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会遇见你》 074 “你换一句,这句我不会。” “不好意思,刚在外头接了个电话。”常遇春落落大方上前,挨次向长辈们打招呼。 先前,陈克己给她分享过家庭合照,此刻,正好一一对上不同的面孔。 老太太叶宛嵘,陈在山夫妇,大哥陈克勤,还有眼角眉梢透着算计的——陈克礼。 方才台阶下,那一声惊呼想来定是潘美伶,因为没见过。 “奶奶,爸爸,妈。”常遇春叫人。 她改口语气丝滑,虽不如陈克己的热情奔放,但胜在情感真挚。 这是领证后第一次来陈家,她专为陈克己而来,非正式场合稍显仓促,显然,双方同样都有些意外。 陈在山愣了一瞬,表情一秒切换慈父,眼周皱纹笑出褶子,语塞连说三个好字,连带看陈克己的眼神都柔和不少。 “小春吃饭了吗?”沈玉宁关心。 她算见常遇春次数相对最多的,当初老太太定下孙媳妇后,是她亲自跑前跑后张罗。 常遇春顺话头一点颔,目光随之一滞。 沈玉宁介绍:“这是你大哥。” “得亏没同意你跟着我去接人,不然一顿好等!”陈克己插话。 言外之意,瞧瞧我们护士长多关心你。 “大哥好。”常遇春点头问好。 陈克勤自报家门,听出老三替她不动声色示好,一笑,“谢谢弟妹,那什么,我有带伴手礼,等一下拿给你。” “别等一下!要拿就现在拿!”陈克己促狭,抬手揉捏后颈。 他贴着常遇春站,宛如安保,更像撑腰。 闻言,陈克勤宠溺看他一眼,示意岚姨开行李箱,笑骂道:“贼老三还怕我跑了?” “那是,我空等仨小时呐!” 陈克己半开玩笑,不依不饶,目光有意无意瞟向陈克礼。 视线相撞。 陈克礼倏地抽回眼光。 不知是否他多疑,总觉得陈克己的每一句话暗含深意,都像在点他。 — “春儿!快来,来挨着我坐!”叶宛嵘眼睛一亮,扬手让常遇春走近些,“你们都忙去吧,别杵在这儿,我们说说话。” 常遇春笑眯眯“嗳”了一声。 陈克己下巴轻蹭她发顶,毛茸茸的,偷摸掐一把她后腰,“去吧,奶奶要跟你单聊呢。” 常遇春还没坐定,叶宛嵘拉着她手问个不停,“春儿呦!我们多久没见了!想死我了!” “我也想您。” “……” “老太太今儿不睡了?”陈在山突然插话。 叶宛嵘揶揄:“今儿下午睡多了。” “……” 陈在山一噎。 他本意在新儿媳面前活跃一下气氛,立个慈父人设,没想到老太太压根不给机会。 陈在山目光求助沈玉宁。 “……” 见状,沈玉宁起身,眼角余光瞥陈在山,嘲讽一嗤,东拉西扯净说那没用的。 她转头对常遇春,“天也晚了,就别来回跑了,住家里正好。” “你母亲说得对!”叶宛嵘看着她。 沈玉宁打配合,“你陪奶奶说说话儿。”说完,她眼帘一翻,飞快瞪陈在山一眼。 这才是老太太爱听的话。 沈玉宁绕过沙发,见陈克礼纹丝不动,看样子还不想走,跟他说一句话也嫌多,她朝陈克勤使眼色,叫他赶紧滚蛋。 “四弟,帮我分一下礼物。”陈克勤会意。 “好的大哥。” 父亲面前得装兄友弟恭、手足情深,陈克礼痛快答应,快步去拉行李箱。 老太太一见常遇春,谁都不放在眼里了。 — 沈玉宁上楼前,不忘调暗客厅灯光,三盏壁灯暖黄氤氲,宁静祥和。 闲人散尽。 叶宛嵘招呼陈克己坐下,孙子孙媳左右环绕,喟叹:“今儿的事,你俩受委屈了。” 常遇春一怔。 “有人装神弄鬼,咱们干脆顺水推舟。” “老太太慧眼,是人是鬼一眼辨忠奸!” “猴三儿!”叶宛嵘笑嗔捶他手背,一顿提眸问道,“交代你打的电话都打了?” 陈克己比个手势,“妥妥的。” “……” 他祖孙俩你来我往打哑谜,常遇春没多话,莫名想起院助的那一通电话。 怪不得陈克己敢那样说,原来有老太太授意,那么,这就算陈家的态度。 然而,院助汇报时只说了前半句,陈克己电话里最重要的部分,常遇春不知道。 弘济院长团队采用“1+5”制,一个正院长,五个副院长,各自分管不同领域。 医疗业务、科研教学、行政后勤、医保财务以及电子信息化。 今天,每个分管院长都接到电话,陈克己代表陈家表态,唛斯啤酒愿意出资13个亿,配合弘济医院“沣水园”院区的各项建设工作。 唯一要求“慎重”处理今日之事。 怎么慎重,如何慎重,无需多说。 利益,就是最深的感情,最精密的榫卯。 — “得了!天儿不早了,闹腾一下午,你俩休息去吧,有什么明儿再说。” 陈克己兴奋不已:“得令!” 有老太太发话,他拉着常遇春起身。 “……” 常遇春刚想说话,猝不及防被他一拽,一把拉进怀里,瓮声瓮气一句,“奶奶晚安。” “去吧!”叶宛嵘老怀安慰,爱不释手。 — 陈克己揽常遇春上楼,深一脚浅一脚。 四楼楼梯口,俩人停下脚步,他一指最里头那间,房门紧闭,“他的。” 他,当然是陈克礼。 常遇春一瞧,却不由自主望向斜对面。 黑色门把手上挂着一只爱马仕飞马,特殊皮拼接,近7000块的东西,挂的忒随意了。 “谁的?” 陈克己把眼一扫,“我妹,不常回家。” “你妹?”常遇春警觉,收回目光斜睨他,“有几个妹,怎么没听你提过。” “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薛琼玉,陈在山战友的遗孤,二十年前从小养在陈家,和常遇春比,当然不重要。 陈克己不想多提,揽紧她吹个口哨,火急火燎带上门,反手将她抵在门上。 潮热喘息泼洒耳畔。 “怎么算不要紧?” 常遇春别过脸,有周斯甜珠玉在前,她揪住他话里漏洞不放。 “……” 陈克己找她嘴唇,深呼吸低头一吻,“你换一句,这句我不会。” “陈克己!我给你脸了!” 075 “不说话当你默认,我帮你。” 常遇春抬膝盖照直一顶,警告脱口,“陈克己!我给你脸了!” 陈克己脚尖灵巧,转个圈趔趄着躲开,然而,不久前同样的一句话,莫名蹿进脑海。 我要你的脸干什么。 那次,他怼完这句两人头一回不欢而散。 “……” 陈克己心有余悸,一舔下唇,黄牌迈巴赫里,谢逍的敲打还言犹在耳。 “小春自小被家里宠大,算常教授的老来子,嬉笑怒骂都随心,她生活相对简单,护理出身,业务能力强,也很懂事。” “嫁进你们陈家,我们也都放心,希望你不要辜负她。” …… 字字铿锵砸在心头。 陈克己陡然清醒,低头瞧见怀里的她,吞咽口水调整情绪,然后嬉皮笑脸硬贴上去。 “可不嘛!我们常护长爱岗敬业,人美心善,啧啧,特别给我长脸!” “特别羡慕你脸皮厚!”常遇春作势搡他。 掌根刚挨上他壮实胸肌的一刹,她手腕一抖顿了下,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 常遇春抬头,恰好对着他看过来的目光。 四目交汇默契相视一笑。 回忆像倒序,时间分叉,通往无数未来。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同一个画面。 最怕忽然听懂一首歌,同理,最怕突然想起某个人和某个瞬间。 — 几个小时前。 和陈克己通话突然断线,一路走回小公寓楼下,常遇春思前想后,决定不能坐以待毙,于是,火速联系他助理董天野。 上回加过小董好友。 一通语音电话,两人信息一凑,不安被无限放大,她立时心中有数。 “小董,找个你相熟的车行,先别给4S店和保险公司打电话,切记!” 后台联网,难保被有心人监控。 “你要是没有,我有,我给你电话。” 常副护士长罕见紧张,董天野立时听出话意精髓,连连应下。 车子他一周前刚刚保养过,理论上来说不会出问题,除非有人做了手脚。 好家伙。 董天野没来由一脑门汗,语塞回答,“我有!我有!常护长你放心!我会办好。” “小董,陈克己说他在曲池收费站,你快点出发,见面再说!挂了!” 电话挂断。 董天野:“……” 他半张嘴,惊得说不出话。 常副护士长她也太雷厉风行了吧。 …… 冬日夜色浓黑,五六盏高瓦数射灯照亮服务区,十一月底的凤城,寒风凛冽。 慢充急死人。 手机勉强维持7%电量,充电宝明明一直充,烫得像碳,就是充不进去,反而掉电。 陈克己气得忘了端着一纸杯开水,抿了一口,燎了一舌尖泡。 “操!” 他忍不住扬手一扔,溅一手背,疼得他原地跳脚。 人走背字儿的时候啊喝凉水都塞牙。 倏地。 一束低矮的大灯光线自远处投射,乍然刺目,陈克己抬手遮挡,暗骂一声。 有人喊他。 声音飘在冷风里,纷纷扬扬,似有若无。 “??” 小声音越发耳熟,陈克己难以置信,一错眼,直接眼角飙泪。 老头乐。 常副护士长的银白双拼色Smart,缓缓停下,主驾驶车窗洞开,露出常遇春焦灼的脸。 “……” 陈克己一愣,一步上前俯身探进车窗,抢出一个霸道占有的吻。 窗框逼仄,他怕她躲开,想伸手扣住她后脑,却苦于无法伸展。 然而,他感觉到一股由内而外的拉扯,细一分辨,他不禁心花怒放,她主动回吻他。 他的常副护士长从天而降。 陈克己心跳彻底失控。 — “开灯呀。” 常遇春的话拉回他思绪。 陈克己松开她的手,手机随手扔沙发,拐进里间换衣服,“常护长你转转先,服务区熬得我一头灰,我冲个澡。” 话说一半,他把着浴室门一探头,挤眉弄眼,“小春,要不……一起?别浪费嘛。” 无事常护长,有事喊小春,双标太明显。 常遇春眼刀一扫,断然拒绝。 “……”陈克己悻悻转身,故意没关门。 — 片刻,潺潺水声传来。 趁陈克己洗澡空档,常遇春总算得空,走马观花参观他的房间。 凤城龙脉脚下的顶级风水豪宅,逼人贵气扑面而来。 她去过谢逍家,就在陈家大宅前头,一切早有心理准备,可实地亲临,依旧震撼。 陈克己一个房间堪比寻常大平层。 四楼有个露台,视野开阔,正对巍峨龙脉,她一眼愣住,怪不得小公寓他习以为常。 他的窗景俨然一派悠然见山南山。 房间很热,常遇春脱掉大衣和羊绒马甲,露出里头一件雾霾蓝真丝衬衣。 这时。 沙发上他的手机振动,屏幕随之一亮。 常遇春顺手抓过,一条新消息,未留意摁出密码输入界面,六个数字在心里逛了一轮。 不好奇是假的。 门挂上的爱马仕飞马他明显讳莫如深。 她也不知何时对他有了占有欲。 或许是下午那通电话,又或许是她在服务区见到他,他飞奔向她的那一幕。 可是,犹豫一晌,常遇春没有解锁。 — 陈克己上身半裸,腰间裹围浴巾,浴室镜面折射,正瞧见外间的她,握着手机发呆。 短暂观察,他叫她,“小春,到你了。” “真快。”常遇春视线移出屏幕。 她将手机递给走来的他,“有个未读。” “是谁?”陈克己随口问。 他只当她看了,索性没接手机,双手前后捋着发梢,水珠肆无忌惮飞溅。 常遇春:“不知道。” “嗯?”陈克己意外,身形一滞,以为她忘记密码,报出一串数字,下巴轻抬偏头看她。 “你帮我看呗。” 潜台词提醒她狠不用避嫌。 常遇春点头。 也是,当着他的面光明正大,她输入密码,烂熟于心比解锁护士PDA还丝滑。 — 消息是董天野发来的,【三哥,我找熟人问了,你车被人动了手脚。】 常遇春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陈克己垂眸,居高临下,啪嗒,发梢一股水珠滴落屏幕。 她仰头,他眼底一抹阴翳一闪而过。 可能是觉察到她在看他,陈克己倏地眼皮一眨,恢复往日不羁神情,咧嘴朝她笑笑。 常遇春扭头,被这一眼打乱心跳。 刚才目光交错的一刹那,穿透眼眸,她仿佛像从未认识过他一样。 — 常遇春抻着袖笼擦拭屏幕水渍,没曾想带出几个字,偏偏还点出了发送键。 陈克己:【不信】 三少爷突然俏皮,董天野满头问号,试探性地发了个托腮的表情包,进可攻退可守。 “……” 常遇春后知后觉,淡定撤回。 那头,董天野与三少爷高度同步动作,主打一个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 — 见常遇春不动弹,陈克己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枕她肩窝,故意冲耳畔呵口气,轻佻一笑,“你不洗吗,还是想让我帮你?” 他胸前多半湿漉漉的,骤然相贴,她真丝衬衫一秒洇湿,感觉到他喉结上下滚动,常遇春扭扭脖子,侧头扳着他的手。 “不说话当你默认,我帮你。”陈克己说。 说着,他一把打横抱起她,常遇春一声低呼,双手攀上他脖子。 “陈克己!”她喊他。 声线焦急,手攥拳密密捶他后背,“别闹!我有正事说!” 饶是她手劲大,陈克己正上头,落在背上犹如雨打沙坑,他很是受用。 后话她还没来得及说,他手臂施力揽紧她,往浴室走,接话道:“边洗边说不耽误!” 下午高速服务区,她从天而降像英雄,如果没有这一遭,他大概不敢这么主动。 — 几步将到浴室,陈克己走得脚下生风,头一次恨房间太大,影响发挥。 “陈克礼!”常遇春凑他耳畔挤出三个字。 “……” 陈克己脚步一滞,抱紧她没撒手。 “你没怀疑过他吗?”常遇春盯着他问,交换腿晃了晃,示意放她下来。 陈克己照做,看着她,张张嘴又闭上。 何止怀疑,他一早认定是陈克礼干的,陈家专程跟他作对的,除了陈克俭就剩陈克礼。 常遇春拉他坐下,“你听我说,咱们得趁热打铁,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咱们?”陈克己关注点有点跑偏。 “!!” 常遇春给气笑了,信手扇他膝盖,格外认真强调,“你别不当回事!现在得找证据。” 陈克己看她,气定神闲一笑。 “说是他就是他,不是他也是他,要什么证据!” 076 “睡哪儿不是睡,我们合法的。” 三少爷好大的口气。 房间空荡,陈克己说得漫不经心,落在常遇春耳中,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肯定。 她不由看他几眼,咽下后话,忽又临时起意,一指手机,“那个东西,你拍照了吗?” 充电宝样的白色匣子。 陈克己点头。 起初他没当回事,直到常遇春来时,听完原委,坚持要检查车子,他才回过味儿来。 不愧是搞医疗的副护士长,心思缜密。 车一旦被救援拉走,后续经手人一多,势必再也查不出什么了,于是,他不仅拍照,还录了完整视频,堪比“开箱”。 “我发给小董。”陈克己学会了抢答。 urus让董天野拉走仔细查验,刚才回来是她开车,别看小小一台“老头乐”,他竟然破天荒觉得比豪车舒服。 一路只顾看她,其余无关紧要,压根懒得理会,直到此刻,人在怀里瘫在家里才踏实。 常遇春说:“也发给我。” 陈克己点开手机相册,选中一排资料,一边随口调侃,“你要干什么?” “人多力量大。” “……”陈克己提眸看她一眼。 完了。 常副护士长卷习惯了,该死的胜负欲呀。 不行。 他不能输。 男人不能说不行。 陈克己暗里较着劲,又不好意思发语音,只好文字催促董天野:【明天下午出结果。】 拿着手机,半晌没收到小董回复,他差点条件反射以为信号不好。 【你听见没有!】陈克己颐指气使。 “……” 消息依然石沉大海。 陈克己怄得原地转个圈,忿恨一挥拳,他大爷的,小董这厮现在脾气见涨啊! 然而。 他不知道的是,董天野随救援在车行,根本没机会看手机。 一群人正围观最新款顶配urus,V8双涡轮,动力狂魔,3.3秒级破百。 三少爷对车有洁癖,董天野一刻不错眼。 — 收到照片和视频,常遇春信手转发给谢逍,【二哥,借你金牌律师用用呗。】 默乐资本法务总监,律师柴乐,人称“凤城必胜客”,大事小情没有他搞不定的。 谢逍秒回:【?】 常遇春发了一条20秒语音,三言两语说了始末,她从不跟他客气,【二哥抓点紧。】 谢逍再次秒回:【好。】 常遇春俏皮补了一个“坐等”的表情包。 等了几秒,谢逍没回,应该是立马安排柴律调查去了,啧啧,逍总执行力拉满。 — 等不到董天野,陈克己无意间一回头。 忽见常遇春盯着屏幕,笑而不自知,他嘴角微勾,好奇凑上前抻着脖子一扫。 只一眼,笑意戛然而止。 “……” 男人 他还较个屁的劲呀,谢逍这加特林一出,寸草不生,陈克己顿时意兴阑珊,手机一扔。 砸到沙发闷响,常遇春疑惑扭头,摁灭手机,指尖戳他胸口,学他揶揄:“破防了?” “我破什么防……” 话音未落,陈克己大喇喇往沙发一瘫。 直觉是前兆,细节是答案,男人的第六感同样堪比卫星精准。 区区贺正文不足挂齿,谢逍不同,他俩青梅竹马,又有替她换窗玻璃的前尘往事。 倏地。 陈克己一秒释然,欠身捞起她手腕,一扯锁进怀里,戏谑道:“我破什么防!” 笑死,人现在在我怀里。 她高速狂奔,深夜开车找他,怎么不算关心呢,哥这么玉树临风,敢保她就是爱上了。 颅内高潮。 一时想要个答案,陈克己头抵她锁骨,闷声闷气问:“小春,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是关心,也是爱,对不对?” 他撒娇般来回扭动额头,自问自答。 “……” 闻言,常遇春一愣,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关心不假却还谈不到爱。 医学表明,人在恋爱时会分泌激素,其中让人产生愉悦的那种,叫苯基乙胺。 衰落期半年到四年不等,它会诱使你迫切地想和对方在一起。 现在谈爱为时尚早,常遇春很清醒。 “你知不知道,那大马哈鱼为了繁殖,能游半个地球,你觉得是为什么?” 她直身弹他脑门,“醒醒吧!” “……” 陈克己抓着她手臂,耍赖不动弹,扣着腰搂回怀里,埋在她脖颈,气息洒落。 “睡觉!” 结婚证簇新,床单也滚了好几轮,爱不爱的挺薛定谔,算了,来日方长。 陈克己眼神逐渐危险,低头吻她。 — 是夜。 高山流水大宅第一晚,常遇春浑身僵硬,她不认床,但很不习惯。 “我睡不着……” “还想要?” “我又不是你!” “怕什么!睡哪儿不是睡,我们合法的!” “……” — 转眼,新一周到来。 周一天蒙蒙亮时,常遇春收到谢逍发来的pdf文件,事无巨细。 凭借仅有的照片和视频,柴律不负众望,列出了信号屏蔽器购买时间、金额,安装时的天眼监控截屏,甚至详细到具体分秒。 末尾,柴律列出法条,又pro又贴心。 《中华人民共和国无线电管理条例》第六条明确规定:任何单位或者个人不得擅自使用无线电频率, 不得对依法开展的无线电业务造成有害干扰,不得利用无线电台进行违法犯罪活动。 视情节轻者行政拘留,重则罚款。 “小罗!”陈克己一眼认出身型,半裸着窜起身来一指,“老四助理,习惯性驼背。” “胸椎后突引起的脊柱变形,合并症不少,他得尽快就医。” “……” “……” 对视,常遇春别过眼,职业病又犯了。 陈克己搂过她,“二姐说,陈克礼据理力争,为了他,还把公司配的助理给开了。” “安插自己人?” 闻话,陈克己眼睛一亮,“可以啊你!” 谁说护士只懂伺候人,他的常副护士长见微知著,搞权斗肯定是一把好手。 “……” 常遇春失笑。 也就三少爷头脑简单,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想到吧,自古豪门出情种,所言非虚。 “你打算怎么办?”常遇春拷问。 陈克礼看她,“不急,先办正事。” — 董天野的调查结果卡着DDL发来,有柴律在前,陈克己看也不看,劈头盖脸一通骂。 他雀跃:“多少钱能把柴乐挖来,一千万够不够?” 常遇春:“……” “胃口大不怕,哥有钱。” “陈克己,你要知道,吃喝在中国,那可是和嫖赌并列的败家子儿行为。” “……” 陈克己一噎。 — 周三下午,陈克己说的正事,终于到来。 当晚,高山流水别墅,舆情过后,陈家正式宴请常世新夫妇。 用餐过后,老太太叶宛嵘拿出一个藏蓝色丝绒盒,一整套Graff蝴蝶系列高定珠宝,明确表示送给陈家认可的儿媳常遇春。 顶奢黄钻,绝无仅有,常教授神色如常,转而谈起陈克己的未来。 上回教授楼吃饭时,陈克己知情识趣,常世新很满意女婿,今晚主要向着他说话。 亲家豁达开明,陈在山高兴又意外。 他当即拍板,“老话讲成家立业,马上进公司,他就是唛斯啤酒的副总裁!” “……” 常世新波澜不惊,笑而不语。 见状,陈在山一个电话打给秘书,“通知公关部,更新公司官网组织架构,发通告。” “谢谢爸!”陈克己正襟危坐。 常世新和陈在山同步微笑。 — 大宅车库,陈克礼开车出门。 岐叔望着他背影,诧异跟岚姨念叨,“今天倒好,想来的没来成。” 岚姨哂笑,“小潘又想来瞧热闹,二叔给了她一张卡,这不,SKP消费去了。” — 世界半人半鬼,有人得意,有人失意。 卡宴副驾驶座位,陈克礼手机屏幕亮着,聊天界面是他发的,【出来坐坐?】 一条新消息。 周斯甜:【我在WildFree。】 077 “我可能不行。” 高山流水大宅二楼,最北边拐角,陈克礼贴墙而立,居高临下,目光渐渐褪去温度。 家里两个餐厅,一大一小,大餐厅紧邻花园,视野开阔,逢年过节或重要场合才启用。 特地在这里招待常教授夫妇,足可见陈家的另眼相待。 几个厨子早上六点不到就开始忙碌,老管家岐叔,连夜把车库打扫得比脸还干净。 甚至为接待贵客,所有无关紧要的人,都被老太太要求——“上外头玩儿去”。 他坚持没出门。 父亲面前,他必须维持乖巧人设,“玩儿”那是纨绔陈克己的专属,不是他。 至于大哥陈克勤,这几天哄常朵儿去了,那天他临阵脱逃给老三撑腰,她恼羞成怒。 陈克礼没多想。 倒是小潘,见钱眼开不堪重用,二叔区区一张卡打发,她就什么都不顾了。 把钱看得太重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在这个家里,他活得比摄像头都累。 — 望着楼下,陈克礼很认真地想了想区别。 他认祖归宗,没有这样的排面,五年前陈克勤结婚,重视程度,也远不能与今日相比。 常家他妈的到底哪里好。 老太太活像逮住一个金元宝不撒手。 说来也怪,老大老二的两个老婆,竟然碰巧都姓常,却不是同宗,有亿点可笑。 区别对待肉眼可见,现在,比他郁闷的人,要数常朵儿才是。 楼下热闹刺耳,陈克礼薄叹一口气。 有一瞬间,他怅然扪心自问,若有朝一日他结婚,奶奶和父亲会不会一视同仁。 — “他就是唛斯啤酒的副总裁!” 陈在山一声吼,乍然打断陈克礼思绪。 他眼皮突跳,视线聚焦,目及之处,陈克己看向常遇春的眼神,温柔中带着宠溺。 许是觉察到有人在看他,陈克己倏地抬头望来,陈克礼眼光匆忙乱飞,下意识急转身。 一刹那,视线似有若无交汇,被他发现了,又或者没有。 等了几秒安全,陈克礼举起手机,调整焦距,偷拍一张亲密照发给周斯甜。 不能让他一个人失意。 【你死心吧!】 本来想利用周斯甜大闹弘济医院搅局,他盘算过任何一种可能,最好陈克己身败名裂,最不济也能让他进不了公司。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他竟成了助推。 算漏了一步,陈克礼悔不当初。 早年与影后母亲的情事,让父亲最重名声,陈家娶亲骤然被爆,又飙上娱乐版头条。 父亲生怕旁人诟病他不够重视亲家。 毕竟,常裴两家世交,他忽视常家新女婿,摆明不给裴家面子,要知道,当初定下这桩亲事,还是裴伯渔亲自拍板的。 于是。 一个“唛斯啤酒副总裁”堵住悠悠众口。 陈克礼简直快心梗了。 合着忙活一圈,是他成全了陈克己。 — 席间喧腾,满桌珍馐。 早起空运刚到的松叶蟹端上桌,只有日本鸟取县捕捞的雄蟹,才配叫“松叶蟹”,被誉为“冬季味觉之王”。 要不是偷听,陈克礼一秒不想多待。 用餐过后,老太太拽着彭高捷说个不停,两家人挪至下沉式客厅,热络商量婚事。 “婚礼,拍婚纱照,哎呦呦,必得井井有条妥帖才好!”叶宛嵘发话。 常家不比豪门重脸面,彭书记与常教授表示医院还有工作,委婉地全权交托给男方。 术业有专攻。 陈在山不懂这些,沈玉宁懒得管,她还有好多画展没看,老多艺术品没买呢。 钻研大半生婆媳关系,她瞧出老太太跃跃欲试,于是,会意替人揽下。 沈玉宁:“我来操办吧。” 果然,叶宛嵘十分满意,指着她冲彭高捷没口子地夸,“我这个大儿媳最是体贴,小春嫁到我们家就放心吧。” — 正说着婚礼,“催生”话题避无可避。 长辈们过分沉迷,非常默契,异常生猛,谈笑间仿佛下个月就要抱孙子孙女了。 尤以老太太为代表,放狠话生一胎奖励一个亿,无论男女。 常遇春着急,她还要竞聘护理部主任,考公卫硕士呢,哪有什么闲心造人。 对她而言,领证和换电影票根没有区别。 于是,她膝盖贴上陈克己的,拖鞋轻踩他脚面,像上回在教授楼那样,无声暗示。 陈克己小腿顺势与她紧挨。 皮肤温热,透过薄羊毛衣料清晰感知,堂而皇之在长辈面前暗度陈仓,他嘴角压不住。 常副护士长还是会玩。 — 常遇春膝头轻轻撞他一下,说话呀你。 “……” 陈克己喉结滚动,不自然躬了躬上身,抬手整理西装袖口,掩饰异样。 见人无动于衷,常遇春嘴一瘪,余光警告瞪他一眼,到你发挥了,别装傻! 陈克己眼帘略掀,环视四周,借挠下巴掩口,苦着脸飞快回她,“……插不上话。” 陈家规矩,长辈面前绝不多话。 何况,他一看见陈在山,下意识心里发怵,躲都来不及,自投罗网除非他疯了。 “别的都依你……”陈克己扭头说小话。 许是他动作幅度过大,让老太太尽收眼底,小两口亲昵私聊,她心里甭提多高兴。 不时瞥一眼,并不点破。 — 常遇春右手藏身后,撒气照他后腰一拧。 “嘶……”陈克己陡然弹起。 所有人视线集中,不解望着他。 不等他开口,老太太笑眯眯顺水推舟,“瞧瞧!我们三儿着急给亲家表态呢!” “……” 陈克己轻咳,转脸看常遇春,“不是。” “三儿害羞了。”老太太调侃。 陈克己作乖巧状笑笑,重新落座。 见状,沈玉宁瞥陈克己一眼。 自己的儿子她最了解,他有心帮小春说话,碍于规矩,不好公然驳长辈面子。 可她也不想惹老太太不快。 略一思量,沈玉宁含蓄问常遇春,话说得客套,“小春你觉得呢?” “我不着急。”常遇春坦率讲出原由。 “……” 她的直言不讳,除常教授夫妇外,其余陈家众人俱是一愣,尤其老太太,张了张嘴。 内卷的风还是吹到了豪门。 沈玉宁忍不住憋笑,一回神,陈克己与她对视,耿直真好,特别新颖。 — 片刻。 老太太总算缓过劲儿,怀柔笑道,“不着急,先预备着嘛,我说的对吧,三儿。” 您老就甭再落井下石了。 可算等到cue他发言,陈克己早熬不住,再不说话,常副护士长要杀人了。 他清清嗓,拐弯抹角拒绝,“就是!不着急!我且得戒烟戒酒呢。” 陈克己两指把玩打火机,“我不是前阵刚耳石症拍了片儿嘛,不得缓缓?” 话音未落,他一怔,dupont掉地上。 操。 说太快秃噜了。 “你什么了?”老太太眉心紧蹙。 陈克己装傻,“我没什么呀。” 闻言,陈在山与沈玉宁面面相觑,沙发一侧,常教授夫妇洞悉真相,朝常遇春使眼色。 常遇春:“……” 她记仇,装没看见,别开目光。 老太太眉宇不豫,“三儿你实话实说,你到底怎么了?” “……” 陈克己勾手拾起打火机,一咽口水,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可能不行。” ?? 所有人震惊。 078 “三儿可算说了句像样的!” “我可能不行。” 客厅中庭霸气挑高,陈克己音调不大,信息量却足够震撼,所有人一脸震惊。 包括二楼把角偷听的陈克礼。 值了!还有意外收获! 视觉盲区,看不到陈克己的脸,可从陈在山与沈玉宁惊悚表情推断,长辈们被吓到了。 一种变态扭曲的心理再度占据理智。 只要陈克己不舒服,他就很舒服。 陈克礼轻舔上唇,憋不住笑出声,顿时懒怠再听后话,揣好手机预备离开。 忽地。 裤兜一阵轻振,陈克礼边走边解锁屏幕,公关部工作群有消息@他。 【老大,江秘十分钟前电话通知,要连夜出通稿,这事你知道吗?@陈克礼】 陈克礼不屑,什么大不了的,【出呗。】 他一向喜欢下属遇事不决就请示,满足日益高涨的虚荣心,可是今天,他莫名烦躁。 陈克己出任唛斯啤酒副总裁,真不是大事,随便糊弄一下得了,何必非得汇报。 收到回复,群里安静。 — 陈克礼刚走下一楼,又来新消息。 这回是私聊,他手下的公关部主管,【老大,江秘说不用咱们动手,他给了文件。】 蠢蛋! 提供现成内容岂不是更省事。 这帮人什么脑回路啊,陈克礼轻咬嘴唇,烦得想骂人,倏地脚下一顿,收住步子。 这事不对劲! 江秘,本名江舟,陈在山的第一秘书,深得父亲器重,一贯做事雷厉风行,某种程度上讲,他在唛斯啤酒可以代表陈在山。 公关部的事,秘书办一向不插手。 也就是说,他们早就草拟好了新闻通稿,却秘而不宣,只为等一个最佳时机。 “……” 妈的!被摆了一道。 想明白这一裉节,陈克礼更心烦意乱。 这时,屏幕又亮,周斯甜回:【你谁?】 “……” 这女人还跟这儿玩欲擒故纵,陈克礼嘴角抽搐,冷嗤一笑,他回她:【出来坐坐?】 不等她消息,他已施然避开客厅,刻意从后门绕到车库,驾车出门。 别墅常绿乔木掩映,冬日郁郁葱葱,卡宴疾驰,尚未驶入主路,副驾驶座位手机振动。 周斯甜:【我在WildFree。】 装腔作势,陈克礼瞥一眼,没连导航,谙熟一脚油门切入浓黑夜色。 — 那厢大宅。 陈克己一句“我可能不行”,宛如平地一声雷,众人着实惊着半晌。 高知亲家面前,陈家所有人尴尬不已。 老太太身经百战,龙头拐杖连连杵地,镇定笑骂一句,“这猴三儿!又调皮胡诌!” 陈克己:“……” 只要别提耳石症就行。 他嘿嘿一笑,抬手揉捏后脖颈,不动声色岔过话题去。 常世新夫妇得宜微笑,见状,沈玉宁和陈在山肩膀一松,暗自各吸一口气。 岚姨适时端来果盘,抢一个空档,陈在山狠剜陈克己,呵斥你小子皮又紧了。 — “……” 常遇春偷觑陈克己,不想他正看着她。 一抬头,目光相撞,眼底灼灼,两颗心陡然荡起涟漪,像春宴勃勃,生机盎然。 他挑眉,我行不行你知道。 她嘴角微翘,那可不好说啊。 他瞪眼,用完就跑不道德哦。 她眼皮一翻白他,少废话,抓紧说正事。 “……” 眉目传情骤然打断。 陈克己一噎,掌心覆拢膝盖,轻咳两声,坐直上身郑重表态,“半年吧,科学备孕嘛。” !! deadline从天而降,常遇春嗓子眼扎痒,忙偷偷用手肘怼他。 陈克己玩味勾唇,大大方方攥住她的手,掌根一搓,十指相扣,抬起示众般紧了紧。 他面不改色安她的心。 “嗳呦,瞧他俩……” 长辈目光不约而同投射,常遇春配合地羞涩低头,一抹含蓄浅笑,恰到好处。 趁人不备,她箍紧他指根,你搞什么鬼。 陈克己就势换手搂住她,宠溺摇晃肩膀,垂眸瞧她,放心吧,一切有我。 他了解老太太。 有时候谈笑间根本没在开玩笑,她把持陈家几十年,最擅长轻松的语调说最狠的话。 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事缓则圆,与其消极对待惹老太太不高兴,不如主动拖延,毕竟,拖着拖着就没了。 常遇春手心出汗,挣又挣不脱,只好战术性沉默。 — 科学备孕利他话术一出,果不其然,老太太松口,“三儿可算说了句像样的!” 言下之意你们一晚上没一点有用的。 见好就收。 陈克己脑顶蹭着常遇春颈窝,毛茸茸的,她伸手爱怜摩挲他发梢。 毫不掩饰的亲昵,俩人一唱一和,造人势必水到渠成,长辈们老怀安慰,喜笑颜开。 见此情景,老太太给沈玉宁递个眼色。 秒懂。 沈玉宁笑道:“小春就住过来吧,反正休假嘛,家里什么都是现成的,一点不费事。” “老太太见天儿念叨你呐。” “……” 闻话,常遇春眼帘微垂。 搬来高山流水,那就“一切”皆有可能,偏婆婆话说的圆融,几乎封死她婉拒退路。 见闺女不答,彭高捷当下明白,笑着接过话头,“弘济快搬新院区了,小春得去沣水园支援,来回有点远。” 沈玉宁似乎早有安排,“家里有司机。” 彭高捷失笑。 “单趟五六十公里,他们科交班早,”她看常世新,“是吧,常主任,你们时间改了吗?” 压根不是有没有司机的问题,路远就得早起,核心是她闺女身体受不了的问题。 亲妈与婆婆的视角当真截然不同。 常世新心领神会,颔首续道:“没有,耳鼻喉一直是早上七点十分交班。” “小春是护士长,得巡病区,赶上科室周一大交班,她们六点半就得开始忙。” “亲家不知道,我们特意在医院对面买的房子,抬脚就到,就为她上下班方便点。” 常世新不疾不徐补充,“年轻人嘛,工作都够辛苦了,能多睡会就多睡会吧。” “……” 老父亲的溺爱与疼惜昭然若揭。 潜台词我都舍不得闺女辛苦,你们凭什么还想让她来回跑路。 被常教授一个软钉子回绝,沈玉宁笑笑,”嗳呦,真是惭愧,我们考虑不周了。” 她搭眼求助老太太,甩锅意味明显,我争取了,奈何人家教授婉拒了。 — “都是小节!”老太太定调,转头对彭高捷道,“亲家母,瞧给小春累得瘦的,既然休假,就让家里厨子给好好补补。” “她身体好才能全心全意搞工作嘛。” 逻辑重音着意落在“全心全意”四个字上。 常世新:“这话没错!” 弘济医院slogan就是全心全意对患者好。 “那就先这么定了!” 彭高捷:“好。” 老太太拍板,眼角余光瞥沈玉宁,暗含敲打,话有三说,你当婆婆还嫩点。 沈玉宁:“……” 老太太心眼没一千也得八百,不服不行。 — 言语机锋频现,气氛尚可。 常遇春与陈克己对视,互一叹气,话题总算暂时从“催生”结束了。 — 这时,茶几常世新手机响,裴伯渔来电。 “抱歉,”他接起离席,片刻回来,“真对不起老亲家,医院来个急会诊。” 老太太一秒严肃,“你忙着不耽误!” “岐叔!”陈在山扬声紧着安排,“让我司机送常教授去。” 常世新婉拒,“这个点太晚了,不用麻烦,我们叫个车就成。” “爸!”陈克己起身。 “……” “……” 陈在山与常世新同时看向他。 “我送吧!”陈克己说。 079 “呦,忙着呐!” 陈克己脱口而出一声“爸”,理直气壮,常世新也应得坦然自若,陈在山眉头一挑,心底一嗤,莫名很不是滋味。 他眼风徘徊,罕见两秒停顿,后知后觉摆摆手,嘱咐一句,“仔细开车。” “谢谢爸……”陈克己磕绊,受宠若惊。 他右眼皮狂跳,父亲那句“仔细”,很多时候往往意味着——“仔细你的皮。” 这有什么可道谢的。 闻声,彭高捷笑笑,拿包的手一顿,默契与常世新交换眼神。 瞧见没,小陈很怕他父亲呢。 常遇春随之起身,陈克己自如牵起她,在长辈切切灼热的目送中,两人并肩走下台阶。 — urus还在车行,陈克己抓过库里南钥匙,先行一步倒好车,贴心打开车门。 车库陈克礼的卡宴不见了,他没多想。 人齐上车,常遇春陪他,坐在副驾驶,常教授夫妇后排一左一右落座。 陈克己扣好安全带,正要导航弘济,忽听身后常世新说,“小陈,去默乐医院。” “好嘞,爸!”他和常遇春对望。 默乐医院他熟悉,前不久耳石症刚出院。 — 白色库里南一路深夜疾驰。 陈克己开车习惯,单手闲闲把着方向盘,左手肘抵住车窗,端得一副放荡不羁。 “……”常遇春瞥他一眼没作声。 陈克己专心看路,开车无聊,他随手打开音乐,一曲“二手玫瑰”飘出,唢呐刺耳。 记忆播放,直接进高潮副歌。 Mix版《宝贝对不起》,葫芦丝绕梁,梁龙声线极具辨识度,车里顿时热闹得像过年。 常教授夫妇干咳提醒。 我操。 陈克己吓了一跳,歌品窥见人品,让岳父岳母误会不好,他慌忙关掉,打开星空顶。 一通操作欲盖弥彰,另三人忍俊不禁。 — 豪车隔音优越,连发动机都在努力保持沉默。 而沉默,震耳欲聋。 突然,一阵铃声打破平静,常世新接听,仍是裴伯渔来电,听完,他表情豁然凝重。 只言片语闯入耳朵。 Nasopharyngeal carcinoma,鼻咽癌,常遇春一愣,回头问道:“怎么了?” 闻问,陈克己竖起耳朵,刚一串英文听得脑袋跟放炮似的,他瞄一眼后视镜。 “老二岳父。”常世新叹气。 老二,凤城顶级圈子里特指——谢逍。 常遇春追问关键指标:“分期呢?” “T3N1M0。” “还好,没有远端转移……” 常世新深呼吸,“不乐观啊。” — 后视镜里,岳父眉宇间隐有愁绪,借变道,陈克己一瞥副驾驶,她神情形同复刻。 他不由坐直,双手抓握方向盘。 “二哥知道吗?”常遇春再度回头。 陈克己余光一瞟,她眉眼分明染上一层浓霜,满溢的担忧与关切,无处躲藏。 左拐弯,他紧忙收回视线。 “应该吧,老裴下午刚飞刀回来,说林建设病情有变,这不,连夜叫我会诊。” 常遇春干脆没转身,支肘朝后说话。 她记得,二哥的新婚妻子叫林眠。 “已经住院了?”她又问。 “他本人还不知情呢,说是前段时间交通肇事,总嚷嚷着鼻塞头疼,主管医生不放心,拍了个CT,显示鼻咽部结构改变。” “后来查了鼻镜,拍了MRI,又活检两次,免疫组化不好,ki67大于30%。” 常遇春张了张嘴,不发一言。 医生见惯生死。 常世新十分平静,“老裴说,你二哥打算近期去趟北京,找他师父再想想办法。” 常遇春一奇,“崔秉文?” 中国耳鼻咽喉头颈外科领域的两个大拿,协和崔秉文,万方裴伯渔,两人不分高下。 她父亲常世新只能排第二。 能找崔秉文求助,看来真的不乐观了。 “嗯。” “二哥他……还好吗?” 常世新望向车窗,不答反问,“你说呢?” “……” 又一阵充斥着遗憾的缄默。 “世事无常啊。”常教授格外感慨。 常遇春深深吁出一口气。 — 一时间,车里气氛凝重,如同深冬萧瑟的黄昏,寂寥落寞,窒息感扑面而来。 讲医学术语聊病情,陈克己插不上话,一颗心上蹿下跳,抓耳挠腮干着急。 一听“老二”他当下警铃大作,如临大敌。 凤城只有谢逍配称一声“老二”。 他不在意林建设死活,他只关心他的常副护士长,那一张小脸垮得快哭出来了。 他只想给她安慰。 陈克己换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下颌线绷得发紧,右手腕担在中央扶手台。 一勾指尖的距离,眼看要与她肌肤相亲。 然而,常遇春犹自不觉,倏地抽回手。 “……” 陈克己悻悻抿紧嘴唇。 前方没有车,他猛一脚油丝滑变道,然后飞快瞟她一眼,常遇春攥着手机直发怔。 车窗玻璃倒映出屏幕,放大的头像框界面,背景是一座雪山,画面主体是一张戴风镜和黑色雪帽的侧脸。 谢逍。 上回在会所加了他好友。 不等他细看,右侧A柱一辆电动车呼啸而过,AEB启动,陈克己匆忙回神。 见了鬼了。 深夜,信号灯奇迹般地一路绿波。 他头一次讨厌绿灯,因为让他连好好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 差一个路口到默乐医院,终于熬到一回红灯,陈克己放心扭头看她。 一错眼,她手机聊天框赫然一条发送信息,绿的刺目,他一舔上唇,欲言又止。 男人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谢逍和他的小春青梅竹马,情深义重。 凤城裴家的太子爷大名鼎鼎。 他想起那张脸,黄色牌照的迈巴赫,车窗缓缓降下,露出谢逍轮廓分明的侧脸。 矜贵孤傲,标准上位者的清冷不可一世。 “……” 陈克己头一回自卑,嗓子眼像弘济门口堵车,鸣笛四起,进退两难。 “小陈,绿灯了。”常世新沉声提醒。 “……” 陈克己喉结滚动,扶着方向盘,怠速。 — 默乐医院正门,裴伯渔早派人候着。 陈克己替常教授拉开车门,谦逊目送他离开,然后将彭高捷送回弘济小区。 考虑到夜已深,常遇春带他住回小公寓。 电梯上行,外卖小哥着急直抖腿。 陈克己搂着她的腰,提眸瞧一眼顶部监控红点,手腕用力,抿了抿嘴。 轿厢门开。 廊厅声控灯意外没亮,黑灯瞎火间,陈克己攥她手腕,施力一提拽到胸前,俯身一吻。 他呼吸拂过耳畔,眸中亮晶晶的。 常遇春错愕,却被他强势堵住嘴巴,他忘情深吻,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三少爷哪根筋搭错了。 突然。 一道亮光劈开春色。 对门蒋戈拉着门把手,暧昧一笑,“呦,忙着呐!” 第80章 080 “你为什么不好奇我呢?” 消防楼梯间,防火门从里拉开,廊厅黑洞洞的,外卖小哥猛一咳,声控灯无动于衷。 陈克己正忘情拥吻,浑然不觉。 突然。 一道亮光劈开春色,陈克己肩膀微颤,手臂打紧,下意识一把将常遇春护在怀里。 对门老年病科护士长蒋戈,拉着门把手,暧昧一笑,“呦,忙着呐!” 每次遇见他俩都像看成人电影现场版。 “……” 真他爸的! 怎么回回被他发现,常遇春无语。 闻言,陈克己微微一怔,大方揽住她肩膀,居高临下自报家门,“我是她老公!” 他声儿里透着一抹炫耀与骄傲,言下之意我们做什么都合理。 陈家早就是本地新闻娱乐版常客,豪门八卦,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不少。 与其让人指指点点,不如爽快承认。 “兄弟怎么称呼?”陈克己主动寒暄。 “……”蒋戈一愣。 接外卖时身型一晃,嘿然一笑,瞧这大高个的耿直,倒和常护长如出一辙。 常遇春靠墙,借光扫一眼纸袋,撇嘴吐槽:“半夜吃炸串眼睛肿,蒋护长!” “嗐……”蒋戈咧嘴朗笑,眼风瞟向他俩,话里有话笑,“放纵的快乐是加倍的快乐!” “……” “兄弟高见!”陈克己比个点赞手势。 听懂潜台词,常遇春笑嗔他一眼,手肘亲昵怼他。 蒋戈扬起烤串包装,“兄弟enjoy!” 他反手带门。 亮光只剩一条罅隙,忽地,他一只脚又迈出来,“哎!有个事儿我忘了说!” “……” 两人不约而同看着他。 蒋戈:“你们科贺医生回来上班了。” “……” 贺正文到底还是回弘济了。 “是嘛。” 常遇春与陈克己对望,前段周斯甜闹事,加之她休假,嫌烦索性屏蔽了群消息。 “干劲十足他!蒋梦奎跟他搭班,那一晚上忙得,跟伊拉克战场似的!” 陈克己鄙夷一勾嘴角。 “得了!你俩继续忙吧!”蒋戈收回左脚。 内门落锁应声传出。 - 廊厅重新恢复宁静。 骤然陷入黑暗,眼睛还未适应,陈克己摩挲着常遇春脸颊,他眸底清亮,定定看着她。 她回望他。 眼前的人如同一幅素描画,只有粗细不等的深蓝色线条,描摹出模糊的人像轮廓。 稍稍一个恍惚间。 陈克己指腹划过她柔软唇瓣,然后压着她嘴角,歪头附上一个温存的吻。 像错位吻他拇指,又像似有若无落在她唇间,试探而小心翼翼的亲吻,不同以往霸道。 这一瞬间,陈克己颅内高潮,一帧一帧画面犹如走马灯闪烁。 “男模前任”贺正文,“青梅竹马”谢老二,前后夹击,他莫名萌生出一种“前有狼后有虎”的奇怪错觉。 当然,贺正文是猫,还远谈不上狼。 陈克己无端不安,怅然若失,好似被提前透支快乐,心口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浓雾。 温香软玉,他的小春明明就在怀里。 陈克己长吁一口气,紧闭双眼深呼吸一轮,勉力提着眼帘一睁,强制压下诡异焦躁。 他为什么会纠结。 有些牛马一辈子都到不了罗马,而他,一出生就在罗马。 他可是唛斯啤酒的三少爷啊。 然而,那又怎样。 除了有钱,他一无是处。 陈家表面心连心,背后都在玩脑筋。 一想到陈克礼背后弄鬼,陈克己暗恨,不自知轻轻咬她嘴唇。 呼吸错落,一口刺痛袭来,常遇春条件反射一掌推开他,抬手揩拭嘴角。 她斜睨着他。 “小春,对不起,我……”在她面前,陈克己极少见的手足无措。 常遇春疑惑,却没多问,开锁进门。 - 简单洗漱,两人并排躺在卧室床上,借给手机充电,常遇春瞄一眼时间,午夜十二点。 枕畔,陈克己意外老实,乖巧闭目养神。 数了几秒,他呼吸平缓,轻柔绵长,常遇春以为他睡熟了,一抬手关掉壁灯。 三少爷难得无欲无求,百年不遇。 - 职业习惯,常遇春睡眠很浅。 小公寓卧室的窗帘,遮光效果极佳,睡到日上三竿都不知道天亮了。 当年装修,大哥彭越专程给她定制的,为得就是她下大夜时,能睡个好觉。 嗡嗡。 轻微一声系统提示音。 常遇春摸到手机,一条谢逍的新消息:【春也是,别担心。】 回应她发的:【没有过不去的坎。】 屏幕泛起幽蓝白光,常遇春嘴角微翘,难掩笑意。 二哥惜字如金,儿化音他总是懒得打。 寥寥数语,看着看着,她笑不出来。 她懂。 谢逍言简意赅背后,是他刻意掩饰的无可奈何,与他拼命营造出来的云淡风轻。 这个世界,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人生就像“双十一”,看着打折,其实全是套路。 苦难和波折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就像身边的——三少爷。 她扭头看向陈克己,唬得手腕一抖,险些握不住手机,嚅嗫问:“吵醒你了?” 陈克己勾唇,“哥就没睡!” 按他以往昼夜颠倒的生物钟,这个点正high呢,且睡不着。 他今夜反常是因为烦躁。 烦躁,恰恰源于他对她蓬勃的占有欲。 不是拥有,不是占领,更不是欲求不满,而是,陈克己渴望她对他同样有占有欲。 只是这些感受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陈克己窝火又懊恼,英语没学好,合着现在连他妈语文也拉胯了。 - 被子里一阵窸窸窣窣。 陈克己抽走手机,摁灭丢在一旁,抬手将她箍进怀里,他埋在她颈间,声瓮气耍赖: “你为什么不好奇我呢?” 常遇春尾音微扬,狐疑着嗯了一声。 “好奇我酒量多少,抽什么烟,无聊的时候做什么,喝大了会耍什么酒疯。” “……” “好奇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喜欢喝茅台还是罗曼蒂,什么颜色的车克我。” “……” “我喜欢青马还是白马,打高球喜欢去圣安德鲁斯还是加州圆石滩……” “我有新濠的天皇卡,他肯定没有……”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克己像喝醉了,抱着她不撒手,叽里咕噜,喃喃自语,喋喋不休。 忽地。 常遇春觉得锁骨一抹凉意,伸手一摸,咸涩难当,撩开他额头,陈克己眼眶猩红,像吃了一颗酸到离谱的杏子。 “人生没有那么多观众,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不好吗?”常遇春摸摸他发顶。 职业道德,她比他清醒,更比他理智。 “不好!” 陈克己欺身而上,黑暗中笨拙找她嘴唇。 谢逍的消息他一览无余,她笑而不自知,他同样尽收眼底。 洪量视频说,探索欲是产生“爱”的基础,他上回问过她,结果,她让他醒醒。 证领了,床单滚了,他还需要醒醒??? “……” 陈克己背脊线条宛如山峦。 “……坏了!”常遇春掌根搡他。 ??? 陈克己身型一紧,“嗯?” 第81章 081 “我哪里偷看!” 当口,猝不及防一掌,陈克己背脊一紧。 常遇春自他身下灵巧钻出,一把捞起地毯上的睡裙,跳着脚飞奔向洗手间。 怀里陡然一空,她带起一阵微凉的冷风,陈克己不明就里一抖,半裸着紧随其后。 他跟过去。 小腹涨实的绞痛过于熟悉,常遇春攒眉俯身捂紧,正低头要看,余光瞥见陈克己。 他大喇喇斜倚门框,满脸求知若渴,眼风四下溜达。 “……” 常遇春大窘。 洗手间忘记关门,她独自在家放肆惯了,一时很不适应有他在的场合。 她一翘脚尖,摆手喊他走,“你别偷看!” “我哪里偷看!”陈克己背肌抵住门框站直,昂首挺胸表示,“我正大光明地看!” “……” 常遇春头一回被噎得想劈死他。 月光下,她那张千娇百媚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陈克己满腔喜悦,意犹未尽转过身。 “……” 常遇春垂眸,重重呼出一口气,还好。 真吓死。 这个月例假可不能再提前了。 焦虑压力大,太容易引发内分泌紊乱,每次提前七、八天,饶是王母娘娘也受不了。 - “陈克己?” 常遇春套上睡裙,洗手间外没见到。 “这儿呢!”陈克己在厨房扬声。 他拉开冰箱,叉腰将冰水一口气灌下去。 喝得急了,水柱溢出嘴角,一抹襂凉滚落,三少爷完美的八块腹肌随之一紧。 见他磨磨唧唧不过来,常遇春站在卧室门口,偏头睨他,“还不睡吗?” 陈克己丧丧看她,一舔嘴唇,“你先睡。” 突然鸣金收兵,让他怎么睡得着。 常遇春:“……” 从高山流水出来,他一晚上都奇奇怪怪的,她兀自摇摇头,三少爷心思真难琢磨。 “晚安。”常遇春说。 陈克己“嗯”了声,瘫坐沙发发呆。 忽然,卧室一声清脆落锁声。 陈克己愣住,哑然苦笑,委屈巴巴解释,“常护长,我没说不睡,就是先不急……” “……” 里间纹丝不动。 不是。 该锁的门不锁,不该锁的下手飞快,脑回路挺别致,不对,心门也是门,在他面前,就不能有锁这个东西。 收回视线,陈克己郁闷不已,外加心火难消,摸黑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操! 他越发臭脸,妈的无良营销号害人不浅,凉水差点把哥送走。 - 卧室门口,陈克己数轮深呼吸,手空悬在门把手上,指节微微蜷了蜷。 拥抱,接吻,上床,该做的一个不落。 他却觉得越来越看不透她,开始患得患失,怕她拒他于千里之外,恰如此时此刻。 挡在他身前的,不止面前这一扇门。 “……” 忽而一阵冷风起,陈克己上身半裸,毫无防备打个冷颤,手肘不经意撞在门上。 我靠!!! 门竟然虚掩着。 陈克己既惊又喜,几步冲到床边,翻身跃钻进被子,发梢微潮,不管不顾贴她耳畔。 “……” 常遇春被他弄醒。 陈克己周身如一块冰雕,唯有胸膛滚烫,他的拥抱,像消融的春水,一流就流向她。 常遇春翻了个身,额头抵住他胸口。 “陈克己。” “嗯?” “冷水澡刺激血管收缩,下丘脑和肾上腺发力,提高全身血液流通,给大脑提供充足血量,从而由性激素引起的调节权重降低。” “……”陈克己有点懵。 英语听不懂就算了,反正这是中国,可怎么汉语他也不明白了。 “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可以消减生理反应,但是,频繁用冷水抑制,可能会干扰正常反应,导致心理焦虑。” 她语调轻柔婉转,语意专业严谨,她活像一台X光机,将他从里到外扫描一遍。 来自耳鼻喉科护士长的关心??? 陈克己彻底目瞪口呆,僵直说不出话。 “……” 常遇春仰头,轻轻一吻,落在他喉结。 “……” 位置敏感,气息潮热,陈克己不自然憋气,呼吸节奏瞬间被打乱。 他低头想回吻她,却又不敢。 常副护士长刚刚科普过的——多冲冷水有害身心。 “睡吧……”常遇春转过身侧躺。 “晚安。”陈克己半支肘撑起,探身亲吻她耳根,然后仰面躺平。 - 人生流淌在时间里。 不多时,常遇春睁开眼,身后,感受到陈克己呼吸逐渐平稳,她悄悄面对着他。 适应了黑暗,常遇春细细端详着他。 五官分明,线条硬朗,抿唇睡着模样,矜贵俊逸,与平时的吊儿郎当,简直天壤之别。 - 她看着他浅浅一笑。 你为什么不好奇我呢。 面对他的质问,常遇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讨厌他,甚至觉得三少爷随性可爱。 见多了谢逍那种高冷霸总,头一回遇到陈克己这样,又帅又有病的,挺新鲜的。 只不过,她暂时还没走出自己的心结。 当初,一口答应陈家提亲,小部分原因是,她渴望体验浮华世界感官刺激。 绝大部分是因为——男神闪婚了。 理性如谢逍,一举闪婚,不禁让她也好奇,想试试到底是什么感觉。 她还记得,谢逍跟相亲介绍人交代,一再强调“只要不排斥,不妨给彼此一个机会。” 林眠听没听进去未知,反正她听进去了。 - 病区,VIP病房见到陈克己那天,他站在落地窗前,三伏天的艳阳,透过轻柔纱帘洒在他身上,像给他镶了一圈金边。 他穿了件Kiton的浅灰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结实小臂,他一回头,嘴角含春。 他伸出手一笑,“陈克己。” 那一瞬间,只是一瞬间,她有一种久别重逢的错觉,轻而易举,特别上头。 转念,她想通了。 陈家坐拥市值千亿的唛斯啤酒品牌,国内食品饮料行业百年老字号代表,当然熟悉。 细看陈克己,个子高,长得帅,身材好,几乎每一项都精准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结吧,我挺愿意的。” 就这样,匆忙一面之缘,敲定领证时间。 得知她定好婚期,谢逍调侃,“我好歹见了两面,春儿你的胜负欲也太强了。” 她笑而不语。 谢逍转了99999给她,“预定吃席门票。” - 注视熟睡的陈克己,常遇春轻轻替抚平他眉间皱褶,一下一下,落笔情切。 她发觉,他在家睡觉时,也总一副战斗姿态,浑身紧绷,眉宇间一道沟壑,深深浅浅。 家本该让人放松,于他而言,却如战场。 他睫毛微颤,浓密好似一把小扇子。 常遇春俯身凑近,伸手拨弄,呢喃:“陈克己,你再给我点时间……” 忽然。 她眼前一黑。 陈克己嘴角戏谑,一把扣住她后颈。 第82章 082 “你爱钱的话,跟谁不是跟。” 午夜,WildFree酒吧人潮涌动,喧闹空气里,暧昧流转,荷尔蒙沸沸扬扬。 边角卡座又挤又小,桌上一溜Dry Martini空杯,周斯甜屈指苦撑额头,鬓边一缕碎发滑落,正遮住她晶莹眼角。 隔壁桌三两个网红脸嫩模,倚在几个斯文男人身边,美甲一点周斯甜,不怀好意轻笑。 “哎,瞧见没有,这不是那谁嘛。” “被甩了借酒消愁,缺男人小爷可以。” “人家看不上,搞艺术的嘛,清高着呐!” “……” 周遭一通放肆嬉笑,明目张胆。 不远处,浓深暗影里,陈克礼跷着二郎腿,无所事事把玩手机,闲散凝视着周斯甜。 瞥见她台面酒杯又空一回,他唇畔一抹漫不经心,抬手一扬,示意继续给她上酒。 “告诉她吧。”陈克礼说。 他看腕表,她借酒消愁一个多小时了。 - 陈克礼卡座背后,酒吧营销围了一圈,似是认出他身份,头抵头凑着低声聊八卦。 陈家老四算WildFree常客,这几个月频繁光顾,每回都是原野网红女主播Grace相陪。 老四虽不比三少爷手松,但为了Grace也不含糊,该买买该花花,她从前一身廉价某宝货,直播上镜看不出来,混夜店的人眼都毒,就是没人点破罢了。 可她自打跟了陈克礼,首饰再不用广东微商定制版,穿着肉眼可见精致上档次不少。 Grace一朝飞升,众人司空见惯。 某天,大家忽然聊起周斯甜,和Grace同期,细分赛道不同,她走“文艺小白花”路线。 每个人审美不同。 WildFree的所有人,几乎都见识过三少爷为周斯甜一掷千金,这谈资经年不休。 直到前段时间,娱乐版爆出陈克己隐婚,大家顿时恍然大悟。 周斯甜消失好几个月,原来俩人一早分手了,怪不得,那天她会跪在他面前求复合。 她平时挺傲的,把陈克己看得很紧,低声下气跪求,着实震惊吃瓜群众。 豪门难进。 音乐学院小白花不敌三甲医院小护士,最终没能成功拿下三少爷。 - “礼哥请的。”服务生摆手暗示。 新一杯Dry Martini搁在周斯甜手边,七分醉意,她眯眼晃了晃浆糊般脑袋,回头一瞥。 光线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脸。 依稀间,正悠闲坐在卡座里,眸光温和的,分明是她的陈克己啊。 “……” 周斯甜眼泪一秒上涌,哽咽背手抹去泪痕,摩挲微凉杯壁,然后倔强地一口干掉烈酒,垂头呛咳不止。 陈克己什么眼光。 断崖式分手,她不甘心。 - “你喝多了,周小姐。”陈克礼捉住她手腕,温和而冷漠一哂。 周斯甜回眸,定定注视几秒。 他一开口,她终于分辨出二人差别。 陈克己有情绪起伏,或温柔或热烈,而他——陈克礼,没有。 她歪头轻嗤,“还不是你给我发的照片!” 手腕被三指捏着,周斯甜脱力晃了晃,仰面盯着陈克礼,自嘲一笑,“你目的达到了。” “……” 陈克礼莞尔,似笑非笑间指尖运力,“我有什么目的,还不是同样的伤心人。” 说罢,他挨着她坐下,松开手。 “……”周斯甜斜瞥他一眼,嗓子眼发涩,没有说话。 两人屈指可数的某次见面,他开门见山谈利益。 他说,看你本事,让陈克己一无所有,你跟他就还有可能,除非,你爱上的是他的钱。 周斯甜沉默不语。 她不想取舍。 - 杯底还剩一层薄酒,幽幽折射出酸涩的光,陈克礼转头看她,不错眼,缓缓旋转杯沿,然后贴上她红色唇印,一口饮尽。 “……”周斯甜心跳停滞一秒。 陈克礼垂下眼眸,一把托起她手臂,语气不容置喙,“走吧,我送你回家。” 见状,周斯甜甩动大臂一挣,囫囵笑骂,“你谁啊!” 她脚下虚浮,踉跄几步。 话说二遍,陈克礼听来,更像装腔作势的半推半就,于是,他不由分说打横抱起她。 “……” 周围正八卦的营销面面相觑。 众目睽睽,陈克礼将周斯甜强行塞进卡宴,一脚油绝尘而去。 所有人目瞪口呆。 兄弟阋墙。 好事人灵机一动,立马电话打给唛斯啤酒,爆料加威胁,同步联络狗仔,两边开花。 - 开发新区,南湖小独栋不远的精装高层,陈克礼长驱直入,猛地一脚刹停。 地库,后视镜里,周斯甜美颈修长,轮廓精致,明艳得动人心魄。 陈克礼眼底划过一丝决绝。 他俯下身,长手捞起瘫倚后座的周斯甜,单手扛在肩上,扯她手袋时,香奈儿暗扣不牢,他没看见。 哗啦,小包东西滚落。 陈克礼顾不上细看,胡乱塞好,换手拎着高跟鞋,摁亮上行电梯。 - 八层,一梯一户,平层大三居。 周斯甜四肢软绵绵下垂,醉醺醺掀起眼皮,紧接着,陈克礼拽着她手指,解锁门禁。 他皮鞋清脆,每走一步都像卡点。 “……” 直到将她甩到床上,陈克礼单膝跪在床沿,累得叉腰微喘,抬手扯松领口。 周斯甜早被他摇晃得想吐,胃里翻江倒海,她捂着嘴,冲向洗手间。 - 吐完漱口,抹一把凉水,酒醒八分。 周斯甜头痛炸裂,盥洗室镜中,隐隐映出一张倨傲冷漠的脸,她仓促回身,斜倚台面。 脚下竟如同生了根无法动弹。 “……” 啪嗒,啪嗒,啪嗒。 鞋底渐近,咫尺之遥,陈克礼喘息潮热,直直扑在她脸上。 “……”周斯甜屏息,别过脸。 陈克礼捏着她下巴,逼她直视,轻佻一笑,“周小姐,你爱钱的话,跟谁不是跟。” “……” 周斯甜别开眼。 陈克礼松手,揽紧她后腰猛地朝前一带,她曲线窈窕,登时像两块拼图,严丝合缝。 “唔……” 周斯甜嘤咛低呼,耳根一片绯红,犹如细细密密的红疹,一路蔓延至锁骨。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住哪儿!” “……” 陈克礼掌心覆腰,指腹一勾,眺笑不答反问,“不如周小姐猜猜看?” 既然她最喜欢玩欲擒故纵,他就陪她。 周斯甜咬唇,提眸与他对视,挑衅揶揄笑问,“调查我?” “是了解。”陈克礼着意纠正。 “……”周斯甜眨眨眼。 必定是在意,才会想了解,听懂他话里暗示,她心底不禁闪过一丝雀跃。 是啊。 只要能阶级跃迁,老三和老四没差别。 短暂盘算。 她再望向他的眼神里,少了七分抗拒。 见此,陈克礼迈前一步,周斯甜退无可退,被逼在洗手台前,他双手环住她腰身。 男人的气息包裹着她,陌生又熟悉,周斯甜心房松动。 一年前,和陈克己确定关系后,她就收起玩心,谈起了“柏拉图式”恋爱。 陈克己再花心思的娇宠,于她而言,只能看不能用,周斯甜烦恼,也倍加感慨。 - 像陈克礼这种富二代,她们小姐妹间早有攻略,周斯甜推开他,熟练地欲拒还迎。 她探向他颈间第一颗纽扣。 然而,下一刻。 陈克礼眼底一抹狠戾,抱她抵在台面上,侧头强吻下来。 第83章 083 “后头好像有人跟车。” 房间空旷,随处充斥着久未住人的寂寥。 敞阔卧室有一扇超大横窗,纱帘被冷风带起,下摆啪啦啪啦抖动,刮着玻璃窗。 陈克礼不经意偏头,目光定在远处,视线尽头,恰好窥见南湖,夜景旖旎,月色撩人。 周斯甜一声呢喃。 他收回视线,垂眸看她,借着月光,她面颊潮红,眉心微蹙,笨拙而矜持的迎合他。 陈克礼一心二用,欣赏着她轮廓精致的下巴,一时心旌动摇,忍不住用力一掐。 “……” 乍然痛感,周斯甜拧身嘤咛,睁眼觑他。 陈克礼犹自不觉,依旧我行我素。 知道陈克己向来手松,没想到他对周斯甜还真挺大方,一张床垫上百万,果然会享受。 躺的他床,睡他的女人,一瞬间,那种熟悉的扭曲快感再度侵袭。 然而,很快,他觉察到一丝不正常。 周斯甜动作稍显生涩。 “……” 陈克礼身形一滞,以为她傲气忸怩,于是鄙夷轻佻勾唇,戏谑放浪,蛮横强硬。 然而,略加试探片刻,他几乎得意地笑出声,不由温存几许,带着爱怜轻抚她脸颊。 四目相对。 周斯甜轻笑,眼底落寞一闪而过。 “……” 陈克礼一怔。 熟男熟女,有些事情无需挑明,他回她一笑,俯身封住她的口。 原来陈克己竟然真的没碰过周斯甜。 男人被戴绿帽的痛苦,仅次于双亲亡故。 睡了她,就是打陈克己的脸! “……” 做人不能太贪心,得了千金想万钱,当了皇上,还想成仙。 陈克礼雀跃放肆低吼,侧躺瘫倒,怄了一整晚,此刻,总算能全身心舒畅一回。 …… 我可能不行。 陈克己的话莫名浮上脑海。 憋不住笑,陈克礼打鼻腔冷哼一声,长臂一伸,一边揽过周斯甜,一边娴熟点了支烟。 - 他缓缓吐出烟圈,灰蓝色烟雾交错升腾。 陈克己居然还他妈的玩纯爱! 都什么年代了,他不是不行,他是有病。 陈克礼摩挲着周斯甜光滑如玉的肩膀,一时感慨,忽地翻身,发泄般狠嘬她嘴唇。 老三出于爱而不睡她,所以,他放弃周斯甜娶常遇春,竟然是身不由己! 想到这里,陈克礼低头望向怀里。 这岂止一个妩媚动人的女人,分明是日后拿捏胁迫老三的大杀器。 “……” 陈克礼觉得心口滚烫、汹涌,仿佛身处靶心,他迫不及待想再次放纵点燃自己。 - 绵长欢愉,似久旱逢甘霖,周斯甜双唇紧咬,鼻尖沁汗,强忍不发一言。 为陈克己守身如玉,他却狠心抛弃她。 此时此刻,周斯甜只有报复的痛快,她扭头,逢迎着亲吻陈克礼掌心。 - 十二月的凤城更添深冬萧瑟,浓云重雾。 Grace被一堆消息提示音吵醒。 和陈克礼睡觉,怕无端打扰,她夜里总开勿扰模式,哪怕他不在,也成了一种习惯。 滑开手机,Grace眼珠差点掉地上。 视频光线昏暗,WildFree门口,她一眼认出,陈克礼公主抱周斯甜,然后绝尘而去。 “……” 好你个小白花撬老娘的男人。 说好的不雌竞呢! 还要不要点脸。 Grace正宫心态爆炸,双拳紧攥,胸口起伏,气得一扬手摔了手机。 闹钟骤然响起。 - 同一时刻,弘济小公寓楼,闹铃突兀刺破一片缠绵缱绻。 “操!”陈克己有如虾跳,一眼惊醒,“什么东西!” “……” 常遇春熟练关掉闹钟,无语扫他一眼,亮出屏幕,“五点半的闹钟,没见过?” 也是,社畜才用闹铃,三少爷何曾受过社会毒打。 “……” 她眼神分明有种看智障的感觉。 陈克己支肘撑起上身,歪头宠溺睨她,嘴角含春,“又笑我是吧!” 他摸过手机,点到闹钟,大喇喇撂她手里,一指,“瞧瞧!哥用过闹铃!” 死皮赖脸来弘济同居,开荤后第一夜,为接她下大夜,陈克己特意设置了一个闹钟。 然而,那一次。 苹果自带的闹钟险些把他心脏病吓出来。 - 常遇春笑笑,下床扯开窗帘一道窄缝,灯箱红光漏进来,她一瞧天色,“今天要下雪了。” “下就下呗。” 陈克己没听出深意,漫不经心回嘴。 “一下雪患者就医难度大了,跌倒外伤,慢性病容易恶化,哮喘和COPD特别多。” 一听英文,陈克己条件反射头疼,“弘济又不止你一个,再说你正休假呢!” 闻言,常遇春转身,盯着他,一言不发。 “……” 陈克己被这一眼看得头皮发紧。 他尴尬挠挠后脑勺,强行找补,“我实话实说,常护长你不要对号入座嘛。” “……” 常遇春嘴抿成一条线,敷衍“嗯”了声。 - 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床上,陈克己上身半裸,斜倚床头;床下,常遇春香肩半露,背靠窗帘。 两人对视。 无声对峙。 有人说,对视是一种克制情欲的精神接吻,陈克己觉得,得分情况。 比如他俩现在这样,目光相撞的瞬间,对视,其实是破窗的罪魁祸首。 谁先躲闪谁就输。 他太知道她胜负欲爆棚,主动投降滑跪,嬉皮笑脸哄她,“我错了,你重新说一遍。” “……” 正经不过三秒,常遇春板着脸忍笑,配合他重复了一遍,“一下雪患者到院难度大了。” “搞摆渡车!哥掏钱!买!”陈克己潇洒一挥手,“绝不能让我们常院长的心意掉地上!” 什么鬼东西。 “陈克己!”常遇春短促一笑,闹着捶他。 “……” 陈克己玩世不恭勾唇,攥住她手腕,欺身上前,眼神逐渐危险。 双唇将将挨上。 - 这时。 床头柜手机响,陈克真来电。 两人对望,陈克己滑开接听,乖觉丝滑点亮免提,“二姐,你起得比鸡还早!” “……”常遇春一噎。 电话那头,陈克真同样一哽,呛他毫不嘴软,“你小子皮又松了是不是!” “……” 这回,换陈克己语塞。 满级搞笑,本想在媳妇面前装个大的,结果,二姐隔空还他一个大逼兜。 陈克己一本正经干咳两声,“大清早的,找我什么事儿?”言下之意你没人陪我有。 “今儿我有空,见个面呗。” “不见。” “你急什么!我又不见你!小春呢?” “想见我们常院长啊——”陈克己拖腔带调,戏谑挑眉看常遇春,玩味一笑,“排号!” “陈克己我看你就是皮松了!” “……” - 姐弟俩你来我往一顿嘴仗,约定了见面细节,陈克真去ZoeCure做脸,邀请他俩同行。 因为约的下午,两人一商量,决定提前出门,先吃午饭,然后直接去店里赴约。 库里南开出弘济巷口不远,常遇春发觉有些古怪,狐疑道:“后头好像有人跟车。” 第84章 084 “常规操作。” “跟车?”陈克己蹙眉重复。 常遇春瞄右倒后镜,犹豫一下开口,“跟了快五百米,咱们刚出巷口就贴上来了。” 陈克己没当回事,抽空瞥她一眼,换手把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回应,“哦,是嘛!” “你很淡定啊……”常遇春不理解。 被跟踪可大可小,可他平静得像说别人。 她看过一个科普,如果感觉到有人跟踪,最简单的策略,连续五次相同方向转弯。 如果完成五次转弯后,跟踪的车辆仍在身后,那么基本确认对方在跟踪。 “习惯了……”陈克己笑笑,末了,又看她安慰道,“没事儿。” 路口红灯,他轻点刹车,提眸看后视镜。 从小到大,尤其网络不发达那几年,跟踪偷拍,甚至竞争对手公然绑架,他全经历过。 可能他点儿背,大哥陈克勤就没遭遇过。 所以。 奶奶后来发话,他不用操心公务,更不用争夺唛斯啤酒话语权,他只要热气腾腾活着。 “……” 常遇春不禁回看他几眼,不知为何,他眼底情绪莫名熟悉,依稀在哪里见过。 是谢逍。 云淡风轻地拼命掩饰。 “逗他玩玩……” 变灯,20秒绿灯。 库里南大概排在第六辆车,陈克己缓慢给油,卡着绿灯倒数,压线驶过。 后车被拦在红灯下。 - “会玩!”常遇春给三少爷点个赞。 陈克己挑眉,“常规操作。” “……”常遇春一咂嘴,这话有点耳熟。 - 不多时,车子轻松驶上二环高架,一路往开发新区开。 “尾巴又来了。”常遇春回头张望,警匪片似的,真刺激。 陈克己努嘴一撸方向盘,“不怕。” “咱荣记吃炸带鱼去。” “……”常遇春笑笑,专注力始终在后车。 反跟踪可比吃台州菜有意思多了。 非早高峰,时速依然不快,最高开80码。 身后大约两台车间距,一辆白色本田CRV紧追不舍,或怕被发现,不时风骚蛇皮走位。 库里南开得很稳,四周几乎没有车。 - 忽而,系统来电提示。 董天野电话进来,接听后两秒空白停顿,他笑得狗腿,小心翼翼问安,“三哥?” “放。”陈克己淡淡道。 有屁快放。 常遇春看他一眼,憋笑。 “三哥,我约了个修车的老手,刚到店,咱方便赏个脸不,您要是不方便,就改天。” 打工精髓,永远让三少爷做选择题。 “嗯。” 电话那头,董天野明显被噎了一下。 你问老板yes or no,结果老板回复or。 果然天下老板一般黑。 “三哥,咱到底是方便,还是不方便呢?”董天野咬牙坚持。 几秒缄默。 陈克己眼角余光瞟向常遇春,“你说。” “我说——方便!!”董天野顺嘴接话。 见被抢答,常遇春张张嘴,转而无声忍笑,乐得肩膀不住地抖动。 “……” 谁他妈问你了,就你有嘴! 陈克己恨不得爬进屏幕敲死董天野。 他对常遇春:“想笑就笑呗,甭憋着,回头憋坏又赖哥。” “……哥,我没笑,真的我发誓!”董天野格外诚恳。 这两个人鸡同鸭讲,实在忍不了,常遇春咯咯放肆大笑。 - 受她感染,陈克己又好气又好笑,眼角含春,嘴角难压,轻嗤两声。 俩人领证将近一个月,倒是头一回,见她笑得如此放松烂漫。 营销号说,好看的笑容像好天气。 陈克己觉得不精准,不止好天气,更是超能力,他光看着她,就比多少游艇都过瘾。 “……” 陈克己情不自禁脑补。 如果,当年他没有嘴欠,她会不会不用转学,然后他们很早就会认识,然后金童玉女。 当护士多苦多卷啊,他要是早点遇见她,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那一掌,让他错过了她十八年的人生。 - “……” 清脆笑声入耳,董天野倒吸一口冷气,照直朝自己嘴上发狠一扇。 让你嘴欠! 合着刚问“你说”,是三少爷征求人家常护士长意见,就觉得说那句“又赖哥”语气忒肉麻,明明第一句“放”才是三少爷人生本色。 闹了半天,人家俩人在一块儿呢。 蝙蝠身上插鸡毛——他算什么鸟! 董天野声线局促,一秒滑跪,“三哥,对不起,我错了,求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 陈克己笑而不语,示意常遇春。 “小董,”常遇春回看他,替陈克己做主,“我们有空,今天过去方便吧?” “相当方便!常护长!”董天野嘹亮有力。 - 片刻。 常遇春手机振动,董天野发来车行定位,她一乐,“离荣记倒不远,三环边上。” 秒懂。 先去车行再吃饭,陈克己比个ok,利索调整导航。 “……” 有点默契,但不多。 常遇春一怔。 她眼皮微微发颤,梗着脖颈偷觑他。 于她而言,先婚后爱,再重新认识他,如果他能不吊儿郎当,严肃一点,是不是更好。 可那样的话,他或许就不是陈克己了。 人会因嘴硬,失去很多东西;也会因为心软,受到很多委屈。 人最不该做的就是频频回头。 常遇春偏头,视线落向他光滑的喉结。 突然想起昨晚的敏感一吻。 一秒怦然心动,她移开目光,刹那,陈克己喉结滚动。 四目相对,各自慌忙别开眼。 - 三公里沉默轰鸣,比发动机铿锵。 “尾巴还在吗?”陈克己率先打破僵持。 常遇春回看一眼确认,“嗯。” 陈克己嘴角勾起一个戏谑的笑,手刀在颈间晃了晃,比了一个“杀”。 中二。 常遇春心里翻个白眼,抿嘴笑他,却十分配合地点点头,“好。” 此时,南湖畔,库里南差两百米将驶过芙蕖桥。 陈克己单手一搓方向盘,路口径直左转向,一把切进辅道,开进一栋仿古建筑。 黑黢黢的,没有门头,也没有招贴。 “这是……” 常遇春认出——南湖会馆,裴家的产业。 每隔两周的周五,裴伯渔会在这里约大哥彭越吃饭,询问他单干后的耳鼻喉工作情况。 “……”陈克己挑眉。 “你……” 常遇春立刻明白他想做什么。 南湖会馆,私人会所,寻常车辆进不来,最重要的,停车场有个少有人知的后门。 西进东出正好甩掉尾巴。 三少爷挺聪明。 - 车牌确认自动抬杆,陈克己没减速,库里南如入无人之境,轮胎攒起地面零星落叶。 忽地,车头前方人影一晃。 一个大背头西装革履,眯了眯眼,立马提声问安,“呦!三少爷!您有日子没来了!” 车窗滑开一道窄缝,陈克己目视前方,摸出一盒没拆封的软九五,随手一抛,“哥今儿忙,回头聊!” 大背头稳稳接住,小跑目送。 后视镜里,白色本田被保安拦在门口。 - 车行门外,董天野冷得直跺脚,一见库里南打转向,忙远远迎上前。 “三哥,”董天野站在车下,候陈克己下车,然后火速绕过车头,叫常遇春,“三嫂!” “……” 常遇春瞳孔地震,难以置信瞅着陈克己,陈克己也惊得脚下一滞,指尖连连点他。 董天野一愣,难道又草率了。 “三什么嫂!叫常院长!”陈克己促狭。 常遇春笑嗔剜他一眼。 董天野直挠头。 他不懂两人“常院长”的调情密语,见常遇春默许,大胆斟酌开口,“常——院长?” 常遇春笑喷,扶着陈克己胳膊直不起腰。 “……” 好吧,他成了他俩play的一环。 董天野苦着脸,行吧,三哥你开心就好。 - 车行最里间,Urus车身罩着一张银色盖布,右边一扇小门推开,有人出来。 “你真是命大,这车被改了好几个地方,处处经典且致命。” 第85章 085 “老公我饿了。” 车行里间,右边一扇小门拉开,走出个身型瘦弱的男人,眉心一道疤,略显狰狞。 不过五六米距离,他左腿似乎不受力,趑趄拖行走得颇为艰难。 常遇春与陈克己默契对望一目,不露声色从旁观察。 见势,董天野忙介绍:“三哥这是——” “叫什么不重要。”苏家锋打断。 他长臂一伸,娴熟掀开银色盖布,甩一眼身后,自视甚高一嗤,“你的车?” 陈克己颔首。 “你真是命大!这台车被改了好几个地方!”苏家锋眼刀划过车头,比左腿锋利。 他斜倚车身,反手拍一拍引擎盖,哂笑着下定论,“处处经典且致命。” 话音未落,常遇春目光微沉,暗道一声不好,不自然轻咬嘴唇,缓解紧张。 陈克己抱臂抬颔,波澜不惊:“哦。” 哦什么哦。 别不当回事,常遇春手肘怼他。 “……” 陈克己信手腾出掌心拦她胳膊肘,攥着胡乱摸两下,示意她不用害怕。 稍一顿,他干脆顺她心意配合好奇,考校发问道:“说说看。” 苏家锋眼皮一掀,傲娇没搭腔。 - “三哥,这位是锋哥,苏家锋,国内顶尖修车技师,好多车企百万年薪挖他都没去!” 董天野可算逮住机会隆重推介。 以貌取人。虽然他认为三少爷不至于,但他更担心,老板质疑他找的人不靠谱。 毕竟,老板不要他觉得,老板要我觉得。 牛马社畜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陈克己嫌弃白他一眼。 “……” 董天野一秒噤声。 得,又他大爷的自作聪明了。 - 场面一时凝固。 常遇春冷眼,莫名生出狭路相逢的错觉。 下一秒。 陈克己踱步走到车头,自报家门,绅士伸出右手,“锋哥是吧,有劳。” “好说。”苏家锋利索回握。 然后趔趄转身掀开引擎盖,引他上前。 陈克己饶有兴致。 于是,两人对着一堆机械相见恨晚。 - 常遇春有点懵。 忽然,她发觉,陈克己和寻常富二代们的最大区别——他接地气,不冷硬,没有上位者的傲慢和不可一世。 或者更准确地说,陈克己很懂审时度势。 这一幕当前,她共情和理解了《还珠格格》,五阿哥为什么会喜欢小燕子。 见惯了宫里方方正正的格格,第一次见不在格子里的格格,确实很新鲜。 陈克己就是这样。 百里挑一的“不正经活人”霸总。 - “常护长,三哥叫你。”董天野矮声提醒。 “……” 常遇春回神,不远处车前,陈克己正不错眼看她,目光相接,他朝她招招手。 一副“你好奇还不过来”的眼神。 常遇春凑到跟前。 - 苏家锋一指油箱,“里头让人掺了糖,时间长了会堵塞燃油滤清器。” “糖?”常遇春不敢相信。 “有的也会掺水,上坡或超车时导致发动机熄火。” 常遇春:“……” 惊呆了,手段真是无奇不有。 “悬挂被破坏了,割伤了减震器,不细看特别容易伪装成维修疏忽。” “你胎压没报警吗?”苏家锋问,不等陈克己回答,他兀自道,“胎压远高于Urus标准值,居然没爆胎,啧,属实你命好。” “一旦爆胎,事后基本归咎于路况不好。” 苏家锋艰难挪动脚步。 “再看这儿,转向拉杆螺丝松了,应该是故意没拧紧关键点。” “还有,OBD被植入了恶意程序,篡改了ECU,油门会突然卡死,ESP也会失效。” “……” 苏家锋专业性越说越高。 常遇春犹听天书。 她虽不明白,但仅从他表情判断,“人为破坏”极其凶险,手段极为恶毒。 简言之,三少爷这条命无异于死里逃生。 - 陈克礼这家伙是要谋杀! 常遇春暗吸一口气,抿紧下唇,却难压汹涌心跳。 忽地,腰间被一只温热掌心覆着,指腹施力按了按,她下意识扭头,正对陈克己的笑。 温和明媚,葳蕤如春。 她在他如墨眼眸中找到自己。 陈克己在安她的心。 想到来的路上被人跟踪,他云淡风轻说习惯了,常遇春心下一暖。 一时动容,她拽他手拢至身前,轻轻摩挲,回忆着那晚服务区,他奔向她。 这时。 右肩一沉,陈克己下巴抵着她,双臂一揽将她自然圈在怀里,呼吸在耳,一刹心定。 大庭广众骤然亲昵,常遇春很不习惯,她耳根一热,指甲抠他手背,寸寸生涩。 小春没有拒绝。 陈克己手臂振奋地紧了紧。 苏家锋又说其它时,他压根没仔细听。 一台Urus而已,哪有他的小春重要,但凡能用钱解决的,就不叫问题。 - 猝不及防一嘴狗粮,董天野险些不知眼睛该往哪儿搁,恨不得掏出来给捐了。 “三哥,咱是不是含蓄点。”他悄悄暗示。 陈克己搭眼,无声警告——你说什么? 董天野打了个响亮饱嗝,“我有点撑。” “你有点话多。”苏家锋揶揄。 董天野悻悻垂下眼皮。 苏家锋不再理会他,视线转而落在陈克己脸上,注视几秒,意味深长一哂,“能让人这样大费周章动手脚,你肯定特遭人恨。” 陈克己唇边一扯,“锋哥高见。” 苏家锋笑笑,眉心那道疤愈发可怖。 - 听者有心。 常遇春觉得苏家锋很懂语言艺术。 一般人习惯说——这个人肯定特别恨你。 他截然相反。 苏家锋将问题抛回陈克己,试图诱导他说出隐情,同时,巧妙地隐藏起自己的好奇心。 常遇春心跳轰鸣。 他目的或许并不单纯! 相比私生子,豪门骨肉相残绝对够劲爆。 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个残障人士,车企百万年薪竟然请不动,不是他胃口太大,就是另有所图。 三少爷这傻货热情接地气,万一聊high了什么都往外说呢。 她还记得周斯甜说陈克己跟她说体己话。 万一苏家锋因此要挟陈克己呢。 常遇春警铃大作。 不行!不能卖这个万一。 得先让他离开! 飞快想定,常遇春用力挣脱他,没想到劲儿使大了,她身形趔趄,险些摔倒。 她突然一挣,灵巧如修炼背身缚首术,陈克己一怔,然而见她脚下不稳,他下意识抢步搂住她的腰。 “???”陈克己一脸懵逼。 “老公我饿了。”常遇春脱口而出。 - !!! 她叫他——老公??? 这么丝滑自然??? 还以为常副护士长只会点名呢。 闻言,陈克己当场呆住,另一手瘫软垂下,喉头一哽,“你再说一遍?” 他话里没耐性,语调却轻快激扬,还带着难以置信的十分悸动。 “我饿了。”常遇春重复。 “不是这句。” 常遇春攒眉倒带,“糖?” 陈克己:“嗯?” 常遇春拧眉瞪他,“那我就没说过话了。” 言下之意你还想听什么。 从下车到刚才,她总共说了不到十个字。 “不是……是……” 他说不出口。 陈克己急得原地跺脚转了个圈。 “……” 什么毛病,常遇春歪头瞅他。 第86章 086 “怎么哥不配?” 董天野搓着指腹直纳闷,他走神的功夫,三少爷火急火燎,整个一欲求不满。 生怕再当一回NPC,他不敢贸然开口,装模作样咂嘴想辙。 车行冷场几秒。 苏家锋阖上引擎盖,咣铛一声,常遇春心有芥蒂,顿觉他眉心更像一道刀疤。 她不想多待,替陈克己拍板,“走了。” 陈克己也不看她,脚下没动。 常遇春戳他,“你怎么回事?” 磨磨唧唧全然不似三少爷素日风格。 陈克己纹丝不动。 “他还想听你叫老公。”苏家锋幽幽搭腔。 “……”常遇春一愣。 常遇春瞪大眼,“???” 好家伙这个“还”字就非常有魔性。 - 话音未落,陈克己罕见逃避与她对视,玩味给苏家锋比个赞,“锋哥霸气!” 苏家锋回他一个讳莫如深的笑。 “我说了?”常遇春怔住,她完全没印象。 “……” 陈克己捉住她手腕,提到胸口,嬉皮笑脸调侃,“你甭赖皮啊!” 下意识的反应最真实。 什么谢逍,什么再给她点时间,熟男熟女感情进度条一把拉满。 有些脱口而出的话,恰恰才是内心最真实的表达。 “我有人证。”陈克己朝苏家锋一点颔。 苏家锋会意昂首一笑。 “……” 常遇春张张嘴,转头看向一旁董天野。 四个人,他莫名其妙成为“赛点”。 董天野眼风四下徘徊,三少爷眼刀如影随形,他无奈耸肩,哭笑不得,“我……” 我意见压根不重要啊。 他刚才心不在焉,并没听见。 可是,瞧三少爷猴急得上蹿下跳,常副护士长或许是无意识脱口而出,她自己不知道。 董天野一缩脖子,行动说明问题。 “你鱼的记忆?”陈克己警告点他,转头一本正经问苏家锋,“店里有监控吗?” 苏家锋点头,“还有天眼。” 常遇春郁闷。 该说不说,陈克己这无论跟谁都能聊得投机,属实算一种能力。 可眼下重要的是走人,而不是查监控。 算了。 豁出去了。 常遇春提一口气,垂眸看地板,大义凛然屏息,嘴型快到没有变化,“老公我饿了。” !!! 我靠! 陈克己喜不自胜,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猛亲她一口,激动地颐指气使,得寸进尺。 “再叫一遍!!!” “陈克己!!!” “……” 陈克己一噎。 看吧,就知道常副护士长只会点名。 - 俩人笑闹斗嘴。 苏家锋半倚引擎盖,饶有兴致,水洗牛仔裤屁兜摸出一盒烟,敲出一根歪头点燃。 他慢条斯理吐出层层烟圈。 常遇春眼尖,辨认出黄盒南京软九五。 她知道陈克己车里常备,刚给南湖会馆经理散了一盒,千万别抽同款烟成了同好。 抽烟,是男人之间的社交方式。 当年贺正文刚来弘济,他长得端正高大,科里备受排挤,硬是靠和其他医生一起抽烟,深度沟通拉近距离增进感情。 更别提八面玲珑的三少爷。 - “……” 常遇春佯装呛咳,果不其然,陈克己淡淡瞟苏家锋指间一眼,牵着她就往外走。 没走几步,豪门良好家教促使他回身,礼貌告辞,“锋哥,老婆饿了,先走一步!” 十个字全是嘚瑟关键词。 “好说!”苏家锋烟不离手,扬起下巴。 - 两人提步要走,董天野一个闪现蹿至身前,毕恭毕敬请示,“三哥,车怎么办?” 闻言,陈克己皱眉,难以置信瞟他一眼,“你觉得呢?” 言下之意换辆新车还用哥特意交代? 然而他今天心情大好,陈克己难得多说一句,“下回说话把脑子带上!” “……” 董天野觉得他多余问这一嘴。 - 车行正门口,库里南没着急走,陈克己滑下车窗,示意董天野过来有话交代。 他问副驾驶的常遇春,“喜欢什么色?” 再买一辆就选老婆中意的颜色。 “……” 常遇春眼珠一转,促狭回他:“粉红色。” 话音刚落,陈克己心领神会,嘴角含春,安排道:“听还没有,同款Urus,要粉红色。” “好嘞!”董天野爽快应下,忽一顿,难以置信跟他确认,“要定粉红色?” “怎么哥不配?”陈克己不乐意揶揄。 董天野:“配!特别配!猛男粉!” “交给你了!” 陈克己一把方向驶出车行。 - 荣记,台州菜凤城首店,试营业那会邀请预约,半年过去,更加火爆。 招牌特色炸带鱼。 为让常遇春吃得尽兴,陈克己干脆包场。 而他,从头到尾极少动筷子,要么就是给她夹菜,只顾看着她傻乐。 他很高兴。 小春不仅叫他老公,更猜到他问她选颜色的意图,默契共脑,两人关系迈前一大步。 前一夜他还在懊恼语文没学好,不知道怎么跟她表达,一觉醒来,喜从天降。 三少爷弯道超车了! - ZoeCure门店在一家五星酒店隔壁,两层园林式洋楼,像餐厅,其貌不扬。 新开的高端私人疗愈spa,邀请入会,限位预约制接待,主打一个贵。 库里南开进停车场,陈克真早到了。 陈克己揽着常遇春纤腰不撒手,大鸣大放秀恩爱,还给泊车保安扫了五百红包。 - 离ZoeCure不远。 辅道路边,白色本田CRV熄火,小罗从副驾驶下来,伸脖踮脚凝视半晌。 蹲在道沿抽完一根“利群”,犹豫斟酌足有一分钟,他打给陈克礼,“礼哥,有点意外。” 陈克礼:“说。” 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 “有个点儿没跟到,他太狡猾了。不过现在跟到了!他在……” 小罗张望ZoeCure暖黄灯箱,“在……” 他不知道怎么念。 上学时逃学打架斗殴,高考落榜后专注混社会,26个英文字母早还给老师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陈克礼正在办公桌前修改会议资料,有一搭没一搭听他汇报,“拍个照发我。” “收到!”小罗如释重负。 挂电话前,陈克礼着意补充,“辛苦了。” “嗐!没多大事!包兄弟身上!” 小罗不假思索夸口。 对面没有回应,间隔两秒,通话切断。 小罗拍下ZoeCure门头发给陈克礼,【礼哥,他进去俩小时了。】 - 十分钟后。 小罗收到陈克礼两条具体指示。 【先撤,不用蹲了。】 【欠缺点位去拍照补上。】 不敢耽误,小罗一一照办,折回被保安挡在门口的地方,焦距拉满拍下外景。 “罗哥,这黑黢黢什么可拍的?” “闭上你的嘴!好好开车!” 小罗照旧发给陈克礼。 - 唛斯啤酒公关部总监办公室。 陈克礼揉捏眉心,夹着平板和资料离开座位,指尖才搭门把手上,手机振动。 一张南湖畔仿古建筑的照片。 小罗语音:“礼哥,弟兄们真尽力了,他妈这破地方给钱都不让进!” 一眼,陈克礼哑然失笑,南湖会馆。 岂止小罗进不去,他也进不去。 “……” 陈克礼讽刺轻扯嘴角。 眼神无缝切换凌厉,定定神,重新翻动上一张照片,ZoeCure。 大嫂常朵儿的秘密投资。 老三到这里去见谁。 几声叩门,公关部主管隔着百叶窗做手势暗示,“老大,开会人齐了。” 陈克礼没理会。 他一心二用,边揣测陈克己意图,边切进联系人列表,找到常朵儿头像,单手敲字。 【大嫂,老三去你店里见了谁?】 第87章 087 “我要是拒绝呢?” 公关部日常例会,挨次汇报,陈克礼出乎意料保持缄默,对工作没有做任何评价。 众人肉眼可见松了一口气。 轮到主管收尾,他抬出四十页的PPT近期工作复盘。 其中,特别提到那则新闻通稿,副总裁加隐婚,办公电话直接被打爆,唛斯官号忙着辟谣拉黑,小组内几乎24小时轮班处理舆情。 “老大,我汇报完了。” “……” 陈克礼握着手机无动于衷。 以往他最喜欢高谈阔论。 无论职级,不管谁发言,陈克礼总会象征性点评几句,今天例外,他全程紧盯手机,半张脸意兴阑珊。 常朵儿一直没回复。 陈克礼开始盘算后续怎么和她开口打听,压根没听汇报。 长条会议桌四周,公关部十几个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主动搭腔。 主管发现蹊跷,金牌特助小罗今天不在。 “……” 片刻,陈克礼收敛思绪,环视一圈,“都说完了吧,完了散会。” 他随手一丢白板笔,径直起身离开。 留下满会议室的八卦目光。 - 33层东边有间吸烟室,凡是会后,基本都会来抽一支烟。 陈克礼习惯性踱到门口,刚要推门,隔着磨砂玻璃搭眼一瞧,右眼皮不禁突地一跳。 堂哥陈克俭正背对门吞云吐雾。 “……” 陈克礼立马掉头,随手拉开一旁消防防火门,正巧,营销部三个人凑在楼梯间抽烟。 他当即明白,营销部也刚开完例会,他们不想和陈克俭对谈,才躲这儿来冒一口。 陈克礼矜持点颔。 “陈总好……”见他进来,几人连忙掐灭烟头,避嫌般仓皇逃离。 厚重的防火门带起一阵凉风。 陈克礼碾踩烟蒂,满腔郁结,“陈总”算他妈什么称呼,唛斯啤酒起码十几个“陈总”。 不说叫声“四少爷”,至少按职位得称一声“礼总”,哪怕是“礼哥”呢。 没有。 这帮人摆明不把他放在眼里。 - 陈克礼深呼吸。 凝视手机聊天框,他五味杂陈,常朵儿始终不回消息,她是不是也同样忽略他。 陈克礼点燃一支烟,深吸过肺。 在陈家,他一直觉得和大嫂同病相怜。 都是外人。 是以,他无法企及大哥陈克勤的人生高度,自然对大嫂常朵儿,怀揣一份敬畏之心。 五年前认祖归宗时,母亲姚蔓乔不放心他只身进宅门,托“迈克王”私下调查了陈家所有人,包括那时尚未嫁进来的常朵儿。 大嫂和大哥结婚,属于商业联姻。 常朵儿娘家青山集团,老牌地产公司,凤城OldMoney,行业一落千丈后,逐渐没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尤其,她有个表哥,叫柴乐,现在是裴家默乐资本的法务总监,人称“凤城必胜客”。 因这层千丝万缕的关系,陈克礼对她,谈不上忌惮示好,只能说叔嫂不熟,相安无事。 “迈克王”后来提供的资料显示,常朵儿暗地里不少投资,其中就有ZoeCure。 高端私人疗愈spa,主打一个贵,开业那天,据说凤城顶级圈子去了多一半捧场。 明面上的法人高敏,是常朵儿闺蜜。 只有他知道,背后出钱的是他这个大嫂。 - 深冬时节,天黑的格外早,六点下班时,窗外CBD楼群霓虹闪烁。 走廊陆续传来脚步声,几乎每个人路过时,都壮胆提眸瞄一眼,然后火速离开。 老大今天格外反常。 陈克礼歪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手机平放桌上,屏幕亮着,他放空发呆,一动不动。 眸色比夜色浓深。 - W酒店,常朵儿游泳结束,吹完头发下来行政酒廊,司机送来了她点的传统Mont-Blanc蒙布朗蛋糕。 冬季一定要吃的甜品,筛上的糖粉就像勃朗峰的积雪。 窗畔,高敏捏着叉子问,“谁的消息,你心神不宁一下午了。” 常朵儿尝一口小蛋糕,皱眉道:“嗯……好甜!外圈的栗子泥也太干了。” 避重就轻,高敏看懂没点破。 常朵儿用温水漱了口,揩拭嘴角,笑笑回她道:“我们家老四呗。” “那个私生子?” “嗯。” “无瓜无葛的,他找你做什么?” 常朵儿摇摇头,翻到陈克礼几小时前发的消息,将手机推给高敏。 【大嫂,老三去你店里见了谁?】 - “他怎么知道?”高敏一秒警觉,ZoeCure从未对外宣扬过与常朵儿有关。 言外之意这个小叔叔调查你。 “就是说呀……”常朵儿举着水杯,一副看透他心思的哂笑,“所以我懒得理他。” 拖着已读不回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告诫或者敲打。 高敏又搭眼一扫,条件反射琢磨行文措辞,“可是……你不觉得他用词很微妙吗?” 豪门人均八百个心眼起步。 无论谁说了话,其他人恨不得篇篇阅读理解,句句分析成分。 好比陈克礼的这一句。 “他叫你大嫂,却不叫你们家老三三哥,远近亲疏,一目了然哦。”高敏打趣。 常朵儿并不惊讶,摩挲杯壁莞尔,“连你都能看出来,我当然不可能主动回他。” 陈克礼分明有所谋求。 求人,当然要拿出求人的姿态。 她一贯看不上陈克礼,倒不全因为他私生子身份,主要是公公陈在山偏心得太明显。 克勤克己俩加起来不及一个陈克礼。 人家昆仑饮料的秦北望,在电台蹦跶,那是不屑回去继承家产,陈在山倒好,半点不给陈克己,还一门心思偏袒陈克礼。 虽然她对陈克己态度也一般,但若和陈克礼对比,她宁可选择站队陈克己,毕竟,他们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至亲。 至于姚蔓乔,她的手段只能哄住男人。 - “哎,你那事儿怎么样了?”见她不吭声,高敏以为常朵儿不想提,于是岔开话题。 常朵儿提过说想要孩子了。 陈克勤回国,她纡尊降贵接机,还特意包了楼上套房,氛围感拉满,只为安心造人。 “快别提了。”常朵儿撇嘴。 那天陈克勤夺门而出,像极了拔X无情。 在他心里,她居然不如陈克己重要,这让她挫败感十足,甚至有点羡慕陈克己。 高敏笑笑宽慰,“公司事多,勤哥千头万绪,回头你家老三进了公司,不就好了。” “……”常朵儿笑而不语。 坏事传千里。 果然,豪门间八卦传播速度像坐火箭。 - 这时,常朵儿手机振动,陈克礼来电。 与高敏对视一眼,她毫不犹豫双击挂断。 她可不是潘美伶那种软柿子,区区一个私生子也想捏一把,做梦去吧! 一通未接电话,常朵儿心情顿时被破坏,索然无味,“走了走了,烦死了。” 司机在酒店地库等她。 游泳体力消耗过大,常朵儿懒得多走,发了条语音让司机到酒店正门来接。 十二月刺骨冷风,吹得她发丝凌乱。 - 新款宝石红宾利添越缓缓驶来,常朵儿眯眼,前挡风好似有人影晃动。 驾驶室车窗滑下,司机苦着脸错身一让,陈克礼下车,小跑绕过车头,站定一笑。 “大嫂,赏脸让我请你吃顿饭。” 陈克礼用的陈述句。 常朵儿瞪他一眼,跺跺脚并不上车,环臂,“我要是拒绝呢?” “大嫂你不会的。”陈克礼勾唇。 常朵儿一嗤,“那就试试。” 陈克礼笑笑,凑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常朵儿脸色唰地一白,拢着雪貂别开眼。 “大嫂,我车在地库,麻烦您挪动玉步。” “……”常朵儿笑不出来,脖子一哽,抬颔嘱咐司机,“你先回去。” 陈克礼绅士在前引路。 不多时,一辆卡宴开出W酒店,沿芙蕖桥一路向南,没入夜色。 无人在意的角落,长焦快门连续响动。 第88章 088 “老三车又坏了?” 从ZoeCure出来,不过傍晚,一想到早上被人跟踪,常遇春提不起精神,只想回家。 陈克己把着方向盘看她,“回哪里?” 高山流水还是弘济小公寓。 常遇春偏头看他,“……” 肯定不选高山流水。 两人对视,眸底默契满溢,不约而同想起下午和陈克真的对话。 - 从荣记到ZoeCure,本田CRV影子般再度贴上,陈克己绕了一圈到底没甩掉。 好在他去的地方都有门槛。 带着本田在芙蕖桥兜了两个来回,被桥边豪车扫街摄影师拍了好几轮,库里南才驶进ZoeCure停车场。 陈克真早到了,包间里正躺平做脸,两人姗姗来迟,她侧过脸调侃,“老三车又坏了?” “……” 陈克己眼底掠过一丝惊诧,很快淡定。 能这么问,说明二姐不相信表面事件。 老三转瞬即逝的变化,陈克真尽收眼底,淡淡一笑。 陈家向来只有八卦没有秘密。 父亲那日暴怒,事后,她从各个渠道打探到了至少三个不同的版本。 “等二姐给我换辆新的,我要粉红色。”陈克己顺水推舟,看常遇春一眼。 常遇春:“……” 她打招呼叫人,“二姐。” “小春来。”陈克真脸上敷着泥膜,一骨碌坐起,朝她摆摆手,指着旁边空的美容床。 常遇春不忸怩,转身去里间换衣服。 见状,陈克己也要跟去,还扬言保护她,被陈克真一句吼住,“瞎凑什么热闹!” “我有事问你。” “……” 语气似曾相识。 一瞬间,陈克己有点恍惚。 - “陈克礼干的?”陈克真单刀直入。 “……” 陈克己挑眉,无声回应。 旁边还有美容按摩师,他不想节外生枝。 心底格外佩服二姐,逻辑推理能力一流,竟然能从疯传的无数八卦中,一举找到真相。 唛斯啤酒副总裁真就该二姐做! “他是不是疯了!”陈克真恨得咬牙。 陈克己不以为然挤出笑,咽下后话。 本来,他还想科普车被怎么动的手脚,见她语气要杀人,陈克己没再多嘴接话。 不能让二姐担心。 此刻,陈克己想到常遇春,一时后悔带她去车行,真不该让她直面豪门斗争的不堪。 谢逍嘱咐过他,小春生活相对简单。 陈家,宛如一面风月宝鉴,给她看歌舞升平的那面就好。 - “二姐。”陈克己叫她。 陈克真躺着囫囵“嗯”了一声。 陈克己走到美容床旁,居高临下看她,正色交代,“小春回来,你别跟她提糟心事。” 包括但不限于各类型豪门腌臜事。 以和二姐的交情,不消详说就心领神会。 “……” 泥膜敷满,陈克真眼皮抖动,喜滋滋轻点下巴,倒别小瞧老三先婚后爱,还怪懂疼人。 谁说相亲不靠谱的。 她看就挺不错。 - 片刻,常遇春回来,躺在另一张空床上,陈克己硬将单人沙发搬到旁边,紧挨着她。 但凡美容床是双人位,他绝对不坐着。 常遇春:“……” 陈克己手不安分,旁若无人攥着她脚踝,上下转圈摩挲,时而加重力道。 别闹。 常遇春抬了抬膝盖。 陈克己摸摸鼻尖,注视美容师半晌,另一只手空里摆弄,玩味一笑,“老师,你那手法花钱能培训吗?” 美容师一怔。 “老三你搞什么鬼。”陈克真戒备。 “……” 他当然想学了给她照猫画虎啊。 常遇春秒懂,找到角度斜瞥他一眼,小腿弯一抖,提醒三少爷注意素质。 陈克己抿嘴戏谑直笑。 又默契共脑了。 - 大约一小时,换下一项美容项目,常遇春总算能坐起来,好好和陈克真聊天。 话题不可避免谈到陈克己。 从三少爷夜夜笙歌,自然聊到三少爷与周斯甜过往,主打一个姐妹间的“吐槽大会”。 “……” 陈克己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佯装心不在焉刷手机,实际全部注意力都在两人聊天内容上。 - 很快,聊到彼此追求和抱负,细品之下,竟同有一股冲劲与闯劲。 两人意外合拍,相见恨晚。 “小春,没认识你之前,他还数落我卷。” “我们为了患者,你们为了消费者,都是服务行业,不得不卷嘛。” 小春很会说话,陈克真眼前一亮,看着她愈发喜欢,“是这个理!你说的没错!” 陈克己揉捏眉心,悻悻耷拉眼皮,“求求了!你俩就甭商业吹捧了。” “我给你脸了!” “我给你脸了!” “……” 常遇春和陈克真异口同声,同步一愣,两秒后,爆笑不止。 陈克己扶额苦笑。 - “啤酒行业消费者更注重品质,推己及人,医院应该也是吧,龙头竞争加剧。” 常遇春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我们医院花了20个亿盖新院区,百废待兴。” 说罢比了个手势“二”。 “……” 陈克真目光有意无意瞟向陈克己。 陈克己勾唇,马上就是33亿了。 - 一阵闲聊过后,陈克真随口问,“你们住高山流水吗春儿?” “前几天。”常遇春答,潜台词现在不住。 闻言,陈克真看她,眉头一挑,笑得意味深长,“我懂!没人喜欢回去。” 常遇春老实:“看出来了。” “除了他。”陈克真突然补充。 他。 常遇春眼皮一跳,提眸看她。 两人目光短接,讳莫如深,同样的名字挨次闪过眼底。 陈克礼。 “……” 陈克真心下陡然如释重负。 看来,奶奶没说错,常遇春果然比想象中更聪明。 - “小春!”陈克己听出话意,眼梢一吊暗示陈克真,脱口而出,“你跟二姐说正休假呢。” 是谁说好不提腌臜事的。 陈克真促狭瞥他,故意没搭理,仍对常遇春道,“要是不忙,让老三带你到澳门玩去。” “或者去其他地方都好,散散心嘛。” 常遇春想到一个陌生词汇,“新濠天皇是什么?” 她看着他,嘴角挂笑。 那天陈克己抱着她含糊不清提起,嫌她不好奇他,那今天二姐面前,彻底好奇一番。 “……” 就知道她记仇。 陈克己摸着山根掩饰尴尬。 第89章 089 “你就不考虑一下吗?” 陈克真先是一顿,莞尔一笑,斜睨陈克己,“正好,让他带你到趟澳门体验一回。” 新濠的顶级天皇卡随处畅享娱乐。 “是吧,老三。”陈克真点到即止。 “……” 话音未落,陈克己暗吁一口气,卖乖眼神感谢二姐嘴下留情。 新濠卡级别越高,意味着持卡人贡献的利润越大,赌场最大赢家誓死轮不到玩家。 他依稀记得,装卡的有一个LV定制的小锁箱,配套一件镀金盘龙玉玺。 周斯甜参观南湖小独栋,一眼看上,她买椟还珠,卡扔给他,提走了箱子。 - 一听澳门,常遇春恍然大悟。 坊间传言三少爷纨绔并非无中生有。 “我假期没剩几天了,”常遇春婉拒,提及关键词,“他不是马上要去公司报道了嘛。” 唛斯啤酒新任副总裁走马上任。 陈克真被点醒,点头附和,一时记起该陈克己看的机要文件,“老三,资料你看了吗?” “……” 陈克己困得直发怔,一激灵清醒,“啊?” 啊什么啊。 老婆和二姐同时眼刀伺候。 后面再聊的话题,他没听进去半个字,一想到被迫内卷,陈克己整个人生无可恋。 - 常副护士长行动力一向拉满。 回到小公寓,她翻箱倒柜找重要文件。 帮陈克己收拾箱子时,依稀残存印象,一个牛皮纸档案袋,鼓鼓囊囊的,正面缠着老式线圈,底下印有唛斯啤酒logo。 当时,她以为是证件,还纳闷他忒谨慎,好歹是豪门少爷,搬家像出家什么都不缺。 “……” 陈克己冷眼旁观,悔不当初。 - 说话间,常遇春翻出文件,旋开线圈,一沓手写资料,透过过塑纸,墨蓝色钢笔字清晰可见,四角还残存着昔年整理的折痕。 目录页详细标注序列,仓促阅览,心潮澎湃,堪称唛斯啤酒的一部成长简史。 那一瞬间,常遇春醍醐灌顶,为什么二姐执意要求陈克己看文件。 打江山易守江山难。 财富,需要靠能力去驾驭。 无数曾经辉煌的公司,如昙花一现,一步步走向万丈深渊,百年老字号不能重蹈覆辙。 现在行,不代表以后行,有足够的危机意识,财富才有可能代代传承。 创业维艰,守成不易。 - 常遇春:“陈克己,我决定督促你,从今天……”她顿了一下,“算了,从明天开始。” “上学时背课文记得吧,把文件背过。” “我会抽查。” “当然,如果你觉得不平衡,我陪你,我也背,然后我们相互抽查,觉得怎么样?” 陈克己:“……” 不怎么样。 他抓耳挠腮一脸苦相,却不敢拒绝。 常遇春表情决绝笃定,他恍惚回到十八年前,陈克己哀嚎一声,正想开口。 转机突现。 - 常遇春手机振动,齐秦电话进来。 她微微蹙眉,看他一眼,凤城地方邪,难不成科里又出事了,接通,“主任晚上好。” 齐秦永远工作优先,直奔主题,“厦门护理培训,为期半个月,科里决定派你去。” “好。”常遇春一口同意。 “相关资料我发你邮箱,尽快填表上报。” “什么时候截止?” “今晚。” “……”常遇春扯动嘴角,“还真尽快。” 齐秦:“你有意见?” “没有,”常遇春笑笑,“我坐等资料。” 齐秦自信她一定不会拒绝。 轮业务内卷,全弘济常遇春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这也是他绝对放心的原因。 “一路顺风,好好培训。”他挂断电话。 - 电话收线,常遇春切进邮箱,惊讶发现有一封未读带附件,比齐秦电话打来稍早。 她当即明白齐秦这通电话的意图——是通知,不是商量。 常遇春连接电脑。 见她一本正经开始打字,陈克己懵逼夹杂诧异,“几点了?”言外之意不睡觉你还要忙。 卷起来不要命啊。 常遇春填表格,咔嗒咔嗒摁键入耳。 陈克己不由侧目,她动作娴熟,触控板操作丝滑如瀑,他确信技不如人。 五分钟后。 常遇春顺利提交资料,轻吁一口气。 - 陈克己替常遇春扣上笔记本上盖,拉着她指尖揉搓几下,“你就不考虑一下吗?” “考虑什么?”常遇春反问。 她一顿,“不能考虑太多!要不是刘护长还得喂奶,就该她去了。” 工作十年头一次心无杂念休假。 然而,她今天抽空翻了翻科里的群,刘护士长产假没休完就返岗了,压力陡增。 情势所迫,她怎么可能说我考虑一下。 笑死。 陈克己摸着她左手无名指,骨节修长,掌心老茧也分明,他苦笑,“是嘛……” 她答应得忒利索。 外出半个月,他好歹是她老公,关系再塑料,即便非去不可,至少看他一眼,稍微演一下小别胜新婚也行啊。 “……” 足足三十秒沉默,陈克己缓缓一舔下唇,目光逐渐危险,抬眼看她,“我——” 常遇春:“封闭培训不能带家属。” 一句堵死。 !!! 陈克己一噎,她学坏了,学会抢答了。 “你们医疗圈很喜欢搞封闭培训嘛,怎么地,怕人偷师吗?”陈克己吐槽。 上回就是,三四天见不着人玩消失,手机还不能用,耳鼻喉科又不是传染病防控。 埃博拉防护都没这么高级别。 - 常遇春以为他纠结时长,耐心解释,“培训半个月真不算长,虽然也不算短。” “我们还有去上级医院进修,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呢。” 陈克己笑不出来,“……” 反正这回就非去不可了呗。他灵机一动,抓过车钥匙冲出家门,“等我一会!” “你干嘛去!”外套都没穿。 - 不消一刻,陈克己喘着粗气回来,手里攥着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打开搁她手心。 Graff Icon系列,外圈满钻,主钻1.5克拉,华丽优雅。 常遇春眨眨眼,“……” “伸手呀。”陈克己胸口起伏,主动捞起她左手,径直套在无名指上,低头一吻。 买了好久的钻戒,一直想着要给她,可总是一见她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今天正好。 “小春,你得时刻提醒自己,我是谁。”陈克己指着他心口,格外动情。 “我是谁?”他定定问她。 “你是唛斯啤酒副总裁。” “……” 陈克己嘴角颤抖,他觉得自己要破防了,一把拽住她手腕,扯着她坐大腿上,摁住,“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也没开玩笑。”常遇春促狭。 几秒对峙。 陈克己挤出个敷衍的笑回她,“……” 挫败感一秒归位。 - “好啦,不逗你,”常遇春抽回手双手拢着他脸颊,撑起他嘴角,拖腔带调,“你是……” 三少爷。 陈克己心里抢白,无精打采垂眸。 “你是我老公。” 随她话音一并落下的,还有常遇春柔软绵长的一个吻。 陈克己反身将她圈在身下,沙发凌乱。 - 很快,隔日下午,常遇春飞往厦门。 常副护士长出差的第一晚,陈克己一脸凝重,在学习和出门之间徘徊。 二代群里,@他的消息闪个不停。 【三哥,媳妇不在来潇洒呀!@陈克己】 【三儿你下蛋呢!@陈克己】 【三少爷改邪归正了,@陈克己】 【你们滚开,我们三哥想上哪儿上哪儿,是吧三儿,@陈克己】 【之前那个看他特紧叫什么来着。】 【赌一万,他一定在窥屏,@陈克己】 【别别别别,你们给三哥点面子。】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哈哈。】 把他家的。 他生气这帮人居然改用文字“羞辱”他。 陈克己烦躁地一甩手机,趿鞋去洗手间,抹了一把冷水,水珠顺下颌线滚落。 镜前,浮现常遇春的标准笑脸。 “老公好好看文件哦!我回来考核抽查!” “……” 陈克己心底天平倾斜。 第90章 090 “我媳妇学会反侦察了。” 一声“老公”瞬间带来的满足感过后,总有一种浓郁的空虚感。 她叫得未免太顺口,像个陷阱。 陈克己脸颊水珠滑落,一抹凉意,沿腹肌没入腰际,他低头看着腰胯间的粉红豹浴巾。 不由想起下午送机刚回来。 就怕自己意志太薄弱,他特意洗了个澡,心理暗示今晚必须待在家里看文件。 然而,资料在手,看一眼直犯困。 前辈们的钢笔手写,黑黢黢像小蝌蚪在眼前跳跃,陈克己揉捏眉心,险些觉得老花。 常遇春不在,屋里过于安静,他打开电视,信手挑了个电视剧当BGM。 不知过去多久,手机振动吵醒他。 二代群里@他的消息闪个不停。 妈的,什么时候睡着了。 “……” 群消息转瞬99+,陈克己天平开始动摇。 - 镜前灯明亮,陈克己下巴胡茬泛青,随手拿起剃须刀,边刮胡子边一心二用琢磨。 俗话说山高皇帝远。 “……” 回到客厅,陈克己吹头发换衣服,打扮得周吴郑王,哪知,手刚摸到车钥匙—— 视频通话进来:常遇春。 凤城飞厦门高崎,两个半小时,五点半的飞机,现在晚上九点,时间差不多。 陈克己提肩短促一嘘。 就说准不准!还好哥们没出门! - 视频接通,光线变化交错一秒,常遇春笑眯眯闪现,“我到厦门啦!刚下飞机。” 他还没来得及回复,画面外传来另一个女声,戏谑笑道,“春儿,快让我看看活的!” 神他的活的。 陈克己托着手肘,没有轻举妄动。 画面持续晃动。 “什么叫活的!” “到底有多帅……迷的你呦……” “……” 听罢这话,陈克己嘴角含春,不自觉翘起,管他对面是谁,就冲这审美,有见地! 难得常副护士长主动汇报行踪。 陈克己索性一屁股窝沙发里,也不催她,兴致盎然候着,光明正大偷听。 “快点快点!我就瞄一眼,到底多帅,让你发照片还藏着掖着。” “盖闻溪!” “……好好好,我就看一眼。” - 说话间,画面一黑转而变亮,常遇春因为凑得近,整个屏幕都是她笑脸。 “陈克己,我朋友想跟你说话,可以吗?” “……” 为什么不可以。 陈克己稍微一愣,她不用征求他意见呀,这么客套,显得他这个老公更加塑料。 “可以啊。”他爽快回应,莫名意兴阑珊。 “行,那你等等啊。” 下一秒,屏幕立时拥挤。 盖闻溪大脑袋凑进来,眉眼弯弯自报家门,“嗨,三少爷晚上好,久仰大名。” “……” 陈克己吓得干咳,险些忽略豪门家教,忙抬手关掉电视,扶正屏幕,“你好美女。” 他眼睛一亮,又避嫌别开。 盖闻溪双眼犹如X光机,精确扫描打量。 鼻梁高挺,眼似桃花,轮廓精致硬朗,倒也算一个不错的好看皮囊。 盖闻溪高扬眉尾,促狭一笑。 “……” 常遇春打断,“好了行李要出来了……” “三少爷回头见!”盖闻溪朝视频里挥挥手,扭头去取行李,朝她一撇嘴,“春儿你就是死鸭子——”嘴硬。 分开几个小时至于一下飞机就联络嘛。 常遇春调整角度,“我闺蜜,盖闻溪,领证那会就说想见见你……”一直没机会。 生怕唐突,她有些笨拙地解释。 “……” 陈克己很意外,视频里的常遇春,全然没有平时的张牙舞爪,带点引人好奇的羞涩。 好家伙。 难道是距离产生美??? - 几秒短暂空白。 “你还好吗……” “你要去哪?”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声音交叠。 “……” 搞了半天她打视频是来查岗的! 有种被抓包的错觉,陈克己喉结滚动,一脸淡定,“什么去哪儿,笑死,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家……” 话有点密,他打了个嗝。 “穿那么帅想干嘛呀?”常遇春揶揄。 陈克己一本正经,“新款,哥上身试试。” 闻言,常遇春看他一眼。 “怎么样!”陈克己打直手臂拉远手机。 常遇春淡淡一笑,“厨房冰箱门上有一个四个字的冰箱贴,是哪四个字,你说说。” “???” “我怎么知道。”陈克己哭笑不得。 “你去看看呀。” “……看那玩意儿干什么?”有点懵逼。 “你不是在家吗?” “……” 我靠! 她不信他在家,陈克己恍然大悟。 哈哈! 失算了吧!没想到哥还没出门呐! 他去厨房,拍到门上的冰箱贴同框,自信挑眉,粤语大声朗读:“得、闲、饮、茶!” 常遇春:“……” 她笑笑,“好了,算你听话,车来了,我要去住地了。” “你好好看资料啊!” “……” 还不信哥,陈克己腹诽,视频收线。 - 挂断视频,陈克己如释重负,肩膀一松,再度长吁一口气。 他刚才简直就在生死边缘蹦迪。 手机再次振动,秦北望消息进来,【老三,走哪儿了,再来晚酒单你买。】 陈克己郁闷,【我媳妇学会反侦察了。】 嗡嗡。 秦北望连发三条。 【快点来!】 【你怕老婆和那货一个德行。】 【三儿你能不能硬气一点!】 陈克己无语。 他知道秦北望说的“那货”是且只是谢逍。 不爱听。 陈克己换鞋退出门口,单手回复,【我不一样,我那是爱,不是怕。】 秒回。 秦北望发了一个:【?】 白色库里南没入浓黑夜色。 - 转眼,常遇春到厦门过去了一周。 耳鼻咽喉头颈外科,对技术更新的需求强烈,护理先行,弘济会不定期选派护士参加外部培训。 护理业务进阶,谁都想去,尤其国家级别的护理学术会议,名额更是十分有限。 僧多粥少。 常遇春觉得,有句话很符合她——你必须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她特别想去专科中心进修。 前几年,科里唯一的名额,她让给了刘护士长,因为听护士长说,她如果再去不了,一生孩子就更没机会了。 厦门培训,常遇春猜测是她投桃报李。 弘济外出培训的原则底线,坚决不能影响临床工作。 科里人手本就不够,刘护士长提前返岗,才给她创造了来厦门的机会。 得更用心学习方不算辜负。 - 封闭培训,实际没有想象中严苛。 晚上回住地后,手机能正常使用,常遇春很克制,一心扑在培训上。 陈克己有信息差,还以为她和上回培训一样收手机,没敢打扰她。 为考验他,常遇春顺水推舟,特地没再给他打视频电话,主打一个放养。 - 很快,十二月中旬,培训过半。 有一天上午实操刚完,去食堂吃饭路上,盖闻溪突然提醒她看手机。 本地大V洪量直播,画面极其嘈杂混乱。 无聊。 常遇春瞥了一眼,正要滑掉,倏地,屏幕里出现一辆黑色丰田埃尔法。 !!! 谢逍的车,常遇春震惊。 镜头下,长枪短炮一拥而上,闪光灯怼脸,将埃尔法团团围住。 “……”常遇春屏息。 记者抵住车窗猛敲,“逍总,逍总,几个问题!!” “今天火化的林建设跟你什么关系?” “为什么选择隐婚,是不想公开还是不能公开?是女方家配不上吗?” “……” 僵持几秒。 车门缓缓滑开,现场陡然安静。 谢逍黑衬衫领口松一粒扣,左臂黑纱显眼,淡扫周遭,带着上位者逼人的压迫感。 他嗓音微哑,“无可奉告。” “……” 常遇春张张嘴,半晌没缓过劲儿来。 二哥岳父去世了。 这么快吗…… - 她目光茫然移开,然而下一刻,一把熟悉的声音轰然拉回她注意力。 直播里,陈克己一身黑西装,直往车门前一挡,扫视一圈清嗓,“家人们……” 现场所有记者目瞪口呆。 陈老三你跟谁俩呢,怎么就家人上了。 “听我说,家人们!咱甭逮着老实人可劲儿薅呀,我二哥那就是锯了嘴儿的葫芦,放他一马,你们问我。” ”有料曝有流量能交差才重要嘛。” 直播镜头下,陈克己穿了一件不合身的宽大黑西装,特别像《周处除三害》里的阮经天,尤其他居然剪了个同款发型。 “……” 常遇春第三次震惊。 画面里,谢逍的埃尔法徐徐驶离,虚化背景中,凤城殡仪馆五个黑字刺目。 常遇春攥了攥拳,深呼吸长长吁出,然后切掉直播,拨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