐着她脖颈的手力度骤然收紧,厉声道:“快说实话,莫非你这条命真不想要了?” 司少棠实在冤枉,没有办法只能柔声道:“既然你非要知道,我就与你说个清楚好了,原本我是不想告诉你的……” 长话短说,司少棠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把两个人之间的纠葛粗略说给年予竹听,年予竹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掐着司少棠脖颈的手,渐渐松了力气。 年予竹听后红了耳垂,抬眸扫了司少棠一眼,见她姿容昳丽,心跳不自觉漏了一拍,这时才惊觉自己竟近乎偎在司少棠怀中。更可怕的是,当对方的手虚扶在她后腰时,她非但没有被人触碰时的厌恶,反而脊背窜起一阵陌生的酥麻。 仍旧强撑着道:“荒谬!我怎么会对你一见钟情,你真是好不害臊。” 司少棠心中一阵刺痛,软言软语道:“那师姐现在,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年予竹:“总之不是你这般…轻浮放浪之徒!” 环在年予竹腰间的手不禁松了力道:“那要怎样,你才信我。要不然你直接去问年琼翠好了,她什么都清楚。” 年予竹斜了她一眼,怒道:“你倒是打的一副好算盘,翠姨今日才离魔域,还不知道多久才会回来。” “这也不信,那也不信。”司少棠愁容满面,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什么,“师姐的左胸下面,有一点朱砂痣,足以证明我与你的关系斐然了吧。” 岂料此话一出,司少棠结结实实受了一巴掌,打得她侧脸显出四道鲜红指印。 年予竹从她怀中钻出,俏脸面带愠怒:“你竟敢偷看我洗澡,我非挖了你的眼睛不可!” 司少棠后退两步,伸手挡住她往前的前进:“等等!你若还是不信,就对我搜魂吧!挖了我的眼睛,我就再也看不见你了……” 【作者有话说】 新的预收,《恶毒女配今天也在演我》感兴趣的可以帮忙点个收藏,谢谢。甜文!!! 林唯穿书了,一睁眼,大红喜烛高燃,满堂宾客喧闹,她正穿着喜服,迎娶全书最疯批的恶毒女配虞芝芝。 更要命的是,原著里“自己”就是个活不过洞房夜的炮灰人渣:当街强抢民女,打断岳父双腿,甚至谋划着新婚夜用强……死状极惨。 林唯:……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作为阅尽千书的老书虫,林唯熟谙套路。 下跪认错,当舔狗,用真心感化黑莲花! 于是她战战兢兢捧出地契房契:“娘子,这些都是你的!” 虞芝芝含笑接过,反手把她推下楼梯。 她跳湖救下失足落水的虞芝芝,却被对方踩着脑袋往水底摁。 就连她高烧不退时,虞芝芝端来的那碗清粥,都被她偷偷下了砒霜! 林唯终于哭了:这女配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说好的虐恋情深呢?说好的追妻火葬场呢? 更要命的是,她准备反击先下手为强时,家中竟无一人相信她的话,全都向着恶毒女配。 最绝望的是,当她试图揭穿虞芝芝真面目时: 老管家痛心疾首:“小姐又犯癔症了!” 丫鬟们泪眼汪汪:“少夫人对您多好啊!” 连街边乞丐都摇头:“林小姐真是丧良心!” 虞芝芝倚在门边轻笑:“妻主~该喝药了。” 林唯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哭了:这哪是穿书,分明是进了高端杀猪盘! 直到林唯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逃出家门,以为阅尽千帆总算迎来了好日子,却发现新家外面里里外外被围了个严严实实。 虞芝芝一袭白衣站在雨中,眼泪簌簌而落:“妻主不要我了吗?” 说着竟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刀尖抵住心口,在暴雨中笑得凄美绝伦。 “要么跟我回家…要么现在就替我收尸…” 74接纳 ◎耳尖微微泛红,快步朝殿外走去。◎ 年予竹:“搜魂?” 司少棠捂着脸点头,心里委屈极了,还没人打过她巴掌呢,自己要是真偷看也就罢了,可自己分明没有偷看师姐沐浴。 “你就不怕搜魂过后变成痴傻之人?”年予竹挑眉问道,这种要求她还是头一次听过。 搜魂对修士伤害极大,不说搜魂能探取道对方的所有隐私记忆,一不小心便会损伤神魂,变得痴傻,许多修士被擒,宁可自爆与对方同归于尽,都不想被搜魂。 司少棠转头不看她,倔强道:“反正你不信我,活着也没意思了,我在业火中苦苦撑了六十年,一出来你不是打我,就是要挖我的眼,你再也不是我以前的师姐了!” 年予竹见她这幅样子,自己又有些下不了手,仔细想想自己刚刚沐浴时外放神识,确实没见她偷窥自己。那司少棠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左胸下方有一处朱砂痣的呢? 难不成自己与她真曾经那么亲密过?想到这里年予竹顿觉耳尖发烫,看向司少棠的眼神都变了味道。莫名想要知道司少棠口中与自己的过往。 年予竹:“我先不对你搜魂,但是我问你问题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不然,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司少棠瘪嘴,依旧委屈:“你尽管问吧!我要是有一事说谎,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年予竹听她这么说既放心又紧张,心知她既然发誓那定然不会隐瞒了,可又担心从她口中说出一些惊人的故事出来。 她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说我从小逃难到的渡仙门?而后便一直留在那里,作为渡仙门剑阁的大师姐?” 司少棠答:“没错!” “胡说八道!我确实是去过渡仙门,但是只呆了数月便去了魔域寻我亲生母亲,可从来没在渡仙门呆那么久。你竟发了毒誓也不肯说真话,看来我还是对你搜魂好了。”年予竹说完就朝司少棠的头伸手,暗自观察她的表情。 司少棠后退一步,伸手挡回她伸过来的手:“等等!你修炼的术法中,是否有一门术法可以分身?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年妄真吗?她去渡仙门时,与你长得一模一样,当时我便奇怪的很。” 年予竹眨了眨眼睛:“记得。” 没错她所修习魔功确实有这样一门功法,只有自己亲近的几人才得知,而这些人又绝对不可能会告诉司少棠吗,她又怎么会知道的呢? 司少棠眼前一亮,好像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便是了,我怀疑你现在只留了你那分身年妄真的记忆,而当时留在渡仙门的你记忆被你娘封住了。” 年予竹陷入沉吟,过了会儿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她的脸颊变得有些绯红,眼神也躲闪起来:“你口中的我并没和你结成道侣,那你我两人之间应该一直都是遵循礼数,没有越雷池半步的对吧。” 问出此话后,她似松了口气般,转头盯着司少棠看,作为魔族魔尊这么久了,司少棠有没有说谎话,她一看便知。 司少棠一听此话,脸腾地一下就热起来了,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但是……” 年予竹有些着急,催促道:“你倒是快说!”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她定然不会允许未结道侣,就同喜欢的人有肌肤之亲,但还是问清楚的好些。 其实自司少棠发誓之后,她便信了九分,修道中人对于誓言看得极重,若是违约极易引起心魔反噬,最终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她想着或许两人之间有些牵手已经是自己能接受的最大范围了。 如果情至深处,轻轻吻过一次…那也能勉强接受…… 想起前世两人几次亲密,都是自己受魔血影响,不受控制。再加上那夜荒唐,也是自己没能保护好师姐。眼下师姐失去记忆,肯定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司少棠支支吾吾:“对不起……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都做了……” 年予竹一听此话脑中一阵轰鸣,不死心的拽着她的衣襟逼问道:“你说什么对不起!磨磨蹭蹭什么?” 司少棠被她这么一推,脚下打滑一不小心摔倒在床上,年予竹紧追不舍,一步跨过她的腰间,坐在她的小腹压了上去,双手还死死攥着她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我问你有没有,你就点头,听明白了吗?” 司少棠被她这幅要生吞活剥了自己的气势吓到,不敢再说话,咽下一口口水呆呆地点头。 年予竹掰着她的下颌面向自己,一字一句问道:“你牵过我的手没有?” 司少棠点头。 年予竹心道:这也算正常。 又问:“那你有没有抱过我?” 司少棠又点头。 年予竹心道:这也应该,两人那时应该还年轻,偶尔躁动些也正常。 她再问时声音略微有些紧张:“那你亲过我没有?” 司少棠也紧张起来,眼睛眨了眨,有些怕她再给自己一巴掌。年予竹抓着她的衣襟紧了紧:“快点摇头!” 司少棠吓了一跳,下意识摇了摇头,又想起是在问话,赶忙又点了点头。 见她摇头年予竹本来松了口气,不准备继续再问,岂料这口气还没呼出去,司少棠又开始点头,气得她轻咬贝齿,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 就差最后一个问题了,她几次三番欲起身离开,又觉如鲠在喉,不问出来难受的很。 此时她已经有些害怕,声音都带着些紧张,眼光涟漪尽显一副小女儿家的样子,她轻咬下唇:“那……你有没有碰过我的身子?” 司少棠见她这幅欲哭的样子,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就好像自己像个恶霸,欺负了一位无知少女,整个人僵住一般动弹不得,一想到昔日爱人这么厌恶自己的亲近,眼角一滴泪水流下,洇入枕巾。 司少棠虽未点头,年予竹却已经知道结果,眼中泪珠啪嗒啪嗒掉落下来,砸在司少棠的脸上。 这次她没再打司少棠一巴掌,只是伤心起身坐到床榻一旁,屈起双腿双手趴在膝盖上小声呜咽起来。 司少棠见状无奈起身,只会比年予竹更加难受,她想伸手去安慰年予竹,又担心对方觉得自己恶心,局促不安道:“我…对不起…但那日你被人下了药,也是情非得已,平日里你一直很守礼数的。都是我不好,你都不记得以往的事情了,我还非要让你想起来,我该死,我这就离你远远的去。” 说罢,她左右打了自己几巴掌,希望年予竹能解解气,然后起身就要离开这里。 就在此时,年予竹终于抬头愿意看她,睫毛被泪水打湿,眼中还带着迷茫,可自己见司少棠离开,心中又觉得有些发紧:“别……你先别走。” 司少棠顿住离开的脚步,站在远处一直盯着她看,见年予竹对自己的敌意少了些,试探着往前挪了几步,她还是不舍得离开年予竹,天大地大离了师姐,她真不知道该去哪里。 年予竹没了往日魔尊的冷冽和肃杀之气,带着鼻音,像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我那时应该是很喜欢你的吧,不然就算是死,我也不愿让不喜欢的人碰我。” 司少棠又往前挪了两步,年予竹坐在床边,双手抱着小腿,她便单膝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她,眼神像极了被主人遗弃的可怜小狗:“嗯……那时师姐对我很好。” 过了好久年予竹才空出一只手来,帮她擦拭掉脸上泪水,又摸了摸她被打红的脸,脑中乱糟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么多事情,我竟然一点记忆都没有。你先别走…就留在我身边做我……”她身边从不缺人,一时想不出来什么职位给司少棠。 司少棠盖上她的手背,侧脸在她手里轻轻摩挲,眼神赤诚无比:“让我做你的护卫吧,我想保护你,就算你以后不会再喜欢上我也好,可以吗?” 年予竹被她滚烫的眼神灼地手瑟缩一下,被司少棠紧紧攥住手,心跳乱得厉害,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猛地把手抽回。 司少棠顿感失落,以为她后悔了,就听年予竹又开口道:“好。” 折腾了一晚,两人俱是心力交瘁,年予竹伤心的累了,很快躺在床上睡了过去。司少棠则是不敢再出去外室,生怕再有真的刺客过来,自己来不及赶到屋内。 就站在距床一丈远的柱子后守着,偶尔侧头出去看一眼年予竹的睡颜,见她睡得安稳,自己也觉得心中暖暖地。 心中暗忖:既然师姐能允许我这个在她眼里曾经轻薄过她的人,在内室中守护她,是不是也能说明她其实没有那么抗拒自己。但又一想到年予竹刚刚落泪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不敢再有丝毫妄想,只求能够伴她身边,护她一生一世就好。 月落日升。 或许是察觉屋中有人,年予竹始终不太习惯,早早便醒了。 梳洗过后,她如常勤于政事,有太多事情要去查证,倒不是不相*信司少棠,只是她一贯如此,单凭司少棠一人的说辞,终究太过片面。 经过司少棠时,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你跟着我吧,娘亲和翠姨都不在,待我处理些事情后,再一同去往北洲一趟。” 司少棠点头应下,她又忽然开口:“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还有些疑惑。”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解释,司少棠一时愣在原地。 年予竹说出口后,就有些后悔,耳尖微微泛红,快步朝殿外走去。 见状,司少棠赶忙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要记得年予竹是对司少棠一见钟情来着。 75五味居 ◎貌美女子?挽臂同行?那女子与我比如何?◎ 司少棠始终跟在年予竹几步外,从未见过师姐这副模样的她,还觉得很是新鲜。 所过之处众人无不低头朝她拜见,师姐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像是要冻死人。 一直走到勤政殿,年予竹也没给她一个眼神,司少棠只得站在她的身边,不时偷偷看她一眼。可看的时间长了,就挪不开了,像黏在她身上一样。 年予竹本想忽略她的视线,谁知道她越来越肆无忌惮,直到一位魔将进到殿上,司少棠才堪堪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闫革是跟在前任魔尊身边的大将了,也是前任魔尊最是信任的几位魔将之一,她身高八尺,身材健壮,说话时嗓子大得很。 闫革与她甚是熟稔,平日相处便如长辈一般:“尊上,听说您近日有侍女侍奉在您身边了?您贵为魔尊,要我说早该如此了。” 她打量了司少棠一眼,见她眉清目秀身材瘦小勉强合她心意,但唯一不好的一点,这人是个人族。 她皱着眉头:“但是不该让她进勤政殿,毕竟您在这处理的都是魔族重要事件,不合规矩。” 年予竹回头看了司少棠一眼,见她仍旧一副淡然模样,又想到她刚才一直紧盯着自己看,也觉得不太合适,便随意道:“不是侍女,是炉鼎。你先出去吧,我与闫将军有要事相商。” 司少棠也不生气,能换来片刻相处已经很满足了,瞪了闫革一眼,乖乖听话便出去了。 她对闫革的不满,自然逃不出年予竹的眼,是她没想到的。见状,不由轻笑一声。 闫革一时怔住,多少年了啊…自前任魔尊闭关,年予竹接任大位后,这位新魔尊就再未展露过这般鲜活的笑意。以至于此刻,她竟忘了计较司少棠方才的冒犯之举。 年予竹笑靥渐收,指尖轻叩扶手:“闫将军乃我娘亲座下肱股之臣,予竹继位以来,多蒙将军扶持。” 闫革连忙躬身:“老臣惶恐。” “在予竹心中,将军如同长辈。”年予竹眸光微转,话音忽沉,“眼下确有桩心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闫革闻言精神一振:“尊上但说无妨!老臣愿效犬马之劳!” 年予竹突然攥紧扶手:“我娘亲是否对我的记忆做过手脚?” 闫革身形一僵,额间渗出细汗:“说实话,老臣并不是很清楚。但……” 年予竹:“说。” 闫革:“记着还记得六十年前,有一段时间小姐十分…十分奇怪,那些时日每每见到您,您都魂不守舍的样子,又总是没事就往北洲跑,还各种打听关于如何在业火下能够生存下来的事。” 年予竹的手指紧握扶手,指节变得有些泛白,心道:司少棠的话语竟与闫革所言一一对应 她道:“那后来呢?这些事情,我怎么都不记得了呢?” 闫革:“您就像变了个人,再不提北洲之事…修为进境更是一日千里。魔尊成长之快,也是让我们这些老臣瞠目结舌啊……” 年予竹深深陷入椅背中,她不敢相信娘亲竟真封锁了自己的记忆。 *** 司少棠出了勤政殿,便直奔厨房去了,心里想着:师姐一早上都在处理那些政务,也没见她喝过水,虽然身为这个层级的魔修,早就不需要吃喝,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心疼。 她原本想做些凉饮蜜饯之类的给师姐当零嘴,可厨房平日也不开火,连个人都没有,自然也就没有食材,转身又出了府。 烈日灼灼,栖棠城的石板路被晒得发烫,蒸腾的热浪裹挟着市集喧嚣的人声扑面而来。耳边尽是各州郡的方言,北境商贩粗犷的吆喝声、南疆修士绵软的讨价还价。 她先停在一处支着青布棚子的果脯摊前。摊主是位驼背老妪,竹筛里琥珀色的果脯泛着糖霜。 “姑娘要哪样?金丝蜜枣是新渍的,润肺最好。”老妪掀开陶罐,蜜香混着桂花味猛地涌出来。 司少棠犹豫着拈起一块桃脯尝了尝,甜中带酸,果肉厚实,也不知合不合师姐的口味。“劳烦婆婆了,每样都来点。还有能不能把制作蜜饯的法子也一并告知我。”说着她从怀中取出几块中品灵石放在摊上。 老妪咧嘴一笑,出手大方的修士见得多了,也没见过花这么大价钱买制作蜜饯方子的:“哎呦!可用不了这么多,加上配方也就五两银子就够啦。” 司少棠只是笑笑,她观察许久卖蜜饯的摊子就属这家卖的好,天气这般热,这老妪热的满头大汗仍在这摆摊,她未见过自己亲人模样,却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您就收了吧,待我以后再来买蜜饯,就别收我灵石就好啦。” 老妪在这栖棠城摆摊摆的多了,有的修士一言不合当街杀人的也有,从不敢和修士多加争辩,只得老老实实收了。 她把方子口述给司少棠听,司少棠记性好,一次就全都记下来。老妪又取过油纸把蜜饯包得方正,足足有六个样式,麻绳扎紧时还塞进两片薄荷叶:“天热,压压腻味。” 转到卖鲜果的摊子却犯了难。绿豆好买,梨子青皮的太涩,白皮的肉粗,她皱着眉挨个儿挑过去,终于挑中两枚皮薄水多的雪梨。卖梨的是个戴斗笠的魔族少女,指尖隐现鳞纹,见她挑剔也不恼,反而削了一片梨肉递来:“天墟城产的,甜得像蜜,包您家道侣喜欢。” 司少棠耳根一热,速速给了灵石就往回走。 “司少棠!” 忽然,一只纤细的手从身后拍上她的肩膀。她下意识回头,只见一名身着杏色罗裙的少女正笑盈盈地望着她。少女身形娇小,一双杏眼清澈透亮,宛如林间小鹿,透着几分灵动。 司少棠微微蹙眉,这面容分明有些熟悉,可一时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她略偏了偏头,迟疑道:“你是……?” 少女闻言,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眼中的光彩也黯淡下来:“我是薛采萱啊,你……不记得我了吗?”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几分失落。 “薛采萱?!”司少棠蓦地瞪大双眼,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瘦弱单薄的身影,当年那个和她一起逃难的小姑娘,面色蜡黄,头发枯黄如草,与眼前这个肌肤胜雪、明眸皓齿的少女判若两人。 “竟然是你?我还以为你……”她的话戛然而止,硬生生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薛采萱却已明白她的未尽之言,白皙的脸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以为我死了?”她抿了抿唇,低声道,“那日我们失散后,我遇到了师尊……她将我带回了山门。后来我曾回去寻过你,可怎么也找不到……”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几分懊悔,“若当时能找到你,我定要拉着你一同拜入师门。” 对于自己曾经救下薛采萱,改变她的既定命运这回事,司少棠还是感到很开心的,她定睛看了薛采萱一眼,欣喜道:“没想到你也成为修士了,竟然都已经化神期了!” 薛采萱重重“嗯”了一下,似有些娇羞:“以后再遇到危险的话,我也能保护少棠姐了。” 司少棠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哄小孩一般:“那就太好啦,以后再遇到危险,可就靠你了。” 薛采萱见她手上提着包东西便问道:“少棠姐,你是人族修士,怎么会来到魔族圣地栖棠城居住呢?” 想到年予竹,她挠了挠头道:“没错,因为这里住着我以为很重要朋友,以后大概率会定居在这边了。” 薛采萱眸子又暗了下去:“可以一起用个午饭吗?我陪师尊来这边办事,可能不久后就要回到北洲去了。” 司少棠有些为难,毕竟她还着急回去给师姐做绿豆汤呢,但一想到或许这是她们最后一次相见了。 “好。”她终是点了点头,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 薛采萱顿时眉眼弯弯,亲昵地挽上她的胳膊:“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城中有家五味居,专以灵药入膳,不仅滋味绝佳,还因食材金贵,而且还见不到讨厌的魔族。”少女的嗓音清亮雀跃,让人很难拒绝。 司少棠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将手中的蜜饯包微微提起示意:“采萱,我手上还拿着东西。”语气温和,却带着丝疏离。 薛采萱讪讪地松开手,脸颊微红,“啊,是我太高兴了。那……我们走吧?” 二人身影渐行渐远,谁都不曾注意到,街角阴影处,一道身影正静静凝视着她们。 城主府内,沉香缭绕。 年予竹将信笺掷于案上,纤长的手指按揉着太阳穴:“如何?她出府后去了何处?” 殿内烛火忽地一晃。姬灵秀自梁柱阴影处无声显现,黑衣裹着她纤细的身躯,宛如一抹化不开的夜色。 她单膝跪地,说话没有起伏:“禀尊上,少棠姑娘离府后先至厨房,继而前往市集,购置了杏脯、桃脯、蜜枣、苹果脯……” “够了。”年予竹抬手打断,玉雕般的指节在案上轻轻一叩,“说重点。” 姬灵秀站得笔直,不卑不亢:“后与一貌美少女同行,往五味居去了。亲昵,挽臂同行。” 年予竹的倏地睁开双目,眼中一道寒光闪过:“貌美女子?挽臂同行?那女子与我比如何?” 姬灵秀闻言竟当真偏头思索起来,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迟疑:“尊上与她不是一种风格……呜呜呜……”话音未落,一道绯色身影倏地从梁上翻下,纤纤玉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灵秀!”姬婉瑶急得额角沁汗,一边制住妹妹,一边朝座上盈盈下拜:“萤火之光,安敢与九天明月争辉?” “是么…”年予竹忽然轻笑一声,广袖一拂站起身来,“那本座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萤火……” 76醋意大发 ◎你要是想看,回去再说……◎ 五味居坐落于栖棠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中央,金色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往来行人经过此处,无不驻足侧目。不仅因它独占寸土寸金的城心要地,更因那雕梁画栋间萦绕的灵气,以及门前飘荡的“百味灵幡”昭示着:这是栖棠城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只以灵株仙草入馔的酒楼。 朱漆大门两侧,两株千年紫灵芝被雕作迎客松状,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楼内更是别有洞天,南海鲛绡织就的帷幔无风自动。 司少棠拎着价值几贯铜钱的蜜饯,顿时有些土包子进城的感觉:“这…有点太夸张了吧,寻常人哪吃得起,看来采萱你现在过得确实很好啊。” 薛采萱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道:“此处主人与我师尊关系甚好,每次过来栖棠城都会过来吃上几次。少棠姐,你跟我来,以前咱们逃难,连饭都吃不饱,你还那么照顾我,今天你想吃什么我都请你。” 司少棠笑笑:“好,那今天就让你大出血一次了,你一会可别心疼。” 二人所在的雅间位于五味居二楼,名为“醉棠轩”。四壁以千年沉香木为架,窗外便是栖棠城最负盛名的奇景。 悬浮于半空的海棠林正值花期,千万朵绯色海棠如云霞流转,偶有花瓣随风飘落,在穿过酒楼外围的结界时泛起粼粼灵光,恍若一场绯色的星雨。 “当真是…极美。”司少棠轻声呢喃,指尖不自觉地探向窗外。一片绯红的花瓣恰好落在她掌心,那抹艳色衬得她肌肤如玉。 薛采宣瞧见她这般情态,心头蓦地一软。她初次踏足这醉棠轩时,也是这般怔怔望着花雨出神。 “少棠姐可知…我第一次见这景致时,就想起了你。”她执壶为司少棠添了盏新茶,唇角噙着浅笑。 司少棠转头看她笑道:“难不成是我的名字里带了一个棠字?” “没错…”薛采萱侧头看到窗外有两位魔族进来五味居,眉头微微蹙起,转头对着司少棠道:“少棠姐,真是没想到你也入了道,而且我竟看不出你的修为,眼下人魔两族纷争将起,你有没有入鉴心盟的想法?我可以亲自引荐。” 司少棠一怔,轻笑道:“啊?你这话题未免转的太快了。”她抬手拂去肩头落下的海棠花瓣,绯色映着她如玉的指尖,莫名透出几分旖旎。 薛采宣见状,心跳微乱,正欲再开口。 “砰!” 房门猛地被人从外推开,凛冽的魔气瞬间席卷雅间。 年予竹一袭玄衣立于门外,眸色森寒,唇角勾着一抹冷笑:“怎么?现在鉴心盟策反,都策反到我炉鼎这来了?”她缓步踏入,每一步都在施加威压,逼得薛采宣不得不绷直脊背。 司少棠一怔,眸中透着欣喜:“你怎么来了?” 年予竹垂眸扫她一眼,坐下后状似亲昵的扣住司少棠的手腕:“本座若不来,岂不是要错过一场好戏?” 薛采宣强压下心悸,不动声色按住剑柄:“魔尊说笑了,少棠姐本就是修道之人,何来‘炉鼎’一说?” 年予竹挑眉:“薛仙子这般笃定?不如你亲口问问你的少棠姐,究竟是不是自愿做本座的炉鼎?” 司少棠自她一进来就盯着不放,见年予竹面色不虞,老实答道:“是。” “你!”薛采宣猛地拔剑出鞘,剑锋直指年予竹咽喉,“定然是你用邪术操控了少棠姐!”她声音发颤:“你手上沾满人族鲜血,少棠姐最是嫉恶如仇,定是你逼迫她的!” 屋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年予竹冷冷瞥了她一眼,眼看两人下一瞬就要打起来。 司少棠赶忙起身阻拦:“采萱,不是你想得那样,我确实是心悦魔尊,更没有任何人逼迫我,是我自愿做她炉鼎的。你坐下来好好说,这个中有许多事情你不了解。” 薛采萱本欲和司少棠离开此地,再换个地方,可她见司少棠这般说,一时又没了底气,怕司少棠不会跟她离开,只得愤愤地收剑坐下。 年予竹冷眼旁观,见薛采萱偃旗息鼓,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她本可以当场出手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正道修士,但司少棠方才的维护让她心情稍霁,便也懒得计较,只一挥袖,撤去了笼罩雅间的威压。 司少棠察觉到气氛稍缓,暗自松了口气。她抬手轻拂衣袖,雅间门外的禁制无声解除,几名侍女端着精致的灵膳鱼贯而入。 “五味居的雪霞羹最是养神,少棠姐你快尝尝。”薛采萱执起玉勺,正要为司少棠盛汤。 年予竹却忽然伸手扣住司少棠的手腕冷声道:“还不快过来服侍我用餐?” 司少棠呆了一瞬,还不知道该怎么个服侍法,年予竹伸手一拽,她便离了座位落到了年予竹的怀里去了。 司少棠不知她这闹得是哪一出,瞬间羞赧不已,挣扎着要起身,却在此时,一道带着威胁的传音直入灵台:“不许动。你敢走,就别再回城主府。” 司少棠浑身一僵。她能清晰感受到身后人胸腔的震动,年予竹的心跳竟比平时快了几分。 “喂我。”年予竹突然开口,温热的气息拂过司少棠耳垂。 司少棠咬了咬下唇,抬眸略带歉意地望了薛采萱一眼。对面少女的脸色已经煞白,握着筷子的指节都泛了青。 她拿起竹筷夹起一片薄薄鱼片送到年予竹的身前。 “张嘴。”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和纵容。 年予竹红唇微启,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目光却挑衅般地看向薛采萱,仿佛在宣告所有权。 “味道不错。”年予竹意有所指地说道,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司少棠垂落的一缕青丝,“不过,本座更想吃你亲手做的。” 薛采萱的眼眶已经泛红,手中的玉箸“啪”地一声断成了两截。道了声:“少棠姐,我先回去了。”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司少棠下意识想要起身挽留,却被腰间骤然收紧的手臂禁锢得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薛采萱踉跄离去的背影。 待房门重重合上,司少棠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脸颊发烫。她轻轻挣了挣想要起身,却被年予竹更用力地按回怀中。 “就坐在这吧。”年予竹的声音忽然软了几分,带着些许不自然的别扭。 司少棠疑惑地低头,正对上年予竹闪烁的目光。那双平日里凌厉的凤眸此刻竟带着几分躲闪,长睫轻颤着在她视线里投下细碎的阴影。 这模样…… 司少棠心头突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难不成师姐是在吃醋?可师姐看样子并没有恢复记忆,或许是魔尊的脸面不容许她的炉鼎与别人在外面聚会? 她又悄悄观察年予竹的反应。对方虽然依旧板着脸,可耳尖却泛起可疑的红晕。 她轻声发问:“你该不会是……” “闭嘴,吃饭。”年予竹突然凶巴巴地打断她。 司少棠忽然轻笑一声,从一旁捻起一块蜜饯,送到她的嘴边:“这菜怕是不合你胃口,尝一口这个蜜饯吧,甜甜的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年予竹抬眸看她,语气有些埋怨:“你还说以前和我如何如何,连我喜不喜欢吃蜜饯,你都不知道?”却还是微微启唇含住那蜜饯,温软的唇瓣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见她手指有些发颤,这才满意地眯着眸子,享受司少棠的喂食。 司少棠垂眸,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那时在山门修行,早早便辟了谷。再加上满心只想着报仇雪恨,确实…很少在意这些零嘴小食。” “借口。”年予竹忽然别过脸去,发间的金钗随着动作轻晃。“若真在意一个人,便是天大的事也会记得她爱吃什么。”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忽然蹙起眉头,“太酸,不喜欢。”可那微微上扬的尾音,分明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司少棠看是一块杏肉脯,便又拾起一块桃肉的送入她的口中:“那这个呢?我以后定会好好待师姐,把这些年欠下的,都补回来。” 年予竹轻哼一声:“这可是你自己应下的,本座可没逼你。”她小口咬着桃肉脯,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弧度,却又故意板起脸道:“尚可入口,但终究不是你亲手做的。” 司少棠看着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心头微软:“我以后亲手做给你吃。” 年予竹点点头,忽然又道:“刚刚那姑娘和你怎么回事?我看她像是不怀好意!明明知道你是我的炉鼎,竟然还想策反你,我看她就是想要害你。” 司少棠失笑“不过是旧识。害我?这话怎么说?” 年予竹又道:“笨,你敢背叛我,我就会…会杀了你,还说她不是想害你。”要说到杀时,她抬眸看了一眼司少棠的表情,见她没有伤心的样子,才又继续说下去。 司少棠瞧着她这副较真的模样,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她知年予竹向来心高气傲,便也不与她争辩,只煞有介事地点头应和:“师姐明鉴,说得极是。” 暮色渐染窗棂时,两人仍在雅间絮絮低语。年予竹软软倚在雕花凭几上,难得显出几分慵懒之态。她时而追问渡仙门旧事,时而打断司少棠的叙述点评几句:“那个姓姚的少主果真这般可恶?”或是“你当时就该直接掀了明昭的炼丹炉!”眉宇间流露的鲜活气韵,是司少棠从未见过的模样。 司少棠望着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忽然恍神,或许正是因为失了渡仙门的记忆,又有魔尊娘亲百般呵护,才让这个本该冷心冷情的师姐,骨子里仍保留着这般纯粹的心性。 “后来呢?”年予竹忽然倾身,发间金步摇叮咚作响。她浑然不觉自己的衣袖扫翻了茶盏,满眼都是催促之色,“我怎么会拿剑刺你丹田呢……现在还疼不疼?”司少棠讲的惟妙惟肖,似乎事情就发生在昨日。 司少棠伸手扶正茶盏,指尖不经意擦过年予竹的手背。她望着窗外渐沉的落日,声音轻柔似梦:“后来啊……当然不疼了,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你让我看看伤口!”年予竹不由分说就要去扯司少棠的衣带,“我才不信我会做这种事!修道之人最重丹田,我怎么可能……”她的声音突然安静,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像是才意识到这个要求有多逾矩。 司少棠看着她这副又急又恼的模样,忽然轻笑出声:“都过去多久了,你要是想看,回去再说……” 77伤疤 ◎反正你说我们早已有过肌肤之亲,我看看也不算逾矩吧……“◎ 经此一下午的闲谈,两人明显更亲近了些。 回到府中,年予竹径自往浴房去了,司少棠却拎着那一袋青翠欲滴的绿豆,脚步轻快地转进了小厨房。 夏夜闷热,一碗冰镇绿豆饮最是解暑。司少棠指尖轻点,灵力流转,绿豆瞬间覆上一层薄霜,冻得透亮。她将绿豆倒入锅中,清水没过,灶火一燃,咕嘟咕嘟的水声便在小厨房里回荡起来。待绿豆煮得绵软开花,她再捻碎几块冰糖撒入,甜香顷刻间弥漫开来。 不多时,年予竹沐浴完毕,发梢还滴着水,便见司少棠端着碗迎面走来。碗中绿豆汤澄澈透亮,浮着几粒饱满的豆仁,热气袅袅。 司少棠指尖微动,冰霜自掌心蔓延,转眼间,滚烫的汤水便化作一碗沁凉的冰饮,碗壁凝着细密的水珠,在烛光下莹莹发亮。 “喏,趁凉喝。”她递过去,唇角微扬。 年予竹接过,指尖触及碗沿,凉意丝丝渗入,在这暑气未消的夜里,格外舒爽。 年予竹嗓音里带着几分娇嗔,眼底却漾着掩不住的欢喜,被司少棠这般惦记着,她心里像是浸了蜜似的:“在五味居都吃过那么多了,你怎么还给我做这个?” 司少棠一怔,以为她当真不喜,伸手就要将碗收回:“是我思虑不周,那改日再给你做。” 话未说完,年予竹已灵巧地侧身避开,眸子倏然亮了起来:“等等!这是你亲手熬的?” “嗯。”司少棠点头,眸光清亮地望着她,“暑气重,又见你嗜甜,想着你夜里或许会渴。” 年予竹执起瓷勺,轻轻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绿豆沙绵密冰凉,冰糖的甜意在舌尖化开,一直甜到心尖上。她忽然抬眸:“你从前……可给我做过?” 她口中的我自然是没失忆前的年予竹。 见司少棠抿唇摇头,年予竹心尖蓦地窜起一簇小小的雀跃,又追问道:“那……这可是头一回给别人做?”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年予竹心口忽地涌上一股暖流,又酸又涨,还夹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意。她咬着唇低声道:“我就知道……你从前根本不在意我。都那般亲密了,竟连一碗绿豆饮都……”话到一半,耳尖倏地红了,剩下的话便再说不出口,只低头又舀了一勺,将发烫的脸颊藏在氤氲的凉气里。 司少棠心中一阵酸涩,也觉得自己以前对师姐好像并没有多好,都是师姐在照顾自己,她想要上前给年予竹揽在怀中,又觉得自己不配:“对不起……” 年予竹轻“哼”一声,故意调侃她:“你先去沐浴吧,小师妹。待会儿再同你慢慢算账。” 待司少棠抱着素白中衣转入屏风后,年予竹面上的春水般的柔色顷刻凝结成霜。 她端着一碗绿豆冰饮出了殿门,面色恢复以往的冰冷,轻声唤道:“出来吧。” 一阵轻风吹过,姬家姐妹如一对紫燕翩然落下。 姬灵秀吸吸鼻子,闻着绿豆香气,不禁咽了口口水。 年予竹端起绿豆冰饮尝了一口:“鉴心盟最近在栖棠城活动频繁,恐会有动作,严加注意些,五味居极有可能是她们在栖棠城的一处据点。还有那名叫做薛采萱的女子给我详细调查一下她的来历。” 姬婉瑶立即会意:“属下这就去查那薛采萱的底细。” 年予竹指节敲着栏杆:“你们二人都去吧,过几日我要去一趟北州,不必跟我一起。” 姬婉瑶:“可……” “听令就是了,别忘了现在的魔尊到底是谁。”她声音冰冷,不容抗拒。 姬家姐妹在她威压之下,急忙喊道:“是!” 年予竹:“下去吧。” 又是一阵清风吹过,二人便又没了身影。 回到屋中饮下一碗绿豆冰饮之后,司少棠很快也沐浴完,换上寝衣出来。 她擦拭着头发,小心说出口:“师姐……夜里让我守着你吧。” 年予竹:“又在我屋里站一夜?我半夜醒来猛一看怪吓人的,不要。” “那你夜里关好窗户,我去外面守着。”司少棠说罢便要转身出门。 年予竹蹙着眉头:“别叫我师姐。我根本不记得从前的事,你这般称呼,倒像在提醒我是你道侣一般。” 司少棠背影一僵,低声道:“是……魔尊大人。” 年予竹气恼地瞪了她一眼:“你唤那薛采萱倒是亲热,到我这儿便只剩冷冰冰的尊称了?” “那我该叫你什么?“司少棠转过身,眼底带着几分茫然。 年予竹忽地背过身去,衣袖翻飞间带起一阵幽香:“没什么,回去睡觉吧。”她的声音闷闷的,“不许守在外面,不然我会生气。” 见司少棠仍站着不动,她又补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躁,“府中自有暗卫,若有刺客入府第一刻,我就能知道。” 司少棠沉默片刻,终是点头应下。 她躺在榻上,望着帐顶出神。现在的师姐确实比从前鲜活许多,可这性子也愈发难以捉摸,像是一本被撕去关键几页的书,叫人读不懂其中深意。 她本不想睡着,可连日来的疲惫和屋内若有若无的安神香让她渐渐陷入混沌。 就在她呼吸渐匀之时,年予竹从内室悄然走出,素手轻挥,熄灭了案上最后一缕熏香。她赤足踏过冰凉的地面,停在司少棠榻前,月光描摹着沉睡之人的轮廓。 “呆子。”她轻声呢喃,指尖悬在空中迟疑片刻,终是落下。从英气的眉骨到高挺的鼻梁,最后停在微微张开的唇瓣上。 年予竹忽然笑了:“也不知我以前怎么看上的你,除了样貌尚可,其它时候都呆头呆脑的。” 说着赌气似的在那人侧脸上拧了两把,这才觉得出了口气。指尖顺着寝衣滑落,丝绸面料下肌肤的触感若隐若现。她喉间不自觉地滚动。 她紧张地咽下一口口水,手指轻轻捻住腰间系带,往上轻轻一扯:“我、我只是想看看那道剑伤……”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反正你说我们早已有过肌肤之亲,我看看也不算逾矩吧……” 她又小声道:“你也说我们两个之前有过肌肤之亲,可我没了记忆又什么都不记得,好事都让你占了便宜,我看你一眼你也不吃亏……” 衣襟渐开,露出白玉般的肌肤。月光下,紧致的小腹线条分明,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年予竹指尖一颤,指甲不经意划过腰际,留下一道浅浅红痕。 目光不经意间移到小衣上,她怔怔望着那处,手指鬼使神差地向上游移,直到触及小衣边缘才猛然惊醒。 “我这是在干什么啊!”她倏地收回手,双颊烧得滚烫。指尖残留的触感让她慌乱地捂住脸,却又想起这双手方才碰过何处,顿时连指尖都发起烫来。 盯着脚尖,她故作镇定:“我就知道你在骗我,你的皮肤光滑水润,跟谁家的大小姐一样,哪里有什么被剑刺过的痕迹,我看你就是在骗我,博我同情,好叫我对你心软。” 过了会儿,待脸上热度稍退,她又不死心地转回视线。指尖不经意掠过小腹,惹得睡梦中的人发出一声轻哼。 年予竹手忙脚乱地要拉回衣襟,却在动作间瞥见腰侧一道淡色疤痕。 她呼吸一滞,指尖挤进裤边轻轻往下褪了一下,丹田处一道狰狞剑痕赫然映入眼帘。 月光下,那道伤痕泛着淡淡的银光。年予竹的指尖悬在伤疤上方,最终轻轻落下。此刻她心中再无半分旖旎,只剩说不出的酸涩在胸腔蔓延。 她想着司少棠的脾气真好,要是换做是她自己的话,自己道侣对她做出同样的事,她绝无法再原谅对方。 不说杀了对方,也得斩下她拿剑的那只手才行。 轻叹口气,年予竹轻轻为那人拢好衣襟,又看了好几遍,感觉熟睡的人醒后应该察觉不到异常,这才缓步回了房中。 *** 一夜无话,司少棠对夜里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 太阳初升,司少棠早已醒来。她侧耳倾听内室的动静,确认年予竹仍在安睡后,轻手轻脚地披衣起身。 厨房里,她挽起衣袖,动作不太娴熟地淘米下锅。灶火映着她专注的眉眼,米粒在清水中渐渐舒展。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她手中木勺顿了顿,现在的年予竹,在她面前总带着几分少女般的任性,与记忆中那个清冷的师姐判若两人。 “光是清粥怕是不够。”她自言自语着,又取来南瓜细细切块。金黄的瓜肉在刀下化作*整齐的小块,蒸熟后捣成泥状,与米粥慢慢熬煮成香甜的南瓜粥。 案板上,春卷皮摊开,裹上豆沙馅料,在油锅中炸至金黄酥脆。 司少棠望着做好的早点,想着年予竹可能会露出的表情,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一切做好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把餐食放入食盒中,拎着回了房间。 只是屋内还是没有声音,她又不愿意惹年予竹生气,只得拎着食盒在外面老老实实地等她睡醒。 日影渐移,廊下的影子从西边慢慢缩回脚下。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司少棠回头这才知道,年予竹,她竟早就醒了。 年予竹正与一位身着劲装的少女并肩而来,两人衣袖相触,说不出的亲昵。 那少女眉目如刀,腰间悬着一柄缠金软剑,行走时马尾辫在身后轻晃。见到司少棠时脚步微顿,眉头蹙起:“人族修士?你是谁?你在这里做什么?” 司少棠的目光在两人交叠的衣袖上停留一瞬,默默将食盒往身后藏了藏:“属下来送早膳。”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年予竹又干回老本行了 78魔终究是魔 ◎今夜就圆了你的梦,正好让我也尝尝…合体期修士的元神是何等滋味◎ “蓟凌,你别闹!这是我……”她想说是炉鼎,又觉得有些侮辱司少棠,但是侍妾又好像也不是那么好听。 见司少棠提着饭盒背在身后的样子,她竟觉得司少棠此时看着有些落寞,迫不及待地想做点什么…… 她快走两步,弯腰从司少棠的身后接过饭盒:“是给我准备的吗?” 看司少棠面无表情点头,她便知道司少棠定是吃醋了,她有意想逗弄她一番,但脑中突然闪现昨夜看到的疤痕。 破天荒的,她挽着司少棠的胳膊朝殿内走去,不再管身后的蓟凌如何叽叽喳喳。 年予竹:“那位是我找到娘亲之后结识的朋友。” 司少棠点头,她不想自己太丧气,想回以年予竹一个体面的微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觉得自己站在这等了半天,像个傻子一样。 年予竹瞥了她一眼,看到她一副老婆跟人跑了一样的表情,轻笑一声:“我不喜欢她,你不用担心。” “我叫她来,是因为她精通医术,去找她寻了一种药膏,能够生肌去腐,使皮肤变得更加滑嫩。还能……还能去掉疤痕,你不说我之前捅了你一剑吗?就当做是我弥补以前那个我对你做的错事,好不好?” 司少棠闻言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些,对着她浅浅地点了点头。 年予竹挽着她的手骤然收紧:“但是你可得记着,功劳都要记在我的身上!” 司少棠唇角微扬,顺从地应道:“好。” 踏入内室,年予竹迫不及待地揭开食盒。两碗清粥配着一碟金黄酥脆的春卷,虽已凉透,却仍让她心头泛起暖意。她伸手就要去拈那春卷,指尖刚触到酥皮就被阻拦住。 “别吃。”司少棠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温热的掌心贴着她微凉的肌肤,“放这么久,早就不脆了。” 年予竹手腕灵巧一转,躲开她的阻拦:“就尝一口。” 司少棠直接扣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春卷夺了过来:“我重新给你做,本来手艺就一般,凉了更不好吃了。” 年予竹见争抢不过她,抱臂背过身去小声道:“你一点也不听话!” 司少棠见状只能无奈的抱着食盒双手奉上,讨好道:“那你可只能吃一点,尝尝就够了。” 年予竹见状当即没了脾气,露出一丝微笑,把食盒里的三样个个尝了一小口。 蓟凌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我靠!年予竹你中邪啦?”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蓟凌不知何时已斜倚在门框边,双臂抱胸,一脸戏谑地盯着他们。 年予竹迅速抽回手,春卷“啪嗒”地落回食盒,她面上那抹罕见的柔和瞬间褪去,又恢复了往日清冷疏离的模样:“谁准你进来的?东西既已送到,还不回去?” 蓟凌几步凑上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啧啧啧,你啊你!”她摇头晃脑,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有了心上人,转头就忘了我这个老朋友!下回再有事求我,我定要闭门谢客!” 她夸张地捂住心口,踉跄着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我还在闭关呢,就为你这点破事破关而出,结果……”她拖长音调,悲愤地捶了下桌案,“寒心!真是寒心啊!” 年予竹脸颊泛红,不再理她,搂着司少棠的腰一跃飞离了城主府。 蓟凌还在后面追着喊着:“你记得兑现诺言啊!” 等再落地时,脚下已踩着柔软的海棠花瓣,簌簌碎红铺了满地。微风拂过,栖棠城的海棠林簌簌摇曳,如绯色的云霞浮在枝头。 年予竹松开司少棠的手,指尖残留的温度让她耳尖微烫,索性径直走在前头,步履比平日快了几分。司少棠知她是羞了,也不点破,只噙着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穿过蜿蜒小径,两人走到竹林小筑。年予竹推门而入,熟稔地煮水沏茶,待一盏清茶入喉,翻涌的心绪才稍稍平复。她指尖摩挲着杯沿,轻咳一声:“蓟凌那丫头……是我母亲故交之女,性子向来跳脱,我懒得同她计较,今日便不回去了。” 她抬眸环顾四周,竹帘半卷,窗外海棠如雪。忽而眉眼一软,语气里带了几分罕见的雀跃:“这儿是我做魔尊前的住处,如何?还算雅致吧?尤其是这片海棠林……”话音蓦地一顿,她似想到什么,倏然转头望向司少棠。 满林花影落在她眸中,漾开细碎的光。 “司少棠。”她忽然唤他名字,唇角翘起,“你说……我当年种这片海棠的时候,是不是……就为了等你来找我?” 司少棠自发现这片海棠林是年予竹居住时的那刻,就已经猜到了。 此时也觉得有些羞涩,轻轻点头:“或许是吧……” 年予竹盯着她看得深了,她越发觉得自己以前是真的很喜欢司少棠的,她的眉眼,她的羞涩,她对自己保护,让她觉得心里胀胀的。 她起身走到檀木柜前,指尖轻轻拉开抽屉,取出几本装帧精致的话本,转身便拽住司少棠的袖口往外走。 “当魔尊累得很,这些本子买来都堆灰了……”她晃了晃手中的书册,眼里漾着狡黠的光,“带你去个地方,林子里那处亭子,视野最好。你念给我听,好不好?” 司少棠轻笑,任由她牵着自己穿过落英缤纷的海棠林。 亭中陈设简雅,一张宽榻,一方茶案,四周垂着轻纱,风过时如云雾浮动。司少棠端坐在榻上,随手翻开一册,嗓音清润,逐字念起。 起初两人还端坐着,渐渐地,日影西沉,余晖为书页镀上一层金边。年予竹不知不觉歪了身子,发丝垂落在她肩头。待到暮色四合,司少棠指尖轻抬,林中忽而浮起万千萤火,如星河倾泻,环绕在亭周。 年予竹早已靠在他肩上,呼吸轻缓。 “……左寒修为初成,匆匆赶回镇上,却见张灯结彩,满街红绸。”司少棠的声音低了几分,“她攥着新裁的嫁衣,正要出门提亲,忽闻叩门声急。开门一瞬,烫金喜帖递到眼前……” 书页沙沙作响,萤火在她眉睫投下细碎的光影。 “那‘尹婧琪’三字与陌生名讳并列,底下‘喜结良缘’四字刺得她眼前发黑。翌日喜乐喧天,她隔着人群望见凤冠霞帔的身影对旁人三拜,杯中酒涩如黄连……此后百年,她再未踏入此镇半步。” 夜风掠过,年予竹忽然愤愤道:“我看这左寒也不是什么良人,要回早回了,她的心上人又不能修炼,而且家中父母尚在,等她到了二十五岁,也没回来接她,她和别人成亲也是应该的。” 司少棠陷入沉思,片刻后点头:“你说得是,左寒确实没有顾及尹婧琪的难处,她并非良人。” 年予竹:“而且回来当晚收到请柬时,她也能去找尹婧琪啊,可她没有!跟个鹌鹑似的躲在暗处,看她与别人拜堂成亲,要我说她心里还是介意尹婧琪不能修炼,不能陪她一辈子。” 司少棠点头,忽觉手臂一疼,低头看年予竹离了她的肩膀,指尖掐着她的小臂,不悦地看着她:“就跟你当初一样,根本就没问过我,自己就私自决定送我出来,与年妄真同归于尽!我看你也没那么在意我,满脑子就想着复仇,灭了渡仙门满门!” “对不起,是我不好。”司少棠声音低哑,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我保证…再不会有下次了。” 话音未落,她忽然像是想到什么,眸中倏地亮起一簇光,双手紧紧握住年予竹的肩膀:“师姐…你想起来了?” 年予竹被她这副模样刺痛,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她狠狠拍开司少棠的手:“没有!我就是替从前的自己不值!” 夜风卷着海棠掠过两人之间,她看见司少棠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你就这么盼着我恢复记忆?”年予竹冷笑,“可我现在过得也很好,从前那个傻子,等了你几十年,等到以为你死了,等到心都枯了,这样的记忆,我要它做什么?” 现在你做我的炉鼎,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还全都得听我的,这样有什么不好?” 魔气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心口疼得发紧。她不明白,为什么重来一次,自己还是栽在同一个人手里。更不明白,司少棠喜欢的究竟是那个活在记忆里的师姐,还是现在这个满手血腥的魔尊? 从司少棠的许多反应里,她能知道自己与以前是有很大差别的。 她想知道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是否都会喜欢呢。 年予竹眸底骤然掠过一抹猩红,周身魔气如沸腾的墨海翻涌不休。那些被强行压抑数日的魔性,此刻终于挣破桎梏,在她经脉里掀起滔天巨浪。 魔终究是魔。 她忽然低笑出声,玉指轻抚过对方紧绷的下颌,魔纹自雪白颈侧蜿蜒而上,忽地掐住那人咽喉将人抵在玉柱上。 发间墨金簪抽出,青丝如瀑垂落,遮住她半边泛起魔纹的脸庞。另一只手已扯开对方腰封:“不如今夜就圆了你的梦,正好让我也尝尝…合体期修士的元神是何等滋味。” 司少棠看着她周身魔气,攥着她的手腕,急道:“师姐,你入魔了?” 她轻笑一声:“好笑,我本就是魔界至尊,何谈入魔?” 她用魔气震开司少棠束缚自己的手,压在司少棠的身上,死死压住她的手腕,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可是觉得我性格乖张,变幻莫测害怕了?” 司少棠被她呼出气息激的颤栗,仰头想要躲过,声音破碎道:“没…没有。只是我有些不习惯……” 79求之不得 ◎將人欺負得更狠了些。◎ “是不习惯现在的我?还是不习惯身为魔尊的我?” 说实话,司少棠也不太清楚。 但现在就……实在是有些快了点。 两人身体交叠躺在榻上,忽然一声豹鸣响彻海棠林。 司少棠侧头看去,一只跟人一样高的雪豹从远处狂奔过来,她惊呼道:“团子?” 年予竹:“你认识它?” 年予竹听到豹鸣,眸子魔气就散了大半。她抿着唇线起身,有些生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当然,团子可是咱们两个一起捡的。”司少棠话音未落,那团雪影已挟着落花扑进纱帐。重逾千斤的灵兽将她整个儿按在榻上,毛茸茸的脑袋一个劲儿往她颈窝里钻,喉间溢出委屈的呜咽,似乎在诉说着自己委屈。 年予竹伸到半空的手臂僵住了。她看着自己耗费几十年心血养大的雪云豹,此刻正拿湿润的鼻头疯狂蹭着司少棠的下巴,蓬松的大尾巴扫落了三四个软枕不说,肥硕的屁股还毫不客气地将她挤到了榻角。 年予竹冷眼旁观一人一兽腻腻歪歪,直到过去快半个时辰,团子才没有那么激动,转头时不小心看到年予竹,耳朵瞬间耷拉下来,拿头去顶了一下年予竹的手示好。 “啧。”魔尊大人冷眼瞧着这一人一兽黏糊了足有半个时辰。直到团子终于平静些许,扭头时耳朵突然警觉地竖起,这才发现被晾在一旁的主人。它讨好地去顶年予竹的手心,却被年予竹一记巧劲推得滚了半圈。 “现在想起本座了?方才不是蹭得挺欢?”年予竹揪住雪豹的后颈皮质问,团子立刻四脚朝天地露出肚皮,尾巴却还偷偷勾着司少棠的衣带。 司少棠望着这对别扭的主宠,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她突然伸手扣住年予竹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人拽进怀里,另一只手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团子立刻会意,乖乖挪过去,一人一豹就这样将年予竹团团围住。 年予竹猝不及防跌进她怀中,耳尖瞬间烧得通红,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胸腔。她羞恼地瞪她:“放肆!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炉鼎?” 司少棠低笑,额头轻轻抵上她的,嗓音压得极低:“孩子还在这儿呢,别说些少儿不宜的话。”指尖顺着她的发丝滑下,又揉了揉雪豹毛茸茸的脑袋,最后落在年予竹纤薄的脊背上,轻轻抚了抚。 年予竹被她这一套动作弄得浑身僵硬,脸颊发烫,原本那点醋意和恼火竟不知不觉散了。 司少棠悄悄松了口气,她实在没辙了,如今的年予竹比从前敏感许多,动不动就吃飞醋,软的哄不住,她只好来硬的。 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转身背对着她,整个人蜷进她臂弯里,双手还死死按着她的胳膊,不许她乱动。团子见状,立刻得寸进尺地往前拱了拱,毛脑袋钻进年予竹怀里。司少棠失笑,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环上她的腰。 “!”年予竹腰身一颤,猛地回头瞪她,唇语警告:“不、许、动!” 司少棠却像是摸清了她的脾性,现在的年予竹表面张牙舞爪,内里却藏着少女般的羞赧。她故意往前贴紧,下巴抵在她发顶,轻笑道:“怎么觉得……你比团子还像只猫?” 团子一听,立刻竖起耳朵,圆溜溜的兽瞳亮晶晶的,疯狂点头表示赞同。 “嘶——”手臂骤然一痛,年予竹羞恼地在她胳膊上咬了一口,又甩来一记眼刀。司少棠闷笑,指尖在她腰间轻轻一掐,低声道:“年年这样……好可爱,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年予竹听她叫自己年年,耳根更红,索性把脸埋进团子蓬松的毛里,不肯理她。司少棠也不急,只是收紧手臂,将这一人一豹牢牢圈在怀中。 两人一豹呼吸渐浅,齐齐睡了过去。 司少棠醒来时,还未睁开眼就觉得怀中甚是温暖,指尖触感发软,忍不住轻轻握了一下,瞬间感觉整个胳膊都软了。 “嗯~~~” 忽然听到一声嘤咛声,司少棠猛地睁眼,与此同时年予竹也被自己发出这么奇怪的声音惊道,玉指捂着小口,双目微微瞪大,顺着感觉视线慢慢下移,刚好看到一只作乱的手,从她衣襟里面抽出。 吓得她立马就要起身离开,哪想到司少棠实在无赖,又把她拽了回去,双臂给她环地紧的没有一丝缝隙,头埋进她的脖颈嗅着她身上的味道,还十分不要脸地说了句:“好喜欢。” 年予竹脸微微一红,双手想要推开司少棠,却整个人身子发软,使不上力气。 脖颈处被司少棠细密地啃噬,年予竹不自觉地伸长脖颈,被这种既舒服又奇怪的感觉折磨的眼尾发红,她轻声呜咽:“别欺负我,团子一会该回来了。” 司少棠的唇瓣移到她的下颌,轻咬她的下巴:“不会的,年年,我好想你,想……” 要知道上一次开荤都是二十年前了,司少棠被昨晚年予竹那么一闹,再加上早上的插曲,早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年予竹脸颊烧得绯红,指尖抵在司少棠肩头想推开她,却连指尖都酥软得使不上力。细密的吻沿着颈线游走,她无意识地仰起脖颈,眼尾洇开一抹艳色,喉间溢出小兽般的呜咽:“别…团子随时会回来…” 司少棠的唇蹭过她精巧的下颌,齿尖在那处软肉上轻轻研磨:“不会,它方才追蝴蝶去了。”灼热的吐息烫得年予竹轻颤。 年予竹慌乱地望向纱帐外,明媚的天光透过轻纱,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映得纤毫毕现。最羞耻的是,她竟在这般光天化日之下,被司少棠的唇舌驯服得浑身发烫。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威胁:“你…你可是炉鼎…不怕我…嗯…吸干你…哈…”破碎的尾音突然拔高,化作一声惊喘,“别碰…那里…” 司少棠低笑:“求之不得…”话音未落便封住那张逞强的唇。年予竹起初还紧咬齿关,却在对方指尖划过腰窝向上的瞬间溃不成军,任由温软的舌长驱直入。 当这个缠绵的吻终于转移阵地时,年予竹急促的呼吸里都带着甜腻的颤音。她无意识地将手指插入司少棠发间…… 她猛地弓起背脊,足尖绷直勾住了床单,眼前炸开一片白茫茫的星光。 司少棠哪肯放过她,三两下便剥去年予竹身上仅剩的衣物。灼热的吐息越发粗重,力道也不自觉加重了几分。她含住年予竹通红的耳垂,诱哄般低语:“就一次,好不好?年年…” 她早发现这个称呼是年予竹的软肋,每当她这般轻唤,怀中人便会浑身紧绷,连带着绞得她指尖发麻。年予竹果然颤抖着推她胸口,眼尾泛着湿漉漉的红:“够…够了…明明说好一次…” 司少棠故作惊讶地挑眉:“可我才刚进…”指尖恶劣地勾了勾,“堂堂魔尊大人,不会这么弱的吧。嗯?”尾音上扬,带着促狭的笑意。 年予竹羞恼地咬住下唇,泪光潋滟的眸子瞪着她,却倔强地不再讨饶。这副模样反倒激起司少棠更深的欲念,她扣住年予竹的手腕压在枕上,时而蒙住她湿润的双眼,时而掐着下巴逼她看清两人交缠的模样。 “……”(省略五千字) 【作者有话说】 [狗头] 80第80章 年予竹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她躺在床上半边身子都被压得不能动弹,全身灵力却充沛得很,似乎像是刚结束一场历时许久的闭关一样。 颈侧不断被一股温热的吐息打扰,侧头朝始作俑者看去,那人睡得正香,嘴角还带着餍足的笑意。 思绪回到白天,讨饶过后,迷迷糊糊中只记得司少棠抱着自己回了竹屋,周身温热舒服,似乎被司少棠抱到水中,洗去身上的黏腻,然后又进了一处温暖的怀抱,再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想她堂堂魔尊,竟被司少棠勾引的青天白日在亭中任其摆弄,就觉有些恼怒。 目光扫过恍惚间又被拽回亭中。 栏杆硌着腰肢的触感,脚踝上残留的红印,颈侧未消的指痕,以及被手臂禁锢着强行下压的记忆……年予竹想起自己承受不住呜咽求饶的模样,羞愤得几乎想埋进被子里。 “睡醒了?”司少棠声音慵懒,又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 “嗯……”年予竹先是乖乖应了一声,而后突然反应过来,凭什么要这般顺从?回眸瞪了她一眼:“司少棠,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你到底做了什么……唔…唔” 未等说完,嘴唇就被司少棠堵了个严实,推也推不开,直到有些头晕脑胀,全身发软,喘不上气来,司少棠才餍足地退开。 此时的司少棠眼中全无初见时的小心翼翼,撑在床上嘴角带笑地看着她:“不知魔尊要怎么惩罚我?” 年予竹这才发觉,自己好像上了条贼船,司少棠本来面目好像才展露出来,忘了惩罚,她问出心中疑问:“前两日都是你装出来的?” “怎么会呢,我只不过是想把年年以前见过我的样子,都表现出来而已,这么久不见,谁知你还会不会喜欢现在的我。” 年予竹冷笑一声:“可你也没撑几日,就露出狐狸尾巴了。” 司少棠的脸微微一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话音一转她又问道“年年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做给你吃。” 年予竹一怔,随即红着脸啐道:“呸!苦的是我才对。” “魔尊肉身强横,无妨的。”司少棠悠然起身,赤足踩过满地衣衫。年予竹盯着她背影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此番采补确实让修为暴涨,抵得数十年苦修。 “你背上这些疤……”年予竹忽然蹙眉。司少棠穿衣时露出大片脊背,肌理匀称的腰线间横亘着数道狰狞疤痕。 “说来话长。”司少棠抚过后背,眼底怅然转瞬即逝,回身时已挂上浅笑,“年年要替我报仇?” 年予竹五指抵住她凑近的脸:“跪着求我,或许本座今日发发善心。” 司少棠当即跪在床边,握着年予竹的手贴了上去,年予竹的手先是颤了一下,却也没躲,被她吻过,为了找回面子又放在司少棠的发顶大力地揉了揉:“好乖…你说给我听听,究竟是何人敢伤你?只要还活在世上,本座就有办法帮你报仇。” 闻着年予竹身上的雪松香气,司少棠跪在地上被她抚摸,感觉自己像是个虔诚的信徒,在请求魔尊垂怜。 “快说啊,磨蹭什么?”年予竹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 司少棠:“算啦,那人也是逼不得已,而且她修为很高,我不想让你受伤。” 她说得无比真诚,可年予竹却一把挣脱开她紧握着自己的手:“那又如何,以我的修炼速度,早晚会把所有人碾压。胆小鬼,你要是担心我打不过她,就让我把你采补干净,你死之后,我定会给你报仇雪恨的。” “好啊!” 司少棠撑着床榻起身,抓住她的脚踝拉向自己,两人腰腹紧紧贴在一处,托着年予竹的腰臀便起身站起,在年予竹的一声惊呼中,抱着她往梳妆台方向走去。 她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长衫,年予竹却只松松垮垮披着一件薄衫,被司少棠搁置在梳妆台上时,已经垂落在腕间,春光尽览无遗。 “你疯了!”顾不上垂落的衣服,忙推搡着司少棠。 “不是尊上要榨干我所有修为的吗?”司少棠一脸无辜地扣住她后脑深吻。年予竹被迫后仰,梳妆台吱呀作响的声音混着短促喘息,最终化作绵软的呜咽。 不到片刻便再使不出力气,软了下去…… 梳妆桌被撞得“吱吱”作响,耳边尽是司少棠短促的喘息声。 她攀着司少棠的手臂,上好的料子在她白玉般的指尖变得褶皱。 不经意间打翻了桌上的杯子,粘稠的水声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染上司少棠的腰带。 年予竹从未恨自己的听力这么清楚过,也没想过自己身体这般不争气。 好在这次司少棠没把她折腾地太狠,只一次便放过她,她也没真那么狠心,想要榨干司少棠的修为。 帮她沐浴时,也是算得上老实,与一炷香前的禽兽样如天壤之别。 云收雨歇后,她懒懒趴在床上,看着司少棠在清理水杯的碎屑,还不忘问:“那人到底是谁?” 擦拭梳妆台的人笑着斜看她一眼:“没事,方才已经报过仇了。” 话音刚落,枕头便朝她飞了过来。 两人在海棠林中腻歪了许多天,团子一只陪在两人身边,再也没敢偷跑出去玩,生怕一出门就被一道结界拦住,再也回不来了。直到传音符一道又一道的往海棠林飞,年予竹才黑着脸回到下方。 待年予竹再回来时,脸上漾着笑意:“事务我都交给闫长老处理了,总是听你说我们两个以前的事,我想和你回一趟渡仙门。” 司少棠一怔,虽然渡仙门如今已经成了一片废土,可能与年予竹同游她还是很开心,毕竟这样就就能一直陪在年予竹的身边了。 两人皆是修炼有成的修士,自然不必如凡人般大包小裹。趁着团子打盹的间隙,她们衣袖翻飞间便化作两道流光掠出山门。 一路上,见山观山,见水戏水,也不用传送阵,端得是逍遥自在。却也因此,月余也没能走出中州地界。 这日两人夜宿于一处河岸。 司少棠掀开帐帘时,晨雾正漫过河面。四野群山如黛,将这一湾碧水环抱。那河水清得能数清河底卵石上的纹路,三五尾银鱼穿梭其间。 她忽然想起昨日黄昏,年予竹蹲在岸边青石上,眼巴巴盯着游鱼的模样活像只馋嘴猫儿。 此刻朝阳才爬上东边山脊,司少棠已褪了鞋袜,拎起昨夜削好的鱼叉踏入河中。 初春的河水还裹着残冬的凛冽,寻常人沾着便要跳脚。她却觉得这凉意恰到好处,水流拂过脚踝时像一匹冰绡在皮肤上流淌。河底细沙从趾缝间涌出,几尾傻鱼竟凑过来轻啄她的脚背。 司少棠屏住呼吸,鱼叉破水的刹那,一条银鱼结结实实插在鱼叉上…… 年予竹是被一缕鲜香勾醒的。她懒懒掀开帐帘,晨风拂过发梢,便见不远处司少棠正半蹲在篝火旁,衣袖挽至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火堆上架着一口小锅,奶白的鱼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旁边斜插着两根木棍,两尾银鱼被烤得金黄酥脆,鱼皮微微翘起,油珠顺着焦脆的边缘滴落,溅起细小的火星。 她赤足踩在圆润的鹅卵石上,足尖被晨露浸得微凉,走动间裙摆轻晃,堪堪掩住莹润如玉的脚趾。 “司少棠!”她斜睨她一眼,语气里带着三分嗔怪七分慵懒,走到她身旁时却又泄了气,软绵绵地往她怀里一靠,活像只没骨头的猫儿。 司少棠低笑一声,拾起一根烤得恰到好处的银鱼递到她唇边,指尖还沾着一点炭灰,却衬得她笑意愈发清润:“怎么了?魔尊大人?” 年予竹接过鱼,先深深嗅了一下,随即轻咬一口,酥脆的鱼皮在齿间碎裂,内里的鱼肉却鲜嫩多汁,咸辣的香料混着鱼脂的清香在舌尖绽开。她鼓着腮帮子嚼了两下,含糊不清地嘟囔:“你说怎么了?你到底多少岁了?怎么这么能折腾人……” 司少棠不答,只是又舀了一勺鱼汤递过去,汤色澄澈,浮着几片嫩绿的野菜,热气氤氲间,鲜香扑鼻:“那你好好补补身子。” 年予竹瞪她一眼,葱白的指尖在她手臂内侧狠狠一拧,这才接过鱼汤,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待吃饱喝足,她懒洋洋地倚在树下,后背贴着司少棠的胸膛,指尖百无聊赖地勾着她腰间的系带,缠绕、松开,再缠绕。晨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偶有一两片花瓣飘落,轻轻落在她的发间。司少棠伸手替她拂去。 司少棠倚在古树虬结的根部,指尖正缠绕着年予竹的一缕青丝把玩。闻言抬眼望去,只见远处两座山峰如巨门对峙,中间那道细若游丝的白色缝隙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她忽然蹙眉,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年予竹的腕骨:“这山势有些特别还有些眼熟。” “嗯?”年予竹懒懒应声,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往她怀里又陷了陷。这些时日她愈发贪恋这般肌肤相亲,司少棠的衣襟总染着她身上味道。只是这人也忒经不起撩拨,日子一久,她都觉得自己有些荒。淫。 “说来也巧,我魔教前右护法元昭本来的家族就在那处天堑。也是你的老熟人了,而且那两座山峰可是另有特别之处。” 司少棠:“哦?有什么特别的?” 年予竹:“那两座山另有玄机。是上古留下的传送阵,直通北洲一处城外。” 80-90 81第81章 ◎谁准你直呼为师名讳的?◎ 蔚蓝的天空,像是被两道灰黑的山堑撕开了一道裂缝,几朵浮云飘在上面增添了几分神秘。 一把周身泛着幽光的飞剑穿过山堑,上面载着两名女子。一人明艳照人,与同行人一颦一笑间却带着几分魔气;另一人站得笔直,穿着一身白衣,上面绣着几根翠竹,随风轻摆,那翠竹便如活了一般。 年予竹倚在司少棠的身上,抬眸盯着她看:“你就这么离不开我?连每日穿的衣服上,都要绣着竹子?” 被年予竹调侃,司少棠也不辩驳,看向年予竹的眸子里带着无尽的柔情:“对啊,我现在一时一刻都不舍得离开你,又不能把你双手捆起系在腰带上,只能把你穿在身上,才不会太过思念你。” 虽然司少棠的眼睛里,饱含对自己满满的爱意,可年予竹总是有些不太现实的感觉。两人相遇不过数十日,自己全身心都在被司少棠牵着走。虽说两人从前本就是一对伴侣,可失忆的她总是没有太多安全感。 她抬头捏了捏司少棠的鼻子:“你知道就好,堂堂魔尊能陪你游山玩水,已经是你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了,别太蹬鼻子上脸。”而后垂眸靠在司少棠的肩膀上,此时已入云端,看着底下群山云雾缭绕,耳边司少棠还在说着:“是啊,是啊。小小炉鼎,哪敢痴心妄想,能陪在尊上身边,是小的莫大的福分。”年予竹渐渐沉默下来。 虽然从司少棠的言行中,她能够感觉到对方是绝对痴迷她、喜欢她的,而她自己也甘愿沉沦其中。或许开始时,自己是因为她是自己以前的道侣才喜欢上对方,但后来,自己却因为她总是怀念往昔的自己而生气难过。 她迷茫了,不过好在司少棠现在是陪在她身边的,她也清楚,不论自己是否能够恢复记忆,司少棠都不可能与自己分开,便又*好受些了。 “年年你看,前面那处平台是不是你所说的,通往墨家的小型传送阵?” 年予竹放下心中纠缠成乱麻的思绪,朝司少棠所指方向看去,两人已到山峰顶端,底下有一处平台不过丈余大小,被雕刻成了一副莲花池的模样。 她伸手入怀中,取出一莲藕,司少棠低头细看,这莲藕通体翠绿泛着清香,一个个莲子顶在上面,颗颗饱满圆润。阳光照在上面竟然反射出一道白光,她这才发现,这莲藕原来竟是假的,由寒玉雕刻成的莲藕模样。 司少棠惊叹道:“好精巧的雕工!这是何物?” 年予竹见她觉得新奇,便递给她,自己下了流云跃到莲花池中间的位置去看,这莲花占地不过丈余大,池旁开凿了一圈花瓣状的水池,中间一顶石雕莲花活灵活现,与那莲藕一看便知是出自一人手中。 “此物是传送阵的钥匙,元昭送到栖棠城的。”她说完侧头偷瞄司少棠的反应,按司少棠的故事所言,元昭曾去渡仙门强迫司少棠与她的师尊制作一枚情蛊,而那情蛊想来是用在她身上的。眼下要去墨家,又拿着元昭的信物,司少棠怎能不气。 果然司少棠听后一顿,脸色变黑,那莲藕顿时在手上成了烫手的山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得到想要的答案,年予竹掩唇轻笑一声,脚尖一跃轻跳回去:“我魔族右使明昭,可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当年才入我魔族修习魔功,就在数年内达到合体期的修为,为我魔族踏破中州立下了汗马功劳。” 司少棠攥莲藕的指尖发白,幽幽道:“前右使,她之前还妄想给你下情蛊,你都忘记了吗?真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年予竹听了不但一点不气,反而问她:“你既然都知道,怎么还同意去墨家?” 还不是为了你那个师尊墨明尘!讲故事时滔滔不绝,偏偏一到墨明尘就避重就轻,难不成你们之间真有什么猫腻? “许久未见,有些怀念罢了。” 既然司少棠明显不想说,年予竹也就不再追问,她总会有办法叫她全都说出来的。 接过司少棠递过来的莲藕,年予竹掌心一翻,向下一插,莲藕便落在莲花中心处,随着中心处的一点翠芒向四周蔓延,直到填满每一处莲花纹理,两人也随之消失在原地,莲花池恢复往日平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而在另一处空间。 天空中下着鹅毛大雪,远处几座雪山给这片雪原围了个严严实实,两人从一处洞口走出,看着眼前白茫茫一片,不由犯了难。 司少棠:“现在该往何处走?” 年予竹:“或许是南边,或许是北边?” “……” 好在两人没纠结太久,就有一道人影从远处走了过来。 那人身着一身松散的墨色长衫,脸颊消瘦,墨发间隐隐还有几道白丝,她站定在两人身前顿了许久,才对着年予竹的面色复杂的开口:“墨明昭拜见魔尊,不知魔尊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墨明昭回到墨家之后,便知道魔族迟早有一日会占据中州,毕竟这天下本就是能者居之,人魔两族数万年来各自诞生的强者,凭借气运占据五洲霸主之位,如今轮到魔尊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所以她早有计策,送与年予竹一枚通往墨家的传送阵钥匙,便是说明墨家不愿加入两族争斗,但更不愿得罪魔族。 隐居了一甲子之久,没想到这天到底还是来了。 “想不到你改回原来的姓氏了,这次来不过是随便走走,顺便过来看看你而已。说来我与你也有好些年头没见了。”年予竹恢复了往日魔尊的气势,生怕司少棠揽着她的腰,往旁边移了两步才说道。 她的记忆残缺,只记得与墨明昭共事那些年,后来墨明昭消失去了渡仙门,后面的事她就不记得了。 “少年时不懂事,魔族还是休要提了。”墨明昭轻笑一声,引着两人朝远处走去:“正好新采了血莲,正好给二位泡壶茶喝。” 司少棠见她态度淡然,心中余怒未消,若不是她对墨明尘下禁制,那师尊也不会死。 往前行了数十步,墨明昭停下脚步,在右边某处雪地,足尖在某处雪地轻轻一踩。几人眼前的雪山登时消失不见,继而出现的是一处云雾缭绕宛若仙境的亭台楼阁。 众人衣袂骤然一轻,方才还是刺骨的雪山寒气,现在却是薄雾围绕春风般的湿润。楼宇间有池水环绕,硕大的莲叶浮于水面,偶有几尾鲤鱼倏然破水,鳞片在穿过雾气的阳光中炸开一串碎金,在空中悬停半息,才坠回池中。 隐约可见前方有十二玉楼阁立于云海,楼顶有虹桥相连,桥上有黛色人影御风而过。 年予竹唇角微扬,眸中似笑非笑:“右使如今的日子,倒比神仙还逍遥,连本座见了,都忍不住心生艳羡。看来,你是真不打算回栖棠城,再替我分忧了?” 墨明昭淡然道:“魔尊说笑了,不过是族中小辈愚钝,需日日督促,再加上家姐体弱,实在脱不开身。” 司少棠睫毛微微一颤,不再垂首走路,抬眸问道:“家姐?你还有别的姐姐?” 墨明昭身形一顿,侧首看她,眼底似有流光掠过:“你倒是还没忘了她……她若知道,定会欢喜。”她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去,衣袖拂过石阶,带起一阵清浅的药香,“待到了地方,我再同你细说。” 司少棠心头一紧,下意识加快脚步追了两步,却又迟疑地慢了下来。想继续问,又怕答案并非自己所盼,唇瓣抿了又抿,终是沉默。 忽而掌心一暖,她低头,见年予竹的手指轻轻挤入她的指缝,无声地扣紧。司少棠怔了怔,唇角微提,回握住那只手,力道比想象中更重。 一路无话,唯有风声掠过檐角。不多时,墨明昭引二人至一处楼阁,推门而入,屋内熏香袅袅,茶案上两只青瓷杯尚有余温,显然主人刚刚离去。墨明昭随意寻了处坐下,年予竹与司少棠分坐两侧。 司少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方才说的家姐,可是……” “来客人了,昭昭?”一道慵懒中带着几分稚气的声音忽从珠帘后传来。 司少棠浑身一僵,猛然抬头。 珠帘轻晃,先是一双纤白如玉的手探出,指尖染着淡淡的凤仙花汁,接着是一抹艳丽的红,绯色裙裾扫过帘下流苏,珠玉相击的脆响里,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缓步而出。 司少棠轻微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端起桌上茶水抿了一口。 是啊,人死怎么能复生呢? 司少棠的一切动作逃不出墨明昭的眼底,她转头看了一眼年予竹,见她脸上无异样,可眉眼里却透着忧思,她轻笑一声道:“对啊,来客人了,还是你的老熟人呢,快过来。” 那女孩眼中盛满好奇:“老熟人?莫不是你整日念叨的那个小徒弟终于找来了?” “可不就是那位忘恩负义的司少棠么。”墨明昭指尖漫不经心绕着茶杯打转:“谁能想到她也没死成。这么多年了,活着却不来见你,这般不尊师重道……” “铛”的一声,司少棠手中茶盏重重磕在案上。她猛地抬头,瞳孔剧烈收缩,视线在少女与墨明昭之间来回游移:“你…你说什么?她、她是我师尊…墨明尘?” 话音未落,额间突然一痛。 “放肆。”少女收回弹指的姿势,绯袖翻飞间带起一缕幽香,稚嫩面容陡然染上威严:“谁准你直呼为师名讳的?” 年予竹蹙着眉头,她有些听不懂几人在说些什么,可她莫名很讨厌这个不知分寸的小孩子。 【作者有话说】 后面你们想看啥 82修罗场 ◎小心长针眼,快离我们两个远点。◎ “这是什么情况?师尊她明明…她明明…”司少棠激动地说不出话,有些手足无措的问道。 “明明已经死了是吗?”小墨明尘似乎对她很感兴趣,看到她这副在意自己的模样,心中莫名觉得很开心。 司少棠呆呆地对着她点头,眼眶泛红,像是下一秒就要落泪。 墨明尘把司少棠的表情尽收眼底,看她这幅可怜的样子,虽然自己不记得往事,也想伸手安慰一下这个小徒弟。 想着,便这么做了。她伸出手想要揉揉坐在榻上的司少棠头发,眼看就要触碰到时,却被一道横出来的手臂,给拦了下来。 “她头发乱了,我还要重新给她束,小孩子别调皮哦。”年予竹眉眼弯弯地朝她笑着,可墨明尘竟在其中感受到一丝威胁。 她直起身,问司少棠:“小徒弟,这位是谁?” 司少棠一怔,眸中多了几分疑问:“师尊你都不记得了吗?这是年师姐啊!在渡仙门时,你见过的。” 失去记忆的年予竹听她又叫自己师姐,当即周身散发出阵阵寒意,纤细手指在桌子下摸到她的大腿内侧狠狠扭了一把,司少棠痛得紧咬牙根,全身僵硬的转过头去一字一句道:“哈,不过她现在是魔尊了,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墨明昭心中暗自好笑,这三人难不成以前也是这副样子,聚到一起就掐? 她道:“姐姐过了好些年才重新投胎转世,我不久前才把她重新接回墨家来,至于以前的事情她也都不记得了。说实在的,我也不想她能恢复记忆,过好这辈子就好了。” 司少棠听后不禁感到有些唏嘘,当年美艳慵懒的墨明尘,如今竟什么都不记得了,跟个十五岁调皮孩童没什么区别。 而自己清冷温柔的师姐,现在却是一副人前威严,人后爱吃醋又霸道的大小姐。 年予竹眼波流转,视线从三人身上扫过,端起一杯茶水悠然饮下:“那她也算不上是小司的师尊了。” 墨明尘不悦,走到墨明尘身边坐下:“怎么不算?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年予竹:“你可记得是怎么收得小司为徒?又是因何而收她为徒?可有前世的修为?前世的道法见解?可打得过现在的司少棠?” 她才不想司少棠认这小屁孩做师尊,要是这样,自己与司少棠的关系,岂不是也要随司少棠一样管她叫师尊。 打死她也万万不可能! 年予竹这番话噼里啪啦问出来,把几人问住了。墨明尘一时僵在原地,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怒视着她。 这些话她都不能答,但凡答出一句话,那她便认下了自己不配做司少棠的师尊。 她年岁不大,一副小孩子心性,好不容易有个道法高深又不让她讨厌的徒弟,怎么能放过。 仗着刚刚司少棠初见自己眼尾通红的样子,她便猜到司少棠对自己还是有很深的师徒之情。 她转头对着司少棠作出一副马上潸然泪下的样子:“那你觉得呢?小徒儿?你也跟这个女修说得那样觉得吗?” 司少棠突然想到前世自己背着墨明尘逃跑时的画面,明明那时师尊早就已经油尽灯枯,却仍然装作没事的样子倚在树旁,挥着手叫自己快逃。 心中顿时一阵刺痛。 是了,不管她现在记不记得,只要是师尊的魂,那自己便是认的。 她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当即就要喊出声来。 墨明尘在她对面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就等她开口,便能打压住旁边那劳什子魔尊的气焰。 “嘶——” 司少棠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大腿内侧忽然多了只手,掐着她的软肉狠狠拧了一圈,痛得她瞬间忘记往日种种,眼泪都要流出来,她脸色憋得涨红,缓慢转头看向年予竹。 “年年,你…怎么了?” “没事啊。”年予竹一个眼神也没看她,坐在一旁淡定喝茶。 司少棠察觉腿上被掐的力道轻了些,抬手擦了一把头上的细汗,又转头对着墨明尘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师师……” 察觉腿上又换了个地方遭殃,她急忙继续道:“是没错,但是我觉得年年说得也有些道理。” “咣——” 墨明尘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盏都颠起来一瞬:“你你你,你到底对她做什么了?” 她怎能发现不了是年予竹暗中做了手脚,可她又不清楚是怎么做的手脚。现在她不过十五岁,早不是以前对上年予竹时,气得年予竹节节败退的老油条。 拍桌一瞬,两人便分出高下。 年予竹黝黑眸子里透着疑惑:“小妹妹,我什么也没做啊。你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 墨明尘狠狠咬牙,站起身欲拉着司少棠的胳膊往外走,离开这个总是无端挑事的讨厌女人。 可她刚往前迈了一步,一道茶水就朝着司少棠和她中间泼了过来,只能退了回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与我徒儿寻个地方私下叙旧,关你何事?”墨明尘气得狠狠瞪了年予竹一眼。 见她这幅样子,年予竹也不再演,当即说了个明明白白:“我偏要管,小司是我的道侣,现在不管她做什么都得过问我!我叫她不许拜师,她便不敢拜师。而且我堂堂魔尊,谁要跟着小司叫你师尊啊。你墨家祖宗来了都没那么大的脸!” 墨明尘被她气得浑身发抖,她看到这人的第一眼,就觉得浑身不舒坦,看来预感果然没错。 “司少棠!你还要不要我这个师尊了?” “小司,当初可能是你跟我说的,我叫你往东你绝不敢往西,不然我才不会跟你在一起。你说你到底是要娘子还是要这个小丫头片子做你师尊?” 墨明尘:“司少棠,明昭可说了,我前世都是为了救你才死的,你竟这么没良心……呜呜呜” 现在司少棠不仅腿疼,脑瓜子也嗡嗡的疼,左边一句,右边一句…… 还拉扯着她的衣袖拽来拽去,她看着茶水见底,忙拎着茶壶,挣开两人跑了出去。 “我先给你们两个添个茶水,马上回来。” 年予竹一茶盏挥起朝着司少棠逃跑的脚下扔去:“司少棠你混蛋,敢做不敢当!” “我看你哪是什么魔尊,分明是在只母老虎,你是不是威逼利诱我小徒儿跟你在一起的,我要叫她跟你和离……” 随着身后大门关上,司少棠总算觉得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一面是自己钟情的道侣,一边是为了自己命都不要了的师尊转世。叫她夹在中间,实在为难。 那该死的墨明昭也不说句话拦着点师尊。 正说着呢,大门从内打开,吓了司少棠一跳,见到是墨明昭出来了,她才又松了口气。 接着又开始怨怼道:“你怎么不拦着点师尊,她年纪尚小,也不懂这里面的事情,我开不了口,你也不行吗?” 墨明昭陪她一起靠在栏杆上,面露难色:“我怎么开口?她是我姐哎,而且她自回了墨家好像一直也不怎么开心,今天能让她跟年予竹斗斗嘴发泄一下其实也好。” 司少棠叹了口气,随即想到:墨明尘被找回墨家时已经十五岁了,那在这之前肯定是一直生活在今生的父母家中,回到墨家感觉不习惯也是应该的。 “或许她觉得前世是因你而死,所以对你便依赖了些,认为你一定会顺着她照顾她。竟比我这个前世做她妹妹的还要更亲密些。”墨明昭叹了口气,不知道想到什么,看着远处渐渐陷入沉思。 司少棠听后心里越发难过,准备寻个时间与年予竹好好商讨一下此事。 墨明昭其实很想对司少棠说:其实我姐姐上辈子是真的爱过你,不然怎么会愿意为你付出生命呢。 只是如今两人都不知道,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原本在她寻回墨明尘的一瞬,就想把这世间最好的都赠给她,包括司少棠。她正准备带着墨明尘去寻司少棠的转世时,没想到司少棠竟然没死,还又和年予竹凑到一起找到墨家来了。 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是我对不起她,若不是为了救我,她也不会冲破你下的禁制。在渡仙门时我真的好恨,恨魔族,恨年妄真,恨你们所有人。恨你当日怎么就跑了,恨业火怎么没能把你烧死。”司少棠低垂着头,眼睛泛着红丝。 “但还好你没死,不然我便再也见不到师尊了,以前我对她的误解太多了。” 墨明昭背过身去,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滴落,她语气平稳,像个没事人一样:“她确实对你很好,就像小时候对我一样好。我去给你们安排房间。”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司少棠其实没说,她最恨的是自己,若是没有她的话,墨明昭根本不会死,年妄真或许找不到适合她身体的灵骨,就与年予竹融合了。 她双手撑在栏杆上,指节渐渐发白,喘息声渐渐加重。 身后忽然贴上一道柔软的躯体,腰间被手臂紧紧环抱住。 “小司,那个小破孩真的好烦人,咱们什么时候用饭?吵得我都有些累了。” 司少棠缓缓转身面对年予竹,拥抱着她,不答年予竹问自己的话,只是说:“有你陪在我的身边真好。” “那你不许给我找个小孩子师尊来。”她贴在司少棠的耳畔幽幽警告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两个人也太不知羞了吧!”跟出来的墨明尘瞪着双眼惊呼道。 年予竹闭上双眼,挤进司少棠的颈窝,反手捂住墨明尘的双目,淡然道:“小心长针眼,快离我们两个远点。” 少不了又是一番吵闹。 饭桌上四人品尝着墨家的菜品,墨明尘一个劲的给司少棠夹菜,年予竹却安静许多,自顾自的吃着。 她今日在屋内与墨明尘吵架时,忽然感受到一种浓重的魔气,就像是…仿佛有修为高深者在不远处堕魔。 出来时,看到司少棠被魔气缠绕,又想到两人宿在一起时,司少棠总会在睡着后发出呓语,十分痛苦的样子。 不由替她感到担忧。 83第83章 ◎从昨夜子时到今日午时,片刻不曾停歇呢。◎ 入夜,年予竹与司少棠被安置在一处云雾缭绕的楼阁中歇息。 司少棠倚坐窗边,望着漫天繁星与高悬的明月。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师姐与师尊的争执声,仿佛仍在耳畔萦绕,令她生出几分不真切之感。 师尊师姐仍在身边,她还能有什么不满足呢? 房门被轻轻推开。年予竹回身合拢门扉,瞧见司少棠,唇边漾起笑意,款步向她走去。行至近前,她忽地背身旋了半圈,向后一仰,便稳稳落入司少棠怀中。 她在司少棠怀里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双臂松松环住司少棠的颈项,一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下颌。司少棠向后靠了靠,好让怀中人躺得更舒适些。两人一同转头向外望去,窗外月朗云稀,夜色静谧。 司少棠低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年予竹的发顶,声音低柔缱绻:“今日辛苦年年了,是不是累了?” 见她低头,年予竹迎上去,对准自己方才摩挲的位置,轻轻咬了一口,直至留下浅浅齿痕才松口:“累倒不累,就是气你差点给我寻了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做师尊。” 司少棠自知理亏,忙捞起年予竹方才放下的手,送到唇边印下一吻:“是我不好。不过…其实也未尝不能各论各的?” “前几日还说什么我说东,你不敢往西,如今哄骗到手了,便不听话了。”年予竹顿觉上当,猛地抽回手,撑着身子便要挣脱她的怀抱,“我再也不信你了,我要回栖棠城去!” 司少棠心头一慌,立时收拢双臂将她紧紧圈住:“别走!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绝无二话!” “我不要!你就是个骗子,我再不会信你了。”年予竹也说不清缘由,只觉一看到司少棠在意那墨明尘,心头便莫名烦闷,仿佛天生与那小丫头犯冲。被欺骗的委屈涌上心头,眼眶一酸,泪意便汹涌而至。她不愿让司少棠瞧见自己这副模样,偏偏对方死活不肯松手,反叫她更添气恼委屈。怕眼泪落下,她只得将脸深深埋进司少棠颈窝,闷声控诉:“你不止骗我说以后只听我的,你还欺负我,不让我回家。” 颈边传来的湿意让司少棠瞬间慌了神。她一手轻抚年予竹的后脑,一手在她脊背上温柔安抚,声音软得不能再软:“我没有,真的没有。你不喜欢便算了,不拜师就不拜师。我都听你的。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里难受。” “真的?”年予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望向她。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失控,许是知道墨明尘为救司少棠连命都不顾时,她心底便生出一丝危机。纵然如今的墨明尘尚是稚龄,可司少棠承了她如此大的恩情,自己又与那丫头这般不对付……若将来对方要司少棠离开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司少棠慌忙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又在湿润的眼睫上落下轻吻:“千真万确。只要你别哭,叫我做什么都行。我只是……只当这是小事,未曾想你会在意。” 年予竹轻轻点头,随即又觉羞赧,侧过脸去避开她的视线。良久,才在司少棠惶恐不安的目光中,自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我从前……是不是就与她不对付?不知为何,一见她,我便……便是不喜。倒也说不上厌憎,就是种说不出的感觉。” 司少棠回想片刻,两人从前确实互不待见,每每相见总要拌上几句嘴。可如今前尘尽忘,再提旧事只怕徒增芥蒂,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如实相告。 犹豫间,她甫一低头,便撞上年予竹冷冷审视的目光。 她喉间微动,紧张地咽了咽:“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不对付,不过是偶尔想法有些不同罢了。” 年予竹蹙眉:“想法不同?你既说她与我并非同峰,又怎会因想法不同争执?究竟是为着何事?” 司少棠:“时日太久,我……我也有些记不清了……” 年予竹见她神色不似作伪,确然是记不清了,便又追问:“那是否次次,都与你有关?” 司少棠沉吟片刻,终是老实点头。 至此,年予竹已经了然。 怪不得一个师尊能为了徒弟不惜与亲妹决裂,甚至甘愿赴死。而自己与司少棠那时便已两情相悦,以她的性子,若非墨明尘做了什么令她无法容忍之事,绝不会那般任性行事,顶撞师长。 或许是墨明尘不看好她们这段情缘。 又或许,是她不愿见自己珍视的徒弟与任何人过分亲密。 “那你觉得……”年予竹抬眸,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攥住司少棠的手臂,“我与墨明尘,谁更好看些?” 司少棠被她问得一愣:“自然是你。她如今才十五岁……” 年予竹白了她一眼,手指在她臂上拧了一下:“我自然知道她如今十五!我问的是前世,她与我比,如何?” 司少棠眼中掠过一丝玩味的笑意,手臂微沉,便将年予竹顺势压向身后的软榻,低头覆上她的唇瓣,舌尖轻易撬开贝齿:“未曾想,年年是在计较这个……师尊是长辈,岂能相较。” 不多时,年予竹已被吻得浑身绵软,眸光迷离。司少棠这才稍稍退开,温热的唇息贴着她的耳廓,轻声呢喃:“在我心中,这世间万物,无人可及年年半分。容貌、品性……皆是如此。” 心事被如此直白点破,年予竹面若桃花,羞恼地瞪了她一眼,猛地翻身,反将司少棠压在身下。 “我何曾说我不及她好看?不过是想瞧瞧……你的眼光罢了。” 司少棠仰首,轻吻她泛红的脸颊:“我可未曾说,年年是恼了。” 年予竹羞赧更甚,索性低头,以唇封缄,不让她再吐出令自己心慌意乱的话语。 月色如洗,悄然漫过窗棂。室内气息渐促,衣料摩挲声轻响,散落的罗裳堆叠于榻畔。 “这……这可是在别人家做客……”司少棠气息不稳,试图去推拒年予竹的肩,“窗……窗也未掩……” 话音未落,年予竹已十指紧扣住她的手腕,不容分说地将她压回榻上。素手一路向下游移,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恍惚间,司少棠似乎听见年予竹含混的低语:“墨明昭说了……此地偏僻幽静……无人会来……” 而后除了淅淅沥沥的雨水和自己的喘息声,司少棠便再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次日清晨,司少棠是被一束斜入窗棂的晨光晒醒的。 昨夜缠绵至深,床榻间一片狼藉。匆匆沐浴收拾后,两人只扯了一床锦被铺在软榻上相拥而眠。 此刻,年予竹正伏在她身上,温软的身躯不着寸缕,光滑的脊背间散落着几处未消的浅淡红痕,一件薄衫随意搭在腰际,半遮半掩。司少棠的手自然地搭在那诱人的腰窝上,食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细腻的肌肤。 年予竹在睡梦中轻轻一颤,发出一声带着浓浓倦意的嘤咛,将脸更深地埋进司少棠颈窝:“累……再睡会儿……”尾音渐弱,气息复归绵长。 司少棠无奈哑笑,素手轻抬把头顶的窗户掩上,轻轻推开年予竹,想要起身收拾一下。 司少棠才刚欲起身,足尖便被年予竹轻轻一勾一带,整个人又被拽了回去。紧接着,温香软玉再度覆了上来,带着睡意的暖融气息拂过颈侧。 “别走……”年予竹闭着眼,声音含混慵懒,手臂收紧,“再陪我躺会儿……” 司少棠无奈,只得认命地躺平,甘做她的人肉软垫。不多时,昨夜的疲惫再度袭来,两人竟又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已是艳阳高照,日近中天。 “咚咚咚——!” 阁楼下的木门被拍得震山响。 “司少棠!都什么时辰了,日头晒屁股了还不起!” “司少棠!再不开门,我可要闯进去了啊!” 墨明尘那娇声娇气的嗓音穿透门板,将犹在梦乡边缘徘徊的司少棠瞬间惊醒。她一个激灵,猛地推开还黏在身上的年予竹,手忙脚乱地抓起衣衫往身上套,下意识扬声应道:“师、师尊!我正……正在调息练功,稍后便来!” 喊完也不管楼下墨明尘是否还在嘟囔,慌忙去扶仍睡眼惺忪的年予竹,一边替她穿衣,一边低声催促:“快醒醒!有人来了!墨明尘在楼下!” 年予竹懒洋洋地任她摆布,身子软绵绵地倚着她,闻言轻笑一声:“又不是被人捉奸在床,你慌什么?”说话间,一袭清雅的藕色罗裙已妥帖上身。 “做客人家,总得守些规矩……”司少棠耳根发烫,强撑着酸软的腰肢,利落地为她绾好青丝。 待到两人整理妥当下得楼来,推开房门,只见墨明昭正斜倚在一旁廊柱上,手中闲闲地捻着一片嫩绿荷叶扇着风。 见她们终于现身,她撇撇嘴,语带促狭:“哟,真是勤勉啊,一大清早就‘练功’练到日上三竿。无趣!亏我还特意给你们做了些点心尝尝鲜。” 司少棠耳尖更红,以为她看穿了什么,只干咳一声,不敢接话。 年予竹却神色自若,纤手紧紧扣住司少棠的手,步履款款地跟上前去,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可不是嘛,小司修炼起来最是废寝忘食了。从昨夜子时到今日午时,片刻不曾停歇呢。这勤勉劲儿,当真多亏了您老人家昔日的悉心教导。” 墨明尘闻言脚步一顿,狐疑地回头,目光在两人十指紧扣的手上扫了个来回,一脸的不信:“得了吧,少吹!睡过头就是睡过头了!” 忽然她又道:“司少棠,你被蚊子咬的够狠的,脖子上那么多红点,一会我让阿昭给你找些药涂上。” 84第84章 ◎可又一想这是船也不是床。◎ 司少棠转头瞪向年予竹,两人明明说好了,亲热时不能在脖子上留下痕迹。 毕竟加起来都快两百岁的人了,叫人瞧见多难为情。 年予竹瞄了眼自己的“战利品”,心虚地挽住司少棠手臂,小声道:“昨夜…没留神嘛。不打紧,我用术法帮你消了就是。”说着指尖泛起微光,轻轻一挥,司少棠颈侧那点嫣红便消失无踪。 什么叫没被人发现! 墨明尘难道不是人吗?! 司少棠哀怨地剜了年予竹一眼,强作镇定跟上墨明尘的脚步。 年予竹只是吐了吐舌头,目光又悄然飘向前方的墨明尘。 由墨明尘领着,很快三人就到了一处水榭,墨明昭早已在里面恭候多时。 水榭建在湖中心,就靠一条弯弯曲曲的走廊连着岸。站在廊上朝外看去,远山如黛,倒映水中,仿佛天地相接。 亭中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几道家常小菜,几人一到,墨明昭便撤了结界,司少棠先是夹起一块放到年予竹的碗中,这才又夹了一块,从容送入口中。 “味道很不错,这是你做的?”司少棠眼睛倏地一亮,带着几分惊喜,转向墨明尘问道。 墨明尘执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司少棠,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哀怨”:“啧,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师尊。如今连声‘师尊’都不敢叫了?” 年予竹闻言,立刻搁下手中的玉箸,下巴微扬,澄清道:“哎,我可没管她!她愿意认你作师尊,那是她的事儿。”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轻咬了下筷子头,眼神飘忽了一瞬。 只因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墨明尘还顶着“师尊”的名头,碍于这层伦理关系,就算她现在没心思,以后也不好意思再打少棠的主意了吧? 上一世说不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两人才没说破。 司少棠敏锐地捕捉到年予竹那片刻的走神,立刻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年予竹放在桌下的手,指尖带着点探寻的力度,侧头紧盯着*她追问:“真的吗?”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期待。 年予竹反手握住她的手,别开脸,假装专注地拨弄着碗里的饭粒,声音带着点刻意的疏离和傲娇:“哼,反正你叫你的师尊,我是不会陪你一起叫的。不过你以后要是因为某人乱七八糟的原因与我分开……”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你俩的师徒名分我不管,但别想拉我下水承认这层关系。 司少棠忙紧握她的手回道:“绝对不会!” 墨明尘闻言,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手中玉箸带着点泄愤的意味,“啪”地一声精准戳中一块脆藕,狠狠送进嘴里咬了一大口,边嚼边瞪着年予竹,含糊不清地嘟囔:“哼!谁稀罕你叫师尊了?我还嫌听着别扭呢!” 那眼神明晃晃写着:就你会挑拨离间! “好了好了!”墨明昭实在看不下去了,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脸无奈地打圆场,声音带着点疲惫,“快吃吧!本来就来晚了,再说下去,这精心准备的一桌菜,真要凉透了,岂不是辜负了这湖光山色?”她边说边用眼神示意大家动筷。 饭桌终于暂时恢复了平静。年予竹与墨明昭神情专注地低声交谈起来。 年予竹时而蹙眉沉思,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沿轻点;墨明昭则微微颔首,指尖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勾勒着什么,讨论的显然是关乎人魔两族局势的要事。 比如两人第一次见面是怎么样的,她又是为何要收司少棠为徒,她以前修为有多厉害等等。 而另一侧,司少棠则完全沉浸在与墨明尘的问答中。墨明尘似乎对她和司少棠的过往充满了探究欲,问题一个接一个。 司少棠脸上带着点追忆往事的笑意,认真地回答着墨明尘关于她们第一次见面是怎么样的,墨明尘全盛时期修为究竟有多厉害等等。 有的时候也会提到年予竹,每每提到年予竹,司少棠嘴角那抹温柔的笑意便更深几分,偶尔还悄悄瞄一眼旁边正严肃议事的年予竹,眼神里满是依赖与骄傲。 墨明尘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一双清澈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司少棠:“那…那你们要在这里呆多久?我好久都没有新朋友了。” 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期盼:“能不能…多留几日?我可以带你们游船,去摘湖里最嫩的莲子!我还会做好多好吃的菜!” 司少棠原本还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在听到“做菜”时,笑容微微一滞。 她放下手中的碗筷,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师尊,你不是才被接回墨家不久吗?怎么…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做菜?” 她顿了顿又道:“转世之后…可有人欺负你?” 墨明尘听到“转世之后”这几个字,像是被戳中了某个隐秘的痛点。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帘低垂下去,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沉默了几息,才黯然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带着点苦涩:“其实…她们对我还算好。就是总逼着我学规矩,学女红,逼着我嫁人。” 司少棠暗自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想再勾起师尊不好的回忆,她便转移了话题:“那不如今晚师尊就带我游湖怎么样?我还挺喜欢吃莲子的。” 见墨明尘终于展颜,她又跟哄小孩似的:“明日让我做菜给师尊尝尝怎么样?我还学了做蜜饯,年年蛮喜欢吃的,味道应该还不错。” 墨明尘眼睛倏地亮了起来:“那也好,那我就炼些丹药送给你们两个。”这副雀跃又带着点小骄傲的模样,哪里还寻得出一丝前世那位高深莫测、令人敬畏的炼丹宗师的影子? 一直安静旁听的年予竹和墨明昭,此刻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墨明昭淡淡道:“你才学了几日炼丹?火候都未必能控稳,这就急着要丢人现眼了?而且,还是当着你徒弟的面。” 墨明尘脸上刚褪下去的红晕“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她羞恼地狠狠瞪了墨明昭一眼:“你…你懂什么!我…我去取瓶梅子酿来!”话音未落,他已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水榭。 年予竹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浅笑,甚至端起茶盏优雅地抿了一口。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坛陈年老醋已被彻底打翻,酸涩的滋味瞬间弥漫开来。 司少棠竟然要把给我做的蜜饯给墨明尘?!这个念头像根小刺,扎得她心口发闷。 她握着杯壁的手指微微收紧,暗自磨了磨后槽牙,下定了决心:哼,今晚别想上我的床! 墨明昭看着墨明尘跑远的背影,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姐姐她转世之后托生的人家,其实并不宽裕。父亲早早离世,家里孩子又多,她又是长姐。比当年在墨家照顾我这个不成器的妹妹时,还要辛苦操劳得多。 但好在…那个家虽清贫,却也和睦温暖。或许正因为如此,她如今的性情,倒比前世那个总是端着架子的炼丹宗师,要跳脱鲜活了许多……” 年予竹道:“没跟你一样,那倒是因祸得福了。” 年予竹闻言,视线从司少棠身上收回,落在墨明昭脸上,毫不客气地接口道:“没长成跟你一样的性子?那倒真是因祸得福了。 墨明昭轻笑一声,没做回应也算是认可了她说的话。 *** 夜里,莲花池上浮着一层薄雾,月光如纱,轻轻笼在水面。小船拨开雾气,缓缓前行,船头破开的水纹荡碎了月影,泛起细碎的银光。 远处,几点萤火忽高忽低地游动,时而贴近水面,时而隐入莲叶深处。虫声细碎,从岸边的草丛间浮起,又沉下去。 墨明尘和年予竹坐在船头,司少棠在船尾摇着桨,偶尔抬头,见满天星子倒映在池中,小船便如行在星河之上,一时竟分不清是天在水,还是水在天。 年予竹坐在船头微微仰头,水里拿着一瓶梅子酿在喝,偶有几滴酒滴落在衣衫上快速洇开,也不去管。 耳边传来植物“咔嚓”断裂的声音,再看墨明尘如一个顽童般手臂掠过池面,再出来时,指间已然拿了一把莲蓬出来,多余的放在船舱,只留一朵稍微用力一挤,便挤出一粒莲子,她小心剥开外面的嫩皮,露出一点圆润乳白色的莲子。 不一会儿,她的掌心就攒了一小把莲子,颗颗圆润饱满。 小船轻轻摇晃着,墨明尘捧着莲子,摇摇晃晃地朝船尾走去。她走得小心翼翼,却掩不住满脸雀跃的笑意,连声音都带着几分献宝似的得意:“好徒儿,快尝尝!为师特意给你摘的。” 司少棠没有立即伸手,而是先悄悄瞥了眼年予竹。见对方无奈地轻叹一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才用指尖捻起一颗莲子。莲子刚一入口,清甜的香气便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带着夏夜莲池特有的沁凉。 待划到莲花池中心时,三人就靠在船舱边上,吹着夜里凉爽的风,抬头仰望天上银河,偶尔传出水声,那定然是有鲤鱼在水里撒欢。 中间墨明尘还不忘取出一小瓶药来给司少棠抹药,却发现她脖子上的红痕已经消失不见,又默默地把玉瓶收了回去。 一直临到子时,墨明昭才踏着水面飞来,把玩的正欢的墨明尘带了回去。 走的时候,总算她还有些良心,把新剥出来的莲子留给年予竹一把。岂料年予竹一颗未吃,都给了司少棠,司少棠原本还以为她在生墨明尘的气。 她带着疑惑咬开一颗莲子,霎时满口清苦直冲眉梢。原来这一把里面墨明尘一个莲芯也没剥,年予竹方才定是瞧见了墨明尘使坏的小动作。 夜露渐重时,司少棠默不作声地嚼完了所有莲子。 “年年,要不今夜咱们两个不回去了,就在这莲花池中赏月怎么样?” 年予竹本想着今夜不让司少棠上床,可又一想这是船也不是床。 夜风拂过,莲叶沙沙作响,掩住了她轻轻的一声“嗯”。 一夜无话。(其实有,但是晋江不让说。) 次日天光微亮,晨雾还未散尽,司少棠便轻手轻脚地起身。 年予竹仍在熟睡,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司少棠凝视片刻,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她动作娴熟地将年予竹打横抱起,怀中人无意识地往她颈窝蹭了蹭,发出小猫似的嘤咛。司少棠眼底泛起温柔涟漪,小心翼翼踏上阁楼吱呀作响的木阶。 又在她的唇瓣落下一吻后,换了身月白长衫衣衫下楼,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韵味。 刚下楼便遇见一位捧着竹简的墨家弟子,对方见到她时明显一怔,手中竹简差点滑落。 “请问这位弟子,厨房在哪个方向?” 少女红着脸指向回廊尽头:“穿过那片紫藤花架就是。” 便问了厨房的去处。 厨房里蒸腾着氤氲水汽,司少棠挽起衣袖,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忽然想起初遇年予竹时,在一处宅子里,年予竹还曾要为她煮过面,只可惜后来有人捣乱没能吃上。 心血来潮,她揉起了面团。 说起来倒也不必这么着急做饭,但她观昨日年予竹与墨明昭的对话,怕是不久的将来人魔两族必然会起新的冲突,对于去北洲的行程也需要加快脚步了。 热腾腾的水花在锅里翻腾,随着两道传音符打出,面条也下了锅,一盏茶的时间,三人又齐聚在昨日的水榭中。 墨家姐妹人陆续到齐,唯独年予竹姗姗来迟。 她慢悠悠地晃进水榭,发丝微乱,杏眸半阖,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一进门,便像只慵懒的猫儿似的往司少棠肩头一歪,整个人软绵绵地靠了上去,声音还带着晨起的微哑:“小司,我饿……” 司少棠唇角微扬,执筷挑起几根面条,轻轻吹了吹,递到她唇边。 年予竹也不伸手,就着她的手慢吞吞地吃,偶尔舌尖轻卷,将沾在唇角的汤汁舔去。 墨明尘瞥了眼桌上的面,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你说的下厨,就是做个面条啊。” 司少棠刚想开口,年予竹却忽然掀起眼帘,眸光斜斜一扫,带着几分冷飕飕的意味:“墨明尘,你不爱吃就别吃,我家小司的一片心意,你还挑上了?” 她语调轻飘飘的,可字字带刺,墨明尘被她一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没敢再吭声。 墨明昭见状也只是轻笑:“给你们两个备了坐骑,人族怕是不久之后就要赶来,你们这两尊大佛要是还不走,就要害惨墨家了。” “咣”的一声,墨明尘把碗放下,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年予竹只当没看见,对着墨明昭只道了声:“胆小鬼。”便去瞧司少棠的反应,生怕她为了墨明尘留下来。 好在司少棠只是对着墨明昭说了句:“司少棠不孝,师尊她以后烦请墨右使照料了。待以后年年的事情了了,我再来墨家看她。” 85第85章 ◎四壁密密麻麻挂满了她的画像◎ 用过餐后,墨明昭送两人回到一开始传送到墨家的地方。阵法边上立着一只仙鹤,那只仙鹤静立于阵法边缘,身姿挺拔如孤松立雪。它通体羽毛洁白如上好的绫罗绸缎。 随着墨明昭的开启阵法,莹白光亮点亮了整个莲花池,两人一鹤入到阵法中去。 司少棠忽然大喊:“以后若是师尊遇到需要的地方,请右使尽管派人寻我!” 接着,几个呼吸间便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消失的墨明尘从一处角落闪现出来。 她嘟着嘴,手里拿着一根杂草,从中扭断撕碎:“我是她的师尊,我能有什么事找她帮忙啊。再说了,就她道侣那个样子,只怕有事送封信过去,都得被她截断。” 墨明昭轻笑一声,揉乱了她的头发:“谁叫你以前总是横加阻隔她们两人在一起呢,魔尊见你有些不喜,也是应该的。” “是这样的吗?”墨明昭眼中露出一丝茫然。 两人并行着朝莲花坞走去,风雪中隐约传出一声:“那也是我那小徒弟太老实听话了,肯定是那个年予竹心眼太多,我才不同意的。” 另一边,年予竹与司少棠出了传送阵,便朝着渡仙门的方向去了。 两人乘坐在仙鹤背上,仙鹤展翅而飞,姿态优雅从容。飞行格外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年予竹倚在司少棠怀里,微微阖着眼,唇角噙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她的长发被风轻轻拂动,几缕发丝缠绕在司少棠的指尖。司少棠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轻轻揉按她的后颈。 “早知你这般娇弱,我就不让你睡在船上了。”司少棠低声道,嗓音里含着一丝懊恼,指腹在她颈侧轻轻摩挲。 年予竹闻言,睫毛轻颤,声音软糯:“偶尔一次也没什么关系。” 司少棠被她蹭得心头发软,她稍稍往后挪了挪,让年予竹能更舒服地窝在自己怀里。年予竹乐得如此,索性放松了身子,整个人靠在她身上,闭目养神。 司少棠:“其实渡仙门那地方一片火海的,也没什么可去的。” “可我就是想看看我以前与你在一起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年予竹道。 两人一路骑乘仙鹤,饱览群山绿野,夕阳西下,仙鹤与晚霞形成一道线,像是在追逐下山的落日一样。 一直到最后一点阳光消失不见,两人也终于踏上了渡仙门昔日的地盘,隔着老远年予竹就看到远处的大地上一片火海绵延数里,说是白天也不为过。 随着仙鹤一声低吟向下,俯冲而去,稳稳的落在地上。司少棠率先落地,转身伸出手,掌心向上,指尖微微勾起:“来。” 其实到了年予竹这等修为,哪里还需要她扶,可偏偏司少棠就是这般温柔体贴,见不得她受一点累。 不远处有一茶摊,里面坐着好些人。自渡仙门变成一片业火之后,有许多火灵根的修士过来观摩,想从中窥得一丝业火的道。 两人长相不俗,又乘仙鹤来此,吸引了一大批的修士围观。 年予竹耳尖微热,瞥见不远处茶棚里已有不少修士投来好奇的目光。她抿了抿唇,突然从仙鹤另一侧翻身跃下。 司少棠一怔,却见道侣白玉般的脸颊染着薄红,顿时了然。她眼底漾开笑意,绕到年予竹身旁,不由分说扣住她的手指。 茶棚里突然传来洪亮的招呼声:“哎呦,小友好久不见啊,出去转了一圈竟带回来这么一位天仙似的道侣。” 司少棠跟他打了个招呼,从怀中取出一张锦帕,把座椅桌面又仔细擦了一番,才引着年予竹坐下。 “这位是您道侣吗,长得跟仙女下凡一样,怪不得你这么宝贝她呢。”见司少棠这般细心体贴,大叔打趣她道。 “老板您这生意做得也不错嘛,还点上熏香了。”司少棠闻言唇角微扬,抽出锦帕将长凳反复擦拭干净,这才引年予竹入座。老板挤眉弄眼地凑过来:“哈哈,总有些女修嫌男修汗味重,也是没得办法。再说你当年才出业火时,可没见你这么讲究。” 司少棠淡然轻笑:“今时不同往日,我家娘子娇嫩,当然要细心些了。”果不其然,收获了年予竹一记白眼。 老板见状笑了两声。不多时,他端来两盏浮着金丝的茶汤:“新得的凤凰单丛,就当贺礼了!” 年予竹刚要接过,司少棠突然按住她手腕,转头对着老板笑道:“老板,你这是何意?” “这…贺礼啊?小友可是不喜这凤凰单丛?”老板一怔,随即笑道。 司少棠眸色变暗:“喜欢是喜欢,可你这小小茶摊,怎么用得起这么好的茶叶?你我交情,可没深到能以圣物相赠的地步。” 此话一出老板瞬间变了脸色,掌心化出一把长剑就朝着年予竹的方向刺去,带起一道凌冽的剑气,司少棠早有预料,与此同时凛狱倏然出鞘横刀挑开长剑,另一手揽着年予竹的腰迅速后退。 那茶馆老板见一击不成,剑尖挑起茶盏就朝二人退走的方向泼去,茶汤在半空中化作万千晶针。 司少棠刀势如瀑,斩落漫天茶水,却仍有几滴溅在焦土上。 “嗤!” 地面突然绽开妖异的碧色纹路,一株株缠绕金丝的玉白植株破土而出。那些植株见风就长,转眼便开出碗口大的七瓣花,花蕊里竟蜷缩着一手掌般大小的婴儿。 此物在人族被称为“圣婴草”,服用后可令元婴修士直接突破瓶颈。可对魔族而言,花中至纯的先天灵气会灼穿魔核,如同将滚烫的铅水灌入经脉。 年予竹此时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才进茶棚时就吸了由圣婴草制成的熏香,此时若是再施展魔功,只会让圣婴草在体内流转到经脉的速度更快一下。 “是岳沛涵!小司先逃。”年予竹浑身失了力气,只能倚靠司少棠,可偏偏司少棠的灵力被她吸了去,如今层次大跌,哪里是岳沛涵的对手。 司少棠与岳沛涵交了一手,只觉得手心连带着整个胳膊发麻,她回头看了一眼业火,便卷着一处圣婴草朝身后退去。 岳沛涵哪肯让她轻松逃脱,她带人在此处等了月余,就等着年予竹主动上钩,早在业火外围布下天罗地网。 果不其然,司少棠向后倒退时,就撞上一道银丝所制的网,由四位修为高深带着银色面具的合体修士操控,朝她二人扑了过来。 年予竹顿感绝望,她缱绻地看着司少棠,没想到她堂堂魔尊,竟然在这小小茶摊栽了坑,果真是安逸的日子过得久了。 司少棠蹙着眉道:“或许那仙鹤也有问题。”她想着年予竹自坐上仙鹤就有些困倦,可墨明昭根本没有理由对她们下手,难不成墨家也有了奸细? 年予竹咬着下唇,呼吸越发微弱:“小司,别管我了……” 司少棠提刀朝着银网劈去,可这银网不知什么做的,怎么劈也劈不开,听到年予竹的话,她有些恼怒,少见的发了脾气:“不可能,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把你留在这里逃命。” 硬生生逼退袭来的三柄长剑,可那银网却越收越紧,细如发丝的银线勒进皮肉,渗出细密的血珠。 两人困在网中,像是两只被束缚住的麻雀,岳沛涵变幻做她原本的样子,手执长剑朝网中的年予竹直刺年予竹心口,司少棠想也不想旋身相挡。 腹背受敌的情况,她只能先护着年予竹,硬生生扛下身后一剑。 “噗嗤!” 剑刃穿透肩胛的闷响在耳边炸开。司少棠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沫,却借着这一剑的冲势猛地扑向银网边缘。 她嘴角流血,心中愧疚不已,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会和师姐再回渡仙门:“对不起,师姐。”她恍然间又称年予竹为师姐,开口后才想起年予竹现在不喜自己这么叫她,又道:“年年……” 薛采萱作为岳沛涵的弟子之一,也在布网的四人里面,她心中感激司少棠救她一命,可真正带她脱离苦海的人是岳沛涵,如果没有岳沛涵自己断无现在的修为、名誉。 她有心出言示警,但与少棠姐在一起的人可能是魔尊,她若能在这一战杀了魔尊,那她名扬万古岂不是唾手可得。 可当她看到司少棠中剑时,她心一下就慌了,她以为自己没能回去害司少棠早早死在峡谷,但她没死,活生生的拎着一袋蜜饯出现在自己面前。 岳沛涵看着剑上的业火朝自己手上蔓延,顿感不妙,急忙撇下手上的剑,一声厉喝:“别让这两个妖孽逃了。” 眼看其它三人又提剑朝司少棠刺去,而司少棠却抱着年予竹朝她的方向袭来,薛采萱一时慌了神。 业火卷着两人从她眼前飞过。 她中了司少棠一剑,银网从手上滑落,捂着腹部鲜血从指缝流出,滴在掉落的银网上,她的手扶在面具上,她想若是少棠姐见到我不带面具的样子,肯定不会对她下手的吧。可又一想到她怀里的年予竹,她也不知道了。 岳沛涵抱着她染血的身体,怒骂她:“不要命了?打不过推开便是,她剑上沾了业火,你可是我唯一的徒弟!” 她笑着回应,却说不出话,身体被业火烧的五脏六腑都痛。 逃出去的司少棠,抱着年予竹第一时间朝着业火深处冲了过去。追在身后的三人到底是顾忌业火,停在边缘不敢再进。 年予竹任她带着自己逃命,身上被业火触碰的地方,痛的要撕开她的皮肉一般,好在司少棠带她逃了不久,就钻到一处地底下去。 这个不足两米高的狭小空间里,洞穴中央孤零零摆着一张床。 司少棠小心翼翼地将年予竹放上去,指尖发颤地检查她的伤势,全然不顾自己肩上那个狰狞的血洞仍在汩汩渗血。 年予竹撑起身子,蹙眉道:“别管我了,你先疗伤。”她的嗓音低哑,却仍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司少棠这才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缓缓滑坐在地,背靠着床沿。她从怀中取出从岳沛涵那里顺来的圣婴草送入口中,闭目调息。 年予竹并未受伤,只是魔力暂时凝滞。她盯着那株圣婴草,眸色微沉。她本以为这被人族奉为圣物的灵草早已绝迹,没想到他们不仅仍有留存,甚至数量不少。 她站起身,环顾这个司少棠独自待了六十年的洞穴。四壁密密麻麻挂满了她的画像:有她执剑时的凌厉锋芒,有她倚栏小憩的慵懒姿态,甚至还有她微微蹙眉的瞬间。每一幅都被精心装裱,画纸边缘微微泛黄,却不见一丝尘埃。 她撇了撇嘴。画中人的容貌与她分毫不差,可那眉眼间的神态、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却与她截然不同,画师笔下的女子温柔似水,而她,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86第86章 ◎为魔,真好。可以如此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因为圣婴草的药效,司少棠很快便恢复过来,修为甚至还提升了些,只是唇色还是显得有些苍白。 在她打坐时,伤口已经被年予竹包好。或许真如传言一样,得了渡仙门气运眷顾,司少棠的修行之路总透着几分侥幸。 在这灵气枯竭之地,竟能六十年破境合体,即便曾被年予竹采补至元婴跌落,也能在短时间内重归化神。 此刻,年予竹盘膝坐在榻上,手中拿着一卷画像。 司少棠依偎过去,双臂环住她的腰肢,下颌轻轻搁在她肩头,一同看向画中。那是司少棠的手笔,画的是在青露灵圃的旧时光。 画中年予竹倚柱浅眠,眉尖微蹙,容颜绝色,隔着薄薄纸页,仍能感受到那份温婉沉静。那是司少棠初生妄念之时,趁她睡熟,偷吻的瞬间。 司少棠的目光从画中移向怀中人,却发现年予竹也蹙着眉,神色郁郁。 以为她还在为被魔修暗算之事不快,司少棠柔声宽慰:“魔气愈盛,圣婴草的伤害便愈烈。不过这等圣物,对方也难有太多。下次我们多加提防便是。” 年予竹沉默着。司少棠侧首,想用一个吻熨平她的不快,却被她偏头躲开。 画像被随意掷在榻上。年予竹背过身,声音清冷:“你……偏爱温柔婉约的女子?” 司少棠一怔,还未回答。年予竹便又追问,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那时的我,便是这般模样?” 司少棠凝神回想,记忆已有些模糊。但只要是年予竹,无论温婉的、娇俏的,抑或如今这般别扭易怒的,她都甘之如饴。“嗯,”她老实承认,“那时你,确与如今不同,也与前世相异。”怕她不悦,她再次倾身,试图吻上那片苍白的唇。 年予竹再次避开,却猛地攥住司少棠的衣领,将她狠狠掼倒在榻上,正压在那幅散落的画像之上。 在司少棠茫然的注视下,年予竹俯身吻下。这个吻带着掠夺的意味,吻得司少棠气息紊乱,眼神迷离。一只手探入她的衣摆,精准地攫住那片丰盈的雪白。 司少棠难耐地弓起身子,唇间溢出破碎的低吟,呼唤着那个名字。 然而脱口而出的第一声,并非“年年”,而是“师姐……” 年予竹的动作骤然一僵。 司少棠似乎瞬间清醒,立刻改口:“年年……” 年予竹垂眸,审视着身下人迷乱的神情,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被压在司少棠身下的画像。 画中人闭目沉睡,在她此刻的眼中,却像是在无声地嘲弄,怜悯她不过是个可悲的替身。 一股无名业火猛地窜起。她倏然抽回手,褪尽所有遮蔽,将汁水淋漓的蜜桃,狠狠按在司少棠的脸上! 她想弄脏这张脸,弄脏这具身体,更要弄脏她身下那张碍眼的画! 从未如此放纵过,司少棠肩头伤口还未愈合,此刻她却顾不上了。 从前她总以为自己能驾驭魔性,以此区别于低等魔物。可此刻,听着自己狂乱的心跳,感受着喉间陌生的喘息与呓语,如如仙境的年予竹骤然发觉。 为魔,真好。可以如此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念头闪过,她瞥向身下的司少棠。 那张脸上沾满了黏腻的桃汁,狼狈不堪。她心底涌起一丝扭曲的快意:真脏……也真卖力。不知“她”从前,是否也曾这样“吃”过桃子? 或许是桃汁太过丰沛,或许是司少棠已被喂得太饱,粘稠的汁液蜿蜒而下,浸染了身下的画像,将画中温婉人儿的容颜晕开一片模糊的污渍。 司少棠太乖顺了。即便肩伤崩裂,渗出新的血色,她也只是默默承受着所有的磋磨。 年予竹在剧烈的颤栗中瘫软下来,听着司少棠被桃汁呛咳的声响。缓了好一阵,她起身,抓起那幅污损的画像,悬挂在床榻正上方。 看着司少棠憋红的脸颊和眼中未散的迷茫,年予竹拉着她躺下。 指尖拂过对方肩头崩裂的伤口,渗出的鲜血无声无息地消失。 “累了么?”她声音低哑,带着事后的慵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同时伸手捂住了司少棠的唇,阻止了任何可能的疑问,“睡吧。” 司少棠的呼吸渐渐平稳,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边缘。这时,年予竹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带着一种执拗的求证:“喜欢么?” 司少棠握住她捂着自己嘴的手腕,轻轻蹭了蹭手背,点了点头。 一个月后。 肩头的伤早已愈合如初,连一丝痕迹也无。司少棠看着依旧慵懒地赖在自己身上的年予竹,思及对方魔尊的身份,终是轻声开口:“你……如今感觉如何了?” “圣婴草的余毒?早已无碍了。”年予竹声音带着餍足的沙哑,将脸更深地埋进司少棠颈窝。这些时日,她近乎贪婪地索取,近乎放纵地痴缠,确实……有些过分了。若非如此,司少棠的伤,本该好得更快些。 “那……我们是否该出去了?”司少棠问得小心,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床头那幅被桃汁晕染、笔触模糊的画像。每一次不经意的抬头,都让她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别扭,甚至想一把火烧了它,再提笔重绘一幅纯净的容颜。 可年予竹不许。 “出去?”年予竹抬起眼,视线也落在那幅刺目的画上,语气却淡然无波,仿佛只是谈论天气,“为何要出去?你不喜欢……眼下的日子么?”她伏在司少棠身上,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对方一缕发丝。 “并非不喜欢,”司少棠斟酌着措辞,感觉脸颊微热,“只是……太过沉溺,近乎……”淫。靡。这个字眼在舌尖滚了滚,终究被她咽了回去。 年予竹挑眉:“嗯?”尾音上挑,带着一丝危险的慵懒。 司少棠换了种说法,试图显得更体面些:“你在外界,总还有诸多要务需得料理吧?” “哦?”年予竹倏然撑起身,动作间带起一片微凉。她慢条斯理地拢好衣衫,方才还残留的温存瞬间褪去,语调染上冰霜:“这么快便腻了?” “自然不是!”司少棠心头一紧,急切否认,“我只是……只是怕耽搁了你的事。” “是怕耽搁我魔族的事务,”年予竹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淬了寒冰,“还是怕耽搁……我寻回记忆的进程?”这句话如同一根冰锥,精准地刺入司少棠心口最脆弱的地方。 司少棠呼吸一窒,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你……怎会这样想?”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敏锐地捕捉到她瞬间的僵硬,年予竹动作一顿。 她转过身,眸中冰霜稍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 她俯身,用一种近乎禁锢的姿态将司少棠紧紧箍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一丝刻意的示弱:“是我不好……或许是圣婴草的余力未散,我近来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常了。你不会生我气的,对吧?” 司少棠身体微僵,随即更用力地回抱住怀中人。 她将脸深深埋进年予竹的柔软,手掌一遍遍拂过对方的后背。最终,只是无声地摇了摇头。 年予竹抬起眼,眸中带着期待:“小司,我不想回魔域。你一个人,在这方寸之地熬了六十年,那时我没能陪着你。如今,我不想再让那些繁杂俗务,搅扰了只属于你我的日子。不如……我们就在此隐居,可好?” 司少棠挑眉哑然失笑,看了一圈狭小的洞穴:“在这?” 这洞穴她呆了六十年,比牢狱还要小,两个人在地上站着错身都有些费劲,好不容易才能逃出去几个月,就要她再回来,就算她能忍受,她也不愿意年予竹跟她一起呆在这鬼地方。 “怎么?你不愿意?”年予竹眼中那点期待迅速被忧虑*取代。 司少棠心头一软,低头轻吻她紧蹙的眉心,语气温柔带哄:“怎会不愿与你长相厮守,隐世而居?只是这地方怕是连凡人的囚牢都不如,谈何‘隐居’?待我陪你出去,寻一处真正的山明水秀、洞天福地,岂不更好?” 年予竹紧绷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开来,像冰雪初融:“好,”她应允,却又补充道,“只是这数月奔波,我也倦了,不想再招摇过市,引来那些烦人的追兵。我知道一个地方,你定然会喜欢。出去后,我们便直奔那里,如何?” 得到司少棠肯定的颔首,年予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拉着司少棠的手,引向自己胸前的柔软,身体顺势向后倾倒,将两人再次卷入一片只余呼吸与心跳的暖融之中…… 翌日,两人终于离开了那座囚禁了司少棠六十载光阴的洞穴。 不知是渡仙门那玄妙气运当真眷顾,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就在这离开的当口,司少棠竟在机缘巧合之下,意外窥得了掌控那焚尽万物业火的法门。 她们一路向北,飞离了渡仙门势力笼罩的地界。半日疾驰后,落在一座凡人聚居的城池。寻了间尚算干净的客栈安顿下来。 修士虽无需依赖清水涤尘,但司少棠骨子里似乎还留着几分凡俗的习惯,几日不浸入温热的水中,便觉浑身都不自在。甫一住下,她便唤来店小二,吩咐烧上一大桶热水。 水汽氤氲,司少棠慵懒地靠在浴桶边缘,温热的水流包裹着疲惫的四肢百骸。一丝疑惑悄然浮上心头。 年予竹今日竟这般安分?念头刚起,便听得外间传来年予竹的声音:“小司,我出去一趟,买些东西,很快回来。” 司少棠微怔,心中疑虑一闪而过,随即又释然:许是去买些此地特色的吃食吧。 她应了一声,重新沉入水中。 年予竹的身影悄然走出客栈,融入熙攘的人群。甫一离开人烟稠密处,她周身气息瞬间敛去,如同水滴汇入大海,再无踪迹。 一炷香后,城外一座孤伶伶的凉亭内,空气微漾,她的身影凭空浮现。 姬婉瑶垂首,声音绷紧:“回禀尊上,岳沛涵已擒获。但……”她喉头滚动了一下,“让薛采萱……逃了。岳沛涵拼着燃烧半生修为,强行撕开一道传送裂隙,将她送走了。” 空气骤然凝固。 “我说过,薛采萱必死无疑。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到?”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股无形巨力轰然爆发! 姬婉瑶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整个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掌狠狠攫住,炮弹般倒飞出去! 她的身体重重撞在凉亭粗壮的石柱上,坚硬无比的石柱应声而断,碎石与粉尘轰然炸裂四溅! 但很快,她便撑着身子站起,即使嘴角还流着血,肩背剧痛欲裂,她依旧挺直了脊梁。 她抬手,用袖口用力擦去唇边的血迹,声音因内伤有些沙哑:“是属下无能。办事不力,万死难辞其咎,任凭尊上处置!” 87第87章 ◎软软地小声央求道:“睡吧,小司。”◎ 司少棠正坐在床头,细细擦拭着微湿的发尾。门扉轻启,年予竹走了进来,司少棠抬眼望去,只见她眉头微蹙,神色间笼着一层淡淡的失落。 “怎么了?可是没买到想要的东西?”司少棠停下动作,关切地问。 年予竹垂首不语,只轻轻点了点头,背着一只手,脚步沉沉地朝她挪近。那副蔫蔫的模样看得司少棠心头一紧,忙将手中的毛巾往床边一搁,起身就要去拥她入怀,柔声安慰。 岂料就在两人相距一步之遥时,年予竹倏然抬头,方才的愁云惨雾瞬间消散无踪! 她的嘴角高高扬起,漾开一个狡黠又灿烂的笑容。同时,那只藏在身后的手闪电般伸到司少棠眼前。 “当当当!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两根裹着晶莹糖衣、红艳欲滴的糖葫芦赫然出现!伴随着她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那甜丝丝的香气仿佛也瞬间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司少棠一怔,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未等对方反应,弯下身子抱着她放在桌子上,年予竹猝不及防惊呼一声,双腿夹在她的腰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神色有些羞赧:“干什么?大白天的呢!” 司少棠并不答话,反而顺势往前倾身,将人缓缓压向桌面,年予竹被迫后仰,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前几日你怎么不在意是不是白天?” “那不一样!”年予竹气息不稳,一边瞪她,一边往后躲,“前几日在洞中,哪分的清是白天还是夜里。再说了,这客栈薄强透声的,你、你别……” 年予竹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司少棠倏然转头,就着她手上的糖葫芦,一口咬在最顶端那颗山楂上面,发出“咔嚓”的脆响,她慢条斯理的咀嚼着,转过头,一双清澈的眸子无辜地看着她:“年年在说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年予竹这才反应过来被戏耍了,攀着肩膀的手一松,握拳不轻不重地锤在司少棠的肩头,又羞又恼:“好啊,司少棠!你竟敢逗我!” 两人笑闹着争抢剩下的糖葫芦,嬉笑声在房间里回荡,一个要躲,一个要夺,推搡间不知道是谁绊倒了谁,双双失去平衡,跌倒在柔软的床铺里。 笑闹声渐渐平息,司少棠收拢手臂,将怀中人拥的更紧。她低头,寻到那抹熟悉的柔软,落下一个缠绵又深情的吻。唇齿间带着山楂的微酸和糖衣的清甜。 吻毕,司少棠并未松开,只是将下颌抵在年予竹的发顶。她的手一下又一下,无比眷恋地抚过年予竹的脊背和纤细腰肢。 仅仅像是这般紧密相拥,感受着怀中温软的身躯,司少棠便觉得胸口被一股沉甸甸的爱意填满了,再无一丝缝隙。 年予竹蜷在她的怀里,握拳掩在唇边,不时因为她的抚摸轻轻颤栗溢出一两句呻吟,使她既舒服又难受,却不舍得离开她的怀抱。 直到实在感觉难耐,再继续下去怕是今夜又不能休息了,她才求饶似地拽拽司少棠的衣襟,软软地小声央求道:“睡吧,小司。” 司少棠轻轻应了一声,老老实实环抱着她,两人呼吸渐渐趋于平稳。 翌日。 司少棠早早起床洗漱妥当,回到床边俯身看着尚在熟睡中的年予竹。 年予竹睡颜恬静,双颊因熟睡染上一层薄红。司少棠年底漾开暖意,指尖轻轻拂开她脸上一丝扰人的发丝,语气轻柔道:“该醒醒了,年年。” 床上人不答话,她又无奈道:“是你叫我辰时务必要把你唤起赶路的。” 床上的人不情愿的嘟囔一声,不情愿地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司少棠又低声哄了许久,才将人半哄半抱的从暖被里挖了出来。 待两人收拾妥当,司少棠忽然想到昨日上楼时,听到一家来此处游玩的说过城中有一处酒楼,据说里面的厨子是从皇宫里出来的。 一时心血来潮,司少棠想用过早饭再启程。年予竹,神情不易察觉地凝滞了一瞬。她目光下意识扫过街道,转念想到:此处是凡人的城池,定不会有什么不开眼的修士来滋扰,也就遂了她的意。 前往酒楼的路上,年予竹想起什么似的,侧头打趣身旁的人:“司大厨,你日日费心给我做那些精巧吃食,莫不是你自己嘴馋,打着讨好我的幌子?” 司少棠莞尔,与她十指紧握,声音里带着笑意:“小人不敢,但小心思是有的,讨好魔尊大人的心思,确实千真万确。 如今多尝些四方美食,待隐居后,我才能变着花样的给你做吃啊。否则,要不然魔尊大人隐居没几日,觉得闷了,闹着回栖棠城,我可怎么办?” “到时候啊,小人用美食拴住了魔尊大人的胃。就算魔尊大人哪天腻歪了这清静日子,想回栖棠城了,到时候还能把小人带回去给您继续当厨子不是?” 年予竹被她逗乐,倏地松开她的手,向前快走几步,然后猛地转身,煞有介事地对着司少棠点了点头,板起脸,端出魔尊的架子:“嗯,小司修士此言深得本座之心,孺子可教!心思这般玲珑剔透,本座堂堂魔尊,怕是真的要栽在你手里喽!” 两人说笑间,前后进了酒楼中去。 刚寻了张靠窗的桌子落座,还未及点菜,门口便传来一阵喧哗。 一队约莫五六个身着劲装、佩着刀剑的人族修士,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旁若无人地高声谈笑,瞬间打破了堂内的宁静。 年予竹唇边的笑意瞬间冻结。她转头朝司少棠微微摇头:“好吵,我们去雅间吧,小司。” 司少棠心领神会,立刻起身,温热的手掌握紧年予竹微凉的指尖,牵着她便欲往楼上雅间去。 然而,就在她们起身欲走,不可避免地要经过那桌喧闹修士身侧时,避不可免地听到了几声对话。 “这次动静怕是小不了!听说岳沛涵岳长老,已经折在前任魔尊手里了!” “不是说那魔头年予竹和司少棠一起消失了吗?还有传言说司少棠是得了姚家大气运的人,是咱们人族唯一能诛杀魔尊的大能……啧,如今看来,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听到“岳沛涵死在魔尊手中”几个字,司少棠心脏猛地一沉!她下意识地看向年予竹,只见年予竹的脸色在刹那间褪尽了血色。 快进雅间时,身后隐隐又传出了一句话。 “……谁说不是呢!那司少棠,我看就是个被美色迷了心窍的酒囊饭袋!才进栖棠城就被年予竹给拿捏住了。两人一同消失在渡仙门旧地,紧接着岳长老就在那儿伏击失败,被老魔尊斩杀……哼,依我看,这从头到尾,根本就是魔族的毒计!司少棠怕不是早就被策反了?” “原来如此!唉……人族气运已衰,危在旦夕啊!还好咱们几个有先见之明,早早往这北地避祸来了……” 两人进到雅间,司少棠坐在桌边盯着桌上的茶盏陷入沉思。 岳沛涵……那日重创自己之后,竟然被老魔尊杀死了?可岳沛涵和老魔尊又是为何会出现在渡仙门?明明知道行程的只有年予竹和墨明昭、墨明尘才是。这个念头在她脑中反复冲撞,搅得一片混乱。 她抬头去看年予竹,问道:“年年……你娘她……出关了?” “我一直与你在一起!寸步未离!我又怎会知道?!司少棠,你不信我?!”年予竹瞬间红了眼眶,死死瞪着司少棠。 “当然没有!”司少棠心头一紧,伸出手紧握住年予竹放在膝上,急切地解释,“我只是……只是怎么也想不通!岳沛涵和你娘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渡仙门?这太奇怪了……”她试图理清那团乱麻,却不知自己的求证正踩在年予竹最敏感的神经上。 “所以你是在担心,是我和我娘合谋设局,骗了你这位集人族大气运于一身的救世主?”年予竹说话声音变冷。 司少棠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眼神依旧温柔缱眷:“怎么会?年年是不会骗我的。”她的语气十分笃定。 可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此刻落在年予竹眼中,却比怀疑更让她心如刀绞!她是如此坚定地相信她“不会骗他”,可这份信任的基础是什么?是因为她是年予竹,还是因为她曾经是她的师姐? “你就那么笃定?你的师姐或许不会骗你,可我是魔啊,你也这般信任我?” “在我看来你们都是一样的。”她坚定地相信年予竹,也不想再去提那些事。 年予竹却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刺穿了。 她猛地后退一步,避开司少棠想要再次触碰的手,声音冰冷而决绝:“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别跟着我。” 话音未落,她已决然转身,不顾司少棠的焦急,一把拉开房门,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外。 怒火在她胸腔里灼烧!若非那几个多嘴多舌的人族修士,她们何至于此!她疾步下楼,目光扫过喧闹的大堂,那桌聒噪的修士果然已经离去。 年予竹的身影在原地凭空消失,只留下一丝不易察觉的空间波动。 下一刻,她的身影已出现在城北一处荒僻之地。空气中残留的那五道令人生厌的修士气息,清晰地指向一个方向。她面若寒霜,循着气息向前走去。 没走几步,脚下松软的枯枝败叶间,赫然出现了几滴深褐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心下一沉,年予竹顺着那断断续续的血迹,向前追踪了数百米。拨开一片低矮杂乱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出现一个不大的土坑。 坑底,五具身着劲装的尸体以扭曲的姿态交叠堆放着,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正是方才在酒楼大堂里高谈阔论、大放厥词的那五名修士!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 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回头看去,司少棠正在她身后几尺处,静静看着尸坑。 88第88章 ◎少棠姐……你不要被年予竹骗了。◎ 虽然人不是年予竹杀的,可她却莫名感到有些心慌,刚刚两人就是因为这五人才吵的架,她生气跑出来,现在又站在面前五人的尸体前,任谁看了都像是她恼羞成怒杀的。 她下意识往司少棠的方向迈了一步,细白手指绞在裙摆,还没开口就觉得有些委屈:“人不是我杀的。” 司少棠朝她迈步走去,她的表情淡然,似乎什么也没看到一样,她伸手将年予竹揽入怀中,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后颈,低声道:“以后别再突然消失了好吗?” 年予竹靠在她的肩膀上微微点头,她有些心虚,其实刚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她是想追出来把这五人杀了的。 谁叫他们说话那么讨厌,影响了她一早上的好心情。 她抬眸,固执地盯着司少棠的眼睛:“你不怀疑我吗?” 司少棠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若是你做的,你根本不屑瞒我。 被她看穿又被全然信任的感觉,让年予竹心口泛起一阵酸胀的暖意。还好……司少棠不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正派老古板,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人魔两族相恋的,虽然不多,但也有那么几对,可无一例外最终都没什么好下场,更何况她还有事瞒着司少棠…… “小司,快走吧,我不想待在这儿了。”她拽了拽对方的袖口,声音软了几分,“等到了枕月山,我保证不再乱发脾气。” 这事太过蹊跷,若非有人刻意算计,她绝不信会有这般巧合。 “好。”司少棠替她拢了拢散乱的发丝,目光扫过坑中尸首,随即揽住年予竹的腰,御风而起。 途中寂静得令人心慌,年予竹忍不住开口:“你……算是正派人士吗?” 司少棠指尖微僵,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摇头:“我不是。”她握紧年予竹的手,低声道:“我只是你的专属厨子。” 年予竹噗嗤一笑,又问:“那你说,会是谁想挑拨我们?” 司少棠沉默片刻。若论仇怨,除了早已死透的姚英,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人。 “或许是爱慕你的魔族?”她轻声道,“又或者……是反对你我在一起的人?” 年予竹眨了眨眼,故作苦恼地叹气:“哎呀,那可难猜了,魔族里倾慕我的没有上千也有数百,至于不乐意我们在一处的,更是数不胜数。” 她忽然凑近,指尖戳了戳司少棠的心口:“你可不许疑心我,否则我哪天一生气,真就躲得远远的,叫你再也找不着!” 话音未落,司少棠已强势地扣住她的腰,低头封住她的唇。这个吻带着几分惩戒的意味,直到年予竹气息紊乱地推她,才稍稍退开。 “不会。”司少棠嗓音微哑。 年予竹眼尾泛红,湿漉漉的眸子瞪着她:“是不会疑心我,还是觉得我逃不掉?” “不会疑心你。” 一路无言。年予竹敏锐地察觉到司少棠比往日更沉默,目光始终落在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在很快两人便到了枕月山。此山形如卧月,苍翠掩映间,一座木屋静静伫立。 虽久无人居,却依旧透着清雅之气。篱笆围出的小院里,两间屋子比邻而立,一间居所,一间庖厨,恰好刚够二人栖身。 而且方圆数十里都无人烟,也不怕有人会打扰到她们两个。 年予竹站在院中,恍惚间竟已瞧见未来。 “这院子是我从前途经北洲时建的。”她兴致勃勃地比划着:“你看,这儿种些瓜果,那边摆张摇椅,你做饭时我便躺着瞧你……” 她忽然顿了顿:“再养只猫儿狗儿,免得太过冷清。” 司少棠眼底浮起笑意:“团子若知道你另寻新宠,怕是要哭闹。” 年予竹“啊”了一声,这才想起被遗忘在栖棠城的灵宠,耳尖顿时红了:“那、那过些日子接它来便是!” 司少棠揉了揉她的发顶,柔声道:“都依你。我先收拾屋子。” 推开木门,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在斜照的夕阳中浮沉。 司少棠挽起衣袖,提了桶清水,浸湿抹布便开始擦拭桌椅窗棂。她知道年予竹自幼娇养,受不得半点脏污,连墙角缝隙的尘絮都不放过,木地板也擦得发亮,能照出人影来。 年予竹凑过来想搭手,却被司少棠拦住,她瞥了眼桶里泛黑的污水,皱了皱鼻子,终于乖乖退到门外。 院中落日熔金,她懒洋洋地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张藤编摇椅,舒舒服服地窝进去。 晚风拂过发梢,她眯着眼盘想等司少棠收拾完屋子,定要好好布置一番。隐居归隐居,总不能过得像苦修。 指尖在储物戒里翻找,绫罗绸缎、珍玩玉器叮叮当当堆了一地。忽然,她的动作一顿。 角落里静静躺着一只紫檀木匣,雕着缠枝海棠纹,瞧着有些眼生。她好奇地捧出来,指腹抚过匣上细腻的木纹,咔嗒一声轻响,匣盖掀开。 一枚羊脂白玉牌莹润生光,正中刻着个清隽的“棠”字。 “这是……”她捏起玉牌对着夕阳细看,白玉透出暖色的光,仿佛裹着一层蜜。记忆模糊不清,但这般精致的物件,定与司少棠有关。 她心尖蓦地一烫,耳根悄悄红了。 该不会是小司偷偷送的定情信物吧? 指节无意识摩挲着玉上刻痕,她忽然听见身后脚步声渐近,慌忙把木匣往袖中一藏。转头时,却见司少棠倚着门框望她。 “屋子收拾好了,不进来看看?”司少棠倚在门边,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她目光落在年予竹匆忙藏起的袖口,唇角微扬:“藏了什么好东西?” 年予竹将摇椅晃得更欢,藤编的椅背发出细碎的吱呀声。她仰起脸,笑得狡黠:“你猜猜看呢?” 司少棠低笑一声,嗓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猜不着。”说罢转身走向厨房,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不多时便传来水汽蒸腾的声响。 待她再回到院中时,袖口还沾着未干的水痕。不等年予竹反应,司少棠已俯身抄起她的腿弯,稳稳将人打横抱起。 年予竹在她怀里扑腾:“放我下来!”绯色裙摆翻飞,露出半截莹白的小腿。 司少棠任由她闹腾,臂弯却纹丝不动。垂眸瞥她一眼:“我抱你去洗澡。” 年予竹咦道:“还没吃饭呢?洗什么澡?” “我先吃饱,再给你做饭……” 屋内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交叠的身影。绯色纱裙胡乱扔在地上,藕色小衣半挂在桶沿,随着剧烈晃荡的水面不住颤动。方才还光可鉴人的地板,此刻已溅满蜿蜒水迹,倒映着摇曳的烛光,一片狼藉。 “……” “哗啦——” 司少棠揽着怀中人踏出浴桶。年予竹眼尾洇开艳色,水珠顺着两人交缠的发丝滴落,在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软缎拭过泛红的肌肤时,年予竹轻轻颤了颤。司少棠动作一顿,俯身吻去她锁骨上的水痕,这才将人裹进锦被。 床榻间,年予竹青丝铺了满枕,手腕软软搭在枕畔。眼尾薄红未褪,唇瓣肿得嫣红水润,连指尖都泛着淡淡的粉。胸口露出来的地方满是暧昧的红痕。 年予竹仰起脸,湿漉漉的眸子映着烛光,眼尾还带着未褪的薄红:“腰好酸…现在什么时辰了?”那嗓音软得像是浸了蜜,听得司少棠脊椎都泛起细密的酥麻。 司少棠挤进床榻半靠在床边,将人揽进怀里。指尖按上她后腰时,明显感觉到怀中人轻轻一颤。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亥时了吧。” 年予竹垂眸瞥见自己腕间的勒痕,忽然想起方才被按在浴桶边缘的模样,顿时羞恼地抓起司少棠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贝齿陷进皮肉,直到尝到铁锈味才松口。 年予竹声音还有些发颤:“你不是人,我都说了那些人不是我杀的,你刚刚还那样对我!” 司少棠淡淡道:“跟那些人有什么关系,刚刚是我不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但再怎么也没有你前几日过分吧,我都喝不下了你还……唔” “不准提!那页早翻过去了!”年予竹猛地捂住她的嘴,耳尖红得滴血。那几日她吃了画像的醋,做出来的事情,回想一下,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 年予竹不想她说,司少棠也不再惹恼了她,语气轻柔道:“还饿吗?我现在去给你下碗面如何?” “本就不会饿,太晚了,别折腾了。让我好好睡一觉吧。”年予竹声音慵懒,仿佛下一刻就会睡过去。 司少棠垂眸望着怀中人渐趋平稳的呼吸,指尖力道又放轻了几分。直到年予竹彻底陷入沉睡,她才缓缓抽出手臂。 她立于镜前,看着颈边还留下几处年予竹情动时,在她身上留下的齿痕,想了想没有用法术抹去。 木门发出极轻的吱呀声。夜风卷着山间雾气扑面而来,司少棠的身影很快隐入林中。 枯叶在靴底碎裂的声响规律而清晰,直到走出数十丈,她忽然纵身而起。衣袂破开月色,转眼已掠至枕月山边界。 “出来吧。”她的声音比夜露还冷。 树影婆娑间,一道窈窕身影缓步而出。月光描摹出女子清丽的轮廓,正是薛采萱。 “少棠姐……你当真要为那魔头抛却一切?” 司少棠淡淡道:“在我心中,她从不是什么魔头。” 薛采萱急切地朝她走了几步,厉声道:“可她是屠戮十万修士的魔头,你怎能与那样一个人在一起!” 司少棠轻叹了口气:“她既然愿意跟我隐居,说明她不想再干涉世间俗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再提也没有意义。” 薛采萱往前走了半步:“鉴心盟已推演出救世者必承姚家气运!渡仙门上下死绝,偏偏你活下来了,而预言中那人也是唯一能斩杀魔尊的人,不管是年晏清还是年予竹都不可能会放过你的。” 她突然抓住司少棠的衣袖:“年宴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杀过来了,你跟我走吧,少棠姐……你不要被年予竹骗了。” 89第89章 ◎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司少棠背过身去:“你走吧,若是让她知晓,不会容你的。我的事,自有分寸。” 薛采萱上前半步,眉头紧蹙:“少棠姐,你真是被她迷了心窍。那林中尸首你真觉得与那魔头无关吗?那五名修士的尸体上沾染的魔气,你当真分毫都看不出来?” “够了。”司少棠抬手打断她的话:“以后不要再来了,我和师姐隐居的地方,不希望再有旁人过来打扰。”说完司少棠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 昏暗的树林中徒留薛采萱的话,在林中回荡:“少棠姐,那魔头真的不安好心,总有一天年宴清处理完鉴心盟,就会过来取你性命,你跟我走吧!” “少棠姐!” 但林中再无回应,只有夜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一炷香后,山间木屋内。 年予竹半倚在床榻上,中衣的领口有些松散,怀里抱着一团锦被。听完姬婉瑶的汇报,她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月光,许久才开口:“她…去哪了?” 姬婉瑶垂首立在床前:“尊上问的是司姑娘,还是薛采萱?” 年予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自然是薛采萱。跟了我这么久,原来是为了接近司少棠…鉴心盟的手伸得真长。” “往南去了,应该是回鉴心盟的方向。” 年予竹突然攥紧被子,指节泛白:“那她呢?有没有…跟着一起走?” 姬婉瑶轻轻摇头:“司姑娘去了枕月山右峰,像是在赏月。”她注意到年予竹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放松下来,又补充道:“老魔尊已经率军抵达鉴心盟,恐怕近日就会开战。” 作为跟随年予竹数十年的暗卫,姬婉瑶太了解自己的主人了。此刻年予竹靠在床头,颈间还留着暧昧的红痕,眼中闪烁的不安与寻常陷入情网的女子无异。 但司少棠注定难逃一死,她身负人族气运,老魔尊年宴清绝不会放过她。等鉴心盟的战事一了,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司少棠。 “母亲她有说什么吗?”年予竹的声音有些干涩。 姬婉瑶老实答道:“老魔尊她说叫您莫忘了魔族大事,莫忘了小时候是怎么被人族欺骗,把您从她身边带走的。” 年予竹闭了闭眼,像是要赶走某些记忆:“你先下去吧,别让她发现你来过。” 姬婉瑶应下,转身欲要离开,却听见年予竹突然问道:“婉瑶…你说她真的会如预言中的那般杀了我吗?她听了薛采萱的话,会不会一会回来就要跟我撕破脸皮了?” 姬婉瑶停下脚步。她从未见过杀伐决断的魔尊如此患得患失的模样。 “鉴心盟的预言…至今还未出过错。”她谨慎地回答。 年予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手中的玉佩“嗒”的一声落在被褥上,那是块温润的白玉,上面精心刻着一个“棠”字。 姬婉瑶不忍心,又轻声道:“但属下观察司姑娘多时,她对您…确实是真心的。不似作伪,也不像鉴心盟从前派来的那些细作。” “司少棠与那薛采萱关系很好吗?姑且先放过她这一次吧。” 姬婉瑶退下了,但没能等到司少棠归来的年予竹一夜未眠。 这一夜,她的想法变了又变,始终拿不定主意。 几次她想起身去枕月山的右峰去寻司少棠,可又一想:她若是一走了之也好,两人便不需要刀剑相向,就当是做了场虚幻又美好的梦。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年予竹躺在床上焦灼地似有火在烧她的五脏。 她又想着就算以后要刀剑相见,那也要好好告别才是,一日妻妻百日恩,总不能不清不楚的就散了。 她突然掀开被子,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就在此时,外间传来木门开启的吱呀声。 她冲出门外,晨光中,她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提着竹篓跨过门槛,衣摆还沾着河边的水汽。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有种失而复得的酸楚,充斥着自己的心脏。 “小司…你怎么才回来。”她几乎是跌进那人怀里,全然不顾自己披散的长发和赤裸的双足。 鼻尖撞上司少棠的肩膀时,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混着晨露的凉意。 司少棠手中的竹篓应声落地,两尾青鱼在青石板上徒然挣扎。 她一手环住年予竹的腰肢,一手托住她的腿弯,将人稳稳抱起:“心情烦闷,去河里给你钓了几尾鱼,一会给你煲鱼汤喝。大清早的,地上凉。怎么连鞋袜也不穿?” 司少棠抱着她往内室走,年予竹也不回答,也不问。只是收紧环绕在她颈上的手臂,整个人像藤蔓般缠在她身上。 司少棠好不容易才劝她放开自己,将人抱到床上,她的手抓着年予竹的脚踝,用袖口轻轻拂去她脚上的灰尘,一脸无奈地看着她道:“我去给你煲汤好不好?” 年予竹扯着她的衣袖,说话时带着鼻音:“不好,我想和你多待一会。你上床抱着我躺一会好不好?” 司少棠点头脱了外衣躺在床上,刚枕在枕头上,年予竹便挤了过来,牢牢将她抱住。 “这是什么?”感觉到身下有一硬物,司少棠伸手拿出来放在眼前,顿觉有些眼熟。 司少棠“咦”了一声。 “这不是我的玉佩吗?我还以为它早就被我丢了。怎么在你这?” 年予竹摇头道:“在我储物戒里看到的,我也不记得了。” 司少棠看着玉佩陷入沉思,心中暗忖:难不成是师姐以前捡到了,没有还给我? 顿觉有些好笑,想不到师姐也会做出这种事来。 “不许看这个。”她将玉佩塞进自己衣襟,声音里带着几分娇蛮:“躺在我床上,还敢想别人?” 司少棠的轻笑,宠溺地看着年予竹:“我何时想过别人?”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年予竹固执地说,却悄悄将羞红了的脸贴在了司少棠的颈窝。 司少棠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像在哄孩童入睡。 年予竹突然开口时,声音轻得像是梦呓:“小司,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司少棠半阖着眼看她:“嗯,你讲吧。” 年予竹:“我三岁那年,魔宫下了一场大雪,那天家中来了几个白衣修士。 那些人族个个穿着白衣,手拿长剑,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好多年后娘告诉我才知道,那时人魔两界还算和平,是人族的大能去魔界与娘商谈事务。 可其中有一人她在走的时候偷偷带走了我,自此我便被她带回家中,对我说她才是我的娘亲。那时我还小,便做了真。” 司少棠*的呼吸忽然一滞。她不知还有这等陈年旧事。 年予竹感受到她的惊讶,手向下摸,与她十指相扣:“可她对我不好,真的很不好。其他孩子能吃到喜欢的桂花糕,能穿暖和的棉花做成的衣服,她们还能修炼,还会欺负我,夜里还有自己的娘亲哄着睡觉。” “但我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睡在没有地龙的房间,吃不饱也穿不暖。” “那院子朝北,冬日里冷得像冰窖。我总趴在窗棂上,看隔壁的小孩被娘亲搂在怀里喂桂花糕。你想不到吧?” 司少棠眼眶有些发红,她摇了摇头,十指相扣的手更紧了些,年予竹抬手摇了摇,对她撒娇:“太紧了,我会痛。”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 “后来过了好多年,外面忽然燃起大火,听到总是欺负我的奴仆说有魔族打进来了,那时我害怕极了,没有人能帮我,我只能一个人缩在冰冷的屋子里。 看着外面的人一个一个的全都死了,我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我终于不用再过苦日子了,也不用再去想娘亲为什么不要我了。要是重新投胎说不定我可以有爱我的娘亲,她会给我做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也会像隔壁那对母女一样吧。” “可后来,我不但没死,还被魔尊找到了,她对我说她才是我真正的母亲,她要带我回魔界,那里有我的朋友家人,她还会教给我最厉害的魔功,她会把她的所有给我。我那时早就不记得她了,可她抱我时是那样紧,哭得又那么伤心,我好像又想起来在魔宫的时日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叫我年妄真,突然有一日又改回了年予竹,可娘对我真的很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说的那些事我,我一点也不记得。或许她是为了保护我吧。” “毕竟,如果你真的死在我面前,我应是接受不了的。” 司少棠紧紧抱着怀里的年予竹,心口痛的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捏住一样。 想来是师姐被年宴清找到那日,就被年宴清分化出了一具分身,也就是年妄真。更不知年宴清是存了什么心思,留下了本体。再后来师姐得知自己死后,年宴清封印了师姐一部分的记忆。 此时的师姐得年宴清全心全意的信赖和照顾,又留下了她被人族掠走时的记忆,只会让她更依赖年宴清。 “所以我娘她很讨厌人族,当时掳走我的那人,我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只记得她被一杆长枪钉在了墙上。” 她转过头捧着司少棠的脸,变得有些小心翼翼:“我娘她…见到你时,恐怕会很讨厌你,但我会跟她说清楚的,我会保护好你的。” 良久,她又问道:“她会同意让我和你在枕月山隐居的。对吗,小司?” 司少棠点了点头,下巴抵在年予竹的头顶,闭上眼睛时一滴泪水滑落年予竹的发缝。 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90第90章 ◎“你怎么恢复记忆的?”◎ 两人在枕月山一住,便是大半年光阴。日子久了,法术渐无用武之地,司少棠有时恍惚觉得,自己与年予竹真成了一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凡俗眷侣。 初时,她还忧心年予竹会厌倦这山野清寂,不料年予竹竟比她更沉醉其中。 她们先是将简陋的木屋填满,添置了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精致华美桌椅家具;又在院子里辟出一方小天地,种上年予竹喜爱的各色瓜果时蔬。 夏日炎炎,便在庭中老树下并排放两张躺椅,两人偏要挤在一处方寸之地,既不觉暑气蒸腾,也不嫌彼此挨得太近。 及至冬日,司少棠便将地龙烧得暖意融融,铺开棋盘,两人席地而坐,烹茶对弈。年予竹偶尔兴起,会故意耍赖搅局,待闹得司少棠没了脾气,她便笑着挪开棋盘扑上去,专挠年予竹的痒处。 嬉笑间,棋子叮当散落一地,有的滚在衣衫之上,有的悄然隐入衣衫之下。 屋内便只剩下淋漓水声。不到一方眼波迷离、气息微促地抽噎着讨饶,这场缠绵的“雨”,便不肯轻易停歇。 这一日,暑气蒸腾,司少棠与年予竹相拥小憩醒来,额角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司少棠拾起席边的蒲扇,手腕轻摇,对着年予竹轻扇起来。 一丝凉意漫开,年予竹满足地喟叹一声,唇角弯起慵懒的弧度。她闭着眼,将脸颊更深地埋进司少棠温热的颈窝,轻声呢喃着撒娇:“小司……好想喝碗冰冰的绿豆汤呀。” “好,一会儿你睡醒了,保准能喝上。”司少棠轻笑,在她微启的唇瓣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旋即利落地起身离席。 挽起袖口,步履轻快地朝着小厨房走去。 司少棠取来沁凉的井水倾入锅中,待水沸如珠,便将洗净的绿豆如翠珠落玉盘般撒入。盖上锅盖,任由文火慢煨半个时辰。 待豆香渐浓时,她再揭开盖子,撒入几块晶亮的冰糖。再煮上一盏茶的功夫,一锅碧莹莹、沙糯糯的绿豆汤便成了。 盛出一碗后,指尖轻点,一缕冰寒灵气没入汤中,顷刻间,碗壁便凝起细密清凉的水珠。这碗消暑佳品,便能即刻送到她心尖上那人慵懒倚卧的床边了。 她端着碗正要往屋里给她心尖上的人送去时,忽见院子里站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人长发及腰,穿着一身黑衣,头上别了个似扇页般的发髻,在院中站得笔直,朝着屋内看着。 似乎是感受到了司少棠的视线,她转过身来,神色冰冷地看向司少棠。 再一看,这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眉眼与年予竹有七分相似,司少棠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气息,不管是灵力还是魔气。 她便知道,这就是年宴清了,普天之下,也就她离大乘期一步之遥,几十年前开始闭关,现如今司少棠连她何时进的枕月山都不知道,想必如今早已突破合体迈入大乘了。 “前辈驾临,晚辈有失远迎,实在怠慢。”司少棠端着那碗沁凉绿豆汤,对着院中的年宴清微微颔首致意,姿态恭敬却不失分寸。 年宴清静立庭院中央,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司少棠周身,最终,视线落在了她手中捧着的青瓷碗上,碗壁凝结的水珠正蜿蜒滑落。 “给小竹的?”年宴清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司少棠颔首默认。 “出去说吧。”年宴清不再多言,转身便朝院外行去。 司少棠目光微凝,将手中的碗轻轻搁在院中的石桌上。瓷碗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 随后,她也举步跟出,身影没入了院外葱郁的林荫之中。 林中微风拂过,司少棠看着远处的年宴清,头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年前辈……” 她话还没说完,一股强大的掌风已无声无息地拂至面前!那力量凝练到了极致,未卷起半片落叶,却如同一座无形的太古神山轰然撞来。 司少棠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如断线纸鸢般倒射而出,接连撞断数株几人合抱的巨木,才狠狠砸落在地,溅起一片尘土。 “噗——” 她躺在地上,五脏六腑如重锤凿击,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她强撑着一旁的树木,脚步有些虚浮地站起,脊背重新挺直,双手垂在两旁。 她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目光直视年宴清。声音沙哑却清晰:“晚辈……真心倾慕予竹,恳请前辈成全!” 年宴清眉头微蹙,抬起手掌就欲再给她一击,可不知道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最后负手在后,冷冷道:“滚。本座今日便带她回去。渡仙门之事,你害她险些魂飞魄散,如今她好不容易忘了你这祸水,你竟还敢来蛊惑于她?真当本座……是摆设不成?” 司少棠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那是面对绝对力量鸿沟时最深的绝望与惶恐。若年宴清执意阻挠,她确实……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咚!”她双膝重重砸在地上:“昔日是晚辈之过!晚辈愿对天道立誓,此生必敬她、爱她、护她周全,绝不让她再因我流一滴泪,伤一次心!求前辈再给晚辈一次机会!” “护她”年宴清唇边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这点微薄修为如何护她?我观你现在不过才化神修为,给我家小竹提鞋都不配。”年宴清嗤笑一声。 司少棠喉头一哽,如被冰锥刺穿。 难不成要说年予竹沉溺双修时无意识汲取她灵力的本能,两人修为本应并驾齐驱,如今却被吸得连维持化神境界都摇摇欲坠……这些话,又如何能宣之于口? 半晌后才低声道:“晚辈可以操控业火,对上合体修士也不惧分毫,可以护年…护她安全。” 年宴清听她说到年年时,脸色骤变,吓得她赶忙改口。 “业火?”年宴清眸中厉色稍敛,旋即被更深的失望取代,“身负灵骨,承继姚家气运……如此得天独厚,竟蹉跎至此,连小竹半分都及不上!” 她失望地摇头,周身散发出拒人千里的冰冷威压,“速速离去。莫要逼本座……真落下个以大欺小的名声。” 司少棠跪在地上固执的不说话。 年宴清眉头紧蹙,一深再深。从未有人敢这般反抗她,实在忍无可忍,提掌就想将她毙命于此。 也顾不上是否外界会传出堂堂魔尊怕了司少棠身具气运,将她早早斩杀,免得有朝一日真应了流言那般。 “不知死活!”年宴清眸中寒芒暴涨她手上魔气涌动,一道粘稠如墨、翻涌咆哮的魔龙直奔司少棠而去,这一招乃是她成名招式,虽不是全力而为,但要她性命绰绰有余。 “娘——!!!”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撕裂了空气!年予竹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冲到了司少棠身前,双臂张开,用自己的身躯筑成屏障。 年宴清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她心神剧震,下意识就想强行逆转那已离手的魔龙!然而,晚了! 魔龙瞬息而至,气势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年予竹没想年宴清会下如此狠手,再加上两人差了一个境界。 仓促间只能拔剑格挡!清冽的剑气甫一触及魔龙,只挡了半息,便摧枯拉朽般被破开。 就在她感觉危矣时,腰间一紧,被司少棠锁在怀里,只见她抽出凛狱,反手挥出,一道极为恐怖的剑气中裹挟着业火轰然撞上魔龙。 两道力量相击,如同两颗星辰对撞,最终双双泯灭,消散于风中。 这一击挥出司少棠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剧烈一颤,“哇”地一声,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鲜血狂喷而出。 见年予竹平安无事,她身体一软,重重地栽倒在年予竹温热的怀抱里。 年予竹只觉得司少棠气息,瞬间弱了下去,连忙抱在怀里,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精纯的魔息疯狂灌入对方残破的经脉。 她泪眼婆娑看着年宴清,声音极其愤怒地嘶吼了一声:“娘!你还不快救人!” 年宴清被她一吼,全身没了魔尊的气势,瞬移到两人身旁,下意识听年予竹的话开始救治。 木屋中,确认司少棠的气息终于平稳下来,年予竹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空。 她身子一软,颓然跌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长长吁出一口浊气,胸口仍在剧烈起伏。 然而,当眼角的余光瞥见默立在一旁、神情复杂的年宴清时,方才的担忧瞬间被汹涌的怒火取代!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犹带泪痕的眸子此刻燃烧着骇人的愤怒:“你……你竟然真的想杀她?!” 不等年宴清回答,她想起什么,语气更是激烈,带着被欺骗的痛楚:“我不是早让姬婉瑶给你传信了吗?!清清楚楚告诉你不要过来!更不用管我的事!你为何偏要来?!” 年宴清被她凌厉的目光和质问逼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脸上罕见地浮现出无措:“小竹,你听娘说。她、她之前那样伤你的心,害得你险些丢了半条命啊!娘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再跳进同一个火坑?” 她试图加重语气,搬出修为差距:“而且你看她!修为如此低微不堪,如何配得上我的掌上明珠?” “够了!”年予竹厉声打断,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当年我痛不欲生,是因为我以为她死了!可你现在……你现在做的这些,才是真正要把我剩下的这半条命也夺走!” 年宴清一听此话全身僵住:“你怎么恢复记忆的?” 91.大结局 91大结局 ◎只要能和师姐在一起,在哪我都愿意!◎ “没恢复,小司她给我讲的。再加上看到她刚刚险些被你杀死,我还能不知道那时种什么感觉吗?”她说着话,视线一直朝着年宴清,手却没从司少棠的手背上放下。 “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几次遇到她,都会被她迷得团团转。”年宴清猛地一掌拍在身旁的紫檀木桌上,“嘭”的一声巨响,指着她眼里满是怒火的说道。 年予竹被那声巨响惊得肩头一颤,随即眼神瞬间瞪圆,毫不畏惧地迎上母亲的目光:“她刚刚为了挡下你杀我那一击,连命都不要了!你说我为什么喜欢她?”虽然是质问,声音里却透着委屈。 “我才没有要杀你!”年宴清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指尖都在发颤,“我那掌明明是奔着她去的!虎毒不食子,我怎么会害你?你可是我唯一的女儿啊!” 年予竹:“那我不管,反正你差点杀了我,要不是小司,你早就没女儿了。”说完她又嫌弃的看年宴清一眼,“您把我的记忆解除封印之后,没事先回了吧,我都快一百岁的人了,不用担心我。” “你……”年宴清指着她,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半晌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从小捧在手心里、温顺乖巧的女儿!自从遇到这个司少棠,竟变得如此忤逆顶撞!当真是……当真是女大不由娘! 寂静在房间里弥漫。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找回了一点力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疲惫:“我们母女几十年不见,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年予竹被她语气里的那丝脆弱刺了一下,气势不由得弱了几分,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再开口声音也低了下去:“你不知道,小司她从十几岁就就跟着我,又在业火里呆了一甲子,那洞里什么吃的玩的都没有,转个身都困难,可却全挂满了我的画像。而且她一出来就找我,除我以外,在这世上也再没别的亲人朋友。我大她几岁,总要对她负责吧。娘……” 年宴清听着女儿情真意切的诉说,眉头紧锁,怒火似乎被浇熄了些:“可她毕竟是预言中身怀大气运之人,又身负诡异业火……若再让她这般成长下去,只怕等她到了合体后期,真要与我分庭抗礼了!这终究是心腹大患!” “你别忘了鉴心盟的预言,身负姚家气运之人会伤你性命。” 年予竹闻言,眼神飞快地闪烁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躲闪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咬了咬下唇,声音忽然压得更低,却清晰无比:“原来……原来你竟是在担心这个?那你更不必担心了……”她顿了顿,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她那所谓的气运早就被我吸过来了。” 年宴清猛地一怔,瞳孔骤然收缩:“什么?!吸……吸过来了?你什么意思?”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住她。 年予竹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不自然的红晕,眼神飘忽,不敢看母亲,声音细若蚊呐,却又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奇异直白:“字面意思……就是……采阴补阴……” “你——!”年宴清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青,最后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像是被什么极其污秽可怕的东西噎住了喉咙。 她指着女儿的手指剧烈颤抖,另一只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羞恼和崩溃:“住口!别说了!你给我住口!!我只叫你接近她,必要时可以抓住她!可没叫你用这种方式去、去吸干她!这……这……这到底是谁占谁的便宜啊?!!” 年予竹看着母亲这前所未有的失态,反而生出一股叛逆的勇气,她挺直了背脊,带着点赌气的意味,声音也大了起来:“你说过的嘛!身为魔族,率性而为就是了,七情六欲,人之常情。我重色欲,爱她皮相,心悦于她自然顶不住诱惑……”她的声音在母亲越来越惊恐的目光中渐渐低了下去。 “别说了!求你了!别再说了!!!”年宴清几乎是尖叫出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整个人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威严和杀气? 全无天下第一魔修的样子,只剩下一个被女儿惊世骇俗言行彻底击溃的、羞愤欲绝的母亲。 见年宴清仓惶逃了出去,年予竹带着点泄愤的意味,她攥起小拳头,不轻不重地在司少棠肩头捶了两下。 “都怪你!” “唔……”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头顶传来。 年予竹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正对上司少棠缓缓睁开的、带着一丝促狭笑意的眼眸,她哪里还有半分昏睡不醒的样子! “咳咳……”司少棠捂着刚才被捶到的胸口,气息有些短促但语气却带着调侃,“你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敢跟你娘说那些话,是嫌我命太长,死得不够透么?”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眼神却温柔地锁着年予竹。 年予竹的脸“腾”地一下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羞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声音都结巴了:“你、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她猛地想到最要命的一点,声音都变了调,“我……我偷偷吸你气运的事,你都不生气的吗?”她紧张地盯着司少棠,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被角。 司少棠费力地抬起手,轻轻抚过年予竹滚烫的脸颊,指尖带着怜惜的凉意。 她缓缓摇头,眼眸里盛满化不开的深情:“我的便是你的。这有什么好生气?”她顿了顿,气息有些不稳,却努力把话说完,“再说了这不也是最好的法子么?总不能让你娘逼着你亲手杀了我,谣言不攻自破,或许她以后就能答应让你和我在一起了。” “你太傻了,明知我做了对你不好的事,你也不提不说,任我采补你的气运和修为。”年予竹鼻尖一酸,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司少棠的手背上。 司少棠却只是笑着看她:“没关系的,只要能让我和你在一起就好。” 她确实是喜欢司少棠无异,也不愿让她去死,可那预言,时不时就会从哪个角落,突然冒出来提醒她,司少棠会是杀了她和她母亲的那人。 今日若不是下意识挡在司少棠身前,她竟不知司少棠对自己而言,竟是那么的重要。 她哽咽道:“其实从你进栖棠城第一刻我便知道了。不、是你从业火中出来时,我便派人跟着你了。后来种种也都是我安排的,我知道以前同你有过一段情,却没放在心上,只当陪你玩玩探探你的底细,玩够了便杀了你。” 司少棠脑中“轰”地一声炸开,心神俱震之下,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眼里瞬间没了光亮:“你……” 年予竹将她抱紧,霸道地说:“你不许生气,但后来时间久了,我发觉你对我真的很好。就想着求娘不要杀你,吸取你的修为,把你带回魔宫留在我的身边……” 她顿了顿又亲了亲她的唇畔去哄她:“但今天你命悬一线我才知道,我不是想把你当做炉鼎拴在身边,而是想与你长相厮守。我不想骗你,今日同你全都说清,以后你我之间再无秘密了好不好。” 司少棠听到这里,怔住:“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了。” 司少棠本就重伤在身,强撑着说了这句话,已是极限。她眼神渐渐涣散,抚摸着年予竹脸颊的手也无力地滑落,头一歪,再次陷入了昏沉的黑暗。 年予竹的心瞬间揪紧。她小心翼翼地替司少棠掖好被角,拭去她额角的虚汗,自己则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她不时探一探司少棠的脉搏,感受着她微弱却还算平稳的气息,一颗心才稍稍放下。窗外的天色由昏黄转为墨色,屋内点起了烛火。 寂静中,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刻意压低、却带着明显不满的呼唤:“予竹!” 是年宴清的声音。 年予竹身体一僵,不舍地看了一眼沉睡的司少棠,这才轻手轻脚地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院中月色清冷如水。年宴清果然一直站在门口,身影在月光下拉得老长。她抱着双臂,侧着身子,下颌微微抬起,刻意避开了年予竹的视线,一副“我才不是在等你”的别扭姿态。 “怎么?”年宴清的声音带着刻意装出来的冷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你照顾她这么久还不够?夜里也舍不得出来了?”她终于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女儿一眼。 年予竹手扶在门框,站在门槛内,语气平静:“当然不够。我与她,从来都是睡在一处的。不然我夜里会睡不安稳。”她的目光越过母亲,仿佛又飘回了屋内那人身边。 “呵!”年宴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年予竹,带着被刺伤般的恼怒,“几十年都自己一个人睡得好好的!你才认识她多久?离了她就活不下去、睡不安稳了?简直荒谬!” 年予竹不想再与她争执,疲惫地垂下眼睫,声音低了下去:“娘,若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小司现在身边离不开人。”她说着,就要转身进屋。 “哎!站住!”年宴清急急出声叫住她,语气里那份强装的冷漠终于绷不住了,透出点急切和无奈。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把话说了出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儿:“你不是……叫我帮你恢复记忆么?” “你愿意了?”年予竹喜道。 年宴清冷着脸:“事到如今,我也没了办法。左右那个傻子往后也打不过你了,是炉鼎是妻妾也没什么差别,再敢伤你的心,我一剑杀了她便是。” 年宴清的话虽一如既往地刻薄,但年予竹作为她亲生的女儿,字里行间早已听出了那份无可奈何的认可,母亲终究是拗不过她,也默许了司少棠的存在。 年予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声音也柔和下来:“谢谢娘。”她顿了顿,带着点安抚和保证的意味,“您放心,小司她不会欺负我的。若真有那么一天,不用您老动手,我自己也绝不会让她好过。” 年宴清像是被这直白的保证噎了一下,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话题:“少说这些腻腻歪歪的废话!你可还记得,你身上一直戴着的那枚玉佩?上面刻着个‘棠’字。” 年予竹心念一动,取出玉佩,拉着年宴清的胳膊走到桌边坐下。桌上恰好放着一碗温凉的绿豆汤,显然是司少棠之前准备的。她顺手将碗推到母亲面前,算是借花献佛:“确实是有这么一个玉佩,但那与我的记忆又有何干系?” 年宴清扫了一眼那碗汤,嫌弃地撇撇嘴:“什么破烂玩意儿也给我吃?没胃口。” 她目光回到女儿脸上,带着点追忆:“当年你失魂落魄地回到魔宫,脖子上就挂着那枚破玉佩。回来就疯了似的,三番五次地求我,要我陪你回渡仙门去救人。” “那您肯定没跟我去吧?”年予竹语气带着点笃定。 见母亲不碰那碗汤,也不想浪费司少棠的心意,她索性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不凉不热,放了一下午,好难吃。 “哼!”年宴清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怎么没去?!少说也去了七八九十回!”她伸出几根手指不耐烦地比划着,又烦躁地放下,“那业火霸道绝伦,连我都束手无策,根本靠近不了方圆十里!那时刚打下瑞宁城,也就是后来的栖棠城,说来那名字还是你起的,那会魔宫里里外外一堆烂摊子,忙得脚不沾地,偏偏你……” 她叹了口气,语气复杂起来,“偏偏你又总是来缠我,哭哭啼啼,魂不守舍。可我又怕你哪天真不来烦我了,那才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年予竹微微一愣,有些不解:“怎么会?我不烦您,您不是正好落得清静自在?” 年宴清抬手,带着点嗔怪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刮:“傻丫头!你那时心里还存着念想,到处翻找古籍,琢磨各种旁门左道想闯那业火,虽然烦人,但好歹人还活着,有股劲儿撑着。后来……” 她眼神暗了暗,语气沉重起来,“有一日你又来寻我,我实在被烦透了,又被魔宫事务压得喘不过气,一时口不择言,就告诉你那司少棠早就死了!非大乘期修士,绝无可能深入业火核心!” 年予竹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能看见当年那个绝望的自己。 “你听了这话像被抽走了所有魂魄,最后一点念想也断了。整天浑浑噩噩的。后来还想去那业火里殉情。”她闭上眼,似乎不忍回忆那段时间。 年予竹听着母亲的叙述,心里唏嘘不已。她从未想过失忆前的自己竟痴情至此。 她看向母亲,眼中充满了愧疚:“对不起,娘。让您担心了……” 年宴清睁开眼,疲惫地摆摆手:“唉,后来实在没办法了。我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你去死。有一日你闹得尤其厉害,我们大吵一架,我实在无计可施,只能狠下心,将你脑海中所有关于司少棠的记忆强行封锁进了你日夜佩戴的那枚玉佩里。” “可那封锁之术……也只能维持百年。”年宴清的语气越发沉重,带着深深的忧虑,“百年之后,术法失效,记忆自然回归。我日夜悬心,怕你到时依然放不下她,又变回那副生不如死的模样……便想方设法,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四处寻找司少棠的转世,盼着能在百年之内将她寻回,哪怕只是个影子,也好让你有个念想,不至于再次崩溃……” “尤其你把瑞宁城换了名字,改叫栖棠城之后,还移了个海棠林,我便更害怕了。” 她苦笑一声:“可这寻人魂魄,比大海捞针还难!更何况那业火焚身,谁知道会不会将她的魂魄烧得干干净净、渣都不剩?谁能想到百年之期未到,那丫头自己就从火里蹦出来了!真是……” 年予竹听到这里,心中百感交集。母亲那看似冷酷强硬的外表下,竟为她默默做了这么多,筹谋了这么久。 她看着年宴清,忽然促狭地一笑,带着点撒娇般的埋怨:“然后您就顺水推舟,派我去接近她?打着如意算盘,想着若我没能再次喜欢上她,那再好不过,就算记忆恢复了,怕是也早就是陌路人了?却没想到你女儿我又一头栽进去了?娘,您这招……可真是够损的!” 捏了捏眉心,年宴清又道:“是啊,但那预言却让我又后悔了。万一是真的,我可承受不了。” 年予竹闯进她的怀里,低声呢喃:“谢谢娘,你放心吧。司少棠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年宴清一阵嫌弃,挣脱开:“记忆都在那玉佩里了!自己看去!我乏了,回去睡了!”话音未落,人已快步走向门口,只留下一个略显仓促的背影。 小院骤然陷入一片沉寂。月光如水银泻地,将青石板照得发亮,却驱不散这突如其来的冷清。 年予竹独自坐在桌边,掌心紧紧握着那枚温润微凉的玉佩,仿佛在触摸一段被尘封的、属于另一个“年予竹”的岁月。 曾经,她是那样抗拒恢复记忆。失忆后的这些年,她就像一个崭新的人,在魔宫长大,行事风格或许还带着几分母亲的影子,但性情、喜好、看待世界的眼光,都与母亲口中那个为了司少棠疯魔痴缠、寻死觅活的少女截然不同。 然而…… 然而与司少棠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像无声的细雨,早已浸润了她心田的每一寸角落。那个苍白脆弱却固执坚韧的身影,那双盛满孤寂与深情的眼眸,那些笨拙却无比真诚的关切…… 司少棠身上有种魔力,让她不由自主地靠近,让她心疼,让她眷恋。现在的年予竹,确确实实、真真切切地爱上了这个从业火里爬出来寻她的人。 她不再满足于仅仅拥有“现在”的司少棠。她想了解她的全部,那个她不曾参与的过去。那个十几岁就跟在她身边的、青涩懵懂的司少棠,是什么模样?她们是如何相遇?如何相知?如何……相爱的? 那些属于“过去”的年予竹和司少棠的甜蜜、争吵、欢笑、泪水……她统统都想知道! 好的,坏的,明媚的,晦暗的……只要是关于司少棠的,只要是她们共同经历过的,哪怕是最痛苦的记忆,她也想一并拥抱。 年予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探出一缕神识,如同最温柔的指尖,轻轻触碰那枚玉佩。 “……” 一夜过去。 年予竹坐在院中,太阳初升的那一刻,她也睁开双眼。 她猛然起身,提起裙摆朝司少棠所在的屋中奔去。 屋内,司少棠倚在床头,脸色比昨夜更显苍白,眼下晕着淡淡的青黑。 显然,在年予竹离去的后半夜,她便醒了,之后便再无眠意,独自熬过了这漫漫长夜。 门被急切推开,司少棠抬起眼。 看到冲进来的年予*竹,她眼中并无责备,反而努力牵动毫无血色的唇角,挤出一个极其虚弱的笑容,却难掩眸中的黯然: “你……要和你娘离开了吗?”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伤后的喑哑。 这一句话,如同滚烫的针,瞬间刺穿了年予竹的心防。盈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如同断线的珍珠,汹涌滚落。 她几步冲到床前,几乎是扑倒下去,用尽全身力气将司少棠单薄的身体紧紧搂进怀里。那拥抱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也带着无边无际的后怕。 “你…你真是个傻子!”年予竹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我都那样伤害你了,你只是担心我会离开你?”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泪水与悔恨。 被她这样不管不顾地一扑一压,司少棠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呼吸也急促起来。 然而,她却不舍得推开这莽撞的拥抱,反而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抚上年予竹剧烈起伏的背脊。 “因为我在意的,从来就只有你啊。” 司少棠的声音轻如叹息,却像重锤砸在年予竹心上。 年予竹泪眼婆娑,抬手就朝她肩头不轻不重地捶了一记:“你就是个白痴!修士明明最重自己的气运灵力根基,你就任我拿你当个炉鼎修炼!司少棠,你还有没有半分自尊了!”那质问里,是滔天的悔意与不解。 “嘶——疼!”司少棠痛呼出声,眉头微蹙,却依然执着地望着她,“可若不是当年你带我回渡仙门,我早已埋在黄土里,更遑论踏上道途?那些修为气运,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怎会比你更重要?” 她喘息着,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飞蛾扑火般的决绝:“只要我有的,只要你要的,只要你能开心,拿去便是,都值得。” 那声痛呼瞬间点醒了沉浸在激动与自责中的年予竹。 她猛地回过神来,慌忙抬起身,卸去了大半力道,小心翼翼地将司少棠重新圈回怀里,动作轻柔得像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声音也低柔下来:“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忘了你身上还有伤……” 她低下头,带着无限的怜惜与懊悔,轻轻吻上司少棠微凉的额角,“傻子……在我眼里,没了记忆的我,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你怎么就……怎么就能为了这样一个我,做到如此地步?” 司少棠贪恋地贴着她温暖的颈窝,气息微弱却坚定:“哪里傻了?我当初拼了命修炼,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挣脱业火来找你,为了能更好地护你周全。如今……如今我的修为化作你的力量,你变得更强了,这不正是我想要的结局吗?” 年予竹的心被狠狠揪紧,她收紧手臂,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抛出一个残酷的假设:“那……若是我一直不恢复记忆呢?若我一直对你不好,一直把你当成炉鼎采补,采补到筑基,采补到你灵力枯竭,根基尽毁,早早耗尽寿元死去,然后我再另寻她人,你又待如何?” 她紧紧盯着司少棠的眼睛,试图从这最坏的设想里,看清她深藏的爱意与底线。 司少棠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关键:“一直不恢复记忆?”她猛地抬起头,苍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声音都变了调,“难不成你……你已经……” 年予竹眼中含泪,用力地朝她点了点头。 “师姐——!” 所有压抑的委屈、漫长的等待、锥心的疼痛,在这一刻轰然决堤!司少棠再也顾不上身体的剧痛,用尽残存的力气,猛地将年予竹紧紧抱住,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洇湿了年予竹肩头的衣衫,留下深色的印记。那哭声里,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更是长久以来被“遗忘”的爱人“算计”着、却只能默默承受的、深入骨髓的委屈与心酸。 是啊,她爱年予竹,爱到可以献祭自己的一切。可即便是再深沉的、不求回报的爱,面对爱人长久的“遗忘”和那层无形的、带着利用的隔阂,她的心,又怎能不一次次地被刺伤? “你终于回来了……呜……师姐……”她哭得像个迷路太久终于归家的孩子,语不成调,“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愿意想起我了,永远都不要我了……” 年予竹的心被这哭声撕扯得支离破碎,酸涩疼痛几乎将她淹没。怀中这个泣不成声的人,是她愿意逆转时光洪流、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救回的人啊! 若非那逆天禁术一生只能施展一次,她宁愿用自己的性命、自己的生生世世,去换司少棠免受一丝一毫业火焚身之苦。 她更用力地回抱住司少棠颤抖的身体,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磐石般的坚定与劫后余生的温柔,一字一句,清晰地烙入对方的心底:“我回来了,少棠。真的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再也不会了。” “那你……也不会和魔尊回去了,是吗?”司少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她没见过自己生母,深知母亲对一个人的重要。 她终究不敢将自己与年予竹的母亲相提并论,哪怕此刻她们额头相抵,呼吸交融,近得能看清对方眼睫上的泪痕。 两人就这样坐在凌乱的床榻间,双手捧着彼此的脸颊,额头紧紧贴着额头,仿佛要融进对方的生命里。 年予竹感受到她的不安,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带着无比坚定的温柔:“不回去了。从今往后,我的余生,只陪你一人。 “我们要一起看细雨斜织,听松风过耳,赏千山暮雪……要一日三餐,烟火人间,要……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这近乎梦幻的承诺,每一个字都敲在司少棠最柔软的心尖上。情潮汹涌,再也无法抑制。微微低头,带着无尽的虔诚,轻轻吻上那朝思暮想的唇瓣。 泪水再次滑落,沾湿了相贴的肌肤。年予竹下意识地、温柔地吮去那滴咸涩,舌尖尝到的明明是泪水的苦,心尖涌上的却是失而复得的、令人眩晕的甘甜。 “哼!别做梦了!” 一声中气十足、饱含不耐的冷哼,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旖旎的氛围里,粗暴地将两人从忘我的温存中拽了出来。 “就算你俩腻歪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以后每年,起码也得给我滚回魔宫住上半年!否则休怪老娘不顾念什么母女情分,定打得这小崽子司少棠脸歪嘴肿,让你都认不出来她!” 年予竹秀眉瞬间蹙紧,对这煞风景的威胁置若罔闻。 她非但没有松开司少棠,反而更紧地贴着她的额头。两人目光纠缠,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无奈和一丝被强行打断的恼怒,随即又化作心照不宣的、带着点叛逆的甜蜜笑意。 仿佛在无声宣告:任你如何阻挠,此刻我们眼中只有彼此。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骤然爆发! 两人床榻正前方那扇木窗,连同半边窗框,被一股巨力轰得粉碎!木屑纷飞如雨,烟尘弥漫。 在破开的巨大窟窿中,魔尊年宴清那张明艳却写满不爽的脸探了进来,眼神阴郁得能滴出水,一头乌发在混乱的气流中微微飘动。 她恶狠狠地瞪着床上的两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咆哮:“听——到——没——有——?” 话音未落,她正撞上年予竹那冷得像冰、带着清晰怒火的视线。 年宴清的气势微妙地滞了一瞬,目光飞快地扫过司少棠苍白虚弱的脸,话锋极其生硬地一转,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又像是在强行解释:“再、再说了!这小崽子……司少棠,她这伤不是还没好利索吗?我那魔宫……咳,别的不敢说,疗伤续命的灵丹妙药多的是,正好也能回去养养身体嘛!咳咳……”最后两声咳嗽,掩饰意味十足。 年予竹轻笑一声,转过头去看司少棠:“小司,你觉得呢?” 司少棠被年予竹捧着脸,窗外的年宴清还盯着她看,苍白的脸瞬间涨的通红:“只要能和师姐在一起,在哪我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