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会遇见你》 074 “你换一句,这句我不会。” “不好意思,刚在外头接了个电话。”常遇春落落大方上前,挨次向长辈们打招呼。 先前,陈克己给她分享过家庭合照,此刻,正好一一对上不同的面孔。 老太太叶宛嵘,陈在山夫妇,大哥陈克勤,还有眼角眉梢透着算计的——陈克礼。 方才台阶下,那一声惊呼想来定是潘美伶,因为没见过。 “奶奶,爸爸,妈。”常遇春叫人。 她改口语气丝滑,虽不如陈克己的热情奔放,但胜在情感真挚。 这是领证后第一次来陈家,她专为陈克己而来,非正式场合稍显仓促,显然,双方同样都有些意外。 陈在山愣了一瞬,表情一秒切换慈父,眼周皱纹笑出褶子,语塞连说三个好字,连带看陈克己的眼神都柔和不少。 “小春吃饭了吗?”沈玉宁关心。 她算见常遇春次数相对最多的,当初老太太定下孙媳妇后,是她亲自跑前跑后张罗。 常遇春顺话头一点颔,目光随之一滞。 沈玉宁介绍:“这是你大哥。” “得亏没同意你跟着我去接人,不然一顿好等!”陈克己插话。 言外之意,瞧瞧我们护士长多关心你。 “大哥好。”常遇春点头问好。 陈克勤自报家门,听出老三替她不动声色示好,一笑,“谢谢弟妹,那什么,我有带伴手礼,等一下拿给你。” “别等一下!要拿就现在拿!”陈克己促狭,抬手揉捏后颈。 他贴着常遇春站,宛如安保,更像撑腰。 闻言,陈克勤宠溺看他一眼,示意岚姨开行李箱,笑骂道:“贼老三还怕我跑了?” “那是,我空等仨小时呐!” 陈克己半开玩笑,不依不饶,目光有意无意瞟向陈克礼。 视线相撞。 陈克礼倏地抽回眼光。 不知是否他多疑,总觉得陈克己的每一句话暗含深意,都像在点他。 — “春儿!快来,来挨着我坐!”叶宛嵘眼睛一亮,扬手让常遇春走近些,“你们都忙去吧,别杵在这儿,我们说说话。” 常遇春笑眯眯“嗳”了一声。 陈克己下巴轻蹭她发顶,毛茸茸的,偷摸掐一把她后腰,“去吧,奶奶要跟你单聊呢。” 常遇春还没坐定,叶宛嵘拉着她手问个不停,“春儿呦!我们多久没见了!想死我了!” “我也想您。” “……” “老太太今儿不睡了?”陈在山突然插话。 叶宛嵘揶揄:“今儿下午睡多了。” “……” 陈在山一噎。 他本意在新儿媳面前活跃一下气氛,立个慈父人设,没想到老太太压根不给机会。 陈在山目光求助沈玉宁。 “……” 见状,沈玉宁起身,眼角余光瞥陈在山,嘲讽一嗤,东拉西扯净说那没用的。 她转头对常遇春,“天也晚了,就别来回跑了,住家里正好。” “你母亲说得对!”叶宛嵘看着她。 沈玉宁打配合,“你陪奶奶说说话儿。”说完,她眼帘一翻,飞快瞪陈在山一眼。 这才是老太太爱听的话。 沈玉宁绕过沙发,见陈克礼纹丝不动,看样子还不想走,跟他说一句话也嫌多,她朝陈克勤使眼色,叫他赶紧滚蛋。 “四弟,帮我分一下礼物。”陈克勤会意。 “好的大哥。” 父亲面前得装兄友弟恭、手足情深,陈克礼痛快答应,快步去拉行李箱。 老太太一见常遇春,谁都不放在眼里了。 — 沈玉宁上楼前,不忘调暗客厅灯光,三盏壁灯暖黄氤氲,宁静祥和。 闲人散尽。 叶宛嵘招呼陈克己坐下,孙子孙媳左右环绕,喟叹:“今儿的事,你俩受委屈了。” 常遇春一怔。 “有人装神弄鬼,咱们干脆顺水推舟。” “老太太慧眼,是人是鬼一眼辨忠奸!” “猴三儿!”叶宛嵘笑嗔捶他手背,一顿提眸问道,“交代你打的电话都打了?” 陈克己比个手势,“妥妥的。” “……” 他祖孙俩你来我往打哑谜,常遇春没多话,莫名想起院助的那一通电话。 怪不得陈克己敢那样说,原来有老太太授意,那么,这就算陈家的态度。 然而,院助汇报时只说了前半句,陈克己电话里最重要的部分,常遇春不知道。 弘济院长团队采用“1+5”制,一个正院长,五个副院长,各自分管不同领域。 医疗业务、科研教学、行政后勤、医保财务以及电子信息化。 今天,每个分管院长都接到电话,陈克己代表陈家表态,唛斯啤酒愿意出资13个亿,配合弘济医院“沣水园”院区的各项建设工作。 唯一要求“慎重”处理今日之事。 怎么慎重,如何慎重,无需多说。 利益,就是最深的感情,最精密的榫卯。 — “得了!天儿不早了,闹腾一下午,你俩休息去吧,有什么明儿再说。” 陈克己兴奋不已:“得令!” 有老太太发话,他拉着常遇春起身。 “……” 常遇春刚想说话,猝不及防被他一拽,一把拉进怀里,瓮声瓮气一句,“奶奶晚安。” “去吧!”叶宛嵘老怀安慰,爱不释手。 — 陈克己揽常遇春上楼,深一脚浅一脚。 四楼楼梯口,俩人停下脚步,他一指最里头那间,房门紧闭,“他的。” 他,当然是陈克礼。 常遇春一瞧,却不由自主望向斜对面。 黑色门把手上挂着一只爱马仕飞马,特殊皮拼接,近7000块的东西,挂的忒随意了。 “谁的?” 陈克己把眼一扫,“我妹,不常回家。” “你妹?”常遇春警觉,收回目光斜睨他,“有几个妹,怎么没听你提过。” “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薛琼玉,陈在山战友的遗孤,二十年前从小养在陈家,和常遇春比,当然不重要。 陈克己不想多提,揽紧她吹个口哨,火急火燎带上门,反手将她抵在门上。 潮热喘息泼洒耳畔。 “怎么算不要紧?” 常遇春别过脸,有周斯甜珠玉在前,她揪住他话里漏洞不放。 “……” 陈克己找她嘴唇,深呼吸低头一吻,“你换一句,这句我不会。” “陈克己!我给你脸了!” 075 “不说话当你默认,我帮你。” 常遇春抬膝盖照直一顶,警告脱口,“陈克己!我给你脸了!” 陈克己脚尖灵巧,转个圈趔趄着躲开,然而,不久前同样的一句话,莫名蹿进脑海。 我要你的脸干什么。 那次,他怼完这句两人头一回不欢而散。 “……” 陈克己心有余悸,一舔下唇,黄牌迈巴赫里,谢逍的敲打还言犹在耳。 “小春自小被家里宠大,算常教授的老来子,嬉笑怒骂都随心,她生活相对简单,护理出身,业务能力强,也很懂事。” “嫁进你们陈家,我们也都放心,希望你不要辜负她。” …… 字字铿锵砸在心头。 陈克己陡然清醒,低头瞧见怀里的她,吞咽口水调整情绪,然后嬉皮笑脸硬贴上去。 “可不嘛!我们常护长爱岗敬业,人美心善,啧啧,特别给我长脸!” “特别羡慕你脸皮厚!”常遇春作势搡他。 掌根刚挨上他壮实胸肌的一刹,她手腕一抖顿了下,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 常遇春抬头,恰好对着他看过来的目光。 四目交汇默契相视一笑。 回忆像倒序,时间分叉,通往无数未来。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同一个画面。 最怕忽然听懂一首歌,同理,最怕突然想起某个人和某个瞬间。 — 几个小时前。 和陈克己通话突然断线,一路走回小公寓楼下,常遇春思前想后,决定不能坐以待毙,于是,火速联系他助理董天野。 上回加过小董好友。 一通语音电话,两人信息一凑,不安被无限放大,她立时心中有数。 “小董,找个你相熟的车行,先别给4S店和保险公司打电话,切记!” 后台联网,难保被有心人监控。 “你要是没有,我有,我给你电话。” 常副护士长罕见紧张,董天野立时听出话意精髓,连连应下。 车子他一周前刚刚保养过,理论上来说不会出问题,除非有人做了手脚。 好家伙。 董天野没来由一脑门汗,语塞回答,“我有!我有!常护长你放心!我会办好。” “小董,陈克己说他在曲池收费站,你快点出发,见面再说!挂了!” 电话挂断。 董天野:“……” 他半张嘴,惊得说不出话。 常副护士长她也太雷厉风行了吧。 …… 冬日夜色浓黑,五六盏高瓦数射灯照亮服务区,十一月底的凤城,寒风凛冽。 慢充急死人。 手机勉强维持7%电量,充电宝明明一直充,烫得像碳,就是充不进去,反而掉电。 陈克己气得忘了端着一纸杯开水,抿了一口,燎了一舌尖泡。 “操!” 他忍不住扬手一扔,溅一手背,疼得他原地跳脚。 人走背字儿的时候啊喝凉水都塞牙。 倏地。 一束低矮的大灯光线自远处投射,乍然刺目,陈克己抬手遮挡,暗骂一声。 有人喊他。 声音飘在冷风里,纷纷扬扬,似有若无。 “??” 小声音越发耳熟,陈克己难以置信,一错眼,直接眼角飙泪。 老头乐。 常副护士长的银白双拼色Smart,缓缓停下,主驾驶车窗洞开,露出常遇春焦灼的脸。 “……” 陈克己一愣,一步上前俯身探进车窗,抢出一个霸道占有的吻。 窗框逼仄,他怕她躲开,想伸手扣住她后脑,却苦于无法伸展。 然而,他感觉到一股由内而外的拉扯,细一分辨,他不禁心花怒放,她主动回吻他。 他的常副护士长从天而降。 陈克己心跳彻底失控。 — “开灯呀。” 常遇春的话拉回他思绪。 陈克己松开她的手,手机随手扔沙发,拐进里间换衣服,“常护长你转转先,服务区熬得我一头灰,我冲个澡。” 话说一半,他把着浴室门一探头,挤眉弄眼,“小春,要不……一起?别浪费嘛。” 无事常护长,有事喊小春,双标太明显。 常遇春眼刀一扫,断然拒绝。 “……”陈克己悻悻转身,故意没关门。 — 片刻,潺潺水声传来。 趁陈克己洗澡空档,常遇春总算得空,走马观花参观他的房间。 凤城龙脉脚下的顶级风水豪宅,逼人贵气扑面而来。 她去过谢逍家,就在陈家大宅前头,一切早有心理准备,可实地亲临,依旧震撼。 陈克己一个房间堪比寻常大平层。 四楼有个露台,视野开阔,正对巍峨龙脉,她一眼愣住,怪不得小公寓他习以为常。 他的窗景俨然一派悠然见山南山。 房间很热,常遇春脱掉大衣和羊绒马甲,露出里头一件雾霾蓝真丝衬衣。 这时。 沙发上他的手机振动,屏幕随之一亮。 常遇春顺手抓过,一条新消息,未留意摁出密码输入界面,六个数字在心里逛了一轮。 不好奇是假的。 门挂上的爱马仕飞马他明显讳莫如深。 她也不知何时对他有了占有欲。 或许是下午那通电话,又或许是她在服务区见到他,他飞奔向她的那一幕。 可是,犹豫一晌,常遇春没有解锁。 — 陈克己上身半裸,腰间裹围浴巾,浴室镜面折射,正瞧见外间的她,握着手机发呆。 短暂观察,他叫她,“小春,到你了。” “真快。”常遇春视线移出屏幕。 她将手机递给走来的他,“有个未读。” “是谁?”陈克己随口问。 他只当她看了,索性没接手机,双手前后捋着发梢,水珠肆无忌惮飞溅。 常遇春:“不知道。” “嗯?”陈克己意外,身形一滞,以为她忘记密码,报出一串数字,下巴轻抬偏头看她。 “你帮我看呗。” 潜台词提醒她狠不用避嫌。 常遇春点头。 也是,当着他的面光明正大,她输入密码,烂熟于心比解锁护士PDA还丝滑。 — 消息是董天野发来的,【三哥,我找熟人问了,你车被人动了手脚。】 常遇春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陈克己垂眸,居高临下,啪嗒,发梢一股水珠滴落屏幕。 她仰头,他眼底一抹阴翳一闪而过。 可能是觉察到她在看他,陈克己倏地眼皮一眨,恢复往日不羁神情,咧嘴朝她笑笑。 常遇春扭头,被这一眼打乱心跳。 刚才目光交错的一刹那,穿透眼眸,她仿佛像从未认识过他一样。 — 常遇春抻着袖笼擦拭屏幕水渍,没曾想带出几个字,偏偏还点出了发送键。 陈克己:【不信】 三少爷突然俏皮,董天野满头问号,试探性地发了个托腮的表情包,进可攻退可守。 “……” 常遇春后知后觉,淡定撤回。 那头,董天野与三少爷高度同步动作,主打一个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 — 见常遇春不动弹,陈克己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枕她肩窝,故意冲耳畔呵口气,轻佻一笑,“你不洗吗,还是想让我帮你?” 他胸前多半湿漉漉的,骤然相贴,她真丝衬衫一秒洇湿,感觉到他喉结上下滚动,常遇春扭扭脖子,侧头扳着他的手。 “不说话当你默认,我帮你。”陈克己说。 说着,他一把打横抱起她,常遇春一声低呼,双手攀上他脖子。 “陈克己!”她喊他。 声线焦急,手攥拳密密捶他后背,“别闹!我有正事说!” 饶是她手劲大,陈克己正上头,落在背上犹如雨打沙坑,他很是受用。 后话她还没来得及说,他手臂施力揽紧她,往浴室走,接话道:“边洗边说不耽误!” 下午高速服务区,她从天而降像英雄,如果没有这一遭,他大概不敢这么主动。 — 几步将到浴室,陈克己走得脚下生风,头一次恨房间太大,影响发挥。 “陈克礼!”常遇春凑他耳畔挤出三个字。 “……” 陈克己脚步一滞,抱紧她没撒手。 “你没怀疑过他吗?”常遇春盯着他问,交换腿晃了晃,示意放她下来。 陈克己照做,看着她,张张嘴又闭上。 何止怀疑,他一早认定是陈克礼干的,陈家专程跟他作对的,除了陈克俭就剩陈克礼。 常遇春拉他坐下,“你听我说,咱们得趁热打铁,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咱们?”陈克己关注点有点跑偏。 “!!” 常遇春给气笑了,信手扇他膝盖,格外认真强调,“你别不当回事!现在得找证据。” 陈克己看她,气定神闲一笑。 “说是他就是他,不是他也是他,要什么证据!” 076 “睡哪儿不是睡,我们合法的。” 三少爷好大的口气。 房间空荡,陈克己说得漫不经心,落在常遇春耳中,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肯定。 她不由看他几眼,咽下后话,忽又临时起意,一指手机,“那个东西,你拍照了吗?” 充电宝样的白色匣子。 陈克己点头。 起初他没当回事,直到常遇春来时,听完原委,坚持要检查车子,他才回过味儿来。 不愧是搞医疗的副护士长,心思缜密。 车一旦被救援拉走,后续经手人一多,势必再也查不出什么了,于是,他不仅拍照,还录了完整视频,堪比“开箱”。 “我发给小董。”陈克己学会了抢答。 urus让董天野拉走仔细查验,刚才回来是她开车,别看小小一台“老头乐”,他竟然破天荒觉得比豪车舒服。 一路只顾看她,其余无关紧要,压根懒得理会,直到此刻,人在怀里瘫在家里才踏实。 常遇春说:“也发给我。” 陈克己点开手机相册,选中一排资料,一边随口调侃,“你要干什么?” “人多力量大。” “……”陈克己提眸看她一眼。 完了。 常副护士长卷习惯了,该死的胜负欲呀。 不行。 他不能输。 男人不能说不行。 陈克己暗里较着劲,又不好意思发语音,只好文字催促董天野:【明天下午出结果。】 拿着手机,半晌没收到小董回复,他差点条件反射以为信号不好。 【你听见没有!】陈克己颐指气使。 “……” 消息依然石沉大海。 陈克己怄得原地转个圈,忿恨一挥拳,他大爷的,小董这厮现在脾气见涨啊! 然而。 他不知道的是,董天野随救援在车行,根本没机会看手机。 一群人正围观最新款顶配urus,V8双涡轮,动力狂魔,3.3秒级破百。 三少爷对车有洁癖,董天野一刻不错眼。 — 收到照片和视频,常遇春信手转发给谢逍,【二哥,借你金牌律师用用呗。】 默乐资本法务总监,律师柴乐,人称“凤城必胜客”,大事小情没有他搞不定的。 谢逍秒回:【?】 常遇春发了一条20秒语音,三言两语说了始末,她从不跟他客气,【二哥抓点紧。】 谢逍再次秒回:【好。】 常遇春俏皮补了一个“坐等”的表情包。 等了几秒,谢逍没回,应该是立马安排柴律调查去了,啧啧,逍总执行力拉满。 — 等不到董天野,陈克己无意间一回头。 忽见常遇春盯着屏幕,笑而不自知,他嘴角微勾,好奇凑上前抻着脖子一扫。 只一眼,笑意戛然而止。 “……” 男人 他还较个屁的劲呀,谢逍这加特林一出,寸草不生,陈克己顿时意兴阑珊,手机一扔。 砸到沙发闷响,常遇春疑惑扭头,摁灭手机,指尖戳他胸口,学他揶揄:“破防了?” “我破什么防……” 话音未落,陈克己大喇喇往沙发一瘫。 直觉是前兆,细节是答案,男人的第六感同样堪比卫星精准。 区区贺正文不足挂齿,谢逍不同,他俩青梅竹马,又有替她换窗玻璃的前尘往事。 倏地。 陈克己一秒释然,欠身捞起她手腕,一扯锁进怀里,戏谑道:“我破什么防!” 笑死,人现在在我怀里。 她高速狂奔,深夜开车找他,怎么不算关心呢,哥这么玉树临风,敢保她就是爱上了。 颅内高潮。 一时想要个答案,陈克己头抵她锁骨,闷声闷气问:“小春,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是关心,也是爱,对不对?” 他撒娇般来回扭动额头,自问自答。 “……” 闻言,常遇春一愣,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关心不假却还谈不到爱。 医学表明,人在恋爱时会分泌激素,其中让人产生愉悦的那种,叫苯基乙胺。 衰落期半年到四年不等,它会诱使你迫切地想和对方在一起。 现在谈爱为时尚早,常遇春很清醒。 “你知不知道,那大马哈鱼为了繁殖,能游半个地球,你觉得是为什么?” 她直身弹他脑门,“醒醒吧!” “……” 陈克己抓着她手臂,耍赖不动弹,扣着腰搂回怀里,埋在她脖颈,气息洒落。 “睡觉!” 结婚证簇新,床单也滚了好几轮,爱不爱的挺薛定谔,算了,来日方长。 陈克己眼神逐渐危险,低头吻她。 — 是夜。 高山流水大宅第一晚,常遇春浑身僵硬,她不认床,但很不习惯。 “我睡不着……” “还想要?” “我又不是你!” “怕什么!睡哪儿不是睡,我们合法的!” “……” — 转眼,新一周到来。 周一天蒙蒙亮时,常遇春收到谢逍发来的pdf文件,事无巨细。 凭借仅有的照片和视频,柴律不负众望,列出了信号屏蔽器购买时间、金额,安装时的天眼监控截屏,甚至详细到具体分秒。 末尾,柴律列出法条,又pro又贴心。 《中华人民共和国无线电管理条例》第六条明确规定:任何单位或者个人不得擅自使用无线电频率, 不得对依法开展的无线电业务造成有害干扰,不得利用无线电台进行违法犯罪活动。 视情节轻者行政拘留,重则罚款。 “小罗!”陈克己一眼认出身型,半裸着窜起身来一指,“老四助理,习惯性驼背。” “胸椎后突引起的脊柱变形,合并症不少,他得尽快就医。” “……” “……” 对视,常遇春别过眼,职业病又犯了。 陈克己搂过她,“二姐说,陈克礼据理力争,为了他,还把公司配的助理给开了。” “安插自己人?” 闻话,陈克己眼睛一亮,“可以啊你!” 谁说护士只懂伺候人,他的常副护士长见微知著,搞权斗肯定是一把好手。 “……” 常遇春失笑。 也就三少爷头脑简单,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想到吧,自古豪门出情种,所言非虚。 “你打算怎么办?”常遇春拷问。 陈克礼看她,“不急,先办正事。” — 董天野的调查结果卡着DDL发来,有柴律在前,陈克己看也不看,劈头盖脸一通骂。 他雀跃:“多少钱能把柴乐挖来,一千万够不够?” 常遇春:“……” “胃口大不怕,哥有钱。” “陈克己,你要知道,吃喝在中国,那可是和嫖赌并列的败家子儿行为。” “……” 陈克己一噎。 — 周三下午,陈克己说的正事,终于到来。 当晚,高山流水别墅,舆情过后,陈家正式宴请常世新夫妇。 用餐过后,老太太叶宛嵘拿出一个藏蓝色丝绒盒,一整套Graff蝴蝶系列高定珠宝,明确表示送给陈家认可的儿媳常遇春。 顶奢黄钻,绝无仅有,常教授神色如常,转而谈起陈克己的未来。 上回教授楼吃饭时,陈克己知情识趣,常世新很满意女婿,今晚主要向着他说话。 亲家豁达开明,陈在山高兴又意外。 他当即拍板,“老话讲成家立业,马上进公司,他就是唛斯啤酒的副总裁!” “……” 常世新波澜不惊,笑而不语。 见状,陈在山一个电话打给秘书,“通知公关部,更新公司官网组织架构,发通告。” “谢谢爸!”陈克己正襟危坐。 常世新和陈在山同步微笑。 — 大宅车库,陈克礼开车出门。 岐叔望着他背影,诧异跟岚姨念叨,“今天倒好,想来的没来成。” 岚姨哂笑,“小潘又想来瞧热闹,二叔给了她一张卡,这不,SKP消费去了。” — 世界半人半鬼,有人得意,有人失意。 卡宴副驾驶座位,陈克礼手机屏幕亮着,聊天界面是他发的,【出来坐坐?】 一条新消息。 周斯甜:【我在WildFree。】 077 “我可能不行。” 高山流水大宅二楼,最北边拐角,陈克礼贴墙而立,居高临下,目光渐渐褪去温度。 家里两个餐厅,一大一小,大餐厅紧邻花园,视野开阔,逢年过节或重要场合才启用。 特地在这里招待常教授夫妇,足可见陈家的另眼相待。 几个厨子早上六点不到就开始忙碌,老管家岐叔,连夜把车库打扫得比脸还干净。 甚至为接待贵客,所有无关紧要的人,都被老太太要求——“上外头玩儿去”。 他坚持没出门。 父亲面前,他必须维持乖巧人设,“玩儿”那是纨绔陈克己的专属,不是他。 至于大哥陈克勤,这几天哄常朵儿去了,那天他临阵脱逃给老三撑腰,她恼羞成怒。 陈克礼没多想。 倒是小潘,见钱眼开不堪重用,二叔区区一张卡打发,她就什么都不顾了。 把钱看得太重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在这个家里,他活得比摄像头都累。 — 望着楼下,陈克礼很认真地想了想区别。 他认祖归宗,没有这样的排面,五年前陈克勤结婚,重视程度,也远不能与今日相比。 常家他妈的到底哪里好。 老太太活像逮住一个金元宝不撒手。 说来也怪,老大老二的两个老婆,竟然碰巧都姓常,却不是同宗,有亿点可笑。 区别对待肉眼可见,现在,比他郁闷的人,要数常朵儿才是。 楼下热闹刺耳,陈克礼薄叹一口气。 有一瞬间,他怅然扪心自问,若有朝一日他结婚,奶奶和父亲会不会一视同仁。 — “他就是唛斯啤酒的副总裁!” 陈在山一声吼,乍然打断陈克礼思绪。 他眼皮突跳,视线聚焦,目及之处,陈克己看向常遇春的眼神,温柔中带着宠溺。 许是觉察到有人在看他,陈克己倏地抬头望来,陈克礼眼光匆忙乱飞,下意识急转身。 一刹那,视线似有若无交汇,被他发现了,又或者没有。 等了几秒安全,陈克礼举起手机,调整焦距,偷拍一张亲密照发给周斯甜。 不能让他一个人失意。 【你死心吧!】 本来想利用周斯甜大闹弘济医院搅局,他盘算过任何一种可能,最好陈克己身败名裂,最不济也能让他进不了公司。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他竟成了助推。 算漏了一步,陈克礼悔不当初。 早年与影后母亲的情事,让父亲最重名声,陈家娶亲骤然被爆,又飙上娱乐版头条。 父亲生怕旁人诟病他不够重视亲家。 毕竟,常裴两家世交,他忽视常家新女婿,摆明不给裴家面子,要知道,当初定下这桩亲事,还是裴伯渔亲自拍板的。 于是。 一个“唛斯啤酒副总裁”堵住悠悠众口。 陈克礼简直快心梗了。 合着忙活一圈,是他成全了陈克己。 — 席间喧腾,满桌珍馐。 早起空运刚到的松叶蟹端上桌,只有日本鸟取县捕捞的雄蟹,才配叫“松叶蟹”,被誉为“冬季味觉之王”。 要不是偷听,陈克礼一秒不想多待。 用餐过后,老太太拽着彭高捷说个不停,两家人挪至下沉式客厅,热络商量婚事。 “婚礼,拍婚纱照,哎呦呦,必得井井有条妥帖才好!”叶宛嵘发话。 常家不比豪门重脸面,彭书记与常教授表示医院还有工作,委婉地全权交托给男方。 术业有专攻。 陈在山不懂这些,沈玉宁懒得管,她还有好多画展没看,老多艺术品没买呢。 钻研大半生婆媳关系,她瞧出老太太跃跃欲试,于是,会意替人揽下。 沈玉宁:“我来操办吧。” 果然,叶宛嵘十分满意,指着她冲彭高捷没口子地夸,“我这个大儿媳最是体贴,小春嫁到我们家就放心吧。” — 正说着婚礼,“催生”话题避无可避。 长辈们过分沉迷,非常默契,异常生猛,谈笑间仿佛下个月就要抱孙子孙女了。 尤以老太太为代表,放狠话生一胎奖励一个亿,无论男女。 常遇春着急,她还要竞聘护理部主任,考公卫硕士呢,哪有什么闲心造人。 对她而言,领证和换电影票根没有区别。 于是,她膝盖贴上陈克己的,拖鞋轻踩他脚面,像上回在教授楼那样,无声暗示。 陈克己小腿顺势与她紧挨。 皮肤温热,透过薄羊毛衣料清晰感知,堂而皇之在长辈面前暗度陈仓,他嘴角压不住。 常副护士长还是会玩。 — 常遇春膝头轻轻撞他一下,说话呀你。 “……” 陈克己喉结滚动,不自然躬了躬上身,抬手整理西装袖口,掩饰异样。 见人无动于衷,常遇春嘴一瘪,余光警告瞪他一眼,到你发挥了,别装傻! 陈克己眼帘略掀,环视四周,借挠下巴掩口,苦着脸飞快回她,“……插不上话。” 陈家规矩,长辈面前绝不多话。 何况,他一看见陈在山,下意识心里发怵,躲都来不及,自投罗网除非他疯了。 “别的都依你……”陈克己扭头说小话。 许是他动作幅度过大,让老太太尽收眼底,小两口亲昵私聊,她心里甭提多高兴。 不时瞥一眼,并不点破。 — 常遇春右手藏身后,撒气照他后腰一拧。 “嘶……”陈克己陡然弹起。 所有人视线集中,不解望着他。 不等他开口,老太太笑眯眯顺水推舟,“瞧瞧!我们三儿着急给亲家表态呢!” “……” 陈克己轻咳,转脸看常遇春,“不是。” “三儿害羞了。”老太太调侃。 陈克己作乖巧状笑笑,重新落座。 见状,沈玉宁瞥陈克己一眼。 自己的儿子她最了解,他有心帮小春说话,碍于规矩,不好公然驳长辈面子。 可她也不想惹老太太不快。 略一思量,沈玉宁含蓄问常遇春,话说得客套,“小春你觉得呢?” “我不着急。”常遇春坦率讲出原由。 “……” 她的直言不讳,除常教授夫妇外,其余陈家众人俱是一愣,尤其老太太,张了张嘴。 内卷的风还是吹到了豪门。 沈玉宁忍不住憋笑,一回神,陈克己与她对视,耿直真好,特别新颖。 — 片刻。 老太太总算缓过劲儿,怀柔笑道,“不着急,先预备着嘛,我说的对吧,三儿。” 您老就甭再落井下石了。 可算等到cue他发言,陈克己早熬不住,再不说话,常副护士长要杀人了。 他清清嗓,拐弯抹角拒绝,“就是!不着急!我且得戒烟戒酒呢。” 陈克己两指把玩打火机,“我不是前阵刚耳石症拍了片儿嘛,不得缓缓?” 话音未落,他一怔,dupont掉地上。 操。 说太快秃噜了。 “你什么了?”老太太眉心紧蹙。 陈克己装傻,“我没什么呀。” 闻言,陈在山与沈玉宁面面相觑,沙发一侧,常教授夫妇洞悉真相,朝常遇春使眼色。 常遇春:“……” 她记仇,装没看见,别开目光。 老太太眉宇不豫,“三儿你实话实说,你到底怎么了?” “……” 陈克己勾手拾起打火机,一咽口水,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可能不行。” ?? 所有人震惊。 078 “三儿可算说了句像样的!” “我可能不行。” 客厅中庭霸气挑高,陈克己音调不大,信息量却足够震撼,所有人一脸震惊。 包括二楼把角偷听的陈克礼。 值了!还有意外收获! 视觉盲区,看不到陈克己的脸,可从陈在山与沈玉宁惊悚表情推断,长辈们被吓到了。 一种变态扭曲的心理再度占据理智。 只要陈克己不舒服,他就很舒服。 陈克礼轻舔上唇,憋不住笑出声,顿时懒怠再听后话,揣好手机预备离开。 忽地。 裤兜一阵轻振,陈克礼边走边解锁屏幕,公关部工作群有消息@他。 【老大,江秘十分钟前电话通知,要连夜出通稿,这事你知道吗?@陈克礼】 陈克礼不屑,什么大不了的,【出呗。】 他一向喜欢下属遇事不决就请示,满足日益高涨的虚荣心,可是今天,他莫名烦躁。 陈克己出任唛斯啤酒副总裁,真不是大事,随便糊弄一下得了,何必非得汇报。 收到回复,群里安静。 — 陈克礼刚走下一楼,又来新消息。 这回是私聊,他手下的公关部主管,【老大,江秘说不用咱们动手,他给了文件。】 蠢蛋! 提供现成内容岂不是更省事。 这帮人什么脑回路啊,陈克礼轻咬嘴唇,烦得想骂人,倏地脚下一顿,收住步子。 这事不对劲! 江秘,本名江舟,陈在山的第一秘书,深得父亲器重,一贯做事雷厉风行,某种程度上讲,他在唛斯啤酒可以代表陈在山。 公关部的事,秘书办一向不插手。 也就是说,他们早就草拟好了新闻通稿,却秘而不宣,只为等一个最佳时机。 “……” 妈的!被摆了一道。 想明白这一裉节,陈克礼更心烦意乱。 这时,屏幕又亮,周斯甜回:【你谁?】 “……” 这女人还跟这儿玩欲擒故纵,陈克礼嘴角抽搐,冷嗤一笑,他回她:【出来坐坐?】 不等她消息,他已施然避开客厅,刻意从后门绕到车库,驾车出门。 别墅常绿乔木掩映,冬日郁郁葱葱,卡宴疾驰,尚未驶入主路,副驾驶座位手机振动。 周斯甜:【我在WildFree。】 装腔作势,陈克礼瞥一眼,没连导航,谙熟一脚油门切入浓黑夜色。 — 那厢大宅。 陈克己一句“我可能不行”,宛如平地一声雷,众人着实惊着半晌。 高知亲家面前,陈家所有人尴尬不已。 老太太身经百战,龙头拐杖连连杵地,镇定笑骂一句,“这猴三儿!又调皮胡诌!” 陈克己:“……” 只要别提耳石症就行。 他嘿嘿一笑,抬手揉捏后脖颈,不动声色岔过话题去。 常世新夫妇得宜微笑,见状,沈玉宁和陈在山肩膀一松,暗自各吸一口气。 岚姨适时端来果盘,抢一个空档,陈在山狠剜陈克己,呵斥你小子皮又紧了。 — “……” 常遇春偷觑陈克己,不想他正看着她。 一抬头,目光相撞,眼底灼灼,两颗心陡然荡起涟漪,像春宴勃勃,生机盎然。 他挑眉,我行不行你知道。 她嘴角微翘,那可不好说啊。 他瞪眼,用完就跑不道德哦。 她眼皮一翻白他,少废话,抓紧说正事。 “……” 眉目传情骤然打断。 陈克己一噎,掌心覆拢膝盖,轻咳两声,坐直上身郑重表态,“半年吧,科学备孕嘛。” !! deadline从天而降,常遇春嗓子眼扎痒,忙偷偷用手肘怼他。 陈克己玩味勾唇,大大方方攥住她的手,掌根一搓,十指相扣,抬起示众般紧了紧。 他面不改色安她的心。 “嗳呦,瞧他俩……” 长辈目光不约而同投射,常遇春配合地羞涩低头,一抹含蓄浅笑,恰到好处。 趁人不备,她箍紧他指根,你搞什么鬼。 陈克己就势换手搂住她,宠溺摇晃肩膀,垂眸瞧她,放心吧,一切有我。 他了解老太太。 有时候谈笑间根本没在开玩笑,她把持陈家几十年,最擅长轻松的语调说最狠的话。 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事缓则圆,与其消极对待惹老太太不高兴,不如主动拖延,毕竟,拖着拖着就没了。 常遇春手心出汗,挣又挣不脱,只好战术性沉默。 — 科学备孕利他话术一出,果不其然,老太太松口,“三儿可算说了句像样的!” 言下之意你们一晚上没一点有用的。 见好就收。 陈克己脑顶蹭着常遇春颈窝,毛茸茸的,她伸手爱怜摩挲他发梢。 毫不掩饰的亲昵,俩人一唱一和,造人势必水到渠成,长辈们老怀安慰,喜笑颜开。 见此情景,老太太给沈玉宁递个眼色。 秒懂。 沈玉宁笑道:“小春就住过来吧,反正休假嘛,家里什么都是现成的,一点不费事。” “老太太见天儿念叨你呐。” “……” 闻话,常遇春眼帘微垂。 搬来高山流水,那就“一切”皆有可能,偏婆婆话说的圆融,几乎封死她婉拒退路。 见闺女不答,彭高捷当下明白,笑着接过话头,“弘济快搬新院区了,小春得去沣水园支援,来回有点远。” 沈玉宁似乎早有安排,“家里有司机。” 彭高捷失笑。 “单趟五六十公里,他们科交班早,”她看常世新,“是吧,常主任,你们时间改了吗?” 压根不是有没有司机的问题,路远就得早起,核心是她闺女身体受不了的问题。 亲妈与婆婆的视角当真截然不同。 常世新心领神会,颔首续道:“没有,耳鼻喉一直是早上七点十分交班。” “小春是护士长,得巡病区,赶上科室周一大交班,她们六点半就得开始忙。” “亲家不知道,我们特意在医院对面买的房子,抬脚就到,就为她上下班方便点。” 常世新不疾不徐补充,“年轻人嘛,工作都够辛苦了,能多睡会就多睡会吧。” “……” 老父亲的溺爱与疼惜昭然若揭。 潜台词我都舍不得闺女辛苦,你们凭什么还想让她来回跑路。 被常教授一个软钉子回绝,沈玉宁笑笑,”嗳呦,真是惭愧,我们考虑不周了。” 她搭眼求助老太太,甩锅意味明显,我争取了,奈何人家教授婉拒了。 — “都是小节!”老太太定调,转头对彭高捷道,“亲家母,瞧给小春累得瘦的,既然休假,就让家里厨子给好好补补。” “她身体好才能全心全意搞工作嘛。” 逻辑重音着意落在“全心全意”四个字上。 常世新:“这话没错!” 弘济医院slogan就是全心全意对患者好。 “那就先这么定了!” 彭高捷:“好。” 老太太拍板,眼角余光瞥沈玉宁,暗含敲打,话有三说,你当婆婆还嫩点。 沈玉宁:“……” 老太太心眼没一千也得八百,不服不行。 — 言语机锋频现,气氛尚可。 常遇春与陈克己对视,互一叹气,话题总算暂时从“催生”结束了。 — 这时,茶几常世新手机响,裴伯渔来电。 “抱歉,”他接起离席,片刻回来,“真对不起老亲家,医院来个急会诊。” 老太太一秒严肃,“你忙着不耽误!” “岐叔!”陈在山扬声紧着安排,“让我司机送常教授去。” 常世新婉拒,“这个点太晚了,不用麻烦,我们叫个车就成。” “爸!”陈克己起身。 “……” “……” 陈在山与常世新同时看向他。 “我送吧!”陈克己说。 079 “呦,忙着呐!” 陈克己脱口而出一声“爸”,理直气壮,常世新也应得坦然自若,陈在山眉头一挑,心底一嗤,莫名很不是滋味。 他眼风徘徊,罕见两秒停顿,后知后觉摆摆手,嘱咐一句,“仔细开车。” “谢谢爸……”陈克己磕绊,受宠若惊。 他右眼皮狂跳,父亲那句“仔细”,很多时候往往意味着——“仔细你的皮。” 这有什么可道谢的。 闻声,彭高捷笑笑,拿包的手一顿,默契与常世新交换眼神。 瞧见没,小陈很怕他父亲呢。 常遇春随之起身,陈克己自如牵起她,在长辈切切灼热的目送中,两人并肩走下台阶。 — urus还在车行,陈克己抓过库里南钥匙,先行一步倒好车,贴心打开车门。 车库陈克礼的卡宴不见了,他没多想。 人齐上车,常遇春陪他,坐在副驾驶,常教授夫妇后排一左一右落座。 陈克己扣好安全带,正要导航弘济,忽听身后常世新说,“小陈,去默乐医院。” “好嘞,爸!”他和常遇春对望。 默乐医院他熟悉,前不久耳石症刚出院。 — 白色库里南一路深夜疾驰。 陈克己开车习惯,单手闲闲把着方向盘,左手肘抵住车窗,端得一副放荡不羁。 “……”常遇春瞥他一眼没作声。 陈克己专心看路,开车无聊,他随手打开音乐,一曲“二手玫瑰”飘出,唢呐刺耳。 记忆播放,直接进高潮副歌。 Mix版《宝贝对不起》,葫芦丝绕梁,梁龙声线极具辨识度,车里顿时热闹得像过年。 常教授夫妇干咳提醒。 我操。 陈克己吓了一跳,歌品窥见人品,让岳父岳母误会不好,他慌忙关掉,打开星空顶。 一通操作欲盖弥彰,另三人忍俊不禁。 — 豪车隔音优越,连发动机都在努力保持沉默。 而沉默,震耳欲聋。 突然,一阵铃声打破平静,常世新接听,仍是裴伯渔来电,听完,他表情豁然凝重。 只言片语闯入耳朵。 Nasopharyngeal carcinoma,鼻咽癌,常遇春一愣,回头问道:“怎么了?” 闻问,陈克己竖起耳朵,刚一串英文听得脑袋跟放炮似的,他瞄一眼后视镜。 “老二岳父。”常世新叹气。 老二,凤城顶级圈子里特指——谢逍。 常遇春追问关键指标:“分期呢?” “T3N1M0。” “还好,没有远端转移……” 常世新深呼吸,“不乐观啊。” — 后视镜里,岳父眉宇间隐有愁绪,借变道,陈克己一瞥副驾驶,她神情形同复刻。 他不由坐直,双手抓握方向盘。 “二哥知道吗?”常遇春再度回头。 陈克己余光一瞟,她眉眼分明染上一层浓霜,满溢的担忧与关切,无处躲藏。 左拐弯,他紧忙收回视线。 “应该吧,老裴下午刚飞刀回来,说林建设病情有变,这不,连夜叫我会诊。” 常遇春干脆没转身,支肘朝后说话。 她记得,二哥的新婚妻子叫林眠。 “已经住院了?”她又问。 “他本人还不知情呢,说是前段时间交通肇事,总嚷嚷着鼻塞头疼,主管医生不放心,拍了个CT,显示鼻咽部结构改变。” “后来查了鼻镜,拍了MRI,又活检两次,免疫组化不好,ki67大于30%。” 常遇春张了张嘴,不发一言。 医生见惯生死。 常世新十分平静,“老裴说,你二哥打算近期去趟北京,找他师父再想想办法。” 常遇春一奇,“崔秉文?” 中国耳鼻咽喉头颈外科领域的两个大拿,协和崔秉文,万方裴伯渔,两人不分高下。 她父亲常世新只能排第二。 能找崔秉文求助,看来真的不乐观了。 “嗯。” “二哥他……还好吗?” 常世新望向车窗,不答反问,“你说呢?” “……” 又一阵充斥着遗憾的缄默。 “世事无常啊。”常教授格外感慨。 常遇春深深吁出一口气。 — 一时间,车里气氛凝重,如同深冬萧瑟的黄昏,寂寥落寞,窒息感扑面而来。 讲医学术语聊病情,陈克己插不上话,一颗心上蹿下跳,抓耳挠腮干着急。 一听“老二”他当下警铃大作,如临大敌。 凤城只有谢逍配称一声“老二”。 他不在意林建设死活,他只关心他的常副护士长,那一张小脸垮得快哭出来了。 他只想给她安慰。 陈克己换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下颌线绷得发紧,右手腕担在中央扶手台。 一勾指尖的距离,眼看要与她肌肤相亲。 然而,常遇春犹自不觉,倏地抽回手。 “……” 陈克己悻悻抿紧嘴唇。 前方没有车,他猛一脚油丝滑变道,然后飞快瞟她一眼,常遇春攥着手机直发怔。 车窗玻璃倒映出屏幕,放大的头像框界面,背景是一座雪山,画面主体是一张戴风镜和黑色雪帽的侧脸。 谢逍。 上回在会所加了他好友。 不等他细看,右侧A柱一辆电动车呼啸而过,AEB启动,陈克己匆忙回神。 见了鬼了。 深夜,信号灯奇迹般地一路绿波。 他头一次讨厌绿灯,因为让他连好好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 差一个路口到默乐医院,终于熬到一回红灯,陈克己放心扭头看她。 一错眼,她手机聊天框赫然一条发送信息,绿的刺目,他一舔上唇,欲言又止。 男人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谢逍和他的小春青梅竹马,情深义重。 凤城裴家的太子爷大名鼎鼎。 他想起那张脸,黄色牌照的迈巴赫,车窗缓缓降下,露出谢逍轮廓分明的侧脸。 矜贵孤傲,标准上位者的清冷不可一世。 “……” 陈克己头一回自卑,嗓子眼像弘济门口堵车,鸣笛四起,进退两难。 “小陈,绿灯了。”常世新沉声提醒。 “……” 陈克己喉结滚动,扶着方向盘,怠速。 — 默乐医院正门,裴伯渔早派人候着。 陈克己替常教授拉开车门,谦逊目送他离开,然后将彭高捷送回弘济小区。 考虑到夜已深,常遇春带他住回小公寓。 电梯上行,外卖小哥着急直抖腿。 陈克己搂着她的腰,提眸瞧一眼顶部监控红点,手腕用力,抿了抿嘴。 轿厢门开。 廊厅声控灯意外没亮,黑灯瞎火间,陈克己攥她手腕,施力一提拽到胸前,俯身一吻。 他呼吸拂过耳畔,眸中亮晶晶的。 常遇春错愕,却被他强势堵住嘴巴,他忘情深吻,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三少爷哪根筋搭错了。 突然。 一道亮光劈开春色。 对门蒋戈拉着门把手,暧昧一笑,“呦,忙着呐!” 第80章 080 “你为什么不好奇我呢?” 消防楼梯间,防火门从里拉开,廊厅黑洞洞的,外卖小哥猛一咳,声控灯无动于衷。 陈克己正忘情拥吻,浑然不觉。 突然。 一道亮光劈开春色,陈克己肩膀微颤,手臂打紧,下意识一把将常遇春护在怀里。 对门老年病科护士长蒋戈,拉着门把手,暧昧一笑,“呦,忙着呐!” 每次遇见他俩都像看成人电影现场版。 “……” 真他爸的! 怎么回回被他发现,常遇春无语。 闻言,陈克己微微一怔,大方揽住她肩膀,居高临下自报家门,“我是她老公!” 他声儿里透着一抹炫耀与骄傲,言下之意我们做什么都合理。 陈家早就是本地新闻娱乐版常客,豪门八卦,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不少。 与其让人指指点点,不如爽快承认。 “兄弟怎么称呼?”陈克己主动寒暄。 “……”蒋戈一愣。 接外卖时身型一晃,嘿然一笑,瞧这大高个的耿直,倒和常护长如出一辙。 常遇春靠墙,借光扫一眼纸袋,撇嘴吐槽:“半夜吃炸串眼睛肿,蒋护长!” “嗐……”蒋戈咧嘴朗笑,眼风瞟向他俩,话里有话笑,“放纵的快乐是加倍的快乐!” “……” “兄弟高见!”陈克己比个点赞手势。 听懂潜台词,常遇春笑嗔他一眼,手肘亲昵怼他。 蒋戈扬起烤串包装,“兄弟enjoy!” 他反手带门。 亮光只剩一条罅隙,忽地,他一只脚又迈出来,“哎!有个事儿我忘了说!” “……” 两人不约而同看着他。 蒋戈:“你们科贺医生回来上班了。” “……” 贺正文到底还是回弘济了。 “是嘛。” 常遇春与陈克己对望,前段周斯甜闹事,加之她休假,嫌烦索性屏蔽了群消息。 “干劲十足他!蒋梦奎跟他搭班,那一晚上忙得,跟伊拉克战场似的!” 陈克己鄙夷一勾嘴角。 “得了!你俩继续忙吧!”蒋戈收回左脚。 内门落锁应声传出。 - 廊厅重新恢复宁静。 骤然陷入黑暗,眼睛还未适应,陈克己摩挲着常遇春脸颊,他眸底清亮,定定看着她。 她回望他。 眼前的人如同一幅素描画,只有粗细不等的深蓝色线条,描摹出模糊的人像轮廓。 稍稍一个恍惚间。 陈克己指腹划过她柔软唇瓣,然后压着她嘴角,歪头附上一个温存的吻。 像错位吻他拇指,又像似有若无落在她唇间,试探而小心翼翼的亲吻,不同以往霸道。 这一瞬间,陈克己颅内高潮,一帧一帧画面犹如走马灯闪烁。 “男模前任”贺正文,“青梅竹马”谢老二,前后夹击,他莫名萌生出一种“前有狼后有虎”的奇怪错觉。 当然,贺正文是猫,还远谈不上狼。 陈克己无端不安,怅然若失,好似被提前透支快乐,心口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浓雾。 温香软玉,他的小春明明就在怀里。 陈克己长吁一口气,紧闭双眼深呼吸一轮,勉力提着眼帘一睁,强制压下诡异焦躁。 他为什么会纠结。 有些牛马一辈子都到不了罗马,而他,一出生就在罗马。 他可是唛斯啤酒的三少爷啊。 然而,那又怎样。 除了有钱,他一无是处。 陈家表面心连心,背后都在玩脑筋。 一想到陈克礼背后弄鬼,陈克己暗恨,不自知轻轻咬她嘴唇。 呼吸错落,一口刺痛袭来,常遇春条件反射一掌推开他,抬手揩拭嘴角。 她斜睨着他。 “小春,对不起,我……”在她面前,陈克己极少见的手足无措。 常遇春疑惑,却没多问,开锁进门。 - 简单洗漱,两人并排躺在卧室床上,借给手机充电,常遇春瞄一眼时间,午夜十二点。 枕畔,陈克己意外老实,乖巧闭目养神。 数了几秒,他呼吸平缓,轻柔绵长,常遇春以为他睡熟了,一抬手关掉壁灯。 三少爷难得无欲无求,百年不遇。 - 职业习惯,常遇春睡眠很浅。 小公寓卧室的窗帘,遮光效果极佳,睡到日上三竿都不知道天亮了。 当年装修,大哥彭越专程给她定制的,为得就是她下大夜时,能睡个好觉。 嗡嗡。 轻微一声系统提示音。 常遇春摸到手机,一条谢逍的新消息:【春也是,别担心。】 回应她发的:【没有过不去的坎。】 屏幕泛起幽蓝白光,常遇春嘴角微翘,难掩笑意。 二哥惜字如金,儿化音他总是懒得打。 寥寥数语,看着看着,她笑不出来。 她懂。 谢逍言简意赅背后,是他刻意掩饰的无可奈何,与他拼命营造出来的云淡风轻。 这个世界,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人生就像“双十一”,看着打折,其实全是套路。 苦难和波折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就像身边的——三少爷。 她扭头看向陈克己,唬得手腕一抖,险些握不住手机,嚅嗫问:“吵醒你了?” 陈克己勾唇,“哥就没睡!” 按他以往昼夜颠倒的生物钟,这个点正high呢,且睡不着。 他今夜反常是因为烦躁。 烦躁,恰恰源于他对她蓬勃的占有欲。 不是拥有,不是占领,更不是欲求不满,而是,陈克己渴望她对他同样有占有欲。 只是这些感受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陈克己窝火又懊恼,英语没学好,合着现在连他妈语文也拉胯了。 - 被子里一阵窸窸窣窣。 陈克己抽走手机,摁灭丢在一旁,抬手将她箍进怀里,他埋在她颈间,声瓮气耍赖: “你为什么不好奇我呢?” 常遇春尾音微扬,狐疑着嗯了一声。 “好奇我酒量多少,抽什么烟,无聊的时候做什么,喝大了会耍什么酒疯。” “……” “好奇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喜欢喝茅台还是罗曼蒂,什么颜色的车克我。” “……” “我喜欢青马还是白马,打高球喜欢去圣安德鲁斯还是加州圆石滩……” “我有新濠的天皇卡,他肯定没有……”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克己像喝醉了,抱着她不撒手,叽里咕噜,喃喃自语,喋喋不休。 忽地。 常遇春觉得锁骨一抹凉意,伸手一摸,咸涩难当,撩开他额头,陈克己眼眶猩红,像吃了一颗酸到离谱的杏子。 “人生没有那么多观众,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不好吗?”常遇春摸摸他发顶。 职业道德,她比他清醒,更比他理智。 “不好!” 陈克己欺身而上,黑暗中笨拙找她嘴唇。 谢逍的消息他一览无余,她笑而不自知,他同样尽收眼底。 洪量视频说,探索欲是产生“爱”的基础,他上回问过她,结果,她让他醒醒。 证领了,床单滚了,他还需要醒醒??? “……” 陈克己背脊线条宛如山峦。 “……坏了!”常遇春掌根搡他。 ??? 陈克己身型一紧,“嗯?” 第81章 081 “我哪里偷看!” 当口,猝不及防一掌,陈克己背脊一紧。 常遇春自他身下灵巧钻出,一把捞起地毯上的睡裙,跳着脚飞奔向洗手间。 怀里陡然一空,她带起一阵微凉的冷风,陈克己不明就里一抖,半裸着紧随其后。 他跟过去。 小腹涨实的绞痛过于熟悉,常遇春攒眉俯身捂紧,正低头要看,余光瞥见陈克己。 他大喇喇斜倚门框,满脸求知若渴,眼风四下溜达。 “……” 常遇春大窘。 洗手间忘记关门,她独自在家放肆惯了,一时很不适应有他在的场合。 她一翘脚尖,摆手喊他走,“你别偷看!” “我哪里偷看!”陈克己背肌抵住门框站直,昂首挺胸表示,“我正大光明地看!” “……” 常遇春头一回被噎得想劈死他。 月光下,她那张千娇百媚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陈克己满腔喜悦,意犹未尽转过身。 “……” 常遇春垂眸,重重呼出一口气,还好。 真吓死。 这个月例假可不能再提前了。 焦虑压力大,太容易引发内分泌紊乱,每次提前七、八天,饶是王母娘娘也受不了。 - “陈克己?” 常遇春套上睡裙,洗手间外没见到。 “这儿呢!”陈克己在厨房扬声。 他拉开冰箱,叉腰将冰水一口气灌下去。 喝得急了,水柱溢出嘴角,一抹襂凉滚落,三少爷完美的八块腹肌随之一紧。 见他磨磨唧唧不过来,常遇春站在卧室门口,偏头睨他,“还不睡吗?” 陈克己丧丧看她,一舔嘴唇,“你先睡。” 突然鸣金收兵,让他怎么睡得着。 常遇春:“……” 从高山流水出来,他一晚上都奇奇怪怪的,她兀自摇摇头,三少爷心思真难琢磨。 “晚安。”常遇春说。 陈克己“嗯”了声,瘫坐沙发发呆。 忽然,卧室一声清脆落锁声。 陈克己愣住,哑然苦笑,委屈巴巴解释,“常护长,我没说不睡,就是先不急……” “……” 里间纹丝不动。 不是。 该锁的门不锁,不该锁的下手飞快,脑回路挺别致,不对,心门也是门,在他面前,就不能有锁这个东西。 收回视线,陈克己郁闷不已,外加心火难消,摸黑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操! 他越发臭脸,妈的无良营销号害人不浅,凉水差点把哥送走。 - 卧室门口,陈克己数轮深呼吸,手空悬在门把手上,指节微微蜷了蜷。 拥抱,接吻,上床,该做的一个不落。 他却觉得越来越看不透她,开始患得患失,怕她拒他于千里之外,恰如此时此刻。 挡在他身前的,不止面前这一扇门。 “……” 忽而一阵冷风起,陈克己上身半裸,毫无防备打个冷颤,手肘不经意撞在门上。 我靠!!! 门竟然虚掩着。 陈克己既惊又喜,几步冲到床边,翻身跃钻进被子,发梢微潮,不管不顾贴她耳畔。 “……” 常遇春被他弄醒。 陈克己周身如一块冰雕,唯有胸膛滚烫,他的拥抱,像消融的春水,一流就流向她。 常遇春翻了个身,额头抵住他胸口。 “陈克己。” “嗯?” “冷水澡刺激血管收缩,下丘脑和肾上腺发力,提高全身血液流通,给大脑提供充足血量,从而由性激素引起的调节权重降低。” “……”陈克己有点懵。 英语听不懂就算了,反正这是中国,可怎么汉语他也不明白了。 “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可以消减生理反应,但是,频繁用冷水抑制,可能会干扰正常反应,导致心理焦虑。” 她语调轻柔婉转,语意专业严谨,她活像一台X光机,将他从里到外扫描一遍。 来自耳鼻喉科护士长的关心??? 陈克己彻底目瞪口呆,僵直说不出话。 “……” 常遇春仰头,轻轻一吻,落在他喉结。 “……” 位置敏感,气息潮热,陈克己不自然憋气,呼吸节奏瞬间被打乱。 他低头想回吻她,却又不敢。 常副护士长刚刚科普过的——多冲冷水有害身心。 “睡吧……”常遇春转过身侧躺。 “晚安。”陈克己半支肘撑起,探身亲吻她耳根,然后仰面躺平。 - 人生流淌在时间里。 不多时,常遇春睁开眼,身后,感受到陈克己呼吸逐渐平稳,她悄悄面对着他。 适应了黑暗,常遇春细细端详着他。 五官分明,线条硬朗,抿唇睡着模样,矜贵俊逸,与平时的吊儿郎当,简直天壤之别。 - 她看着他浅浅一笑。 你为什么不好奇我呢。 面对他的质问,常遇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讨厌他,甚至觉得三少爷随性可爱。 见多了谢逍那种高冷霸总,头一回遇到陈克己这样,又帅又有病的,挺新鲜的。 只不过,她暂时还没走出自己的心结。 当初,一口答应陈家提亲,小部分原因是,她渴望体验浮华世界感官刺激。 绝大部分是因为——男神闪婚了。 理性如谢逍,一举闪婚,不禁让她也好奇,想试试到底是什么感觉。 她还记得,谢逍跟相亲介绍人交代,一再强调“只要不排斥,不妨给彼此一个机会。” 林眠听没听进去未知,反正她听进去了。 - 病区,VIP病房见到陈克己那天,他站在落地窗前,三伏天的艳阳,透过轻柔纱帘洒在他身上,像给他镶了一圈金边。 他穿了件Kiton的浅灰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结实小臂,他一回头,嘴角含春。 他伸出手一笑,“陈克己。” 那一瞬间,只是一瞬间,她有一种久别重逢的错觉,轻而易举,特别上头。 转念,她想通了。 陈家坐拥市值千亿的唛斯啤酒品牌,国内食品饮料行业百年老字号代表,当然熟悉。 细看陈克己,个子高,长得帅,身材好,几乎每一项都精准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结吧,我挺愿意的。” 就这样,匆忙一面之缘,敲定领证时间。 得知她定好婚期,谢逍调侃,“我好歹见了两面,春儿你的胜负欲也太强了。” 她笑而不语。 谢逍转了99999给她,“预定吃席门票。” - 注视熟睡的陈克己,常遇春轻轻替抚平他眉间皱褶,一下一下,落笔情切。 她发觉,他在家睡觉时,也总一副战斗姿态,浑身紧绷,眉宇间一道沟壑,深深浅浅。 家本该让人放松,于他而言,却如战场。 他睫毛微颤,浓密好似一把小扇子。 常遇春俯身凑近,伸手拨弄,呢喃:“陈克己,你再给我点时间……” 忽然。 她眼前一黑。 陈克己嘴角戏谑,一把扣住她后颈。 第82章 082 “你爱钱的话,跟谁不是跟。” 午夜,WildFree酒吧人潮涌动,喧闹空气里,暧昧流转,荷尔蒙沸沸扬扬。 边角卡座又挤又小,桌上一溜Dry Martini空杯,周斯甜屈指苦撑额头,鬓边一缕碎发滑落,正遮住她晶莹眼角。 隔壁桌三两个网红脸嫩模,倚在几个斯文男人身边,美甲一点周斯甜,不怀好意轻笑。 “哎,瞧见没有,这不是那谁嘛。” “被甩了借酒消愁,缺男人小爷可以。” “人家看不上,搞艺术的嘛,清高着呐!” “……” 周遭一通放肆嬉笑,明目张胆。 不远处,浓深暗影里,陈克礼跷着二郎腿,无所事事把玩手机,闲散凝视着周斯甜。 瞥见她台面酒杯又空一回,他唇畔一抹漫不经心,抬手一扬,示意继续给她上酒。 “告诉她吧。”陈克礼说。 他看腕表,她借酒消愁一个多小时了。 - 陈克礼卡座背后,酒吧营销围了一圈,似是认出他身份,头抵头凑着低声聊八卦。 陈家老四算WildFree常客,这几个月频繁光顾,每回都是原野网红女主播Grace相陪。 老四虽不比三少爷手松,但为了Grace也不含糊,该买买该花花,她从前一身廉价某宝货,直播上镜看不出来,混夜店的人眼都毒,就是没人点破罢了。 可她自打跟了陈克礼,首饰再不用广东微商定制版,穿着肉眼可见精致上档次不少。 Grace一朝飞升,众人司空见惯。 某天,大家忽然聊起周斯甜,和Grace同期,细分赛道不同,她走“文艺小白花”路线。 每个人审美不同。 WildFree的所有人,几乎都见识过三少爷为周斯甜一掷千金,这谈资经年不休。 直到前段时间,娱乐版爆出陈克己隐婚,大家顿时恍然大悟。 周斯甜消失好几个月,原来俩人一早分手了,怪不得,那天她会跪在他面前求复合。 她平时挺傲的,把陈克己看得很紧,低声下气跪求,着实震惊吃瓜群众。 豪门难进。 音乐学院小白花不敌三甲医院小护士,最终没能成功拿下三少爷。 - “礼哥请的。”服务生摆手暗示。 新一杯Dry Martini搁在周斯甜手边,七分醉意,她眯眼晃了晃浆糊般脑袋,回头一瞥。 光线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脸。 依稀间,正悠闲坐在卡座里,眸光温和的,分明是她的陈克己啊。 “……” 周斯甜眼泪一秒上涌,哽咽背手抹去泪痕,摩挲微凉杯壁,然后倔强地一口干掉烈酒,垂头呛咳不止。 陈克己什么眼光。 断崖式分手,她不甘心。 - “你喝多了,周小姐。”陈克礼捉住她手腕,温和而冷漠一哂。 周斯甜回眸,定定注视几秒。 他一开口,她终于分辨出二人差别。 陈克己有情绪起伏,或温柔或热烈,而他——陈克礼,没有。 她歪头轻嗤,“还不是你给我发的照片!” 手腕被三指捏着,周斯甜脱力晃了晃,仰面盯着陈克礼,自嘲一笑,“你目的达到了。” “……” 陈克礼莞尔,似笑非笑间指尖运力,“我有什么目的,还不是同样的伤心人。” 说罢,他挨着她坐下,松开手。 “……”周斯甜斜瞥他一眼,嗓子眼发涩,没有说话。 两人屈指可数的某次见面,他开门见山谈利益。 他说,看你本事,让陈克己一无所有,你跟他就还有可能,除非,你爱上的是他的钱。 周斯甜沉默不语。 她不想取舍。 - 杯底还剩一层薄酒,幽幽折射出酸涩的光,陈克礼转头看她,不错眼,缓缓旋转杯沿,然后贴上她红色唇印,一口饮尽。 “……”周斯甜心跳停滞一秒。 陈克礼垂下眼眸,一把托起她手臂,语气不容置喙,“走吧,我送你回家。” 见状,周斯甜甩动大臂一挣,囫囵笑骂,“你谁啊!” 她脚下虚浮,踉跄几步。 话说二遍,陈克礼听来,更像装腔作势的半推半就,于是,他不由分说打横抱起她。 “……” 周围正八卦的营销面面相觑。 众目睽睽,陈克礼将周斯甜强行塞进卡宴,一脚油绝尘而去。 所有人目瞪口呆。 兄弟阋墙。 好事人灵机一动,立马电话打给唛斯啤酒,爆料加威胁,同步联络狗仔,两边开花。 - 开发新区,南湖小独栋不远的精装高层,陈克礼长驱直入,猛地一脚刹停。 地库,后视镜里,周斯甜美颈修长,轮廓精致,明艳得动人心魄。 陈克礼眼底划过一丝决绝。 他俯下身,长手捞起瘫倚后座的周斯甜,单手扛在肩上,扯她手袋时,香奈儿暗扣不牢,他没看见。 哗啦,小包东西滚落。 陈克礼顾不上细看,胡乱塞好,换手拎着高跟鞋,摁亮上行电梯。 - 八层,一梯一户,平层大三居。 周斯甜四肢软绵绵下垂,醉醺醺掀起眼皮,紧接着,陈克礼拽着她手指,解锁门禁。 他皮鞋清脆,每走一步都像卡点。 “……” 直到将她甩到床上,陈克礼单膝跪在床沿,累得叉腰微喘,抬手扯松领口。 周斯甜早被他摇晃得想吐,胃里翻江倒海,她捂着嘴,冲向洗手间。 - 吐完漱口,抹一把凉水,酒醒八分。 周斯甜头痛炸裂,盥洗室镜中,隐隐映出一张倨傲冷漠的脸,她仓促回身,斜倚台面。 脚下竟如同生了根无法动弹。 “……” 啪嗒,啪嗒,啪嗒。 鞋底渐近,咫尺之遥,陈克礼喘息潮热,直直扑在她脸上。 “……”周斯甜屏息,别过脸。 陈克礼捏着她下巴,逼她直视,轻佻一笑,“周小姐,你爱钱的话,跟谁不是跟。” “……” 周斯甜别开眼。 陈克礼松手,揽紧她后腰猛地朝前一带,她曲线窈窕,登时像两块拼图,严丝合缝。 “唔……” 周斯甜嘤咛低呼,耳根一片绯红,犹如细细密密的红疹,一路蔓延至锁骨。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住哪儿!” “……” 陈克礼掌心覆腰,指腹一勾,眺笑不答反问,“不如周小姐猜猜看?” 既然她最喜欢玩欲擒故纵,他就陪她。 周斯甜咬唇,提眸与他对视,挑衅揶揄笑问,“调查我?” “是了解。”陈克礼着意纠正。 “……”周斯甜眨眨眼。 必定是在意,才会想了解,听懂他话里暗示,她心底不禁闪过一丝雀跃。 是啊。 只要能阶级跃迁,老三和老四没差别。 短暂盘算。 她再望向他的眼神里,少了七分抗拒。 见此,陈克礼迈前一步,周斯甜退无可退,被逼在洗手台前,他双手环住她腰身。 男人的气息包裹着她,陌生又熟悉,周斯甜心房松动。 一年前,和陈克己确定关系后,她就收起玩心,谈起了“柏拉图式”恋爱。 陈克己再花心思的娇宠,于她而言,只能看不能用,周斯甜烦恼,也倍加感慨。 - 像陈克礼这种富二代,她们小姐妹间早有攻略,周斯甜推开他,熟练地欲拒还迎。 她探向他颈间第一颗纽扣。 然而,下一刻。 陈克礼眼底一抹狠戾,抱她抵在台面上,侧头强吻下来。 第83章 083 “后头好像有人跟车。” 房间空旷,随处充斥着久未住人的寂寥。 敞阔卧室有一扇超大横窗,纱帘被冷风带起,下摆啪啦啪啦抖动,刮着玻璃窗。 陈克礼不经意偏头,目光定在远处,视线尽头,恰好窥见南湖,夜景旖旎,月色撩人。 周斯甜一声呢喃。 他收回视线,垂眸看她,借着月光,她面颊潮红,眉心微蹙,笨拙而矜持的迎合他。 陈克礼一心二用,欣赏着她轮廓精致的下巴,一时心旌动摇,忍不住用力一掐。 “……” 乍然痛感,周斯甜拧身嘤咛,睁眼觑他。 陈克礼犹自不觉,依旧我行我素。 知道陈克己向来手松,没想到他对周斯甜还真挺大方,一张床垫上百万,果然会享受。 躺的他床,睡他的女人,一瞬间,那种熟悉的扭曲快感再度侵袭。 然而,很快,他觉察到一丝不正常。 周斯甜动作稍显生涩。 “……” 陈克礼身形一滞,以为她傲气忸怩,于是鄙夷轻佻勾唇,戏谑放浪,蛮横强硬。 然而,略加试探片刻,他几乎得意地笑出声,不由温存几许,带着爱怜轻抚她脸颊。 四目相对。 周斯甜轻笑,眼底落寞一闪而过。 “……” 陈克礼一怔。 熟男熟女,有些事情无需挑明,他回她一笑,俯身封住她的口。 原来陈克己竟然真的没碰过周斯甜。 男人被戴绿帽的痛苦,仅次于双亲亡故。 睡了她,就是打陈克己的脸! “……” 做人不能太贪心,得了千金想万钱,当了皇上,还想成仙。 陈克礼雀跃放肆低吼,侧躺瘫倒,怄了一整晚,此刻,总算能全身心舒畅一回。 …… 我可能不行。 陈克己的话莫名浮上脑海。 憋不住笑,陈克礼打鼻腔冷哼一声,长臂一伸,一边揽过周斯甜,一边娴熟点了支烟。 - 他缓缓吐出烟圈,灰蓝色烟雾交错升腾。 陈克己居然还他妈的玩纯爱! 都什么年代了,他不是不行,他是有病。 陈克礼摩挲着周斯甜光滑如玉的肩膀,一时感慨,忽地翻身,发泄般狠嘬她嘴唇。 老三出于爱而不睡她,所以,他放弃周斯甜娶常遇春,竟然是身不由己! 想到这里,陈克礼低头望向怀里。 这岂止一个妩媚动人的女人,分明是日后拿捏胁迫老三的大杀器。 “……” 陈克礼觉得心口滚烫、汹涌,仿佛身处靶心,他迫不及待想再次放纵点燃自己。 - 绵长欢愉,似久旱逢甘霖,周斯甜双唇紧咬,鼻尖沁汗,强忍不发一言。 为陈克己守身如玉,他却狠心抛弃她。 此时此刻,周斯甜只有报复的痛快,她扭头,逢迎着亲吻陈克礼掌心。 - 十二月的凤城更添深冬萧瑟,浓云重雾。 Grace被一堆消息提示音吵醒。 和陈克礼睡觉,怕无端打扰,她夜里总开勿扰模式,哪怕他不在,也成了一种习惯。 滑开手机,Grace眼珠差点掉地上。 视频光线昏暗,WildFree门口,她一眼认出,陈克礼公主抱周斯甜,然后绝尘而去。 “……” 好你个小白花撬老娘的男人。 说好的不雌竞呢! 还要不要点脸。 Grace正宫心态爆炸,双拳紧攥,胸口起伏,气得一扬手摔了手机。 闹钟骤然响起。 - 同一时刻,弘济小公寓楼,闹铃突兀刺破一片缠绵缱绻。 “操!”陈克己有如虾跳,一眼惊醒,“什么东西!” “……” 常遇春熟练关掉闹钟,无语扫他一眼,亮出屏幕,“五点半的闹钟,没见过?” 也是,社畜才用闹铃,三少爷何曾受过社会毒打。 “……” 她眼神分明有种看智障的感觉。 陈克己支肘撑起上身,歪头宠溺睨她,嘴角含春,“又笑我是吧!” 他摸过手机,点到闹钟,大喇喇撂她手里,一指,“瞧瞧!哥用过闹铃!” 死皮赖脸来弘济同居,开荤后第一夜,为接她下大夜,陈克己特意设置了一个闹钟。 然而,那一次。 苹果自带的闹钟险些把他心脏病吓出来。 - 常遇春笑笑,下床扯开窗帘一道窄缝,灯箱红光漏进来,她一瞧天色,“今天要下雪了。” “下就下呗。” 陈克己没听出深意,漫不经心回嘴。 “一下雪患者就医难度大了,跌倒外伤,慢性病容易恶化,哮喘和COPD特别多。” 一听英文,陈克己条件反射头疼,“弘济又不止你一个,再说你正休假呢!” 闻言,常遇春转身,盯着他,一言不发。 “……” 陈克己被这一眼看得头皮发紧。 他尴尬挠挠后脑勺,强行找补,“我实话实说,常护长你不要对号入座嘛。” “……” 常遇春嘴抿成一条线,敷衍“嗯”了声。 - 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床上,陈克己上身半裸,斜倚床头;床下,常遇春香肩半露,背靠窗帘。 两人对视。 无声对峙。 有人说,对视是一种克制情欲的精神接吻,陈克己觉得,得分情况。 比如他俩现在这样,目光相撞的瞬间,对视,其实是破窗的罪魁祸首。 谁先躲闪谁就输。 他太知道她胜负欲爆棚,主动投降滑跪,嬉皮笑脸哄她,“我错了,你重新说一遍。” “……” 正经不过三秒,常遇春板着脸忍笑,配合他重复了一遍,“一下雪患者到院难度大了。” “搞摆渡车!哥掏钱!买!”陈克己潇洒一挥手,“绝不能让我们常院长的心意掉地上!” 什么鬼东西。 “陈克己!”常遇春短促一笑,闹着捶他。 “……” 陈克己玩世不恭勾唇,攥住她手腕,欺身上前,眼神逐渐危险。 双唇将将挨上。 - 这时。 床头柜手机响,陈克真来电。 两人对望,陈克己滑开接听,乖觉丝滑点亮免提,“二姐,你起得比鸡还早!” “……”常遇春一噎。 电话那头,陈克真同样一哽,呛他毫不嘴软,“你小子皮又松了是不是!” “……” 这回,换陈克己语塞。 满级搞笑,本想在媳妇面前装个大的,结果,二姐隔空还他一个大逼兜。 陈克己一本正经干咳两声,“大清早的,找我什么事儿?”言下之意你没人陪我有。 “今儿我有空,见个面呗。” “不见。” “你急什么!我又不见你!小春呢?” “想见我们常院长啊——”陈克己拖腔带调,戏谑挑眉看常遇春,玩味一笑,“排号!” “陈克己我看你就是皮松了!” “……” - 姐弟俩你来我往一顿嘴仗,约定了见面细节,陈克真去ZoeCure做脸,邀请他俩同行。 因为约的下午,两人一商量,决定提前出门,先吃午饭,然后直接去店里赴约。 库里南开出弘济巷口不远,常遇春发觉有些古怪,狐疑道:“后头好像有人跟车。” 第84章 084 “常规操作。” “跟车?”陈克己蹙眉重复。 常遇春瞄右倒后镜,犹豫一下开口,“跟了快五百米,咱们刚出巷口就贴上来了。” 陈克己没当回事,抽空瞥她一眼,换手把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回应,“哦,是嘛!” “你很淡定啊……”常遇春不理解。 被跟踪可大可小,可他平静得像说别人。 她看过一个科普,如果感觉到有人跟踪,最简单的策略,连续五次相同方向转弯。 如果完成五次转弯后,跟踪的车辆仍在身后,那么基本确认对方在跟踪。 “习惯了……”陈克己笑笑,末了,又看她安慰道,“没事儿。” 路口红灯,他轻点刹车,提眸看后视镜。 从小到大,尤其网络不发达那几年,跟踪偷拍,甚至竞争对手公然绑架,他全经历过。 可能他点儿背,大哥陈克勤就没遭遇过。 所以。 奶奶后来发话,他不用操心公务,更不用争夺唛斯啤酒话语权,他只要热气腾腾活着。 “……” 常遇春不禁回看他几眼,不知为何,他眼底情绪莫名熟悉,依稀在哪里见过。 是谢逍。 云淡风轻地拼命掩饰。 “逗他玩玩……” 变灯,20秒绿灯。 库里南大概排在第六辆车,陈克己缓慢给油,卡着绿灯倒数,压线驶过。 后车被拦在红灯下。 - “会玩!”常遇春给三少爷点个赞。 陈克己挑眉,“常规操作。” “……”常遇春一咂嘴,这话有点耳熟。 - 不多时,车子轻松驶上二环高架,一路往开发新区开。 “尾巴又来了。”常遇春回头张望,警匪片似的,真刺激。 陈克己努嘴一撸方向盘,“不怕。” “咱荣记吃炸带鱼去。” “……”常遇春笑笑,专注力始终在后车。 反跟踪可比吃台州菜有意思多了。 非早高峰,时速依然不快,最高开80码。 身后大约两台车间距,一辆白色本田CRV紧追不舍,或怕被发现,不时风骚蛇皮走位。 库里南开得很稳,四周几乎没有车。 - 忽而,系统来电提示。 董天野电话进来,接听后两秒空白停顿,他笑得狗腿,小心翼翼问安,“三哥?” “放。”陈克己淡淡道。 有屁快放。 常遇春看他一眼,憋笑。 “三哥,我约了个修车的老手,刚到店,咱方便赏个脸不,您要是不方便,就改天。” 打工精髓,永远让三少爷做选择题。 “嗯。” 电话那头,董天野明显被噎了一下。 你问老板yes or no,结果老板回复or。 果然天下老板一般黑。 “三哥,咱到底是方便,还是不方便呢?”董天野咬牙坚持。 几秒缄默。 陈克己眼角余光瞟向常遇春,“你说。” “我说——方便!!”董天野顺嘴接话。 见被抢答,常遇春张张嘴,转而无声忍笑,乐得肩膀不住地抖动。 “……” 谁他妈问你了,就你有嘴! 陈克己恨不得爬进屏幕敲死董天野。 他对常遇春:“想笑就笑呗,甭憋着,回头憋坏又赖哥。” “……哥,我没笑,真的我发誓!”董天野格外诚恳。 这两个人鸡同鸭讲,实在忍不了,常遇春咯咯放肆大笑。 - 受她感染,陈克己又好气又好笑,眼角含春,嘴角难压,轻嗤两声。 俩人领证将近一个月,倒是头一回,见她笑得如此放松烂漫。 营销号说,好看的笑容像好天气。 陈克己觉得不精准,不止好天气,更是超能力,他光看着她,就比多少游艇都过瘾。 “……” 陈克己情不自禁脑补。 如果,当年他没有嘴欠,她会不会不用转学,然后他们很早就会认识,然后金童玉女。 当护士多苦多卷啊,他要是早点遇见她,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那一掌,让他错过了她十八年的人生。 - “……” 清脆笑声入耳,董天野倒吸一口冷气,照直朝自己嘴上发狠一扇。 让你嘴欠! 合着刚问“你说”,是三少爷征求人家常护士长意见,就觉得说那句“又赖哥”语气忒肉麻,明明第一句“放”才是三少爷人生本色。 闹了半天,人家俩人在一块儿呢。 蝙蝠身上插鸡毛——他算什么鸟! 董天野声线局促,一秒滑跪,“三哥,对不起,我错了,求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 陈克己笑而不语,示意常遇春。 “小董,”常遇春回看他,替陈克己做主,“我们有空,今天过去方便吧?” “相当方便!常护长!”董天野嘹亮有力。 - 片刻。 常遇春手机振动,董天野发来车行定位,她一乐,“离荣记倒不远,三环边上。” 秒懂。 先去车行再吃饭,陈克己比个ok,利索调整导航。 “……” 有点默契,但不多。 常遇春一怔。 她眼皮微微发颤,梗着脖颈偷觑他。 于她而言,先婚后爱,再重新认识他,如果他能不吊儿郎当,严肃一点,是不是更好。 可那样的话,他或许就不是陈克己了。 人会因嘴硬,失去很多东西;也会因为心软,受到很多委屈。 人最不该做的就是频频回头。 常遇春偏头,视线落向他光滑的喉结。 突然想起昨晚的敏感一吻。 一秒怦然心动,她移开目光,刹那,陈克己喉结滚动。 四目相对,各自慌忙别开眼。 - 三公里沉默轰鸣,比发动机铿锵。 “尾巴还在吗?”陈克己率先打破僵持。 常遇春回看一眼确认,“嗯。” 陈克己嘴角勾起一个戏谑的笑,手刀在颈间晃了晃,比了一个“杀”。 中二。 常遇春心里翻个白眼,抿嘴笑他,却十分配合地点点头,“好。” 此时,南湖畔,库里南差两百米将驶过芙蕖桥。 陈克己单手一搓方向盘,路口径直左转向,一把切进辅道,开进一栋仿古建筑。 黑黢黢的,没有门头,也没有招贴。 “这是……” 常遇春认出——南湖会馆,裴家的产业。 每隔两周的周五,裴伯渔会在这里约大哥彭越吃饭,询问他单干后的耳鼻喉工作情况。 “……”陈克己挑眉。 “你……” 常遇春立刻明白他想做什么。 南湖会馆,私人会所,寻常车辆进不来,最重要的,停车场有个少有人知的后门。 西进东出正好甩掉尾巴。 三少爷挺聪明。 - 车牌确认自动抬杆,陈克己没减速,库里南如入无人之境,轮胎攒起地面零星落叶。 忽地,车头前方人影一晃。 一个大背头西装革履,眯了眯眼,立马提声问安,“呦!三少爷!您有日子没来了!” 车窗滑开一道窄缝,陈克己目视前方,摸出一盒没拆封的软九五,随手一抛,“哥今儿忙,回头聊!” 大背头稳稳接住,小跑目送。 后视镜里,白色本田被保安拦在门口。 - 车行门外,董天野冷得直跺脚,一见库里南打转向,忙远远迎上前。 “三哥,”董天野站在车下,候陈克己下车,然后火速绕过车头,叫常遇春,“三嫂!” “……” 常遇春瞳孔地震,难以置信瞅着陈克己,陈克己也惊得脚下一滞,指尖连连点他。 董天野一愣,难道又草率了。 “三什么嫂!叫常院长!”陈克己促狭。 常遇春笑嗔剜他一眼。 董天野直挠头。 他不懂两人“常院长”的调情密语,见常遇春默许,大胆斟酌开口,“常——院长?” 常遇春笑喷,扶着陈克己胳膊直不起腰。 “……” 好吧,他成了他俩play的一环。 董天野苦着脸,行吧,三哥你开心就好。 - 车行最里间,Urus车身罩着一张银色盖布,右边一扇小门推开,有人出来。 “你真是命大,这车被改了好几个地方,处处经典且致命。” 第85章 085 “老公我饿了。” 车行里间,右边一扇小门拉开,走出个身型瘦弱的男人,眉心一道疤,略显狰狞。 不过五六米距离,他左腿似乎不受力,趑趄拖行走得颇为艰难。 常遇春与陈克己默契对望一目,不露声色从旁观察。 见势,董天野忙介绍:“三哥这是——” “叫什么不重要。”苏家锋打断。 他长臂一伸,娴熟掀开银色盖布,甩一眼身后,自视甚高一嗤,“你的车?” 陈克己颔首。 “你真是命大!这台车被改了好几个地方!”苏家锋眼刀划过车头,比左腿锋利。 他斜倚车身,反手拍一拍引擎盖,哂笑着下定论,“处处经典且致命。” 话音未落,常遇春目光微沉,暗道一声不好,不自然轻咬嘴唇,缓解紧张。 陈克己抱臂抬颔,波澜不惊:“哦。” 哦什么哦。 别不当回事,常遇春手肘怼他。 “……” 陈克己信手腾出掌心拦她胳膊肘,攥着胡乱摸两下,示意她不用害怕。 稍一顿,他干脆顺她心意配合好奇,考校发问道:“说说看。” 苏家锋眼皮一掀,傲娇没搭腔。 - “三哥,这位是锋哥,苏家锋,国内顶尖修车技师,好多车企百万年薪挖他都没去!” 董天野可算逮住机会隆重推介。 以貌取人。虽然他认为三少爷不至于,但他更担心,老板质疑他找的人不靠谱。 毕竟,老板不要他觉得,老板要我觉得。 牛马社畜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陈克己嫌弃白他一眼。 “……” 董天野一秒噤声。 得,又他大爷的自作聪明了。 - 场面一时凝固。 常遇春冷眼,莫名生出狭路相逢的错觉。 下一秒。 陈克己踱步走到车头,自报家门,绅士伸出右手,“锋哥是吧,有劳。” “好说。”苏家锋利索回握。 然后趔趄转身掀开引擎盖,引他上前。 陈克己饶有兴致。 于是,两人对着一堆机械相见恨晚。 - 常遇春有点懵。 忽然,她发觉,陈克己和寻常富二代们的最大区别——他接地气,不冷硬,没有上位者的傲慢和不可一世。 或者更准确地说,陈克己很懂审时度势。 这一幕当前,她共情和理解了《还珠格格》,五阿哥为什么会喜欢小燕子。 见惯了宫里方方正正的格格,第一次见不在格子里的格格,确实很新鲜。 陈克己就是这样。 百里挑一的“不正经活人”霸总。 - “常护长,三哥叫你。”董天野矮声提醒。 “……” 常遇春回神,不远处车前,陈克己正不错眼看她,目光相接,他朝她招招手。 一副“你好奇还不过来”的眼神。 常遇春凑到跟前。 - 苏家锋一指油箱,“里头让人掺了糖,时间长了会堵塞燃油滤清器。” “糖?”常遇春不敢相信。 “有的也会掺水,上坡或超车时导致发动机熄火。” 常遇春:“……” 惊呆了,手段真是无奇不有。 “悬挂被破坏了,割伤了减震器,不细看特别容易伪装成维修疏忽。” “你胎压没报警吗?”苏家锋问,不等陈克己回答,他兀自道,“胎压远高于Urus标准值,居然没爆胎,啧,属实你命好。” “一旦爆胎,事后基本归咎于路况不好。” 苏家锋艰难挪动脚步。 “再看这儿,转向拉杆螺丝松了,应该是故意没拧紧关键点。” “还有,OBD被植入了恶意程序,篡改了ECU,油门会突然卡死,ESP也会失效。” “……” 苏家锋专业性越说越高。 常遇春犹听天书。 她虽不明白,但仅从他表情判断,“人为破坏”极其凶险,手段极为恶毒。 简言之,三少爷这条命无异于死里逃生。 - 陈克礼这家伙是要谋杀! 常遇春暗吸一口气,抿紧下唇,却难压汹涌心跳。 忽地,腰间被一只温热掌心覆着,指腹施力按了按,她下意识扭头,正对陈克己的笑。 温和明媚,葳蕤如春。 她在他如墨眼眸中找到自己。 陈克己在安她的心。 想到来的路上被人跟踪,他云淡风轻说习惯了,常遇春心下一暖。 一时动容,她拽他手拢至身前,轻轻摩挲,回忆着那晚服务区,他奔向她。 这时。 右肩一沉,陈克己下巴抵着她,双臂一揽将她自然圈在怀里,呼吸在耳,一刹心定。 大庭广众骤然亲昵,常遇春很不习惯,她耳根一热,指甲抠他手背,寸寸生涩。 小春没有拒绝。 陈克己手臂振奋地紧了紧。 苏家锋又说其它时,他压根没仔细听。 一台Urus而已,哪有他的小春重要,但凡能用钱解决的,就不叫问题。 - 猝不及防一嘴狗粮,董天野险些不知眼睛该往哪儿搁,恨不得掏出来给捐了。 “三哥,咱是不是含蓄点。”他悄悄暗示。 陈克己搭眼,无声警告——你说什么? 董天野打了个响亮饱嗝,“我有点撑。” “你有点话多。”苏家锋揶揄。 董天野悻悻垂下眼皮。 苏家锋不再理会他,视线转而落在陈克己脸上,注视几秒,意味深长一哂,“能让人这样大费周章动手脚,你肯定特遭人恨。” 陈克己唇边一扯,“锋哥高见。” 苏家锋笑笑,眉心那道疤愈发可怖。 - 听者有心。 常遇春觉得苏家锋很懂语言艺术。 一般人习惯说——这个人肯定特别恨你。 他截然相反。 苏家锋将问题抛回陈克己,试图诱导他说出隐情,同时,巧妙地隐藏起自己的好奇心。 常遇春心跳轰鸣。 他目的或许并不单纯! 相比私生子,豪门骨肉相残绝对够劲爆。 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个残障人士,车企百万年薪竟然请不动,不是他胃口太大,就是另有所图。 三少爷这傻货热情接地气,万一聊high了什么都往外说呢。 她还记得周斯甜说陈克己跟她说体己话。 万一苏家锋因此要挟陈克己呢。 常遇春警铃大作。 不行!不能卖这个万一。 得先让他离开! 飞快想定,常遇春用力挣脱他,没想到劲儿使大了,她身形趔趄,险些摔倒。 她突然一挣,灵巧如修炼背身缚首术,陈克己一怔,然而见她脚下不稳,他下意识抢步搂住她的腰。 “???”陈克己一脸懵逼。 “老公我饿了。”常遇春脱口而出。 - !!! 她叫他——老公??? 这么丝滑自然??? 还以为常副护士长只会点名呢。 闻言,陈克己当场呆住,另一手瘫软垂下,喉头一哽,“你再说一遍?” 他话里没耐性,语调却轻快激扬,还带着难以置信的十分悸动。 “我饿了。”常遇春重复。 “不是这句。” 常遇春攒眉倒带,“糖?” 陈克己:“嗯?” 常遇春拧眉瞪他,“那我就没说过话了。” 言下之意你还想听什么。 从下车到刚才,她总共说了不到十个字。 “不是……是……” 他说不出口。 陈克己急得原地跺脚转了个圈。 “……” 什么毛病,常遇春歪头瞅他。 第86章 086 “怎么哥不配?” 董天野搓着指腹直纳闷,他走神的功夫,三少爷火急火燎,整个一欲求不满。 生怕再当一回NPC,他不敢贸然开口,装模作样咂嘴想辙。 车行冷场几秒。 苏家锋阖上引擎盖,咣铛一声,常遇春心有芥蒂,顿觉他眉心更像一道刀疤。 她不想多待,替陈克己拍板,“走了。” 陈克己也不看她,脚下没动。 常遇春戳他,“你怎么回事?” 磨磨唧唧全然不似三少爷素日风格。 陈克己纹丝不动。 “他还想听你叫老公。”苏家锋幽幽搭腔。 “……”常遇春一愣。 常遇春瞪大眼,“???” 好家伙这个“还”字就非常有魔性。 - 话音未落,陈克己罕见逃避与她对视,玩味给苏家锋比个赞,“锋哥霸气!” 苏家锋回他一个讳莫如深的笑。 “我说了?”常遇春怔住,她完全没印象。 “……” 陈克己捉住她手腕,提到胸口,嬉皮笑脸调侃,“你甭赖皮啊!” 下意识的反应最真实。 什么谢逍,什么再给她点时间,熟男熟女感情进度条一把拉满。 有些脱口而出的话,恰恰才是内心最真实的表达。 “我有人证。”陈克己朝苏家锋一点颔。 苏家锋会意昂首一笑。 “……” 常遇春张张嘴,转头看向一旁董天野。 四个人,他莫名其妙成为“赛点”。 董天野眼风四下徘徊,三少爷眼刀如影随形,他无奈耸肩,哭笑不得,“我……” 我意见压根不重要啊。 他刚才心不在焉,并没听见。 可是,瞧三少爷猴急得上蹿下跳,常副护士长或许是无意识脱口而出,她自己不知道。 董天野一缩脖子,行动说明问题。 “你鱼的记忆?”陈克己警告点他,转头一本正经问苏家锋,“店里有监控吗?” 苏家锋点头,“还有天眼。” 常遇春郁闷。 该说不说,陈克己这无论跟谁都能聊得投机,属实算一种能力。 可眼下重要的是走人,而不是查监控。 算了。 豁出去了。 常遇春提一口气,垂眸看地板,大义凛然屏息,嘴型快到没有变化,“老公我饿了。” !!! 我靠! 陈克己喜不自胜,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猛亲她一口,激动地颐指气使,得寸进尺。 “再叫一遍!!!” “陈克己!!!” “……” 陈克己一噎。 看吧,就知道常副护士长只会点名。 - 俩人笑闹斗嘴。 苏家锋半倚引擎盖,饶有兴致,水洗牛仔裤屁兜摸出一盒烟,敲出一根歪头点燃。 他慢条斯理吐出层层烟圈。 常遇春眼尖,辨认出黄盒南京软九五。 她知道陈克己车里常备,刚给南湖会馆经理散了一盒,千万别抽同款烟成了同好。 抽烟,是男人之间的社交方式。 当年贺正文刚来弘济,他长得端正高大,科里备受排挤,硬是靠和其他医生一起抽烟,深度沟通拉近距离增进感情。 更别提八面玲珑的三少爷。 - “……” 常遇春佯装呛咳,果不其然,陈克己淡淡瞟苏家锋指间一眼,牵着她就往外走。 没走几步,豪门良好家教促使他回身,礼貌告辞,“锋哥,老婆饿了,先走一步!” 十个字全是嘚瑟关键词。 “好说!”苏家锋烟不离手,扬起下巴。 - 两人提步要走,董天野一个闪现蹿至身前,毕恭毕敬请示,“三哥,车怎么办?” 闻言,陈克己皱眉,难以置信瞟他一眼,“你觉得呢?” 言下之意换辆新车还用哥特意交代? 然而他今天心情大好,陈克己难得多说一句,“下回说话把脑子带上!” “……” 董天野觉得他多余问这一嘴。 - 车行正门口,库里南没着急走,陈克己滑下车窗,示意董天野过来有话交代。 他问副驾驶的常遇春,“喜欢什么色?” 再买一辆就选老婆中意的颜色。 “……” 常遇春眼珠一转,促狭回他:“粉红色。” 话音刚落,陈克己心领神会,嘴角含春,安排道:“听还没有,同款Urus,要粉红色。” “好嘞!”董天野爽快应下,忽一顿,难以置信跟他确认,“要定粉红色?” “怎么哥不配?”陈克己不乐意揶揄。 董天野:“配!特别配!猛男粉!” “交给你了!” 陈克己一把方向驶出车行。 - 荣记,台州菜凤城首店,试营业那会邀请预约,半年过去,更加火爆。 招牌特色炸带鱼。 为让常遇春吃得尽兴,陈克己干脆包场。 而他,从头到尾极少动筷子,要么就是给她夹菜,只顾看着她傻乐。 他很高兴。 小春不仅叫他老公,更猜到他问她选颜色的意图,默契共脑,两人关系迈前一大步。 前一夜他还在懊恼语文没学好,不知道怎么跟她表达,一觉醒来,喜从天降。 三少爷弯道超车了! - ZoeCure门店在一家五星酒店隔壁,两层园林式洋楼,像餐厅,其貌不扬。 新开的高端私人疗愈spa,邀请入会,限位预约制接待,主打一个贵。 库里南开进停车场,陈克真早到了。 陈克己揽着常遇春纤腰不撒手,大鸣大放秀恩爱,还给泊车保安扫了五百红包。 - 离ZoeCure不远。 辅道路边,白色本田CRV熄火,小罗从副驾驶下来,伸脖踮脚凝视半晌。 蹲在道沿抽完一根“利群”,犹豫斟酌足有一分钟,他打给陈克礼,“礼哥,有点意外。” 陈克礼:“说。” 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 “有个点儿没跟到,他太狡猾了。不过现在跟到了!他在……” 小罗张望ZoeCure暖黄灯箱,“在……” 他不知道怎么念。 上学时逃学打架斗殴,高考落榜后专注混社会,26个英文字母早还给老师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陈克礼正在办公桌前修改会议资料,有一搭没一搭听他汇报,“拍个照发我。” “收到!”小罗如释重负。 挂电话前,陈克礼着意补充,“辛苦了。” “嗐!没多大事!包兄弟身上!” 小罗不假思索夸口。 对面没有回应,间隔两秒,通话切断。 小罗拍下ZoeCure门头发给陈克礼,【礼哥,他进去俩小时了。】 - 十分钟后。 小罗收到陈克礼两条具体指示。 【先撤,不用蹲了。】 【欠缺点位去拍照补上。】 不敢耽误,小罗一一照办,折回被保安挡在门口的地方,焦距拉满拍下外景。 “罗哥,这黑黢黢什么可拍的?” “闭上你的嘴!好好开车!” 小罗照旧发给陈克礼。 - 唛斯啤酒公关部总监办公室。 陈克礼揉捏眉心,夹着平板和资料离开座位,指尖才搭门把手上,手机振动。 一张南湖畔仿古建筑的照片。 小罗语音:“礼哥,弟兄们真尽力了,他妈这破地方给钱都不让进!” 一眼,陈克礼哑然失笑,南湖会馆。 岂止小罗进不去,他也进不去。 “……” 陈克礼讽刺轻扯嘴角。 眼神无缝切换凌厉,定定神,重新翻动上一张照片,ZoeCure。 大嫂常朵儿的秘密投资。 老三到这里去见谁。 几声叩门,公关部主管隔着百叶窗做手势暗示,“老大,开会人齐了。” 陈克礼没理会。 他一心二用,边揣测陈克己意图,边切进联系人列表,找到常朵儿头像,单手敲字。 【大嫂,老三去你店里见了谁?】 第87章 087 “我要是拒绝呢?” 公关部日常例会,挨次汇报,陈克礼出乎意料保持缄默,对工作没有做任何评价。 众人肉眼可见松了一口气。 轮到主管收尾,他抬出四十页的PPT近期工作复盘。 其中,特别提到那则新闻通稿,副总裁加隐婚,办公电话直接被打爆,唛斯官号忙着辟谣拉黑,小组内几乎24小时轮班处理舆情。 “老大,我汇报完了。” “……” 陈克礼握着手机无动于衷。 以往他最喜欢高谈阔论。 无论职级,不管谁发言,陈克礼总会象征性点评几句,今天例外,他全程紧盯手机,半张脸意兴阑珊。 常朵儿一直没回复。 陈克礼开始盘算后续怎么和她开口打听,压根没听汇报。 长条会议桌四周,公关部十几个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主动搭腔。 主管发现蹊跷,金牌特助小罗今天不在。 “……” 片刻,陈克礼收敛思绪,环视一圈,“都说完了吧,完了散会。” 他随手一丢白板笔,径直起身离开。 留下满会议室的八卦目光。 - 33层东边有间吸烟室,凡是会后,基本都会来抽一支烟。 陈克礼习惯性踱到门口,刚要推门,隔着磨砂玻璃搭眼一瞧,右眼皮不禁突地一跳。 堂哥陈克俭正背对门吞云吐雾。 “……” 陈克礼立马掉头,随手拉开一旁消防防火门,正巧,营销部三个人凑在楼梯间抽烟。 他当即明白,营销部也刚开完例会,他们不想和陈克俭对谈,才躲这儿来冒一口。 陈克礼矜持点颔。 “陈总好……”见他进来,几人连忙掐灭烟头,避嫌般仓皇逃离。 厚重的防火门带起一阵凉风。 陈克礼碾踩烟蒂,满腔郁结,“陈总”算他妈什么称呼,唛斯啤酒起码十几个“陈总”。 不说叫声“四少爷”,至少按职位得称一声“礼总”,哪怕是“礼哥”呢。 没有。 这帮人摆明不把他放在眼里。 - 陈克礼深呼吸。 凝视手机聊天框,他五味杂陈,常朵儿始终不回消息,她是不是也同样忽略他。 陈克礼点燃一支烟,深吸过肺。 在陈家,他一直觉得和大嫂同病相怜。 都是外人。 是以,他无法企及大哥陈克勤的人生高度,自然对大嫂常朵儿,怀揣一份敬畏之心。 五年前认祖归宗时,母亲姚蔓乔不放心他只身进宅门,托“迈克王”私下调查了陈家所有人,包括那时尚未嫁进来的常朵儿。 大嫂和大哥结婚,属于商业联姻。 常朵儿娘家青山集团,老牌地产公司,凤城OldMoney,行业一落千丈后,逐渐没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尤其,她有个表哥,叫柴乐,现在是裴家默乐资本的法务总监,人称“凤城必胜客”。 因这层千丝万缕的关系,陈克礼对她,谈不上忌惮示好,只能说叔嫂不熟,相安无事。 “迈克王”后来提供的资料显示,常朵儿暗地里不少投资,其中就有ZoeCure。 高端私人疗愈spa,主打一个贵,开业那天,据说凤城顶级圈子去了多一半捧场。 明面上的法人高敏,是常朵儿闺蜜。 只有他知道,背后出钱的是他这个大嫂。 - 深冬时节,天黑的格外早,六点下班时,窗外CBD楼群霓虹闪烁。 走廊陆续传来脚步声,几乎每个人路过时,都壮胆提眸瞄一眼,然后火速离开。 老大今天格外反常。 陈克礼歪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手机平放桌上,屏幕亮着,他放空发呆,一动不动。 眸色比夜色浓深。 - W酒店,常朵儿游泳结束,吹完头发下来行政酒廊,司机送来了她点的传统Mont-Blanc蒙布朗蛋糕。 冬季一定要吃的甜品,筛上的糖粉就像勃朗峰的积雪。 窗畔,高敏捏着叉子问,“谁的消息,你心神不宁一下午了。” 常朵儿尝一口小蛋糕,皱眉道:“嗯……好甜!外圈的栗子泥也太干了。” 避重就轻,高敏看懂没点破。 常朵儿用温水漱了口,揩拭嘴角,笑笑回她道:“我们家老四呗。” “那个私生子?” “嗯。” “无瓜无葛的,他找你做什么?” 常朵儿摇摇头,翻到陈克礼几小时前发的消息,将手机推给高敏。 【大嫂,老三去你店里见了谁?】 - “他怎么知道?”高敏一秒警觉,ZoeCure从未对外宣扬过与常朵儿有关。 言外之意这个小叔叔调查你。 “就是说呀……”常朵儿举着水杯,一副看透他心思的哂笑,“所以我懒得理他。” 拖着已读不回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告诫或者敲打。 高敏又搭眼一扫,条件反射琢磨行文措辞,“可是……你不觉得他用词很微妙吗?” 豪门人均八百个心眼起步。 无论谁说了话,其他人恨不得篇篇阅读理解,句句分析成分。 好比陈克礼的这一句。 “他叫你大嫂,却不叫你们家老三三哥,远近亲疏,一目了然哦。”高敏打趣。 常朵儿并不惊讶,摩挲杯壁莞尔,“连你都能看出来,我当然不可能主动回他。” 陈克礼分明有所谋求。 求人,当然要拿出求人的姿态。 她一贯看不上陈克礼,倒不全因为他私生子身份,主要是公公陈在山偏心得太明显。 克勤克己俩加起来不及一个陈克礼。 人家昆仑饮料的秦北望,在电台蹦跶,那是不屑回去继承家产,陈在山倒好,半点不给陈克己,还一门心思偏袒陈克礼。 虽然她对陈克己态度也一般,但若和陈克礼对比,她宁可选择站队陈克己,毕竟,他们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至亲。 至于姚蔓乔,她的手段只能哄住男人。 - “哎,你那事儿怎么样了?”见她不吭声,高敏以为常朵儿不想提,于是岔开话题。 常朵儿提过说想要孩子了。 陈克勤回国,她纡尊降贵接机,还特意包了楼上套房,氛围感拉满,只为安心造人。 “快别提了。”常朵儿撇嘴。 那天陈克勤夺门而出,像极了拔X无情。 在他心里,她居然不如陈克己重要,这让她挫败感十足,甚至有点羡慕陈克己。 高敏笑笑宽慰,“公司事多,勤哥千头万绪,回头你家老三进了公司,不就好了。” “……”常朵儿笑而不语。 坏事传千里。 果然,豪门间八卦传播速度像坐火箭。 - 这时,常朵儿手机振动,陈克礼来电。 与高敏对视一眼,她毫不犹豫双击挂断。 她可不是潘美伶那种软柿子,区区一个私生子也想捏一把,做梦去吧! 一通未接电话,常朵儿心情顿时被破坏,索然无味,“走了走了,烦死了。” 司机在酒店地库等她。 游泳体力消耗过大,常朵儿懒得多走,发了条语音让司机到酒店正门来接。 十二月刺骨冷风,吹得她发丝凌乱。 - 新款宝石红宾利添越缓缓驶来,常朵儿眯眼,前挡风好似有人影晃动。 驾驶室车窗滑下,司机苦着脸错身一让,陈克礼下车,小跑绕过车头,站定一笑。 “大嫂,赏脸让我请你吃顿饭。” 陈克礼用的陈述句。 常朵儿瞪他一眼,跺跺脚并不上车,环臂,“我要是拒绝呢?” “大嫂你不会的。”陈克礼勾唇。 常朵儿一嗤,“那就试试。” 陈克礼笑笑,凑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常朵儿脸色唰地一白,拢着雪貂别开眼。 “大嫂,我车在地库,麻烦您挪动玉步。” “……”常朵儿笑不出来,脖子一哽,抬颔嘱咐司机,“你先回去。” 陈克礼绅士在前引路。 不多时,一辆卡宴开出W酒店,沿芙蕖桥一路向南,没入夜色。 无人在意的角落,长焦快门连续响动。 第88章 088 “老三车又坏了?” 从ZoeCure出来,不过傍晚,一想到早上被人跟踪,常遇春提不起精神,只想回家。 陈克己把着方向盘看她,“回哪里?” 高山流水还是弘济小公寓。 常遇春偏头看他,“……” 肯定不选高山流水。 两人对视,眸底默契满溢,不约而同想起下午和陈克真的对话。 - 从荣记到ZoeCure,本田CRV影子般再度贴上,陈克己绕了一圈到底没甩掉。 好在他去的地方都有门槛。 带着本田在芙蕖桥兜了两个来回,被桥边豪车扫街摄影师拍了好几轮,库里南才驶进ZoeCure停车场。 陈克真早到了,包间里正躺平做脸,两人姗姗来迟,她侧过脸调侃,“老三车又坏了?” “……” 陈克己眼底掠过一丝惊诧,很快淡定。 能这么问,说明二姐不相信表面事件。 老三转瞬即逝的变化,陈克真尽收眼底,淡淡一笑。 陈家向来只有八卦没有秘密。 父亲那日暴怒,事后,她从各个渠道打探到了至少三个不同的版本。 “等二姐给我换辆新的,我要粉红色。”陈克己顺水推舟,看常遇春一眼。 常遇春:“……” 她打招呼叫人,“二姐。” “小春来。”陈克真脸上敷着泥膜,一骨碌坐起,朝她摆摆手,指着旁边空的美容床。 常遇春不忸怩,转身去里间换衣服。 见状,陈克己也要跟去,还扬言保护她,被陈克真一句吼住,“瞎凑什么热闹!” “我有事问你。” “……” 语气似曾相识。 一瞬间,陈克己有点恍惚。 - “陈克礼干的?”陈克真单刀直入。 “……” 陈克己挑眉,无声回应。 旁边还有美容按摩师,他不想节外生枝。 心底格外佩服二姐,逻辑推理能力一流,竟然能从疯传的无数八卦中,一举找到真相。 唛斯啤酒副总裁真就该二姐做! “他是不是疯了!”陈克真恨得咬牙。 陈克己不以为然挤出笑,咽下后话。 本来,他还想科普车被怎么动的手脚,见她语气要杀人,陈克己没再多嘴接话。 不能让二姐担心。 此刻,陈克己想到常遇春,一时后悔带她去车行,真不该让她直面豪门斗争的不堪。 谢逍嘱咐过他,小春生活相对简单。 陈家,宛如一面风月宝鉴,给她看歌舞升平的那面就好。 - “二姐。”陈克己叫她。 陈克真躺着囫囵“嗯”了一声。 陈克己走到美容床旁,居高临下看她,正色交代,“小春回来,你别跟她提糟心事。” 包括但不限于各类型豪门腌臜事。 以和二姐的交情,不消详说就心领神会。 “……” 泥膜敷满,陈克真眼皮抖动,喜滋滋轻点下巴,倒别小瞧老三先婚后爱,还怪懂疼人。 谁说相亲不靠谱的。 她看就挺不错。 - 片刻,常遇春回来,躺在另一张空床上,陈克己硬将单人沙发搬到旁边,紧挨着她。 但凡美容床是双人位,他绝对不坐着。 常遇春:“……” 陈克己手不安分,旁若无人攥着她脚踝,上下转圈摩挲,时而加重力道。 别闹。 常遇春抬了抬膝盖。 陈克己摸摸鼻尖,注视美容师半晌,另一只手空里摆弄,玩味一笑,“老师,你那手法花钱能培训吗?” 美容师一怔。 “老三你搞什么鬼。”陈克真戒备。 “……” 他当然想学了给她照猫画虎啊。 常遇春秒懂,找到角度斜瞥他一眼,小腿弯一抖,提醒三少爷注意素质。 陈克己抿嘴戏谑直笑。 又默契共脑了。 - 大约一小时,换下一项美容项目,常遇春总算能坐起来,好好和陈克真聊天。 话题不可避免谈到陈克己。 从三少爷夜夜笙歌,自然聊到三少爷与周斯甜过往,主打一个姐妹间的“吐槽大会”。 “……” 陈克己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佯装心不在焉刷手机,实际全部注意力都在两人聊天内容上。 - 很快,聊到彼此追求和抱负,细品之下,竟同有一股冲劲与闯劲。 两人意外合拍,相见恨晚。 “小春,没认识你之前,他还数落我卷。” “我们为了患者,你们为了消费者,都是服务行业,不得不卷嘛。” 小春很会说话,陈克真眼前一亮,看着她愈发喜欢,“是这个理!你说的没错!” 陈克己揉捏眉心,悻悻耷拉眼皮,“求求了!你俩就甭商业吹捧了。” “我给你脸了!” “我给你脸了!” “……” 常遇春和陈克真异口同声,同步一愣,两秒后,爆笑不止。 陈克己扶额苦笑。 - “啤酒行业消费者更注重品质,推己及人,医院应该也是吧,龙头竞争加剧。” 常遇春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我们医院花了20个亿盖新院区,百废待兴。” 说罢比了个手势“二”。 “……” 陈克真目光有意无意瞟向陈克己。 陈克己勾唇,马上就是33亿了。 - 一阵闲聊过后,陈克真随口问,“你们住高山流水吗春儿?” “前几天。”常遇春答,潜台词现在不住。 闻言,陈克真看她,眉头一挑,笑得意味深长,“我懂!没人喜欢回去。” 常遇春老实:“看出来了。” “除了他。”陈克真突然补充。 他。 常遇春眼皮一跳,提眸看她。 两人目光短接,讳莫如深,同样的名字挨次闪过眼底。 陈克礼。 “……” 陈克真心下陡然如释重负。 看来,奶奶没说错,常遇春果然比想象中更聪明。 - “小春!”陈克己听出话意,眼梢一吊暗示陈克真,脱口而出,“你跟二姐说正休假呢。” 是谁说好不提腌臜事的。 陈克真促狭瞥他,故意没搭理,仍对常遇春道,“要是不忙,让老三带你到澳门玩去。” “或者去其他地方都好,散散心嘛。” 常遇春想到一个陌生词汇,“新濠天皇是什么?” 她看着他,嘴角挂笑。 那天陈克己抱着她含糊不清提起,嫌她不好奇他,那今天二姐面前,彻底好奇一番。 “……” 就知道她记仇。 陈克己摸着山根掩饰尴尬。 第89章 089 “你就不考虑一下吗?” 陈克真先是一顿,莞尔一笑,斜睨陈克己,“正好,让他带你到趟澳门体验一回。” 新濠的顶级天皇卡随处畅享娱乐。 “是吧,老三。”陈克真点到即止。 “……” 话音未落,陈克己暗吁一口气,卖乖眼神感谢二姐嘴下留情。 新濠卡级别越高,意味着持卡人贡献的利润越大,赌场最大赢家誓死轮不到玩家。 他依稀记得,装卡的有一个LV定制的小锁箱,配套一件镀金盘龙玉玺。 周斯甜参观南湖小独栋,一眼看上,她买椟还珠,卡扔给他,提走了箱子。 - 一听澳门,常遇春恍然大悟。 坊间传言三少爷纨绔并非无中生有。 “我假期没剩几天了,”常遇春婉拒,提及关键词,“他不是马上要去公司报道了嘛。” 唛斯啤酒新任副总裁走马上任。 陈克真被点醒,点头附和,一时记起该陈克己看的机要文件,“老三,资料你看了吗?” “……” 陈克己困得直发怔,一激灵清醒,“啊?” 啊什么啊。 老婆和二姐同时眼刀伺候。 后面再聊的话题,他没听进去半个字,一想到被迫内卷,陈克己整个人生无可恋。 - 常副护士长行动力一向拉满。 回到小公寓,她翻箱倒柜找重要文件。 帮陈克己收拾箱子时,依稀残存印象,一个牛皮纸档案袋,鼓鼓囊囊的,正面缠着老式线圈,底下印有唛斯啤酒logo。 当时,她以为是证件,还纳闷他忒谨慎,好歹是豪门少爷,搬家像出家什么都不缺。 “……” 陈克己冷眼旁观,悔不当初。 - 说话间,常遇春翻出文件,旋开线圈,一沓手写资料,透过过塑纸,墨蓝色钢笔字清晰可见,四角还残存着昔年整理的折痕。 目录页详细标注序列,仓促阅览,心潮澎湃,堪称唛斯啤酒的一部成长简史。 那一瞬间,常遇春醍醐灌顶,为什么二姐执意要求陈克己看文件。 打江山易守江山难。 财富,需要靠能力去驾驭。 无数曾经辉煌的公司,如昙花一现,一步步走向万丈深渊,百年老字号不能重蹈覆辙。 现在行,不代表以后行,有足够的危机意识,财富才有可能代代传承。 创业维艰,守成不易。 - 常遇春:“陈克己,我决定督促你,从今天……”她顿了一下,“算了,从明天开始。” “上学时背课文记得吧,把文件背过。” “我会抽查。” “当然,如果你觉得不平衡,我陪你,我也背,然后我们相互抽查,觉得怎么样?” 陈克己:“……” 不怎么样。 他抓耳挠腮一脸苦相,却不敢拒绝。 常遇春表情决绝笃定,他恍惚回到十八年前,陈克己哀嚎一声,正想开口。 转机突现。 - 常遇春手机振动,齐秦电话进来。 她微微蹙眉,看他一眼,凤城地方邪,难不成科里又出事了,接通,“主任晚上好。” 齐秦永远工作优先,直奔主题,“厦门护理培训,为期半个月,科里决定派你去。” “好。”常遇春一口同意。 “相关资料我发你邮箱,尽快填表上报。” “什么时候截止?” “今晚。” “……”常遇春扯动嘴角,“还真尽快。” 齐秦:“你有意见?” “没有,”常遇春笑笑,“我坐等资料。” 齐秦自信她一定不会拒绝。 轮业务内卷,全弘济常遇春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这也是他绝对放心的原因。 “一路顺风,好好培训。”他挂断电话。 - 电话收线,常遇春切进邮箱,惊讶发现有一封未读带附件,比齐秦电话打来稍早。 她当即明白齐秦这通电话的意图——是通知,不是商量。 常遇春连接电脑。 见她一本正经开始打字,陈克己懵逼夹杂诧异,“几点了?”言外之意不睡觉你还要忙。 卷起来不要命啊。 常遇春填表格,咔嗒咔嗒摁键入耳。 陈克己不由侧目,她动作娴熟,触控板操作丝滑如瀑,他确信技不如人。 五分钟后。 常遇春顺利提交资料,轻吁一口气。 - 陈克己替常遇春扣上笔记本上盖,拉着她指尖揉搓几下,“你就不考虑一下吗?” “考虑什么?”常遇春反问。 她一顿,“不能考虑太多!要不是刘护长还得喂奶,就该她去了。” 工作十年头一次心无杂念休假。 然而,她今天抽空翻了翻科里的群,刘护士长产假没休完就返岗了,压力陡增。 情势所迫,她怎么可能说我考虑一下。 笑死。 陈克己摸着她左手无名指,骨节修长,掌心老茧也分明,他苦笑,“是嘛……” 她答应得忒利索。 外出半个月,他好歹是她老公,关系再塑料,即便非去不可,至少看他一眼,稍微演一下小别胜新婚也行啊。 “……” 足足三十秒沉默,陈克己缓缓一舔下唇,目光逐渐危险,抬眼看她,“我——” 常遇春:“封闭培训不能带家属。” 一句堵死。 !!! 陈克己一噎,她学坏了,学会抢答了。 “你们医疗圈很喜欢搞封闭培训嘛,怎么地,怕人偷师吗?”陈克己吐槽。 上回就是,三四天见不着人玩消失,手机还不能用,耳鼻喉科又不是传染病防控。 埃博拉防护都没这么高级别。 - 常遇春以为他纠结时长,耐心解释,“培训半个月真不算长,虽然也不算短。” “我们还有去上级医院进修,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呢。” 陈克己笑不出来,“……” 反正这回就非去不可了呗。他灵机一动,抓过车钥匙冲出家门,“等我一会!” “你干嘛去!”外套都没穿。 - 不消一刻,陈克己喘着粗气回来,手里攥着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打开搁她手心。 Graff Icon系列,外圈满钻,主钻1.5克拉,华丽优雅。 常遇春眨眨眼,“……” “伸手呀。”陈克己胸口起伏,主动捞起她左手,径直套在无名指上,低头一吻。 买了好久的钻戒,一直想着要给她,可总是一见她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今天正好。 “小春,你得时刻提醒自己,我是谁。”陈克己指着他心口,格外动情。 “我是谁?”他定定问她。 “你是唛斯啤酒副总裁。” “……” 陈克己嘴角颤抖,他觉得自己要破防了,一把拽住她手腕,扯着她坐大腿上,摁住,“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也没开玩笑。”常遇春促狭。 几秒对峙。 陈克己挤出个敷衍的笑回她,“……” 挫败感一秒归位。 - “好啦,不逗你,”常遇春抽回手双手拢着他脸颊,撑起他嘴角,拖腔带调,“你是……” 三少爷。 陈克己心里抢白,无精打采垂眸。 “你是我老公。” 随她话音一并落下的,还有常遇春柔软绵长的一个吻。 陈克己反身将她圈在身下,沙发凌乱。 - 很快,隔日下午,常遇春飞往厦门。 常副护士长出差的第一晚,陈克己一脸凝重,在学习和出门之间徘徊。 二代群里,@他的消息闪个不停。 【三哥,媳妇不在来潇洒呀!@陈克己】 【三儿你下蛋呢!@陈克己】 【三少爷改邪归正了,@陈克己】 【你们滚开,我们三哥想上哪儿上哪儿,是吧三儿,@陈克己】 【之前那个看他特紧叫什么来着。】 【赌一万,他一定在窥屏,@陈克己】 【别别别别,你们给三哥点面子。】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哈哈。】 把他家的。 他生气这帮人居然改用文字“羞辱”他。 陈克己烦躁地一甩手机,趿鞋去洗手间,抹了一把冷水,水珠顺下颌线滚落。 镜前,浮现常遇春的标准笑脸。 “老公好好看文件哦!我回来考核抽查!” “……” 陈克己心底天平倾斜。 第90章 090 “我媳妇学会反侦察了。” 一声“老公”瞬间带来的满足感过后,总有一种浓郁的空虚感。 她叫得未免太顺口,像个陷阱。 陈克己脸颊水珠滑落,一抹凉意,沿腹肌没入腰际,他低头看着腰胯间的粉红豹浴巾。 不由想起下午送机刚回来。 就怕自己意志太薄弱,他特意洗了个澡,心理暗示今晚必须待在家里看文件。 然而,资料在手,看一眼直犯困。 前辈们的钢笔手写,黑黢黢像小蝌蚪在眼前跳跃,陈克己揉捏眉心,险些觉得老花。 常遇春不在,屋里过于安静,他打开电视,信手挑了个电视剧当BGM。 不知过去多久,手机振动吵醒他。 二代群里@他的消息闪个不停。 妈的,什么时候睡着了。 “……” 群消息转瞬99+,陈克己天平开始动摇。 - 镜前灯明亮,陈克己下巴胡茬泛青,随手拿起剃须刀,边刮胡子边一心二用琢磨。 俗话说山高皇帝远。 “……” 回到客厅,陈克己吹头发换衣服,打扮得周吴郑王,哪知,手刚摸到车钥匙—— 视频通话进来:常遇春。 凤城飞厦门高崎,两个半小时,五点半的飞机,现在晚上九点,时间差不多。 陈克己提肩短促一嘘。 就说准不准!还好哥们没出门! - 视频接通,光线变化交错一秒,常遇春笑眯眯闪现,“我到厦门啦!刚下飞机。” 他还没来得及回复,画面外传来另一个女声,戏谑笑道,“春儿,快让我看看活的!” 神他的活的。 陈克己托着手肘,没有轻举妄动。 画面持续晃动。 “什么叫活的!” “到底有多帅……迷的你呦……” “……” 听罢这话,陈克己嘴角含春,不自觉翘起,管他对面是谁,就冲这审美,有见地! 难得常副护士长主动汇报行踪。 陈克己索性一屁股窝沙发里,也不催她,兴致盎然候着,光明正大偷听。 “快点快点!我就瞄一眼,到底多帅,让你发照片还藏着掖着。” “盖闻溪!” “……好好好,我就看一眼。” - 说话间,画面一黑转而变亮,常遇春因为凑得近,整个屏幕都是她笑脸。 “陈克己,我朋友想跟你说话,可以吗?” “……” 为什么不可以。 陈克己稍微一愣,她不用征求他意见呀,这么客套,显得他这个老公更加塑料。 “可以啊。”他爽快回应,莫名意兴阑珊。 “行,那你等等啊。” 下一秒,屏幕立时拥挤。 盖闻溪大脑袋凑进来,眉眼弯弯自报家门,“嗨,三少爷晚上好,久仰大名。” “……” 陈克己吓得干咳,险些忽略豪门家教,忙抬手关掉电视,扶正屏幕,“你好美女。” 他眼睛一亮,又避嫌别开。 盖闻溪双眼犹如X光机,精确扫描打量。 鼻梁高挺,眼似桃花,轮廓精致硬朗,倒也算一个不错的好看皮囊。 盖闻溪高扬眉尾,促狭一笑。 “……” 常遇春打断,“好了行李要出来了……” “三少爷回头见!”盖闻溪朝视频里挥挥手,扭头去取行李,朝她一撇嘴,“春儿你就是死鸭子——”嘴硬。 分开几个小时至于一下飞机就联络嘛。 常遇春调整角度,“我闺蜜,盖闻溪,领证那会就说想见见你……”一直没机会。 生怕唐突,她有些笨拙地解释。 “……” 陈克己很意外,视频里的常遇春,全然没有平时的张牙舞爪,带点引人好奇的羞涩。 好家伙。 难道是距离产生美??? - 几秒短暂空白。 “你还好吗……” “你要去哪?”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声音交叠。 “……” 搞了半天她打视频是来查岗的! 有种被抓包的错觉,陈克己喉结滚动,一脸淡定,“什么去哪儿,笑死,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家……” 话有点密,他打了个嗝。 “穿那么帅想干嘛呀?”常遇春揶揄。 陈克己一本正经,“新款,哥上身试试。” 闻言,常遇春看他一眼。 “怎么样!”陈克己打直手臂拉远手机。 常遇春淡淡一笑,“厨房冰箱门上有一个四个字的冰箱贴,是哪四个字,你说说。” “???” “我怎么知道。”陈克己哭笑不得。 “你去看看呀。” “……看那玩意儿干什么?”有点懵逼。 “你不是在家吗?” “……” 我靠! 她不信他在家,陈克己恍然大悟。 哈哈! 失算了吧!没想到哥还没出门呐! 他去厨房,拍到门上的冰箱贴同框,自信挑眉,粤语大声朗读:“得、闲、饮、茶!” 常遇春:“……” 她笑笑,“好了,算你听话,车来了,我要去住地了。” “你好好看资料啊!” “……” 还不信哥,陈克己腹诽,视频收线。 - 挂断视频,陈克己如释重负,肩膀一松,再度长吁一口气。 他刚才简直就在生死边缘蹦迪。 手机再次振动,秦北望消息进来,【老三,走哪儿了,再来晚酒单你买。】 陈克己郁闷,【我媳妇学会反侦察了。】 嗡嗡。 秦北望连发三条。 【快点来!】 【你怕老婆和那货一个德行。】 【三儿你能不能硬气一点!】 陈克己无语。 他知道秦北望说的“那货”是且只是谢逍。 不爱听。 陈克己换鞋退出门口,单手回复,【我不一样,我那是爱,不是怕。】 秒回。 秦北望发了一个:【?】 白色库里南没入浓黑夜色。 - 转眼,常遇春到厦门过去了一周。 耳鼻咽喉头颈外科,对技术更新的需求强烈,护理先行,弘济会不定期选派护士参加外部培训。 护理业务进阶,谁都想去,尤其国家级别的护理学术会议,名额更是十分有限。 僧多粥少。 常遇春觉得,有句话很符合她——你必须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她特别想去专科中心进修。 前几年,科里唯一的名额,她让给了刘护士长,因为听护士长说,她如果再去不了,一生孩子就更没机会了。 厦门培训,常遇春猜测是她投桃报李。 弘济外出培训的原则底线,坚决不能影响临床工作。 科里人手本就不够,刘护士长提前返岗,才给她创造了来厦门的机会。 得更用心学习方不算辜负。 - 封闭培训,实际没有想象中严苛。 晚上回住地后,手机能正常使用,常遇春很克制,一心扑在培训上。 陈克己有信息差,还以为她和上回培训一样收手机,没敢打扰她。 为考验他,常遇春顺水推舟,特地没再给他打视频电话,主打一个放养。 - 很快,十二月中旬,培训过半。 有一天上午实操刚完,去食堂吃饭路上,盖闻溪突然提醒她看手机。 本地大V洪量直播,画面极其嘈杂混乱。 无聊。 常遇春瞥了一眼,正要滑掉,倏地,屏幕里出现一辆黑色丰田埃尔法。 !!! 谢逍的车,常遇春震惊。 镜头下,长枪短炮一拥而上,闪光灯怼脸,将埃尔法团团围住。 “……”常遇春屏息。 记者抵住车窗猛敲,“逍总,逍总,几个问题!!” “今天火化的林建设跟你什么关系?” “为什么选择隐婚,是不想公开还是不能公开?是女方家配不上吗?” “……” 僵持几秒。 车门缓缓滑开,现场陡然安静。 谢逍黑衬衫领口松一粒扣,左臂黑纱显眼,淡扫周遭,带着上位者逼人的压迫感。 他嗓音微哑,“无可奉告。” “……” 常遇春张张嘴,半晌没缓过劲儿来。 二哥岳父去世了。 这么快吗…… - 她目光茫然移开,然而下一刻,一把熟悉的声音轰然拉回她注意力。 直播里,陈克己一身黑西装,直往车门前一挡,扫视一圈清嗓,“家人们……” 现场所有记者目瞪口呆。 陈老三你跟谁俩呢,怎么就家人上了。 “听我说,家人们!咱甭逮着老实人可劲儿薅呀,我二哥那就是锯了嘴儿的葫芦,放他一马,你们问我。” ”有料曝有流量能交差才重要嘛。” 直播镜头下,陈克己穿了一件不合身的宽大黑西装,特别像《周处除三害》里的阮经天,尤其他居然剪了个同款发型。 “……” 常遇春第三次震惊。 画面里,谢逍的埃尔法徐徐驶离,虚化背景中,凤城殡仪馆五个黑字刺目。 常遇春攥了攥拳,深呼吸长长吁出,然后切掉直播,拨了个电话。 第91章 091 “谁不信邪就试试看。” 陈克己勾勾手,“来家人们,来问我呗。” 话音刚落,现场多一半狗仔相互对视,各个心照不宣,眼底不怀好意。 陈老三这可是你让我们问的。 长枪短炮重新架好,一排镜头齐齐转向,各种收音设备都快杵陈克己嗓子眼里了。 “……” 陈克己保持微笑,气定神闲。 - “三少爷……” “您家大嫂被拍到与小叔深夜同车共乘,酒店停留超过三小时,是否确有此事?” “您大嫂的丈夫,也就是您亲哥,唛斯啤酒总裁,他知道这事儿吗,他是什么反应?” “有女性团体谴责陈家败坏社会风气,您有什么回应?” “有目击者称看到叔嫂在车内激吻,到底你们几个谁是当事人?” 阴险提问,引得周遭一阵轻佻哄笑。 “陈家二老是否知情,他们是否默许这种关系,还是准备把您逐出家门?” “三少爷,您即将出任副总裁,你大哥是总裁,这次丑闻是否为了逼他让位?” “……” 直接挑衅,恶意揣测,道德拷问,各种极具暗示侵略性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 有一家网媒态度嚣张,甚至干脆直接认定陈克己是当事人。 “操……阿毛哪根筋不对了。” “……” 同行惊呆了,瞠目结舌注视网媒“妖妖零”家的狗仔阿毛,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三少爷陈克己脸色愈发阴翳。 “陈家大嫂勾引小叔”只是匿名爆料,各家暂时都没蹲到实锤,敢贴脸开大,属实够胆。 - 狗仔阿毛示意镜头继续怼脸拍。 他心里憋着一股邪火。 陈家兄弟阋墙,事件最终被上头摁下来了,当晚WildFree门口照片也被买断作废。 “阿毛,甭和钱过不去!”经理劝他。 “我不甘心!” “嗐!想开点!学着做个大场面的人,才会有大场面的回报!” 说得容易,你丫做一个给我看呀,只会卖嘴,阿毛腹诽。 他立志做狗仔界的“迈克王”,黑白通吃。 早听说陈家兄弟有龃龉,WildFree苦熬半年,酒钱搭进去仨月工资,总算逮住个大料。 老三女友被老四强行塞进豪车带走 他亲眼所见,周斯甜跪求陈克己,一转眼,陈克礼后来居上,兄弟俩为了女人反目。 多古早多狗血多道德沦丧。 然而,这事居然他妈的被压下来了!!! 没想到天助我也,这么快迎来惊天反转,阿毛欣喜若狂。 本来,他今天打算问谢逍叔嫂不和的,结果,陈克己竟然自投罗网。 那真不好意思了三少爷。 故意激怒他,让他情绪失控,口不择言,舆论炸锅,而他——阿毛,将会名垂狗仔史。 - 阿毛垂眸查看资料,预备憋个大招。 提问突然漏空档,所有人罕见默契保持沉默,齐刷刷望向陈克己。 陈克己黑脸,一舔下唇,提眸睃巡镜头,勾唇一笑,“我耳朵不好使,再问一遍呗。” “……” 现场哗然。 好一个四两拨千斤,谁他妈敢再重复。 - 虚张声势。 阿毛收好资料,邪魅淡笑,“三少爷,您是否利用副总裁职权,胁迫你大嫂?” “拜托!我还没上任呢!”陈克己哂然。 “我连办公室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我 他妈怎么胁迫,用外卖软件骚扰她吗?” …… 全场一阵爆笑,气氛遽然急转,阿毛的嚣张气焰,冷不丁偃旗息鼓。 - 陈克己整理西装袖口,慢条斯理,并不抬眼却掷地有声道:“瞎编可以,造谣不行。” “谁不信邪就试试看。” “……” 无名压迫感陡然袭来。 在场所有人后背没来由一凛。 这时,裴家的十几个保镖将陈克己护下,快速隔绝狗仔镜头,直播被迫切断。 陈家司机开来LM350,董天野善后,陈克己躬身上车,驶离凤城殡仪馆。 - 雷克萨斯刚汇入大路,陈克己手机响。 常遇春来电。 他一奇,提腕看表,大中午的怪新鲜啊。 陈克己活动脸颊,滑动接听。 “你在哪儿!”常遇春声色焦灼。 这通电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是打给陈克己,而不是谢逍。 陈克己垂首低笑,“你怎么每回都问这个,搞得我跟你们病区患者似的。” “……” 常遇春噎了下,声线不稳,暗道他学得真快,措辞有点医院家属那味儿了。 “这时候查岗早了点不?”陈克己开玩笑。 她出差十一天,只落地高崎打过电话。 倏地,他回过味儿来,不是说封闭培训嘛,怎么又能用手机了,钓鱼执法啊。 “我看你有没有好好学习。”常遇春说。 闻言,董天野偷觑。 罪恶啊。 他特别想说,常护长求你快回来吧,三少爷夜夜笙歌,那麻将水平与日俱增。 “……” 陈克己眼角余光剜他一眼。 坐直,挠着额角追问,“除了学习,没点别的?” 他有点纠结。 怕听到有,又怕听到没有。 以他对“卷王”常遇春的了解,培训当口贸然来电,必定事出有因。 她不会关注直播了吧。 不可能,她嫌无聊,常副护士长连洪量短视频都不刷,怎么可能有功夫看直播。 她肯主动打电话,他自然高兴。 可他更贪心。 不想她只为监督他看资料,他希望她发自肺腑地关心他,妻子对丈夫,对心爱的人,而不是三甲医院的责任护士对病人。 - “到底有没有?”陈克己咬字暗示。 “有。”常遇春不想瞒他。 陈克己:“……” 三少爷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 “为得什么事?”陈克己撑着下巴,尽量让语气轻描淡写。 “陈克己!你干嘛跳出来呀!那帮记者多精明,活人能说死,死人能怼活!你有几个嘴,裴家处理危机公关特别在行,你……” 常遇春语速超快,又气又心疼,一口气不歇地指责,禁不住胸口起伏喘息。 直播镜头里,他那大高个一出现,她浑身血液仿佛一秒凝固。 恨不得冲进去拽着他就走。 想不通的是,她不怪他逞能,反而担心他会因此受伤害。 她只想大吼他一顿。 “……” 陈克己被她唬得一愣,紧张打了个嗝,懵逼反问,“那,那他不是逍二哥嘛。” 嘴瓢。 喊逍哥或二哥都行,逍二哥是什么鬼。 陈克己摸摸鼻尖,岔开称呼话题,“咱们情份不同,当然得路见不平。” 其实,他纯属碰巧路过。 圈里有个玩大排量的小伙儿跑山车祸,今天火化,他和朋友出席葬礼,哪知殡仪馆门口,偶遇狗仔围追堵截谢逍。 裴家在凤城向来低调,听说裴伯渔被几次堵在手术室门口,怄得老教授哭笑不得。 他无所谓。 陈家在狗仔嘴里都烂透了,人人身经百战,应付记者的尖酸刻薄,可谓得心应手。 他没想那么多,该上就上嘛。 - “不是大事,春儿你不用这个语气。”陈克己哄她,再不说点什么,她要哭了。 常遇春百感交集。 她切掉了直播,盖闻溪手机一样在线,全程围观了他舌战狗仔,力挽狂澜。 论装傻充愣,三少爷真是一把好手。 最让她意外的,面对咄咄逼问,他没有暴怒失控,倒反客为主杀得狗仔措手不及。 笑着捅刀,看似轻浮,实则致命。 - 忽而。 电话里一阵温存的沉默。 南北两端,两人谁也没意识到,此时此刻,亲密关系陡然迈前了一大截。 先婚后爱的感情如香水,分开后,彼此才闻到后调。 - 还是陈克己率先开口。 他嘿嘿一笑,“你什么时候回来?” “问deadline想干嘛!”常遇春无缝戒备,“你有没有好好学习?” 就不该问,陈克己直打嘴,他清清嗓,动情沉声几分,“我想——” “你想什么?不考核不可能!” “我……”想你了。 “那个……我要忙了。” 食堂排队,公共场合私事不方便多讲,常遇春匆忙挂电话。 - 情绪戛然而止,陈克己怅然若失。 董天野眼球极限横瞥,识趣保持缄默。 车里气氛如坠冰窖。 陈克己悻悻抿嘴,抬手拽松领带,抵住头枕,失魂落魄长吁一口气。 嗡嗡。 手机振动,提示音宛如强制放大。 一条新消息进来。 第92章 092 “姐姐,我有个八卦,和你有关。” 陈克己手机振动,一条新消息进来。 常遇春:【我也想你。】 耶斯! 陈克己激动得一攥拳,发梢擦着车顶,难以置信盯紧聊天框,灼灼目光似把屏幕烙穿。 好家伙他的小春培训修炼的是读心术啊。 一共四个字,掰开揉碎了端详。 陈克己嘴角实在难压,傻笑而不自知,一个“也”字正正暴露了她的嘴硬心软。 然而很快,他忽然没那么高兴了。 翻了翻聊天记录,有一条很久之前的【你老婆说的。】,那会他耳石症在默乐住院。 措辞文法完全一致,回味着当时拉满的情绪价值,陈克己猛然顿悟。 她们护士是不是都这样,先把你哄高兴喽,方便后续工作开展。 小春她,究竟出于真心还是职业习惯。 好烦。 - 前方修路堵车,车速陡然慢下来。 透过车窗,陈克己想起一个事儿,“锅盖的盖,是读盖吧。” “……” 气压太低,董天野不敢吱声。 陈克己伸腿踹他一脚,“问你话呢!” “啊?是吧……”董天野一怔,拧眉看他,突然不自信了,三少爷怎么可能问白痴问题。 “……”陈克己无语。 董天野狗腿般地迟疑,进一步做实自己语文也拉胯的残酷现实。 陈克己不敢相信,思索着抓抓下巴,犹豫一晌,敲出三个字,示意董天野大声念出来。 盖闻溪。 董天野懵逼但字正腔圆:“gewenxi。” “不念gài吗?”陈克己纳闷。 “三哥,盖它在姓氏里,就念gě。” “……” 陈克己深吸一口气。 草率了。 他想起刚领证的晚上,开车瞥见常遇春手机聊天框,他还以为gai是那个rapper。 直到和盖闻溪视频,才对上号。 她说“陈家老三长得巨帅”。 他记忆犹新。 - “可以啊小董,懂挺多啊。”陈克己跷起二郎腿,薄地皮鞋鞋尖轻晃,眼刀如影随形。 “略懂……” 董天野觉察出危险,嬉皮笑脸表示:“三哥你不知道,你在默乐住院那会,他们耳鼻喉科主任就姓盖,盖闻山。” 言下之意我瞎猫撞上死耗子。 说完,两人四目相对。 盖闻溪、盖闻山,合着兄妹俩啊。 陈克己恍然大悟,怨不得视频时他觉得盖闻溪自来熟,原来人家早把他摸个底掉。 他头一回有种紧迫感。 怎么医疗圈比凤城顶级圈子还密切,绕一圈全他妈熟人。 难怪常遇春出差即失联,有眼线啊竟然。 - 陈克己嗓子眼紧了紧,“回家!” 董天野不可思议,看来他已经习惯把弘济的小公寓叫“家”。 “三哥,咱今天是要好好学习吗?” “带上资料去缦华!”陈克己放狠话。 潜台词麻将还是要打的,边打边学嘛。 实际,他有迫切想打听的事。 狗仔不叮无缝的蛋。 什么叫大嫂勾引小叔,陈家满共就那么几个人,他,陈克俭、陈克闲、陈克礼。 排除法一目了然。 克闲是三叔长子,性子随三叔老好人一个,平时最喜欢看脱口秀,开放麦的常客,勾搭常朵儿,借他个胆子也不敢。 至于陈克俭,习惯下半身思考的货,喜欢胸大丰满的,常朵儿不是他的菜。 难不成又是陈克礼装神弄鬼。 这货是不是心理变态。 “……” 陈克己眸色渐深。 满以为上任前能消停点,看来,陈克礼存心连新年也不想让他好过。 陈克己掌心来回摩挲发梢。 微扎有点痒,他刚剪的寸头,秦北望推荐的发型师,管这叫“疯批西装暴徒”,说女生贼喜欢,既有天真少年感,又放浪不羁狂徒范。 他信了,小费就给了大两千。 常遇春看了直播,却没发现他换发型,问她归期,一是暗示,二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当然了。 他可是陈克己,在绝对的颜值面前,发型不值一提。 - 见三少爷摸着新造型顾影自怜,董天野斟酌提醒,“三哥,机要不能带出去。” 陈克己一愣,“那不去了。” 董天野:“……” 不去拿资料还是不去打麻将。 他头皮发紧,然后一秒释然,方向盘不在手里的感觉真好。 - 得知谢逍岳父出殡当晚,回到住地,常遇春攥着手机良久,聊天框光标闪烁,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仿佛一切语言苍白而荒凉,于事无补。 倏地。 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谢逍消息跳出来:【春替我谢谢老三。】 一贯符合他表面清冷性格的口吻。 常遇春笑得勉强,谢逍一定以为是她指挥陈克己去解围的。 她敲字纠正,将摁下发送时,忽地一顿,二哥从来不会跟她假客套。 要么,他故意的。 想把这份人情记在她这里。 豪门复杂,谢逍这是帮她在陈家站稳脚跟,这样说,无疑明确告诉所有人,他谢逍是因为常遇春而承陈家的人情。 想透原委,常遇春回了陈克己的原话:【情分不同,路见不平。】 秒回。 谢逍:【好好培训,勿挂念。】 他知道常遇春被派去厦门进修,护理业务突破不易,机会难得,对她未尝不是挑战。 小春没有躺平他很高兴。 秒懂。 常遇春挑了个表情包发过去,五个点赞的大黑手,配文:好好好。 谢逍:【。。。】 常遇春:“……” 二哥俏皮起来寸步不让。 - 转眼,十二月下旬,街上圣诞氛围渐浓。 培训还剩两天,业务考核已经完成,结业发放参培证书后就能返程。 傍晚,常遇春和盖闻溪在附近逛了逛。 厦门今天降温,最高15度,南方和北方对温度理解仿佛不一样。 当地人穿了薄羽绒服,常遇春却还是一件单外套,弘济发的卡其色工服,耐磨抗造。 - 7-11门外,盖闻溪去买水,常遇春在路边等她,百无聊赖欣赏南方晚霞。 冷不丁有人喊她。 “……” 常遇春循声去寻,对面马路,一辆双拼迈巴赫后车窗缓缓滑下,里头的人朝她招手。 搭眼一瞧,不认识。 只有患者才配占用她脑细胞。 厦门没熟人,这几日培训结识的同道也没有这么富贵的,常遇春收回视线。 - 不一会,高跟鞋声渐行渐近,站定,一把娇俏女声,“姐姐怎么不认识我了?” 待看清来人,常遇春转而惊讶,迟疑一瞬,“正梅?” 以前贺正文提过,他亲妹贺正梅在MCN当主播,工作性质缘故,两人鲜少见面。 他不止一次吐槽他妹搞擦边,今日一见,贺正梅俨然一副当红女主播架势,挺好的。 “哎呦姐姐,人家现在叫Grace!” Grace跺脚撒娇,拽一拽肩上的香奈儿CF链条,斜睨常遇春,“我在这边有个商务。” “……”常遇春点点头。 和贺正梅不熟,她也不想尬聊。 “好巧呀!姐姐来旅游吗?” Grace自说自话,搭眼扫她穿着,工服休闲裤平底鞋,不施粉黛,不修边幅。 她微一哂,正要移开视线,猛地瞥见常遇春左手,闪瞎眼的钻戒。 她一眼认出Graff。 与尚美、Harry Winston相比,Graff只能排第三,但有钱人买东西更看重稀缺性。 常遇春手上的这枚,主钻断货严重,市面上几乎买不到,甚至要跟英国总部check。 “……” Grace心里酸酸的,嘴角不如刚才翘,要不是她做了微笑唇,现在一准被瞧出端倪。 常遇春留意到她眼神,顺势双手揣兜。 “姐姐,我有个八卦,和你有关。”Grace说着,摇晃着两条光滑大长腿,冲她笑笑。 第93章 093 “你想先听哪一个?” 常遇春看Grace一眼没说话。 态度很明确,想说就说,不说就闭嘴。 Grace故作姿态绕着常遇春走一圈,望一眼熙攘车流,凑近她耳畔,“周斯甜记得吧。” 常遇春:“……” 没问知不知道,而是说记不记得,她提眸暗忖,贺正梅分明有备而来。 “周斯甜睡了陈克礼。”Grace讳莫如深。 汉语博大精深之处在于,靠调整语序实现完美阴阳,比如周斯甜在前,显得她更主动。 常遇春“哦”了声,“……” “姐姐你就没点情绪吗?” “饮食男女……”和她有什么关系。 “不是,周斯甜摆明是故意的,她在报复陈克己,让他悔不当初,” “所以呢?”常遇春耐着性子。 “……” Grace噎得两声嗤笑,“你不是和他领证了嘛,怎么半点不关心你老公的前女友?” 常遇春懒得多废话,索性说透,“你也说是前女友,何必呢,互相放过不好吗?” “……” Grace淡淡笑笑。 常护士长的冷漠果然一如既往。 前阵子,大哥想回弘济医院,流程卡在科里,是她出主意让他去找常遇春,老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何况还有“前女友”的情份。 没想到,常遇春翻脸不认人,大哥几次三番好言相求,这女人通通装作没看见。 她真当嫁进豪门就能为所欲为了。 Grace当时气不过,现下更不理解。 视奸,包括但不限于前任、前任的现任、现任的前任。 窥视前任动态简直是当代人的强迫症。 她为什么一点不好奇。 - “你还有事儿吗?”常遇春插兜,想走。 “姐姐,一码论一码,如果不是我哥,你会有今天?”Grace抱臂,作势拦她不让走。 感谢贺正文要出家所以和她分手吗。 常遇春哭笑不得,微一哂,“你们主播口才确实挺好。”挺能混淆是非黑白。 “别不信!我有证据。” Grace点开那张偷拍照,WildFree门口,在她眼前一晃,“看到了吧!” “全网404,只剩我手机里的这张幸存,护士姐姐,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Grace自问自答,“代表陈家心虚公关了,可是,如果照片是假的,何必呢?” 她还以相同的反问措辞。 “你有没有想过是谁做的,别忘了,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戴绿帽,除非他不是男人。” 说罢,Grace掩口轻笑,话里指代意味明显,就差点名道姓“陈克己”三个字了。 - “正梅。”常遇春看她,呼一口气。 “人家现在叫Grace啦!!!” 常遇春直视她,“正梅,我会给你留面子,但我希望你长脑子。” “你什么意思……”Grace别过脸冷嗤。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反正疑心易生暗鬼,没有哪个女人例外。 Grace放狠话:“护士姐姐,你能嫁入豪门,我也可以。” “祝你成功。”常遇春说。 Grace袅娜离开,双拼迈巴赫驶离。 - 车上,Grace忍不住朝对面张望。 常遇春宛如铁板一块,毫无波澜,她讨厌这样的人,却又心生羡慕,因为她做不到。 陈克礼和周斯甜的龌龊事,她足足消化了整一星期,才稍微有那么一丢丢释怀。 与陈克礼交往,她是下位者,他要睡谁他想睡谁,她无力阻止。 和他争吵得不偿失,既然性价比不高,她就不会去做,可生受的话,她像吃了苍蝇。 她要教训陈克礼。 琢磨几天终于想出一个好方法——围魏救赵,一石二鸟。 宫斗剧里说,皇家娶亲,真心最不要紧,豪门婚姻也是。 陈克己和常遇春的婚姻,外界一清二楚。 以三少爷纨绔脾性,信他会为常遇春改邪归正,倒不如信周斯甜是他的真爱。 一旦常遇春知道陈克己心里有别人,好奇追问和他争吵,她目的就达到了。 然后,再借常遇春的口,让陈克己发现自己被陈克礼戴了绿帽,兄弟反目,她就高兴。 傻女人才手撕女人,大女人教训男人。 - 盖闻溪拿着两瓶柠檬茶走过来,常遇春收回视线,“买了什么那么久。” “看你俩聊半天了,”盖闻溪努嘴瞥向车流,递水给她,“贺正梅?跟脱胎换骨似的。” “人家现在叫Grace。” “呦!还有艺名了,”盖闻溪哂笑,话锋一转,“谁睡了陈克礼?”她刚才没听清。 “三少爷的前女友。” “呦!”见闺蜜表情不对,盖闻溪忙撇撇嘴,坚定立场,“前嘛,前就是过去式!” 她挽着常遇春,托起她指尖展示钻戒,“啧啧,瞧瞧!没给他打电话前也不戴,打了一通电话,我们家小春想通啦?” “我怕弄丢了。”常遇春搓搓指腹。 盖闻溪笑嗔瞥她一眼。 旁观者清,先婚后爱,感情进度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的态度。 小春的落地汇报,关心则乱的电话,嘴硬心软的消息,还有她主动戴上的钻戒,无一表明,她可算明白了陈克己到底是她的谁。 一直谈不上恋爱的副护士长,终于开窍。 - 平安夜如期而至,培训结束返程,凤城遭遇短时强降雪。 机场室内停车场电力设备维修,寒风户外,陈克己冒雪等待。 为给常遇春惊喜,他没告诉她接机,有了上回接大哥的教训,他提前联系了盖闻溪。 再四确认俩人回程航班后,才算放心。 车外,飞雪漫天。 车内,陈克己腿抖得像踩缝纫机,烦躁催促,“小董,你再下去看看。” “三哥,咱这边落不下来,你看——”董天野刷新航旅纵横,递手机给他。 暴雪,飞机到港盘旋,始终无法降落。 “落不下来?”陈克己语调上扬不乐意。 “三哥这又不是我开飞机。” 董天野挠挠头皮,三少爷活像短剧霸总,就差颐指气使来一句——都给我降下来! “……” 手机振动。 一则气象部门暴雪黄色预警:【预计12月24日20时到12月25日20时,秦省大部分地区有大雪,局部地区有暴雪(10~18毫米)】 滑下车窗,冷风夹杂雪花呼啸,吹得陈克己睁不开眼。 - 高铁呼啸着穿行夜色,灰白色霜花极速掠过车窗,转瞬即逝,后来逐渐堆积窗框。 感觉到车速下降,常遇春看一眼窗外,起身去接热水,顺带活动腿脚。 麻了。 连续10个小时高铁人快长在座位上了。 没错,常遇春没坐飞机。 回程前一天,她习惯性查看天气预报,凤城24日会有暴雪,于是,她买了高铁票。 培训来回订票由医教科统一负责,改签退票都很麻烦,干脆自己花钱。 厦门回凤城,每天只开行一班高铁。 早上8点39分发车,晚上10点03分到达凤城北站,全程13个半小时。 得知她要坐高铁,盖闻溪错愕,“春儿你疯了吗!见三少爷就这么迫不及待?” 常副护士长一旦开窍执行力还真可怕。 “你不会急着兴师问罪吧。”她找理由。 常遇春冷静中掺杂促狭,“我想给他一个惊喜,平安夜嘛。”要玩就玩个大的。 她打算直接去会所找陈克己。 “你确定是惊喜不是惊吓?”盖闻溪调侃。 “……” 常遇春警告睨她。 -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雪势渐大。 董天野狂喜,“三哥!最新消息!常护长那航班备降太原!” “什么?”陈克己诧异。 董天野展示“飞常准”显示的机场大屏。 全数不正常,状态栏里,一溜刺眼的黄色,正在备降和正在返航交替出现。 临门一脚。 备降当然还是比返航要好。 “……” 车里忽然安静。 陈克己垂眸,手机操作声被指数级放大,董天野右眼皮狂跳,刚想偷觑。 突然。 “出发!全程630公里,大约需要6小时48分钟……” 熟悉的导航声惊得董天野一背冷汗。 “三哥???”他猝然回头。 陈克己换个腿跷二郎腿,掌根轻抵膝盖,轻描淡写一抬手腕,指尖空里傲娇一挥。 “出发!” “……” 作孽啊。 董天野傻眼,原地僵直,不由自主吞咽口水,试探,“三哥,你……”追妻火葬场啊。 “你是司机我是司机!”陈克己催促。 他可不想自取其辱。 圈里都笑疯了。 谢逍从林芝开到拉萨,一路超速,结果他驾照让交警部门给吊销了。 笑死。 霸道总裁得重新考科目一。 - “三哥,我这算不算加班?”董天野问。 陈克己眼帘一掀,沉默两秒,勾勾手。 董天野轻车熟路展示收款码递过去。 叮。 系统提示音清脆。 收到一笔转账,金额10000元。 好家伙。 钱最能代表一个人的诚意,看来三哥今儿是铁了心要把人接到。 LM350驶出停车场。 董天野头一次兴高采烈加班。 - 雪夜,京昆高速,黑色雷克萨斯将飞雪远远甩在身后。 三小时疾驰,董天野坐直,瞄一眼后视镜,“三哥,我真的要憋死了。” 陈克己睡眼惺忪,“嗯?” “要不我退五十,服务区容我上个厕所?” “……”陈克己打个呵欠。 没有拒绝,董天野就当他同意了,于是前方两公里,丝滑拐进服务区。 - 山里冷风刺骨。 接了个电话,董天野心比天寒。 他冻得缩手缩脚上车,深呼吸几轮,偷偷调亮灯光,回身望向熟睡中的陈克己。 “三哥。” “嗯……”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第94章 094 “下来。” 车灯晃眼,陈克己下意识抬手遮挡,不紧不慢先瞥一眼窗外,“你说什么?” 暴雪仍在持续。 “……” 董天野以为陈克己没听清,咬咬下嘴唇,斟酌重复,“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一个。” 三少爷玩世不恭,心里从来不搁事。 可现在越来越看不透他了,说性格没变吧,总觉得哪里和从前不一样。 婚姻真会改变一个人吗,也忒快了点吧。 雪片打卷擦过车窗,车里静如默片,董天野悄悄攥拳,如同等待命运审判。 他满脑子都在盘算怎么汇报让老板满意。 “……” 陈克己突然收回目光,提腕看表,跟他对视,“甭跟我玩心眼!” “好消息!”董天野早做好准备,振奋脱口而出,“好消息是常护长安全返程!三哥,我们不用去太原了!” 什么玩意儿??? 陈克己眉心紧蹙,难以置信,头一回克制奔涌情绪,沉声问:“坏消息呢?” “她……人在缦华。” 董天野垂下眼帘偷瞄他表情。 “常护长坐的高铁……到北站直接去……”他不敢往下说,再说三少爷非得暴走红温。 常护士长太不懂体贴人了,那手机难道是摆设吗,长了嘴也不晓得吱一声,董天野自觉代入三少爷视角,暗里腹诽,义愤填膺。 陈克己屏息一秒,缓缓吐息,“知道了。” “……” 董天野错愕,他嘴角隐隐暗含笑意,居然还捕捉到一抹如释重负。 像石头落了地般轻松畅快。 不可能! 常护长改乘高铁没说,三少爷仨小时高速白跑,被狠遛一圈,搁平时他绝对要杀人了! 他今天淡定的太反常了。 董天野险些以为眼花,不由多几眼确认。 - “看什么看!”陈克己不耐烦瞪眼。 他拽松领带,解开衬衫最上头两颗纽扣,利索挽起袖口,露出线条结实的小臂。 今天为接常遇春回家,他换了一身新西装表重视,用董天野话说,跟新郎似的。 说话间自动门滑开,风雪仓皇卷入。 就在董天野一脸震惊时,陈克己一把拉开驾驶室车门,伸臂直抵B柱,撇嘴示意。 “下来。” “三哥……你???”不会要自己开吧。 董天野一时不知所措。 磨磨蹭蹭。 陈克己二话不说拽他出来,跳上驾驶座,关门系安全带调整导航一气呵成。 他滑下车窗,单手把着方向盘,一抬下巴傲娇揶揄:“你不走?” 引擎发动。 董天野局促立在车下,回神看他,犹豫再三恳切,“那钱……是我加班费,不退啊。” 陈克己:“……” 瞧你那点出息。 - 红色刹车灯穿透夜色。 踩下油门前,陈克己给秦北望发消息,嘱咐:【秦哥,我媳妇还没吃饭,招呼一下。】 有求于人时他才称“秦哥”。 想想又补充:【让他们别瞎逼逼。】 秦北望那一张破嘴忒毒,圈里认证的,一兴奋就口无遮拦,可是托人照顾常遇春,交给其他人他不放心,不得已只好旁敲侧击。 秒回。 秦北望含沙射影:【小心超速。】 谁搭上“那货”都得近墨者黑。 连多看一眼数字就瞌睡的陈克己都他亲爹的开始看财务报表了,还学谢逍戴个眼镜。 他是真不晓得那货戴的是老花镜吧。 这世界太疯狂。 和陈老三认识太久,他这是要考研啊。 卷,你们就往死里卷吧! - 陈克己没回,会心抿嘴一笑。 这一刻,他突然感同身受谢逍夜奔。 有人认为见你要花很多钱,也有人觉得,再多钱都不如见你一面。 人与人差得正是那不假思索的一瞬间。 犹豫即会败北。 - “三哥,咱再开八十公里,那个服务区能掉头。”董天野拽着副驾安全带提醒。 就怕忽然短国霸总上身——给我掉头! “……” 陈克己搭眼看他,一脚油切入主路。 董天野凝视他手中方向盘,应该不是错觉,三哥好像话没有从前多了。 - 远光灯下,鹅毛大雪飞舞。 陈克己随手点开音乐,容祖儿正唱《花千树》,一首粤语老歌,情绪娓娓道来。 “……害怕今天挑选这人/转角有个某君/送赠更动魄的热吻……” 他调大音量。 黄伟文很会写词,聊聊数语道出一个残酷真相——更爱的,往往是得不到的人。 “……” 得知常遇春平安归来,陈克己紧绷整晚的心,忽地一松。 坐高铁回还去缦华找他,出格得不像她。 猛然,他回过味儿,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也想给他一个惊喜。 默契是个玄学。 “……” 陈克己晦暗心底被一秒照亮。 希望我是让你心动的人,而不是一个你权衡利弊觉得能凑合过的人。 - “注意!您已超速!” 导航适时播报,扯回陈克己思绪,他不露声色咂嘴鼓动腮帮。 “……” 真尴尬。 董天野故作轻松别过脸。 - 同一时刻,开发新区玫瑰园别墅C区。 常朵儿结束全套护肤流程,满意望向镜中人,透白性感睡衣,窈窕曲线若隐若现。 推开卧室房门,并不见陈克勤身影。 “明明是他主动叫她的……”常朵儿狐疑。 从她接机示好,陈克勤救老三夺门而出,两人关系一度陷入冰点。 下午,他打电话交代她今晚一定要回玫瑰园,虽没明说有事,可今天是平安夜呀。 她以为他脸皮薄不好意思挑明。 是了。 女人最吃仪式感,送她一台车,不如他把自己包成礼物送给她。 - 二楼楼梯口,常朵儿扬声叫他,话音未落,书房传来一声低应。 陈克勤日本出差,她独守空房,大半时间住娘家,偶尔回高山流水看看热闹。这套婚房,倒是一个月没住过人了。 他特意让她回来,是想重温旧梦吗? 常朵儿朝书房走去。 - 临近年底会议多,集团应酬更多,陈克勤回国一直无暇抽身,常朵儿和他闹别扭,他也只是送了她一台最新款的宾利添越。 年后陈克己赴任,为让他便于上手,陈克勤着意在新年前,好好理顺各部门关系,总不能让人诟病,当大哥的给弟弟留个烂摊子。 但是,事与愿违。 有两件事他想不通。 集团财务总曾私下找他,说公关部近期有一笔90万的“媒体关系维护费”,不太对劲。 调取付款记录,收款方是网媒“妖妖零”,知名八卦公司,以毫无底线臭名昭著。 陈克勤当时没太在意,因为见怪不怪。 陈家处理舆情,主打一个大刀阔斧,能砸钱解决的,绝不啰嗦。 几天前,他整理工作邮箱,意外发现回收站有一封被误抄送的加密邮件,找IT部门打开,附件竟是一张偷拍照,角度很刁钻。 长焦,W酒店门外,宝石红宾利添越。 他送给常朵儿的那台。 陈克勤顺势将二者联系到一起,出于对妻子的信任,未掌握实质证据前,他没动作。 直到那一日,在洪量直播看到陈克己。 叫嚣的狗仔他认得,正是“妖妖零”的人! - 书房,常朵儿推门,陈克勤瞥她一眼,又垂眸看向手里平板。 “叫我回来是陪你忙工作的?”常朵儿笑着走过来,手肘自然搭上他肩膀。 “坐。”陈克勤肩膀一歪,示意对面沙发。 常朵儿妩媚勾唇,坐他大腿上,双手圈他脖颈,调情凑近耳畔,“做呀。” 闻言。 陈克勤提眸,“你没有其他话跟我说吗?” “……” 常朵儿懵懂眨眨眼,眸中掠过一丝犹豫。 “好,”陈克勤注视着她,眼底深邃,仿佛吞噬一切的空洞,“那我说。” 第95章 095 “瞧给你怕的。” 常朵儿圈着陈克勤脖子没动。 温香软玉在怀,陈克勤下意识左手揽着她腰,右手操作书桌上的平板,点开相册。 常朵儿斜倚他胸口,熟练解衬衫纽扣,瞧他一脸凝重,识趣噤声,手下倒没停。 她拽出衬衫下摆,他顿时袒胸露怀,常朵儿的手摸上他的银色皮带扣。 “眼熟吗?”陈克勤递来平板。 同时,一声细响。 皮带扣被拨开。 常朵儿瞄一眼平板,倏地停下动作,错愕看他,“这是什么!” 宝石红添越,W酒店门口,长焦偷拍。 “这是什么?”常朵儿不假思索地问。 莫名其妙冒出来一张偷拍照,而且还是在陈克勤手里,为何会有这种东西? 陈克勤系好扣子,拍拍常朵儿后腰,起身拉她并排在沙发坐下,随手捞西装搭她肩上。 他平静看她,“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 - 常朵儿再次望向平板。 陈克勤凝视她脸颊,阴翳目光下,分明有一个念头短促地划过了妻子脑海。 “这是……”常朵儿认出拍摄时间。 被陈克礼胁迫吃饭那天,他向她打听陈克己在ZoeCure见了谁,说了什么。 她十分确定。 以往游完泳,司机会去地库等她,只有那一日,她懒得走,破例叫司机到正门口来接。 她不知道陈克礼怎么会出现在她车上。 她不想去,却因一句话改变,他说——青山集团资金链断裂,银行贷款收紧,对手公司已经打算趁火打劫低价吞并了。 家里的事她略有耳闻,几个舅父着急上火,各方秘而不宣,问题是陈克礼如何得知。 稳住他,于是她去吃了那顿饭。 早知道会有麻烦,还不如果断拒绝。 - “和谁?”陈克勤问。 常朵儿脱口而出:“狗仔捕风捉影,我和老四吃顿饭,干嘛大惊小怪。” 她暂时未知陈克勤知道多少,而他,究竟从哪里得到的照片。 “老四?”陈克勤诧异,妻子和陈克礼关系冷淡,实在不像能同桌吃饭,“一时兴起?” 听出揶揄,常朵儿看他一眼,不答反问,“不可以吗?” 房地产行业低迷,唛斯啤酒股价昂扬,陈家未尝不会觉得她们家尾大不掉,骄傲如她,当然不想在丈夫面前打破原有的平衡。 “当然可以。”陈克勤缓缓点颔。 含糊其辞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一阵沉默。 话题突然卡住,两人不约而同别开脸,逃避彼此目光。 - 陈家大嫂勾引小叔,狗仔言之凿凿,再加偷拍照和公关费,陈克勤问不出口。 两人联姻结合,谈不上多爱,五年来和平相处,互不干涉,她担心哺乳期胸部变形,拒绝生孩子,他都配合她应付家里人。 甚至传言入耳,他没想过怪常朵儿,反倒自责是他忙工作疏忽了她。 他相信妻子,但无法忍受她不坦诚。 - 忽而,冷风骤起。 廊下挂的一只江户风铃,叮铃曼妙,成为此刻书房唯一的声响。 那是婚后第二天公差去日本,他买给常朵儿的伴手礼,埼玉县冰川神社的风铃。 清透的蓝,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店员说求姻缘很灵验的,他买了两只,一只留在川越许愿,另一只带回了凤城。 陈克勤收回思绪,起身关上窗,脚下没动,背对她问:“是不是你和陈克礼合谋?” “合谋?合谋什么?”常朵儿疑惑。 “陷害我和老三。” “……” 常朵儿给气笑了,冷嗤一声,豁然一怔,他的用词很微妙。 高敏的话莫名回响。 “他叫你大嫂,倒不叫你们家老三三哥,远近亲疏,一目了然哦。” 陈克勤也是。 他态度突然转变,今天特意叫她回来,满以为他陪她过圣诞,没想到还是因为陈克己。 常朵儿勾了勾唇角,“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为什么和陈克礼吃饭,你不是一向眼界高,看不上他吗?” “你质问我?还是你怀疑我?” “……” 陈克勤不置可否,转身立在窗旁。 - 两人不过三四米距离,却如同横亘着一条马里亚纳海沟。 真心,像暴雪笼罩下的城市,难以看清。 - 短暂对峙。 常朵儿愤然站起,冲出书房,不一会攥着手机冲回来,呼吸起伏,“我现在打给他!” 当面对质。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响铃漫长。 宛如麦芽在百年橡木桶中酿制发酵。 每一声,都是等待的煎熬,亦或是对亲密关系的凌迟。 - 同一时刻嘉德悦大厦。 今晚平安夜,唛斯啤酒年轻人居多,罕见无人加班,三十层以上各处空无一人。 小罗手端热美式匆忙穿过走廊,公关部总监办公室门虚掩着,他推门闯入,“礼哥。” 陈克礼紧盯电脑屏幕,键盘噼里啪啦。 小罗知趣将咖啡搁在他手边,退坐沙发,大喇喇跷起二郎腿,百无聊赖把玩打火机。 打字声像白噪音,小罗打个呵欠。 - 灯红酒绿的夜晚格外相似,环肥燕瘦,狂蜂浪蝶,对他们富二代来说,只要乐意,每天都可以是平安夜。 此时此刻,陈克礼居然在公司加班。 小罗难以置信摇摇头。 礼哥没有约会,却专程让他上来送一杯咖啡,他懂,这就是有话要说。 近段时间,跟踪陈克己还在继续,和网媒“妖妖零”亦没少联系。 公关部一边暗地主动放料,一边装模作样打压,特别像念书时学的水池问题。 一边注水一边排水,边注边排,问——注满需要多长时间。 真 他妈抽象。 他们现在就是这样。 礼哥心思深沉,可他非得以身入局吗?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啪地。 陈克礼甩下一本厚厚的口袋书,冷不丁砸茶几上,毫不客气将他惊醒。 小罗愣住——《标准英语口语三百句》 只听过唐诗三百首,他捏捏后颈,识相让出主座,“哥你这是……”几个意思。 跟着陈克礼久了,习惯他每一步都深思原因和动机,不放过任何细节。 公事做事留痕,私事邮件加密。 陈克礼笑笑,“字面意思。” 小罗又瞥一眼书皮,恍然大悟,自嘲摆烂一笑,“哥你嫌弃我?” “别多心。”陈克礼说。 连ZoeCure都不会念瞎耽误工夫。 - 陈克礼坐下,双手摸了摸裤兜。 小罗会意,抢步去老板桌取来“和天下”,敲出一根替他点上,正中下怀自己陪一根。 咖啡已经变冷。 刚才,他拿烟时顺手掂了一下,满杯。 - “礼哥,我们搞这么多事,那陈克己——” “……”陈克礼眼刀瞥他。 小罗干咳,“他,他一点反应不给,我们要不要……”收手一段时间观望观望。 “过了元旦他就要进公司,舆论压力越大,他越坐不稳。” 陈克礼自信吐出烟圈。 “反应?一个只会花天酒地的纨绔,指望他有什么反应?瞧给你怕的。” 这时。 沙发一头手机响。 陈克礼电话在那边充电,小罗拿起递给他,搭眼一扫,旋即垂眸避嫌。 大嫂常朵儿。 陈克礼冷眼旁观,响铃持续,他却不接。 “……” 如此反复数次,陈克礼决绝挂断。 小罗坐正,偷摸摁灭烟蒂。 - 终于,常朵儿没有再打过来。 陈克礼抽完一支烟,松松领结,拧开茶几一瓶常温矿泉水,喝了两口放下,“下班。” 这就完了? 小罗没敢表现出半点惊讶,自觉去取车钥匙,追问,“那照片的事儿……” 陈克礼关灯,“你拍照技术也要练。” 也。 英语加摄影,小罗暗里嘀咕,娘呀,公费培养兴趣爱好呗。 - 两人前后走进电梯。 小罗摁按钮。 他视线无意一扫,身后陈克礼拿着一个透明文件袋,里头装着一包米粒似的粉末。 花花绿绿的。 “礼哥,董事长那边……”他担心搞事情太多迟早被陈在山发觉。 “他们现在很顾不上呢,爷爷要过九十大寿了,父亲带人飞瑞士接人去了。” 陈克礼随意用文件袋拍拍大腿。 小罗点点头,回头偷瞄。 像是早上给的董事长出差票根复印件。 礼哥实在谨慎了,文件彻底粉碎不说,还他妈的把垃圾带走。 权斗朴实无华。 他听同事说,以前有个碎纸机暗藏扫描功能,能直接记录碎的文件内容,后来还是保洁阿姨发现夜晚用电异常,才排查出来。 - 卡宴开出新图大厦地库。 “嚯!礼哥!好大雪嘿!” “……” - 玫瑰园别墅。 “该死!”常朵儿暗骂一句,摔了手机。 陈克勤走过去,俯身默默拾起,放在书桌一角,看也不看径直走出书房。 片刻。 超跑轰鸣声浪撕裂夜空。 陈克勤单手发语音:“三儿,你南湖密码多少,我去凑合一夜。” 发出。 想想觉得不好,老三今天去接弟妹了,没准儿俩人要回南湖,他不好打扰。 狗仔最近盯着陈家,住酒店图惹是非,算了,去哪儿都不如回嘉德悦,安全。 连忙撤回消息。 前方,突然一束远光晃眼。 陈克勤下意识逆时针猛打一把方向。 第96章 096 “只要你喜欢,我不介意。” 雪夜,新兴CBD路上空无一人,嘉德悦国际近在眼前,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 陈克勤正撤回消息,下意识一松油门,倏地,对向来车,一束远光突如其来。 强光晃眼。 陈克勤下意识逆时针猛打一把方向。 Revuelto冲向绿化带。 气囊弹出,震爆声犹如开了一枪。 常朵儿夹在中控台的手办被瞬间震飞,塑料碎片擦过陈克勤右侧眉骨,登下血流如注。 逼仄空间烟雾蔓延。 陈克勤眼前一片模糊,满脸黏腻的温热,嗓子眼汩汩腥涩翻涌,脖子僵硬无法动弹。 眩晕伴随头痛,尖锐耳鸣,周遭仿佛陷入真空。 “siri,打给阿标……”陈克勤挣扎呼出秘书电话,眼前一黑。 - 卡宴车里,小罗瞄一眼后视镜。 红色刹车灯如同暗夜鬼魅,一眨一闪,像盈满欲望的眼睛,又像剧烈搏动的心跳。 后排,陈克礼闭目养神。 小罗抽回视线,什么也没说。 - 凌晨三点半,曲池收费站畅通无阻,陈克己没有减速,一脚油直奔缦华。 几分钟后,LM350驶入会所停车场。 陈克己没熄火,扯过中控台的手机,高速雪夜难行,他一路专注驾驶无暇分心。 偏头一瞧,董天野在副驾呼呼大睡。 陈克己默默瞪他一眼,点开聊天软件。 三条未读。 常遇春连发两条:【圣诞快乐。】 【小心开车。】 发送时间几小时前,应该是她刚到缦华,他交代秦北望别瞎逼逼那会。 还有一条,【秦北望:弟妹在V6等你。】 比常遇春时间略晚。 V6是陈克己在缦华的私人包间,没领证以前,那里就是三少爷的第二个家。 - 更深露重,雪势隐隐减弱。 陈克己独自上楼,没叫醒董天野。 推开门,包间只亮着一盏黄色壁灯,光线氤氲,温暖如春,与外头漫天风雪对比鲜明。 电视上正播放他在弘济看的那部剧。 行李箱旁,茶几上搁着一个苹果和几根牙签,陈克己拿起端详,苹果皮刻了一张人脸。 寸头,特别抽象。 别是他吧。 陈克己勾唇,垂眸,不由一怔。 墨绿色复古沙发里,常遇春和衣而卧,侧脸枕着手臂,蜷起身子就像一只流浪猫。 一想到她熬13个小时高铁,陈克己动容,单腿半蹲,捋顺她脸颊碎发,欠身额头一吻。 温热呼吸洒落。 常遇春睁眼,揉揉眼角看他,一动不动。 “……” “……” 四目相对。 “我来了春儿!” 陈克己喉结滚动,双手攥紧她胳膊,小臂线条饱满,震得腕表滑落一寸。 常遇春坐直,一哽,“你发型……” “……” 陈克己噎了一下,身型微斜,反手抓起苹果,在她眼前一晃,放他脸侧对比,“……” 像吗。 常遇春缓缓点头。 见状,陈克己戏谑撇嘴,转向没刻的那面,照直一大口咬下,挑眉冲她一笑。 等彻底嚼完咽下,他才开口,“回家!” 常遇春:“……” - “能走吗?”陈克己拉过行李箱,转头问。 不能走就抱你。 常遇春一愣,睡得有点头疼,大脑短暂宕机,一时没品出他话里潜台词。 她的迟疑提醒了陈克己。 须臾,他调整措辞,“想走吗?” 爱与不爱,行动是一面镜子,没有能不能,只有想不想。 “……” 常遇春摇头配合,“不想。” 修改问法简直欲盖弥彰,她一下就懂了他的心,看着他坚定语调,“不想走。” 闻言,陈克己眼底蓄满温柔,宠溺看她。 再度对视,柔情化不开。 陈克己克制住吻她的冲动,清清嗓,俯身摁下呼叫铃,“来几个人。” - 会所服务生拉着箱子,跟在三少爷身后。 陈克己打横公主抱,腰背挺直,走得大步流星,常遇春攀他后颈,侧脸贴在胸口。 脉搏澎湃,像圣诞老人鹿车飞舞。 她微微阖眼,他脚下生风,大片阴影有节奏地掠过,耳畔,皮鞋底触地发出脆响,每走一步,都仿佛由远及近,一寸寸走进她心里。 - 忽然。 常遇春莫名浮现贺正梅给她看的照片。 “陈克己。”她没睁眼,低低叫他。 “嗯……”陈克己有点喘,收住步子拢紧手臂,将怀里人抱好,“你说……” “你……你很爱周斯甜吗?” 谁。 陈克己脚下一滞,侧目瞥向怀里,她眼皮抖得如春花,他一乐,抬膝盖一顶控制力道。 “……” 没等到回答,常遇春掀眼皮偷觑,正对上他清亮温润的眸子,她仓促别开眼。 下一秒。 陈克己附耳呢喃,半是揶揄:“某人心里有满分的人,才看谁都差点儿意思。” 某人。 三少爷学会优雅阴阳了。 常遇春抿抿嘴唇,将他的话默念两遍,搂紧他,不再说话。 - 车里,董天野全程姨母笑。 希望三少爷忘记他睡得人事不省。 - 回到南湖小独栋,将近凌晨四点。 自诩见过豪宅,可常遇春还是被实景震撼,南湖积雪与窗景交相辉映,后花园似的。 “夏天蚊子肯定特别多。”她笃定。 陈克己笑:“你夏天来试试看。” 他操作一键全屋开灯,顺手将手机关机。 客厅敞亮,一幅后现代挂画夺目,常遇春静静欣赏,陈克己从背后环住她,亲吻耳根。 烫的,痒的,叠影相拥,两人倒向沙发。 室内室外皆有风雪。 铺陈天涯,战鼓擂擂,收复版图。 - 事后,两人并排躺着,头顶上方,挑高空间,RH超重HELIX水晶灯璀璨夺目。 陈克己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先喝了一口,一错眼,常遇春正盯着他,他问:“尝尝?” 她不渴。 会所等他来时秦北望热情得没少招呼。 刚才,端详他新发型太专注,因为秦北望告诉她,老三管这叫——从头开始。 常遇春鬼使神差点头,“尝尝。” 陈克己照例将喝过的杯沿转到她嘴边。 常遇春提眸,不带犹豫,覆上他的唇印。 不等她喝第二口,陈克己抽走水杯,一吻压下,背手摸索茶几,胡乱一搁。 - 窗外,风休雪止,银白色琉璃世界,宛如一个巨大的玻璃罩。 周斯甜被渴醒,趿鞋去客厅倒水,一口咽下,随意搭眼瞄向远处。 南湖畔,陈克己的小独栋灯亮了。 “……” 猛地,周斯甜胃里翻江倒海,她紧抚心口,冲向盥洗室,仓皇一阵干呕。 玻璃杯落地。 - 一切再度归于平静。 陈克己要去浴室,手腕忽地被她抓住,他嘴角含春,偏头回视逗她,“还要啊。” 怎么各个赛道常副护士长都要当卷王。 “……”常遇春掐他。 推测她有话要说,陈克己坐下,摸着打火机把玩。 “其实,你不用去太原的。”常遇春说。 她到会所才得知陈克己接机,航班备降太原,他已经在去武宿机场的高速上了。 胡闹嘛不是! 常遇春既惊又喜,既气又怕。 三少爷身娇肉贵以为自己能铁人三项啊。 陈克己回眸:“……” 占有欲铺满一整张不苟言笑的脸。 常遇春双手轻抚他脸颊,郑重道:“陈克己,你不用学谢逍。” “你不用变成他的影子。” “……” 秦北望这个臭嘴,陈克己咬牙,“只要你喜欢,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 话音未落,陈克己一哂,“我不配吗?” 第97章 097 “现在去了就是靶子。” 常遇春托起他的脸,指尖一下一下描绘他眉毛,陈克己耷拉脑袋,垂目注视她嘴唇。 一翕一张,空洞游魂。 陈克己罕见自卑,明明他什么都有,却在常遇春这里溃不成军。 奶奶说跟他说,保持幸福的秘诀——拥有苹果时,只在意苹果。 他觉得不对。 “小春,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陈克己反手抓着她手腕,偏头一吻,定定看她。 你等那个人,岁月不等你。 他一直想确认她的心意。 常遇春觉得,陈克己对小时候的事始终耿耿于怀,“从医学角度,缺乏安全感也许与慢性压力或者童年创伤有关。” “经济困难,工作不稳定这些算慢性压力,你应该不存在,那么就是童年创伤。” “前额叶皮层负责理性判断的功能减弱,可能导致对威胁的敏感性增加。” “皮质醇水平持续升高,引发慢性焦虑和安全感缺失。” “……” 常副护士长对缺乏安全感,成因和机制近乎理智的分析,简直信手拈来。 陈克己目瞪口呆。 他舔舔下唇,无话可说。 - “你是不是还怪我推你?”常遇春又问,换个姿势握着他的手,“那你也推我一掌。” 陈克己苦笑,“当然不是。” 爱情,不能用来被比较和掂量,理性的分析,只能说明还没遇到让你心乱的那个人。 年轻时总以为会遇见许多人,后来才醒悟,所谓机缘,其实不过就那么几眼。 “感情这东西是个玄学,科学解释不了,我嘴笨,语文也没学好,我觉得就像……” “就像——” 陈克己深呼吸,“我不知会遇见你。” - “我懂……”常遇春打断他。 陈克己坚持己见,“你不懂。” 常遇春瞪他,“这话你跟周斯甜也说过?” “……” 陈克己无语。 她今晚见鬼提两回周斯甜了。 他正要反驳,忽地品出况味,常副护士长是不是吃醋了,想罢不由窃喜,忘情揽住她。 常遇春顺势侧趴在他胸口。 - “心动是天性,忠诚是操守。”陈克己说。 常遇春仰头瞧他喉结滚动,伸手摸了摸。 陈克己一把攥住。 “忠诚并不取决于对方是谁,忠诚只取决于自己是谁。” “小春,我说的你明白吗?”陈克己又问。 准确表达自己是一件很难的事。 他越发不自信,扣住她指根紧了又紧。 “很精准。” 常遇春坐正,郑重点头,“陈克己,我对你,不止是责任护士对病人。” “我……”她直视陈克己,跟他对望,在他清亮眼眸中找到她,“我们……” “两个千年老二就一起力争上游吧。” “好……” 陈克己笑开,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有人说爱情有两种遗憾。 一种是你曾那么用力爱过,最后发觉那人根本不值得;另一种则是,你没有好好去爱,错失才醒悟,那是一个值得的人。 - “陈克己,我以前觉得酒吧真脏,现在觉得我以前真装。”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 “春儿,真不要和年纪小的谈恋爱。” “为什么?” “因为你说你饿了,他就会开始脱衣服。” “你不会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 雪夜。 两人意外睡意全无,相拥聊了很多。 让人难忘的一场暴雪,双向奔赴的明恋。 2023年的平安夜总算有惊无险。 - 天还没亮,但因昨夜大雪,落地窗明晃晃映着南湖雪景,如同一张巨大的反光板。 灯光智能调节变暗。 窸窸窣窣一阵。 常遇春在他怀里转个身,支肘撑在胸前,迟疑道:“你听,好像有人敲门。” 陈克己屏息侧耳。 “……” 挠门声似有若无,断断续续。 “毙了!”陈克己想起手机,一骨碌翻身爬起,摸索到紧忙开机。 董天野电话进来,“三哥……开门……” “等着!”陈克己吼他。 董天野无奈。 他知道别墅密码,难得知情识趣一回,给三少爷打电话,竟然关机。 - 董天野进来时,一股冷风穿堂,冻得他没忍住放肆打了个喷嚏。 沿湖一面两扇落地窗大模大样敞开。 “通通风……”陈克己打个嗝,故作姿态。 秒懂。 董天野抿唇憋住笑,在人跟前站定,“三哥,我又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事出紧急,他又想用这招缓解焦躁。 “……” 陈克己手刀掠过颈前。 - “标哥说大哥车祸。”董天野把心一横。 “行车记录仪拍到对向大灯晃了他一下,大哥骑上绿化带了。” ??? 陈克己震惊,对常遇春对视,脸色惨白。 “……”他哽咽问不出话。 见势,常遇春紧着握住陈克己的手,对董天野强调:“你挑重点讲。” “……” 董天野盯着硕大熊猫眼讲述事情经过。 一听昨夜。 陈克己想到什么,忙翻看手机,和陈克勤的聊天记录,凌晨时分,有一条消息撤回。 当时没留意,现在再看,很是蹊跷。 大哥撤回了什么内容。 “找人恢复一下,”陈克己交代,纳闷不已,“大半夜的,大哥在公司附近干什么?” “他难道想去公司?” “……” 常遇春和董天野面面相觑。 “……” 陈克己在客厅来回踱步。 他知道昨晚大哥约大嫂回玫瑰园。 大哥下午打电话,询问平安夜安排,他兴高采烈表示要去机场接老婆回家。 大哥还开玩笑说别又像上回空跑。 - 陈克己抱臂,垂首一言不发。 不知道这回狗仔会怎么抹黑,老三上位老大出事,进攻或反击,究竟是道德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无论车祸真相如何,新年伊始的娱乐版头条,陈家又板上钉钉了。 “操!” 陈克己攥拳低吼。 - “人现在在哪儿?”常遇春率先冷静。 “默乐急诊,”董天野道,他没看陈克己,转而问常护士长意见,“现在要过去吗?” “如果标哥所言属实,大哥车速应该不快,起码他第一时间还能打电话。” “气囊爆开有可能鼻梁挫伤,轻微脑震荡没跑了,就看颈部和手腕了。” “车祸急性期24小时,还得再观察。” “……” 常遇春理智推断,看一眼挂钟,得出结论:“现在去了就是靶子。” “……”陈克己步子慢下来。 “常护长你太牛了!标哥打电话就是这样说的!大哥千叮万嘱让三哥不要来医院。” 董天野佩服得五体投地。 “……” 常遇春看他一眼,微勾嘴角,旋即挪开视线,看着陈克己问,“去吗?” “???” 不是,到底谁说是靶子的。 董天野惊呆,错愕乱瞟,眼神无处安放。 “去!”陈克己停步目光坚定。 常遇春意料之中,颔首一笑,“不急!扮上再去!” “……不是,你俩闹哪样!求求了!” 又是去又是不急的,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怎么中国话他都听不懂了??? 董天野彻底凌乱。 “小子!学着点吧!找媳妇就得着这样的!”陈克己得意瞥他。 副护士长就是护士长。 听常遇春一分析,他陡然心安,原本还七上八下的一颗心莫名熨帖。 - 常遇春联系盖闻溪,简略说了需求,让她搞两身默乐医院的护士制服。 “宝儿!姐姐我还搁太原呢!你倒是坐高铁回去了,我可一宿没睡啊!” 盖闻溪快人快语,“这么着,我现在就给我哥打电话,你们直接去。” - 隆冬早上七点,各处漆黑,默乐耳鼻喉门头灯箱常亮,一辆LM350驶进停车场。 三楼医生办公室,飘出一阵咖啡香。 陈克己无语,嫌弃捏着燕尾帽,一脸不情愿,“你们男护士也戴这个?” “什么叫男护士!护士不分男女!都是职业!”常遇春在里间吼。 “还有白鞋。”盖闻山手端咖啡杯,强压嘴角提醒他看其他装备。 男护士与男医生的主要区别就是鞋。 “盖主任,我,我就不用了吧……”董天野瑟瑟发抖,多看一眼三少爷就像笑。 盖闻山笑而不语,低头喝咖啡。 - 说话间,常遇春换好制服。 不得不说盖闻山准备细致,连铭牌替换纸,都他们预备好了。 她从里间出来时,陈克己秒回住院部。 “快点!别耽误!” 常遇春上手替陈克己系护士服扣子。 “……” 陈克己板着一张黑脸,生无可恋。 一溜斜襟排扣,常遇春扣得专心,然而,实在耐不住,窝他臂弯笑得直不起腰。 我和我身高1米9的护理实习生。 笑喷。 - 天蒙蒙亮,默乐医院正门两侧,得到消息的狗仔们,霸占了十几个道沿临停车位。 大家下车对视,点颔问好,犹如团建。 唛斯啤酒总裁雪夜车祸。 陈家最近buff叠满,各家媒体的年底KPI通通拉满,大有过肥年的好兆头。 长枪短炮出动,有家网媒还飞了无人机。 - 众狗仔眼皮下,一辆默乐耳鼻喉的GL8,丝滑驶入默乐医院地库。 第98章 098 “就看下一个是谁!” 盖闻山率先打过招呼,得知陈克勤转醒,已经从急诊留观被转至楼上VVIP。 于是,常遇春领着乔装的陈克己,两人从地库直通住院部。 默乐医院停车场地下三层,共计2000个车位,比一般大型综合体的停车数太夸张。 低通八达,入口好几个,常遇春特地找了能绕开狗仔的地方上楼。 “这地儿你很熟啊……”陈克己感慨。 常遇春目不斜视,“仨月前刚来过。” “是嘛……”倒不太像。 “快走别说话。” 常遇春摁电梯。 三个月前,谢逍在拉萨火车站昏厥,裴家出动私人飞机和医疗直升机救护,5G+移动ICU,场面不小。 她和大哥彭越来探病。 其实,默乐医院她很少来,但有谢逍和裴伯渔的关系,在这里自在得回弘济差不多。 - 轿厢停在28层私家贵宾病房。 护士站,常遇春报上名字,小护士点头问好,目光不自觉瞥她身后,不自然抽动嘴角。 “我的实习生。”她面不改色。 小护士心领神会,憋着笑又打量陈克己一眼,抬手一指走廊靠南侧的病房,“S3。” “刚醒,要少说话。” 常遇春正要开口。 “谢谢美女。”陈克己突然夹着嗓子搭腔,然后满脸局促,拽了拽护士服下摆。 “不客……””小护士拼命忍笑,气息不稳,甚至没说完一整句话,连连摆手。 常遇春瞥陈克己促狭,拉他走开,手肘轻怼嘱咐,“不要自爆嘛。” - 病区走廊安静,推开房门,套间敞阔。 陈克勤俊雅的脸稍显苍白,眉骨包扎,颈托固定,听见门廊响动,他微微睁开眼。 看见常遇春时,先一愣,头回见弟妹穿护士制服,很有不怒自威之感。 “大哥醒了,感觉怎么样?”常遇春问。 陈克勤眉宇间隐隐病容,张了张嘴,吃力打招呼,“弟妹……” 他莫名很累,不想说话,医生表示正常。 “……” 病房门口有一段过道,陈克己躲着偷瞄。 好家伙。 常副护士长一开口就是标准护士长范儿,她甚至职业习惯,上前核对床头卡和点滴。 - 储存实时检查结果的平板插在床尾,常遇春顺手拿起,熟稔滑动翻看。 她知道陈克己在身后偷看。 “有点轻微脑震荡,神经根受压,手指会有点发麻,片子结果还好,没有挥鞭伤。” 常遇春字正腔圆念出来。 “弟妹……”陈克勤不理解,提眸看她。 常遇春使个眼色,示意他看过道,口型表示,“老三来了。” 陈克勤眸中陡然一亮,肉眼可见添了喜色,强撑提声喊他,“三儿,是你不是!” “大哥!” 陈克己单出声却不见人。 等了几秒,陈克勤疑惑看常遇春,她正想解释,身后传来细密脚步声。 - 默乐护士没有脱帽,制服以低饱和度的浅蓝色为主,斜襟小立领,款式精致版型考究。 一米九的陈克己全套扮相,空姐似的,除了身高出戏,乍一看脸竟毫无违和感。 “噗……” 陈克勤惊呆,怔愣片刻,边喘不上气地哈哈大笑,边疼得捶床,整个一哭笑不得。 “……” 陈克己郁闷叹气,臊眉耷眼等他笑罢,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床尾,“大门口全是狗仔。” 言外之意我也不想哗众取宠。 “挺好……”陈克勤贴心给他让了让,再次端详。 常遇春条件反射,“别——”别坐床。 “什么?”陈克己抬起下颌。 “别——压着他。” “我有分寸!”陈克己大喇喇瞥一眼,伸手替大哥拽好被角,末了,挑眉示意。 咱护理手法还可以吧。 “……” 常遇春挤出标准职业微笑。 她不打算多待,难得来一趟,得给兄弟俩留出谈话空间,有她在不方便。 “我去洗手间,你们先聊。” 陈克己目送她离开,眼神拔不开,直到陈克勤指尖戳他一下,才回神与其对视。 心照不宣。 - 常遇春背身带上门,瞟一眼走廊尽头,不远处消防楼梯间,似乎有异动。 她本能地走过去。 隔着一扇厚重防火门,里头有人说话,听声辨位估计不止两个人。 …… “怕什么,我们是媒体,自媒体也是媒体,我们享有新闻自由!” “就是!普通公众还有知情权呢!” “默乐怎么了!我们正常例行公事!” “哎,你们猜猜,陈家老大会不会是恼羞成怒,半夜离家啊。” “好大一顶绿帽啊!” “……” 一阵不怀好意地笑声。 “我把话撂这儿,今天陈家谁没来,谁嫌疑最大啊!” “别看前几天陈老三嘴里五迷六道的!” “为什么呀老哥,我新来的。” “咱这行儿也有门槛,就你这点觉悟还当什么狗仔啊!!小学当老师去吧!” “老哥给指点指点。” “笑死,还能为什么,当然是瓜田李下啊,哈哈哈哈……” 阵阵轻佻笑声刺耳。 给你脸了。 常遇春一把推开防火门,黑脸呵斥,“你们几个!这是医院!不是你们村头儿!” “抓紧给我滚蛋!” “……” 护士长的威严无处不在。 字字铿锵,盛气凌人,飞扬跋扈。 一股该死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动弹。 有人壮胆,“你是干嘛滴呀!” “你眼神这么烂还当什么狗仔啊,抓紧去看眼科呀!”常遇春呛声。 “这么拽!我投诉你!” 常遇春一嗤,“去啊,去之前先挂个号!” 这时。 一阵滋啦电流信号,不知在场哪家狗仔的对讲机响了,“喂喂!同步同步!” “请讲请讲。” “陈家老二来了!陈家老二,在门口了。” “收到收到。” 对讲收线,狗仔和常遇春对望。 常遇春把着消防门,半寸不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几个狗仔睨她制服打扮,被气势所迫,缩减塌背灰溜溜下楼,反正楼上暂时拍不到料,不如去大门口堵人。 - 回到病房,推门前,常遇春手下一顿,轻敲:“是我,常遇春。” 不知道陈克己和大哥聊完没有。 “进来。”一个陌生男声搭腔。 常遇春职业病,双手插兜走得气定神闲。 “又查房吗?”男声一愣。 陈克己欠身,作势用力扇他大胯,笑嗔瞪眼,“查什么房查房!这我媳妇!” “阿标,我大哥秘书。” “常护士长。”阿标立马站直,恭敬问好。 可别小看这副护士长,陈家最大的纨绔,都能乖乖听她话男扮女装,足见御人有术。 常遇春微笑点颔。 工作场合称职务,秘书的本能直觉,能一下连名带称呼叫,想来陈克勤跟他提过。 “标哥好。” “不敢不敢……叫我阿标就行。” 常遇春笑笑。 常年医院里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嘴甜吃遍鲜,“哥”不是年龄区隔,而是礼貌用语。 - “怎么了?”陈克己敏锐觉察变故。 “刚狗仔说……”常遇春顿了下。 她不知道怎么称呼陈家老二更合适,想想索性直说,“陈克俭到大门口了。” 陈克己一怔,下意识与陈克勤对视一目,看腕表,并不意外只是好奇,“来这么快?” 眼下还不到八点半。 陈克勤想摇头,不料被颈托卡住,勉强左右一眼珠,故作轻松玩笑,“比上班积极。” 陈克己听出话里有话,随之一哂,“创新营销事业部嘛,净会整花活儿!” 除常遇春外,另两人忍俊不禁。 - “弟妹,”陈克勤叫她,“你跟老三先走。” 人多眼杂,事情不能闹大。 常遇春点点头。 连她和陈克己都知道悄悄的来,偏陈克俭大张旗鼓,明显唯恐天下不乱。 准备走时,陈克勤叫住陈克己,再次叮嘱强调,“小心老四!” “……” “嗯。”陈克己扬眉一笑,生生憋住重重心里话,不想让大哥徒生担忧。 刚才讨论过,陈克礼司马昭之心。 - 住院部一楼大厅外侧,院长专梯旁,常遇春和陈克己才下来,正瞧见陈克俭一行。 一群狗仔各个手持云台抢步围观。 陈克俭一袭黑西装,身后六个保镖样的助理,两人一组各捧一个硕大花牌,声势浩大。 “夸张了……”常遇春小声嘀咕。 “操!奔丧啊!”陈克己毫不客气。 常遇春:“……” 实在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 住院部大厅有保安把守,狗仔被拦在外头,悻悻撇嘴,不甘心回望一眼。 “瞧见没有,记一下,来了一个了!” “就看下一个是谁!” 第99章 099 “谁说哥没来!” 陈克俭大摇大摆走进住院部,六个保镖开道,三个巨型花牌排面直接拉满。 丑人多作怪,陈克己在心里翻个白眼。 不远处,一群狗仔蹲在花坛边抽烟。 常遇春不想看热闹要走,冷不丁被陈克己拉住,“先别急嘛,听听他们怎么说。” “……”常遇春敷衍嗯一声。 三少爷和狗仔打交道都打出经验了。 - 现在不论行业一律内卷严重,包括狗仔。 然而,他们各家有个心照不宣的默契——哪怕拍到同样的料,后期加工时,侧重点各不相同,以此确保家家有肉吃。 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算相对意义上的良性竞争。 “各位!我线人爆料,老五来不了了,有人昨晚在脱口秀现场看见他了。” “……” “上海现场。” 一众哗然,“爱笑的男孩脾气不会太差,勾引那事,指定不是他。” “不要僵化思维,会咬人的狗不叫。” “到底看得是脱口秀还是脱衣秀?” “……” 陈克己暗吸一口气,自嘲看一眼常遇春,“瞧见没有!狗仔比咱消息还灵通。” “隔行如隔山。” 常遇春笑笑继续保持警戒状态。 几个狗仔抽着烟,喋喋不休。 可能护士帽绷得太紧,陈克己有点走神。 - 老五人如其名——克闲。 他和陈克礼同年同月生,日子相差两天。 性格天差地别,克闲不争不抢,秉性随了亲爹三叔,老好人一枚,打得一手好太极。 他在唛斯酒业事业部底下,一个专注饮料业务的小部门,在集团非常冷门,不指望有业绩产出,同理也很没前途。 老五最大且唯一的爱好就是看脱口秀,经常飞去现场。 以前,陈克己疑惑,为什么唛斯啤酒非得再起一条饮料线,忒多余。 在凤城搞饮料,谁能干得过“昆仑”。 秦家品牌“KONLUN”,橙味汽水,垄断凤城各大餐饮市场,男女老少,深入人心。 直到看了机要,陈克己豁然开朗。 老一辈高瞻远瞩,啤酒公司跨界饮料,实际是多元化战略的自然延伸。 市场千变万化,最大化现有资源的边界效益,降低风险,尝试打开新的增长点。 当下资本大混战,国外逐步吞噬民族品牌,陈克己觉得肩上担子沉甸甸的。 唛斯啤酒,百年老字号,副总裁的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起来。 - 寒冬腊月,职业蹲守,一支烟的交情,话密了几分,狗仔们互相交流经验。 “什么叫新闻,新闻是传播信息吗,传播信息那是新闻的功能。” “新闻就是个工具,你看到的不算,我看到的也不算,我挑选修改让你看到利于我的信息,他妈这才叫新闻。” “新闻无关真假,它是挑选的结果,利于我恶于对手,他妈这叫新闻。” “现在,流量就是新闻!” “……” 都什么无稽之谈。 常遇春越听越不着调,嫌弃地揉揉耳屏,别过脸懒得再听。 相反,陈克己自动代入陈家斗争,一番品味下,竟挺能理解狗仔所言。 舆论战嘛,陈克礼最擅长。 - 那边,忽然一阵骚动。 长枪短炮冲向目标,狗仔一窝蜂排起人墙,视线盲区,陈克己看不到又是谁到了。 接着,人潮爆发喧哗,吵嚷嚷一哄而散。 住院部大门玻璃反光,陈克己扫到一个相当眼熟的身型——董天野。 这小子堂而皇之走进了住院部。 ??? 陈克己震惊,错愕回望常遇春,眼里写满四个字:他疯了吗? 来默乐他俩特意没让董天野跟来,留他在耳鼻喉等消息,这厮倒好,自投罗网。 “……” 常遇春懵然摇摇头。 这时。 手机振动,董天野两条语音:“三哥,真不怨我,狗仔说今天谁不来谁就心虚。” “你说我能让你无端心虚吗,那不能,三哥你放心吧,我办事妥妥的。 “……” 陈克己真想手撕董天野。 因为狗仔话题自然而然又转向了他。 - “……” “陈老三跟谁玩欲擒故纵呢!还派个助理来,咋地,没脸见他大哥啊!” “真当弟兄们不顶事儿,谁不知道他家兄弟好得穿一条裤子。” “……所以才睡同一个女人,兄弟共享嘛!”猥琐笑声止不住。 “这才九点啊,陈老三且睡死呢!这会儿指不定又在哪个女人床上呢!” “瞧瞧人家,这就是命啊。” “……” 话题逐渐黄暴,狗仔各个轻佻浮躁。 常遇春缩在陈克己身后,看不到他表情,只瞧见他肩膀微微颤抖,制服悄然绷紧。 一个没留神。 陈克己箭步冲出,一把扯掉燕尾帽,扬手狠摔阿毛脸上,下颌一抬,“谁说哥没来!” “谁他妈说哥睡死了!” “……” 一米九的陈克己身穿护士制服。 少爷果然玩的花。 所有狗仔呆若木鸡。 片刻。 现场爆发出尖锐爆笑,排山倒海不绝,所有镜头闪光灯无死角环绕拍摄。 狗仔笑喷。 陈克己再度成功转移媒体视线。 兄弟阋墙哪有三少爷制服诱惑吸引人啊。 这陈老三真绝了。 - 同一时刻,玫瑰园别墅。 常朵儿刚醒,没着急起床,靠在床头随手刷了刷今天的热搜。 一个本地新闻话题,看得她心惊肉跳——唛斯啤酒总裁平安夜车祸。 “……” 常朵儿张着嘴茫然四顾,倏地,她嘴巴闭紧,生怕下一秒心脏跳出去。 点进话题,各路媒体蜂拥。 一时顾不上看评论,常朵儿披了件大衣,腰间系带随意一挽,抓起手包,边打电话边冲向车库,下楼时膝盖一软,险些扭伤。 司机今天没在,她得自己去默乐医院。 - 几声响铃,秘书阿标接起电话,不等常朵儿开口,不带一丝情绪转达陈克勤吩咐。 “大嫂,大哥说他没事,小擦伤罢了,不用麻烦你再跑一趟。” 麻烦。 常朵儿哑然失笑,一晚而已,陈克勤竟和她生疏客套至此了? “我不麻烦,我等下就过来。” 她坚持。 话音方落,电话那端沉默。 阿标捂住听筒,转头征求陈克勤意见。 “不管他愿不愿意,我是他太太!我现在很有必要陪在他身边!请你转告他!” 常朵儿打破沉默。 她必须得去。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都要到场,一旦缺席,所有人将会认定是她做贼心虚。 舆论的脏水不能只泼在她头上。 常朵儿果断挂断,坐进玛莎拉蒂,一错眼,手机屏幕碎裂了一道对角线。 裂痕狰狞,像媒体不怀好意的视奸。 - 芙蕖桥直对的巷子,地势西低东高,昨夜暴雪,铲雪车正在道路中央作业。 声浪轰鸣,车子驶出玫瑰园,一把左转向,ABS启动,常朵儿心底莫名一慌,下意识握紧方向盘,瞥一眼后视镜。 两三辆国产电车尾随。 常朵儿猛踩油门,蛇皮走位穿梭车流,三叉戟乘风而行。 一个红灯。 狗仔被成功卡掉。 “操!这女人技术真不赖。” “……车也不赖。” 第100章 100 “等你主持大局,副总裁。” 默乐医院正门,一道急刹轮胎印,伴随尖利刹车声,玛莎拉蒂横移摆尾侧方入库。 声浪炸街,唬得狗仔险些以为目睹车祸。 常朵儿自车内钻出,胸口微喘,抬眼扫视人群,摸出墨镜一戴,露着两条大长腿,寒风灌满她金棕色羊绒大衣下摆。 狗仔正拍陈克己,见状立马调转镜头,蜂拥而至,预备好的恶心问题,句句见缝插针。 “……” “陈克勤为什么会深夜离家?你们吵架了吗,为什么?是为偷拍出轨还是其他?” “你来医院是探病还是幸灾乐祸?” “听说陈克勤车祸后某些功能受损,你这是提前为夫妻生活找替补吗?” “你们结婚五年一直没孩子,是他不行所以你才找小叔帮忙是吗?” “是技术差距还是单纯因为尺寸差距?” “……” 羞辱刺激影射挑拨。 网媒“妖妖零”阿毛火力全开,其他狗仔几乎插不上话,震惊之余,不禁将镜头对准他。 陈家再不堪,对狗仔来说,那也是财神爷般的存在,众所周知陈家洗地从不考虑钱。 老话说赶狗不入穷巷,阿毛这句句锤死,于整个行业分毫好处没有。 于是,有同行故意在他镜头前一晃,提醒差不多得了。 阿毛宛如失心疯,变本加厉。 - 常朵儿被拦下,一群人来回拉扯间,她腰间大衣系带忽地松散,正巧一股北风,大衣里头的透白性感内衣,春光乍泄。 所有视线一秒集中,变焦此起彼伏。 常朵儿呆愣,无数镜头如激浪排山倒海,红点狰狞,死死扼住她喉咙,半步动弹不得。 “给你们脸了!” 一把铮铮女声,似利刃劈开恶毒龌龊。 众人回头。 常遇春一脸杀气抢步奔来,挡在常朵儿身前,指着阿毛,“你是不是人!把你扔厕所里,厕所都能吐了!” “长了个开水烫过的脑子,配张猪下水脸,自己是蛆就觉得全世界都是化粪池。” “拉大旋扯大彪和大泥耍大刀,就你这怂样,还一个灌篮蹿老高?” “你的存在,就代表了你爸和你妈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浪费了三秒钟!” “就你小样还叫板!也不瞧瞧什么德性!” “颠来倒去总盯着人家裤裆里那点事!” “……” - 在场全部人呆若木鸡。 常遇春语速超快,劈头盖脸输出,噎得阿毛面颊紫涨,口唇发绀,一对招子怔怔发直。 从来只有他怼人哑口无言。 他哪里晓得眼前的副护士长身经百战。 “你……” 阿毛只觉眼前一黑,一口气没提上来,急火攻心,浑身瘫软,不受控制一出溜歪地上。 哗啦。 径直散开一个标准圆,众人面面相觑。 “愣着干嘛!”常遇春大吼。 她率先反应过来,当即蹲地拍打、呼叫,确认阿毛是否丧失意识,紧接着胸外按压。 “老公!”常遇春叫他。 “……” 心房中了一枪。 陈克己从震惊中回神,配合急救。 见状,住院部值班保安呼叫医生,现场乱中有序,有条不紊。 阿毛被送进急诊抢救室。 狗仔团建意外变身标准化极速抢救。 - 或许早上起的太早,回到南湖小独栋时,不过正午刚过,陈克己却觉得度日如年。 一路回来,他满脑子全是常遇春,副护士长爆表战力,以一敌十,常人望尘莫及。 手机不时振动,低频噪音让人抓耳挠腮,陈克己不得已静音,消息多得跟追杀似的。 相反。 常遇春如同刚下大夜,在车上睡着了。 十三个小时高铁,接一夜运动折腾,再加默乐门口吵架,体格再好也经不起折腾。 此时,肾上腺素下降,三魂抽走七魄。 - 别墅里,阿姨已经打扫过了,得知三少爷近期回来住,冰箱添了水果和新日期的水。 常遇春困得起不来,任凭陈克己抱着搁床上,本来她还挣扎要洗手,被他强行摁下,拧了毛巾揩拭,“哥还没伺候过谁呢……” “那我谢谢你……”常遇春囫囵一句。 “睡吧,待会吃饭叫你。”陈克己说。 他指挥董天野去鼎悦,未免这厮再自由发挥,他点了几道招牌菜,主打一个清淡落胃。 董天野离开。 - 常遇春翻个身,手腕垂下,随意搭他大腿上,睡熟一动不动。 “唔……” 有点准。 陈克己条件反射腰肌一颤,不自然挪了挪后腰,低头看她指尖落点,喉结滚动。 钻戒套在她手上。 陈克己攥着骨节反复摩挲,想要又忍住,抬手拿湿毛巾擦了擦太阳穴,将她手臂放回被子,细细掖好被角,俯身一吻落在额头。 - 这一刻,陈克己他百感交集。 世界最高峰你知道,珠穆朗玛峰,可是,你知道世界第二高峰是谁吗? 没人记得第二名,除非你一直是第二名。 - 本地热搜榜前几名全是自家,陈克真刷着排名,哑然失笑。 老三伉俪狗仔混战。 难得媒体积口德,竟然还知道用“伉俪”。 常遇春表现让她惊喜不已,仿佛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 嘴快骂人实在太过瘾。 鲜活生猛,唛斯啤酒就缺这样的人。 要是小春能来公司就好了。 陈克真眼珠一转,现在当真天赐良机,一个主意赤裸裸浮上心头。 - 爷爷大寿在即,父亲五天前飞瑞士接人,董事长公差,总裁病假,唛斯啤酒群龙无首。 探病而已,妖魔鬼怪就都出来了,陈克俭哗众取宠在明面上,暗地里难保有人搞鬼。 - 得知大哥并无大碍,陈克真一刻不耽误,当即打给陈克己,“老三,抓紧来公司吧。” 陈克己有点懵,“二姐你说什么?” “没时间给你元旦入职,”陈克真单刀直入,“来开会,等你主持大局,副总裁。” “……” 陈克己一愣。 简直赶鸭子上架,他看一眼床上熟睡的常遇春,迟疑两秒,“现在吗?” “叫上小春。” “我媳妇睡觉呢。”陈克己脱口而出。 “……” “累着了,那13个小时高铁坐的,今儿又一大早去看大哥,你看直播了吧,好家伙!” “……” 陈克真沉默一晌,“明天下午,最晚。” - 翌日,总裁车祸48小时后,唛斯啤酒公关部终于有所动作。 官网及各平台官方账号,同步一则通稿——《关于总裁陈克勤先生意外事件的声明》 “操!” 陈克己气得跳脚,“谁他妈写的狗屎!” 第101章 101 “你不想去吗?” 常遇春在浴室吹头发,风筒嗡嗡作响,陈克己在外头,说话声似有若无,听不真切。 等她吹完,拐去岛台倒了一杯水,沙发上陈克己黑着一张脸,阖眼默不作声。 常遇春挨他身边坐下,喝了一口,握杯问道:“你刚才嘀咕什么呢?” “公关部的新闻通稿。” 陈克己没睁眼,行动诠释何谓没眼看。 常遇春放下水杯,回卧室床头柜找到手机,点开唛斯啤酒官网,边走边看。 ——《关于总裁陈克勤先生意外事件的声明》。 标题相当制式,不带任何一丝感情,冷酷近乎冷漠,仿佛在说竞争对手或假想敌。 再看正文。 “尊敬的各界朋友、合作伙伴及广大消费者,我们沉痛地通知您……” “我司总裁陈克勤先生于昨日凌晨因个人疏忽导致严重交通事故,目前正在医院接受治疗,情况稳定,无任何生命危险……” “我们恳请社会各界尊重陈克勤先生及其家人的隐私,避免任何不是猜测与传播,否则我司将向有关部门申诉……” “……” 后头洋洋洒洒二三百字,全是套话,常遇春懒得再看,滑掉网页,重新坐回沙发。 - “看了?”陈克己顺手搂住常遇春的腰,她脸上瞧不出过多情绪,一如往日冷静。 常遇春“嗯”了一声,迟疑着点点头。 “有什么感想?”见她眼神犹豫,陈克己好奇,接话引她往下说。 “……” 说不上哪里不对,反正乍看观感不好。 她毕竟不是搞文字工作的,如果让搞宣传的彭书记看,定然能一眼发现关窍。 不能信口开河,常遇春干脆垂首沉默。 - 陡然三秒安静。 常遇春抬头,发觉陈克己正端详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吁出,“……我说不好。” 声明看似句句无懈可击,但她心底始终有个疑影,挥之不去。 唛斯啤酒的公关部总监是陈克礼。 常遇春不敢下定论,“是不是太敏感了?” “女人的第六感堪比卫星。” 陈克己一笑,仿佛早看透她答案,伸手托住常遇春掌心,揉捏把玩两下,然后扣住指根,控制力道不甘地发狠攥了攥。 她总是这样恰到好处地拿捏分寸。 多一句不争,少一句不斗,可他究竟不是外人,跟他实在不用假客套。 陈克己搭眼多看她一眼,既然她不想说,他索性没再往下继续话题。 天猝不及防被聊死。 - 因着多一眼,常遇春不知道陈克己琢磨什么,刚他跳脚时,她吹头发没听见,偏偏问他又不直接说。 常遇春想起陈克己说二姐让去公司。 她没有意见,他昨天一提,她欣然同意。 十年护理工作,佯装小白领去写字楼,换个角色和身份,狐假虎威一回,也挺好玩的。 眼下,瞧陈克己的态度,她不确定他还去不去。 - 中间再次安静了三秒。 陈克己起身去主卧,常遇春跟着。 他不紧不慢踱进盥洗室,对镜刮胡子,慢条斯理的,眼角余光瞥她一眼。 常遇春斜倚门框,静静注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不得不说,陈克己确实长在她审美上。 - 慢悠悠刮完胡子,陈克己洗一把脸,水珠沿下颌线一串滚落,滑过胸肌没入腰际。 趁常遇春不备,他顽皮掬水扬她一脸。 “……” 猝不及防。 常遇春发梢湿漉漉的,鼻尖挂着水滴,真丝家居服领口洇湿一小片。 墨绿色情侣款睡衣。 岚姨洗净安排人送来的,说奶奶买的。 - “陈克己!”她垮脸警告喊他。 陈克己嬉皮笑脸左顾右盼。 “……” 常遇春狡黠一笑,夺步抬起另一个水龙头,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如破竹—— 水泼他一脸。 陈克己:“……” 满脸生无可恋。 常副护士长内卷果然不分领域。 - 一时玩心四起,反正湿都湿了,陈克己一手锁门,一手飞快解开睡衣扣子。 他上身半裸,抬颔玩味逗她,“来啊!” 来互相伤害呀。 “……” 幼稚。 常遇春歪头瞅他,两秒没动。 “……” 陈克己眼底一瞬黯淡,一嘬腮帮尴尬转头,磨磨蹭蹭假装提裤子。 然而,下一秒。 多半盆温水兜头袭来,秒变落汤鸡。 陈克己错愕扭头。 “来呀!”常遇春戏谑看他,摇晃甩着湿手,笑得看不见眼睛。 “耍赖你!”陈克己嗔,“不兴用道具啊!” 他借转身背手一摸眼角湿润。 谁懂啊。 谁懂这种被接住的感动啊! 有个陪你上头的人真的很爽! - 两人相视,心照不宣。 不扫兴,才是成年人最稀缺的情绪价值。 就像芸娘女扮男装逛庙会,沈复递上男装,三毛说要找化石,荷西扛着铁锹闯沙漠。 最顶级的浪漫,不是玫瑰钻戒海景房。 而是当他突然灵魂出窍,她二话不说表示,“我陪你一起发疯。” - 莫名其妙泼水玩,二人笑闹一团。 浑身湿透,再对视,一通捧腹大笑。 - 趁陈克己情绪高涨,常遇春将话题绕回去,问道:“开会你还去吗?” 如果去,她现在就换衣服;如果不去,她就换了衣服再睡会。 饱暖思淫欲,吃完饭就困。 昨天她一觉睡醒天已经黑了,迷糊中以为在弘济小公寓,窗帘遮光过分优越的缘故。 直到下楼看见厨房岛台,两拨不一样的鼎悦餐盒,后知后觉,睡过了两个饭点。 “……” 陈克己被她没头没脑问得一愣。 看一眼浴室的定时钟,走到外间拿了一瓶水进来,拧开递她唇边,“你不想去吗?” 也是,唛斯那帮高管比患者难缠。 她不愿意很正常。 心里虽然略有一丢丢失落,但一想到在他面前,她能正视内心,他挺高兴。 陈克己喂她喝水,“不去就不去了。” “……” 常遇春一奇。 明明她问他去不去,他居然把话题踢回来,“二姐不是说让我给你壮胆吗?” 他昨天确实这样说的。 “……” 话音未落,陈克己释怀笑出声。 原来他多心误会她了。 陈克己嘴角含春,腾出另一只手,爱怜轻抚她脸颊,眼底微微湿润,“对,没错。” “给我壮胆,给我助威,给我撑腰,给我鼓劲,给我——” 一时词穷。 陈克己卡壳。 “给你摇旗呐喊,给你推波助澜,给你煽风点火,给你拉大旗作虎皮……” “……” 常遇春笑得促狭。 听出揶揄,陈克己捏她耳垂,反手扣住后脑勺,没忍住一把摁住她,亲了一口。 接下来要干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常遇春推开他,“来不及。” 二姐昨天特别强调,三点半来嘉德悦开会,千万不要迟到,现在两点四十了。 “不用你操心。”陈克己嘴角戏谑,随手扯下一条浴巾,扔洗手台上。 常遇春不懂他想怎么办。 - 陈克己定定看几眼,先给她换下湿睡衣,裹上件浴袍,拽好领口,然后抱她坐台面上。 常遇春手撑两侧,晃着两条腿。 身型淹没眼底,倏地,常遇春意识到一点,浑身紧绷,不自然屏息。 “……” 她紧紧攥着他的手。 那里。 生命盛放的小径,温暖如春,温柔如水。 常遇春大脑一片空白。 第102章 102 “三哥就这么迫不及待?” 时间流淌,如同不带底色的漂泊,所有感官刺激被无限放大。 他给了她从未体验过的温柔,像海浪翻涌盖过潮汐,又像在灼烧里冒险,盛大缱绻。 常遇春仿佛大梦一场。 久久,久久,久久不能平静。 陈克己揽着她,心口相贴,常遇春靠在他胸膛,心跳蓬勃,鼓噪葳蕤如春。 逐渐平静。 “走吧,不然真来不及了。”陈克己建议。 常遇春回他:“嗯,我换衣服。” “哦,我也换衣服。” “……” 气氛莫名微妙。 多一眼对视滚烫,两人错身,一个主卧一个客卧,各自沉默换衫,谁也没主动开口。 - 时间正好,董天野开车来接人,很快,一上车他就敏锐觉察端倪。 尴尬中夹杂暧昧。 俩人有意无意逃避视线交汇,俨然目光灼热,轻而易举给灵魂烫出一个烙印。 车厢罕见良久保持寂静。 三少爷简直像被猫叼了嘴儿,一声不吭,倒是常副护士长,眼眸亮闪闪的,清晰温润。 忽而,光线明暗交叠。 LM350驶入嘉德悦地库。 董天野瞄一眼后视镜,“三哥,到了。” - 地库电梯厅,有两部唛斯高管专梯,董天野先一步刷卡,候在门口。 嘉德悦国际大厦,总高45层,30层以上全是唛斯啤酒办公区域,会议室在40层。 轿厢徐徐上升。 “三哥,好东西,”董天野从电脑包掏出一个折页,“高管人脸对照,谁当刺头削谁!” 他手刀一比。 “……” 陈克己眼皮一掀,插兜纹丝不动。 “知己知彼,有备无患嘛。”董天野推销。 三少爷做事全靠临时起意和死到临头。 他昨晚连夜做的,所有高管姓名与照片对应,一目了然,连请病假的都落下。 “谢谢。”陈克己瞅他一眼,依然没接。 临时抱佛脚,佛还不乐意你抱呢! 决定来开会就不会马虎,真当哥那大几十页机要文件是他妈白看的。 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 热脸贴了冷屁股,董天野讪笑着收回手。 常遇春搭眼,替他解围,“小董心挺细,下回我们科再弄宣教墙,找你搭把手呗?” “我不行……我哪儿行呀。” 陈克己眼角瞥他,“说你胖还喘上了?” “……” 董天野结结实实被噎了下,识趣噤声。 心底纳闷,三少爷今天究竟怎么了,话特别少,整个人还透着一股浓郁的生人勿近。 连他精心预备的小抄都不要。 董天野瞄常遇春,递个询问眼神。 常遇春一瞟,别开视线,临出门前陈克己取悦她那一幕,一阵恍惚。 他心血来潮还是蓄谋已久。 无论如何,她都很高兴,高兴他的不扫兴,和他不羁灵魂下,那份难得一见的温存。 他给她的偏爱。 - 说话间,电梯停在40层。 秘书小段候在轿厢门外,“副总裁,大家都到了,二小姐让我来迎您。” 说罢,他比个“请”的手势,躬身引路。 工作场合称职务,唛斯人烂熟于心。 陈克己淡淡嗯一声,抬步向前。 常遇春和董天野跟在身后。 走出几步,小段回头偷觑陈克己。 三少爷冷淡了,都不跟他开玩笑了。 - 走廊安静,落针可闻。 40层全是集团会议室,平时需要预约。 落地窗腰线磨砂,陈克己扫视,一张长条会议桌,一众高管挤坐一排,约好了似的。 推门而入。 常遇春得到董天野提示,挨着门边坐下,她今天是来当气氛组的。 待看清来人,高管们迅速交换眼神,不约而同起身相迎,热烈寒暄,一时热闹不已。 活泼、自在,格外像新春团拜。 陈克己解开西装纽扣,落座。 会务秘书先端来一杯咖啡,放陈克己手边,暗示他空白信纸和宝珠笔位置。 “……” 陈克己微一点颔,继续沉默。 三少爷为露怯装深沉吗? 常遇春和董天野对望,讳莫如深撇撇嘴。 草率了。 亏她以为公司开会与科室交班相差无几。 - 今天有资格参会的,基本都是唛斯啤酒的老一辈,死忠品牌的亲信们。 其中,他们不少人看着陈克己长大。 今见老三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不免回忆起各自的青春岁月,言语间多了感旧之哀。 陈克己并不参与追忆,将咖啡推在一侧,手捏宝珠笔,娴熟转笔花。 聊,接着聊呗。 - 一杯茶的时间刚过。 高管们回神,面面相觑,会议室陡然安静,唯有笔身与指节碰撞,偶尔轻微细响。 陈克己倚着宽大真皮座椅,提腕看表,眼帘略一抬,沉声道:“聊完了?” “……” 高管们逢迎打着哈哈缓解尴尬。 本来想给他来个下马威。 老三不笑的时候,眼神锋锐深邃,像淬了冰,简直与昔年陈老爷子如出一辙。 陈镛。 老爷子九十大寿在即,下个月过了元旦的七号,据说陈家人人跃跃欲试,憋着劲儿预备给老爷子一个惊喜。 懂的都懂,没准今年寿辰就分家产了。 - “说点正经事?” 陈克己声线低沉,隐约带点暗哑,他身材挺拔,寸头配黑西装,上位者的压迫感逼人。 场面一度紧绷,无人敢开口。 常遇春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目不转睛注视,他面孔清俊,气定神闲,偶尔扭头看她,眼底宛如一汪幽深的海。 他没变,也变了。 她喜欢望向别处时他落在身上的目光。 - “诸位自我介绍一下吧。”陈克己提议。 “我还没正式到任,今天迫不及待和各位打个招呼,给大家拜个早年。” 他一本正经,不苟言笑。 神来之笔拜个早年。 和聪明人说话,看透不说破,他这样说,倒是四两拨千斤,好一个反客为主。 立马从恶意逼宫变成身不由己。 高管们心照不宣,轮流自报家门,陈克己再适时添几句场面话,会议室一派其乐融融。 - 会议结束,众人鱼贯而出。 议程出乎意料简单,常遇春颇感诧异,彼时,陈克己走过来,伸出手。 常遇春拧好瓶盖,将空瓶递给会议秘书,然后搭上他掌心。 陈克己一拽,拉着她起身,“瞧瞧。” “有常护长坐镇牛鬼蛇神无处遁形。” “……” 常遇春低头抿嘴笑。 黑西装宽大,陈克己圈她在身前,避开摄像头,俯身亲吻她额头鼻尖。 常遇春配合闭上眼。 然而,没等到他柔软的唇瓣,睁开眼,他促狭看她一抹失望,嘴角难压。 常遇春垂下眼帘。 陈克己故意略过嘴唇,她不可避免多想,比如,那样的事,他果然是突发奇想。 他后悔了吗。 不远处,会议秘书正收拾桌面,常遇春偏头深呼吸,指指门口示意要走。 陈克己心领神会,凑近耳语一句。 “……” 要死。 常遇春当即脸颊绯红,扶额手肘杵他,陈克己拦腰一挡,“回吗?” “没事了吗?”常遇春问他。 陈克己说:“没了,说是开会,其实就先露个面,就跟你们术前宣教差不多。” 二姐让他来一趟,主要稳定军心,未必真需要他做些什么。 唛斯啤酒运转多年,就像一台精密仪器,有没有领航人,根本不影响机器运作,何况,拥有话语权的高管早和陈家绑定了。 - 陈克己带常遇春回到33层,方才二姐发消息,说有礼物给她,两人去取。 走出轿厢,和陈克礼正面遭遇。 两人冷漠无声对视,缓缓走近。 擦肩而过刹那。 陈克礼说:“三哥今儿又来玩儿?” 陈克己没搭理。 见状,陈克礼退后两步,与他保持并排,又道:“三哥就这么迫不及待?” “管好你的嘴。”陈克己目不斜视。 闻言,陈克礼唇角一勾,站下步子,原地深呼吸一轮,转身目送。 - 等走远几米,确保陈克礼听不见,常遇春偏头问:“他故意出来挑衅吗?” “不知道,可能吧。”陈克己没多想。 两人走进陈克真办公室。 - “礼哥。”公关部主管把着门框焦急挥手。 陈克礼收回目光,“就来。” 刚手下来报,说江秘让他接电话,打的是公关部的大办公区座机。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第103章 103 “你是公关部,不是交警队!” 陈克礼收回目光,朝走廊一侧的办公区走去,另一侧是几个老总的办公室。 这几年流行通式办公,所有部门皆如此,开放式大敞间,放眼望去网咖似的。 33层一东一西,公关部和创新营销事业部共用,陈克俭强势,给营销部挑了位置更好的东边。 陈克礼势单力薄只好暂且忍耐。 不知谁授意,保洁阿姨搬来七八盆一米高的发财树,横在当中,营造出一条楚河汉界。 陈克礼站“界碑”张望。 公关部主管扬手示意,陈克礼瞄到他的工位,低头看一眼腕表,揣兜不紧不慢过去。 一分钟前,手下说江秘让他接电话,老板桌的座机纹丝不动,他才反应过来,接的是他们公关部大办公区的座机。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出来前,他检查了电话线,并无问题。 那江舟为什么不打总监办的电话,他什么意思,第一秘书从来不是不谨慎的人。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 直到一只脚走进大办公区,营销部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陈克礼恍然大悟。 江舟是存心的。 当即猜出几种可能,但不确定。 陈克礼首先揣摩该怎么称呼江舟更合适。 “江秘”太公事公办,“舟哥”过于狗腿谄媚,思来想去,不如直接喊名字。 - 一众手下难得见总监亲自来,一时间,各处工位键盘敲击声陡然密集。 陈克礼却无心理会。 几步将到桌前,他突然加快脚步,一把抓起接听,“江舟,我是老四。” 这样自称,敲打江舟之余,更自矜身份。 “公关部怎么回事!通稿谁草拟的!” 来者不善。 “通稿?什么意思?” 陈克礼眼皮突跳,深灰色西装下,手臂肌肉紧绷,笑笑装傻,“我们公关部向来……” “公关部”触发关键词,所有人警觉。 陈克礼话没说完,被江舟打断,“通稿措辞怎么校准的,什么是‘因个人疏忽’。” “你是公关部,不是交警队!没有定性的事情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你那个助理小罗还能不能干了!” “你们一个个到底怎么办事的!” “你就是这样约束底下人的?” “总裁是唛斯啤酒的总裁,不是陈家的总裁!” “公关部是唛斯啤酒的公关部,不是陈家的居委会!” “维护关系,不是煽风点火!!!” 一顿疾言厉色,虽然没明说,陈克礼已然明白一切原委。 这时。 电话那端短暂沉默。 抓着听筒,陈克礼喉结上下滑动,不自觉屏息,强行抑制呼吸声。 解释就是掩饰,他保持缄默。 “……” “老四,下不为例。” 江舟跟在陈在山身边久了,恍惚间,他差点以为是父亲在讲话。 “……” 陈克礼点颔,全然忘记对面压根看不到。 电话挂断。 陈克礼面无表情离开,一言不发。 所有人交换眼神,暗自纳罕。 一股暴风雨来临前的死亡宁静,莫名笼罩在每个人头顶。 - 公关部总监办公室,陈克礼抱臂,站在落地窗前远眺。 没错。 公关部的新闻通稿的确有问题。 他修改了手下的用词,替换了原本的“因个人外出期间遭遇突发交通意外”,欲盖弥彰加了“申诉”字眼。 修改版强化了主观原因,让外界看来是总裁自身问题,试图激化舆论发酵。 竟被江舟一眼看穿。 - 陈克礼枯坐。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新图大厦外立面景观灯点亮,直晃得眼睛疼,他疲惫揉捏眉心。 好一个下不为例。 江舟算个什么东西,父亲身边的一条狗,也配在他面前借题发挥,指桑骂槐。 陈克礼越想越气,怒火中烧,抓起手机和车钥匙夺门而出。 走廊,他与小罗擦肩而过。 “礼哥你去……” 小罗话还没说完,电梯轿厢门关闭。 今儿怎么了,礼哥一向笑脸迎人,很少垮脸,瞧刚那架势像要吃了谁似的。 - 职场没有秘密只有八卦。 很快,小罗得知江秘电话一事,叼着烟吐槽,“江秘书忒小题大做了吧!” 他文化程度不高,做助理只跑腿,当陈克礼的“白手套”,自然不出细微措辞区别。 “我们是公关部,又不是他妈编辑部。” 小罗模仿江秘语气惟妙惟肖。 众人哄堂大笑。 - 年底,原野MCN正式切入短剧赛道。 总经理孟棠说,鼓励及内部选拔,于是不少主播跃跃欲试,纷纷去黑虎塬影视城试镜。 Grace自不例外。 “女演员”可比“女主播”有排面。 周斯甜的遭遇给她提了个醒,榜一大哥不可靠,与其指望别人施舍,不如卷死自己。 可惜,她今天状态不好,小腹酸胀还头疼,等了一下午没轮到她,生理期先到了。 不得已回家。 - Grace痛经由来已久,每回都像死过一次,胡乱梳洗了,她抱着靠垫早早睡了。 半梦半醒中,隐约有人敲门。 以为是大哥贺正文回来了,没当回事,反正他有钥匙,翻了个身继续睡。 他俩不是凤城本地人,老家在几百公里外,兄妹俩最大心愿——买房落户凤城。 现在住的,40平方的小房子,是Grace曾经一个追求者送的,小产权房,没有房产证,只能住却不能卖。 大哥过去和她一起住,后来“准岳父”被留置,又灰溜溜搬回来了。 - 敲门声愈演愈烈,Grace气得低吼,暗骂一声爬起来开门。 “你自己没钥匙啊!”气声烦躁。 压下门锁,倏地,一个黑影浑身浓郁酒气扑面而来,唬得Grace慌忙后退。 黑影被闪了一下,手腕一抖,酒瓶落地。 咣铛。 川崎12年,Grace一眼认出,这人不是大哥,贺正文抠门舍不得喝这么贵的酒。 视线从酒瓶缓缓上移,“陈克礼?” 陈克礼弯腰双手扶膝盖,醉眼迷离看她,勾唇阴冷一笑。 Grace难以置信,呆愣原地,“你——” 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为立“网红女主播”人设,她对隐私绝口不提,不止原野同事,还有各阶段“榜一大哥”。 Grace大脑一团浆糊。 她不清楚陈克礼为什么出现,又为何烂醉如泥,富二代居然也有借酒消愁的时候? 有点讽刺了。 - 就在她走神时,陈克礼箭步冲来,攥她手腕猛一搡,Grace跌坐沙发,强吻压下。 简单粗暴不带任何前奏。 陈克礼尤似发泄,单手狠捏Grace下颌,除衫欲行事千钧一发之际,身形一晃。 酒意上头,陈克礼不带犹豫,掐她后颈。 服从性测试。 Grace含混不清,眼眶微微蓄泪,抬头盈盈看他,这家伙简直就是个疯批。 第104章 104 “要不,各让一步。” 鱼有7秒记忆,新闻保质期只有24小时。 互联网的薛定谔记忆,永远耐人寻味。 车祸很快被另一个行业热搜淹没,凤城旅游年会,大厂佳途云策出尽风头,从北京空降的总经理庄继昌,打磨了一件大杀器。 余欢喜——新一代博物馆精讲导游,比网红高级,比普通导游更有特色。 据可靠消息,指名找余导讲解,得至少提前一个月预约,比秦历博门票还难抢。 - 狗仔直播时,常遇春意外入镜大骂,掀起一小股肃清网络风气的高潮,“妖妖零”被指丧心病狂,遭各平台全网封禁。 期间,另有一则本地新闻,默乐资本总裁、裴家太子爷谢逍,突然官宣婚讯。 “妖妖零”前车之鉴,风口浪尖,各大媒体一时消停不少。 有一个例外。 一路狗仔日常机场蹲守,偶然影到陈家的私人飞机入港,与默乐医疗直升机无缝对接。 唛斯啤酒那边,陈克勤仍在医院休养,常朵儿干脆住进VIP套间,整日衣不解带照顾。 传闻与偷拍照没人再提过。 二人关系逐渐缓和。 - 转眼,元旦小长假所剩无几。 常遇春休假结束即将返岗,陈克己则要去唛斯啤酒报道,副总裁正式走马上任。 摆在面前一个新问题——怎么住。 弘济医院和唛斯啤酒,一个城西一个城南,横跨三个行政区,单趟直线距离超过20公里,再别提沣水园院区,远在高铁新城。 为方便彼此,两人商量好各住各的。 常遇春继续住弘济的小公寓,陈克己留在南湖小独栋。 一周五天分居,周末见面,如果期间条件允许的话,每天至少视频一次。 习惯,一旦养成很难戒断。 陈克己刚开窍,加之常遇春出差半个月,感情正升温,他更不想和她分开。 然而常副护士长发话,他也不敢反驳。 - 这日,分别前夜,凤城飘起雪花,霰粒细细密密敲打落地窗,平添七分离愁别绪。 别墅里灯影氤氲。 洗澡前,常遇春提议分床睡,“未雨绸缪,不然明天早上起来没有精神。” 本来她打算今晚回弘济,莫名让他三言两语改变主意。 明天就明天吧。 “什么未雨绸缪,展开说说。”陈克己屈指弹她脑门,讳莫如深一笑。 “明知故问。”常遇春揉着额头。 就不该信他的邪多留一晚。 “不能分床,这是底线,”陈克己忍笑,寸步不让,理由信口就来,“主卧床垫舒服。” “我睡客卧。” “那不行!我怎么可能让你睡客卧。” “……” 常遇春眼刀如影随形。 见她神情严肃,陈克己宠溺看她,捏她耳垂,松了半口,“要不,各让一步。” “怎么让?” 陈克己嘴角勾起一抹戏谑,“《让子弹飞》里头,姜文跟师爷夫人说什么记得吧。” 秒懂。 就怕三少爷突然有文化。 常遇春白他一眼,咬唇默认。 - 浴室,陈克己心血来潮,提出替常遇春吹头发。 “无事献殷勤?”常遇春揶揄。 非奸即盗。 又被读心了,陈克己舔舔嘴唇,哭笑不得,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哥练过的。” 常遇春无语,却任由他摆弄。 陈克己举着风筒,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她柔软发丝,仔细利落拨弄,手法意外娴熟。 常遇春舒服地闭上眼,肩膀一松,缓缓吁出一口气。 - 吹风机嗡鸣宛如白噪音。 等她再睁眼,床垫柔软,角落亮起一盏地灯,暗影里,陈克己低头找她的嘴唇。 常遇春略一仰头,陈克己默契觉察轻托她后腰,她回吻他,促狭咬了一下。 “……” 无疑是某种暗示。 陈克己满脑子只有两个字。 - 莫名其妙再次并排躺在床上。 耳畔呼吸平稳,陈克己偏头偷瞄,暗道常副护士长入睡效率奇高,说睡就睡。 他摸索床头柜手机,看时间吓一跳,真要命,才十点半。 以前,他这会潇洒的还没着家,现在居然被迫乖乖睡觉。 漫漫长夜,人生苦短。 陈克己辗转反侧。 回味这些日子的饱食餍足,一想到明日分别,他愈发想黏着她,又怕她累,于是他翻个身,装不经意将手搭在她腰间。 如果三秒没动就默认“再来一瓶”。 “……” 陈克己屏气,默数计时,度秒如年。 常遇春纹丝不动。 得到答案,陈克己双手一个用力,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箍着,头埋在她肩窝。 欲念走马灯奔腾不息。 克制与放肆交织,左右互搏。 忽然。 陈克己手臂毛茸茸震颤几下,她睫毛微微抖动。 她到底睡没睡着。 “……” 陈克己不确定这是不是暗示。 他没动。 常遇春转个身,额头抵住他胸膛,手臂穿过腋下搂住他,她的吻落在他喉结。 “……” “……” 等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湖畔风雪已停。 - 陈克己总算睡着,常遇春支肘,借月光端详他睡颜,指尖温存描绘他眉毛。 惊讶,欣喜。 陈克己眉宇间沟壑消减,睡姿也不像过去紧绷,手腕大喇喇搭在床沿。 真好。 常遇春扯过被角,替他盖好。 稍微一动,陈克己睁开眼,定定看她几秒,侧身呢喃,“怎么还没睡?” “……” 一不小心被抓包。 常遇春没说话,重新平躺好。 “还装睡!舍不得我?” 陈克己轻抚她光洁额头,“别纠结了!不然还是我陪你住弘济,一了百了!” 只要媳妇需要。 他是男人,辛苦点来回跑没什么。 “……” 闻言,常遇春心头一暖,理智摇摇头。 某些事情上两人异常合拍,否则她不会几次三番配合。 但是,他迁就她,她同样心疼他。 那次去唛斯啤酒,见识了医院外的职场生态,瞧着个个衣冠楚楚,实际道貌岸然。 何况还有陈克礼步步紧逼。 三少爷一个职场新丁,明枪暗箭,保不齐焦头烂额,她怎么忍心再让他来回奔波。 - 光线昏暗,陈克己眼睛一时不适应。 没看到摇头错以为她害羞,避重就轻自嘲道,“没准儿我去两天就回来了。” 凤城顶级纨绔退堂鼓表演艺术家。 “打住!” 常遇春抬手堵他的嘴,“别妄自菲薄。” “你可以的。” “必须可以!” “再说了你还有我!” “听到没有陈克己!” 蓦地安静两秒。 原来她不想让他分心。 待回过劲儿,陈克己乐得一捏她下巴,连应三个好,心下陡然一热,极熨帖的那种,比收到多少豪车和别墅都过瘾。 陈克己换手拥抱,贴面一吻,“谢谢。” 这一刻。 他搞懂了常遇春对爱情的理解。 如果你是一棵树,那我也是一棵树,而不是绕树生长的藤蔓。 棋逢对手,势均力敌。 陈克己暗下决心,他一定会做一棵树,必须可以,因为常副护士长不准他妄自菲薄。 - 元月十日。 陈克己就任副总裁一周整,午饭后,接到二姐陈克真电话,提醒他别忘了爷爷生日。 “今天几号了?”陈克己懵逼。 陈克真一怔,自言自语,“你再说一遍?” “……” “爷爷时差还没倒过来,生日延后了,这事你也不知道吧。” “十五号,丈八沟。” 陈克己持续懵逼。 完全不知道。 他甚至不晓得今天什么日子,来唛斯啤酒一个礼拜,活像飞升上仙渡劫。 每天主要两件事,开会,应酬。 一周下来,手机提示屏幕使用时间日均2小时,其中会议软件时长一骑绝尘。 翻看和常遇春的聊天记录。 说好的一天视频一回,两人分明七天都没说过一句话。 陈克己错愕。 不带犹豫拨打视频通话,指腹接触屏幕刹那,桌上座机一阵响铃,惊得他一个激灵。 烦躁摁下接听。 “三……副总裁,开会了。”董天野提醒。 “……” 陈克己悻悻咂嘴,沉声:“知道了。” 盯着聊天框,他刚想发消息,董天野身影一晃,敲门声随即传来,“就差你了。” “……” 陈克己深呼吸几轮,朝他摆摆手。 副总裁也不是个能随心所欲的主啊。 - 同一时刻,城墙根下一座幽静小院,空气中茶香四溢。 陈克礼和母亲姚蔓乔对座喝茶。 谈及陈镛生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各自表情都有些微妙。 这时,走廊脚步声渐近。 陈克礼神情戒备,“你来干什么?” 第105章 105 “我没有女朋友。” “你来干什么?”陈克礼神情戒备,两指不自觉捏紧杯沿,疑惑和姚蔓乔对视。 迈克王不屑笑笑却不回答。 他一掸胳膊肘浮灰,脱掉咔叽色皮夹克,拽紧衣领一抖,随手一扔,然后搭眼看陈克礼,径直朝姚蔓乔身旁坐了。 周围明明好些个空位,故意挑离姚蔓乔近的,且正对陈克礼,挑衅意味不言而喻。 装腔作势。 陈克礼心底冷嗤,收回视线,猛一仰脖,吃药般饮尽手里半杯茶。 最烦迈克王总找借口接近母亲。 今天又有什么新理由。 - 落座后,迈克王没着急开口。 见状,姚蔓乔提壶倒茶,给陈克礼添杯,暗示他别轻举妄动。 之后重新温杯,换上一个妩媚的笑,欠身倒给迈克王。 和聪明人交流不用过多言语,来回几个眼神交错,不速之客缘何上门呼之欲出。 - 慢条斯理品完三杯茶。 迈克王姗姗开口,“乔姐,我有个猛料。” 闻言,姚蔓乔莫名紧张。 “有个猛料”是两人的暗语,多年来,每当迈克王挖到新东西,找买家时老主顾优先。 他说话时有意无意瞥陈克礼。 过气影后的朴素直觉,难道与儿子有关。 “什么呀?姚蔓乔佯装云淡风轻,一哂。 言下之意“料”猛不猛得姐说了算。 “有图有真相。” 迈克王点开手机相册,挑出早预备好一张照片,全方位展示他的职业素养,“看看!” 姚蔓乔提眸,不由眉心微蹙,嫌弃地挪开视线,撇嘴调侃,“哪个顶流嫂子?” 少糊弄姐。 画面黑黢黢全是噪点根本看不清脸。 话音未落,迈克王玩味勾唇,放下手机并不多话,双臂搭在圈椅上,懒散往后一仰。 陈克礼暗吸一口气。 周斯甜——他敏锐认出身型。 - 中间安静了几秒,一时无人说话。 姚蔓乔手肘撞迈克王小臂,娇嗔轻哼:“跟姐还打什么哑谜!” 迈克王歪头不语。 “……” 陈克礼后槽牙紧咬,表面镇定,借看腕表再次偷觑,不料,正对迈克王审视目光。 “阿礼,这么大事儿你没跟乔姐说?”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迈克王指点台面,“你女朋友呗。” “我没有女朋友。” “她呀!”迈克王一指照片,邀功看向姚蔓乔,抖腿嘚瑟,“怀孕了,还新鲜热乎的。” ??????? 陈克礼震惊。 脑子嗡地炸了,蹭地起身,错愕盯他,眼底无数种惊恐交织,轮番放大。 周斯甜怀孕和他有什么关系。 - 迈克王压压手,“阿礼,这么激动啊!你女朋友没告诉你?喜当爹真就这么惊喜?” 笑声刺耳。 “我没有女朋友。”陈克礼没缓过神,只好干涩反复强调。 和周斯甜不熟。 - 姚蔓乔不愧是影后,率先反应过来,登时满脸喜色,着急确认,“可靠吗?” 她不关心谁是陈克礼女朋友,只在乎怀孕是真是假。 陈家至今没有第四代,叶老太太急得都开始乱点鸳鸯谱了,生怕他家老三落于人后。 “千真万确!”迈克王坐直上身,切换另一张,给她放大背景门头,“瞧瞧!妇产医院!” 姚蔓乔夺过手机,戴上老花镜细看。 “我们本来是蹲那谁,这不,一瞧见阿礼的人当然得上心,咱们谁跟谁……” 迈克王将所有经过和盘托出。 WildFree酒吧开始,从陈克礼喂酒灌醉周斯甜,一直跟到南湖附近的精装高层。 那一扇超大横窗,偷拍视野绝佳。 “啧啧,黄暴,”迈克王打趣,双手猥琐比手势,“阿礼,你小子可以!一枪中靶!” “……” 陈克礼咬着下唇难以置信别别过脸。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陈克勤陈克己兄弟的行程,周斯甜和Grace家地址,只要有需要,迈克王一概有求必应,原来把他也当成了饵。 他还是太年轻。 - 兹事体大。 姚蔓乔冷静下来,她问出了陈克礼的疑惑,“怎么确定是他的?” “咱们专业啊!”迈克王拍着胸脯,挑眉笑了几声,“阿礼,你说呢?” 是或不是当事人最清楚。 陈克礼:“……” 那一晚而已。 - 态度决定一切。 儿子沉默,姚蔓乔大喜过望,当即拍板,“你抓紧和她领证!事不宜迟。” “哎,那姑娘叫什么?” 不等回答,姚蔓乔抢白,“不重要!陈家长孙更要紧!多分一份家产才最要紧!” 只要能确认孩子是陈克礼的就行。 ??? 今天事情接二连三。 陈克礼觉得他有点幻听,“你说什么?” “你要结婚了!傻小子!”迈克王跷起二郎腿,低头点了根烟,“怎么,你不愿意?” 言外之意天降好事你还磨叽。 “……” 陈克礼自嘲一哂。 他当然不想。 睡周斯甜,纯粹为羞辱陈克己,对她没感觉,甚至不如Grace,起码那是他喜欢的款。 - 之后十分钟里,姚蔓乔再四苦劝。 陈克礼宛如入定充耳不闻。 然而。 只有一句话闯进心肺——总不能被老三抢先,你事事不如他吧! 陈克礼嘴角松动。 - 有戏! 姚蔓乔与迈克王对视,加大劝说攻势。 “……” 陈克礼喉结滚动。 他表面纠结,实际内心主意大定。 多年来,他一直想摆脱母亲控制,尤其今日看到迈克王,更确认母亲当初把他推荐给自己,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一种监视。 母亲怕他进了陈家翻脸不认人。 为了利益,姚蔓乔连母子亲情都不顾了。 - “阿礼,你不回答妈就当你同意了!其余事情你不用管,妈妈会替你办好。” “……” 姚蔓乔很懂往痛处戳,“婚姻里爱情最不重要,钱才是硬道理,你瞧瞧小潘多潇洒。” 别看潘美伶成日抱怨陈在野不领证,可让她硬气点分手,她又舍不得荣华富贵。 可见,爱情算个狗屁。 “……” 陈克礼持续不搭腔。 姚蔓乔瞥他一眼,打发他出去,“阿礼,你去让他们切点水果来。” 接下来的盘算不方便他在场。 “好。” 陈克礼会意起身。 真讽刺。 亲妈跟自己耍心眼玩兵法,调虎离山,他不如将计就计。 - 走廊听见脚步声渐远,姚蔓乔转头看迈克王,压低声音问,“陈老爷子寿宴推迟了?为的什么呀?” 听说默乐出动了医疗直升机。 叶宛嵘死活不让她进门又怎样,她依然洞悉陈家一切。 日前小潘吐槽,说本来15号要去北海道看雪,机票都定了,结果和陈镛寿宴撞车了。 凤城讲究生日推迟不利己。 小潘层次不够,陈家秘密她打探不到,迈克王不一样,术业有专攻,渠道不同。 “你知道吧……”姚蔓乔递眼色。 “知道。”迈克王顿了下,抬手比个“二”。 二十万。 姚蔓乔眉心一跳,暗道他狮子大张口。 “阿礼那条算送的。”迈克王抢白,眼角瞟她,意味深长笑笑。 姚蔓乔:“成交。” 赌一把。 如果没有周斯甜怀孕,她倒不敢下注了。 - 沣水园院区通了来往班车,点对点对接。 晚上十点,日常工作后,完成科里护理培训,常遇春从新院区回家。 小公寓楼下仰头看对面弘济灯箱。 恍如隔世。 常遇春紧了紧衣领,一低头惊觉羽绒服里,毛线衫忙到忘记脱,她叹口气。 “谁欺负我们常护长了!”陈克己闪现。 “你怎么来了?” “说好的一天一视频呢,欠我几天了?” 第106章 106 “你落了东西。” 凤城地方邪。 正想着陈克己他就出现了,常遇春微笑收回视线,主动去拉他,一皱眉,“手真凉。”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这家伙也不晓得打个电话。 “那你给我捂捂。”陈克己不以为意,反手攥着她,一道揣进大衣外兜。 两人没多话往小公寓门厅走。 电梯上升,忽然四目相对,衣兜里原本相对的掌心,一时十指紧扣,难舍难分。 - 一周没见气氛有些微妙。 常遇春开门,陈克己娴熟换拖鞋,然后第一时间洗手,训练相当有素。 洗完手回头没见人影,“常护长?” 卧室,常遇春累得睁不开眼,趴在枕头上假寐,不多会,一阵潺潺水声传来,脚步声来回,然后一股潮热气息扑面而来。 常遇春没睁眼,心里却格外踏实。 “哎,不洗就睡不像你啊!”陈克己一把拽她起来,脱掉深蓝色毛线衫,“怎么了这!” 护士线衫总有淡淡消毒水味。 他吸吸鼻子。 “无菌的……”常遇春微微瞥一眼,以为他嫌弃,歪头道,“我刚换的!干净的!就算是伤口敷上去也不会感染!” 她不知道陈克己会来,在医院洗过澡,原本打算睡值班室的,挨着枕头前犹豫了下,鬼使神差坐最后一班车回了老院区。 听罢,陈克己坐在床沿,又拿起来端详,给它叠得平整,小心翼翼放床头。 常遇春看着,默默从背后环住他,脸枕着他结实背脊,心跳怦然。 陈克己摩挲她手背。 - 窗帘遮光,漏了一条窄缝,灯箱一束红光透进来,给模糊轮廓描了一个光边。 “我想你了,你想我了吗,陈克己。” “当然,不然我干嘛来找你。” “……” 她贴着他后背,瓮声瓮气说话,他每呼吸一下,她都能清晰捕捉。 陈克己转身,双手架着她抱坐腿上,低头找她的嘴唇,常遇春自然圈住他脖子。 气息交错。 短暂陌生带来的微妙尴尬顿时消弭。 - 温存过后。 陈克己罕见提出要抽烟,看了一圈,他推开阳台窗户,朔风凛凛,抽两口就嫌弃摁灭。 常遇春给他一杯水。 “爷爷下周过生日。”陈克己喝了一大口。 “……” 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常遇春嗔他:“要准备什么礼物吗?你干嘛不早说!每回都搞突然袭击!” 每回,她说的是上次陈家宴请的事。 “你就是最好的礼物!”陈克己一本正经。 “爷爷去瑞士疗养大半年,咱们领证前他只看过照片,没见过真人,怎么不算礼物。” “……” 虽是偷换概念竟也无法反驳。 常遇春语塞。 瞧着眉宇隐隐一抹愁容,陈克己宽她的心,“不用准备,也不用紧张,到时候去吃席就行,就和平时团建差不多!” 话糙理不糙。 常遇春配合地笑笑,另起话头,“你怎么样?副总裁。”忙到失联。 “一言难尽……” 陈克己给她看屏幕使用时间,抱着她求安慰,“没一点自由,这哪儿是副总裁啊!” 房间昏暗,手机光线刺眼。 常遇春摁灭屏幕,摸摸寸头,将他揽在怀里,“二把手就要有二把手的自觉。” “你听过几句话吗?” “什么话?” “到位不越位,辛苦不诉苦,有功不争功,平乱不添乱,创新不标新。” “怎么还一套一套的。” “二把手精髓。” 陈克己转个身,仰面看她表情,常遇春眼睛湿漉漉的,“你是怎么总结出来的?” 万年老二经验之谈。 常遇春笑笑。 陈克己腹肌用力,一撑半抬身,浅啜一吻,“有道理!你再说一遍,我背下来!” “……好。”常遇春说。 小公寓破天荒迎来三少爷求知若渴。 - 翌日,五点四十,弘济最早一班通勤车,老院区门口,十分钟后出发。 常遇春摸黑起床,陈克己还没醒。 穿戴整齐,手搭上门把手一刹,常遇春折回去,轻轻亲他额头。 淡淡消毒水味如影随形。 陈克己没睁眼,扣着她手箍在怀里,精准找到嘴唇,常遇春头一偏,他只亲到嘴角。 “我来不及了!”就不该回来。 “我送你。” 陈克己睁眼,一看表猛咳,好家伙,起得比鸡还早。 就在他走神之际,门锁响。 手机屏幕一亮,新消息进来。 常遇春:【我很高兴。】你来陪我。 陈克己嘴角含春,【今晚还排我的班?】 没人回复。 “……” 陈克己一扯被角打个呵欠继续睡。 - 等陈克己一觉自然醒,七点五十,手机里有三条消息,没有一条是常遇春的。 董天野连发。 【三哥,今天四个区域总会议。】 【你要是话再少点,咱们真的可以尝试告别马拉松,您说我建议怎么样?】 【三哥,我到弘济楼下了。】 “……” 嫌我话多。 想起常副护士长的25字“二把手”箴言,陈克己醍醐灌顶。 - 花开两朵。 且说陈克己陷在各种会议里无法抽身,公关部的陈克礼,却是难得悠闲自在。 这天傍晚,他特意早走去音乐学院。 卡宴打双闪停在路边。 根据迈克王的资料,六点十分,周斯甜会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再打车回南湖公寓。 时间渐近,陈克礼看表,目标身影出现,他一脚油,卡宴突兀横插面前。 “你来干什么!”周斯甜吓了一跳,下意识护住小腹。 陈克礼绕过车头,捏着一支香奈儿黑管口红,抬颔一递,“你落了东西。” 前几天洗车小罗在后座底下发现的。 以为是Grace掉的,后来想起那一晚的周斯甜,香味似曾相识。 冥冥之中有天意。 否则,他还要费心思再找见她的理由。 “不是我的。”周斯甜飞快一瞥,没接。 “……” 意料之中。 陈克礼低头哂笑,话里有话,“看也不看就拒绝?” “你想干什么?”周斯甜警觉诘问,忽然一阵干呕,慌忙捂嘴别开脸。 陈克礼另一只手变出一瓶水,当她面拧开,“人多眼杂,咱们换个地方聊?” “……” 周斯甜犹豫几秒,接过矿泉水,触到瓶身一瞬,眸中一亮。 温水。 陈克礼替她拉开后排车门,周斯甜一怔,看他一眼,默不作声坐进车里。 卡宴掉头扬长而去。 不远处路边。 迈克王小弟拧好镜头盖,打电话汇报,“老大,那女人上车了!” 第107章 107 “许你放屁不许我说话?” 音乐学院人来人往,晚高峰拥堵加剧,小摊贩和各种车子横七竖八,卡宴走走停停。 后排,周斯甜抱臂目视窗外,“找我什么事,非要来学校一趟。” 一见他就会触景生情想起陈克己。 陈克礼瞥一眼后视镜,“你紧张什么?” “你和一个人不熟,他却知道你的隐私,你不害怕吗,这和开盒有什么区别?” “怎么不熟?”睡都睡了。 趁堵车,陈克礼回头朝周斯甜一笑,目光有意无意扫向她小腹。 周斯甜故作镇定,没有搭腔。 - 约莫半小时,卡宴拐进南湖畔高层公寓,周斯甜倍感疑惑,不由坐直上身。 陈克礼反客为主,一脚油长驱直入。 公寓门口,陈克礼偏头示意,周斯甜一怔,没想到他只是送她回家。 “开门,难不成站外头聊,周小姐。” “……” 不明白陈克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周斯甜戒备余光瞟他。 本能不想让他进门,因为玄关柜有一张检查单,那天回来随手搁的,一直没动过。 怀孕的事她不想让陈克礼知道。 - 见周斯甜发呆,陈克礼熟练捉住她手指怼指纹锁上,直到开锁提示音响,才松开手。 “……” 周斯甜惊得厌恶甩着手腕。 原来,那天晚上他居然这样进来的。 陈克礼先她一步进门,周斯甜心提到嗓子眼,抠着指腹,眼盯玄关,大气不敢出。 还好。 他闯进去,没有换鞋,目不斜视。 “……” 周斯甜一把抓起检查单胡乱塞进柜子。 - 卧室门口,陈克礼环视一圈,目光停在那扇巨大横窗,几步逼近,一扬手拉上窗帘。 他转身凝视床沿,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这不是你家!”周斯甜追过来提醒。 言外之意你太随意了吧! 闻言,陈克礼抬颔,讥讽轻笑,“是你家吗?很快也不是了吧。” 他两指划过斗柜,薄底皮鞋踩在羊毛地毯上发出闷响,步步紧逼。 迈克王说房子是陈克己租的,租期三年。 这一刻。 陈克礼突然觉得他有些小看陈克己了。 圈子里Never哥的至理名言——富哥有钱,不是有病。 这么看来,陈克己对周斯甜不过尔尔。 - “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斯甜的话打断陈克礼思绪,她漂亮的脸蛋因焦灼微微绯红,倒是让人爱不释手。 陈克礼盯着她,边走边道:“谈笔交易。” 站定,他从西装里兜掏出一页文件纸,塞她手上,唇角随之擦过一抹玩味。 “……” 周斯甜震惊——HCG检验报告单。 - 转眼几日又过,陈老爷子生日前三天,临近中午,叶宛嵘专程来唛斯啤酒视察。 彼时,陈克己刚开完一个复盘会。 和几个西北区域总,一上午唠叨吐槽。 受季节影响,啤酒销量连续走低,加之省外竞品自杀式放大促销力度,仅线下超市单一渠道,挤占了唛斯近多一半市场。 分销商焦头烂额,层层上报要求总部加大渠道扶持,说白了就是进一步让利。 陈克己不傻。 他看过机要文件,唛斯啤酒百年立身之本第一条,永远不打价格战。 是以,开会时他只负责打太极,少说多听,偶尔点评一两句,转移区域总的注意力。 常副护士长的“二把手”箴言果然有用。 - 陈克己嗓子干,会议室下来刚喝一口水,董天野追进办公室,“三哥,老太太来了。” “来就来呗,”陈克己不以为意,皱眉吐掉枸杞,转而叮嘱道,“下回泡点不带味儿的,你瞧我保温杯,一打开味儿跟被窝儿似的!” 日前奶奶提过一嘴,说会抽空来嘉德悦一趟,还说让他陪着吃顿饭。 吃顿饭而已。 “不是!他们都列队去了。”董天野说。 他一路过来,好几个部门,尤其陈克俭,带营销部几十号人乌泱泱坐电梯下楼。 “丑人多作怪……”陈克己一掀眼皮。 骂的就是他陈克俭。 到公司才知道,营销部搞起花活儿来一套套的,整日瞧见在走廊拍洪量小视频。 酒桌上高管多一半都在指桑骂槐。 陈克俭依旧我行我素。 和二哥比,陈克己觉得他都贤淑温良了。 陈克己悠哉踱到窗边,拿红枣枸杞浇花。 - 董天野急得尿急。 其他几个陈家少爷已经行动了,副总裁不能落于人后,否则就是他当助理的失职。 见说不动三少爷,董天野干脆翻出公司八卦群,手机塞给他,“你自己看!” 【有病不是!收拾什么办公室!车也不能停楼下,搞么也!】 【领导视察办公楼,可我只是个马喽。】 【来了来了!作死问题,六位领导突然视察,只有五把椅子,该怎么办哈哈哈。】 【尽情看他表演,这窜窜那跳跳。】 【这位兄台,看谁表演对号入座一下。】 【视什么察视察就是个形式主义】 【我们像个丫鬟诚惶诚恐哈哈哈哈哈哈】 【要不要喊个口号陈老太太中午好!】 “……” 陈克己蹙眉嫌弃,“什么乱七八糟的。” “三哥我求你了!咱动一下呗,老太太已经到门口啦!”董天野架他朝门外走。 “……” 陈克己无奈,放下保温杯,抻平西装衣领,整理袖口,垂眸看腕表,慢条斯理。 “……”董天野抓狂。 每个公司传播最快的一定是八卦群。 嘉德悦楼下,连保安都开始站军姿了。 - 唛斯啤酒顶楼餐厅。 尚未到用餐时间,四个餐厅大门敞开,餐厅经理诚惶诚恐,正在做最后准备。 工作人员得到通知,甚至连行政总厨也排在队列里,迎候陈老太太叶宛嵘。 叮。 专属电梯直达顶层,所有人点头哈腰,叶宛嵘精神矍铄,微笑环顾众人,海南黄花梨龙头拐杖有节奏敲打地面。 “老太太您里边请……”经理脸快笑烂了。 叶宛嵘近几年鲜少来嘉德悦,即便来顶多坐坐就走,吃饭尤其安排在餐厅,绝无仅有。 “阿岚,老三呢?” “副总裁马上到,说是有个会……”岚姨熟练切换工作称呼。 一听老太太点名道姓要陈克己,陈克俭一秒黑脸,偏偏还不能让人看出来。 - 第二餐厅,唛斯啤酒高管专用,经理提前清了场,偌大千平餐厅,空无一人。 叶宛嵘示意让大家正常,“就跟平时一样,甭搞这些虚头巴脑的。” 她特意来给老三撑场子没人怎么行。 日前,抱怨陈克己开会时间长都传到她耳朵里了,底下人还汇报说,有的高管自备了速效救心丸,采购了制氧机。 这还得了。 叶宛嵘当即坐不住了。 “……” 经理得令,立马安排下去。 再不理解又怎样,端谁碗,服谁管。 - 餐厅恢复往日热闹。 陈克己表情淡定,陈克真露了个面,因有客户就先走,陈克闲存在感不强,倒是陈克俭一脸谄媚讨好。 今天唯独不见陈克礼。 “老四这几天都没来,不知道忙什么,是不是上回江秘骂他还生气呢!”陈克俭话里有话,旧事重提。 第一秘书江舟斥责公关部敷衍,全公司传遍了,碍于陈克礼身份,没人敢当面议论。 只有陈克俭胆正。 “……” 无人搭腔。 陈克俭面上讪讪的,抬颔看陈克己,一哂,“三儿你也是!也不关心关心他。” “成天就知道开会应酬……” “这不是有二哥替我关心嘛,”陈克己筷子一滞,抬眼,“我没说错吧。” “……” 陈克俭咂嘴,“副总裁到底不一样了啊。” “我们可都等着看你给爷爷什么礼物呢!” 眼神对峙。 陈克己淡然一笑,“别干等呀!二哥也得动起来给我们打个样儿不是!” “就是……”陈克闲罕见帮腔。 “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陈克俭不乐意。 “许你放屁不许我说话?” 陈克闲丝毫不怵。 “老五!你怎么能把二哥的嘴当屁股呢!”陈克己说。 第108章 108 “没大没小!” “老五!你怎么能把二哥的嘴当屁股呢!” 陈克己板着脸一本正经。 秒懂。 陈克闲积极认错,“三哥说的对!二哥,真对不起,我不该把你的嘴当屁股。” “……” 这两人装神弄鬼搞什么飞机。 陈克俭表情千变万化,碍于老太太在场,他只得压下火气,后槽牙咬了又咬。 “老五!瞧你不懂事,认错要有认错的态度嘛。”陈克己递个颜色。 得令。 陈克闲心领神会,当即抓起半杯茶,蹭地站起来,“三哥说的对!” “二哥!我以茶代酒,你大人有大量,我把你的嘴当屁股这事,还请你原谅。” 他言辞恳切,字正腔圆,一杯饮尽倒扣茶杯示意。 - 陈家少爷打嘴仗。 在场吃瓜群众目光登时转向陈克俭。 叶宛嵘始终一言不发,眼风挨次掠过其他人,最终定在陈克俭脸上。 “……” 他妈你声音那么大做什么。 陈克俭后槽牙快咬碎了。 但凡不聋,是个人都能听出老五阴阳怪气,奈何奶奶装聋作哑,摆明放任不想管。 可他不敢现在直接和老五翻脸。 老五和老三素来关系好,且他口口声声“三哥说的对”,给陈克己抬轿子,自己如果不依不饶,倒显得小题大做。 毕竟,奶奶跟前还得立“兄友弟恭”人设。 陈克俭笑着暗怼,“老五,你少看点脱口秀,咱哥几个玩笑可以,别回头耽误正事。” “……” 闻言,陈克闲一扯嘴角。 “看样子二哥也开始看脱口秀了?”陈克己抢白,手摸杯壁瞟他一目。 言外之意你先挑衅的还有脸说别人。 “……” 老三今天吃了枪药了。 听出潜台词,陈克俭一噎,干咳两声,借倒茶逃也似地离席。 - 瞧他背影迅速闪进人群,桌前一阵低笑。 “你俩猴儿呦!” 叶宛嵘嗔怪地剜陈克己和陈克闲一眼。 兄弟俩嘻嘻一笑启筷继续吃饭。 陈克己装傻别过脸,和陈克闲偷摸对视,心照不宣挑眉,憋着笑不言语。 - 吃过午饭,电梯停在35层。 叶宛嵘没打算离开,提出去副总裁办公室,“让我们自在说话,阿岚你们外头候着,” 陈克己没有午休习惯,欣然答应。 叶宛嵘:“看还缺什么让他们给你置办。” 特殊时期,她专程来一趟给老三撑腰,细节自然要落实到位。 选在公共餐厅吃饭目的一样。 告诉所有人,陈家很满意副总裁表现。 “我什么都不缺!就缺您给我镇着。” 陈克己很懂哄老太太高兴,两句话说到裉节上。 叶宛嵘瞥他一眼。 - 陈克己在前引路,叶宛嵘环视。 副总裁办公室不算大,差不多有高山流水陈克己卧室一半大,西南角,朝向差了点,好在窗帘一拉倒也不算特别晒。 花架,茶台,雅致不喧宾夺主。 叶宛嵘挺满意,当初交代陈克真主抓布置果然不错。 可惜了,她是个女孩。 - “奶奶您想什么呢!”陈克己问。 他掌心在老太太眼前一晃,那一盆破蝴蝶兰有什么可瞧的。 叶宛嵘打掉他的手,“没大没小!” “……” 陈克己眼皮突跳。 他知道奶奶说的是刚才吃饭斗嘴的事。 陈克俭面前,他一向不主动挑衅,顶多暗里阴阳,今天为了陈克闲,他像换了个人。 该骂就骂,慈不带兵,情不立事。 跟常副护士长学的。 - 聊了其他,叶宛嵘问起近来情况,公司的事,她很少插手,但只要管了,必定是大事。 比如安排陈克己出任副总裁。 眼下啤酒市场依然饱和,行业竞争格局基本稳固,“唛斯”占据全国市场的四分之一,退一步容易,进一步却难上加难。 这几年她冷眼旁观,克勤无功无过,稳定发挥,架不住市场与对手步步紧逼。 唛斯啤酒迫切需要一个有魄力的领航人。 她一直觉得,陈克己有这个能力,他有天赋,比老大克勤圆滑,比老二克俭真诚,比老五克闲有胆识,只要他肯收心,一切未定。 至于老四,那是谁,不熟。 - 陈克己事无巨细,一一汇报,尤其说到开会时的策略变化,提到“到位不越位”。 听得叶宛嵘眼前一亮。 她当初就怕陈克己新官上任火乱烧。 顶着陈家的资源和平台,难免心高气傲,一不小心就会因小失大。 没想到,实在没想到。 “三儿,你没上过一天班儿,却晓得拿捏二把手的精髓。” 就像陈克真的办公室布置,分寸感很重要。 “我媳妇教的。”陈克己相当自豪。 “呦!我们猴三儿还有军师了!”听完原委,叶宛嵘连连感慨,“就知道没选错人!” 这时。 陈克真的一句话陡然浮现,有个念头在脑海里仓促转了一轮。 小春能来唛斯啤酒就好了。 - “奶奶!您今儿怎么老发呆!” 叶宛嵘笑了笑,话里有话表示,“奶奶老喽!公司的事还得交给你们年轻人。” 你们。 陈克己发觉她逻辑重音奇怪,并没多想,只当是说他和大哥克勤,于是拍胸脯表示,“您放心吧!我有军师呢!” “话别说太早哦。”叶宛嵘笑。 傻孩子没听出她潜台词。 问完工作,叶宛嵘又问了些其他生活琐事,比如戒烟戒酒没有,陈克己早把当初说的备孕忘光了,应酬宴请照实回答。 老太太狠抓工作必不会再苛求造人。 陈克己自我安慰。 听罢,叶宛嵘没说什么,只叮嘱几句不要熬夜保重身体,这才满意离开嘉德悦国际。 - 翌日晚上。 陈克己难得没有应酬,临下班前,他给常遇春打视频,一连几遍,通通没人接。 卷王常副护士长日理万机。 于是,陈克己答应陪陈克闲去听开放麦,权作那天老五“仗义执言”的谢礼。 陈克闲听不下去,“三哥,别说的这么勉强嘛!今天这场一票难求!” “……”陈克己意兴阑珊。 LM350刚驶出地库,远光一晃,把头道沿边站着一个人,昏黄路灯下,剪影格外眼熟。 军师。 陈克己一乐。 他等不及滑动门全开,抢出条缝窜下车,一把从背后抱起常遇春,兴奋转了个圈。 然后。 大庭广众,陈克己激动捧着她的脸,低头亲下去,旁若无人。 “……我靠!我三哥……”陈克闲词穷。 我三哥能拿奥斯卡了。 开会时冷峻淡定上位者逼人,本以为他转性了,一扭脸还是嬉皮笑脸,怪不得和秦北望秦哥能玩到一起。 董天野瞄后视镜,见怪不怪道,“我跟你打个赌,他绝逼说去不了了。” 陈克闲:“……” 重色轻友塑料兄弟情。 - 车子滑动门开着。 不一会,陈克己牵着常遇春过来,介绍,“我家老五,克闲。” 陈克闲下车,礼貌问好,“三嫂。” 常遇春微笑颔首。 “常护长!”董天野滑下车窗狗腿打招呼。 陈克己一舔下嘴唇,“老五……” 欲言又止。 董天野与陈克闲对望一眼,瞧着吧。 只听下一秒。 “老五,你再搞一张票,我媳妇也去。” “……” 陈克闲意外。 - 很快,元月十五,陈镛寿宴当日,丈八沟国宴厅,花团锦簇,热闹非凡。 旁边隔出一间大休息室,陈家众人围闹,说说笑笑。 陈克勤身体恢复良好,陈家全员到齐,包括陈家养女、陈在山战友的女儿薛琼玉。 开宴时间将到。 沈玉宁忽觉心神不宁,拢着爱马仕披肩出来透气,一抬眼,脚下一滞,惊得别过脸。 一袭墨绿色旗袍甚是刺眼。 姚蔓乔竟不请自来。 第109章 109 “是陈克己的。” 她怎么混进来的。 沈玉宁转身翻了个白眼。 日寿宴席开近百桌,凤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近乎全数到齐,宴会厅熙攘。 虽凭请帖入内,然而姚蔓乔影后风采不减,尤其脖子上一串帝王绿翡翠加持,门口迎宾将她误认为谁家太太也说不准。 沈玉宁忙吩咐人:“快赶她走。” 让老爷子瞧见她那还得了。 不料,姚蔓乔身形利索,勘查好一般,一个箭步推开隔间休息室门,冲将进去。 众人正聊天,见状不由一愣。 沈玉宁没眼再看,叹口气扶额退在旁边。 烦了。 毁灭吧。 - 陈镛与叶宛嵘坐在最里头,隔着层层人影看不到门口情形,见突然安静,不免疑惑。 正要发问,被陈克真起个话头岔过去。 潘美伶一眼认出姚蔓乔,既惊又喜,乔姐居然敢来,这下可有大热闹瞧了。 她胳膊肘轻撞陈在野,“……” 陈在野把着圈椅,探身一瞥,顾自抽烟不接话,医生说了他要控制脾气,仔细血压。 见人不理,潘美伶又瞄陈克礼,却因背身看不到表情,只得悻悻收回视线。 - 姚蔓乔在陈家是忌讳,小辈们大多不认识,可骤然进来个和大婶差不多年纪,再看穿金戴银,面露不忿,心下猜出几分。 陈克闲好奇多瞥两眼被郑湄眼刀制止。 大伯艳史饱受诟病,陈克俭满脸幸灾乐祸,于人群中找寻陈克己,却不见其踪影。 彼时。 陈克己和常遇春正在外厅寒暄,常世新与裴伯渔夫妇来了,两人去打招呼。 这厢一时无人轻举妄动。 现场突然冷场。 - “你们是死人嘛!”沈玉宁压下心火,门边低吼着让人抓紧架姚蔓乔出去。 “陈老爷子!”姚蔓乔尖声喝道。 “……” 一声音调不高突兀劈开宁静尴尬。 人群自觉分列两侧。 陈克闲心道不好,趁乱溜出去找陈克己。 姚蔓乔施施然拧身上前,左右环顾,目光在陈克礼脸上停留一秒,无视他的错愕。 “老爷子今日大喜,我是来贺寿的。” 姚蔓乔眼角余光瞪沈玉宁一眼,“你总不能把送礼的人往外推吧,大姐,哦~” “……” 谁是你大姐。 沈玉宁唇角紧抿,披肩下噎得手攥拳。 - 陈家规矩,长辈不开口小辈不能插话。 所有人齐刷刷望向主座。 陈镛与叶宛嵘对视,不紧不慢转头,乐呵呵笑问:“敢问你是——” “……” 话音未落,潘美伶险些笑出声。 陈克礼本就挣扎要不要上前,听出爷爷揶揄,紧走两步,一把抓着姚蔓乔手臂。 该他表态的时刻。 “你拦我做什么!”姚蔓乔甩开他。 小白眼狼。 不向老爷子引荐便罢,竟还出手阻拦,她对陈克礼的不满呼之欲出。 “……” 陈克礼沉声克制,“妈你不要闹了。” 女人心海底针。 他怎么也没猜到母亲会来寿宴。 “谁说我闹!我明明有好事儿要宣布!” “……” 陈克礼头皮一紧,姚蔓乔趁他晃神手松,忙快步蹿上前。 - 休息室门外,陈克己两人姗姗来迟。 常遇春脚步一顿,“我好像看见……”她不确定人群中那个身影是不是周斯甜。 四下嘈杂。 陈克己没听清,正要往里闯,被门侧沈玉宁死死拉住。 - “陈老爷子,您不认识我不打紧,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姚蔓乔。” 姚蔓乔举手投足很是端庄,“我有件天大的大好事,特地来请您的主意。” 周斯甜还没进来。 她卖个关子不肯直说,权作拖延。 陈镛示意继续说。 姚蔓乔扭身朝门口张望,忽见周斯甜现身,怕她跑了亲热一挎手臂扣住,带至跟前。 “老爷子,陈家要有重孙了!阿礼的女朋友怀孕了!瞧瞧!就是她!”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大好事。 一语未落,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陈克礼。 “……” 陈克礼脸颊像被刮了一掌,火辣辣烫,伸手要拉住姚蔓乔。 陈克俭侧身挡在身前,低语揶揄,“老四……恭喜啊。” “……” 陈克礼怒极反笑,指腹抠出深紫色甲痕。 周斯甜始终一言不发,任由姚蔓乔嗦摆。 - 门口,常遇春掩口不敢相信。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周斯甜不简单,偏头看向沈玉宁,正巧,对上婆婆投来的一束目光,同样担忧。 陈克己微微歪头审视,喜怒不辨。 陈家大戏台越来越热闹了。 - 姚蔓乔抱臂得意环顾。 她满意每个人脸上的震惊,尤其角落里一脸黑线愕然的沈玉宁。 等等。 为什么几个孙辈表情和其他人不同。 完全像在盯着异类。 再看老太太,她眼底分明划过一抹鄙夷。 迈克王的资料断不会错。 为什么会这样。 姚蔓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信息茧房。 叶宛嵘定下的陈家死线——孙辈们坚决不允许有任何婚前性行为。 姚蔓乔不知道当年还是因为她。 陈在山苦求,逼老太太不得已认下陈克礼,却从未真心将他当作陈家人。 自然不会对陈克礼强调洁身自好。 老太太将门虎女,在陈家说一不二,或许,老早就想将计就计。 - 姚蔓乔顾不上多想,献宝般一扯周斯甜。 “老爷子,不如趁今日大喜,请您做主,让两个孩子把事定下来吧,双喜临门。” “甜甜,还不过来叫爷爷。” 陈镛微微一笑,提眸端详周斯甜,“小姑娘,你是陈克礼的女朋友?” “我不是。” 周斯甜掷地有声。 在场一片哗然,所有人秒变吃瓜群众。 沈玉宁惊得披肩滑落都没发觉。 - 姚蔓乔慌乱一瞬,忙伸手扒拉她,“明明就是!小姑娘可不好信口开河!” “阿礼!你说话呀!” “……” 他被周斯甜这女人耍了! 陈克礼张不开嘴,心火不由自主。 自从得知周斯甜怀孕,他像得了心病,尤其发觉陈克己对她不过尔尔,越发后悔那日冲动上头睡了她。 他陷入被动,更让迈克王拿住了把柄。 老三不要的他怎么可能接盘。 于是,陈克礼找到周斯甜,问她什么条件肯打掉孩子,周斯甜开价700万,现金收讫。 “我上哪儿弄那么多钱!” “堂堂陈家四少爷会没有?” “……” 陈克礼有苦难言。 他确实没有,何况周斯甜要的还是现金。 700万可能只是陈克己去澳门赌一局的筹码,出身不同,哪怕他认祖归宗,“陈家四少爷”只是名头好听而已。 他年薪120万,总监级别薪酬在唛斯啤酒算天花板,看过财务底联,陈克勤年薪200万,陈克俭和陈克闲各70万。 可是他们有股票分红,他没有。 哪怕父亲给他一张副卡随便刷,一口气拿出700万,对他来说很难。 他要面子,内情不可能跟她明说。 陈克礼一筹莫展时,周斯甜表示不急。 - 忽然,姚蔓乔的大叫扯回陈克礼思绪。 “你再说一遍!” 她扬手一巴掌甩周斯甜左脸。 周斯甜狠蹭嘴角,勾唇一哂,“我是怀孕了!孩子不是陈克礼的,是——” 手指缓缓挪动倏地停在门边。 “是陈克己的。” 第110章 110 “他和你没感情,对吧。” 周斯甜这一指如箭直戳心窝。 沈玉宁眼前一黑,身形踉跄,常遇春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拉过旁边一张椅子扶她坐下。 陈克己不如常副护士长行动迅速。 “妈,您还好吗?” “……” 沈玉宁紧紧攥着常遇春的手,说不出话。 哪儿雇的群演信口雌黄。 姚蔓乔简直作死! 这时。 忽听前头一阵骚动惊呼。 陈克己应声看去。 所有人一股脑围上去看顾陈镛,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潘美伶还他妈掏出手机。 叫的、闹的,姚蔓乔大仇得报笑声刺耳。 现场登时乱作一团。 紧接着,陈克真抢步奔来,满脸凝重尾音带颤,“小春,褚医生呢!爷爷晕倒了!” 常遇春被拽着走不开,忙抬手示意。 两人进来前,刚跟褚不凡打个照面,见他正要去外头抽烟,想来一支烟还没抽完。 “我去!”陈克己会意,冲出去叫人。 - 褚不凡飞奔,带起一阵烟气,边打电话,边冷静安排人手和120急救。 “车一分钟就到!” 隐约可闻救护车鸣笛渐行渐近。 白大褂穿行进出。 老爷子要紧,一时无人在意是谁喜当爹。 陈家一大群人乌泱泱跟在担架后头,一路小跑,却在停车场四散开,钻进各自车里。 瞧这帮没经验的货。 常遇春果断:“家属要跟车!” “老三!”沈玉宁缓过神,忙狠推一把陈克己,重重抓握他手腕,“快去!” 得令。 陈克己毫不犹豫拔脚冲出宴会厅。 - 救护车发动,车下,陈克己和陈克礼各自把着一扇车门,愤愤然互不相让。 “家属谁跟车?”急救高声询问。 “我!”兄弟俩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 四只眼明晃晃透出一股不忿——“操!你小子居然也知道跟车!” “只能上一个人!” “……” 眼神再次对峙。 说话间,褚不凡跳上车,左右搭眼,朝陈克己一摆手,“你来!” “你个子大!”解释补充道。 他不清楚陈家纠葛,但认识常遇春——逍总妹子嘛,眼前这大个子自然是老二妹夫。 谢逍的面子必须得给。 “得嘞!” 陈克己跨栏式一跃而起,伸手拉门。 “……” 陈克礼胸腔起伏,悻悻放手,不甘心退一步,不等车门关闭,他突然转身跑去开车。 妈的。 真是一步慢步步慢。 小潘他们没准儿都到默乐医院了。 救护车呼啸离开。 - 常遇春没走,留下来陪沈玉宁。 同样在场的还有陈克勤,他颈托没卸,行动慢了些,赶不及与大部队去医院汇合。 “大哥大嫂。”常遇春笑着打招呼。 “弟妹辛苦了。”陈克勤艰难点颔,事出突然,里外里全赖她周全照应。 常朵儿勉强一掀眼皮回应,前一秒正和老大抱怨,都怪你慢,没赶上第一波去医院。 爷爷年纪大了,万一呢! 她适才分明瞧见陈家的律师也上车了。 - “妈,宴会厅……”还有亲朋等你应酬。 见沈玉宁面色好转,常遇春点到即止。 剩下的话,不是她一个小辈能置喙的,陈克己不止一次提过,陈家最重尊卑家法。 沈玉宁定定神,欣慰看她,拍拍手背表示,“乖,陪我过去吧。” 临走前,回神瞄一眼常朵儿。 “妈……”常朵儿莫名心虚。 沈玉宁略带赞赏一笑,满意她没凑热闹。 - 乍闻骤变,众人疑惑,好在皆是素日陈家好友,一听陈镛身体抱恙,各个忧心忡忡。 沈玉宁不愧受老太太多年调教,迎来送往极有手段,不过三言两语,既安抚了客人,又不动声色将事件摁下。 宾客逐渐散去。 人群中,常遇春看见父亲关切目光,摇摇头让他不用担心。 常世新朝她比个手势,有事打电话。 常遇春隔空点头。 - 送走最后一波客人,沈玉宁终于松口:“老大,你和朵儿也去医院盯着。” 老三势单力孤她不放心。 常朵儿如临大赦,攥着车钥匙头也不回。 常遇春随沈玉宁回到休息室,却见周斯甜歪着头,靠在椅子里一言不发。 睡着了。 沈玉宁想起姚蔓乔,始作俑者,毫不客气将她推醒,一拢披肩问,“那贱人呢!” 周斯甜抬头看她。 “问你话呢!”沈玉宁罕见颐指气使。 “……” 周斯甜眼风越过她,盯着身后的常遇春。 沈玉宁:“……” 和小辈计较有失身份。 见状,常遇春识趣搭话,“妈你也去医院吧,说不定奶奶还有事要交代。” 沈玉宁嗯了声,打电话叫司机。 - 埃尔法驶离停车场。 常遇春没着急进,先倒了杯温水,拿来放周斯甜手边,顺势拉过一张椅子,并排坐下。 酒店工作人员在另一头收拾场地。 沉默。 沉默。 震耳欲聋的沉默。 忽地,手机振动,一条新消息。 常遇春没避讳周斯甜,解锁查看,【陈克己:老婆你怎么样?】 “……” 常遇春些许不适应。 职业关系,她和陈克己联系几乎都打电话,发消息,尤其亲密的称呼,寥寥无几。 周斯甜瞥见冷嗤一声。 聊天框顶部赫然是——陈克己(老公)。 矫情。 谁家在括号里备注。 常遇春单手回复:【爷爷情况怎样?客人散了。妈和大哥刚离开去医院。】 “……” 上下级汇报工作吗,你一点情绪都没有。 周斯甜又一嗤。 嗡嗡两声。 【爷爷正抢救。】 【请你相信我。】 碍于周斯甜不错眼注视屏幕,常遇春忽然不知道回陈克己什么合适,不由垂下手腕。 - 如果他不提,她可能不会觉得欲盖弥彰。 偏偏陈克己刻意强调。 解释就是掩饰。 常遇春一时心烦意乱,犹豫了一下,决然摁灭屏幕。 - “相信”一词从陈克己嘴里说出来。 那她算什么。 周斯甜眼皮轻晃,随之抽回视线,忽地干呕,她端起纸杯喝了两口,稍稍压下孕反。 “姚女士呢?”常遇春问。 周斯甜:“趁乱跑了吧,跟她不熟。”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常遇春偏头问。 “实话实说。”周斯甜坚持。 饮食男女谈恋爱,他为她一掷千金,其他人早就默认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除了他俩没人知道细节。 孩子就是陈克己的。自我PUA回数多了,连周斯甜内心也深信不疑。 - “何必一意孤行呢,不管怎样,身体是你自己的,不能让人利用,白给别人当枪使。” 常遇春劝她。 “你在教我?”周斯甜侧眸。 常遇春摇摇头。 “要不是因为你,陈克己会离开我?他和你没感情,对吧,你明明很清楚。” 第111章 111 “我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 常遇春笑笑,没说话。 周斯甜的话没错,要不是老太太牵线,她且不会和陈克己、和陈家有任何瓜葛。 一个三甲护士,一个豪门纨绔,完全不搭嘎的两个人,简直像随机拼好饭。 就算有情,硬扯久别重逢,那也是十八年前的一掌之仇。 陈克己念念不忘焉知不是耿耿于怀。 少不经事,做不得数。 而她,庸俗又现实,谁让陈克己精准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 不等多聊,手机振动,陈克己来电。 “我接个电话,你稍等我一下。”出于职业责任感,她本能想劝周斯甜再想清楚。 常遇春从休息室绕到外头,找个无人角落接听。 内外温差大,冷风刺激,她轻咳几声。 “小春你怎么了?”陈克己关切。 “没……” 嗓子里像粘着一撮毛,扎痒难耐,常遇春接连咳嗽,囫囵不出半句整话。 陈克己:“妈和大哥到医院了,你来吗?” 有的话必须当面说。 她迟迟不回消息,他又走不开,忐忑难耐,只好打电话求她来医院。 “……” 常遇春扶墙咳得直不起腰,“……好。” “我让司机接你!” 陈克己激动,“老婆我等你!!” - 电话收线。 常遇春转身,周斯甜站她背后,愣愣问道:“是陈克己吗?” “嗯。” 周斯甜似笑非笑,“他跟你解释?” “没有。” “你不用故作姿态。” “那你……也别瞎揣测,”常遇春笑笑,吞咽几下口水平喘,“尤其,别让自己成为伤害自己的武器。” “……” 说什么真绕口。 周斯甜哑然失笑。 常副护士长未免太淡定了。 别的女人怀了你老公的孩子,你是真不在意,还是对他完全有把握。 - “你去哪儿,我给你叫车。”常遇春打开软件,停在输入地址栏,提眸示意。 “我自己走。”周斯甜拒绝。 她一阵恍惚。 常遇春口吻公事公办,尤其她的眼神,专业温和,不像看情敌,更像——看病人。 意料之中。 常遇春收好手机,“行,那你小心点。” 她越冷静,周斯甜就越来气,放狠话道,“我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 “……” 常遇春顿了一下,“叶酸要吃,不知道你孕几,凤城政策十二周内建档,别忘记。” “……” 副护士长的科普宣教时刻不忘。 搞得周斯甜拳拳如同打在棉花上,“多谢提醒”,她白了一眼,匆忙走下台阶。 - 董天野来的很快,丈八沟大院门口,陈克己的库里南与周斯甜不期而遇。 错车。 周斯甜目送,下意识抚上小腹。 几日前的一幕幕闪回。 …… 陈克礼找她的第二天下午,周斯甜请假去做B超,医院候诊大厅,姚蔓乔突然出现。 “我是陈克礼的母亲,姚蔓乔。” “周小姐,我知道你怀孕了,孩子是阿礼的,你不用紧张,我不会伤害你。” “听说你一直想嫁入豪门,现在机会来了,就看你愿不愿意。” “如果你愿意,我会让阿礼和你结婚;如果你不愿意,陪阿礼演一场戏,我会给你该有的报酬。” “价钱随你开。” “我只要这个孩子。” “……” 姚蔓乔直言不讳。 怕她不信,又摆出几张陈克礼抱她的照片,酒吧门口、公寓地库,甚至还有南湖高层卧室的偷拍照。 威胁加敲打。 这是局,还是陷阱。 周斯甜不敢相信她看到的一切。 姚蔓乔继续游说。 一阵干呕,血气上涌,周斯甜恢复理智,既然这个孩子如此重要,“我要5000万。” 陈家第四代重孙。 相比市值千亿的唛斯啤酒,她要的一点也不多。 “……没问题!”姚蔓乔爽快答应,“做戏做全套,我现在不能给你,等顺利生产再说。” “可以。” “阿礼害羞,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我们今天说的话,先暂时不要让他知道。” “好的。” 于是昨晚,收到姚蔓乔发来的陈镛寿宴地址,叮嘱她准时出现,别的都不用管。 周斯甜乖巧回了个“收到”的表情包。 接下来就是一小时前。 姚蔓乔自信地当众宣布喜讯,所有人意料之内的目瞪口呆,然后,她极限反口,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都把她当工具人。 …… 网约车到,周斯甜坐进后排,车厢气味难闻,一启动陡然头晕,她忙滑开一线窗缝。 冷风裹挟雪霰簌簌扑面。 周斯甜深呼吸,头斜倚车窗,思绪飘飞。 陈克礼把她当玩意儿,姚蔓乔把她当傻子,至于陈克己…… 倏地。 网约车向右急打一把方向,车窗外,掠过一辆白色库里南的残影。 周斯甜叹口气,不忍再想。 - 默乐医院,常遇春坐电梯去28层贵宾病房,轻车熟路。 最大的VIP套间,房价比五星酒店还贵。 三居室带客厅,两个独立洗手间,病床在最里间,外间是大客厅,唯一缺点不隔音。 走出电梯,走廊空无一人。 “老爷子情况平稳,老太太让闲杂人等散了,不然都站不下。”护士如是说。 好几十口子,保镖司机秘书律师,默乐这层几时这么热闹。 饶是上回谢逍住院也不过如此。 - 常遇春推门。 陈克己抬头,一见是她,抢步奔来,圈住她脖颈,俯身将头埋在她肩窝,轻蹭几下。 心底的怅然若失因她出现一秒消散。 常遇春双手微垂,任他抱着。 来的路上,脑中总闪过周斯甜的面孔。 她不是没鱼虾也好的人,如果孩子真是陈克己的,成人之美是不是比棒打鸳鸯要强。 好烦。 感情如果像执行医嘱一样简单就好了。 - 陈克己歪头找她嘴唇,将要贴上唇角,忽被常遇春一把推开。 爷爷他们还在里间。 “……” 陈克己理智残存,抓她胳膊道:“还好爷爷没事,奶奶陪着,他们先回去了。” 说完,他将她揽在身前,心口相贴摩挲后背,直到心绪平静才放开她。 - 窗外,雪霰迸跳,像树枝上开出的小花。 “奶奶,我进来了。” 常遇春敲开里间房门,陈镛阖目输液,叶宛嵘静静靠在床畔,拉着他的手。 这一幕,美得如同一幅油画。 三毛说,爱情如果不落到穿衣、吃饭、睡觉这些实实在在的生活里,是不容易长久的。 烟火里的相守胜过万贯家财。 一时感慨,常遇春眼圈微红,借看床头卡掩饰,不多做停留便退出来。 - 陈克己候在门外,牵着她并排坐沙发上,他靠近她,伸手环住常遇春的腰。 满肚子腹稿看见她的那刻全忘光了。 陈克己盯着她,她冷静理智,时刻保持清醒,就像今天爷爷晕倒大混乱,所有人只顾追去医院生怕落下,她还能提醒他跟车。 他不否认她出于职业习惯。 只是,她情绪是不是太稳定了。 稳定到陈克己不禁再次陷入自我怀疑,“小春,你相信我吗?” 常遇春脱口而出,“相信孩子不是你的?” 陈克己:“……” 关孩子什么事情。 明明是相信他的忠诚与真心。 - 常遇春看他一眼,“陈克己,眼下有比你的问题更要紧的事。” 陈克己一时没转过弯,“还有什么?” “唛斯啤酒。” 陈克己茅塞顿开。 身份不同。 唛斯啤酒副总裁被爆婚外孕,和以往的陈家三少爷比,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股价相不相信更重要。 - 陈克己琢磨出关窍:“你有什么建议?” 她太有分寸感。 他嘴角收紧,补充道:“你随便说说。” 常遇春沉思一晌,眸色愈加坚定。 两人在外间低声说话,谁也没发觉,对话被里间叶宛嵘尽数听了去。 第112章 112 “让小春来公司。” 见陈克己掩去笑意,常遇春沉吟一晌,神色郑重,“公司最好保持新闻缄默。” “不用再发声,品牌不能变成传声筒,得逐渐与陈家的各种花边事件切割,不然……” 看着他,常遇春咽下后话。 不然副总裁就会沦为娱乐版常客。 “……” 陈克己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话,在脑中扎扎实实过了一轮,三分意外,七分惊喜。 意外她头一回不避嫌主动关心公司,惊喜她竟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等她来医院时,陈克己彻底下定了决心——改革唛斯啤酒。 他看过近几年的财务报表,自从陈克礼接管公关部,每年预算和实际花费相差至少1.5倍,增加了不少师出无名的“媒体维护费”。 上回乔装探病,大哥也特意提到费用古怪,集团财务总碍于陈克礼身份不曾点破。 乱中取利。 陈克礼的心思昭然若揭。 大哥还说,纵然晓得内部宿弊已深,亦自知不够魄力,被那帮老家伙钳制多年,积重难返,这才萌生让他来公司的念头。 刮骨去毒,破除顽疾。 “等着你乱拳打死老师傅。”大哥开玩笑。 和大哥一番商议,陈克己顿感担子沉重。 为免打草惊蛇,他仍旧先做“有分寸”的二把手,再伺机而动,徐徐图之。 所以,老太太来嘉德悦那天,面对老五怼陈克俭,他索性推波助澜。 陈克己的改革切入点——公关部。 没想到。 常遇春与他英雄所见略同。 “我知道了,谢谢你,小春。”他说。 常遇春摇摇头,轻抚他手背。 陈克己抓起用力一吻。 是他格局小了,以为她满脑子男欢女爱,卷王护士长果真与众不同,清醒搞事业。 佩服。 - 孩子的事莫名其妙翻了篇。 陈克己问她回不回家,“一会陪护来,要不,我们等等奶奶一起?” “嗯,”常遇春低头看腕表,“马上到查房时间了,听听情况再说。” “好,听你的。”陈克己单手揽她。 常遇春靠在他肩头,掩口打个呵欠,不知为何,最近总觉得不够睡。 陈克己吻她额头,然后识趣朝沙发一侧挪了几寸,示意常遇春枕着他大腿。 “想睡就睡会。”他脱掉外套盖她身上。 常遇春换了个舒服的睡姿,“等下叫我。” “好,睡吧。” 常遇春闭上眼。 - 雪霰敲打玻璃窗,外间渐渐安静。 里间病房,陈镛睁眼,狡黠与叶宛嵘对望,眼底惊喜不减,“真让你说着了!” “小春这孩子确实和别人不一样。” 老爷子精神矍铄全然不似刚经历抢救。 “低声些吧……”叶宛嵘嗔他一眼,声儿再大就露馅了,“让你不信我,非要闹这一遭,连我都唬过去了!还好人家小褚没戳穿你!” 陈家演技巅峰奖合该颁给老头子。 懒得理姚蔓乔就一推二五六,人人以为陈家老爷子抱恙,实际老顽童一个。 陈镛正要朗笑,猛记起外间,克制温和攥了攥叶宛嵘手腕,大拇指点了个赞。 两人相视。 彼此心照不宣。 - 原来,一切都是陈镛叶宛嵘夫妇的盘算。 从五年前认祖归宗宴说起。 陈在山先斩后奏,道德绑架,当堂让他与老伴儿下不来台,无奈生生认下姚蔓乔的“陈家老四”,改名“陈克礼”。 之所以去瑞士,就因为陈在山得寸进尺,又想把股权分给陈克礼,美其名曰补偿。 陈镛一辈子爱妻如命,哪肯见老伴被胁迫,管他是亲儿还是别的谁。 于是,两人决定将计就计。 出国疗养是假,引蛇出洞是真。 每一步可谓尽在掌握。 包括安排陈克勤日本出差,承诺陈克己做副总裁,默许高层向外传递消息,纵容陈克礼胡作非为等等。 唯一的意外要数周斯甜怀孕。 - 按计划,离装病还有些时日,不料姚蔓乔大闹寿宴,陈镛干脆顺水推舟。 歪打正着。 常遇春今日一席话,更加坚定了叶宛嵘的不二选择——将她弄进唛斯啤酒。 - “多亏她刚进来没瞧见点滴。”叶宛嵘抬眼看吊瓶——5%葡萄糖溶液。 “有分寸感且冷静的孩子不多见。” 陈镛担心,“这样的孩子主意也正,你预备怎么跟她谈?” “找老三探探口风。”叶宛嵘早有计较。 “叶老太太十拿九稳?”陈镛笑道,一时好奇,“打算给她什么职位?” 叶宛嵘本想说让常遇春给陈克己当秘书,开口却道:“不拘什么都可以谈。” “她一忙你那催生计划怎么办?” 叶宛嵘:“……” 所以还是秘书最靠谱,一举两得。 “先谈。” “你看着办,我都支持。”陈镛宠妻不减。 - 话刚说完,外间一阵窸窸窣窣,叶宛嵘收声,顷刻有人敲门。 医生晚查房像开火车。 实习医生还在车尾没进去,车头大主任已经准备出来了。 - 陪护到位,查房结束。 陈克己计划先把老太太送回高山流水,再陪常遇春回弘济,然后顺理成章留宿一晚。 离一起看脱口秀又有好些天没见。 他很想她。 结果,老太太说:“先送小春回家。” 语气不容置喙。 听出奶奶有话要说,陈克己只好照办。 - 弘济医院窄巷拥堵一如既往。 将常遇春送进电梯,站在楼下等她挥手示意,陈克己才恋恋不舍走出小区。 回到车上,奶奶已经让董天野收起隔板。 “让小春来公司。”叶宛嵘开门见山。 “嗯?”陈克己一怔。 等了几秒奶奶没往下说,他后知后觉,陈述句的意思,是通知不是商量。 他有些惊讶。 不知道奶奶何时动了这门心思。 唛斯啤酒的大事小情,她从不心血来潮,但凡能说出口,必定深思熟虑。 事出突然。 他拿不准到底什么意思,没急忙搭腔。 却让叶宛嵘误会,欣慰道:“不说话表示你也赞同。” “……” 陈克己换个姿势正视老太太,“我的意见重要吗?您合该问问小春。” 他话里留了个活扣。 “万一小春她不赞同呢。” 跟老太太说话讲究方式方法,陈克己没有明说“反对”,避免太刺耳。 “她怎么会不同意呢?” 叶宛嵘一语中的,“陈家给的平台、资源和机会,哪一点她会犹豫?” “她在弘济医院,大材小用,今儿她说的话,明白敞亮,你不是说她是你军师吗,有她帮你,夫妻一心不是更好嘛!” “况且,小春是自家人,知根知底,不比某些人强,上蹿下跳的唯恐天下不乱!” 陈克己眼皮一跳。 某些人。 奶奶指的当然是陈克礼。 敢情他俩外头说的话全让奶奶听见了。 “她既然不着急生孩子,内卷嘛,女人搞事业无可厚非,咱们全力支持。” 叶宛嵘多角度游说,看陈克己一眼,讳莫如深笑道,“除非——你怕她比你强。” “那不会!”陈克己不假思索。 他再次想起她关于爱情的理解。 做两棵势均力敌的树。 - 老姜辛辣,奶奶看问题果然犀利。 陈克己不禁心动。 常遇春虽说是弘济嫡系,有当常务副院长的爸和党委书记的妈,毕竟上头还有正院长和其他四位副院长,哪有唛斯啤酒方便。 他正出神。 “这事儿就定了!”叶宛嵘拍板,“你去找小春谈。” “……” 陈克己一脸懵逼。 说什么就定了。 第113章 113 “但我可以学。” 这天晚上,陈克己彻底失眠。 常遇春来唛斯啤酒。 他根本没想过这也算一种选项,以他对奶奶的了解,既然提了,她必然十足把握。 那么问题来了。 常副护士长愿意吗? 陈克己心不在焉刷了一会手机,更加烦乱,去阳台抽了两支烟,又冲了个冷水澡。 心绪方稍稍平静。 他慎重考虑过了。 她每次下大夜跟死过一次似的,护士是青春饭,常遇春今年即将三十岁,按她计划,想努把力竞聘护理部主任。 然而他了解过,弘济医院去年底出台了一项政策,晋升有护理科研要求,她平时忙到飞起,哪有多余时间搞什么鬼科研。 在弘济卷生卷死,不如来唛斯啤酒。 他可以给她无限的发展空间。 总好过值夜班连上厕所的自由都没有。 更何况。 见二姐时她自己说的——“都是服务行业”,护士服务患者,啤酒服务消费者。 底层逻辑倒也谈不上转行。 即便转行,她只缺一个机会历练,唛斯啤酒就是最好的平台,没有之一。 “……” 这事儿就定了。 陈克己打个喷嚏,纸巾胡乱一擦,迫不及待给常遇春发消息:【哪天下夜班我接你。】 - 常遇春睡眠浅,工作习惯常年不开勿扰,床头柜手机忽地一振,以为陈克己出事了。 过于黏人。 她充分怀疑陈克己这家伙是不是心虚。 【后天。】 陈克己:【我来接你!】 打铁要趁热,必须赶年前把事情落实。 常遇春好奇他搞什么鬼,【好。】 末了又回个表情包:不用回了。 陈克己十分听话切出聊天。 盯着屏幕思忖数秒,他点开谢逍头像,清嗓发了一句,“二哥,请教你点事儿呗。” 等了两分钟。 谢逍没回。 陈克己一看表,北京时间凌晨三点五十。 行吧。 二哥还没起呢。 - 腊月,寒风刺骨,雪霰飘散,陈克己赶到弘济医院时,红色灯箱刺眼,天还没亮。 常遇春提过弘济传统——院级早交班。 每天由院长领头,各科室主任护士长、护理部、医务科以及行政后勤各部门,统一在门诊楼七楼的党员活动室汇报前晚工作。 陈克己夹着一大捧99朵粉荔枝,走消防楼梯上去,花香馥郁,熏得他嗅觉快麻木了。 活动室门外。 来晚的医护挤在门边旁听,忽闻一股香气,几人目光尽数被吸引,狐疑打量陈克己。 窃窃私语。 “哎,那是耳鼻喉常护长的豪门老公。” “彭书记女婿?” “都嫁入豪门了还上什么班儿呀!” “真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人比咱有背景还比咱卷。” “……” 陈克己早习惯各色眼光。 他单手插兜,百无聊赖扫视党建墙,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八个大字醒目。 对面一整扇窗户洞开,冷风横冲直撞。 陈克己打个喷嚏。 花捧得小臂直发酸,陈克己倒了个手,一看腕表,七点半。 怎么还没开完。 - 不一会,凌乱脚步声窸窸窣窣。 早交班终于结束。 每一个走出来的人俱是一愣。 什么情况。 瞧那寸头大高个儿,快戳着房顶,黑色飞行夹克,同色羊毛休闲裤,内搭圆领浅灰色羊绒衫,衬得一脸矜贵冷淡。 谁家剧组来医院勘景了? 议论声逐渐增大。 周遭人群渐密,陈克己惆怅不已。 放眼一片全是制服白大褂,帽子几条杠,脑后挽个低髻,压根分不清谁是谁。 - 陈克己一米九身高相当抢眼。 常遇春一眼认出三少爷,错愕仓促与彭高捷对视,拉他到一边,“你怎么上来了?” 搞这么夸张。 她以为的“接”还是车停路边她下楼。 “接你啊。”陈克己说。 他把玫瑰塞给她,隔空与彭高捷打招呼,毫不避讳提声,“妈!我们先走了。” “路上小心点。”彭高捷颔首微笑。 就喜欢听他喊“妈”。 - 彼时。 院长在里间与院助说话,眼风瞟一眼外头,面上登时不豫,闹哄哄得成何体统。 待定睛一瞧,眼底一亮,忙热络迎上去。 洪量娱乐版包年客户闻名不如见面。 “哈哈哈!小陈总!!久闻大名!!”院长双手重重交握,激动不已。 答应的十三亿什么时候到账。 陈克己唇角微勾,“接媳妇下大夜。” 不聊公事。 婉拒了哈。 “模范!那什么!你们别愣着!” 院长哈哈朗笑掩饰尴尬,退一步让出身侧常遇春,点颔摆手,示意人群抓紧散了。 常遇春绷笑,抱着花,拽陈克己走开。 啧啧,男财女才啊! 院长抱臂细品两人背影,一时回过劲儿,叫过院助叮嘱,“马上约陈总,尽快推进!” 质子放射治疗系统终于能安排了。 - 陈克己开车,带常遇春回南湖小独栋。 卧室,一应床品俱是新的,床上叠放着洗好熨烫过的家居服。 常遇春洗完澡,换好睡衣,钻进被子补觉,陈克己罕见老实,一吻后带上房门。 - 一觉醒来,霓虹点亮夜空。 常遇春后背汗湿一片,如同做了个冗长汹涌的梦,梦醒后恍如隔世。 她洗了一把脸,开门下楼。 空气中似有若无玫瑰花香气萦绕。 “陈克己?”常遇春在二楼没见到人,还以为他会嬉皮笑脸陪睡。 “到!” 一楼传来一声婉转夹子音。 - 常遇春循声去找陈克己,他在厨房。 三少爷居然在炒菜??? 常遇春震惊,“你会做饭?” “不会,”陈克己嘴里念念有词,匆忙瞥她一眼,右手翻动锅铲,“但我可以学。” 常遇春眉头一挑。 “做的什么?”她伸脖看。 “一会你就知道,”陈克己卖个关子,侧身挡住她视线,“不用你监工,歇着去吧。” 两个炉头忙碌。 蓝色火苗像一排排小牙齿。 常遇春:“……” 倒是帮不了一点忙。 她不会做饭更从不想学。 - 常遇春去找手机,早上陈克己大张旗鼓送花,不出意外八卦又满天飞了。 好几条未读。 盖闻溪:【你家老三突然高调必有诈!】 行吧,不用再看,都传到外院了。 还是盖闻溪。 【老爷子输的是葡萄糖,可遭笑吧。】 【精神头贼大!】 【护士还看见他打八段锦呢。】 【谁造谣送来的时候人都不行了!】 “……” 没病装病? 常遇春很快否定这可笑念头,律师保镖秘书各个严阵以待,陈老爷子玩“狼来了”? 陈家当真人均奥斯卡。 - 常遇春坐在客厅沙发上,张望岛台。 开放式厨房一览无余,陈克己系着围裙,满脸不苟言笑,不像做饭倒像搞研究。 袖口挽至小臂,真丝滑顺,不时垂落。 陈克己嫌影响发挥,偏头看常遇春,下意识想找她挽好,又怕被提前发现。 干脆裸着得了。 不行。 太油腻了。 陈克己犹豫一下,马虎卷好袖管。 - 常遇春和盖闻溪聊天,有一搭没一搭的。 这时,齐主任一条新消息。 齐秦:【协和进修半年,崔秉文带队,去不去。】 常遇春眨眨眼不敢相信。 千载难逢。 【我去!】常遇春没犹豫。 为什么不去,那可是国内大名鼎鼎耳鼻喉大咖崔秉文,谢逍的老师。 父亲常世新万年老二,跟她一样。 - 那边,陈克己关火,扬声叫她,“吃饭。” 常遇春扭头,收好手机,“吃什么呀?” 陈克己保持神秘,“你来看。” 常遇春洗过手,早闻得香气扑鼻,饶有兴致先瞥一眼岛台,“呦!大厨!” 遗传影响常家无人点亮做饭技能。 学医很忙,加之她对吃不挑剔,读书吃饭堂,上班吃食堂,主打填饱肚子就行。 - 陈克己左手面碗,右手汤碗,先放在常遇春面前,然后折回去端自己的那份。 清汤鸡丝挂面。 常遇春一愣。 极细的空心挂面,汤头点缀着上海青,一小撮葱花和香菜,香油一扑,食欲大开。 最绝的是鸡丝。 摊好的鸡蛋液切成平整细丝,火候很难掌握,稍大稍小颜色都不够金黄。 “别发呆!快尝尝!”陈克己递筷子。 嘴角压不住。 - 常遇春尝了一口。 味蕾瞬间打开记忆的门锁。 以前,她和彭越常去谢逍家蹭饭,勤姨很会烧菜,比母亲做的可好吃多了。 偶尔勤姨没来,谢逍经常煮面给他们吃。 次数多了,谢逍厨艺突飞猛进。 就是这个味道。 - 常遇春抬头,“你问二哥了?” 陈克己“嗯”了声,“他说那时候你们仨都指着他做饭。” 他们仨。 裴遥,彭越和她。 常遇春舌尖回忆涌现,不由感慨,“他倒是肯把绝活儿教给你。” 天知道吃了多少顿暗黑料理。 陈克己喉结滚动,垂眸一瞬,再抬头时眸中湿润,亮闪闪的。 “我人生第一次下厨,如果你勉强喜欢,我再去学其他的。” 他姿态放的很低。 “副总裁不看财报改看菜谱了?” “小春,我心疼你。” 陈克己放下筷子,“护士长工作多累呀,你们餐厅的饭又咸又油又没营养。” “这些年不都过来了?” “不一样!过去你是你,现在你有我。” 闻言,常遇春张张嘴,咬唇闭上。 - 大快朵颐,一口不剩,陈克己殷勤洗碗,死活不让她动手。 常遇春遥遥看他挽袖侧影,很不真实。 - 吃过饭,陈克己连好投影,搂常遇春窝在沙发里,捞起她的手把玩。 “奶奶让母亲把拍婚纱照的地方选了几个,问你想去哪儿,挑自己喜欢的。” 陈克己摁下遥控器。 画面轮播,各种古迹名胜,海岛沙滩,古典现代,国内国外,简直像看旅游推介片。 常遇春:“……” 上班忙死了哪有闲时间。 拍个婚纱照犯得着这般夸张嘛,还环球旅拍,难不成这也是豪门标配啊。 常遇春想了想,没好意思开口问。 - 她没说话,陈克己意兴阑珊,机械地偶尔摆弄遥控器。 忽觉怀里一沉,常遇春枕他心口睡着了。 她眼角米粒大小的浅褐色痣,又魅又有劲,陈克己看了两眼,忍不住低头吻住她。 常遇春迷迷糊糊回应。 情海泛起波澜,潮水席卷,惊涛拍岸。 陈克己再一次主动取悦她。 第114章 114 “我不愿意,陈克己。” 翌日下午。 陈克己和常遇春先去默乐医院看望爷爷,可巧,沈玉宁刚探完病,正预备回家。 于是三人一并回到高山流水别墅。 叶宛嵘在客厅插花,见常遇春进来,朝陈克己使个眼色,隔空暗示问他说了没有。 陈克己摇摇头,自信在胸前比个ok手势。 老太太擎好吧!昨晚铺垫了不少。 视线盲区,常遇春脱外套一无所知。 - 用完晚饭,吃过餐后水果,各人回房,老太太难得没有拉着常遇春嘘寒问暖。 自打去唛斯啤酒上班,陈克己昼夜颠倒的生物钟,被逐渐纠正。 从浴室出来,他正要叫常遇春洗,意外发现她又蜷在沙发上打盹。 “小春。”陈克己走过来。 常遇春揉揉眼。 “你最近是不是累着了,真贪睡!”陈克己捏她耳垂打趣。 常遇春苦笑,“可能又长了一岁吧,每回下大夜都缓不过来。”说着打个呵欠。 陈克己单膝跪在她面前,顺毛狗一般,略仰头看着她,眼底湿润。 “小春,你有没有想过不干护士了?” 常遇春没多想,配合他信口开河,一拍沙发,促狭笑道:“这破班早不想上了!” 话音未落。 陈克己“唰”地眼前一亮,顺嘴搭腔,“那正好!你来唛斯啤酒吧!” “……” 常遇春身形轻晃。 “……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 陈克己沉声正色,温热掌心覆上她膝盖。 - 四目相对。 空气当中几秒空白悄然流淌。 常遇春收紧笑容,“你……认真的?” “当然!”陈克己挑眉,“奶奶拍板了。” 比真金还真,就等你点头。 “我随口说说……再说,我不干护士还能做什么。” 常遇春别开他灼热视线。 “我说了,来公司!”陈克己掷地有声。 他换另一条腿蹲姿,岂料小腿微微发麻,干脆两膝一并,照直跪坐在她面前。 秦北望说,女人有一种共同的心理——渴望被理解,又害怕被看透。 陈克己攥着她手腕忐忑摩挲。 就凭整日耳鬓厮磨的默契,她应该愿意。 只不过女生脸皮薄。 欲擒故纵,欲迎还拒,以退为进。 - 见状,常遇春一顿。 沉默像钻进心里的一条小蛇,游走带起层层让人发麻的感官刺激。 这一瞬间。 她明白了陈克己的反常。 大张旗鼓的送花,投其所好的下厨,不遗余力的取悦,百般殷勤,原来为说那一句。 ——让她去唛斯啤酒。 - “我不愿意,陈克己。”常遇春直言不讳。 头顶一个炸雷轰隆隆滚过。 “你不愿意???”陈克己一愣。 他不懂,“来公司多好,你不用再伺候人,一不加班二不应酬,不受累不受气。” 唛斯啤酒以后他说了算。 他会给她能给的一切,她却说不愿意? 陈克己长吁,肩膀颓然松懈,盘腿瘫坐地板,又不甘心,复抬头盯着她。 是太激动了吗。 - 常遇春重复,“我不愿意。” “底线问题。”她想想补充一句。 陈克己愕然失笑,“什么底线?” 三观社会地位和身份差异,他不理解她为什么会拒绝,而且还拒绝得如此斩钉截铁。 陈克己双手钳住她手腕。 他迫切想知道答案。 “如果我不姓常,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小护士,身后也没有裴家,奶奶还会选我吗?” 难不成唛斯啤酒准备成立“护理部”。 常遇春很清醒。 说穿了她就是狐假虎威。 这些年,咬牙拼命卷自己,很大程度上不想给父亲和裴世伯丢人。 光环是机遇更是枷锁。 谢逍,裴家太子爷,默乐投资掌舵人,去年国庆放假前一天,他还去正高面审答辩。 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 她怎么好意思放纵。 “……” 陈克己哑口无言。 她的疑问就像考试里的附加题。 出人意料。 - 这时,陈克己手机响。 董天野来电,说公司有事,请他临时去一趟,还说大哥陈克勤已经出发了。 “现在就走。” 陈克己换衣服出门,留常遇春一个人在房间,贴面吻她,“我去瞧瞧就回来,你先睡。” 楼梯脚步声渐行渐远。 常遇春追去露台,库里南驶出黑漆大门。 笑死。 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 后来。 常遇春不知道陈克己几点回来的。 或许是凌晨,她睡太死竟浑然不觉,可能真是上大夜精力透支,身体吃不消。 去唛斯啤酒的事陈克己没再提起。 常遇春判断,他在给她充足时间考虑。 没必要。 就算离开弘济,不说万方国际医院十拿九稳,起码,默乐医院板上钉钉。 不管去哪儿。 也不可能去唛斯啤酒。 何况,她压根没有离职的念头啊。 - 临近年底,耳鼻喉科超忙,夜班鼻出血、食道异物扎堆,最多一夜八个卡鱼刺。 pda都用没电了。 常遇春找齐主任确认进修资料和时间。 走廊碰见蒋梦奎,他神秘兮兮道:“副护长,我哥说你年后要高升了?” “升个屁!老年病科还管耳鼻喉的事儿!” “别捕风捉影!39床雾化做了没!” 常遇春岔过话题。 其实,小蒋说的并非空穴来风。 弘济传统,从科里的具体事务抽身,经常参与培训,也算一种要提拔的暗号。 不过一切且没影儿呢。 臂章硕大一个“副”,常遇春叹口气。 主副有别。 刘护士长返岗后,科里人对她的称呼,特意添了“副”字,不说刺耳吧,反正不好听。 - 就这样持续一周没有见面,各自忙工作。 周四中午,常遇春接到陈克己电话,告诉她周末爷爷出院,有家庭聚会,补过生日。 “小春你会来吧。”陈克己欲言又止。 上回她果断拒绝来公司提议后,他就不自信了,准确说三少爷更自卑了。 常遇春:“……” 好巧不巧她那天值夜班。 要是明说,像不像她心虚故意躲他。 沉默。 “……”陈克己自嘲一笑。 秦北望没瞎说,他老公当的还是太塑料。 “急诊转病人上来了!回头说!” 猝然断线。 没有明确表态就是拒绝。 陈克己噎得快心梗了。 - 陈克己把真皮座椅转了几个圈,啪地,猛一掌拍在老板桌台面。 他打电话给盖闻溪。 本想让二姐陈克真请小春来,转念一想,平辈也有压力,不如常遇春闺蜜。 顺便旁敲侧击问问她近况。 陈克己摁下遥控,电雾玻璃一秒朦胧。 - “有事儿求你,盖大美女!” 盖闻溪一乐,“堂堂三少爷还有求人的时候”,说着话锋一转,“和春儿有关?” 被她一语中的。 陈克己无奈,“你帮我问问,小春这个周末值不值班。” 多大点事。 盖闻溪无语,“这……这你不能自己问?”跟谁俩摆少爷款儿呢。 “……” 陈克己语塞。 关于常遇春来唛斯啤酒,这事不能武断。 诸葛亮还三顾茅庐呢,他想再争取,是以没落定前,不方便太多人知道。 万一被陈克礼截胡。 “这不是不敢打扰常护长工作嘛。”瞎话随口就来。 盖闻溪撇嘴,“合着我很闲是吧。” “盖大美女人靓心善,回头我们公司体检,安排你们医院呗。” “下这么大血本就为问个值不值班?” 盖闻溪警觉。 立马想起前几日他高调去弘济送花,“再不老实,我可挂了啊!” “……” 陈克己后悔。 早知道她警惕性高就不该打。 现在骑虎难下,一旦挂断,盖闻溪绝对会向常遇春汇报。 纠结两秒,陈克己编个理由,说近来忙工作疏忽了她,想补偿惊喜,所以不好直接问。 “行,等着。”盖闻溪应下。 - 挂了电话,陈克己越想越不对劲。 盖闻溪是她闺蜜,又不是他的,估计找贺正文打听排班,效果都比找闺蜜好使。 把他家的。 他好歹C9联盟毕业,一遇到她,英语语文双双拉胯,现在居然脑子连也不灵光了。 常遇春克他。 陈克己不自觉摸上后脑勺那块疤痕。 - 不到五分钟,盖闻溪回过来,“她值班。不过,她和小蒋换班了。” 言简意赅电话收线。 值班,她却主动换了班,为他换的吗? 陈克己一时难以置信。 看来,她来唛斯啤酒有戏! 第115章 115 “他在宣示主权。” 很快到周末。 周六下午,五点四十,陈克己半小时开完三个视频会,开车去弘济医院接常遇春。 库里南刚开出CBD,常遇春来电话。 说不用他来接,有熟人来医院,正好顺路送她,他俩在高山流水见面就好。 通话切断。 陈克己噎得一脚油刹停路边。 副护士长语速超快,他都没来得及开口。 什么熟人,哪有恰好回别墅的。 陈克己抵住头枕,调整呼吸频率。 - 迈巴赫后排,常遇春收好手机,拧开保温杯抿了小口,长长吁出一口气。 说太快险些缺氧。 谢逍憋笑看她,“嫌他上回太高调?” 陈克己捧花接小春下夜班,圈里疯传,裴遥给他看了弘济邱院长的朋友圈。 世叔全家一向低调,难怪她不喜欢。 “……”常遇春苦笑。 碍于她弘济嫡系,科里其他人不敢明说,只有大主任,周一例行交班上点了她的名。 咱们耳鼻喉几时这么热闹过,齐秦调侃。 她懂。 临近年底,人心难免浮躁,特殊时期越得求稳,齐秦的担忧不无道理。 尤其进修名单刚报上去。 - “结婚了有点仪式感其实也不错。”谢逍话锋一转。 常遇春没跟上二哥脑回路,瞥他。 谢逍抬手示意她看袖口,“我老婆送的。” 万宝龙袖扣。 “宣示主权?”常遇春扫一眼。 张爱玲说,男人的袖扣犹如女人精致的耳环。在西方,袖扣相当于定情信物。 谢逍嘴角含春,笑而不语,垂眸默默整理西装袖口。 常遇春:“……” 这就是二哥超级飓风般的春风得意。 推己及人,怪不得他为陈克己说话。 - “世叔的审计流程差不多了,年前没准儿能完,默乐那边随时准备。”谢逍收回视线。 常遇春吃惊,“不是说起码到春天吗?” 父亲常世新今年退休。 “陈家给弘济投了13个亿,共建质子放射治疗中心,刚上会,默乐跟了一笔。” “什么时候?” 谢逍顿了下,偏头看她,确认她问的是意向投资时间,“去年十一月底。” “你们邱院以为要黄,没想到最近顺利过会,估摸过几天弘济就该出喜报了。” 常遇春猜出原委,“所以你今天来是——” “嗯,聊点细节。” “……” “邱院一直追着问我老三怎么没来。” 不熟小陈总,有求于人陈老三,场面上远近亲疏拿捏的死死的。 “陈克己?” 谢逍嗯了声,“他代表陈家牵的头。” “……” 常遇春眨巴眼睛,扭头望向车窗外。 华灯初上,霓虹倒映,扯出斑斓残影,像编织成一个个华丽荒唐的梦境。 护士记忆力非同一般。 她想起两个关窍,去年周斯甜大闹病区,院助说陈克己给每个院长打了电话,说陈家会善后,后来回别墅,老太太也提到了打电话。 这两件事会不会有关联。 陈家花13个亿为她解围? 常遇春不敢想。 - 正出神,兜里手机振动,视频通话进来,常遇春看谢逍一眼,“陈克己。” 凤城地方邪,不能背后说人。 接呗,谢逍摸着下巴饶有兴致一笑。 常遇春找好角度,接通后先发制人:“你到了?我还在路上呢!” 画面未出焦急声线先至。 “开个定位,我来接你!”陈克己手把方向盘,淡然看向路边,语气不容置疑。 他强势起来真不像三少爷。 常遇春习惯性婉拒,“不用麻烦了……” “让二哥说。”陈克己坚持。 常遇春和谢逍对视。 他倒聪明,一下猜出“熟人”是二哥。 “老三。”谢逍出镜。 陈克己一改往日嬉皮笑脸,克制沉声问,“二哥,你们走哪儿了?” 谢逍判断窗景,“马上到新图大厦。” “等着!我就来!” 陈克己二话不说切断通话。 - 谢逍指挥司机就近路边停车,黄牌迈巴赫打起双闪。 常遇春手撑头,“你又纵容他。” 又。 包括上回传授他绝学清汤鸡丝挂面。 “你没看出来吗?”谢逍不答反问。 “什么?” “他在宣示主权。” “……”常遇春无语。 - 前后不过五分钟,一辆白色库里南对向开来,几乎不减速丝滑掉头,车头并排。 三人下车。 “不用二哥顺路送我老婆!”陈克己打招呼,强调“顺路”二字。 话音未落,谢逍给常遇春使个眼色。 瞧瞧,我没说错吧。 常遇春自然走到陈克己身边,手肘怼他,嗔道:“怕你来回跑麻烦!” “接自己老婆怕什么麻烦。” 陈克己顺势一揽常遇春,“是吧二哥!” 听秦北望说,谢逍近来不但亲自接送他老婆,还陪人家上班,硬是让默乐投资那帮人到他老婆的杂志社办公。 他跟谢逍比,才哪儿到哪儿啊! “……” 谢逍礼貌不失尴尬微笑,没有评价。 常遇春被陈克己箍着脖子,脚下不稳,只得整个人歪斜倚在他怀里。 羊绒衫薄软三少爷腹肌呼之欲出。 - 不多会,司机从迈巴赫后备箱拿出两提茶叶,谢逍一指,“给爷爷的。” “谢了二哥!”陈克己没客套。 谢逍摆手,眼神划过他俩,“走了。” 迈巴赫驶入旖旎夜色。 - 常遇春坐回库里南副驾驶。 眼神纠缠。 陈克己突然欠身,主动帮她系安全带,喉结擦着她鼻尖一掠而过。 一股淡淡清冷香气闯入鼻腔。 呼吸交错。 陈克己温热气息直直扑在她面颊,常遇春下意识闭上眼。 等了两秒。 只听安全扣咔嗒一声轻响。 常遇春失望睁开眼。 然而下一刻,陈克己热吻压下来。 又一声搭扣解锁,他掌心托稳她后腰,用力向前一带,将她摁进怀里。 温软如春治愈隆冬。 直到常遇春心满意足,陈克己才放开她。 一次笨拙试探带来的短暂不快。 彻底消散。 - 八点半,两人回到别墅。 岚姨正收拾厨房,小餐桌摆着特意留的晚饭,见小两口十指紧扣,好奇嘀咕,“三哥儿不是五点就接人去了嘛。” 言外之意怎么才回来。 常遇春耳根一热,挣开陈克己的手,就近去厨房洗手。 她面颊微红,皮肤吹弹可破。 岚姨八卦视线如影随形,兴致高涨,“小春,你用的什么面膜,有链接吗?” “……” 常遇春装傻,“什么链接。” 陈克己脱了外套,支肘搭着岛台,玩世不恭一笑,替她打掩护,“奶奶呢?” “下午你母亲陪着出去了,还没回来。”岚姨说。 具体去做什么不是她能打听的。 - “还没吃饭吧,你俩。”岚姨单线程,被一打岔,自然忘了八卦,连忙走到餐厅。 “吃过了。” “不饿。” 常遇春和陈克己异口同声。 “……”岚姨脚下一顿,回头看他俩,“黑松露龙虾粥,现刨的,不试试吗?” “恐龙粥都吃不下!”陈克己拒绝,紧走两步推她肩膀,“你回屋吧!” “哦,那还有水果别忘了……” 陈克己着急关掉厨房灯。 - 差几级台阶到四楼。 常遇春忽觉胃里翻涌,眼前发晕,陡然一脚踩空,陈克己一把抱住她,抱回房间。 锁门,放下她,倒水,一气呵成。 一颗心狂跳,常遇春头枕沙发,闭眼平复,她甚至没力气端起那杯温水。 陈克己喂她喝水,关切道:“怎么了?” “……” 不想说话,常遇春噙着一口水,摆摆手。 见她难受不已,陈克己摸不着头脑,掏手机想咨询褚不凡,不想董天野电话弹出。 - “三哥。” “说。”陈克己放下水杯。 “三哥,公关部有一笔请款被财务截留了,具体文件发你手机了……” 视线才离开她,没说几句,常遇春踉跄冲进盥洗室,只留下一个残影。 陈克己心不在焉。 第116章 116 “什么没见过,还防着我?” 盥洗室里,常遇春一阵干呕。 镜中人呼吸起伏,面颊涨红,双眼布满红血丝,良久,一个危险念头跃上心间。 ——她怀孕了。 心跳怦然放大数倍,常遇春不敢相信,掩口退坐在身后马桶盖上。 细算这个月生理期确实推迟好久,之前还为它没来高兴,后来一忙就忘了这事。 怎么办。 第一反应不想要。 远的不说,她还要去北京进修呢,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在崔秉文手下锻炼。 “……” 常遇春强迫自己冷静。 一切皆有可能,等上班确认再说。 几轮深呼吸。 常遇春拿定注意先按兵不动。 - 外头,陈克己接完电话,见她还没出来,狐疑着搭眼算过时间,敲门,“小春?” 盥洗室无人应声。 陈克己贴耳,里头一点响动没有,他压下门把手,竟一动不动。 反锁了? “……”陈克己哭笑不得,又敲敲门,提声揶揄:“什么没见过,还防着我?” 脚步声渐近,门开。 陈克己吓了一跳。 常遇春满脸水痕,几缕发梢水珠晶莹,捂着小腹勉强,“食堂午饭太腻了,胃不舒服。” “我说中了吧!太拼太累饭又难吃!”不如来唛斯啤酒。 陈克己半信半疑,多看她两眼,牵手并排坐于床畔。 常遇春听出潜台词,“不碍事。” 陈克己咽下后话,委婉坚持,“我说错了吗?我很客观的好不好。” “……” 常遇春没说话,提眸望着他。 被陈克己话里有话的一番提醒,她不禁笑自己掩耳盗铃。 经验不会骗人。 十年护理,副护士长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 陈克己攥着她的手,另一手替她擦去额角水珠,“小春,你能来我很高兴。” 他没提换班的事。 “爷爷过生日嘛。” 她嘴硬。 陈克己揽过她的头缓缓靠在胸口,没点破,“是是是,我们常护长爱屋及乌。” 常遇春笑笑,换个舒服的姿势依偎。 她发现自己很喜欢听陈克己的心跳,搏动有力,像白噪音,能让人很快踏实下来。 常遇春圈住他劲瘦腰际。 他的呼吸,将她包裹在一片蓬勃热烈中。 两人一旦有了实质关系,亲密时刻,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 浑然一体的沉默。 仿佛暗示。 陈克己垂眸盯着她嘴唇,克制一闪而过。 - 第二天早晨,陈镛寿宴当日。 常遇春一睁眼,枕畔不见陈克己,她支肘半坐起来,四下张望。 不远处书桌,陈克己开着笔记本处理工作,神情专注,不苟言笑,不时拖动触控板,床边冬日暖阳投射,给他镶了金边。 常遇春看呆了眼。 曾几何时,她第一眼见他就是这样。 - 一时干呕袭来,常遇春捂嘴冲进盥洗室。 又一阵痉挛般翻江倒海,好似有东西堵在嗓子眼,上下两难,双眼一秒殷红。 透过镜子反射,外头陈克己毫无觉察。 壁龛有一个小时钟,随意抬眼一扫,常遇春惊得头皮发紧。 十点了! 她居然在高山流水睡到自然醒。 手下不稳打翻杯子,咣铛。 陈克己循声过来,男模般长手一撑门框,下巴一抬调笑问:“醒了?” “我早说舒服的床垫比较重要吧,”陈克己嘴角含春,“难得,头一回比鸡起得晚。” “……”常遇春讪讪不想理他。 “茶叶蛋吃吗?”陈克己又问。 常遇春一怔,“茶叶蛋?” “嗯,二哥昨儿给的茶叶,我让岚姨煮了茶叶蛋,奶奶也说味道不错,你尝尝?” “……” 谢逍那几千块一两的茶叶。 煮茶叶蛋,亏三少爷想得出来。 常遇春没说他暴殄天物。 因为她想起谢逍说的他在宣示主权。 - 陈家的家庭聚会正餐是中午,别墅一楼厨房,几个大厨正有条不紊忙碌。 常遇春认出其中一位。 陈克己之前住弘济小公寓时,他上门来做饭,点头寒暄后,常遇春去后院找奶奶。 - 阳光藏进浓云,天空飘起小雪。 别墅后院和裴家的设计很不一样,同样是花园,陈家搞了一个硕大的景观壁炉。 粗犷毛石壁炉搭配柴火架,天然石材堆砌,外圈镶嵌各色马赛克,炉火彤彤燃烧。 几张软椅随意围在四周,一旁错落摆放着盛开的蝴蝶兰,一时融融如春。 身在雪中赏雪景。 有钱人可真会享受。 - 见常遇春来,叶宛嵘招呼她过去,“瞧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昨儿没休息好?” 听者有心。 “……”常遇春尴尬不已,垂头只笑。 沈玉宁偏头,常朵儿识趣让出身边位置。 “弟妹来坐这儿。” “谢谢大嫂。” 自打默乐住院部楼下,常遇春出头大骂狗仔,常朵儿对她隔阂少了许多,虽然仍有些不咸不淡的,也是出于长嫂如母,自矜身份。 - 陈家几个长辈都到了。 常遇春挨个打招呼,后悔睡太死,暗暗气陈克己不知道叫她。 她见到了老五陈克闲的母亲——郑湄,F大计算机系教授,爽利一头短发,干练利索。 看了一圈,爱凑热闹的小潘也在。 - 常遇春坐定,岚姨递来一碗甜汤,她举着汤匙小口喝,边听长辈们闲聊。 豪门八卦局。 几句入耳,不慎对劲,她们正在聊二哥老婆林眠,趣可杂志和裴家近来的风波。 太子爷老婆被人移花接木亲密照。 “……” “可惜裴老大那么好的人呦……” “谁干的,是他们说的妯娌不合吗?他家大媳妇可真下得去手。” “好像叫江寒,她前男友,受人唆使吧。” “前男友啊,那照片未必不是假的,现在的年轻人什么干不出来……” “江寒和江舟……”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大哥的第一秘书江舟,俩人堂兄弟啊。” “……” 坏事传千里。 常遇春专心喝甜汤,只当没听见。 - “小常,你和谢逍关系好,到底怎么回事,给我们讲讲呗。”潘美伶主动cue她。 常遇春:“我和林老师不熟。” 她不想参与,尤其听见她们竟然还知道不少内幕。 “嗳呦,闲聊嘛,何必这么正儿八经的。”潘美伶讪笑。 “正经就聊这些,不正经聊什么?”常朵儿出声,勾唇一嗤。 目光短接。 潘美伶悻悻别过脸。 最近因为姚蔓乔大闹寿宴,陈在野和她吵了一架,让她险些来不了今日的家庭聚会。 - 胃里忽然不舒服。 常遇春手捧汤碗一歪,洒将出来,常朵儿眼明手快一扶,把眼一瞧,没有声张。 那边,男人们在另一个壁炉旁聊生意。 常遇春瞧见熟人,老五陈克闲隔空问好。 上回仨人去听脱口秀,她挺喜欢老五性格,蔫坏主意正,但对陈克己很好。 - 下沉式客厅,老爷子陈镛端坐主位,乐呵呵攥着厚厚一沓红包。 陈家是传统豪门,尊卑分明,讲究磕头拜寿,一代一代从大到小挨个上前。 说吉祥话顺带送礼物。 陈在山献了一幅画,清初六家吴历的山水《桃圃松菊图》,上头还有张学良的收藏印鉴,去年佳士得秋拍最贵的。 当时预展估价2500万。 “阿礼祝爷爷寿比南山。”陈在山道。 “……” 陈镛嘴角几不可察收紧。 陈克礼今天没来,有他没他无所谓,谁也不想提,偏偏陈在山画蛇添足。 常遇春洗手,岛台后头岚姨和岐叔嘀咕。 “我说不见他呢,原来那边住院了。” 那边。 不出意外是说姚蔓乔。 - 依次拜寿还在继续。 小潘代表陈在野捧上来一只纯金寿桃,十斤,金灿灿沉甸甸,叶宛嵘淡淡瞥了一眼。 各种奇珍眼花缭乱。 轮到陈克真,下一个就是陈克己。 倏地。 常遇春眼皮一跳——你就是最好的礼物,陈克己不久前的话莫名闪现。 三少爷脑回路奇葩。 万一把她去唛斯啤酒当成礼物可咋整。 “……” 常遇春手心出汗,不由紧攥两下,偷觑陈克己。 第117章 117 “贼老三嘴挺严吧。” 她手心渗凉一片,陈克己不动声色,抓着往他裤腿上一蹭,抓握两下。 常副护士长肯定误会了。 她不点头,他怎么敢霸王硬上弓。 陈克己凑近咬耳朵安她的心,“放心吧。” 放什么心不用细说。 “……” 常遇春秒懂。 他不会勉强她。 - “老三,到你了。”二姐陈克真提醒,拉回两人游移神思。 所有人目光集中。 陈克己环视,唇角勾起个气定神闲的笑,不紧不慢解锁手机,点开一个pdf文件。 “装神弄鬼。”小潘嘟囔。 陈克己扫视一圈,手机在陈镛眼前一晃。 “瞧好了!改革方案!新鲜热乎的。” 送古玩字画不如送一程光明未来。 连秦北望那厮都能收心关注“昆仑”IPO,亏他还是公司副总裁,怎能甘于人后。 内卷这条赛道,彻底让常副护士长给领进门了。 “……” 常遇春肩膀陡然一松。 不是让她进唛斯啤酒就好。 - 态度决定一切。 虽尚未细瞧文件,陈镛接连几个“好”字,叶宛嵘满脸喜色,连大哥陈克勤也笑得欣慰。 只有小潘,不忿撇嘴。 啥子了不得方案,还能有黄金寿桃值钱。 她一拧身瞄陈在野。 你瞧见没,老太太如今越发偏心,老三摆明敷衍,偏她欢喜得跟得了元宝似的。 “……” 认真就是水平。 常遇春亦颇感意外。 别看三少爷才上几天班,竟像大变活人。 - 老五陈克闲的礼物很别致。 他即兴一段脱口秀,逗得大家乐不可支。 其实,常遇春也考虑过用这招,决定听开放麦时,她本打算去找灵感的。 甚至她打了个腹稿当planB。 如果陈克己没预备礼物,她就讲段子。 结果。 三少爷不负众望。 她松了口气,幸亏没让她上,和老五撞梗不说,万一正讲着犯恶心怎么办。 - 家庭聚会用餐不拘礼,因自由而热闹。 常遇春发觉,席间有个女孩,视线总有意无意朝她看,偶尔目光相接,对方飞速挪开。 陈家人基本都见过了,除了她。 “那是小薛,”二姐陈克真适时解惑,“F大正读研三,不常回来。” 常遇春点点头。 薛琼玉。 陈在山战友遗孤,养在陈家快二十年,陈克己以前提过一嘴。 “她最爱看霸总短剧!”说话的是堂妹陈克容,边说,还毫不顾忌翻个白眼。 常遇春礼貌不失尴尬笑笑。 三叔闺女,今年25岁,和薛琼玉同龄。 她是陈家第三代里唯一没进公司的。创业两年,服装潮牌BluSur,年流水近三个亿。 陈克容明艳张扬,性子直,简直是干护士的一把好手,常遇春见她第一眼就喜欢。 - 薛琼玉目光又飘来。 视线交汇。 常遇春微笑点颔,却见她“嗖”地扭头。 “……” 有敌意啊。 常遇春无语。 - “短剧容易看坏脑子,三嫂你不知道,她呀!真把自己当童养媳了。”陈克容冷嗤。 她最讨厌短剧。 一开头亲得激烈像八辈子没见过女的,吃药强行,又假又尬,有时间刷剧不如挣钱。 偏偏薛琼玉特别爱看,成天做梦。 “……”常遇春笑而不语。 “知道三哥领证,她气得硬是几个月没回来住。”陈克容干脆放下筷子吐槽。 “你猜她为什么突然回来,”她不屑嘁了声,“快毕业了,等着让大伯安排进公司呢!” 常遇春:“……” “容容。”陈克真使眼色让她注意点。 “……” 说的就是她薛琼玉,被听见又如何。 陈克容极不情愿收声。 见状,常遇春默默剥虾。 三少爷还挺招人喜欢。 真没看出来。 - 中式娱乐项目逃不开打麻将,陈镛上桌,寿星大杀四方,一直闹到傍晚才散。 常遇春与陈克容一见如故,加了好友。 陈克容夸她身材好,打算请她当模特给新款拍照,常遇春没扫兴,两人真诚约时间。 体验护士以外的精彩人生。 这想法始终存在,但不包括去唛斯啤酒。 - 长辈们各回各家,晚上八点半。 见时间差不多,明天还上班,常遇春预备回弘济,便上四楼收拾东西。 楼梯口把眼一瞧。 薛琼玉拐进斜对面房间,门把手挂着一只爱马仕飞马,关门瞬间,夹子音依稀入耳。 “正文哥,你怎么不在Lanok了……” “……” 常遇春步子一滞。 Lanok,兰克。 贺正文待过的那家医美机构。 - 路过书房,门开着,常遇春随意瞥了一眼,满墙奖状吸引了全部注意。 她不自觉走进去。 并非第一次来,但从没参观过四楼书房。 好家伙。 左右两面墙,全部挂满相框,大小各异,镶嵌着奖状,不少边角微黄,很有年代感。 陈克己和陈克勤的各占据一面,常遇春挨个细细数过,数量不分彼此。 她仰头一块一块端详。 从此。 惊得一张嘴就没再合上过。 - 陈克己没有不学无术,他就是学霸本霸。 高中时期凤工大附中保送。 全国高中TOP3,含金量无与伦比。 号称只要一脚进了凤工大附中,基本迈入985,清北升学率秒杀谢逍的常二中。 常遇春双眼圆睁。 他本科专业是——她震惊得几乎快不认识中国字了——飞行器设计与工程。 哈工大特色优势专业。 “……” 常遇春吞咽口水。 老天奶。 他从没跟她说过。 外人只知道大哥陈克勤清华毕业,却没人提及陈克己的哈工大。 三少爷简直太低调了。 常遇春忍俊不禁,然而很快,她嘴角泛起一丝苦涩,那么的似曾相识。 万年老二。 原来,他同样活在别人的光芒下。 她心里忽然不是滋味。 - 这时,身后传来清浅脚步声,常遇春应声回头,“大哥。” 陈克勤招呼她落座,快步去关窗。 书房可以直接瞧见楼下前院,陈克己正打电话,看表情像在骂人。 副总裁起范了。 常遇春收回视线,坐书桌对面沙发。 - 她眼里一抹错愕还未消散。 陈克勤扫视奖状墙,往单人沙发里坐了,半开玩笑调侃,“贼老三嘴挺严吧。” 言外之意你被他演技骗到了。 “……” 常遇春点点头。 相当严,而且还是带党性的那种。 陈克勤笑得纵容。 和大哥不太熟,常遇春稍显局促,他没再多说,她不好意思再问。 - 短暂安静。 “他跟你说了吗?”陈克勤冷不丁问,声音不高,恰好他俩能听见。 说什么没有提,这是沟通艺术。 常遇春一愣。 马上反应过来他在问来公司这事。 大哥是唛斯啤酒的总裁。 “说了。”她再次点头。 只表达,却不表态。 陈克勤颔首。 - 然后,又是几秒冷场。 仿佛意料之中,又似意料之外,陈克勤压下他的疑惑,声调比方才更小,提眸道:“老三被绑架过。” “啊???” 常遇春太阳穴突跳。 还有意外收获。 - 陈克勤眼风一瞟门口。 会意。 常遇春起身,轻轻带上门,重新坐回来。 于是。 她听到一个关于三少爷的过去。 中学时,某天放学,陈克己遭遇绑架,被扣在城中村的一个老式机井里,反绑双手一天一夜,奶奶急疯了,扬言找不到老三,就一把火点了凤工大附中。 后来,他趁那帮人酒喝多了偷跑出来。 陈克己对这段往事讳莫如深。 创伤应激障碍,任谁再问,他死活不肯透露更多细节,一概说忘了。 直到五年前陈克礼的认祖归宗宴。 陈克己突然说,宾客里其中一个和陈克礼交好的,正是当年有份参与绑架的那人。 故事结束。 - 常遇春沉默一晌,“然后呢?” “没有然后,没有证据。”陈克勤苦笑。 常遇春:“……” “他为什么不——”不继续读哈工大的研。 分明瞧见相框有一张录取通知书照片。 常遇春语塞。 忽地。 对上通知书的落款时间,五年前。 陈克礼被认回陈家的那一年。 “……” 造化弄人。 陈克勤一声长叹。 “……” 惋惜穿胸而过,常遇春垂下眼眸。 - 刚要说话,走廊陈克己提声,语调放浪,端的是玩世不恭,“春儿!回家了!” “我在书房。”常遇春应他。 陈克勤随之起身。 开门刹那。 “弟妹,你再考虑考虑……”陈克勤说。 常遇春手一顿,拉门离开。 第118章 118 “你给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 晚上九点四十,陈克己送常遇春回弘济。 目送库里南切入夜色。 24小时药店门口,常遇春谨慎张望,进去前不忘摸出一只医用口罩戴上。 早孕检测试条,20块钱贼大一包。 顾不上考虑什么晨尿更准,拆开直接用。 浅浅的。 两道杠。 乱七八糟的画面脑中疯狂循环。 “……” 常遇春扶额沉默。 愣愣盯了足有十分钟,直到脖颈酸疼,她捏捏起试纸条拍了张照,手机胡乱丢一旁。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 翌日清晨五点,常遇春早早醒了。 抽出一根试纸条晨尿再试。 双杠格外明显。 “……” 常遇春彻底傻眼。 思忖半晌。 她先向齐秦请假,然后给盖闻溪发消息,【余主任今儿上班吗?帮我约个B超。】 余不群,默乐耳鼻喉影像科副主任。 反正不能在弘济做B超。 - 私立专科医院开门比公立三甲稍晚。 B超室出来,保洁阿姨正擦拭候诊区的真皮座椅,刚想和盖护士长打招呼,见她一脸凝重,只好尴尬笑笑作罢。 门诊护士还没来。 盖闻溪随手板下门诊办的内锁。 “要吗?”她开门见山。 宫内,孕囊九周多,没出纸质报告。 “不要。”常遇春倚着洗手台,语气决绝。 “他也不要?” “他不知道。” “……” - 盖闻溪接了一杯温水递给她,抬眸,“春儿,你想清楚,结婚了,他有权知道。” 闺蜜默契自不消多说。 常遇春喝尽,单手捏皱纸杯,吸吸鼻子,将陈克己让她去唛斯啤酒的事,和盘托出。 “……” 盖闻溪一时半会难以消化。 她没想过常遇春对孩子的抗拒与去公司没关系,以为常遇春和陈克己置气,嫌他先斩后奏,不尊重她。 - “去吗?”盖闻溪又问。 常遇春:“不太想去……” 相同的决定,她今日态度,不如拒绝陈克己那天坚决。 或许与陈克勤昨晚的一番话有关。 “……”盖闻溪有点乱。 道德与信任压力并存。 “你要不要这么吃惊。”常遇春哭笑不得,几不可察叹气。 停顿两秒。 盖闻溪收起半张的嘴。 她道:“这不挺好,条条大路通罗马,你家老三——歘!直接给你空降到罗马,不比弘济累死累活强。” “你不是说以后进职称要发SCI嘛,没准儿就是护理部专为你砌的门槛。” “30岁的护理部主任。” “咔!一下拉低平均年龄,你让那些老帮菜们怎么有脸活着!” “孩子来都来了。” “打住!你哪儿来那么多象声词!” 常遇春伸脚拿鞋尖杵她,“把嘴管住。” “我们是没有这个条件……”盖闻溪小声。 但凡能逃离护理这牢坑她早跑了。 “……” 常遇春没再接话。 忽然就这么陷入两两相望。 - 孩子,事业,元素明明十分简单,却如同一道复杂的排列组合。 “你打算怎么办?”盖闻溪看腕表,抬眼提醒她,“九周了。” 超过十周孕囊过大只能选择手术。 “所以找你呀,神不知鬼不觉——” 事业上升期不允许任何“不稳定因素”。 常遇春比了个手刀,呵欠接踵而至。 - “要不,你再想想?”盖闻溪话锋突转。 作为闺蜜,她支持小春的任何决定,可一旦陈家知道孩子没了,兹事体大。 他家老太太盼重孙脖子都盼长了。 凤城人尽皆知。 “……” 常遇春叹气,烦躁点点头。 “着急回吗?不急咱俩中午吃个饭?” “不急,我请假了。” “行,那你上楼等我。”盖闻溪掏钥匙,她办公室在门诊二楼,30平的小套间。 私立医院自由,各种配套到位,不像大三甲,别说独立休息室,就连专属椅子也没有。 - 弘济医院。 质子放射治疗中心成立,陈克己今天代表唛斯啤酒来签约。 他想给常遇春惊喜,所以昨晚没告诉她。 签约仪式结束,马上接几个媒体采访。 沙发里,陈克己隐隐心绪不宁,跷起二郎腿,抖得像踩缝纫机。 他以为生物钟又乱了,让董天野买了冰美式,喝下半杯强行开机,岂料心跳愈发快。 - 一堆人叽叽喳喳围在会议室门外。 “采不采了还?”陈克己搭眼一瞧。 什么效率,他腹诽着。 瞥见三少爷频繁看腕表,邱院长穿越人群挤过来,关切问:“陈总还有其他安排?” “你说呢?”陈克己淡淡瞅他。 又打算去接常遇春。 “你等等……”邱院长讳莫如深一笑,殷勤讨好,一个电话打到耳鼻喉医生办,“齐主任,你们科常护长呢?” “让她马上来顶楼会议室。” “她请假了。”齐秦说着在忙,果断挂断。 话音未落。 邱院长脸色微变,偏头看向那张冷淡的脸,生硬重复,“她——请假了。” “……” 陈克己嘴角骤然收紧,抖腿戛然而止。 眼刀锋利划过。 “我们先采访哈……”邱院长赔笑脸。 这小常关键时刻怎么能请假呢! 刚签约她就摆谱。 陈克己在,他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借题发挥,招呼媒体抓紧时间。 - 双人采访,一问一答。 陈克己全程冷脸。 记者们私下感慨副总裁气质矜贵,只有邱院长知道,三少爷情绪上头,正不痛快呢。 中午照例有宴请,陈克己直接推掉。 他要去19楼找科主任齐秦。 鬼使神差。 这回陈克己留了个心眼,没正面问常遇春为什么请假。 他直觉与来唛斯啤酒有关。 - 消防楼梯,陈克己步行上楼,边给蒋梦奎发消息:【出来一下。】 小蒋这孩子能处。 就凭他肯跟常遇春换班,陈克己萌生出把他培养成“内线”的想法。 五十盒Switch热门卡带投其所好。 蒋梦奎无有不应:【三哥你哪儿呢?】 - 19楼防火门一声闷响。 蒋梦奎笑嘻嘻探头。 “你们护长呢?”陈克己把玩打火机。 “护长?刚正给我们开会呢呀……” “???” 三哥一脸黑线,蒋梦奎反应还算敏捷,连忙道:“哦,副护长啊!人没在,请假了。” “……” 护士长就护士长,多加个“副”属实难听。 陈克己又看他两眼。 “周一大查房都没见着人。”蒋梦奎补充。 陈克己问:“知道什么事请假?” 蒋梦奎摇摇头。 常副护士长的事他哪儿配知道。 拿人手短。 思忖过,他提供了一个新思路,“我们科有进修名额,齐主任推荐了常副护长。” 陈克己手心攥住打火机,抬眸。 他不晓得什么进修,常遇春嘴可真严。 “几时的事?” “年后。” 马上二月春节,实际不剩几天。 蒋梦奎瞧出他不知情,不由头皮发麻,暗道不好,发疯找补,“兴许她想给你惊喜呢。” “惊喜?”陈克己错愕。 “你给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 第119章 119 “你是不是有事没和我说?” 三哥严肃起来太吓人。 蒋梦奎借口有病人慌忙遁走。 “有情况随时汇报!”陈克己扬声提醒。 “收到!” 消防楼梯间重新安静下来。 陈克己点了根烟,吸一口夹在指间,缓缓吐出烟圈,隔窗眺望远方。 今日天朗气清,南山清晰可见。 - 嘉德悦国际,唛斯啤酒。 陈克礼内线叫小罗来,“请款流程怎么回事?”他脑袋从电脑前移开,轻敲手机屏幕。 节点审批中。 “不能吧……”小罗狐疑,抓起多看几眼。 月度舆情服务费,钱不多,60万,以往处理时间不超过两天,这回高低一星期了。 小罗挠挠额角。 “没辙了?”陈克礼两手一摊。 俩人对软件完全不在行。 - 财务总名字旁边有个“催办”,小罗咂嘴一琢磨,手快点了一下。 电脑界面实时同步。 系统:对方已读未批。 “谁他妈让你点的!”陈克礼低吼。 “……” 小罗尴尬。 陈克礼瞪他,压下情绪深呼吸一轮,“财务总出差了吗?” “应该没有。” “应该?” “我马上查。”小罗放下手机,起脚要逃。 “查什么查!你去找个靠得住的,黑进系统后台。”陈克礼点指屏幕。 不批复我就自己想办法。 小罗不假思索:“我马上办。”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礼哥近来脾气不好,也有段日子没再让监视陈克己了。 连带哥几个都少赚一大笔外快。 几秒安静。 小罗学乖了,没敢走,静等下一步指示。 - “他呢?”陈克礼突然问。 “弘济医院,今儿有项目签约。” 小罗脱口而出,他早习惯老板随时要结果,因此时刻准备着。 “董事长呢?” “江秘陪着去体检了。” “默乐?” “是。” 话音未落,陈克礼起身穿大衣,抓过车钥匙,扬手丢给小罗,“跟我出去一趟。” “医院?”小罗脑瓜转得超快。 陈克礼颔首不语。 报复江舟的机会终于等到了。 - 卡宴打右转向开进默乐耳鼻喉,门诊台阶上,常遇春走出来,陈克礼滑下车窗。 他好奇多打量两眼,收回视线。 果不其然,停车场最显眼的位置,陈在山的黑色埃尔法赫然在位。 父亲只有办私事才让江舟开商务车。 下车前。 陈克礼一拍头枕交代,“等会注意我给你信号,把江舟调虎离山,机灵点!” 秒懂。 小罗拍着胸脯保证,“礼哥放心,人为剐蹭他且瞧不出来!” 真好。 哥儿几个又来活儿了。 - 常遇春站道沿边等车来。 手机振动,一则横幅喜报弹窗,“我院质子中心项目在沣水园院区正式启动。” 主要建设质子治疗中心、硼中子治疗中心和第四类标准核药中心。 真让谢逍说中了。 点进详情,首图陈克己稳居C位,寸头抢眼,他的细框眼镜非常斯文败类既视感。 将要滑掉的手指一顿。 她返回去看细节,会议室格外眼熟。 坏了。 陈克己今天上午居然去弘济了。 莫名一种被抓包的错觉。 倏地。 胸口不适感再度来袭,常遇春蹲下,双手抱膝抵着胃,缓了老半天。 盖闻溪提醒了她。 护理部无故提高进职称要求,一定有问题,是门槛还是门票,一切未定。 以前她确实疏忽了。 网约车原本目的地定在弘济医院,下车后,常遇春照直过马路。 请假嘛。 今时今日,她不可能再回去上班。 - 上班时间,整栋小公寓几乎没人,轿厢电机蜂鸣。 廊厅一阵开锁声清晰可闻。 屋里,陈克己屏息不错眼紧盯门口。 - “你什么时候来的?” 陈克己好整以暇坐在沙发里。 常遇春进门,吓得肩膀一抖,包包肩带应声滑落,磕地板上。 “来也不跟我说!”她放下包,先发制人。 “紧张什么!”陈克己起身,跨步轻捏她下巴,狡黠笑问,“你没干好事儿?” “……” 常遇春剜他一眼,换鞋洗手。 - “护士长没上班?”陈克己追进洗手间,斜倚门框,明知故问。 他决定以后都不再加“副”字。 “你不是一样?”常遇春反问。 “我这是外勤!” 常遇春瞄镜子的他,垂眸洗手。 陈克己贴背双臂环住她,偏头吻她耳根,余光瞟镜子一眼,“你是不是有事没和我说?” 等常遇春回来时,他一直在反思,去北京进修的事,她为什么不肯告诉他。 兴许他小题大做。 在卷王眼里,进修易如反掌,不算大事,所以她懒得提;又或者,她刚婉拒去公司,怕他多心,所以她不想说。 总之,小春没有第一时间和他分享,一定有她的充分必要理由。 陈克己一顿脑补。 她不说,他可以主动问。 长嘴就是沟通用的,不然要它何用。 - 陈克己陡然发问,常遇春心底一惊。 他该不会知道怀孕的事儿了吧。 盖闻溪这个叛徒啊! 常遇春微微侧脸,淡定提眸,“什么事?” 先诈他一下。 陈克己顺势亲吻她后颈,势均力敌般将问题踢回去,“你说呢?” 我知道你要去进修了还不老实交代。 “……” 常遇春转身与他对视,陈克己嘴角微勾,眼底划过一丝意味深长,眼神迷人而危险。 像利刃剖开她内心。 - 盖闻溪说的对,他们是夫妻,孩子是共同体,坦诚最重要。 常遇春直直看他,“你怎么想的?” 她现在也想听听他的意见。 ??? 她居然问他怎么想的。 陈克己错愕。 去年底她到厦门培训,压根没考虑他,今年进修,卷王竟然说征求他的意见。 观世音菩萨。 她这还不是爱惨了嘛。 他当然无条件支持她的工作和事业。 “我没意见,你说了算!”陈克己表态。 - 常遇春盯着他看了几秒,惊讶于他如此信任她,甚至都没有多问两句。 他云淡风轻的话,削减了她一开始不够坦白的负罪感。 “那我尽快安排时间。” “……” 陈克己微一怔。 进修不是年后吗,她尽快安排什么东西。 他这般想着,又担心多问一嘴落个口是心非的虚假支持,索性压下疑问。 推己及人。 陈克己将她搂进怀里,“小春,对不起,让你来公司是我考虑不周,但是——” “我想请你先别太着急下结论,你再想想,可以吗?” 他决定尊重她。 可是,他不死心,更不想放弃。 陈克礼背后的大阴谋,公司暗流涌动,他身边必须有个绝对信任的人。 陈克己抱住她。 - 他言辞恳切。 常遇春一想到不要孩子和他的信任,一时动容,本着礼尚往来,于是点点头。 “我会再好好考虑的。” “好。” - 话题终于翻篇,陈克己低头吻住她。 此时,谁也没意识到这一顿鸡同鸭讲。 - 猛然间。 常遇春眼前一黑,不受控制跌进他怀里,陈克己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狠狠掐她人中。 “春儿!春儿!你醒醒!” “……” 常遇春被疼醒,忙推开他的手。 陈克己打横抱她到床上,却没立即放下,她脸色惨白,他揽着她在怀里缓了缓。 他心跳有力,常遇春贴着陈克己心口。 她很喜欢这样靠着他。 几分钟过去。 陈克己捋顺她额前碎发,克制望向怀中人,嗓音微哑,“你最近不太对劲。” “……” 常遇春装傻没回答。 - 这时,客厅里一阵急促来电。 陈克己侧耳判断,“你的。” 他放下她,折回去取手机,递给她。 常遇春滑动接听,点开免提。 “小春春!我来凤城了!给你个机会请我吃饭!”电话那头稍显聒噪。 陈克己皱眉。 谁这么大呼小叫的。 常遇春瞥他,“没问题呀!你什么时候来的,住哪儿了,来玩儿吗?” “册那!三连问啊!你给我发个定位,等忙完我找你,不说了!” 电话猝然挂断。 常遇春一噎。 “谁呀?”陈克己护食般一脸警惕。 “彭姗姗,我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