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来也》
1. 封门村
“近来我们村夜里总是闹鬼。”
夜风冰冷刺骨,带着一股腐朽的气息,吹拂着古屋破旧的窗户。屋内的烛火忽地跳动,忽明忽暗,众人敛声屏气,偶尔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划破夜空,声音凄厉又悠长,让人心里发慌。
“你们见到了鬼?”李洛翡忽然开口。
村长连连点头,叫来屋内的一位村民,说:“老李,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老李的脸煞白,说:“几天前夜里我起来解手,看到了墙上挂着个人,原以为是我没睡醒眼花,但我听到了细微的咀嚼声,像是嚼骨头的声音,等我走近一看,满墙都是血啊!地上还有人的头发。”
屋内的几个人除了李洛翡,都是这里的村民,一听到这就有些坐不住了,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无助。
好在村长尚存一丝理智,他说:“村里已经失踪四五个人了,还请姑娘救救我们封门村,若是能除去此怪物,老朽定当重谢。”
话落,村民们也小声跟着附和着。
李洛翡走到窗前,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扶在窗棂前,缓缓闭上眼睛,仅是一瞬,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脑海里随即浮现出土灰色石墙被浓稠血液覆盖的画面,血液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是一条正在蠕动的赤蛇,周围还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手印。
再次睁开眼,眼前又恢复如常。
她转过身,朝众人道:“不是什么棘手的事,是一只吃人血肉的蛇妖。”
村长满是感激:“有劳了。”
“我已经在家家户户门前布下阵法,切记天亮之前不可踏出房门一步。”她叮嘱道。
“姑娘放心,我已经派人通知每家每户了。”
李洛翡没再多说,转身走出了屋子。
木门闭上后,屋内有人不放心地问:“她一个小姑娘能行吗?那可是害了好几条人命的蛇妖啊!”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沉默,大家都不敢说什么。
想到去青云天递拜帖的情景,村长迟疑了片刻,才说:“她是静霜长老的亲传弟子。”
众人皆知,这么多年青云天静霜长老只收了一个弟子,就是听雨剑的后人。
十年前,冠绝天下的听雨剑李昭为封印一只祸乱人间的雪妖,以身祭阵,尸骨无存。此后,她的幼女便被青云天收养。
听雨剑的后人,能力应当是不会差的。
但也有人不是这么想,其中一个村民说道:“我最近听说听雨剑后人收了一只低阶灵兽,不是说灵兽的品阶与灵主修为对等,她真的能行吗?”
这么一说,他们想起跟着李洛翡一起来的还有只兔子,看着圆滚滚的,中午吃完了五碗面条和二十个包子,足足好几个人成年男子的量。
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词,饭桶。
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夜色黑沉,抬起头连月亮都看不到。
封门村地势不错,布在每家每户门前的阵法连起来就是一个结界,而李洛翡此刻的位置就是结界中心,她静静地等待着蛇妖的自投罗网。
不知什么时候,猫叫声停了。
身后传来簌簌的声音,如同鬼魅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很是清晰。
李洛翡回过头。
周遭一片昏暗,仿佛光亮被黑暗吞噬。地上却有一团模糊的黑影,正在以人不易察觉的速度缓缓移动。
还不待它更进一步,一缕亮光瞬间驱散了黑暗,脱离了她的手腕,正飞速地向它驶去。
没想到那团黑影速度还挺快,一下子就消失在黑夜里。
那缕亮光散去,变成了彩色珠链的模样回到了她的手腕。
李洛翡阖上眼皮,试图从一片混沌中找到妖物的藏身之处。这蛇妖品阶不高,只能通过吃活人血肉提高自己的修为,终于,她嗅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倏地睁开眼眸,眼神变得坚定许多。
五指一握,听雨出鞘,李洛翡毫不犹豫向石墙刺去。
片刻之内,石墙内开始涌动,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巨大的爆破声。烟尘滚滚,只见石墙中心破了一个大洞,一抹鬼影箭一般地飞出来,眨眼间便到了她的上方。
李洛翡猛然意识到这只妖速度很快,或许比她平生所见的所有妖物都要快。
几个孩童好奇心作祟,悄悄地躲在门背后,透过门缝,观察着门外的一切。
烟尘消散,露出了蛇妖的真面露。就见一张苍白人脸浮在半空中,他的额角还有未褪去的蛇鳞,远远望着就像从地狱索命的孤魂野鬼。
站在最前的孩子吓得双腿一软,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不禁让身边的小孩更加好奇,于是他们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见无数缭绕着黑气的小蛇从地底破土而出,张牙舞爪地扑向李洛翡,黑影所及之处是一片乌烟瘴气。
听雨剑竖在空中,她十指翻飞地动了几下,听雨剑发出的无数道剑光宛如金色的暴雨,倾盆而下,将那些黑影斩得粉碎。
蛇妖脸色骤然一变,他嘴唇轻启,发出嘶哑的声音,“你是何人?为何多管闲事?!”
回应他的是李洛翡的狠狠一斩,蛇妖躲闪不及,被一剑划破了胸膛,一声刺耳的惨叫声划破天际。
小孩目睹了一切,忍不住惊呼:“好厉害!”
这细小的声音竟被蛇妖听见了,他拖着受伤的身体,轻轻一闪便来到了门前,隔着小小的洞他看到了里面又白又嫩的小孩。
他现在受了伤,需要吃人来恢复灵力。
刹那间,他脸上的皮肤一点点撕裂,露出里面让人胆寒的蛇头,吐着分叉的信子。
里面的小孩头皮一阵发麻,哆嗦着往后退一步,没想到踩到了后面那人的脚,后面的小孩痛得想要叫出声,然而还没出声,就被一只毛茸茸的小手捂住了嘴。
“别出声!”
声音有些软乎乎的。
“砰砰砰!”蛇妖猛烈地撞击着结界,门框都被震得嘎吱作响,好似下一刻就会彻底坍塌。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忽然,撞击声停了,蛇妖发出了一声惨叫,几个小孩再次凑近门缝看到他被一根长得珠链的鞭子重重地抽了一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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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身子摔倒在地,他气急败坏道:“灵力比我强又如何?你太慢了,如何能抓得住我?”
小孩感觉旁边有什么动了一下,他转过头,就见一只浑身雪白,圆溜溜的兔子,越过他,向门外走去。
他们差不多高,小孩拉住了他的手,声音有些着急,“那个姐姐说过,不能出去。”
兔子回过头,认真地说:“我要去帮翡翡。”
说完,抽出自己的手,推开门走了出去。
留下几个小孩愣在原地。
蛇妖似乎是笃定了李洛翡抓不住自己,他愈发猖狂起来,瞬息一动,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待李洛翡看过去,他动作快如闪电,下一刻又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李洛翡也不恼,她站在原地,阖上眼皮,还不待她有所动作,就听到一声重物倒地的响动。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兔子得意的笑容,他一脚将蛇妖踩在地上,蛇妖的速度再快,哪能快得过兔子。
他开心地朝李洛翡挥手,“翡翡,我抓住他了!”
李洛翡面色倏地变了,他灵力太低了,身子又才半人高,是压不住蛇妖的,搞不好还会被重伤。
“快躲开!”
果不其然,一股黑气从身后重重地向兔子袭来,好在兔子及时回神,躲过了蛇妖的偷袭,一个闪身,就到了蛇妖的身后。
李洛翡面色冷峻,心道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于是,她默念心诀,眼中的杀意渐深,听雨剑在她手里轻轻晃动,片刻间,她的衣袂翻飞,听雨剑发出狠戾的剑光,她足尖轻点,不遗余力地刺过去。
蛇妖似乎预感到危险来临,仰天长啸,迅速化成了原形,一条黑色巨蟒显现在眼前,它血盆大口,露出细密尖锐的毒牙。
李洛翡及时收手,巨蟒足足有百米长,就此击杀,势必会误伤到屋内的小孩,得把它引开。
巨蟒忽然转头向某个方向驶去,李洛翡心中微微诧异,自己还没动手,它怎么就自己离开了。
视线一转,兔子猛地从原本的方位蹿出来,打出了奋力一掌。
原来它提前感知到了兔子的动作。
只是它这一躲,这一掌就落在了冲过来的李洛翡的身上。
她闷哼一声,生生地挨下了这一掌,好在兔子修为不高,她尚有余力对付蛇妖。
眼见蛇妖离那间屋子有些距离了,李洛翡吐了一口气,没有半点耽搁,将手中的长剑往上一抬,与此同时,结界开始急速缩小,将蛇妖困在方寸之地,数道剑光犹如金色暴雨倾盆而下。
一时间,风沙席卷而来,兔子被吹得左摇右晃,他弯着腰蹲下来,挣扎着回头看过去,那些破旧的房子在结界的保护下纹丝不动。
很快,蛇妖在剑阵下灰飞烟灭……
待到一切平息后,李洛翡伸出两根手指一并,听雨剑乖乖地飞回了剑鞘。
兔子猛地冲过去,望着李洛翡的背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翡翡,我……”
李洛翡转过身,看着那道不大的身影,说:“我受伤的事不准告诉师父。”
2. 青云天
告别了封门村的村民,他们连夜赶回了青云天。
青云天坐落于浔阳城外的一座深山之中,是天下三大除妖门派之一。
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深入山林,一座由青砖堆砌而成的古宅悄然映入眼帘。这座宅子耸立在最高峰,常年被云雾笼罩着,颇有高处不胜寒的意味。
山门弟子见到师姐回来,纷纷礼道:“师姐。”
今夜看守山门的是宗主门下的两位弟子,张冠和李岱,张冠笑着说:“师姐,这次捉妖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洛翡兴致不高,淡淡地“嗯”了一声,就走进了山门,身后还跟着一个垂头丧气的兔子。
张冠有些疑惑:“云珘怎么了?”
李岱不以为然:“还能怎么了,肯定是捉妖的时候给师姐拖后腿了,被训了呗。”
李洛翡一回到碧梧居就睡下了,屋内摆设简单,几乎是一览无余,除了最里面的床榻,不远处还有一个用檀木搭好,并且用厚厚的被褥垫着的小窝,平日里云珘就睡在上面。
今夜,闻着屋内淡淡的檀香,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一闭上眼睛,满脑子想的都是翡翡被自己打了一掌。
也不知道她痛不痛……
几次翻身后,他忍不住起身来到了李洛翡的床榻边,伸出一只手释放些许灵力。云珘的脑海里有些模糊的片段,他记得有人同他讲过用灵力疗伤的方法。
床榻上的人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可随着一股柔和的灵力不断注入,她的意识渐渐模糊,缓缓进入更深的睡眠。
一会儿过后,云珘就有些支撑不住了,他的灵力本就不多,这下几乎是消耗殆尽,他迷迷糊糊地躺下去,忍不住嗅了嗅李洛翡的衣袖,紧紧地挨着她,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李洛翡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那是一处清幽的冷泉,泉水冰寒刺骨,她却没有半点冷意。
李洛翡正觉得奇怪,抬头一看,眼前赫然站着一个光裸着身体的男人。冷泉中的男人身形高挑,水珠顺着脸颊,脖颈滑落,流过紧实的肌肉。
目光扫过男人的脸,有些陌生。
她修身养性多年,不曾想会看到一幅这样的画面,李洛翡又羞又恼,正欲转身离开,却看到了自己也是一丝.不挂。
“咚”的一声,泉水四溅,激起层层涟漪。李洛翡缩在水里,只露出一颗头,警惕地望着男人。
男人有些无奈,他笑了笑,说:“翡翡,你不记得我了吗?”
这世上会这么叫她的只有那个兔子,李洛翡瞬时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置信道:“你是云珘?!”
男人缓缓朝她走来,泉水随着他的动作向身后涌去。
李洛翡的心在此刻提到了嗓子眼,没想到云珘又抛出了让她惊愕不已的消息。
“我受了伤,你答应助我疗伤的。”他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这让李洛翡的一腔怒火没了发泄的地儿,但心里涌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她问:“如何助你?”
“灵修。”
李洛翡:……
她忍着羞愧,再次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这具完好无损的身体,随后问:“你哪里受了伤?”
云珘扬了扬食指上那块芝麻大点的划口,有些委屈:“今日给翡翡做饭时,不小心切到了手指。”
李洛翡忍无可忍……
云珘是在睡得正香时被人一巴掌扇醒的。
他眯着惺忪睡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被踹下了床塌。
一声巨响,屁股狠狠着地,屁股是火辣辣地疼,脸颊更是。
李洛翡坐在床上,咬了咬唇,眼中满是羞愤:“你怎么在我床上?”
云珘也有些记不清了,他想起自己要给翡翡疗伤来着,随即抬起头,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就注意到翡翡身体微微颤抖着,脸也有些红。
李洛翡语气冷冷的:“男女有别,你以后去隔壁睡。”
一听这话,云珘有些急了,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为什么?明明我们以前就能睡在一间屋里……”
见他还敢跟自己顶嘴,李洛翡简直是怒火中烧,“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他跟赌气的小孩似的,坚持道:“我就想跟翡翡睡一间。”
两人一直僵持不下,若不是恰好碰到宗主派弟子过来传话,估计李洛翡会一脚将这只好色的兔子踹出去。
她无视掉旁边那个不高兴的兔子,简单地收拾一下就去见了宗主。
走之前,李洛翡还有些意外,才过了一个晚上,胳膊就已经不疼了。
李洛翡来到幽阁时,没想到师父她老人家也在。两个人坐在书案前,上面摆着下了一半的棋局,他们神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处是宗主的书房,师父很少会出现在幽阁,李洛翡想了想,估计是碰到棘手的事了。
她恭恭敬敬道了声:“宗主,师父。”
他们从棋盘上移开目光,看向李洛翡,静霜率先开口:“我的好徒儿来了,看来你的忧虑能解了。”
静霜长老豁达直爽,又是宗主的师妹,她经常会拿门中弟子玩笑,连宗主也不例外。青云天宗主沈为公向来温润亲和,每次被打趣时,也只是淡淡一笑。
只是这一次有些例外,宗主脸上忧愁未减半分,他叹了口气。
李洛翡不禁问道:“发生何事了?”
沈为公道:“东白下山后,已经一个月没有消息了,我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妖物,难以脱身。”
沈东白是沈为公的亲子,按理来说他该是青云天的少主,当年沈夫人病故时,含泪恳求沈为公不要将青云天这个重担交给沈东白,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快乐度过此生。
从此青云天的人就不再将他当少主看了。
沈东白要去补阵,李洛翡之前听到了一点消息,不过她当时得到了暮苍阁走私灵兽的消息,没来得及细问就下山了,也是那一次她将云珘从暮苍阁带了回来。
李洛翡仔细回忆了一下,说:“我记得师弟下山是去了梅坞山庄。”
沈为公颔首:“不错,一个月前罗庄主前来求助,说是他们山庄多年前镇压妖物的阵法有了松动的迹象,东白热衷于研究各种阵法,便随着罗庄主去了。”
堂堂一介门派的宗主竟还需要一个后生的相助,这么荒唐可笑的事情,众人却反应平平。
只因如今的梅坞山庄势微,被一个外门弟子把持多年,早已不似从前。
沈东白修为说不上有多高,一般的妖兽还是能对付得了,怎会一个月了无半点音讯?通常品阶高的妖物现世都会引起周围其他妖物的恐慌,李洛翡刚从山下回来,并未察觉到异样,大抵不会是后者。
李洛翡想得正出神,就听到静霜道:“我与宗主商议过了,门中这些弟子只有你最能让我们放心,所以我们想让你去一趟梅坞山庄。”
她想也不想就应下了,“弟子这就去准备。”
静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对这孩子十分了解,说:“不着急,我方才算了一卦,沈东白这孩子暂无性命之忧,你也从才从山下回来,先歇息一晚,明日再出发。”
师徒二人是一起从幽阁离开的。
一阵山风幽幽吹过,将远处海棠的花香带到身边,静霜问:“方才你想说什么?”
李洛翡以为自己已经掩藏够好了,结果还是被师父看出了端倪,她说:“我想解除灵契。”
“哦?”
静霜有些意外,当初她将那只兔子带回来的时候,山门内外可谓是议论纷纷,李洛翡作为青云天首徒,战力超群,一言一行更是被各大门派的后生视为表率,不少仰慕李洛翡的弟子知道李洛翡收了只灵力低下的兔子当灵兽后,有些接受不了。
更有一些不明白其中缘由的人,来劝说李洛翡弃了这只兔子,选一只灵力更强大的灵兽。
当时她是如何回绝那人来着?静霜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李洛翡扫了那人一眼,说:“不干你的事。”
如今怎么又想着要解除灵契了?
静霜眼里露出八卦的精光,笑着问:“你们吵架了?”
李洛翡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哎,她这徒儿无趣得很。
整个青云天她最不想逗的就是李洛翡了。但每次看到她那张冷淡的脸,静霜又忍不住凑过去。
她总觉得年轻人脸上要挂点笑才好。
她本想继续打趣几句,转眼就看到了李洛翡认真的神色,只好将自己满腹疑问憋回去,“想要解开灵契也不是不行。”
李洛翡忍不住侧身倾听。
静霜语气中带着一丝狡黠:“你死或者他死,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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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刻,李洛翡的神色就变了。
静霜微微勾起唇角,她这徒儿最是心软,要她杀死自己的灵兽跟要她的命一样。她长叹一口气,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说:“这才多久你就要解开灵契,也太伤人家心了。”
李洛翡有些莫名其妙,顿了顿,忽然察觉到不对劲,转过头就看见一只红眼兔子,委屈地看着她。
她有点不知所措,转头看了一眼师父,结果静霜早就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云珘鼓起勇气问:“翡翡,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李洛翡心里涌起一股恼意,表面依旧波澜不惊,淡淡道:“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灵力太低了,跟着我会有危险。”
没想到兔子一听这话就哭了,不大的哭泣声传到李洛翡的耳朵里,使得她心里更烦了。
本想离开,又有些于心不忍,李洛翡走近几步,在他身前蹲下,认真说:“你别哭了,暂时我没有办法解开灵契,等我解开了会给你找一个更好的灵主,保你平平安安的,吃喝不愁。”
结果,兔子哭得更大声了。
李洛翡有些头疼,她知道自己哄人的技术不怎样,这一下更是弄巧成拙了。
她想了想,觉得这事就算她说再多也无济于事,还是需要他自己想开。于是轻轻拍了拍兔子的头,起身离开了。
兔子的哭声嘎然而止,呆呆地望着那道渐渐消失的背影。
云珘独自走在青云天的小径,神情是说不出的哀伤。
恰好路过静室,此时是下课的时候,一群少年少女三两成群地走出来,有说有笑,与他的落寞形成鲜明的对比。
背后忽然有人喊他:“云珘?”
他闻言转过头,张冠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旁边还站着李岱,与之不同的是,他表情冷淡,好似不情不愿地被张冠拉过来。
张冠觉得有些奇怪,云珘平日里是寸步不离师姐的,现在这么一个人?
周围人来人往,他走过去拉起兔子毛茸茸的小手,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他们坐在离悬崖不远的一处石头上,这里长着几株顽强的青树,它们的根须深深地扎进岩石缝隙中,树枝又密密麻麻又相互缠绕在一起,将树下的几人遮挡得严严实实。
山风呼啸而过,这里人迹罕至,不失为一个谈心的好地方。
张冠注意到云珘的眼睛有些肿,应该是哭过,他有些担心:“云珘,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云珘如实相告:“翡翡想解开灵契,她不要我了。”
张冠有些懵,他看了旁边的李岱一眼,李岱却忽然来了兴致,故意逗他,“这么说来师姐也是一个很坏的人啊!她不要你,你也不要她了呗,以后你去找一个比师姐更厉害的灵主,气死她。”
云珘摇头,道:“翡翡不是这样的人,都怪我,是我太弱了。”
两人显然都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张冠瞪了身边人一眼,想着该如何安慰他。李岱则是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将这只兔子打量了一遍,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冠试探性问道:“你是不是不想离开师姐?”
云珘点了点头。
张冠一脸的善解人意,说:“师姐修为高深,经常下山捉妖,她解开灵契也是想着你不用跟着她受累,不过你执意要跟着师姐,你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如果你想,我可以教你练功。”
云珘眼前一亮,原本耷拉的耳朵也立了起来,耳郭还微微颤动着,看得出来他很兴奋。
“你说的可是真的?”
张冠朝他笑着点头,李岱突然插嘴:“师姐是何等厉害,你我再苦修十年也不一定比得过,现在你还有闲心教别人?”
“无妨。”张冠笑着说。
转头朝着云珘认真道:“我教的功法虽说不能让你灵力大增,自保之力或许还是有的,以后你跟着师姐下山,师姐也能放心些,云珘,你可愿意学?”
云珘忙不迭点头。
门楣半掩,屋内的烛光悄然溜了出来。里屋的人坐在那里许久,目光一直落在用被褥铺好的窝上。
兔子怎么还不回来?今日下午也不见他。
许久后,她索性躺在了床榻上。
闭上眼睛前,李洛翡心想,他最好识相得回来将自己的东西都搬走。
3. 暮苍阁一
修长的翠竹遮住了眼前的视线,前面的人粗暴地用长刀砍掉。微风拂过,竹枝落地发出沙沙的声响,似在低吟浅唱。
这似乎是一片走不到尽头的竹林。
人群中有人不满抱怨:“这都走了好几个时辰了,我说带路的你是不是在骗我们啊?!收了我们不少真金白银,说什么包我们能选上满意的灵兽,结果把我们带到荒郊野岭,鸟都看不着,灵兽在哪儿啊?!”
越说,这人的火气就越大。
带路的是个瘦弱的年轻人,他回头望了一眼,说:“快了,走不了多久了。”
这句话一路上他们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这里一共就七八个人,人群中有五六个都走得气喘吁吁,方才抱怨的男子觉得他又是在敷衍自己,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
谁知那人看着瘦弱,实则身手不凡,只是伸出几根手指动了几下,像是施了一个什么咒术,就把气势冲冲的男子掀到在地。
他似乎是专门给买灵兽的人带路,大抵是这种情况发生过多次,他熟练抽出身上的白线,眨眼间白线在他手中就变成了绳子,将那人捆得结结实实,紧接着他不知道又念了一个什么诀,那人消失不见。
瞬间带过一阵清风,吹得几人汗毛竖起,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带路人的目光在剩下几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说:“你们有谁不想要灵兽了的,就跟他一样,被我捆着送回去,但是定金是一分不退的。”
本来还有人蠢蠢欲动,这下全都老实了。
无人议论,他们就接着赶路。
一个身形魁梧,皮肤黝黑的男子渴得不行了,扯下身上的水壶,往嘴里灌了一口,一股凉意瞬间驱散了浑身的燥热。
喝完,他还不忘碰了一下旁边的人,问他喝不喝。
旁边的人摇头拒绝了他。
他不禁有些佩服,这人看着比带路的人还要瘦弱,全程一言不发,也不见他喘口大气,一直都紧紧跟着队伍,一步不落。
这小子看着白白净净的,不禁让他心生好感,问了一句:“兄弟,你是浔阳人吧,我家里是开酒楼的,见过不少浔阳人都长你这样。”
一身富家少爷装扮的李洛翡混在人群里,竟也没有半分突兀,她扫了男子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冷漠并没有浇灭男子的热情,他自报家门:“我叫周桦,荆州人士。”
忽地,他凑近李洛翡,压低声音说:“听说暮苍阁有不少高阶妖兽,你说我要是得到一只,进入长生门岂不是轻而易举?”
长生门是三大捉妖门派之一,每年都有很多人慕名去参加选拔,能选上的都是凤毛麟角。
只是这样想着,他就忍不住乐起来。
李洛翡默不作声地往前走,心想你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我此次前来就是要一把端了暮苍阁,让这些肮脏的交易彻底消失在世间。
周桦浑然不觉,嬉皮笑脸地问:“你想选一只什么样的灵兽?”
“随便吧,有就行。”她敷衍道。
都说灵兽的品阶与灵主的修为有很大的关联,周桦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灵力不高,与高阶灵兽无缘,于是安慰她:“选灵兽怎么能随便,我刚刚观察了一下,发现你资质还挺不错的。”
李洛翡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虽然你看起来弱不禁风,我一拳都能把你打倒,但是我发现你走了好几个时辰,连气都不喘的,说明你体质也没那么弱嘛,万一就选上高阶灵兽了呢?”
李洛翡:……
他接着问:“所以你喜欢什么样的灵兽?”
本不想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可对上周桦真诚的目光后,李洛翡想了一下,说:“听话的吧。”
说话间,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传说中的暮苍阁。
这片幽静竹林的中心竟隐匿着这么一座古朴典雅的阁楼。阁楼随处可见繁复精美的雕花,不像是寻常的手艺人能做出来的,想来是花重金求大师雕刻而成,可见暮苍阁靠着走私妖兽获利之丰。
带路的那人上前跟蒙面守卫交谈了几句,守卫扔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他笑着收下后便独自离开了。
李洛翡一行人则被催促着走进去。
朱门打开,一行人走进去后,又缓缓阖上。竹林复归静谧,好似无人来过一般。
楼内格局仿若盘根错节的老树根须,长廊曲折,幽径交错,就像是刻意布下的迷阵。这里的主人似乎对自己的迷阵很有信心,他们既没有被蒙上眼睛,也没有搜身。
这迷阵是活的,能随意变动。如果没有人引路,想要从这里逃出去,怕是比登天还难。
前面有人带着他们往里走,嘴里还说着这次抓到了一只高阶妖兽,品相很不错。李洛翡没怎么听,她静静地观察着四周,发现每一处转角皆有相似的雕花窗棂,旁边还有身形高大的蒙面人把守着。
心里忽然猜到了什么,趁人没注意,她故意落后一截,转头透过窗棂缝隙看到了里面让人惊心一幕。
冰冷的铁链紧紧勒住白毛狐狸的脖颈,铁链的另一端被人握在手里用力一拽,它被粗暴地从角落里拖出来,肚皮被粗糙的地面磨破,勾起一些毛发和鲜血。
屋内还有一只狐狸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它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屋里有人给它喂了点药,药效发作很快,只是片刻的功夫,原本萎靡不振的狐狸猛地扑到另一只身上。
一公一母干柴烈火地纠缠在一起,雌狐被雄狐死死地压在地上,承受着身后那粗暴地动作,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愣在那里做什么呢?”带路的人黑布蒙面,锋利敏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一行人也停在原地看着她。
李洛翡强压着心底的怒火,冷眼看过去:“我以为你们暮苍阁的妖都是吸收天地灵气修炼而成的。”
不明所以的几人走过来,看到屋里的情况后,脸色皆有些难看。
强行交.媾这未免过于残忍……
带路的那人朝门口守卫使了一个眼神,里面立马有人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他神色平淡:“血月狐是上等灵狐,它们生性狡猾,难以捕捉,我们暮苍阁费了不少心思才捉到两只,若不是我们想出这个法子,你们有钱也没地买。”
语气中没有半点愧疚之意。
传言血月狐的脊骨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灵力枯竭的人吃了它,还能功力大涨。它们常年栖息在雪山之巅,数量稀少,因此被炒到了天价。
随后,那人又道:“你们要是不买了,我这就派人送你们回去。”
“买!当然买了。”有人这么说。
他们花了那么多银子才来到这里,总不能让钱打水漂了。
李洛翡咽下心中那口气,跟着他们往前走,在路过一个转角时,悄悄在心里默念了一个诀,手指藏在衣袖里轻轻一动,屋里的烛台不知怎地就被打翻了,落在了两具兽体身边。
屋里燃起了不大不小的火苗,里面的人连忙将两只狐狸拉开,手忙脚乱地灭火,生怕被巡视的人发现,到时又是一顿臭骂。
旁边沉默许久的周桦开口道:“那两只血月狐多少钱?我买了。”
话落,大家都看着他。
带路的人头也不回地说:“它们可不便宜,你得多出十倍的价钱。”
周桦毫不犹豫:“好。”
带路的人轻蔑一笑,或许觉得这是一个有钱没地花的傻子,轻哼一声,道:“你得先等我向主上禀报一声。”
李洛翡思索片刻,戳了戳身边人的胳膊,压低声音说:“你不必花钱替它们赎身,我自有办法救它们。”
周桦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李洛翡知道他不太相信自己,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是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跨过了几道门槛,视野忽然开阔起来,就是光线变昏暗无比。这里四周都是石墙围起来的,不透光,有些像地牢,看起来坚不可摧。再往里走几步,有几个硕大无比的铁笼子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里面关着不少妖物,李洛翡只是扫一眼就看出这里大多都是低阶妖兽,看来他们还没有走到暮苍阁的核心位置。同样地,这里也有不少蒙面人看守着。
李洛翡漫不经心地扫过每一个蒙面人的位置,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他们来得挺巧,此时正是它们吃饭的时辰。
守卫根据每只妖兽体型的大小,分发大小不一的馒头,那馒头长得歪七扭八地,像是随意捏就的面团,看着干裂又粗糙,毫无生气。
正在吃饭的他们像是察觉到了危险,他们紧紧地挨在一起,手里的馒头也不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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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死地盯着外面靠近的人,眸中闪过警惕与不安。
有一只兔子除外……
“碰”的一声轻响,馒头落在了地上。
李洛翡听到了这细微的动静,不由得转头看过去。
那只兔子毛发光亮,品相也不错,与旁边灰扑扑的猪狗牛羊不同,像是被精心梳理过一样,李洛翡猜测他大抵是被抓进这里不久。
兔子双手捏成拳,气鼓鼓地说:“这馒头又干又硬,叫花子都不吃!”
这时守卫将手里的馒头发完了,提着桶往回走,也不惯着他:“一天就这一顿,不吃就饿着。”
听到了这话,他更气了,抓着铁柱子,怒道:“你们这是什么破地方,凭什么抓我?!快放我出去!”
起初守卫懒得搭理他,结果这小兔崽子越说越来劲,他抽出手里的鞭子,恐吓似的朝他扬了扬,兔子瞬时不敢吭声了。
他悻悻然地转过身,有些委屈地去找被自己随手扔出去的馒头。
他要吃饱,然后想办法逃出去,这个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目光扫视了一圈,馒头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有些不死心地推开猪的肚子,抬起羊的腿,在拥挤的笼子里搜寻了一圈,发现是真的找不到了。
被他这么一折腾,这群灵兽心里的那点恐惧荡然无存。他们看着撅着屁股找馒头的兔子,有些想笑。
兔子坐在地上想了想,随后面色不佳地拍了下一旁的猪兄,眼里迸射出几分怀疑的目光:“是不是你捡走了我的馒头?”
这简直是比窦娥还冤,猪兄道:“这里这么多妖怪,你凭什么怀疑我?”
他从上到下地扫了一眼这只肥美的猪,地上的馒头不是他捡走的,还能有谁?
兔子并不觉得是自己冤枉了猪,声量拔高了几分:“怎么,敢做不敢当?”
他们的吵闹引来了周围的守卫,李洛翡当即心里有了注意,望着兔子饱满的臀部,悄无声息地念了一个诀。
守卫不耐烦地踢了一脚铁笼子,喝道:“吵什么?!小心鞭子伺候。”
兔子不服气地看过来,还未张嘴,就感到屁股一疼,有谁踹了他一脚,于是他毫不犹豫一个回旋踢,正中猪兄的肚腩。
一声惨叫声过后,猪兄张牙舞爪地扑过去,一猪一兔就这样扭打在一起。
冲突来得猝不及防,顷刻间笼子里的灵兽们朝着四面八方散开,给他们留出了一块空地,生怕误伤着自己。
“哎,干什么!”眼见状况不对,几名守卫就要上前制止,奈何场面过于混乱,笼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好像是谁踩到了谁的脚,又有谁的脸被打了一拳。
一时间所有守卫都涌了过来,有人掏出钥匙打开了笼子。
在笼子打开的一瞬,兔子一脚踢开猪兄,继而轻飘飘地,像羽毛似得溜了出去。
随即对着守卫又咬又踹,速度快如闪电,让人措手不及。
李洛翡目睹了一切,心中的惊异一闪而过,她倒是小看了这只兔子。
趁着这个间隙,李洛翡没有犹豫默念心诀,十指翻飞地动了几下,就听见“砰”的一声,这里所有的铁笼都被打开了,里面的妖兽争先恐后地挤出来。
片刻之内,寂静无声的地牢变得鸡飞狗跳。虽然这些它们修为不高,但搞破坏的能力并不低,大抵是它们明白这是自己不可多得逃出生天的机会,不用多说便加入了混战。
眼见这里乱成一团,应该可以引来不少的蒙面人。有了抽身的时机,李洛翡转身往更深的地方走去,一抬眼就瞧见了周桦正皱眉盯着她。
约莫是被他瞧见了自己的小动作。
周桦眸色有些深,问:“你究竟是谁?”
还有更要紧的事未做,她并未过多停留,也不再隐藏身份,轻声说了句:“青云天,李洛翡。”
一字不漏地传到了耳朵里,周桦呆滞了须臾,原来她是个姑娘!
后知后觉想起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许久后,他才惊醒般回神,她说她是谁?
青云天……李洛翡?!
那可是青云天引以为傲的首徒,多少修道人士心中的榜样,竟然被他踩了狗屎运给遇见了。
等他再次抬头看去,那抹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4. 暮苍阁二
慌乱之中,有人喊道:“快去禀报主上!”
他们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有外人闯入了,随即有人匆匆忙忙地朝某个角落里跑去,身影顿时消失在了黑暗里。
四周墙壁湿漉漉的,光线昏暗,看不清那是血还是水。这里地势错综复杂,一时难以分清方向。那人却能熟练地穿过一道又一道门洞,脚步急促而稳健,侧身穿过一道狭窄的过道后,眼前的烛光变亮了些许。
然而,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下手快准狠,他感到后颈处一记钝痛,还来不及呼出声,就缓缓倒在了地上。
在逼仄狭长的过道里,李洛小心翼翼地翡将他拖到了某个隐蔽的角落里,这才抬脚朝着方才的位置走去。
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她跟着这人一路过来并没有发现高阶妖兽的位置,忍着心里的厌恶,她伸出一只手扶在湿润的石墙上,阖上眼皮,感知着残留的微弱气息。
定了定心神,她听到了那道石墙外传来隐隐约约的痛苦呻吟声,是这里没错了。
用丝帕将手擦拭干净后,她下意识摸了摸手腕处的听雨剑,沉着脸色,循声而去。
里面忽地传出两人说话的声音,好像是一男一女。
李洛翡迅速闪身躲在石墙一道的后面,借着石墙上的半根蜡烛发出的微弱亮光,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男子身形高大,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望着铁笼里的豹妖。他身旁的女子身形纤细,看着有些柔弱,不像是修道之人。她怎么会选择这样一只灵兽?李洛翡有些纳闷。
显然这只豹妖并未被驯服,它弓着脊背,浑身肌肉紧绷,露出锋利的爪牙,嘴里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喘息声,若不是它此刻被捆妖索绑得死死的,恐怕下一刻就要把这两人活活撕碎。
男子也有着跟她一样的疑惑,问:“这豹妖凶残无比,你就非得要它?”
女子不以为然,反问道:“我花了那么多银子,难不成就是为了买个废物回去?”
男子将身旁的女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目光毫不避讳,认为她没有修炼的天分,心气倒是挺高。不过这女子出手还算阔绰,送上门来的钱,哪有退回去的道理,男子不再多言。
一道剑光亮起,长剑直指豹妖眉心,李洛翡认出了那把玄铁剑,也猜出了男子的身份。
他便是暮苍阁主人,应骁昀无疑了。
长剑刺破了豹妖眉心,它发出嗷呜一声,一滴绿豆大小的血珠从它额头冒出来,飞到应骁昀的手心,随即剑光消失,那柄长剑飞回了剑鞘。
女子眼里是掩藏不住的欣喜,问:“接下来该如何做?”
应骁昀扫了她一眼,平静道:“需要取你的一滴心头血,两滴血混合在一起,再融入它的额头,就大功告成了。”
女子似乎没想到这么简单,她以为还要经历什么痛苦的过程,想也没想,就点点头,说:“来吧。”
眼看里面的人就要签订灵契了,李洛翡认认真真将屋内扫视了一圈,也没发现灵兽的位置,可她明明感知到了它们的气息。
思索片刻后她狠下心来,不管了,先救一只是一只。
李洛翡从昏暗的角落里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藏在衣袖里的手指轻轻一动,听雨剑随即从她的手腕处脱落下来,剑刃泛着寒光,被她紧紧地握在手里。
下一刻,李洛翡拔地而起。
此时应骁昀正在取女子的心头血,忽感背后一凉,本能想要侧身躲过,此刻一抹黑影掠过替他当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剑风扫过,两人重重地摔倒在地,溅起一片灰尘,一缕鲜血透过蒙面的黑布渗出来。
他竟是在阁中带路的那人!
他闷哼一声,眼睛直直地盯着她:“果然是你捣的鬼!”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混乱的打斗声,声音很小,听得不大真切。应骁昀皱起眉头,心里猜出了几分真相。
那群低阶灵兽已经冲出地牢了。
李洛翡正欲再次出剑,那名女子冲到她的身前,拦住了她,为地上的人打抱不平:“暮苍阁的交易从来都是你情我愿,也并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自问无愧于心,阁下为何要对他们下此狠手?”
顿了顿,李洛翡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道:“你们用活生生的生命做交易,将它们当奴隶一样随意买卖,也敢说问心无愧?”
地上的两人站了起来,应骁昀发出一阵阴森冷笑,“这么说来,你是想为这些畜牲出头了?”
李洛翡不置可否,一把推开将眼前的女子推开,严肃道:“不想死,就走远些。”
女子被她的神情吓到,连自己未说出口的话都忘了,愣愣地往后退。
应骁昀召唤出长剑,在一道剑光亮起的瞬间他一跃而起,面目狰狞地扑过来。
刺耳的兵刃相交的时候响起,李洛翡持剑挡住了攻击,忽地手臂一动,一股灵力注入剑中,应骁昀忽觉剑上传来的力量变大了,震得他双臂发麻。
他快要抵挡不住了。
眼看主上就要败了,蒙面人猛吸一口气,顷刻间地面开始晃动,狂风呼啸而来,四周墙壁开始有碎石不断滚落。
就在一块硕大的碎石快要掉下来的一刻,两人连退几步闪开。
须臾,四周归于平静。
蒙面人化成了一只高十丈许的白虎,它踱步来到应骁昀身旁,朝着她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后,又虎视眈眈地望着她。
原来他是一只高阶妖兽。
他们一左一右同时袭来,白虎架势气吞山河,应骁昀则如同阴间鬼魅,带起一阵劲风。李洛翡丝毫不惧,左手往前一伸,手腕上的彩色珠串瞬势飞出化成了捆妖索,挥舞几下便紧紧地绑住它,右手轻轻挥动长剑,数道剑光如同闪电一般向他劈去。
肃杀凌厉的剑刃轻而易举地击碎了他的长剑,刺破了他的皮肉,在一道凶猛的冲击下,透明虚无的光束将他死死钉在石墙上,动弹不了半分。
李洛翡朝着某个方向一剑斩过去,铁笼裂成了两半,豹妖身上的捆妖索也断了,它缓缓起身,踏着烟尘缓缓走近,在应骁昀身前停下,露出锋利的爪牙。
正要一口扑上去时,李洛翡问:“其他的妖兽在哪里?”
他眼珠通红,满脸都写着不甘心,下一瞬,他咬着牙笑起来:“那些畜牲啊,被我压在了地下,不过,你杀了我可就救不了他们了。”
说完,他嘴角上扬更加肆意。
李洛翡皱起眉头,五指一握,插在他身体里的十来道光开始活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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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顿时涌出来,浸透了他的衣衫。
听雨剑发出微微的颤抖,一下涨大了数十倍,在李洛翡的身后狠狠一劈,一声沉闷的巨响过后,烟尘消散,地面上撕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大口子。
豹妖率先一步冲过去,李洛翡跟在后面,果然在下面看到了消失已久的高阶灵兽。
它们挤在潮湿黑暗的角落里,身上的毛发又脏又乱,还沾着零星的秽物。头顶忽然亮起光,它们一同抬头,满眼都是恐惧,不知今天又是谁要被拉出去了。
李洛翡注意到它们脖颈上都挂着铁链,而铁链的另一端则是连接着地底。听雨剑“嗖”的一下飞出,用力一斩,铁链出现了细微的裂痕,灵兽们却是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察觉到不对劲,李洛翡猛地收手。
身后响起一道计谋得出的坏笑,刻骨铭心的疼痛尚未消失,他语气很虚:“这片竹林都是我的本体,我在它们身上下了咒,用它们的灵力滋养着竹枝,同时也加了禁锢,我若是死了,它们则会遭到千万倍的反噬。”
真是阴险狡诈的小人!
“你也是妖,又何苦去残害自己的同类?”李洛翡不解。
应骁昀似乎是被同类二字恶心到了,脸色有些阴沉:“同类又如何?当年我修炼不慎,走火入魔之际,我的同类们又有谁帮过我?若不是被人间的一位医者搭救,这世间早已没有我。”
李洛翡试探道:“所有你就抓一只妖来报答那位医者?”
应骁昀笑道:“真聪明,可惜他没有修炼的天分,活了几十年便死了。”
他的神情有些惋惜,静了片刻,又道:“你杀不了我,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暮苍阁的妖兽你任选,不收你分文,我保证以后也不会再做这些买卖,只要你放我们一条生路。”
说完,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苦苦挣扎的白虎。
豹妖回头望李洛翡,见她没吭声,只是握着听雨的手紧了紧。
在此时两支短箭带着尖锐的呼啸穿梭而至,李洛翡错身躲过,豹妖迅速往前一扑,顿时将短箭踩得粉碎。转头看过去竟是随着她一同而来买家们,他们站在入口处,面色凝重。
就在她惊愕的瞬间,几人纷纷来挡在了应骁昀的身前,唯独周桦站在那里没动。
有男子指着李洛翡道:“兄弟,你要是看不惯就走远些,没人逼着你买,我们与暮苍阁之间的交易与你何干?”
“不错,你不买还不许别人买了。”旁边的人跟着附和。
应骁昀躲在后面发出一阵猖狂的笑,道:“看到了吗?根本没人会领你的情,就算你杀了我,人们还会去寻找新的买家,到时会有更多的妖贩出现,你杀得完吗?”
“谁说没有人领情?”豹妖嗓音有些嘶哑。
“还有我们!”一齐不大的声音响起。
抬眼看过去,竟是之前被她从笼子里放出的小不点们,它们步伐坚定地来到李洛翡身后,瞪着那几人。
这些小妖兽找不到出去的路,误打误撞地闯进了这里。
李洛翡收回目光,道:“难道就因恶徒杀之不尽,就放任不管吗?”话落,她的目光在几人面前一一扫过,眼神愈冷:“我本不想伤及无辜,你们再不躲开,休怪我手下无情。”
5. 暮苍阁三
“铮”的一声,长剑出鞘,李洛翡直直地盯着墙上之人,语气肃然:“你当真以为我杀不了你?”
应骁昀并不相信她有通天的本领,之前不怕,现在就更不怕了。在这些人挡在他身前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计谋,只见他一咬牙用力将手臂抽出来,鲜血四溅,紧接着无数薄且锋利的竹叶从他袖口中飞出,顿时包围了几人。
李洛翡惊道:“小心!”
她想收回墙上的剑光,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时间,风云变幻。
“啊啊啊啊——”他们猝不及防被刺穿了身体,血肉模糊,血腥味弥漫开来。
方才几人全部死在了应骁昀的手下,灵力尽数为他所用,他终于得以脱身而出。
李洛翡思绪急转,忙道:“你们快离开这里,将地窖里的妖兽也带走。”
“好!”
兔子率先反应过来,其他妖兽才迈开腿的时候,他像一阵风似地跳了下去,其他妖兽跑到地窖的时候,他已经拉了好几只上来了,速度快到让妖瞠目结舌。
应骁昀将一些尽收眼底,不由得惊叹道:“好快的速度,那便为我所用吧!”
兔子正在扯着铁链将底下的妖拉上来,结果那铁链突然变得灵活起来,一下缠住了他的手,还不待他有所动作,铁链猛地增长,将他带到了应骁昀的身边。
直接来了个四目相对。
糟了,他也想像控制那些妖兽一样,控制这只兔子。
当机立断,李洛翡轻轻一跃,向他进攻。
应骁昀还想使用重复的招数,他左手一挥,一大片竹叶密密麻麻地飞来,右手丝毫不耽误地划破了兔子的额头,一滴血珠从他额头上低落,眼见就要落在铁链上了。
铁链一旦沾上了他的血,直接会刺穿他的□□,吸收灵力直至枯竭。
一道剑光劈来,应骁昀躲闪不及,被砍下了一条手臂,重重地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李洛翡已经来到了兔子的身旁,将铁链猛地一拽,那滴血珠就这样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主上!”
白虎见状挣扎得更厉害了,捆妖索猛地一紧,勒得他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不动了。
李洛翡稳稳落地,兔子落在了她的怀里,眼皮半阖,漂亮的皮毛上多了一个小伤口,显得十分醒目。
她正欲抬手拂去伤,身体忽地一僵,像是有一股强大的灵力猛地冲入她的身体,沿着她的经脉游走,所及之处,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疼得让她闷哼出声。
她清晰地感知到身体里的血液游走地愈发猛烈,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不过是几瞬之间,她的脸泛起火红的绯色。
一直以来身体从来都没产生过这样的反应,李洛翡心里生出一股可怕的怀疑……
自己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经脉断绝的时候,那股强大的灵力消失了,浑身躁动褪去,她的身体恢复如常。
李洛翡定了定心神,再次抬眸看向怀里的兔子,注意到他的额间多了一抹豌豆大小的红,像是血珠,她想仔细一看的时候,却消失了。
断臂处的鲜血还在不停地流淌,顺着他的断口处,一滴滴落下。
他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愣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件更为诡异的事,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明明要一人的心头血才行,为何他会成了你的灵兽?”
这是签下灵契了?!可她并未取出心头血。
李洛翡没收过灵兽,不懂里面的玄机。
应骁昀还在疑惑之中,就见李洛翡将兔子放在一边,朝着他缓缓靠近,忽然感知到不对劲,他问:“你要做什么?”
李洛翡一字一句道:“生、抽、灵、髓。”
应骁昀浑身一震。
年幼时,她曾听母亲说过,灵力与全身经脉相连,所有的灵力又会随着经脉汇聚在灵髓处。
灵髓不在,灵力尽失。
更重要的是,无论是被抽掉灵髓的人还是妖,都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入轮回。这法子过于狠辣,有损阴德修行,名门正派根本不会传授给弟子,以至于知晓此术法的人少之又少。
应骁昀冷汗如雨下,后觉后觉感到断臂的痛,他忍着钻心的痛苦,嘶哑道:“不可能,你出身名门正派,怎么能干出这种事?!你就不怕师门怪罪吗?”
李洛翡道:“我起初有想过放你一条生路,可惜你做事太绝,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为了救这些无辜妖兽,我别无他法。”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李洛翡的手落在了他的后颈处,摸到了一截椎骨,她沉着脸,用力一拽。
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似乎要震塌整个楼……
紧随其后的是铺天盖地的灵力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来,带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狂风,他们脑子里像是被强行塞进毒蜂,震得他们头痛欲裂,周围人说什么都听不清了,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李洛翡紧紧拽着椎骨不松手,在一阵又一阵的狂风中,感受中叉叉叉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消失。
最后化为云烟。
妖兽发现身上的铁链也不见了,消失的灵力正在慢慢回来,他们眼中的恐惧褪去,兴奋地从地窖里爬出来。
大家出来后,很有默契地将李洛翡围在中间,此时李洛翡正抱着兔子,不明所以地瞧着他们。
须臾后,他们都化成了人形,面带笑意地看着她,深深地作了揖。
有个小女孩走上前来,笑着说:“我有半年没回家了,谢谢你……”
李洛翡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淡淡道:“先找到出去的路吧。”就走出了人群。
结果一抬眼又看到了瞪大眼睛,愣在原地的周桦,他好半天才回神,说了句:“我的天,你一个姑娘家打架这么厉害?!”
李洛翡:……
他又道:“不过你脸红什么,是在害羞吗?”
李洛翡忽然生出了想给这人一掌的冲动。
眼看着方才那些人又要用过来,嘴里说着答谢的话,原本还想耐着性子找出路的她,有些烦了,于是一只手抱着兔子,一只手持着听雨剑猛地往前一劈。
“轰隆”一声巨响,墙裂了,外面的亮光照进来,有一种久违的温暖。
李洛翡率先跳下去,稳稳着地后,其余人也跟着跳下来。
暮苍阁外面围满了人,个个都手持长剑,脸色凛然,大致分成了两派。
当今三大捉妖门派来了两家,青云天和长生门。这几年长生门与其他两大门派时不时就会联合出动,只因他们驻守着震妖塔。这是世间最牢固的大牢,那些犯过事又罪不至死的妖兽会被长生门中人押进塔里,等到他们受完该有的刑罚后,才会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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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出来。
张冠远远地就瞧见了师姐,他兴冲冲地跑过来,边喊道:“师姐!”
李洛翡回过头,也朝着他走过去。
围着暮苍阁的两拨人也动了起来,纷纷朝着阁内走去,搜寻着剩下的漏网之鱼。
张冠疑惑道:“师姐,这是你救下来的兔子吗?长得好可爱啊!”
李洛翡道:“嗯。”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后,李洛翡跟着门中弟子一起回了青云天,这兔子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她伸出手探了探他的心脉,又并无大碍。
沉思几瞬后,她将兔子抱去了后山,那里住着擅长医术的九灵长老。
经过诊断,九灵长老说他只是太累了,睡着了。
就在此时,有弟子来说静霜长老请她过去一趟。
该来的终究会来,李洛翡拜托九灵长老帮她照看一会儿,就去了静霜长老的湘居。
此时正值正午,毒辣的日光倾洒而下,就连吹来的风都带着一股热气。李洛翡跪在庭院前,裸露在外面的肌肤都灼烧得绯红,她的头发丝被汗水打湿,一缕缕黏糊糊地粘在脸颊上,却依旧倔强地挺直背脊。
一向嬉皮笑脸的静霜长老,也有怒火滔天的时候,她站在门口盯着自己这胆子越来越大的好徒弟,本想给她一个狠狠教训,却在看到她苍白的脸庞后,心软了。
“生抽灵髓,谁教你的?”静霜开口问。
“没有谁教我。”她的语气有些倔。
即使她不说,静霜也能猜得到,除了她逝去的母亲,还能有谁?
“看来你并不知错?”
“是。”
静霜气笑了,却又舍不得重罚,知道她脾气拧得很,自己多废口舌无用,于是道:“自己去后山将门规抄写三千遍,抄不完不准踏出山门一步。”
李洛翡愣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眼神里带着些许迷茫。
静霜只有这一个徒弟,一直以来都疼得不得了。她朝外抬了抬手,道;“自己去领罚吧。”
李洛翡垂下头,礼道:“多谢师父。”
在李洛翡走出院子没多久后,沈为公就来了,静霜心知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这个做师父的要去给徒弟擦屁股了。嘴角挂起甜甜的笑容,开始装乖。
“师兄,今日怎么来了?”她迎上去。
“问你的好徒弟,她人呢?”沈为公面色不佳地说。
“被我罚去后山了,”她装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你说说这孩子,平日里多么稳重的一个人,被暮苍阁阁主逼成什么样子了,就算是要救那些妖兽也不能这样啊,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该如何想她母亲交代。”
这话沈为公算是听明白了,她这是铁了心要护着自己的徒弟,提醒道:“你就惯着她吧,万一以后她步了李昭的后尘……”
“不会的,有我在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她打断了沈为公的话。
沈为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提这个话茬,沉默几瞬后,他又问:“你的徒儿带回了一只兔子,听弟子说是她的灵兽?”
“什么?!”静霜不可置信道,李洛翡半点没提此事。
日落时分,整座山峰在余晖中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宁静中多了几分温柔的韵味。庭院外,有一道身影被拉得很长,李洛翡定在那里许久后,才不得不离开。
6. 暮苍阁四
青云天的后山是九灵长老的寝居之地,也是青云天的药阁。这里有不少名贵的药材,都是九灵长老专门种来炼药的。隔着老远,李洛翡就就闻到了那股清香与苦涩混合的味道。
踏上几级青石台阶,她走了一处院子,院里有一颗长了几百年的槐树,树皮粗糙,枝桠枯细,枝叶却长得不错,郁郁葱葱的。都快将树后的几间茅草屋遮挡完了。
当她走到门外时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他长得也太可爱了吧,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品相这么好的兔子。”
“就是,师姐是在何处寻来的,我们也去抓一只吧。”
“我都不敢想,有这么一只毛茸茸的小可爱,我该有多么幸福。”
“乖乖,叫声姐姐来听听。”
“嘎吱”的一道推门声响起,围在床榻前的几人闻声转过头,迅速收敛了笑意,规规矩矩道了声师姐。
往里走几步,李洛翡看见了她们身后的那只兔子,正乖巧地坐在床榻上,用怯生生的目光望着她。
几人见李洛翡的脸色有些泛白,心知她这模样是被静霜长老罚了,也不好多待,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走的时候还特意带上了门。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找了个离床榻不远的椅子坐下,这期间有一道炙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她无视这道目光,淡淡地问:“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兔子望向她的目光里闪过诧异,随后又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你可记得家中父母或手足的名字?”
兔子摇头。
李洛翡皱起眉头,心想该不会是暮苍阁的人把他脑子打坏了吧,那她岂不是要收留他?她可从来没养过兔子。
李洛翡开始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
于是,又问:“自己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终于,兔子点了点头,说:“我叫云珘。”
李洛翡面色缓和了些,她想可以试着帮他找找家人,再将暮苍阁真相告之,他成为自己的灵兽实属意外,但愿那时他的家人不要怪罪。
实在不行,她可以去求师父帮忙解开灵契。
她想了许久,兔子一直乖乖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可李洛翡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后,李洛翡察觉到天色有些晚,自己该去干活了,她匆匆往外走去,将要跨过门槛时又突然回头跟榻上的兔子说:“你暂且在这里住下吧。”
天色已经黑透了,一盏昏黄的烛光亮起,照亮了那个忙碌的身影。
九灵长老的弟子不多,杂务却很多,所以青云天的弟子被罚到后山,除了抄写门规以外还要帮着干活。李洛翡这是头一次违反门规,消息一下就传开了,她在来后山到路上就碰到了九灵长老的弟子,告诉她明早之前务必要把院子里的草药泡完,九灵长老明日一早要用。
药阁弟子教过她泡药的步骤,李洛翡学得很快,那弟子见她逐渐熟练之后,就回屋歇下了。
原本李洛翡以外自己会一个人忙到天亮,结果今天身后多了一个尾巴。
云珘默默地站在门口,看着李洛翡将手中布包打开,露出干枯的草药,全部倒在盆里后,再注入热水,如此反复。泡的时候要格外小心,不能将草药捻碎了。
他看了几遍后,就跟着过去帮忙。起初他小心翼翼地,时不时看一下李洛翡的脸色,结果发现李洛翡根本没往这边看一眼,他的胆子就逐渐大起来。
忙完后,整个院子里飘着丝丝缕缕的药味,闻久了,竟然会觉得有些香。
夜里的风带着些凉意,一人一兔坐在地上歇息,一时懒得动。
李洛翡倒了一杯水递给云珘,他将茶杯握在手里,没喝,问:“泡这么多药,你是大夫吗?”
她道:“不是,被师父罚了。”
云珘问:“为什么?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李洛翡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解释道:“是因为我用了禁术。”
“那是什么?”
“一种不好的东西。”
“哦。”他垂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难得身边这么清净,李洛翡想着多坐一会儿再进屋。
结果,沉默许久的兔子再次开口:“被罚了,是不是也不能吃饭?”
李洛翡被这一句话逗笑了,以为他之前在家里被长辈这样罚过,转过头安慰他:“放心,我们青云天不会不给人吃饭的。”
李洛翡没想到会在一只兔子脸上看到不好意思,她觉得稀奇,低头抿了一口茶水掩去唇边的笑意,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句:“主人,我好饿,能给口饭吃吗?”
一口茶水猛地呛进喉咙,她忍不住地咳嗽起来。
这是什么称呼???
李洛翡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胸口,注意到那双略带可怜的眼神,她这才想起来,算上她在暮苍阁看到的那一天,加上今日,云珘至少有两天没吃饭了,他刚刚还帮自己干了这么多活,自己一时竟忘了给他带饭。
李洛翡感到十分抱歉。
第一次养小灵兽没经验,差点将人家饿死。
她将云珘引进了屋子,让他稍等一会儿,自己则飞速地跑到了后厨。好在昨日的饭菜还有剩余,她放在锅里加水热了一遍,临走时还顺走了桌上的一盘糕点。
李洛翡将饭菜端进来后,云珘二话不多说,拾起筷子就开吃,吃得狼吞虎咽,腮帮子鼓得满满的,似乎饿得不轻。
那对长长的耳朵也随着他吃饭的动作,轻微晃动,看得李洛翡心头发痒,莫名地想摸。
云珘忙着埋头干饭,没嘴说话,李洛翡话本就不多,屋子里一时安静了起来。
没一会儿,桌上的饭菜就被他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李洛翡问:“吃饱了吗?”
兔子用爪子的背面抹了抹嘴,说:“吃饱了。”
李洛翡从衣袖里扯出一条手帕扔给他,说:“卯时和午时,还有酉时是吃饭的时辰,以后记得自己去饭堂打饭。”
云珘一双眼睁得大大的,认真地记下了。
眼见他吃饱喝足,她也要讲正事了,想起那声主人,李洛翡仍觉得浑身不适,“谁让你那样叫我的?”
云珘正拿着手帕轻轻擦嘴,见李洛翡道神色很严肃,不由得放下了手,身体坐直,老实道:“那几个姐姐说的,她们说我是你的灵兽,你是我的主人。”
李洛翡有些无奈,说:“不用管她们,你以后叫我的名字就好,我叫李洛翡。”
李洛翡,云珘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云珘点头答应了,李洛翡才继续说:“在帮你找到亲人之前,你可能要继续跟着我,我们不会一直住在山上,我会经常下山捉妖。”她停顿了一下,说:“会很累,也会有危险。”
云珘点点头,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还挺乖的。
她又继续交代了一些事宜,李洛翡想了想,觉得没遗漏什么,就让他自己去打水沐浴,自己躺在角落里的雕花长椅上睡觉去了。
云珘将手帕捏在手心里,望着那个角落,问:“你不睡床吗?”
李洛翡翻了个身,道:“床给你。”
翌日,李洛翡醒来时并未在屋里瞧见云珘的身影,估摸着时间,他大抵是去饭堂吃饭了,不过他能知道饭堂在哪里吗?
并未想太多,李洛翡简单梳洗了一下,就出门了,今天还要去抄写门规。
她来到藏书阁,随意找了一张木案,坐下来抄写门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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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在大概抄了十多遍的时候,余光中扫到了一个人影。李洛翡抬起头来,发觉此人正盯着自己,欲言又止。
这人有些眼熟,她该是见过的,又实在是想不起他的名字。
那人犹豫许久,终于鼓着勇气上前,问:“师姐,听说你得了一只兔子作灵兽,是真的吗?”
“是。”她轻声道。
那人脸色顿时就变了,面上露出不解:“为什么?我今日在饭堂见到了他,他灵力那么低,你为何不择一只高阶灵兽?”
他的说话声提高了些,引来四周不少弟子侧目。
他浑然不觉,接着道:“三大门派弟子中,就数师姐你的修为最高,捉的高阶妖兽也最多,这下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在背后取笑我们……”
李洛翡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打断了他的话,“不干你的事。”
此时,专程来寻她的静霜脚步一顿,立在门槛处,听到自己的徒弟又接着道:“自信者,不可以诽誉迁也。”
静霜长叹了一口气,看来她这徒弟心意已决,她这一趟是白来了。
李洛翡回来时瞧见云珘正在院子里晒草药,旁边坐着几个弟子。这才半日,药阁的弟子们就跟他熟络起来,他脾气好又嘴甜,谁都喜欢来逗他两句。
“听说你是被妖贩掳走的,还遭到了虐待,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亲生父母了吗?”
“你说你长这么好看,该不会是兔王的儿子吧?”
周围的人笑出声:“兔王是什么鬼啊!”
“哎,你们兔族有首领吗?”
“你跟了我们师姐以后有苦头吃了,她凶得很。”
“平日里练功偷懒被她抓到了,直接就是一顿板子伺候。”
“可是我觉得她很好啊!”云珘道。
“那是你还不了解她,以后就明白了,我都不敢跟她讲话。”
“所以你就在背后讲我的话?”李洛翡骤然出声。
几个人一见李洛翡回来了,规规矩矩喊了句师姐后,顿时就散开了,生怕被抓着就是一顿处罚。
云珘见她回来了,兴冲冲地跑上来,说:“翡翡,你回来了!我给你打了饭。”
李洛翡嘴角一抽,这又是什么称呼。
目光一动,瞧见了他两只爪子上的毛发都被浸黄了,问:“你在做什么?”
他垫起脚尖,两人身量仍是有好大一截差距,李洛主动翡弯下腰,他凑过来说:“泡药,有个老头说这些活都是你的,这么多,他也太狠心了吧。”
李洛翡听笑了,“不得无礼,他是九灵长老。”
“哦,”他跟着重复了一句,“九灵长老。”
李洛翡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问:“所以你是在帮我做?可这些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她以为云珘是听到了门中弟子的闲言碎语,怕被赶下山去,故意讨好她。他却道:“我一个人在屋里有点无聊,就找点事做。”
“做不好是会受处罚的,毕竟我脾气不大好。”
云珘摇头,“可我觉得你这么好,就算罚我也不会下狠手。”
李洛翡没说话了。
走进屋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每一碗都是满满当当的,好似生怕她吃不饱一样。
李洛翡沉默着吃完了饭菜,将碗洗完后,独自去了藏书阁,她要接着抄书。
云珘在她离开后,走进屋里发现桌上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长得像玉一样的牌子,晶莹剔透的。云珘好奇地拿起来一看,上面刻着他的名字,背面还刻着李洛翡三个字,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拿去问院里的女弟子。
她们笑着告诉他:“这是青云天的令牌,有了它你就是我们青云天的人了,想来这是师姐向宗主求来的呢。”
7. 梅坞山庄一
一觉醒来,外面早已天光大亮。
怎么会梦到以前的事情?
李洛翡从床榻上坐起来,发现云珘的东西依旧摆放在原处,屋子里也没有他的身影。
她面上带着疑惑走出去,恰巧在踏出碧梧居的关口遇见了今天轮值的女弟子,对方在看清来人后,规规矩矩唤了一声师姐。
“你可知云珘在何处?”她问。
“是那只兔子吗?”女弟子朝着某个方向指去,“好像在那边练功。”
道过谢后,李洛翡抬脚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两地相隔并不远,穿过一条林间小径后,她很快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天刚破晓,山中迎来了今日的第一缕晨曦。云珘立于林间空地,双手迅速结印,周身瞬时涌动着火红的灵气,李洛翡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立在万象阵中,四周飘浮着陈旧的木桩,它们的位置瞬息万变。此阵是青云天前几任宗主为弟子练功所创,整个山门中的弟子所学的第一个阵便是万象阵,所以李洛翡一眼就认出来了。
若是单论速度破阵,云珘可以试一试。
须臾,云珘凭着惊人的速度,躲过了一轮的攻击。
李洛翡眸中闪过赞赏。
只要找到最初的那根阵心桩,此阵便可解了,她继续在一旁观望着。
只见云珘一溜烟地飞过去,在木桩中来回穿梭,最后在一根木桩前停下,他十分笃定踢飞那根桩。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错了……
刹那间,那些木桩像是活了一般,不由分说地向他袭来,直接给了他当头一棒。
周身灵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云珘吃痛地抱住头,眨眼间看到数根比他腰还粗的木桩子落了下来,面露惊恐之色。
云珘被一棍子重击,狠狠地摔在地上。木桩继而来到他的身边,在脑袋和屁股不知挨了多少下后,该阵终于恢复了平静,每个木桩回到了原位。
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试探性地碰了一下木桩,见它纹丝不动后,这才用力地踹了几脚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臭木桩子!臭木桩子!痛死我了!”
这时身后响起一道不大的笑声,云珘赶忙收敛了自己的动作,转头看去竟是翡翡,面上露出些许的窘迫,夹杂着一丝尴尬。
李洛翡努力掩去嘴角的笑,从树下走出来,稍微正色了些后,问:“这阵是谁告诉你的?”
云珘还未完全从破阵失败的悲伤中走出来,垂着头道:“张冠。”
李洛翡听了,心想怪不得,张冠这是将云珘当成普通弟子来教了。她平时对师弟师妹严厉惯了,训斥的话差点脱口而出,看着眼前脏兮兮地兔子后,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沉思了一会儿后,她道:“这个阵法不适合你,或许你可以试试别的,比如咒术。”
本以为会遭到嫌弃的云珘猛地抬起头,他眼中带着隐隐的期待:“当真吗?”
李洛翡点头:“此阵主练身法招式,你四肢不长,体型圆润,长得还矮,这些招式很难在你身上发挥出威力。”
云珘:……
他低着头望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陷入了沉默。李洛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正在为难之际,听到他说:“我只是想让自己更厉害些,如果捉妖的时候我能帮到你,你是不是就不会想着抛下我了。”
这句话像石头一样一下一下地砸在她的心上,平静的心瞬时泛起点点涟漪。
李洛翡心软了,她想只不是一个缥缈虚无的梦,并不能说明什么,就算以后梦成真了,以她的能力还应付不了吗?
他眼巴巴地望着李洛翡,道:“我会努力变厉害的,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
李洛翡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抚摸着云珘的头,认真道:“不会抛下你。”
她的手很轻,摸得云珘有些痒,忍不住动了动耳朵。听到李洛翡的承诺后,他忍着激动问:“真的?可是我灵力很低,翡翡你又那么厉害,我总是帮不上你什么。”
李洛翡笑着说:“所以这次下山你要听话,不要乱跑。”
云珘歪着头,眼睛亮亮的,问:“我们又要下山了?”
“这次是去梅坞山庄,”她话锋一转:“下山之前,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云珘点头如捣蒜,只要能跟翡翡在一起,就算一百个条件他都答应。他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次下山不插手,不多话,不乱跑。
结果,听到李洛翡说了一句:“如果遇到危险,记得躲远些,我不一定能保护得了你。”
梅坞山庄距青云天上百里,他们紧赶慢赶了两天才到。
十年前的梅坞山庄盛极一时。他们的庄主穆世徵一手弓箭使得出神入化,所有妖兽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当年梅坞山庄的风头甚至盖过了其它两个门派。可惜好景不长,老庄主逝世没多久,他的女儿与大弟子也相继离世,箭术也跟着失传了。
其实梅坞山庄并不是一开始就是使箭术的,早在百年前,梅坞山庄的人擅长练阵,只是不知怎的被其他门派学去了,后来他们为了不堕入末流,又改练箭术,在穆世徵时期更是到达了顶峰。
李洛翡敲开了大门,同里面的人说明了来意,又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去通传后,他们这才被引进去。
一踏进梅坞山庄,这里一片祥和,并无异样。
穿过一条长廊,李洛翡注意到几个弟子围在厢房门前,他们手指翻动,看得人眼花缭乱,像是在施什么术法。那间厢房与别间不同,有些阴森昏暗。
她忍不住问:“那是在做什么?”
丫鬟回答她:“渡魂咒,前些日子府上杀死了一只大妖,他生前就藏匿在这间厢房,庄主下令每日都要在此念一遍咒法,直到妖物的怨念全消。”
李洛翡的目光在他们手上停留了须臾,直至确认那是渡魂咒无疑后,才问:“是沈公子上门抓的那只吗?”
丫鬟道:“是。”
李洛翡皱起眉头,不知想到了什么。
来到前厅,李洛翡见到了梅坞山庄的现任庄主罗元珏。罗元珏身形高而瘦,面容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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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身着一袭白衣,增添了几分书卷气。她目光扫过的那双眼睛,明亮而锐利,仿佛有着洞察万物的能力。
说来也巧,罗玉珏去过青云天好几次,李洛翡没跟他打过一次照面。
“罗庄主。”李洛翡恭敬道。
云珘见状也跟着附和了一声。
罗元珏虽然是一大门派的宗主,可他只稍长李洛翡几岁,两人算得上是同龄人,他温和地唤了一声:“李姑娘,久闻大名。”
之后免去他们的礼节,唤人新添了茶水,又让人送来一些点心放在云珘的面前,云珘眼前一亮,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一点没动那盘糕点。
罗元珏温柔地看着他,能看得出罗玉珏很喜欢毛茸茸的小灵兽。
李洛翡直奔主题:“晚辈此次是为寻找师弟而来,我师弟可还在贵山庄?”
罗元珏有些迷茫:“沈公子还未归家吗?可他一个月前就已经离开山庄了。”
李洛翡与云珘对视一眼,皆有些不可置信。
罗元珏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一个月前,沈公子助我收了妖后,便要赶着回去,我本想留他住下一晚,奈何他太过坚持,我也只好作罢。”
他接着道:“沈公子这么久没回去,会不会是在回程途中遇到了难处,一时难以脱身?”
几无可能,沈东白下山次数不多,沈宗主又看得紧,就算有事耽搁了,也不会这么久都不给山里传信。
师父说过沈东白并无性命之虞。
除非……他是被困在了什么地方,消息送不出来。
李洛翡静默片刻后,站起身道:“多谢罗庄主相告,晚辈这就告辞。”
虽然她并未明说,罗元珏也明白了此事不简单,他与沈宗主有些交情,不可能坐视不理,他问道:“李姑娘一个人势单力薄,不如从我山庄中带些人手,紧要关头也能帮上忙。”
李洛翡一脸肃然:“不必劳烦罗庄主了,我想我知道他在何处了。”
出了梅坞山庄后,他们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走。这地方灵气馥郁,梅花一年四季都开着,从远处看就像是鲜血染红了整个山头。
云珘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伸手接住了一片风带来的花瓣,他眼眸低垂,直到花瓣被吹走,他才抬起头,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走在前面的人骤然停住脚步,转过头告诉他:“不走,留在这里。”
云珘神色间并无惊讶之意,在山庄时他就注意到翡翡眼底一闪而过的疑惑,现在出了山庄,她的眉心依旧紧缩,他上前几步,问:“怎么了?”
李洛翡若有所思:“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邪气?”
云珘也是妖,对于这些气味更为敏感,他道:“闻到了,府上的人说是那只大妖生前留下的。”
李洛翡神情凝重:“沈师弟苦练渡魂术多年,不会不将其渡化就离开,定是出什么事了。”
说完,她低头看了云珘一眼。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云珘问。
“等天黑,夜探梅坞山庄。”她语气认真。
8. 梅坞山庄二
夜色沉酽,偶尔一两声野鸟的鸣啼划破夜空,随即消失在静谧的山庄中。花枝在此时微微的颤动,一人一兔从房檐落在了树上,四周无人,又从树上跃下。
比起云淡风轻的李洛翡,云珘一路走来都在东张西望,显然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有点兴奋。
躲过一行人的夜巡后,云珘压低声音问:“我们是去那间厢房吗?”
李洛翡望着前方,“嗯。”了一声。
他们轻车熟路地沿着白天的路线,再次到了这里。
夜里,这间屋子看着更加阴冷潮湿了,朱红的木门前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锁,像是多年都没人居住过样子。
李洛翡手指一动,“咔”的一声锁开了。
他们推开门走进去,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屋内视线昏暗,一缕黯淡的月光艰难地从窗棂间挤进来,落在了地上。
云珘在屋内嗅了个遍,只闻到一股陈旧的霉腐味,他被这味道熏得有点难受。
李洛翡在屋内搜寻一番无果后,不死心地伸出手扶在墙上,白日里的邪气突然消失殆尽,她什么也感知不到了。
从屋子里出来时,他们一无所获。
难不成是自己的错觉,李洛翡心想。
“我们先离开这里……”就在这时,李洛翡余光瞥见了罗元珏的身影,她连忙拉着云珘躲在一旁的草丛里,看到罗元珏朝着某个方向走去了。
天色这么晚,他要去做什么?
不待她多想,轻拍了一下兔子脑袋,起身跟了上去。
亲眼见到罗元珏跨进了门里,十分谨慎地关上了门后,李洛翡才从角落里走出来。
她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对着身旁的兔子道:“走,我们上去看看。”
云珘点了点头,像一阵风一样,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房檐上。李洛翡紧随其后,找了便于隐身的位置蹲下,云珘也跟着过来了。
一点星光在黑夜里亮起,李洛翡施了个术法,脚下的这块屋顶瞬时消失了,他们看到了屋内的样子。
只是没想到看到了一副这样的画面……
低垂的床幔半掩,依稀能看见榻上的男女交叠在一起,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从床幔里面传出来。
一不小心窥探到了别人的闺房情事,着实令人尴尬。
李洛翡生硬地扭开头。
却看见兔子专注地盯着屋内,眼睛都不带眨的,脸上带着好奇和激动,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样。
李洛翡目光一沉,看向云珘的眸中带着审视。
云珘丝毫没察觉到身旁之人的异样,身体凑过去,眼睛依旧望着屋内,压低声音道:“这场景我在书里见过。”
不用问就知道看的不是什么正经的书。
“从何处得来的书?”她咬牙切齿道。
这声音太过冰冷,意识到不对劲后,他猛地转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李洛翡青红交加的脸,还有她气得发抖的身体。
云珘脸色僵硬,心想自己完了。
李洛翡一字一句道:“回、答、我。”
“藏书阁。”他老老实实交代。
撒谎!
她去过那么多次藏书阁,怎没就没看过这样的书?小小年纪就看这些污秽不堪的书籍,能是什么性情纯良的兔子?果然当时的那个梦就是一个警诫,她就是一时心软,被他可怜巴巴的外表给骗了。
李洛翡怒道:“还敢骗我?”
“我没骗你……”他自知辩解有些苍白无力,又补充了一句:“当时有弟子跟我一块看到的。”
他还敢拉着人一起看,李洛翡终于忍不住了,一脚将兔子从屋顶上踹了下去。
云珘整个身子落空,直直地往下坠去,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倒抽了一口气,望着上面的人,可怜兮兮道:“翡翡……”
这声响动太大,屋里的人闻声动作一停,从床榻上抬起头。夜巡的队伍也闻声赶来,将这一人一兔团团围住。
一时之间,四周黑压压的一片,不下百人。李洛翡突然有些后悔了,这一趟她还没有任何发现,就这么暴露了,等下该如何向罗庄主解释。
李洛翡咬了咬嘴唇,从屋檐上一跃而下,周围的人被她这一举动吓得后退了几步,手持长弓,警惕地盯着她。
李洛翡无力地向众人解释:“这是一个误会,我…….”
话还未说完,身后的门就打开了,罗元珏穿戴整齐地从里面走出来。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戾气,面色更是难看至极,跟白天简直是判若两人。
李洛翡心知此事是自己有错在先,只好赔礼道:“晚辈无意窥见庄主私事,还请庄主见谅,今晚之事晚辈定不会说半个字出去。”
“我该如何信你的话?”他在黑夜中眯起眼睛问。
“晚辈说到做到。”
李洛翡说得认真,没注意到身后一言不发的兔子没了平常的乖顺,直勾勾地盯着看向台阶上的人,眸底涌动着几分狐疑。
罗元珏轻笑一声,在黑夜里尽显诡异,“我始终相信只有死人才会永远地闭上嘴。”
话落,他眸中杀意显露,猛地一掌劈过来。
“翡翡!”云珘脸色猝然一变,就要上前替她挡下。
好在李洛翡反应及时,拉着他闪身躲过,那一掌落了空。
掌风与她擦肩而过,掀起了衣裙,力道十足。李洛翡皱眉看着那人,“庄主……?”
白色丝丝缕缕般的浓密长发从罗元珏背后长出来,像是被一股无形之力操控一样,再次向李洛翡袭来,她此时终于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真正的罗玉珏!
罗玉珏天资平庸,根本使不出这样强的术法。
她亮出长剑,动作行云流水,连连斩断似鬼魅般的白丝,不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脚边就堆积了不少。李洛翡辨认着地上的东西,刹那间,云珘惊道:“这是蛛丝,他是妖吗?!”
李洛翡并未回应,若这人真是妖?为何她感受不到半点妖气?
罗元珏在看到那柄长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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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微变,又很快镇定了下来,仔细打量着那张有几分熟悉的脸,随即笑了笑,“原来你是她的女儿。”
李洛翡手上动作一顿,“你认识我阿娘?”
罗元珏收了手,飘散在空中的密密麻麻的蛛丝顿时消失不见,他转身命院中的弟子退下去。转眼间,这里只剩下他们。
“原来是故人之女,看来还真是一场误会。”说完,他嘴角勾着笑,缓缓地靠近。
云珘冲上来,挡在李洛翡身前,“翡翡,你不要相信他,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一脸的敌意盯着罗元珏。
已经有许久没人在她面前提起李昭了,李洛翡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你说你是我阿娘的故人,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为何要假扮罗庄主?”
他望着李洛翡,面不改色道:“你没见过我,怎知我不是罗玉珏?”
“因为我阿娘根本不认识罗庄主。”这句话其实是李洛翡诈他的。
那人面上闪过一丝惊疑,随即恢复如常,半带轻笑道:“如果我说我是穆世徵的大弟子,陆淮元,你信吗?”
李洛翡脸上神色晦暗不明,不知是信还是没信,道:“陆淮元不是十年前就死了?”
原本他还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神,此刻变得狠毒起来,“十年前我没死成,如今自然是要回来报仇了。”
“是谁杀了你?”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罗、元、珏。”
李洛翡面上反应平平,却心头一颤,猜测着这句话的真假。
谁知,他见李洛翡不为所动的样子,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道;“你也不信?你为什么不信?!难道他在你们眼里就那么好吗?!”
李洛翡拉着云珘后退了几步,使他们与陆淮元中间隔开了一小段距离。
云珘垂眸看了一眼肩头的细手,顿了顿,随即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
“我并非不信,只是觉得奇怪,你为何要等到现在才回来报仇?”李洛翡努力安抚他的情绪。
陆淮元没说话。
李洛翡试探道:“你已经把罗玉珏杀了,对吗?”
“你觉得呢?”他反问道。
就在此时,地面猛地一震,他们的身体跟着晃了晃。只见原本平整的地面多了几道幽光,冲天而起,如傲然屹立的宝塔,将一人一兔围在其中。
没想到她退后几步恰好落入了对方设下的阵法里。
男人站在外面,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里面的人,薄唇轻启:“你们给我下地狱吧!”
他爆发出肆无忌惮的大笑。
李洛翡正欲破阵而出,阵法中符文亮起,握住听雨剑的手突然一顿,这个阵法有点眼熟,是沈东白布下的阵法。
随着一阵沉闷的轰鸣,符文开始转动,他们被一股大力紧紧地箍住,不由得发出痛苦的呻吟。紧接着,阵法不断缩小,快如闪电,里面的人也跟着变化,直至消失不见。
地面恢复如常,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9. 梅坞山庄三
那是一条极窄的细缝,李洛翡整个人不断地往下坠,四周沙土碎石稀里哗啦地滚了一身,好在她及时抽出听雨剑往下一撑,终于稳住了身形,稳稳落地后,头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凄厉尖叫声。
李洛翡伸出双手,接住了即将摔在地上的兔子,将他轻轻地放在地上。
他们皆被摔得有些头昏脑胀,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想着去察看四周的环境。
四周黑漆漆的,李洛翡从身上掏出一个火折子,边走边摸索着,跟在后面的云珘有些心不在焉,他时不时看一眼李洛翡的脸色,觉得她没那么生气了,才说:“翡翡,对不起。”
李洛翡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云珘赶紧抓住机会,解释道:“那本书真是我无意间翻到的,当时我本想去藏书阁找你,结果你不在,就被几个弟子拉了过去。”
“继续说。”
生怕李洛翡生气,他赶忙将所有事都抖了出来,“他们说男子若不多学一些花样,以后怎么讨夫人欢心,我就看了那么一次,那里还有还有好几本他们藏的书。”
说完,他偷瞄着李洛翡的神色。
在李洛翡面色不佳再次回头时,又赶紧垂下了头。
“此事我会禀明师父,你以后少与他们来往。”
云珘忙不迭点头。
他们找到了一个洞口,往前走了许久,这是一条细而窄的过道,勉强容纳两人并肩行走。火苗的亮光在石壁上投下了飘忽不定的影子,像是黑夜里蠢蠢欲动的怨灵。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因为这里说话有回音,悠悠飘荡着,就跟闹鬼似的。
前方一眼望不到头,李洛翡忽然想起来暮苍阁的地牢,也是如这般狭小逼仄。她忽然有点头疼,这下面一盏蜡烛都没有,她手里的火折子可撑不了几时,难不成到时要摸黑走?
她倒是不怕,只是……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看了一眼云珘。
这会儿,他乖巧地跟在后面,同李洛翡对视一眼后,他撇了撇嘴,说:“翡翡,我好害怕。”
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听着不太真切。
李洛翡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着:“有我在,你怕什么?”
云珘垂下了头,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寂静的过道中,骤然响起了一声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四周潜行。云珘显然也听到了,此时紧紧抱住李洛翡的腿,不撒手。
李洛翡定了定,辨别着声音的方向。她将手里的火折子往上一抬,向上看去,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这种鬼玩意儿。
石墙上被撕开了一条裂缝,一张人脸从里面钻出来,那皮肤干瘪枯黄,眼珠像是被人扣出来又强行塞进去一样,几乎要掉出来,头发一缕缕垂落下来,快要挨到李洛翡的头顶。
云珘被吓得头皮一阵发麻,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双手抓也得更紧了。
头顶乍然响起女子的怪笑,声音又干又涩,在过道里飘荡着,久久不能停歇。像是捉弄到了别人,她的笑声有些得意。
一道剑光亮起,就在听雨剑将要刺中的那一刻,女子消失不见了。
听雨剑回鞘,她平淡地收回目光,从云珘的怀抱里抽出自己的腿,继续往前走。
云珘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好似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回神,紧张道:“那好像是鬼啊!”
“假的。”她头也不回地道。
往前走了一截路后,眼前终于变得明亮起来,石墙上点着一排排的烛火,还多了一条路,望着两条长得一摸一样的过道,李洛翡停下了脚步,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时云珘主动上前,在两个洞口前嗅了嗅,最后指着其中一条说:“我觉得该走这边。”
李洛翡抬头看了一眼他指的那条路,没有问缘由,而是道:“带路。”
或许是觉得自己还有点用,他开开心心朝里走去,走了几步,发现后面的人并没有跟上来,有点失落地望着对方:“翡翡,你为什么不信我?”
李洛翡垂眸看着地面,他身后那道黑乎乎的影子多了一点东西,看着弯曲又蓬松,道:“下次记得藏好你的狐狸尾巴。”
“云珘”脸色突变。
原来这人早就发现是她在装神弄鬼。
李洛翡甩出手腕上的彩色珠串,动作又快又狠,对方吓得转身就跑,像是在情急之中又想起了什么,脚下连忙一转,朝着另一条过道跑去了。
珠串化成了捆妖索,紧追不舍,却又始终隔着半寸的距离。
李洛翡则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云珘”眼见死活都甩不掉这人,咬了咬牙加快了速度,在穿过一个洞口时,手指飞快地动了几下,墙面开始发生变化。
方才还坚硬冰冷的石墙变得像缓缓流动的湖面一样,泛起了点点波澜。紧接着墙上那些黑糊糊的东西纷纷向李洛翡飞去,落在了她的手上。
这东西黏性极强,她一时竟甩不掉。一股森冷寒意从指尖迅速蔓延开眼,她震惊地看着手臂一点一点石化。
捆妖索有灵,察觉到主人异样,倏地飞回了她的手腕。
李洛翡本想用灵力震碎,可惜身体僵硬动弹不得,她无计可施。
不到片刻的功夫,她就变成了一座石像。
躲在角落里的“云珘”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敢坐在地上歇息,“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呢。”
沈东白察觉到自己布下的阵法中有人闯入,从里面匆匆跑出来问:“阿喜,是谁来了?”
阿喜从地上站起来,指着身后的石像:“不知道,看着像修道之人。”
沈东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没话说,他怎么觉得这座石像有点眼熟呢?
人已被拿下,她也不用再变成这幅模样去骗人了。阿喜伸出双手放在背后,一点点将身上的皮毛撕裂,露出她原本的样子。
那是一个干瘪瘦弱的小姑娘,长着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笑起来带着天真。她虽然看着像是只有十三四岁,其实是一只已经活了百年的血月狐。
皮毛在她手里瞬间消失,道:“你说她会不会是来杀我们的?我们该怎么办?”
沈东白盯着石像沉思着,还不待想起什么,石像就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两人登时脸色大变,只见一道金光飞来,狠狠地砸在石墙上,石墙不堪重负就这样碎了,激起一阵尘土碎石。两人不得不扬起衣袖捂住口鼻,这时石像上的裂纹迅速蔓延,“哗啦”一声,它彻底崩塌,漫天的尘土碎石中,里面的人缓缓走出来。
李洛翡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皱眉道:“沈东白,你要是再练一些恶心吧唧的阵法,下次我就直接毁了它。”
虽然这次也被她毁得差不多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东白顿了顿,抬起头头看清对方的面容后,激动道:“师姐!是你来救我了吗?!”
阿喜愣道:“原来你们认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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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哎呀,阿喜你抓错人了,她是我师姐,李洛翡。”
李洛翡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片刻后,又扫了沈东白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位阿喜是谁?
沉浸在喜悦里的沈东白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介绍,“师姐,这位是阿喜,同我一样无意间掉入了这个阵里,我当初摔下来的时候,还是她救的我呢,”他顿了顿,接着道:“师姐,我们不是故意要对你动手的。”
他当初布下这个阵是为了挡住别的东西,没想到阴差阳错地捆住了师姐。
此时三人都灰头土脸的,沈东白后知后觉地开始后悔了,他没想到师姐会这么粗暴地破阵,自己也跟着遭殃了,他一边拍着灰尘一边问:“是不是我爹察觉到不对劲了,才让你来的?”
都过去这么久了,他才想着来救我,沈东白默默念道。
“宗主很担心你。”李洛翡道。
他冷哼一声,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拍着身上的灰。
李洛翡看了娇气的小少爷一眼,心道别拍了,就算衣服拍破了也不会跟新的一样。
她四下环顾一周,问:“你们是不是抓了一只兔子?”
小少爷终于将身上的灰尘拍得干干净净,听了她的话,抬手往里指了指,“你是说他啊?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
阿喜被这话逗得笑出了声,还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李洛翡越过两人往里走去,她这才发现此处竟别有洞天,外面是一条又细又窄的过道,这里倒是很宽敞。
她一进去就看见坐在角落里的小兔子,他被捆妖索绑得死死的,气鼓鼓地盯着跟着李洛翡进来的两人,就像一个在发怒边缘的小狮幼崽。
看来气得不轻啊。
这里只有他浑身上下白白净净的,乍一看还真像个发面馒头。
李洛翡走近,解开了他身上的捆妖索,拍了拍他的头,笑道:“没事了。”
云珘坐在里面全都听到了,知道那人就是他们要找的沈东白,就不情愿地收回了目光,坐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
李洛翡将手里捆妖索扔给了沈东白后,又挨着他坐了下来,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条丝帕,里面包裹着几块点心。
云珘吃着点心,气才消了不少。
看着一切的沈东白,吃惊道:“师姐,他不会是你的灵兽吧?!”
“嗯。”
“什么?!”足足晚了一个月才知道的沈东白直接叫出了声,他不可思议道:“师姐,为什么是他啊?你选条狗当灵兽也比兔子好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云珘听后不高兴了。
“很明显,看不上你啊。”
“你自己也没强到哪里去,凭什么看不上我?”
“我们比一比,看谁比谁强。”
“行了,”李洛翡无奈地打断了他们,转移话题道:“出去要紧,说说吧,你为什么在这个地洞里?”
说起这件事,沈东白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原来他当时一踏进梅坞山庄的门,就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像妖气中混杂着别的东西。罗玉珏告诉他压在阵底下的是十年前走火入魔的大妖,他年岁小,十年前还是一个娃娃,也没多想就去施阵了。
谁知,他明明布的是加强封印,阵法却忽地松动了,地下的邪气像暴风雪一样袭来,他担心大妖会冲破封印,便以己为阵眼,在上面又加封一道印。
就这样,他被困在这里一个月了。
10. 梅坞山庄四
李洛翡沉吟几瞬,告诉他:“上面的人根本不是罗玉珏,是陆淮元假扮的,真正的罗玉珏可能遭遇不测了。”
沈东白听了这话,露出几分惶恐,他不可置信道:“所以当初来青云天的是陆淮元,我被困在这里也是他故意的?”
李洛翡不置可否。
“你修炼阵术十多年了,如果有人在你的阵法上动手脚,你能察觉到吗?”她突然问。
其实李洛翡只是单纯地想知道答案,结果这话落到了沈东白的耳朵里,就成了训斥。
他解释道:“整个阵法由我控制,他是不可能悄无声息地篡改,还不让我察觉。”
“修为高出你很多呢?”李洛翡继续问。
沈东白摇头:“阵法修炼靠的不是修为灵气,而是定性,阵主定力越强,阵法就越稳固。”
因为静霜不喜欢李洛翡练阵,所以除了一些必学的基本阵法,她对这些知之甚少。要是误入阵中,大多时候都是暴力破阵。
李洛翡有点纳闷。
冤有头债有主,如果陆淮元所说是真的,害他的人是罗玉珏,他为什么要将沈东白困在这里?他明明知道沈东白不见了,青云天就一定会上门来找,为什么还要留着那个阵?
难不成是故意引人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
“上面的罗庄主不可能是陆淮元假扮的。”一个稚嫩的女声突然开口道。
李洛翡思绪被打断,她见这只狐妖一脸的笃定,不由得问:“为什么?”
她犹豫了几瞬,有些为难地道:“因为这阵罗玉珏设下,用来封印陆淮元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来这里封印的根本不是大妖,再一次感受欺骗的沈东白,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梅坞山庄的人,怎么都这么爱骗人啊。”
李洛翡抓住了其中一点,问:“你是梅坞山庄的人?”
阿喜道:“我并不是这里的人,十年前我受了伤被庄中大小姐捡到,暂住了一些时日而已。”
李洛翡又道:“那你怎么会掉进这个阵法里?”
阿喜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掉下来的。我在山庄养病的几个月里,一直都是大小姐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后来我痊愈,不知该如何同她告别,在夜里留下一封信后,就打算离开。结果我不知怎么触动了阵法,就掉了下来。”
没想到她已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洞里待了十年,不敢想这些年她是怎么挨过来的。
不过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那个人不是陆淮元,他假扮罗玉珏的目的根本不是杀了罗玉珏报仇,他故意留下破绽是为了引人来破阵,放出陆淮元。
可她又觉得奇怪。
“若是单纯的师门内斗,当年罗玉珏大可想办法杀了陆淮元,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将陆淮元封印在这里?”李洛翡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阿喜道:“我也不明白,可能是打不过吧。”
……也有点道理。
“那你知不知道……”李洛翡话说到一半,住了嘴。
梅坞山庄的大小姐穆绾已经不在了。
阿喜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淡淡道:“知道,我们签订了灵契,我能感知到。”
空气凝滞半晌,谁都没有再开口。
阿喜故作轻松道:“都过去十年了,我早就走出来了,现在就想着能早点出去,我已经有很久没看过花,没看过海了。”
沈东白笑嘻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道:“你放心,有我和我师姐在,保证能出去。”说完,他还看了一眼李洛翡。
李洛翡道:“嗯。”
她的回答太冷淡了,以至于阿喜心里有点没底,于是趁着李洛翡离开后,偷偷问沈东白:“你师姐真有那么厉害?”
沈东白从小就崇拜李洛翡,自然是不能接受有人质疑他师姐的能力,于是又将李洛翡的捉妖事迹夸大其词地讲了一遍,把阿喜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骄傲地说:“我师姐还没遇到过打不过的妖。”
闻言,阿喜又问:“既然你师姐那么厉害,她为什么会掉进这个阵法里?”
沈东白哽了一下,强装镇定道:“我师姐是为了救我才下来的。”
这个地洞被两个阵法压着,沈东白布下的阵法他自己就能解,另一个阵法该如何解?李洛翡看了一眼偷偷摸摸说小话的沈东白,又收回了目光。
她四处观察了一番,又在想罗玉珏到底是谁假扮的?他的术法如此诡异。此时她注意到云珘也装模作样地跟在后面嗅了嗅,然后摆出一副沉思的模样。
李洛翡瞟了他一眼,问:“闻出什么来了。”
云珘一脸认真道:“有妖气。”
那可不是,咱们这里就有两只妖,李洛翡笑了笑。
不远处的两人终于讲完了悄悄话,听到这边的动静,他们走过来。沈东白知道李洛翡不擅长解阵,终于想起来解释:“师姐,我看过了,这是锁灵阵,想要出去只能找到钥匙。我跟阿喜把这下面都快找遍了,都没有发现钥匙的踪迹,只有一个地方我们还没去过。”
“什么地方?”李洛翡问。
“阵眼。”他想了想,又说:“但是破了阵法封印也会解除,陆淮元就被我们放出去了,到时候该如何向梅坞山庄的人交代?”
他十分相信李洛翡的能力,一点都不害怕他们会出不去。这还没找到钥匙呢,就开始担心别的了。
李洛翡道:“那个不知道是何人假扮的罗玉珏,他故意引我们来应该是想放出陆淮元。”
沈东白急道:“那我们就更不能遂了他的愿。”
李洛翡道:“如果不顺着他的意思走,我们又如何能知道他的目的呢?”
阿喜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了李洛翡脸上,问:“所以我们真的要将陆淮元放出去?”
“不,”李洛翡道:“在出去之前,我们得把陆淮元拽在手里当人质,万一上面的那个人想要杀人灭口呢?”
沈东白天真道:“我们这么多人都打不过他啊?”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如果没有猜错,陆淮元就被封印在隔壁那条过道的尽头。李洛翡抬眼看了阿喜,她或许会知道。
她找了块相对干净的位置坐着,一副打算从长计议的样子,对着他们说:“你们下来这么久了,跟我说说阵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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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情况。”
他们闻言,也跟着坐了过来,沈大少爷此前被溅了一身的灰尘,现下也没那么讲究了。
他们围城一个圈,中间留出一块空地,阿喜伸出手在地上画了几下,道:“阵眼在另一条过道的尽头。我之前去过一次,那边的路和这里一样,只有一条路,只是路上有不少的蜘蛛,且他们都带着毒性,我那一次差点没逃出来。”
上面的那个人也能凭空操控着蛛丝,他们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李洛翡若有所思道:“还有吗?”
“没有了。”阿喜道。
李洛翡转头看着沈东白,只见他尴尬地摇了摇头,起初他试过一次,走到半路就被满墙的蜘蛛恶心坏了,连滚带爬地跑出来后,就一心就等着别人来救他,半步都没踏出去过。
就这么点信息,看来也没有从长计议的必要了,李洛翡转头看着云珘,问:“吃饱了吗?”
云珘点头,事实上他就没饿着,这一路走来他被李洛翡投喂的次数太多,现在甚至都有点撑。但李洛翡要是继续喂他,他也不会拒绝。
吃饱了就好,到时候就有力气逃跑,李洛翡心想。
沈东白视线在云珘脸上停留一会儿后,不好意思地开口:“师姐,那个点心你还有吗?我下来这么久,乾坤带里的存粮都快吃完了。”
李洛翡取下衣带上的乾坤带,拿出两块饼,一人一块扔了过去。
阿喜一愣,捧着手里热乎的饼傻傻的,她已经有很久没吃过人类的东西了。妖不像人那样进食频繁,要是饿了,就去隔壁那条道上捡几只死蜘蛛吃,以此果腹。
片刻后,她偷偷掰成两半,将剩下的藏进衣袖里。
他们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踏入了那个洞口。
走到一半后,过道宽敞了许多,只是这里安静得不可思议,就在李洛翡正觉奇怪时,转过一个拐角,她看到了在过道的尽头有一个洞口,黑影憧憧,有什么悄无声息地在那里漂浮着。
“前面有东西。”李洛翡小声提醒着。
沈东白小心翼翼地从后面探出头,仔细辨认着远处的黑影,道:“那影子看着也不像是蜘蛛啊?”
在黑暗中,李洛翡下意识摸了摸手腕处的听雨剑,这里妖气更加浓郁了,而且视线受阻,更里面一点的情况,她看不清了。
李洛翡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扶在石墙上,闭上了眼睛。
阿喜碰了一下沈东白的胳膊,问:“你师姐在干嘛呢?”
他压着声音说:“这叫共鸣,是我师姐的独门绝技,只要短时间内有妖物经过,不管对方数量多少,修为多高,我师姐都能感知到。”
“这么厉害?”阿喜有被惊到。
沈东白笑着道:“那当然了。”
在两人说话时,李洛翡缓缓睁开了眼睛,不咸不淡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还不等他们问分别是什么,李洛翡就开口道:“好消息是里面只有一只妖……”
沈东白笑容僵住了,心里没由来地一阵恐慌,再次看了一眼那团看不清形状的影子,心想不会吧……
结果就听李洛翡继续道:“坏消息是那是一只大妖。”
11. 梅坞山庄五
眼前的人一脸怂样,李洛翡怕他吓破了胆,回去不好向宗主交代,便安慰道:“不必担心,有阵法压着,他使不出全部的妖力。”
沈东白再次活了过来。
这阵是专门封印陆淮元的,那妖守在这里,难不成是陆淮元的灵兽?
李洛翡转过头问:“你说这里封印的是陆淮元,你可有亲眼见到过?”
阿喜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点头回道:“就是在那一次见过的,他被封印着,昏迷不醒。”
那就奇怪了,没听说过灵主与灵兽一同封印着,灵主睡着,灵兽却是清醒的状态。
为了一探究竟,李洛翡小心翼翼往前走去,后面的人本想要跟着过来,被她制止了。
李洛翡在他们的注视下,走到这间石洞门前,探出头仔细望去,就看见石床上躺着一个年轻人,来自四面八方铁链般的灵力将他紧紧地缠绕,只露出一颗头。
那张脸面容苍白,看着毫无生气,不知是死是活。
除此之外,她并未再看到别的东西。
犹豫片刻后,李洛翡走了进去。结果刚走两步,就脚步一顿。不远处突然落下一个黑色小点,缓慢朝四周扩散。
伴随着细微的簌簌声——
李洛翡猛地抬头看去,头顶上爬着密密麻麻的蜘蛛,它们相互交织,毛茸茸的腿轻轻抖动着,层层叠叠,多到数不清。
蓦地,它们开始顺着蛛丝急速下滑,眼看就要落到她的头顶。
她缓缓举起手中那柄泛着寒光的长剑,重重地一挥,一股强大的力量爆发出来,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子,纷纷被震飞出去,此起彼伏的嗡嗡声,全部落了一地。
李洛翡看着少许活着,却不敢再进攻的虫子,面无表情地收回了长剑。
“啊啊啊啊——”洞外传来沈东白的尖叫声。
李洛翡反应极快,转身就冲了出去,结果就看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这些密密麻麻的蜘蛛竟然堆叠成了人形,躯干处的蜘蛛缓缓地蠕动。那只粗壮的手紧紧地抓住了阿喜的脖子,指尖的蜘蛛已经咬破了她脖颈处的肌肤,青黑色的斑纹已经蔓延开。
沈东白都快吐了,手忙脚乱地抽出佩剑,朝着那恶心玩意挥舞着。
可惜,成效甚微,他伤不了这大妖分毫,反被他一掌打飞。
他落在地上的时候,感受到身边擦过一阵劲风,落在了前方,如一声惊雷炸开。
他略微一抬眼,听雨不知何时已出鞘,又飞回了李洛翡手中。那具躯体被打散了,蜘蛛掉了一地。
李洛翡挡在前面,一下又一下地击杀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她身后的胖兔子正使劲地将阿喜往回拖,沈东白终于从惊恐中回神,从地上爬起来搭了把手。
“将人拖进洞里,小心别碰她的伤口。”她舞动着长剑,头也不回地道。
听了李洛翡的话后,沈东白一把将阿喜抱进进去,找了快干净的地上,将她放在地上。阿喜眼神已经开始溃散了,她无力地倒在那里,露出的脖颈成了乌黑色,伤口处开始溃烂。
沈东白手指飞快地在她心口处点了几下,封住她的心脉,延缓毒素的蔓延。即使阿喜这样也撑不住几个时辰,他们得赶紧拿到解药。
还不待里面的人喘口气,一股强大的妖气袭来。
阿喜闷哼一声,神色有些痛苦。云珘也皱起眉头,明显很排斥这股妖力。
随即沈东白向洞口盯去,妖气就是从外面传出来的。
师姐一个人在外面,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你在这里照顾她,我出去帮翡翡。”云珘面色恢复如常,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他手短腿短,沈东白一伸手就能拦住,这小兔崽子还敢命令他?
“别添乱了,你去能帮上什么忙?还是你留在这里照顾阿喜,我去帮师姐。”沈东白并不相信这只低阶灵兽。
结果,云珘转头瞅了他一眼后,一把拍掉了身前的这只手,眨眼间他就溜出了洞外。
沈东白:……
洞外的妖气更盛,李洛翡只好布下剑阵来抵御妖气,所以洞口周围灵气萦绕。
“你们两个可有不适?”李洛翡见他出来便问。
大妖现身,短时间内会对附近的其他低阶妖物造成压迫。他们会恐慌,害怕,更有甚者直接昏迷不醒。通常情况下,他们会选择逃离。
云珘摇头,道:“我没什么感觉。”
“阿喜呢?”
云珘如实回答:“她中毒了,需要解药。”
李洛翡猜到了,她有些烦躁地看着这些碍事的毒虫。
“他好像很生气啊?”云珘指着黑暗深处说。
李洛翡点了点头,又听云珘道:“他释放出这么强大的妖力,是在驱赶我们吗?”
要不我们先离开这里,再想想办法?他正欲开口,余光瞥见旁边的人影动了动。
来不及了,时间不等人。李洛翡提着听雨剑,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云珘顿了顿,立马跟在后面。
成群的蜘蛛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剑阵围成一个圈将他们保护起来,毒虫在碰到剑阵的一瞬,被削得粉碎。
他们走得越来越近,深处的情形也逐渐清晰起来。那具人形上的蜘蛛纷纷掉落,前仆后继地冲过来,李洛翡终于看清了大妖的脸,是位俊朗的年轻男子。
他着一袭黑衣,皮肤透着隐隐的灰青,就像是多年不见光。此刻他正沉沉地盯着李洛翡,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
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眼看四周的毒虫就要消失殆尽,大妖不再掉以轻心了。
数根白色蛛丝突然从他的背后蹿出来,猛地向他们袭来。
听雨剑正诛杀着剩余毒虫,李洛翡一时召不回来,她脚尖一转,带着云珘侧身躲了蛛丝的攻击,蛛丝甩在石墙上,留下几条深深的痕迹。
这蛛丝锋利有力,只要稍稍一碰,能轻松削掉身上的血肉。
云珘从李洛翡背后站出来问:“你这么护着他,是因为你是他的灵兽吗?”
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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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僵在了原地,随后他神情变得古怪起来,道:“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李洛翡抢先一步回答了他的话,这时蜘蛛被灭得干干净净,她收回了听雨剑,又道:“我们并不是来取陆淮元性命的,我们只是想需要他帮我们一个忙?”
“什么忙?”听到这话,他收回了蛛丝,眼里的警惕不减。
“有人想利用我们破阵,我想借用陆淮元抓出背后之人的真面目。”
蜘蛛精怔然片刻,问:“你能破阵?”
她淡淡一笑:“当然,你也不想一直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下吧。既然大家都想出去,不如我们合作一下。”
那双望着李洛翡的眼珠子动了动,他的确被这句话打动了,沉思片刻后,他有些怀疑地问:“我该如何相信你?”
忽地,李洛翡伸出一只手,动作如闪电一样迅疾。大妖看着那串手链突然之间就变成了捆妖索,迅速地朝着他飞过来,他正欲逃跑,可惜慢了一步。捆妖索将他缠了个结结实实,任他如何挣扎,也纹丝不动。
“这下你不信也得信了。”
蜘蛛精坐靠在墙角,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抬起头,嘴角扯出一抹笑:“要抓出幕后之人,又何须这样麻烦?”
“什么意思?”李洛翡没听明白。
他一字一句地道:“你们被骗了。”
话音方落,李洛翡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一转身就看到了脸色惨白的阿喜站在洞口,手里还拿着沈东白的乾坤带。
李洛翡心头一震,忙道:“你对沈东白做了什么?”
阿喜远远地望着她,神情有些决绝,道:“你放心,我并未对他做什么。”她晃了晃手里的乾坤带,“借此物一用,用完就还。”
说完,她后退几步,伸手碰到了墙上的机关,下一刻就消失在过道里。
来不及多想,李洛翡跑进了洞里。石床上的陆淮元消失不见了,而沈东白倒在石床边上,昏迷不醒。
她大步靠近,探了探他的呼吸,好在他只是被打晕了,并无大碍。
李洛翡松了口气,结果就听到“沙沙”声音,由远及近。才松懈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她转头一看,是云珘拖着蜘蛛精走了进来。
他抓住捆妖索的一端,一个劲地往洞内拽,丝毫不顾及地上大妖的感受,任凭他的半张脸在地上摩擦。
蜘蛛精忍不住破口大骂:“哎!你这小兔崽子怎么回事?眼瞎吗?!老子的脸都快磨出血了!”
云珘充耳不闻。
李洛翡走过去,接过云珘手里的捆妖索,用力一拽,蜘蛛精的脸差点在地上磨出火星子,等到他挨过了痛劲,发现自己已经在角落里了,那只兔子站在李洛翡旁边,正一脸得意地望着他。于是,他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沈东白也被这一动静吵醒了,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还不大清醒的样子。
看到几步开外的人影后,他猛地站起来,道:“我们被骗了,这阵根本不是罗玉珏设下的,真正设阵的人是阿喜。”
12. 梅坞山庄六
当时沈东白见阿喜情况稳定后,目光便停留在了陆淮元身上的阵法上。因为他无法想象封印陆淮元的人到底是有多恨他,这阵源源不断地吸取着他身上的灵力,让他感受着自己一点一点地枯竭,这跟凌迟又何区别?
最终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他走了过去。他趴在石床上,用袖口轻轻地擦拭着被灰尘覆盖的符文,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
看到最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这阵被人重新补过,新添的几处符文还残留着熟悉的气息。
思绪飞转,等他想起这熟悉的气息出自何处时,后颈猝不及防被重重地一击,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识到最后一刻,他看到了阿喜缓缓靠近的脸。
他看着石床上的符文,脸色不大好:“阿喜在一个月前补过这阵,彼时我正在加强封印,两阵虽说都是封印阵,符文却大不相同,阴差阳错地打开了单向阵门,外面的人进得去,里面的人却出不来。”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问:“所以,你就是在那时醒过来的吧。”
蜘蛛精没想到这小娃娃懂得还挺多,说得大差不差,道:“不错,但你有一点没料到。”
“陆淮元已经逃了出去。”李洛翡道。
蜘蛛精脸色一顿,他转过头望着她。
沈东白不可置信地问:“他不是才被阿喜带走了吗?而且这阵法里面的人根本出不去。”
李洛翡道:“我在上面遇到的罗玉珏与这位……”话说到一半,她突然转过头,还不知道这位大妖前辈叫什么。
蜘蛛精提醒道:“我叫姜默。”
她点了点头,继续说:“你们的术法如出一辙,起初我只是有些怀疑,现在知道阿喜所言并不可信,便更加笃定了。我想也是在一个月前,你醒了过来,而陆淮元的一缕残魂也逃了出去,附身在罗玉珏身上。”
姜默并未否认。
沈东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低头总结道:“你是他的灵兽,他会你的术法也理所应当。”
他没有灵兽,只是听父亲提过,有些冒进之人会强迫灵兽献出自己一部分的灵髓,便可获得灵兽的部分灵力,还会得到他们独门术法。
这也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要得到高阶灵兽。
“所以幕后之人就是陆淮元,他做的这一切就是引人来破阵,将他的身体放出来。”
李洛翡却注意到另一点,她注视着姜默的眼睛,问:“阿喜为什么要封印陆淮元,他们到底有何过节?”
沈东白闻言,也看了过来。
蜘蛛精冷哼一声,避开李洛翡的视线,并不想搭理他们。
忽然,他瞥见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伸过来,再次抓住了那根捆妖索,他暗叫不好。一阵熟悉的痛袭来,又是那半张脸着地,脸皮在地上摩擦,那只死兔子竟然拉着他在地上转圈。
在转了十来圈后,他屈服了。
兔子这才停下,他躺在地上,眼前模糊不清,还有点头晕,缓了一会儿才看清面前的人。
李洛翡在他面前蹲下,道:“你早一点将真相告诉我们,我们才能早点出去,而且阿喜中了你的毒,怕是撑不了多久,我们没时间了。”
姜默沉思几瞬后,妥协道:“我猜她想给梅坞山庄的大小姐报仇吧。”
没想到这还是一桩前尘往事,沈东白不由得问:“那位大小姐是陆淮元杀的?”
“听说是的。”
“为什么是听说,你不是他的灵兽吗?”李洛翡不解道。
李洛翡的神情中带着探究,就好像他是灵兽,陆淮元在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时,他一定会是陆淮元的帮凶。
姜默:……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像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过了许久,他又不得不睁开眼睛,道:“十年前我被妖贩子抓到了暮苍阁,后来又被陆淮元买了回去,那个时候我被暮苍阁的人折磨得不成样子,无法为他做事,他便取了我的部分灵髓。之后我就一直在后山修养,直到一个月后,我察觉到他有异,前去相助,却被一同封印在这底下。”
这么说来,姜默是无辜被牵连的。
沈东白替他感到不值,“你在这里的十年全是因为陆淮元,那你还这么护着他?”
姜默道:“他活着,我还有逃出去的希望,他要是死了,我连希望都没有了。”
沈东白叹了一口气,道:“你就不会找钥匙吗?”
姜默认真道:“我找过了,没找到。”
李洛翡问:“这下面的所有地方都找过了?”
姜默摇头:“我身上封印未解,走不出这条过道。”
沈东白顿了顿,他们也在其他地方找过了,一无所获,忍不住道:“钥匙该不会在阿喜身上吧?”
目前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当时阿喜故意将他们骗到这里来,也是为了带走陆淮元吧。那她会带去哪里?只是简单地杀了吗?
李洛翡想了想,对姜默道:“你在这里老实待着,我们出去找钥匙。”
李洛翡率先一步走了出去。
在幽长狭窄的过道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咚咚”声。
他们各自走到一边,神色认真地敲着墙壁,时不时侧耳倾听,可墙壁里面并没有任何异样。
奇怪,明明阿喜身上的气味最后就是在这里消失的,云珘蹲在地上,不死心地敲着墙壁。
敲了好一会儿的功夫,依旧没有反应,沈东白不耐烦了,“兔子,你是不是闻错了,这里哪有什么狐狸洞?”
“不会有错的。”云珘十分笃定。
那就这么一直敲?小少爷不想干了,他转头看向师姐,就见她一直低着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师姐的意思是,洞在地下?
他正想起身帮忙,李洛翡在此时抽出了长剑,朝着面前的这块地劈了下去。
一声巨响,地面震了几下,烟尘滚滚而来,他们赶紧捂住了口鼻,来到李洛翡身边。
待到烟尘散去,地面赫然多了一个大洞。
里面黑漆漆的,李洛翡依旧是第一个跳下去探路的,拿出身上的火折子点上,观察了一圈,确定里面没有危险后,她才让后面的人跟着下来。
下去后,沈东白分给了云珘一个火折子。
阿喜的气息就在不远处,大家就像脚底生风似的往前走,豆大的火苗也随之摇曳。在转了一个拐角后,他们又走进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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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口。
这里阴森森的,就像是会闹鬼一样。
沈东白胆子小,一步不落地跟着李洛翡。腿部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蹭了他一下,沈东白脸色一僵,缓缓低下头,发现是兔子走了过来。
他气得差点骂娘,又怕将自己害怕的事暴露出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手里的火苗掠过墙壁,上面刻着些许符文,引起了他的兴致。转头看了一眼李洛翡,发现那个位置离她并不远,这才敢走过。
符文刻得很浅,字迹歪歪扭扭的,就像是拼尽最后的力气刻下来的一样。只是看到了一半,沈东白就认出了这是回溯阵,能让人目睹过去的一种阵法。
难不成是穆绾死后,阿喜日日都靠着这个阵思念她?沈东白胡乱猜测着。
拿着火折子的手突然一顿,因为他发现最后几处符文沾上了血迹,还未干透。
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他不敢再多做停留,转身去找师姐。结果动作太大,不小心碰掉了旁边的东西,一个温热的东西落在了他手里。
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一个眼珠子。
微弱的火光下,黑色的瞳孔正盯着自己。
“啊啊啊啊啊——”沈东白崩溃地叫出了声。
李洛翡与云珘闻声赶来,手上的火折子一照,发现沈东白旁边有一个高大的人影。
仔细一看,竟是陆淮元!他正以极度诡异扭曲的姿势跪在地上。
一根铁链穿过了他的喉咙,将他钉在墙上,另一端则紧紧缠住他的身体,边缘处隐约能看到血迹,怕是连骨头都勒断了。这铁链应该是阿喜在石床边上取下来的。
陆淮元死状极惨,连眼珠子都被扣了出来,一颗掉在地上,一颗在沈东白手里。李洛翡目光无意间扫过他的裆部,发现那里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得稀巴烂。
她举起火折子往地面一扫,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一颗带着血迹的石头。
终于回过神来的沈东白将手里的眼珠扔了出去,就像烫手山芋一样。
眼珠落到地面继续滚动着,直到被什么阻挡了方向,才被迫停下。
沈东白与李洛翡对视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在李洛翡的带头下,他也缓缓跟着走过去。
暖黄色的光一点点靠近,照亮了角落,这里也有一具尸体。
此人正是阿喜。
沈东白全然忘了恐惧,大步上前将她拥进怀里,这具身体尚带余温,他们晚了一步,阿喜已经没了呼吸。
在地洞里他们相互陪伴了对方一月有余,当初若不是阿喜,他早就被毒蜘蛛咬死了。心底的情绪涌上来,沈东白抱着阿喜哭出了声。
云珘站有些担心地看着他,时不时用爪子拍着他的后背。
李洛翡目光落在阿喜的伤口处,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膜,微微向上凸出来,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有一团黑色,过不了多久,毒虫就要破卵而出了。
看来她死于蛛毒,李洛翡的目光又落在了石墙上的阵法上,如果她没猜错,阿喜应该是动用了灵力布下阵法,加速了毒素的蔓延。
李洛翡收回目光,看着地上哭的稀里哗啦的人,说:“别哭了,阿喜应该有话要告诉我们。”
13. 梅坞山庄七
沈东白愣了一下,止住了哭声。
过了片刻,他抬头往墙上的符文看去,终于明白了过来,哑声道:“这阵我会开,我来。”
他胡乱地擦干了眼泪,就走过去。只见他一只手按在墙壁上的符文上,另一只手飞快地动了几下,随后墙上的字发出金色的亮光。
阵门大开时,整个地洞里顿时亮了起来。
几人在黑暗里待久了,眼前骤然一亮,他们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天旋地转,当李洛翡再次睁开眼时,四周完全变了一番模样,身边的云珘与沈东白也不见踪影。
此处梅花香气馥郁,她环顾一周发现这里十分眼熟,是梅坞山庄。
远处传来不大的谈话声,她转头看去,长廊下站着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与小姑娘。李洛翡猛地意识到这是十年前的梅坞山庄。
这应该就是梅坞山庄的上一任庄主穆世徵与他的女儿穆绾了。
难道阿喜是想给他们看十年前的一段往事?
李洛翡走过去躲在长廊的转角处,偷听着他们的对话。
穆世徵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脸无奈道:“听阿元说,你捡了一只狐狸回来?”
穆绾很不满大师兄的告密,小声地痛骂陆淮元后,又笑着道:“我见她被妖贩追捕,身受重伤,就将她带回来了,等她伤好,我自然会送她离开。”
穆世徵不大信,直接拆穿她:“这可是一只血月狐,你会舍得将她放走?”
穆绾道:“爹,收灵兽需要对方心甘情愿才成,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穆世徵笑道:“你明白就好,这两年你越发像个小孩子了,什么都要和阿元比,上次阿元箭术赢了你,你是不是还记在心里呢?”
穆绾冷哼一声,忽然问:“爹,大师兄打算收个什么灵兽?”
“阿元哪像你,他说随缘,不会强求。”
穆绾撇了撇嘴,说:“装。”
李洛翡听着两人的对话陷入了沉思,这么看来,穆绾并不是十分待见陆淮元。想得正出神时,突然听到穆世徵厉声道:“是谁躲在后面?”
这话将李洛翡吓了一跳,一抬头就对上了父女两人的视线,没想到他们竟能看得到自己。她犹犹豫豫地从后面走出来,想着该如何解释才好。
身体突然晃动了一下,一个人穿过了她的身体走过去,在穆世徵身前停下,恭恭敬敬道:“庄主。”
原来他们说的人是他,李洛翡试探性地走近了些,见他们不为所动,这才确信他们是真的看不见自己。随后便认认真真地打量了眼前这个人,发现此人正是罗玉珏。
穆世徵问:“何事?”
罗玉珏道:“梅坞山庄二十里外发现了一只猪精,此妖阴险狡诈,弟子们想了许多办法都抓不到他,特来请宗主指示。”
穆世徵皱眉道:“我亲自去看看。”
穆绾也吵着要跟过去,却被穆世徵拒绝了,他肃然道:“告诉阿元,让他跟着我出门。”
“是。”罗玉珏应道。
待到穆世徵走远了,原本朝着另一个方向走着的罗玉珏又赶紧折了回来,带着温和的笑:“阿绾可有想要的?我给你带回来。”
“没有。”穆绾不高兴地走了。
李洛翡赶紧跟了上去,随她回到了闺房。屋中杂乱无章,地上摆满了长弓短箭和一些图纸,李洛翡艰难地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站着,心想这姑娘有多久没打扫房间了。
随后她发现这屋里还有一个人。
床榻上的人坐起来,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穆绾,看着她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
看着不远处那张脸,李洛翡心道:“果然是阿喜。”
这个时候的阿喜竟与十年后的她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一张带着稚气的圆脸。只是这个时候的她看着要冷一些,眸中警惕性十足。
这模样倒是让李洛翡想起了初到青云天的云珘。
穆绾挨着阿喜坐下,扯过她的手想为她把脉,阿喜固执地要将手抽回去,奈何挣脱不开,最后不情不愿地妥协了。
过了一会儿,穆绾松开了她的手,道:“你体内的余毒已清,只是身上的伤太重,需要好生休养。”
阿喜听到这话,脸上并无波澜。过了须臾,她才道:“多谢。”
声音细如蚊蚋。
穆绾耳尖,听得清清楚楚,笑着道:“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该报答我?”
李洛翡一愣,没想到这位穆小姐一点也不客气,忽然想起了她与穆庄主的对话,难道她是为了收阿喜做灵兽才救她的?
“你想我如何报答你?”
穆绾装模作样地思考一番,随后神秘道:“不急,等你好些了再说,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阿喜皱起眉头看着她,像是在担心些什么。
穆绾却笑了,道:“放心,我可不会强人所难。”
良久后,才听到她闷声道:“阿喜。”
穆绾低笑几声,大抵是觉得名字与人不像,说:“这名字不错。”
紧接着又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阿喜愣了愣,半晌,才道:“你是这里的大小姐。”
此后,阿喜就一直住在这里养伤,穆绾除了要给她煎药外,每日还要去学堂,夜里又在图纸上写写画画。李洛翡凑近看了看,发现她画的是长箭兵器,即使只是几张草图,却已经初见雏形,这种长箭的样式便是梅坞山庄后来一直在的那种,耗费的灵力少,杀伤力却十足,世人称为花影箭。
只是这姑娘马虎得很,常常画完图纸,第二日就找不到了。
一天下来,找图纸都要花费不少时间。
这日,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阿喜面无表情道:“桌子脚下第三张就是你要找的。”
穆绾捡起来一看,还真是。她欣喜了片刻后,又想到这是这么久以来阿喜第一次主动说话,于是趁着这个劲忙道:“你怎么知道的?我记得昨日我放桌上了。”
“你睡觉时碰掉的。”
穆绾点了点头,道:“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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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晚,那个时候你还没睡呢?”嘴角勾起一抹笑,她故意逗她:“是因为我把床让给了你,你良心不安吗?”
阿喜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地说:“你睡觉磨牙,吵得我睡不着。”
穆绾尴尬地闭上了嘴。
约莫过了一个月,阿喜终于能下床走路了。
彼时后山的梅花开得正好,穆绾也画完了图纸,她十分热情地邀请阿喜去后山上看梅花。
阿喜在屋里闷了一个月,早就想出去了,没多犹豫就答应了。
漫山遍野的梅花在枝头绽放,从远处看就像被粉色的云霞包裹着,宛如仙境一般。
两人慢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偶尔会碰到一两只小妖怪,他们正在给梅树浇肥,看到穆绾后都开心地跟她打招呼。
穆绾热情地回应他们,交谈了几句后,得知陆淮元也在这里,她嘴角的笑倏地消失了。
阿喜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问:“你怎么了?”
穆绾抬头望着远处山顶,阿喜不明所以也跟着看过去,周围的云雾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开始围绕着山顶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粉色漩涡。
李洛翡脸色微变,此人竟然能呼唤风云,这等天才可是百年一遇。
此时的穆绾也意识到了,她脸色不佳地朝着山顶走去。
其他的小妖怪见状,面露担忧,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跟了上去。
初来乍到的阿喜还没弄清状况,她拉住了一位鸟妖,打探道:“这位大哥,大小姐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鸟妖闻出了她身上的妖气,又见她眼生,不由得道:“你是新来的吧,也是大小姐救回来的?”
阿喜点了点头。
这一下,所有妖的目光落在了阿喜的身上,不知道是谁说了句,“还能因为什么生气,自然是陆淮元了。”
鸟妖告诉她:“我们庄主虽说武力高强,又受到十里八乡的村民爱戴,但他有一点不好。”
此话一出,李洛翡凑近了些,听着他继续道:“咱们庄主有点重男轻女,他多年前将陆淮元带回来后,一心想着将他培养成才,咒术功法都是亲自教,大小姐就被冷落了多年。”
阿喜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
鸟妖道:“听庄里的弟子说,穆庄主连山庄都打算交给陆淮元。”
阿喜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那人,动了动嘴唇:“这话,大小姐知道吗?“
“怎么会不知道?庄里的弟子都传了好几年了,每次穆庄主出门都要带着他的宝贝徒弟,连外面的人都在传。”
“大小姐不喜欢陆淮元来这里?”沉默许久后的阿喜问。
鸟妖凑近阿喜的耳朵,低声道:“以前有大师给大小姐算过命,说她是凶煞的命格,需要救一百只妖才能转运,这个地方是庄主夫人生前规制出来给大小姐安置妖兽的,现在陆淮元要占用这个地方,大小姐当然不高兴了。”
前面有只妖听到这话后,转过头道:“小狐狸,你刚好是大小姐救的第一百只妖。”
14. 梅坞山庄八
四周的梅花在风中纷纷扬扬地飘落,犹如一场花雨。陆淮元立在林中,察觉到有人经过,他微微侧目,幽深的眼眸如同寒夜的潭水,让人看不透。
一支长箭擦着轻颤的花枝飞出,直逼穆绾而来。
好在她反应极快,召唤出武器,同样也射出了一箭,两箭稳稳对上,刹那间,四周狂风涌动,震得周遭花瓣纷飞。
几只妖差点被风吹走,他们抱成一团才躲过一劫,好不容易等风停了,抬头看去,新来的狐妖孤身站在那里,一点事也没有。
陆淮元召回了自己的箭,他先是抬起头深深地看了狐狸一眼,才转头笑着对穆绾道:“师妹,你灵力又增进了不少。”
穆绾手里握着支长箭,缓缓走近,看起来脸色不大好,道:“你以后练功去别的地儿,不准来这里。”
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了,陆淮元道:“师父说以后我们一起在这里练功。”
穆绾最讨厌有人拿她爹来压她,她毫不客气道:“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就喜欢自己练。”
陆淮元盯着她,没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穆绾避开他的目光,随意指了一个方向,说:“你这么喜欢后山,可以去那个山头,那里还空着。”
沉默了片刻后,他忽然道:“雪月狐虽是高阶妖兽,可签订灵契也是讲究缘分的,不是你救了她,再对人家好,就能成的。”他对着阿喜一笑,道:“小狐狸,你说是不是?”
阿喜望着陆淮元,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师妹,脚踏实地才就修道之人的根本,你太心急了。”
陆淮元说完这话就离开了,穆绾留在原地被气得不轻。
没过多久,穆绾闷着头往山下走。
阿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眼看着就要回到山庄了,她犹豫一会儿后,道:“谢谢你救了我。”
前面的人闻声,脚步一顿,回过头看着她。
阿喜的脸上露出为难,道:“等我伤好了,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知道。”
阿喜愣住了。
这反应让穆绾有些想笑,自己看起来就那么有所图谋吗?她又故意说:“你要是想留在这里做我的灵兽,我也欢迎。”
谁知道,阿喜却坚定地摇头,她说:“我从家中跑出来就是因为不喜欢被困在一方之地,我喜欢四处游荡的日子。”
穆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们走在山间小路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穆绾问:“你家在何处?”
“北方的一座雪山上,那里常年飘着雪,又冷又无聊。”
穆绾道:“怪不得你要下山,那你之后打算去哪里?”
阿喜认真想了一下,“南边吧,我还没见过海。”
“你救我是因为想收我做灵兽吗?”许久后,阿喜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穆绾走在前面,笑出了声:“救你不是因为这个,把你养在我屋里才是。”
当天夜里阿喜忽然发起了烧,大概是她身体还未恢复就被穆绾拉出去,吹了风受了寒。
穆绾心里愧疚得不行,寸步不离地照顾了阿喜大半个月,连功课都落下了不少。有一次阿喜问她这么久不去学堂,庄主不会生气吗?穆绾说她爹没时间管她。
屋内瞬时寂静无声,阿喜转头看过去,书案前的影子薄薄一条,穆绾坐得端正,反应平淡。
阿喜或许是觉得内疚,之后话也开始多起来。
隔了一段时日,阿喜在身体好些后再次踏出了房门,独自在山庄逛了一遭后,忽然想起穆绾跟她说过今日她要去靶场练箭。
莫名地,就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等她到了靶场,目光不自觉地开始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很快,她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穆绾。
穆绾今日穿了一身束腰小袖的长衣,乌黑长发束起。只见她蒙上眼睛,轻轻拉开弓箭,“咻”的一声,长箭飞出,正中靶心。
周围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穆绾揭开了黑布,看了一眼靶心后,满意地勾起唇角。
就在阿喜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脚步一顿,陆淮元走了过来,拍手叫好:“不错。”
原本围在一起的人,顿时散向了四处,给他们二人留出了一块空地。
这使李洛翡更能清楚地看到陆淮元是如何一点一点地靠近穆绾。
穆绾刚扬起手里的弓箭,准备再次瞄准目标的时候,胳膊上突然搭上了一双修长有力的手。
紧接着她被陆淮元拥在怀里,双手被他握住,朝着靶心又射出了一箭。
一箭刺破靶心,长箭直接飞了出去,靶子四分五裂。
周围传来很小的议论声。
“你们看穆小姐与大师兄这么亲近,是不是他们要成亲了?”
“你们别胡说!穆小姐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罗玉珏骤然出声打断了他们。
其他人不大乐意地看着他,“我怎么就胡说了,穆小姐都躺大师兄怀里了,你敢说他们之间是清白的?”
罗玉珏正色道:“不可随意置喙穆小姐。”
那人嗤笑着:“怎么?你这么生气,难不成你也喜欢穆小姐?”
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起哄。
罗玉珏面带怒色看着他们,却又无可奈何。阿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用力往某人膝盖上一踹,那人重重地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你的嘴这么会说,我倒是喜欢,不如把舌头拔了送我?”她用力地掐着那人的下颚。
周遭一下寂静无声。
远处的穆绾已经陆淮元的怀里挣脱出来,无意间转头,惊道:“阿喜,你怎么过来了?”
阿喜这才松开了手,走过去道:“一个人无聊,就过来看看你。”
目光却一直盯着陆淮元。
而陆淮元也看着她。
可惜,穆绾与陆淮元的亲事还是被穆庄主定了下来。
用脚指头想就能知道,穆绾那么不待见陆淮元,怎么会愿意嫁给他?大抵是被穆庄主逼的。
有弟子说大小姐与庄主大吵了一架,也没有动摇他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陆淮元的决心,看来庄主是真的喜欢陆淮元。
晚上,阿喜看着沉默寡言的穆绾,说要带她走。
穆绾回头看着她,眼底掠过一丝惊讶,随即面露迟疑,有些犹豫。
阿喜将她脸上神情尽收眼底,认真道:“不是让你永远都不回来了,出去躲一段时间,说不定你爹就回心转意了,难不成你真要嫁给陆淮元?”
穆绾凝思几瞬后,答应了阿喜。
就这样,她们去了南边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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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小渔村,找了一间荒废许久的茅草屋,两人没多歇息就将屋子收拾出来,没有做过粗活的她们,收拾出来的房间竟也像模像样的。
一路走来,阿喜见到新鲜的玩意儿都要去凑热闹,碰到喜欢的,无论价格高低,都要买回来。
很快,钱袋子就见了底。
为了赚钱,阿喜便想跟着村民一起出海捕鱼,村里的人见她是个小姑娘,说什么也不肯带着她。
她就煞有其事地告诉众人,自己师承梅坞山庄,学成之后,便下山四处云游。
见他们不信,她便手心朝上伸出去,众人纷纷凑近,想看看这小姑娘要耍什么花招。结果,一簇火焰从她的手心冒出,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
村里的人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这只是障眼法,真将她当成了大仙。
话不多说,就将她拉着她一起上了渔船。
等船驶到了海面的中心,阿喜吹着海风使出术法,让海里的鱼乖乖地往网里蹦,没一会儿的功夫,渔民就满载而归。阿喜想着自己拿这么鱼也吃不完,便用自己的鱼同他们换了银子。
分别之际,有个村民提着一条大鱼送给了阿喜,笑着说让她下次还来。
阿喜提着鱼,兴冲冲地往家里跑。
一推开门,看见桌上放着穆绾带回来的烙饼,还冒着热气儿。
原来穆绾也没闲着,想凭着自己的一身本领去替人捉妖捉鬼赚点钱,奈何这里民风淳朴,也没什么妖怪打搅,她在镇上忙活了一天,尽是帮人去找猫狗和孩子了。
穆绾出了汗,正拿着帕子擦脸,就见阿喜笑嘻嘻地跑过来,炫耀似的拿出手里的银子给她看。
她眼前一亮,笑道:“小狐狸,赚这么多呢?”
阿喜一乐,屁股后面的尾巴没忍住露出来,摇得正起劲,“这算什么,以后我还能赚更多。”
“好啊。”穆绾嘴角笑意愈浓。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间她们在这个小渔村住了快三个月了。
这一日,阿喜坐在桌前,拾起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子里的鱼肉,半天也不见她往碗里夹。
穆绾看不下去了,拿手拍了一下她的手,道:“给鱼做按摩呢?”
阿喜叹了一口气,撂下筷子,哀嚎道:“我们能不能出去吃啊!”见穆绾不为所动,她赶紧凑过去,继续道:“我都吃了三个月的鱼了,都要吃吐了。”
“我不是也经常从镇上带饼回来?”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鱼。
“你还说呢,你怎么每次回来都带饼,不能换个别的吗?这辈子我都不要再吃饼了。”
穆绾想了想,道:“下次给你带肉包子,好吧?”
阿喜快要气晕了,这还不如烙饼呢。
“菜都做好了,明日再出去吃。”穆绾道。
阿喜委屈道:“难道你看着我饿一晚上吗?”
穆绾吃着饭,头也不抬地道:“你们妖不是不用天天吃饭吗?”
良久,也不见阿喜再说一句话。
穆绾不禁抬头看她,见她正愁眉苦脸地望着自己,眼里隐约能看到水光。
仅是一眼就把穆绾逗笑了,她无奈道:“走吧,去镇上吃。”
李洛翡站在门外静静地注视着她们,几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也足够改变一只小狐狸……
15. 梅坞山庄九
街上人来人往,两人挑了一家看起来有些破旧酒楼走进去,阿喜认为看着破旧说明年头久,能立足这么多年,定是有点手艺在身上的。
大约是馋久了,阿喜一坐下就报出了一连串的菜名,也不顾她们吃不吃得完,随后她转头问穆绾吃什么,穆绾摇了摇头,她在家里吃了点鱼,现在不饿。
饭菜端上来的时候,有几位穿着像外地来的男子走进来,每人都手持长剑,看着像是修道之人,穆绾下意识多看了几眼。
他们在隔壁桌坐下,点了几碗面后,其中一人道:“今日已经是初五了,也不知能不能赶上穆庄主的丧礼。”
旁边传来的话让穆绾心头一颤,随后转头问:“你们刚刚说谁死了?”
几人看过来,见是一姑娘,权当她是在听八卦奇闻,敷衍道:“还能有谁?自然是梅坞山庄的那位。”
穆绾僵住了,道:“穆庄主修为高深,世上能伤他之人少之又少,你们莫不是听错了吧。”
阿喜抓住了她颤抖的手,迫使她冷静了下来。
她方才的情绪太过激动,几人看出了不对劲,道:“姑娘认识穆庄主?”
“我姐姐略懂一点箭术,自然也听过穆庄主的大名。”阿喜道。
原来同是修道之人,他们对她多了一丝敬意,有一人道:“姑娘不知道吗?前几日梅坞山庄将穆庄主的死讯昭告了天下,初八便是穆庄主的下葬之日。”
“穆庄主怎么死的?”穆绾努力克制着心底的情绪。
“听说是捉妖是被阵法反噬受了伤,梅坞山庄请了不少名医都束手无策。”
忽然,另一人道:“我怎么听说是被他女儿气死的,穆小姐本来是要嫁给陆淮元的,结果在成亲前几日,穆小姐逃婚了,穆庄主当时还气倒了。”
“假的吧?!”旁边的人不信。
说话的人也拿不准,只是说:“我也是听说。”
几个人还在继续说着,穆绾却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捏紧了拳头,片刻后,走出了酒楼。
“穆绾!”阿喜从里面追了出来。
穆绾转过身,神情是止不住地忧伤,“阿喜,我该回去了。”
不远处的人影摇摇欲坠,好似下一刻就要倒下去,阿喜走近了几步,轻声道:“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半晌,穆绾从恍惚中回神,不知不觉她沿着这条街巷走了许久,阿喜默不作声地陪在她身边,两人就这样走了一路。
“你不用陪我……”穆绾停下了脚步,看着身旁的人,“阿喜,我回了梅坞山庄就不会再离开了。”
阿喜没应声。
“回去之后,我会嫁给陆淮元,这或许是我爹的遗愿。”
阿喜皱起眉头,正欲开口就听她又道:“更何况梅坞山庄是我爹一生的心血,我不能一走了之。”
听到这里,李洛翡突然恍然大悟,穆庄主不认为穆绾能担起重任,若是将山庄交在陆淮元手里,再将穆绾嫁给他,等到日后诞下孩子,山庄还是会落在有穆家血脉的人手里。
想来穆庄主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阿喜似乎在极度隐忍着什么,道:“你想好了吗?”
“嗯。”临别之际,穆绾认真道:“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却也危机四伏,以后不要再被妖贩抓住了。”
听了这话的阿喜愣在了原地,她明白了穆绾心意已决,便眼睁睁地看着穆绾越走越远。
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一晃又过了好几个月。
这日夜里,阿喜独自坐在海边,任由海风吹起了她的衣裙,忽然她脸色一变,像是意识到了不对劲。
李洛翡大概能猜到,穆庄主的死有些蹊跷,而当初穆绾回去,怕也是对此事起了疑心。
于是,阿喜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梅坞山庄。
没有惊动任何人,她悄无声息地躲在暗处,一直盯着穆绾从前的住处,目光在附近走动的弟子脸上扫过,都没有看见她要找的人。
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影,就在她快要离开之时,目光一顿,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竟然是罗玉珏!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喜住在这里的几个月里,虽与他打过照面,可并不熟。她继续躲在那里,观察着对方。
没过多久,穆绾就出现在了这里。
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她竟然憔悴成这个样子!李洛翡不可思议地看着穆绾,视线一移,阿喜的脸上神情与她相似。
看来这段时日她过得很不好。
此时天色暗淡,庄里的弟子都去操练场晚训了,四下无人。
两人走进了屋里。
阿喜无声无息地跟过去,伏在窗下,偷听着里面的人讲话。
穆绾道:“我已经打听过了,明日他身边的人皆会下山历练,这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罗玉珏道:“我这边也已经安排妥当,只待你明日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控制住陆淮元的人,之后就算他身边的亲信赶回来,也无济于事了。”
里面的人还在商议着对策,阿喜神情茫然了片刻,起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夜更深了些,罗玉珏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一打开门,便瞧见了阿喜正坐在椅子上,一脸等候已久的样子。
罗玉珏惊道:“阿喜,你怎么回来了?!是回来见夫人的吗?”
“夫人”这两个字让她有一瞬的晃神,随后道:“你与小姐在谋划些什么?”
在梅坞山庄,她还是习惯称穆绾为小姐。
罗玉珏脸色微变,他赶紧合上了房门,快步走过来道:“我与夫人对话时,你就在外面?”
阿喜不置可否。
眼见瞒不过她,罗玉珏只好道:“这几个月夫人一直在暗中调查穆庄主的死因,终于在前些天得知了真相。穆庄主受伤后,陆淮元将近侍换成了自己的人,在穆庄主每日喝的汤药中动了手脚,这才……”
讲到此处,罗玉珏眸中恨意十足,险些咬碎了牙。
此时的罗玉珏还是位稚气未褪的少年,喜怒全写在了脸上。李洛翡盯着他看了许久,想起外界对这位梅坞山庄的现任庄主议论纷纷。
天资平平,运气却不错,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三大门派之一的宗主。
他接手梅坞山庄的时候才十几岁,李洛翡算了算时间,大抵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阿喜开口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陆淮元灵力高强,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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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打算设阵封印他。”
阿喜点了点头,告诉他:“今日你我相见的事,不要告诉小姐。”
说完,她就向外走去,步伐坚定,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你要做什么?”罗玉珏拦住了她。
她低头看着胳膊上的那只手,面上表情决绝,道:“想要对付他,不能不留后手。”
画面一转,眼前是一处清幽静谧的庭院,而阿喜幻化成了原本的模样,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正趴在房屋上窥视着里面。
门楣半掩,隐约能瞧见屋内背影清瘦的女子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水。
这个地方李洛翡再眼熟不过,这里是她与云珘掉入阵法的地方。
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
李洛翡转头看去,就见陆淮元大步走近,眉宇之间带着疲惫。突然,她目光落在了那沾有点点血迹的衣袍之上。
他面色如常,行动自如,不像是受伤所致,难道陆淮元杀了人?!
他一进屋就在穆绾身边坐下,为自己添了杯茶水,道:“近来庄里许多到了年岁的弟子都陆陆续续下山开始历练了,我在想是不是也该送罗师弟下山了。”
穆绾握住了茶杯的手一顿,道:“他学艺不精,下山也做不了什么。”
陆淮元盯着她,罕见地似笑非笑,“所以你就让他留在这里对付我?”
穆绾猛地抬起头来,脸色煞白。
李洛翡也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
陆淮元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师妹,你真的太不会骗人了。”
带有血迹的衣袍在她脸上擦过,他毫不避讳,根本没有要隐瞒的打算。
“你杀了罗师弟?”穆绾垂眸看到了那还未干透的鲜血,难以置信道。
陆淮元淡淡一笑,说:“他可是师父亲自领回来的弟子,我自然不会对他如何,只是那些跟着他的弟子……”
穆绾神色一僵。
“我看着碍眼就杀了。”
怪不得后来梅坞山庄衰败得如此之快,李洛翡心道:“庄里的高手一些是追随老庄主的弟子,被陆淮元杀了,剩下的那一部分是陆淮元的人,跟着他一起谋害了穆庄主,之后也被罗玉珏除掉了。”
所以梅坞山庄出类拔萃的弟子都折在了这场内斗里。
“你这个畜生!我爹待你如亲子,庄中弟子无一不尊你,敬你,你为什么……”说到最后,她哽咽到发不出声。
陆淮元看着她,道:“那你呢?”
闻言,穆绾眼皮轻颤,眸中满是惊惶,她下意识想要张嘴,却被一股力量牢牢地钳制。
他缓缓凑近,盯着那张姣好的面容,“你猜我是如何察觉到你与罗玉珏的计划的?”
眼前的人不语,只是看着他。
陆淮元毫不在意,继续道:“我的师妹永远都是那么高傲,摧眉折腰的姿态是做不来的。每次你在我身下承欢的时候,我真想拿一面镜子给你瞧瞧,明明眼里的恨意屈辱都快溢出来了,还是要装模作样地迎合我。”
话落,他面上露出一丝愉悦。
“我只要随便找个人留心一下罗玉珏的举动,便不难猜到你们要做什么。”
16. 梅坞山庄十
陆淮元收回了自己的手,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我不会动罗玉珏,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待在梅坞山庄。”
穆绾却忽地笑了,道:“你真以为自己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陆淮元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微微一勾,道:“就凭你?”
语气中尽显轻蔑。
一道寒光闪过,陆淮元来不及多想,身体本能地后退了几步。
再次抬眸时,就见穆绾手里多了一把匕首,瞬间划破了掌心,殷红的鲜血如泉涌般汩汩流出,滴落在光亮的地板上。
顷刻间,隐匿于地下的阵法骤然发动,数道金色符文将陆淮元围在其中。
见此情景,李洛翡完全呆住了,她懂得阵法不多,恰好能认出此阵。
只因当年李昭就是死在这个阵法下,布阵者需以自身血肉启阵,再以全身灵力封阵,所以布阵者皆会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世人称它为蚀月禁法。
穆绾怎么会蚀月禁法?
忽然,李洛翡想起来陆淮元说过的那句话,故人之女。她不禁眉头微蹙,母亲难不成与梅坞山庄有什么关系?
耳边传来的震动,使她骤然回神。穆绾的修为不足,无法完全运作此阵,陆淮元运用灵力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阵凶险凌厉,在他冲出阵法一瞬间,只觉得有千万柄尖刀刺破身体,剧痛瞬间如汹涌的潮水将他淹没,他的神情痛苦不已。
而穆绾此时也被阵法反噬,她的嘴角缓缓溢出一丝血迹,紧接着一口鲜血猛地从她口中吐出,滴落在地面上。
她的身形一晃,整个身子倒在在血泊里,看着陆淮元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可惜,就差一点……
地上的人缓缓渐渐地阖上眼皮,阿喜始终一言不发注视着,直到穆绾将要咽气时,她才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用湿漉漉的鼻子在她的脸上嗅了嗅,时不时伸出舌头舔净她脸上的血迹。
过去了许久,地上的人没有半点反应。
李洛翡走近了看,察觉到穆绾没有了呼吸。虽说蚀月禁法没有完全启动,可方才释放出的那一股法力尽数打在了她与陆淮元的身上,陆淮元灵力高深,尚可挡一挡,穆绾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就在她以为没有转圜的余地的时候,阿喜变成了人的模样,她伸出一只手放在后颈处,咬着牙一点一点将脊骨扯出了半截,随后一声脆响,脊骨断成了两半。
后背鲜血淋漓,她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沉默着将那半截脊骨化成了一股灵力,融进了穆绾的身体里。
紧接着她的指尖长出尖锐的指甲,轻轻划破了自己的额头,指尖沾了点鲜红的血,再取出一滴穆绾的心头血,混合在一起,融入了自己的额头。
须臾,脊骨散发出的灵力沿着全身筋脉游走,穆绾肉眼可见地活了过来,有了微弱的呼吸。而阿喜道额头也在此时多了一抹血色,片刻后消失了。
就像当初她与云珘签下灵契那样,她们签下灵契了!
原来传言都是真的,血月狐的脊骨真能救人性命,只有签下灵契才有效。
阿喜探了探穆绾的脉搏,确定没有大碍后,才起身离开。
她是要去找陆淮元了。
怪不得她要等穆绾失去了意识才出现,如果穆绾知道她要做什么,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的。
夜色如墨色渲染一般,没有半点波澜。一阵强劲的风猛然吹过,屋门大开,有人摇摇晃晃地跑进了进去,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他虚弱地趴在书案上。
屋内响起吧嗒、吧嗒声,像是有什么液体落在地面的声音。
陆淮元撑起身子,掀开衣袍,低头一看,整个手臂布满了血痕,触目惊心,还有逐渐蔓延的趋势。
随即,他试着运用体内灵力,平日里活跃涌动的灵力此刻犹如一潭死水,半点生机都没有。
“来人,来人……”
始终没有人应声。
陆淮元只好拖着身体走出院外,恰好遇见两位守夜的外门弟子。
他们见了陆淮元,恭恭敬敬叫了一声“陆庄主。”
“怎么就你们二人?”他苍白的脸在夜里显得有些诡异。
两位弟子觉得奇怪,守夜向来都是轮番值守,每次都是固定的两人,庄主怎么会不知道?
陆淮元沉声道:“去把巡逻的人唤来,我有事交代。”
两人忙不迭就去了。
等到阿喜踏入这里时,满地狼藉,陆淮元已经抽掉了最后一个人的灵髓,吸入了上面为数不多的灵力。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不少人,转眼间皆烟消云散了。
若不是庄内高手都不在,他根本用不上杀掉这么多人。
听见动静,陆淮元抬起眼眸,冷冷地看过来,道:“是你?”
阿喜从黑暗中走出来,她身形不大,眼神却是异常地坚定。
两人对上视线,陆淮元嗤笑道:“怎么,你要来为她报仇?”
阿喜面无表情道:“是又如何。”
陆淮元身上的伤都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动了动手腕,道:“不知死活的畜生。”
话落,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暗中动了动,一把闪着金色流光的神弓出现在手里,他眯起眼睛,拉动着弓弦,一支锋利的长箭对准了阿喜。
一箭射出又是一箭,动作行如流水,一支支离弦之箭飞射而出,速度快得惊人。
阿喜吃力地避开这如闪电般瞬息而至的剑雨,在这紧急的时刻,她临危不乱,一边艰难地围着陆淮元绕圈,一边伸出两根手指,嘴里念叨着咒语。
似是察觉到了不对劲,陆淮元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数道紫色缠丝飘浮在四周,将陆淮元围困在其中。他扬起头,脸色骤然一变,道:“你要自己的肉身来封印我?”
此时阿喜也停了下来,她盯着阵中之人,双目幽深。
陆淮元满脸不可置信,“你疯了?!你也会被困在地下永不见天日的!”
阿喜上前几步,伸出手抓住了缠丝,手掌瞬时被勒出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她笑着道:“这百年来我太无聊了,死前做一件这么有意思的事,倒也不错。”
说完,她眸中一凌,手中力道逐渐加大。
见此情形,陆淮元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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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耽误,举起弓箭,朝着上空连发数支长箭,这阵纹丝不动,别说一道口子,就连一点裂痕都没有。
思绪一转,他转身对着阿喜射出了一箭。
在这时,罗玉珏突然出现,拉着阿喜错身躲开。只是一口气还未喘匀,身后又飞来数道白丝。
姜默出现在了这里。
里面的人大喜,道:“快杀了他们!不然你我都将永封于地下!”
姜默犹豫了一瞬,才伸出双手,指尖再次飞出了数道白丝。
罗玉珏上前几步,同他打了起来。姜默是高阶灵兽,他修为不高,仅是对了几招,就连连败下阵来。
眼见着一根蛛丝即将穿过他的胸膛,姜默却浑身一颤,那根蛛丝失去了生命力,落在了地上。他转头望去,阿喜将阵中缠丝插入自己的身体,阵法启动了。
自己也因此躲过了一劫。
“啊啊啊啊啊啊——”一股巨大的能量从她的身体中爆发出来。
缠丝开始急速旋转,他们皆被吸入阵中,在阵中东倒西歪,阵法开始急速缩小,直至消失不见。
狂风骤然停歇,只剩下罗玉珏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眼前逐渐模糊不清,李洛翡以为这回溯阵将要消失了,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她再次睁开眼,发现四周景象没变,自己仍在梅坞山庄。
这阵该不会要自己破吧?李洛翡开始苦恼,正想着该从哪个地方一剑劈下去时,消失的阿喜却出现了。
李洛翡脸色闪过诧异,因为眼前的阿喜并不是十年前的她,而是现在已经死掉的阿喜。
大抵是她的一缕残魂留在了这里。
李洛翡看着眼前的人,试探道:“你在等我?”
阿喜点了点头,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她道:“陆淮元的一缕残魂跑了出去,我想求你除掉他,不要再让他祸害别人了。”
其实李洛翡大约能猜到,听了这话,不禁问:“你一直都在阵里,怎么知道他害了人?”
阿喜脸上闪过痛苦,“他强迫了穆小姐,我能感知到。”
李洛翡一愣,她突然想起来那日见到了“罗玉珏”与人行苟且之事的画面,这一刻她才反应过来,那女子竟是穆小姐!
见李洛翡没有反应,以为她并不想掺合这些事,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话还没说出口,李洛翡一手搭在她的胳膊上,将她拽了起来,轻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为穆绾做了这么多,又不想让她知道,为的什么?”
阿喜愣然片刻,道:“当初她救我时,要我答应她一个条件,到最后她也没说条件是什么,那我便自作主张替她决定了吧。”
“此后,希望她的人生能顺遂一些。”
李洛翡看着她,半晌后才道:“我明白了。”
念想得到了满足,这缕残魂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她朝着李洛翡露出感激的笑容后,身体一点一点地消散了。
脑海中闪现一些模糊的画面。很多年以前,李昭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阿翡,我总盼望着你的人生顺遂些,不要像我一样……”
17. 梅坞山庄十一
李洛翡意识渐渐回笼,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一阵哭声,不用想,就知道是沈东白。睁开眼后,她感觉一只手里拽着一个冰凉的硬物,另一只手里有个毛茸茸的爪子,低头一看,云珘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牵着她的手,眼睛红红的,看着有些伤心。
“阿喜太可怜了,她是一只好妖……”沈东白抹着眼泪,感动得稀里哗啦。
她轻轻地抚摸着云珘的脑袋,另一只手里是一块玄铁石,上面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符文。
“你看看这是不是钥匙?”李洛翡无视了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将玄铁石扔给沈东白。
沈东白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它,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没多细看,就确定这是钥匙。
几人便又赶了回去。
姜默正倒在角落里出神,听见动静,抬头望洞口看去,几人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那里,他一脸惊讶道:“你们这么快就拿到钥匙了?”
李洛翡扫了他一眼,随后朝沈东白道:“你去解阵。”
沈东白点头,拿着玄铁石就朝着石床走去,而李洛翡则是向着姜默的方向走了过来。
姜默一脸的紧张:“你要做什么?”
说话的同时还不忘往角落里缩。
还未退几步,就被李洛翡一把捏住后劲提了起来,她一脸认真:“等下就要见到你的灵主了,我自然是要将你拽紧了,万一你临阵倒戈怎么办?”
他干笑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李洛翡提着他往石床边走去,说:“谁跟你是蚂蚱。”
几人站在沈东白身后,看着他将玄铁石放在了卡槽里,随后十指翻飞动了几下,玄铁石竟飞快地转动起来。
马上就要出去了,姜默平生第一次觉得丢人,他堂堂一只大妖,竟被一人类这样玩弄!
没待他多想,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紧随其后的是一道刺目的白光,他几乎本能地闭上了双眼,眩晕感越来越强烈,就在他心头涌上一阵恶心时,脚下终于有了实感。
四周缓缓归于平静。
他睁开眼,看清了眼前的景色,好像是在一个庭院里。
娇艳欲滴的梅花,蜿蜒曲折的长廊,还有淡淡的花香,这环境有种久违的熟悉感———他们终于解开了锁灵阵。
夜色还有些深,李洛翡环顾一圈,目光落在了姜默身上,仅是对视一眼后,她就皱起了眉头,“你不会是想吐吧?”
旁边的一人一兔闻言转头看过来,发现姜默那张脸色毫无血色,白得吓人。
他动了动唇,还未张嘴,就被人猛地推了一下,走出去了好几步。
“朝着那个方向吐,别吐我身上。”李洛翡道。
姜默:……
他弓着腰,面朝地下,干呕了好几次,什么也吐不出来,又直起了身子。
身后传来他们的对话。
沈东白道:“师姐,我们现在是直接去找陆淮元吗?”
李洛翡道:“陆淮元肉身已死,他便只能待在罗玉珏的身体里,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杀死知道这件事的人。”
这话说得在理,沈东白想了想,又道:“可知道这件事的不就只有我们吗?”
就在这时,一支长箭划破夜空,直挺挺地落在沈东白脚边,箭镞深深地插入地面,周围顿时出现几道裂纹。
沈东白脸色登时一变,警惕得望着四周。
李洛翡朝着某个方向看去,淡淡道:“何须我们去找他,阵破后他自己就来了。”
眨眼间,周围的院墙上站满了人,个个手持弓箭,只待有人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就会被人射成了刺猬。
“我倒是小瞧了你。”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李洛翡闻言转身,就见屋顶上站着两个人。
是陆淮元与穆绾,他一只手紧紧地将她拥进怀里,挑衅意味十足。
黑夜之中,视线受阻。李洛翡不禁眯起眼睛,发现穆绾神色有些不正常,呆呆地站在那里,一脸的木讷,就像是被什么控制了心智。
李洛翡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陆淮元嘴角一勾,道:“我可什么都没做。”眼睛突然扫到了某处,语气讥讽道:“真是个废物。”
这话是对姜默说的。
他现在被捆妖索绑得结结实实的,垂下头,什么也没说。
陆淮元冷哼一声,似是觉得没必要再废话,便朝着梅坞山庄的弟子道:“放箭,布阵!”
话落,数百支长箭落在空中,眼看着就要落下来。
李洛翡率先一步上前,拔剑抵抗着这一猛烈的攻击。
这些箭支在碰到听雨剑后,消散得无影无踪,但立马又会有新的一波长箭袭来,就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源源不断。
一波袭来又是一波,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都说梅坞山庄大不如前了,怎么还有会有这么厉害的阵法?这时姜默注意到陆淮元释放了一股灵力落在了箭阵上,长箭的攻击力瞬时增进了不少,再次猛烈袭来。
姜默担心她快要撑不住了,出声道:“陆淮元修为不一定比穆世徵低,单靠你一个人是不行的,快把我解开,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李洛翡冷眼望着上空,咬了咬牙,道:“用不着。”
只见她手持听雨剑凌空狠狠一斩,灵力大盛,刹那间百支长箭尽数粉碎成灰。乘胜追击,她修长的指尖划过剑刃,所及之处灵力涌动,朝着陆淮元的位置猛地劈过去。
一时之间,地动山摇,箭阵瞬时四分五裂,土崩瓦解。陆淮元脸色突变,扬起手臂挡住了听雨剑破阵之后散发出的余威。
下面的人错愕地看着这一切,李洛翡手持长剑悬在半空,衣裙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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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太强悍了。
陆淮元将穆绾扯到了身后,饶有趣味地看着远处那人,道:“有两下子,不愧是李昭的女儿。”
听了这话,李洛翡有片刻的晃神,再次回神时,发现陆淮元召唤出弓箭对准了她。
“你为什么会认识我母亲?”李洛翡皱眉道。
他轻蔑一笑:“你去地底下问她吧!”
说完之后,一支长箭飞射而出,划破了天际,势如破竹向李洛翡袭来。
“翡翡!”云珘见势不妙,赶紧冲了上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云珘与长箭离李洛翡只有几尺之远,在云珘将要抓住李洛翡的时候,听雨剑似是察觉到了剑主的异常,迅速从她手中溜出,挡住了这一箭。
相碰之际,一股力量迸射而出,几乎要将所有人掀飞。
剑身擦出少许的火花,李洛翡也不再犹豫,将全身灵力汇聚在指尖,尽数输入剑中。听雨剑灵力大涨,飞快地将箭支斩碎成灰。
陆淮元脸色变了,他没想到这把剑会这么护主,也没想到李洛翡的后劲会这么足。
“别过来!”李洛翡朝着云珘喊道。
云珘神色一顿,在李洛翡身后停了下来,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
这时梅坞山庄的弟子又布了一个法阵,半空中覆盖了一层灰色的结界。结界的中心汇聚了所有人的灵力,眼见着一股磅礴的力量就要向所有人砸下来。
陆淮元站在法阵外,嘴角一勾,带着穆绾离开了。
本来除掉这几个碍事的家伙,他就可以彻底地代替罗玉珏活下去,现在看来得另想办法了。
“师姐,我来助你!”沈东白见状,也冲了上来。
半空之中的三道影子各立一方。沈东白会布阵解阵,而这种进攻型的阵法他却有些吃力,一是解阵需要时间,二是他修为不够。
地面上只剩下姜默,他看着四周的情况,心中也不由得紧张起来,都这时候了,她还不解开他身上的捆妖索吗?
他抬头望过去,正要张嘴,就见李洛翡一个闭目的功夫,就断出了这个结界最薄弱的地方。
用蛮力破阵,这可是李洛翡最擅长的事情。
“朔方之西,攻破它!”
他们立即反应过来,随着李洛翡一起攻上去。顷刻间,结界出现了细微的裂纹,紧接着朝着四面八方迅速蔓延。
几人一鼓作气,再次输入一股灵力。
不一会儿,结界碎了,东方天际处也泛起了鱼肚白。梅坞山庄不少人被这股力道震晕,倒下了一片。
见这一群人已经不成气候,李洛翡打算交给沈东白他们处理,自己就要朝着陆淮元消失的方向追去。
“翡翡!”云珘在她身后出声。
李洛翡转头看过来,就听他道:“我能闻到他们留下来的气息,我能不能和你一起。”
18. 梅坞山庄十二
荒郊尽头,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寺庙。庙顶的瓦片七零八落,依稀能看见里面交错的腐朽梁木。天光从缝隙里漏下,撒在立柱旁的男子身上。
大抵是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狼狈不堪的一天,他一时有些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
许久后,他搂紧了怀里的人,道:“你说你当初又是何苦呢?不仅未伤我分毫,还害了自己。”
怀里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她小声喃道:“阿喜……”
陆淮元面色不悦地将穆绾的脸抬起来,盯着她的眼睛道:“这世上没有阿喜,也没穆世徵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你只有我了。”
方才穆绾那张脸上明明还有要苏醒的迹象,现在仔细看去,脸上又只剩下了麻木。
他也没想到穆绾会变成这个样子,时隔多年,竟然见到了死而复生的师妹,他简直是欣喜若狂。等他反应过来,才察觉到穆绾成了没有意识的提线木偶。
问了庄里的下人才知道,穆绾自十年前就成这样了。
陆淮元将手收回,继续抱着她,轻声道:“这样也好……”
打算歇息一会儿再继续赶路,陆淮元阖上眼皮坐靠在立柱上,忽然听到了细微的动静,他猝然睁眼,牵着穆绾的手站起来,躲到了角落里。
这地方隔绝尘世,不会有什么人问津,能出现在此处的大抵只有追赶而来的李洛翡了。
“真是阴魂不散……”
过了许久,再也没听见外面半点动静。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踌躇片刻后,他拉着穆绾走出来。
门外依旧没有动静,他小心翼翼地朝着问外探去。
外面清幽静谧,什么也没有。
他将信将疑地转身回去,忽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妖气,他猛地转身朝着那个方向一掌打过去,草丛簌簌一抖,像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这一掌落了空。
突然,不远处的草丛里飞出一串彩色珠串,眨眼间就变成了捆妖索。
陆淮元眼见不对,错身躲过。这样一来,就让藏在暗处的李洛翡有了机会,她足尖轻点飞出去,一把拽住了穆绾的手后退数步,使她脱离了陆淮元的控制。
这时,捆妖索也回到了李洛翡的手腕上。
陆淮元肉眼可见地狂躁起来,道:“放开她!”
李洛翡提起长剑直指着他,道:“该放开的是你才对。”
闻言,陆淮元冷笑一声,脸上阴云密布,道:“她是我的妻子,我为什么要放手?!”
“你用了什么样的手段逼她成亲,自己心里清楚。”
陆淮元道:“看来阿喜那丫头把什么都告诉你了,知道自己是个废物,所以找来了帮手?”
语气之中难掩轻蔑,他突然沉声道:“当年他们杀不死我,你也一样!”
“那你就试试吧。”李洛翡没有耐心再与他废话,听雨剑从手中飞出,直奔陆淮元而去。
密密麻麻的蛛丝从他的指尖飞出,一把缠住了听雨,两股力量对上,一时难分伯仲。陆淮元不愧是穆世徵的亲传弟子,连别人的术法也都运用自如。
见此状况,李洛翡再次召出捆妖索,而陆淮元身法极快,连连被他躲过。
他现在藏在罗玉珏的身体里,笃定了李洛翡不敢下狠手,招数便愈发大胆,不再畏手畏脚。
在这时,在草丛里藏了许久的云珘腾空而起,朝着他打出了一掌。正在与李洛翡缠斗的他无暇顾及,生生挨下了这一掌,虽说云珘灵力低微,这一下伤不了陆淮元什么,却在这个间隙让李洛翡抓住了机会。
没有过多犹豫,只见银光一闪,李洛翡立即召唤出捆妖索,如灵蛇般破风而出,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弥漫在空中的蛛丝顿时枯萎,化成灰烬,听雨剑得以脱身,回到了李洛翡的手中。
一旦被捆妖索绑住,挣扎越狠,勒得就越紧。陆淮元拼死挣扎,捆妖索猛地一缩,疼得他摔倒在地,蜷缩在地上。
长剑悬在他的脖颈处,李洛翡冷道:“你为什么会认识李昭?”
疼痛如潮水般涌来,他紧紧地闭上双眼,额头冷汗直冒。再次睁眼时,他的眼里恢复了一丝清明,嗓音带着嘶哑:“你是说那个清高,不可一世的女人?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是她活该!”
李洛翡薄唇微抿,脸上露出不悦,并没有打断他。
“这么执意追问她的事……”他抬起头,盯着李洛翡的目光带点古怪,“你是她的女儿,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握住听雨剑的手忽地一顿,脑中闪现的模糊片段让李洛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的确记不起来了。
师父、沈宗主、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她……
陆淮元哈哈大笑起来,“穆世徵、李昭、你们这些自诩高洁之士,满口仁义道德,最后的下场也不见得比我好,哈哈哈哈哈……”忽然,他止住了笑,朝着李洛翡道:“你想知道,我偏不如你意!”
说着,他就要咬舌自尽。
不好!他还在罗玉珏的身体里。
不再过多耽误,李洛翡念了一个心诀,长剑发出数道剑光,穿过了他的身体,一身惨叫之后,不属于体内的那道残魂被带了出来。
就在这转瞬之间,数道剑光犹如金色暴雨倾盆而下,将那几乎透明的身影刺得粉碎。
……陆淮元最后一道魂魄也没了。
罗玉珏那具没了意识的身体也彻底昏睡了过去。
李洛翡站在原地,心底生出一股没由来的难过。
李昭死后,她大病了一场,等她醒来时自己已经身处青云天,旁边还放着一把母亲的配剑。许多事情她都记不得了,脑海中时常会浮现一位女子的身影,看不清脸,但李洛翡知道她就是李昭。
“等我回来,一定给阿翡过一次生辰……”残存的记忆中,这是她最常说的一句话。
那些模糊的片段中没关于生辰的任何画面,李洛翡想她大抵是食言了。
“翡翡……”云珘小心翼翼地喊道。
李洛翡骤然回神,转身看见兔子乖乖地站在草丛旁,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关切地望着她。
在赶来的途中,李洛翡让他找个地方躲起来,不准靠近,也不准出手。他知道翡翡一个人能将陆淮元擒住,还是忍不住出了手,幸好这一次没有帮倒忙。
李洛翡道:“你做得很好。”
这可是翡翡第一次夸他,他忍着心里的激动道:“真的吗?!那以后你捉妖的时候,我可以不用躲那么远了吗?”
李洛翡认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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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想,道:“看情况。”
“好吧……”
我一定会努力的,云珘在心里默念着。
屋内陈设精致馥雅,书案前摆放的香炉中散出一缕缕白烟,香气四溢,这香有安神的功效,沈东白被这香熏了快有半个时辰,觉得自己快要睡过去了。
床榻上的女子双眼无神,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似是感知不到身边人的存在。
须臾,庄上的大夫把完脉后,才道:“小姐并无大碍……”
李洛翡扫了一眼床榻上的人,问道:“她这样子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大夫叹了口气,“有一股不属于小姐的灵力在她体内出现了排斥反应,穆小姐的潜意识并不接受这股灵力……”
这时,屋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几人纷纷转头,只见罗玉珏立在门槛处,却不进来。
他面上带着些尴尬,有些不知所措。沈东白率先开口:“罗庄主怎地不进来?”
罗玉珏犹豫了片刻,含糊不清地道:“还是算了……”
沈东白觉得莫名其妙,问:“罗庄主你怎么变大舌头了?”
那是陆淮元欲咬舌自尽致成的,他现在说话都觉得舌头疼。
至于为什么他不进来,李洛翡大概能猜到,当时陆淮元与穆绾□□,占用的是他的身体,估计他现在都记起来了。
李洛翡走过去,道:“罗庄主,借一步说话。”
罗玉珏前来,也正有此意,他随着李洛翡走了出去。直到周围没什么人,安静得能听到微风拂过梅枝的声音,他们才止住了脚步。
“我想带穆小姐回青云天。”李洛翡开门见山地说。
罗玉珏脑中闪现了一些画面,他定了定心神,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随后道:“李姑娘是觉得我会对穆绾行不轨之事?”
这几年李洛翡下山捉妖时不时能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传言,有人说他资质平庸,也有人说他墨守成规,唯独没有人诋毁他的品行,李洛翡也不会无端地去质疑别人。
“罗庄主误会了,”李洛翡解释道:“我带穆小姐回青云天,是因为青云天有位叫九灵的神医,对失魂这一类症状颇有研究,说不定能治好她。”
为了治好穆绾,这些年罗玉珏暗地里没少找来世间名医,那些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圣手,见过穆绾后,皆束手无策。
罗玉珏叹了一口气,机会渺茫,再试一次倒也无妨,“若是九灵神医愿意医治穆绾,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他的表情有些为难。
李洛翡道:“罗庄主有何顾虑尽管说出来。”
罗庄主摇头,道:“我想请李姑娘答应我一件事,穆绾还活着的消息不要让太多人知晓。”
他的师妹自尊心极强,不会愿意有人看到她这副模样的,所有这些年他才会对外宣称穆绾已死。
李洛翡点头,答应了他。
罗玉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问:“李姑娘为何要帮穆绾?据我所知,你们并不认识。”
她静默片刻,才道:“穆小姐天资聪颖,之后必能成为修真界的一大高手,她的结局不该如此。”迟疑了一会儿,她抬眸看向罗玉珏,“我想跟罗庄主打听一个人。”
“谁?”
李洛翡面无表情:“李昭。”
19. 和兴客栈一
李洛翡回到庭院的时候,看见沈东白正与姜默在说些什么。而此时,他们也听见了动静,转头看了过来。
沈东白道:“师姐,姜默是来同我们道别的。”
没了那道封印,李洛翡尚未靠近就感知到了那股强大的妖力,压迫感十足,怪不得不见云珘的身影。
沉默片刻,李洛翡缓缓走近,问道:“今后你打算去哪儿?”
姜默道:“回家吧,十年不曾归家,也不知道家中如何了。”
“妖能活上千年,这十年与你们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吧。”李洛翡道。
姜默闻言,并不赞同:“上千年又如何,有生必有死,我们妖与你们人类并无不同。”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
并未作歇息,姜默与他们告别后,就匆匆离开了,他似乎真的很着急归家。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沈东白感叹道:“其实他也是只好妖。”
李洛翡转头看他一眼,道:“你对妖的判断就这么简单直接?”
沈东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要不害人的都是好妖。”
李洛翡没吭声,态度不明。
离开梅坞山庄的时候,罗玉珏专门为他们套了辆马车。车轮竟比寻常马车轮子高出半人,车厢四壁皆以上等楠木制成,同时容纳八人也不在话下。这马车是为穆绾准备的,他们几个算是沾了她的光。
据说这匹马能日行千里,且颇有灵性,只要告诉它方位,它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后,就稳健地跑上了大路,也不需要有人驾驶,省了他们不少事。
李洛翡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旁边坐着戴着斗笠的穆绾。沈东白先是看了看穆绾,又将目光落在李洛翡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李洛翡突然睁开眼。
有的时候不得不说,他的师姐真的太神了,闭着眼睛都能知道他想干什么,心里对李洛翡的崇拜又多了一分。
他身子稍稍前倾,压低声音道:“九灵长老当真能医治好穆小姐吗?”
“不知道。”
“啊?!”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那你为什么还要将穆小姐带回青云天?”
奇怪的是,罗庄主竟然也会同意!
睡在李洛翡腿边的兔子突然翻了身,沈东白被这一动静吸引了目光,随后看到李洛翡轻轻地将他往里靠了些。
这只兔子可真幸福,脑中没由来地冒出这个念头。
车厢里响起不大的声音,“我只是觉得穆小姐继续待在那里也不好。”
沈东白没听明白,还想继续问,就见李洛翡闭上了眼睛,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马车跑了一整日,现在已经到了熙陵的地界。
天色已晚,考虑到穆绾的身子,他们打算找一家客栈住下。城中人多眼杂,他们并不打算进城,而是走进了城外郊野处的一家客栈。
夜风吹动着悬挂的灯笼,几人借着昏黄的烛光看清了牌匾上的几个字,和兴客栈。
这里看着偏僻荒芜,四周人迹罕至,店里生意竟也还行。
客栈不大,总共也就两楼。一楼摆着十来张桌子,稀稀疏疏地坐了十来人,二楼是客房。
沈东白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前,道:“要两间客房,再送些饭菜到那桌。”
说着,他还指了一下李洛翡坐的那个位置。
柜台前的老板娘正埋头算账,抬头看到了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视线往上,是一位容貌俊郎的公子。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一锭银子上面,嚯,还是位出手阔错的公子。
老板娘脸上挂起笑,将银子接了过来,忙道:“客房楼上最外两间,饭菜稍等。”说完,递过去了两把钥匙。
沈东白接过钥匙,转身之时听见女人朝着后厨的方向报了几道菜名,那边一齐响起了几道男声回应了她。
他下意识地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后厨里火苗窜上半空,几个光者膀子的男人忙得脚不沾地。肌肉线条分明,汗水顺着他们古铜色的肌肤滚落,他们嘴角噙着笑,忙里偷闲说了几句不入流的话。
逗得女子捂嘴嬉笑。
沈东白皱起了眉头,这也太有伤风化了。
他赶忙收回目光,回到桌前坐下,猛地灌了口茶水,“我觉得这家客栈有问题。”
李洛翡抬眸往柜台看了一眼,问:“你发现什么了?”
坐在旁边的云珘耸了耸鼻子,一脸疑惑:“我也没闻到妖气啊。”
沈东白的脸色有些不自在,“我觉得这里不太正经。”
他们:……
“无妨,我们住一晚上就走。”李洛翡道。
沈东白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饭菜端上来后,沈东白就大快朵颐起来,他饿得前胸贴后背,很快就没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在几人将要吃饱喝足的时候,客栈的门再次被推开,走进来几个人。
现在已是深夜,这荒郊野岭的竟还有人?沈东白扭头看过去,没想到还是熟人!
他们是长生门的弟子,走在最前头的那位李洛翡也认识,叫裴青寂,是长生门门主江至峤的大弟子。目光掠过他往后看去,后面这几个人有些眼生。
而此时,他们显然也注意到了李洛翡一行人,先是一顿,随即面色不佳地走了过来。
很显然,这几人都认识李洛翡。
“你们怎么在这里?”裴青寂问。
沈东白闻言,下巴微扬,不爽道:“怎么,就许你们在这里,别人就不行了?这客栈是你们家开的啊?!”
裴青寂看着他,没吭声,倒是他身后的那人耐不住性子,沉声道:“熙陵在我们长生门的管辖范围之内,我们出现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沈东白被这话怼得一愣,他竟把这茬给忘了。
说起沈东白与他们的过往,就不得不提去年道门纳贤会,因为抢一个天赋出众的弟子,青云天与长生门的弟子言辞激烈产生了口角,甚至还大打出手,沈东白因为这事被宗主关了一个月的紧闭。
听说那名弟子本是要来青云天的,最后却去了长生门,沈东白更咽不下这口气了。
裴青寂突然看过来,礼道:“李姑娘,幸会。”
李洛翡朝着裴青寂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在戴着斗笠的穆绾身上停留了片刻,又问:“不知李姑娘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路过。”李洛翡回答得言简意赅。
裴青寂笑了笑,道:“不瞒李姑娘,我们奉命前来捉一只大妖,此处危险,若无要紧事,还请不要随意逗留。”
“我们明日便走。”说完,李洛翡拉着穆绾就往楼上走去。
见此,云珘也跟了上去。
裴青寂望着李洛翡消失在楼梯尽头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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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他回过头时,一抬眸变对上了沈东白的视线。
沈东白皱起眉头,道:“你一直盯着我师姐做什么?”
裴青寂淡淡地回了他一句,“没什么。”
但沈东白并不信,他朝前走了几步,锐利的目光从他的脸上一点点扫过,道:“你方才提到了捉妖?”
两人之间只有一步的距离,裴青寂有些不适地想要转身离开。
沈东白伸手拦住了他,“该不会是你打不过那只妖,想找我师姐帮忙吧?”
裴青寂打掉了身前的那只手,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我又不是你。”
案桌上的烛火明明灭灭,在窗棂上投下几道模糊的光影。李洛翡扶着穆绾坐在床沿边,取下了她头顶的斗笠,露出里面那张姣好的面容。
李洛翡在她身前蹲下,轻声道:“穆小姐,时辰不早了,该躺下歇息了。”
穆绾睁着眼睛看着李洛翡,瞳孔像是蒙着层雾,没有半点波澜。许久,那双眼珠子动了动,像是终于听懂了对方的话,缓缓地躺了下去。
随后,李洛翡替她盖上了被褥。
云珘坐在后面将一切都尽收眼底,视线在她身上停留须臾后,他突然起身走了过去。
李洛翡捏了捏被角,余光瞥见了云珘的身影,她转过头问:“怎么了?”
云珘耷拉着耳朵,看上去困极了,无精打采地问:“翡翡,我睡在哪里呀?”
李洛翡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听听他的意愿,“东白那里还有位置,你要不要去跟他睡?”
他摇了摇头,脸上表情不大乐意。
……好吧。
床塌上还放置着一床被褥,李洛翡抱过来在地上替他搭了一个小窝,边角处叠得严严实实的,看着厚实又柔软。
李洛翡蹲在地上,说:“没有别的床了,你今天先在这里将就一晚。”
兔子很听话地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就在窝里躺下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支起脑袋在李洛翡的手心里蹭了蹭,一脸的讨好卖乖。
她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脑袋,笑着说:“睡吧。”
兔子这才又躺下,整个身子陷进温暖的被褥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粉润的鼻尖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
手心柔软的触感仍在,她的目光落在熟睡的兔子身上,这几天他跟着自己累坏了吧。
须臾,李洛翡起身坐在床塌边,后背抵着床柱睡着了。
在她睡着后没一会儿,窝里的兔子睁开眼睛,悄悄地将自己的小窝拖到李洛翡的脚边,这才安心地睡下了。
长廊尽头吞蚀在浓稠的墨色里。夜深人寂的时候,那道房门悄无声息地被推开,从里面走出一男一女,目光直直地落在最外的那道门上。
“你确定是他?”男子忽然开口。
“看到他屁股上那道疤了吗?”
“没注意。”男人诚实回答。
“……”女人扫了他一眼,说:“那是他小时候被抓回来时,我打的,所以我不会认错。”
男子抬起手,指尖轻轻一动,那扇门刹那间变得虚无透明,他们将里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他脸色有些凝重,“他似乎记不起以前的事了,而且他很信任那位人类女子,不会轻易跟我们走的。”
静默片刻后,女子道:“先试试,如果不行就找机会把他敲晕,偷偷抱走。”
20. 和兴客栈二
快到天明的时候,有人闯进客栈大堂,惊慌失措地道:“救命!有……有妖要杀我!”
片刻后,二楼客房房门接二连三地被推开。李洛翡踏出房门,一抬眸就瞧见了对面推门而出的裴青寂,他身形极快,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
紧随其后的是长生门的几位弟子。
终于见到了活人,那人再也忍不住发出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一时间长廊中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少数胆子大的,还下了楼。
李洛翡站在楼上静静地注视着那位年轻人,旁边响起云珘带着困倦的声音,“他身上有妖气。”
“嗯。”李洛翡盯着那人手上的抓痕,道:“是从伤口处散发出来的。”
“师姐,我们要插手吗?”沈东白走过来小声地问。
这是长生门的地界,按理来说当由他们自己人来解决,可沈东白觉得对方都能上门抢他们青云天的人了,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抢功劳?
李洛翡动了动嘴唇,还未张口,裴青寂忽而转过头,两人一时四目相对。
“先下去看看。”李洛翡道。
等到他们下来时,听到了老板娘的声音,“这位公子,你这分明是被猫抓伤的,哪是什么妖啊?!话不能乱说,这要是传出去,谁还敢来这附近。”
李洛翡站在人群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人手上的伤,抓痕又细又长,且深度较浅,乍一看还真像猫抓的。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人停止了抽泣,回过神来道:“我是从无忧寺里逃出来的,而且我们老爷已经被妖杀害了!”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寺庙里死人了?!
裴青寂不由得问:“你们家老爷是谁?”
那人道:“熙陵县前不久上任的县丞。”
老板娘惊道:“是张之衡大人吗?”
那个人缓缓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周围顿时炸开了锅,他们的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没想到住个店听到了这个不得了的消息。
裴青寂从衣袖里掏出药丸给那人服下,随后给他身体里注入了一股灵力,没一会儿他的伤口就不再有妖气溢出了。裴青寂带着温和的语气问:“可以带我们去无忧寺看看吗?放心,我们都是长生门的弟子,不会将你置于险境。”
那人脸色缓和了些后,便答应了他。
临走之前,其他人已经走了出去,裴青寂独自落在后面,再次朝着李洛翡投来了目光。
此时,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李洛翡抬起头,直言不讳:“怎么,你想让我也去?”
云珘与沈东白一凛,同时转头看了过来。
裴青寂愣了一瞬,嘴角挂起淡淡的笑,“久闻李姑娘大名,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见一见李姑娘的风采。”
李洛翡面无表情地回绝了他,“不巧,我还有要务在身,天一亮就要继续赶路了。”
外面的催促声已经传来,裴青寂只好道:“是在下唐突了。”
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
沈东白看着大门,若有所思地道:“他不对劲。”
李洛翡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哪里不对劲?”
他想了想,道:“师姐,你知道民间流传的百花册吗?”
“略有耳闻。”
前几年不知道是谁编写了这样一本百花册,册中记录了一百位修真界的新秀,他们被人按武功的高低排了个排行榜,而榜首便是李洛翡。
这排行榜并非是一成不变的,每年都会有新人上榜,旧人下榜,榜首的位置却从来没变过。
沈东白一本正经地道:“据我所知,裴青寂排第二。”他忽然皱起眉头,心里觉得不太妙,“他不会是想……”
“哦。”李洛翡面上毫无波澜,转身就往二楼走去。
沈东白愣了愣,指着消失在转角处的身影对云珘说:“师姐就是不一样,即使有人觊觎自己榜首的位置,还能这么不咸不淡。”
云珘对眼前之人置若罔闻,眼睛一直望着门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东白心觉奇怪,问:“诶,你怎么了?”
云珘摇了摇头。
小小兔子还有心事了?
沈东白本想大发慈悲地宽慰一下他幼小的心灵,结果,兔子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弄得他一头雾水。
二楼长廊的角落里有两个人好像站了很久。
云珘进屋时,无意间扫了他们一眼,就见一对中年夫妻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手上动作一顿,不知为何那笑容看得他心里发毛。
他随即跨过门槛,进了屋,一把将门关上。
两人:“……”
男子无奈道:“看来他是真的不记得我们了。”
“我们得赶紧动手了,你方才听到了吗?他们天一亮就要走了,到了青云天,我们更不好得手了。”
“你想怎么做?”
女子忽地垂眸看着大堂的人,沉声道:“得先将碍事的人引走才行。”
睡到一半被人吵醒,睡意早就烟消云散,沈东白干脆在楼下点了碗面吃。
吃到一半,余光中瞥见两个人影向自己走来,沈东白抬头看过去。
还不待他看清,眼前忽然闪过一道人影,有人在他额头点了一下,一股冰凉的细流渗进皮肤,沿着经脉蔓延全身,身体忽然就动不了了。
男子抬起头,那对血红的瞳孔中映出他呆滞的脸。
眼神失去了灵动与光彩,渐渐地,周围的一切也变得模糊而遥远。
在失去最后一点意识前,他听到了一句话,“你不是一直都想超过裴青寂,扬眉吐气一回吗?去找他吧。”
沈东白僵硬地点了点头,肢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控制,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客栈。
李洛翡发现沈东白不见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她看着沈东白留在屋里的纸条,阴郁着脸沉默了好久。
站在一旁的云珘看见李洛翡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下一刻纸页在她掌心里就要碎成齑粉,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沈公子去哪里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气,道:“她去找长生门的人了。”
云珘惊得咋舌,一时说不出话。
李洛翡知道沈东白还在对长生门抢人那件事耿耿于怀,他一直在找机会一雪前耻,但她没想到沈东白敢一走了之,都不同她商议一下。
冷静下来后,李洛翡心中察觉有异,沈东白不是这般鲁莽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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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去看看。”她将纸条揉成一团,随手扔在一边。
话落,云珘就赶紧道:“我也要去。”
李洛翡一个眼神看过来,云珘不敢吭声了,只好改口道:“好吧,我就留在这里看着穆小姐。”
走之前,李洛翡取下了手腕上的珠串戴在了穆绾手上,转头对云珘再三叮嘱,不可随意出门。
虽然云珘不大情愿,还是一一应下了。
李洛翡仍是有些不放心,便在门前施了个术法,任何人不可入内。
云珘孤零零地坐在那里,看着房门一点一点地合上,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烦躁不安的情绪。
就好像他被人抛弃了一样。
在房门将要合上的那一瞬,云珘慌慌张张地跑过去,他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但他慢了一步,“啪”的一声,房门已经合上了。
爪子停在了半空,离门沿只剩半寸距离。他知道翡翡还没有走远,现在追出去还来得及,犹豫了片刻,他终究还是没有推门走出去。
翡翡喜欢听话的小兔,他不能惹她生气。
于是,他萎靡不振地坐回了原处,目光落向窗外,心想:“翡翡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云珘消沉了好一会儿,就连摆满了整个桌的糕点他都懒得看一眼。直到窗间日影落在脸上,他才恍然惊觉现在已是晌午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从木椅上站起来,端起桌上的一碟点心,又拿了几块别的放在上面,朝着床塌走过去。
云珘拿起一块荷花酥递过去,嘴角带着温软的笑意,“你尝尝这个。”
穆绾坐在床塌边,一双墨玉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云珘看了许久,才慢吞吞地伸手接下。
她浅浅地咬了一口,缓缓点头,道:“谢谢……胖兔子。”
正欲递来第二块糕点的手又收了回去,云珘一脸的不高兴,“我哪里胖了!”
穆绾呆呆地看着他,改口道:“小兔子。”
“算了,不和你计较。”他又拿起一块枣糕给她,“我叫云珘。”
说话时,那对毛茸茸的耳朵也跟着动了动。
穆绾眼前一亮。
云珘没想到会在那张木讷的脸上看到了别的情绪,惊讶地张开了嘴。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穆绾已经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耳朵。他赶紧后退了一步,一脸的抗拒:“不行,我的耳朵不能随便摸。”
门外边的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他们想尽了各种办法也不能解开这个术法。这时他们看到里屋的景象后,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男子指着里面的兔子问:“你真的确定他是殿下?”
女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后,笃定道:“我确定他是。”
男人有些疑惑:“殿下以前最讨厌别人碰他耳朵了,而且我记得殿下没这么肉乎乎的啊?这只兔子的肚子和臀部明显更大一些。”
女人气得狠狠地揪住了男子的耳朵,用力且小声地说:“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你觉得我会认错吗?”
男人求饶道:“好好好……疼。”
女人这才松开了了手。
男人揉着自己发红的耳朵问:“我们进不去,怎么办?”
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认真:“守在这里,等。”
21. 萧府
前两日城东有一座古宅起了大火,火势凶猛,一连烧掉了数间厢房。幸而救火及时,这座朱门绣户的深宅大门得以存留。
此时,锈迹斑斑的门前有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是一路寻着沈东白气息而来的李洛翡。
李洛翡抬眸看了一眼大门上字迹消磨的门匾,依稀能辨认出两个字——萧府。
这难道是那位死去的县丞的府邸?
恰好路过几名坊民,李洛翡同他们打听了一下这座宅子,他们先是脸色一变,随后神神秘秘,絮絮叨叨地告诉她,这座宅子闹鬼。
李洛翡淡然处之,紧接着又从他们那里得知这座宅子并不是现任县丞的府邸,而是前前任县丞萧景何的,但他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闻言,她心里觉得奇怪,沈东白是追着裴青寂来的,而裴青寂不是去了无忧寺调查张之衡的死因吗,怎么会来这里?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谢过几名坊民后,又等到他们走远了,李洛翡才轻轻地推门走进去。
只见青苔斑驳如织爬满整个庭院,石板缝里的杂草已经有半人高。李洛翡踏着乱从杂草往里走去,没过多久她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李洛翡脚步一顿,突变转变了方向,朝着起火的那几间厢房走去。
与别处不同,这里的杂草被大火烧成了灰烬混在泥土里,树木也被烧得焦黑,树叶掉落,没什么挡眼的东西。尚隔一段距离时,就能看到那烧得只剩下摇摇欲坠的残墙。
而这时,李洛翡敏锐地察觉到这股焦糊味越来越浓了,这味道似乎经久不散,飘荡在周围。
走进了这堆废墟,焦黑的青砖上竟散落着半卷残书,李洛翡捡起来一看,上面是文绉绉的诗词,随意翻看了几页,就扔在了一旁。
她的目光又扫到了不远处的砚台,因为被火烧过,上面已经有蛛网般的裂纹。心中对这个地方有了大概的猜测,这里应该是个书房。
随后她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被保留完好的木箱,而箱子上面的锁已经被人撬开了。李洛翡打开木箱,发现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里面装着的竟然也是书。
李洛翡翻着看了一下,在最底下发现了一个檀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通合婚庚贴。她一眼就注意到了上面的两个名字,萧景何和常月茹。一个力道饱满,一个字迹娟秀,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里面的书皆是四书五经一类的,大抵都是萧景何看的书。李洛翡想不明白的是,这书与外面被烧毁的书有何不同吗?还要单独找个箱子装起来。
就在她想得出神时,眼角余光里,有道模糊的黑影一掠而过。
李洛翡倏地转身追了出去,这人的速度快得惊人,眼见他跳起来就要飞出庭院了,听雨剑应召飞出,向那道身影刺去。
将要刺中之时,被突如其来的枯枝拦了下来。
李洛翡转头看去,把她吓得一惊。
这颗焦黑的树居然长了张人脸,头上枝桠蜷曲着,像是无数根诡异扭曲的手指,那股刺鼻的味道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显然,这是一颗修炼成精的树,而他身上的妖气轻松被那刺鼻的味道掩盖,叫李洛翡一时没有察觉。
听雨剑受到撞击后,回到了李洛翡的手中,那颗树精头上的枝桠忽然长出数根绿色藤条,一瞬间便扑了上来。
李洛翡不得不与藤条缠斗起来,几招过后,她将那些烦人的藤条斩断了大半,那颗树精明显修炼不精,藤条生长的速度有限,渐渐处于下风。
树精心知自己难敌对手,头上干枯的树枝轻轻一晃,尚存的几根藤条就这样断了,随后飞向了李洛翡。
自己则转身就跑。
听雨剑狠狠地往下一劈,藤条被斩成两段,刹那间失去了生机,掉落在地上。
李洛翡抬眼看向慌忙逃跑的树精,哑然失笑。
被烧得焦黑的树木大变活人,竟长出了两条腿,少许裸露在外的皮肤像树皮一样粗糙,脚底拖着稀疏的根须左摇右晃地朝前跑,背影诡异又滑稽。
李洛翡正要追出去,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师姐!”
顿了顿,李洛翡转身看过去。
只见沈东白躲在院墙后面,探出半截身子,高兴地朝她招手。
他的身后站着裴青寂和另外三位长生门弟子。
裴青寂一声令下,“还愣着干什么?去追!”
三人闻声而动,追着那道影子而去,飞快地消失在庭院里。
见状,李洛翡将听雨剑一点一点扣回手腕处,沉着脸大步朝着沈东白走去。
沈东白浑然不觉,仍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师姐。
就在沈东白沉浸在见到师姐的喜悦时,耳朵突然一疼,李洛翡冷不防揪住了他的耳朵,力气大得惊人,连带着他的脑袋被扯得偏了过来。
那双漂亮的眸子中的怒火快要迸射出来,“沈东白,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敢一声不吭就走掉了,你以为宗主不在我就不敢管教你了吗?”
裴青寂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出声解释道:“不怪他,他被人下蛊了。”
李洛翡抬眸看了他一眼,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沈东白一张脸通红,一半是疼的,一半是觉得丢脸。师姐居然当着外人的面教训他,还是在裴青寂面前。
但他又不敢忤逆李洛翡,只能默默地揉着自己的耳朵。
李洛翡面无表情地沉默片刻后,才问:“还能想起是谁给你下蛊的吗?”
沈东白回忆了一下,道:“是一男一女,岁数看着比我爹小点,有些眼生,我从未见过他们……”
说了这么多,都没说到点上,李洛翡看了他一眼,正要张嘴,就听裴青寂出声道:“那两个人的面目有何特征?”
他试图引导他。
谁知,沈东白却摇头,“我不记得了。”
李洛翡:“……”
脑中灵光一闪,沈东白立马道:“我想起来了,那个男人的眼睛是红色的!”
话落,李洛翡心中瞬间明了,这么看来,那两个人并非是普通人,而是妖了。
裴青寂没忍住问了一句,“他为什么给你下蛊?难道是为了将你带到这里陪我们抓妖?”
不用想就知道这怎么可能。
但这句话就像是一道惊雷将李洛翡炸醒,她猛然回神,道:“糟了,我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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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趟。”
今日客栈生意冷清,整个大堂都没什么人。老板娘百般无聊地坐在柜台前,时不时抬起眼皮望向二楼,不知道这是她第几次抬头看过去了。
只因为长廊上的两个人已经在那里坐了有大半日了,一直守在那里,半步都不曾离开,那架势活像是来要债的。她记得这间客房里住的是两个姑娘,老板娘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复杂,就要起身去探一探情况。
恰好此时,那件客房的门打开了,一只兔子从里面走出来。
地上的两人激动地站起来。
老板娘忽觉一阵困意涌来,眼皮控制不住地往下沉,挣扎片刻后,她趴在柜台上睡着了。
云珘站在门口,眸中闪过警惕,道:“你们是谁?”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异口同声道——
“我是你二大爷。”
“我是你姑奶奶。”
云珘:“……”
见他不信,男人继续说:“我们是你的亲人,从小看着你长大,难道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云珘那双墨色的眼珠动了动,像是在思考,过了片刻,他道:“不记得了。”
无奈之下,两人抬起手往自己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刹那间整个客栈妖气四溢,外面狂风骤起,卷起枯枝烂叶扫进大堂,漆门也随之嘎吱作响。
两股强大的妖气强势袭来,云珘快被压得喘不过气,不得不抬手挡住妖气。等到那股窒息感消失时,他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像是有什么在他心头轻轻地拨动了一下,云珘忽然抬头看向那两个人。
他们的模样不知在何时变的,只见两只毛茸茸的白毛兔子赫然站在眼前。
云珘明显愣了一下,他们有着一样的耳朵,一样的毛发,对方除了身量更高些,没什么不同。他低声道:“你们说是我的亲人,你们知道我叫什么吗?”
女人心中一喜,忙道:“你叫云珘,我叫云溶,”她又指着旁边的人道:“他叫云天成,我们有着一样的姓,你想起来了吗?”
云珘迷茫地摇了摇头,依旧执拗道:“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云溶闻言皱起眉头,问:“你还是不相信我们?”
云珘道:“我信你。”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走?”云天成不解地看着他。
“我想去找翡翡,我很担心她。”顿了顿,他又道:“以后我也不会跟你们走的,我要一直跟着她。”
敢情是为了一个女人,云天成顿时火冒三丈,怒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云珘毫不在意,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我明白。”
云天成气得想揍他,被云溶拦下了,她不解道:“你为什么非要跟着她?”
“我是她的灵兽,他们说灵兽就是要跟着灵主的,不过就算不是这样,我也想要跟着她,因为我们已经说好了,她永远不能丢下我。”
两人愣住了,脸色皆有些不可置信。云溶伸手扶在云珘的额头,片刻后,额头果真出现了一颗血凝珠。
云溶皱起眉头,他是真的与人签下契约了。
她不知所措地看向云天成,发现他也是愁眉苦脸。
22. 族人
长廊里,三只兔子脸色皆有些凝重,久久僵持不下,空气仿佛在此刻冻结。
一会儿过后,云天成打破了这沉默的氛围,他冷道:“无论如何,你先我们回去,你私自跟人签下灵契的事,以后再跟你算账!”
语气之中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云珘没有片刻的犹豫,转身就要往屋里跑。
云天成脸色瞬时沉下来,猛地冲上前,伸手就要揪住他那长长的耳朵,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了。
那是李洛翡李洛翡施下的术法,生人无法靠近半步。
云珘此刻松了一口气,他是真不想跟他们走。
“一个小丫头也能拦得住我?”他冷笑一声,摊开双手,掌心凝聚起一股火红的灵力。
云溶脸色微变,赶紧上前握紧他的手,道:“二哥,不可!”
那股灵力骤然消失,云天成不满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生气道:“你怕什么?只要抓住了这小兔崽子,我们就回去,谁又能知道我们来过?”
云溶摇了摇头,“瞒不住的,我们的术法凌厉迅猛,世人一眼便能认出,你忘了我们答应大哥的吗?万万不能将纷争带回去。”
云天成咬了咬牙,目光中满是不甘。云溶继续在他耳边苦口婆心地劝着,一会儿过后,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妥协了。
虽然云珘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也看出他们不会再会强行闯入,心里一阵窃喜。
云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死心地问:“你当真不跟我们回去?”
云珘毫不犹豫地道:“你就算问一百遍,我也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刚说完,就对上了云天成幽幽发寒的目光,他一时心跳如擂鼓。这种下意识的反应,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经常被这个人打。
云溶听了他的话后静默了片刻,拽着云天成的胳膊就下楼了,什么也没说。
意外的不止是云珘,还有云天成,他满脸森然地下了楼梯。出门前,他还不忘往二楼扫一眼,结果那小兔崽子警惕性十足,一直站在屋里,半步都没踏出。
直到走出了客栈外,云天成才不满地甩开了云溶的手,生气道:“你拉着我走了做什么?我们就这样回去如何跟大哥交代?”
“谁说我们要回去了?”云溶缓缓说道。
闻言,云天成看了她一眼,火气消了大半,“你什么意思?”
“云珘不跟我们回去,是因为他忘记了以前的事,现在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那个姑娘,所以只要……”
云天成打断了她,诧异道:“所以你觉得只要我们杀了那个姑娘,他就会跟我们回去了?”
“……”云溶轻轻摇头,她这个二哥急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笑道:“我们真要是杀了那个姑娘,你侄子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们的。”
此刻云天成皱起眉头:“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想二哥早已看出云珘不仅失去了记忆,他身上的妖力也所剩无几了吧。”云溶慢悠悠地说。
云天成回想起当时,他们二人释放出妖气的那一刻,云珘满脸痛苦,竟险些抵挡不住,他冷哼道:“他的妖力八成是被自己给封住了。”
云溶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们———一族,天生根基不稳,偏又练的是灵火这样强势的术法,若遇上极阴极寒灵力,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所以我们只能自封妖力来自救。”
“这些我都知道,你挑重点说。”
“云珘向来小心谨慎,更何况他是偷跑出去的,寻常人很难发现他的踪迹,我怀疑他变成了这个样子是有人故意为之。”
云天成神色凝重起来,微微侧头往客栈的方向看了一眼。
云溶接着道:“与其强迫他和我们回去,不如想办法恢复他的记忆,云珘是个懂事的孩子,到时候他会明白的。”
直到客栈里的妖气消失殆尽,云珘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一抬眼,竟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翡翡!”云珘激动地叫出声。
李洛翡快步走过来,先是往屋里扫了一眼,看到穆绾毫发无伤地坐在床塌边,目光才落在云珘身上。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兔子一遍,见他们都好好的,心中松了一口气,“刚刚有谁来过了?”她蹲下来问。
云珘脸色有些不自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见他犹犹豫豫,李洛翡更加笃定刚才定是发生了什么。
在李洛翡的再三催问下,云珘只好道:“有两个人说他们是我的亲人,要带我走,我不走,他们还要来抓我,还好我躲进了屋里。”
云珘是不想说的,他怕一说出来,翡翡就要赶他走了。于是,他又可怜兮兮地道:“翡翡,我好害怕啊,会不会又是抓我去卖钱的?”
说着,他就一头扑进了李洛翡怀里,两只爪子紧紧地环住她的脖颈。一缕清冷的香气悄然钻进鼻尖,让他安心又陶醉。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李洛翡有一瞬的僵硬,片刻后,她抬起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那毛茸茸的脑袋,道:“放心,只要你乖乖待在屋子里就不会有事。”
怀里的兔子简单地发出一声鼻音,“嗯。”
然后继续抱着她,不撒手。
李洛翡一边安抚着他,一边问:“你看清了他们的样子吗?”
“就两个普通人的样子。”他埋在李洛翡颈间,随意敷衍着。
云珘本想耍赖再多抱一会儿,沈东白突然就走了过来,扯着他的兔耳朵从李洛翡怀里拽了出来。
沈东白眯起眼睛看着他,目光中透着审视意味,“说话就说话,你抱着我师姐做什么?”
“不能抱吗?”兔子歪着头,一脸的无辜。
沈东白一字一句道:“不、能。”
云珘转头看着李洛翡,眼睛湿漉漉的。
他有一大绝技,装可怜,眼泪说掉就掉,速度快得惊人。
李洛翡站在那里,任由他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见她不为所动的样子,云珘没由来的心头一跳,喉咙微微发紧,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来。
沈东白见状,笑道:“看到没有,师姐也不想让你抱。”
云珘失落地垂下了头。
忽然,裴青寂走进了客栈,望着二楼上的几人,朗声道:“树妖抓到了。”
几人顿时安静下来。
李洛翡朝下面看了一眼,便往楼下走去,路过云珘身旁时,不动声色地摸了摸他的头。
刹那间,云珘变得激动起来,眼眸中满是惊喜与错愕,不可置信地望着那道消失在转角处的单薄身影。
等到沈东白回过神来时,看向云珘的目光不禁变得奇怪起来。
师姐不就碰了他一下,他高兴个什么劲?
见云珘下了楼,他也跟着下去。
不远处传来师姐与裴青寂两人的对话。
李洛翡问:“树妖在何处?”
裴青寂抬手往外指了一下,“在外面,我担心会惊扰到店中客人,就没让人带进来。”
李洛翡正欲出门,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刚下楼的沈东白。
两人骤然对上视线,沈东白有些纳闷,开口问:“师姐,怎么了?”
李洛翡又抬头往楼上看了眼,静默片刻,道:“你留在这里照顾她。”
她是谁,不言而喻。
沈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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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表情相当复杂,指了指身前的胖兔子,说:“为什么不是他?”
“他待在我身边安全些。”
沈东白:“???”
云珘听完,嘴角带笑,耀武扬威般地从他身边走开了。
此刻,沈东白觉得狗仗人势这四个字在他眼前具像化了。
他长叹一口气,刚抬起脚,准备上楼,就听到身后传来的细微动静。
老板娘从柜台上抬起头,打了个哈欠,随后大声惊呼道:“我的客栈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原本干净的地板上沾满了泥点,还有随处可见的枯枝烂叶,让这个灰蒙蒙的客栈看起来更加破败的了。
脚步一顿,沈东白抬眼见他们走远了,鬼使神差地来到柜台前,轻咳了一声,道:“请问一下,刚才客栈发生什么事了么?”
老板娘见是那位出手阔错的公子,随即脸上挂起笑容,稍一思忖,便道:“具体发生了我也不清楚,不过有一对男女一直守着那间屋子,”说着,还用手指了指。
沈东白朝着那间屋子看了过去,眉头皱起。
老板娘继续说:“他们守了大半日,我担心他们会为难里面的姑娘,正想起身去帮忙,就睡着了,真是奇了怪了。”
沈东白猜测她是被下了咒术,昏迷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接着问:“你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吗?”
老板娘摇了摇头,“记不太清了,好像是一对中年夫妻。”
沈东白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与此同时,李洛翡几人来到附近的一处树林,还未靠近,他们就闻到了那股焦糊味。
树妖倒在地上,被捆妖索牢牢绑住,动弹不得。旁边站着一位长生门的弟子,另外两位不知所踪。
他被抓捕的途中应该是吃了些苦头,身上有被人鞭打的痕迹,衣裳上几道破开的口子依稀能看到里面红得发紫的伤痕。
裴青寂缓缓走近,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沉声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萧府?”
树精扬起头,露出那张半是树皮的脸,“你们长生门的人管得还挺管。”语气中带着嘲讽。
突然有人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冷冷道:“问你话,你就答,哪来那么多废话?!”
李洛翡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脑海里想起裴青寂说的话。
“我们去无忧寺见到了张之衡的尸体,根据他身上的伤痕判断出他是被猫妖所杀,于是我们寻着妖气一路追了萧府……”
“陆安。”裴青寂冲那人摇了摇头。
陆安又瞪了树妖一眼,才退到一边。
裴青寂半蹲下身,他的眼神冰冷而锐利,“我们在调查一起猫妖杀人案,猫妖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萧府,而你又恰好出现在了萧府,你与那只猫妖什么关系?”
树精盯着他,一言不发。
裴青寂淡淡一笑:“你若是不说,我就以包庇罪处置你,关进震妖塔服刑五百年。”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
树精脸色微变:“你这是滥用职权!”
他不以为然,笑道:“是又如何?”
树精那张脸气得快炸了,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后,憋屈地深吸一口气后,道:“我的确认识你们说的那只猫妖,不过我并不知道他杀人了,他已经有很多年没回家了,我是来找他的。”
“你们是什么关系?”
“山里一起长大的玩伴。”
“他叫什么名字?”
树精垂下眼皮,咬了咬唇,道:“我们没有名字,山里其他的妖都叫他小黑豆。”
裴青寂看着他,问:“那你呢?”
树精愣了一瞬,随即道:“我叫阿树。”
23. 误入
一阵急缓交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洛翡转头看去,发现是长生门另外两名弟子,一个风风火火,一个不疾不徐。
而云珘却盯着阿树看了许久,随后碰了碰李洛翡的手,李洛翡不明所以,却还是弯下了腰。云珘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阿树身上有你的味道。”
“我的味道?”李洛翡将阿树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喃喃道:“他为什么会有我的味道?”
一双漆黑的眼抬起来,眸中闪过一丝小兽般的戾气,云珘强装镇定道:“或许是因为你碰他了,树妖很容易沾上别人的气味。”
“怪不得。”李洛翡无谓地笑了笑,直起身子,没再说话了。
不知怎的看到翡翡毫不在意的样子,心里某种异样的情绪越来越强烈,他面色阴郁地站在原地。
阿树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起头恰好对上了那道目光。云珘看着他,心里生出几分厌恶,他猛地瞪大双眼,眼神像两把利刃,好似要将人千刀万剐。
吓得阿树赶紧垂下了头。
裴青寂看着走近的二人,站起来道:“查得如何了?”
走在前面的男子咧嘴一笑,“我崔骏出马,哪有干不成的事。”
见他一张嘴又要说大话,裴青寂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后面那人身上,道:“苏成,还是你来说吧。”
崔骏不服气地别过头,苏成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崔骏后,才道:“我们问过了街坊邻居,都说萧府有点古怪。”
裴青寂皱起眉头,问:“如何古怪?”
崔骏幽幽开口道:“闹鬼。”
苏成点头,接着道:“十五年前,萧景何死后,他家里人就离开了熙陵,这座宅子就一直空着。直到下一任县丞上位搬了进去,听说当天晚上就死了好几人,死状惨烈,官府也查不出原因,没多久,那任县丞就搬走了,从那以后,萧府闹鬼的传言就传开了。”
站在这里的都是捉妖高手,一听便知是妖怪在搞鬼。
裴青寂若有所思道:“所以张之衡也搬进萧府了?”
“这倒是不是,”苏成叹了口气,“张之衡看上那块地了,想拆了萧府重建,一开始也是死了几个泥瓦匠,可张之衡不信邪,还叫人放火一把烧了宅子,最后就成了这个下场。”
想到那几间烧成灰烬的屋子,裴青寂眼底浮现出一丝讥诮:“一个妖怪竟霸占着人类的房子不让,这倒是稀奇,那个张之衡……也算是自己找死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阿树的身上,道:“认识萧景何吗?”
“没见过,但听小黑提过。”
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裴青寂继续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阿树想了想,道:“听说是偶然间认识的。”
陆安皱起眉头问:“听谁说的?可信吗?”
阿树毫不犹豫地点头,“树爷爷是不会骗人的!”
陆安追着问:“树爷爷是谁?”
阿树不吱声了,脸上神色有些紧张。
陆安吼了一句:“说!”
“他是山里最年长的妖,看着我们长大的。”
他与裴青寂对视一眼,仅是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看来得去见见这个树爷爷了。
李洛翡突然插嘴:“你身上的烧伤是怎么回事?”
阿树垂眸看了一眼手腕处焦黄的皮肤,四周裂纹如蛛网般蔓延,露出里面碳化的骨头。他小声道:“那日我去找小黑豆,恰好瞧见有人在放火,这是我救火时留下的。”
话落,其余几人终于注意到了他手腕处的伤口,瞧着已经十分严重了,伤口已经恶化。
李洛翡走了过去,抓起他那只手,撩起衣袖,只见整个手臂都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
除此之外,李洛翡还闻到一股味道。不同于刺鼻的焦糊味,这股味道淡淡的,带着点清冷的白梅香,和焦糊味混杂在一起,很容易被人忽略掉。
她身上也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白梅香。
很多年前,李昭在听雨剑中注入了一股灵力,那股独属于李昭的白梅香气就被带入了剑中,李洛翡使剑久了,自然也带上了这股味道。
阿树忽觉额头一凉,抬眸就见一只白净的手出现在眼前,指尖抵着自己的额头,随后一股灵力输入了自己的体内。
“别动。”李洛翡道。
他便不敢再动了。这股灵力随着经脉席卷全身,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逐渐愈合,痛觉也随之消失殆尽。
这时,阿树察觉到她轻轻地颤了一下,那股灵力骤然消失了。
他悄悄地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发现那张冰冷的脸上仿佛被笼罩了一层白霜,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神色凝重又慌张。
那只手就这样停顿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张嘴时,旁边猝然响起一道紧张的声音。
“翡翡,你怎么了?”
阿树被吓得一哆嗦,李洛翡也猛地回神。
云珘将她的手握住在手心里,一脸关切地看着她,“翡翡?”
李洛翡撑起一个寡淡的笑,“我没事。”
裴青寂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李洛翡,心念一动,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转头看向阿树,“李姑娘治好了你的伤,作为交换,你得带我们去找树爷爷。”
谁知,阿树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不行,爷爷不让外人进山,他会打死我的。”
说话间,他还不忘观察几人的神色。
陆安大步上前,抬起脚就要往他身上踹,吓得他赶紧往里缩了缩脖子,结果想象中的痛并没有袭来。
他悄悄地抬起头,就见那人嘴角露出一个恶劣的笑,“你要是不带我们去,我现在就打死你!”
阿树撇了撇嘴,委屈极了。
一行人走在幽静的山林中,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声。脚下是松软的泥土,每一步踩下去,鞋底要沾上一层厚厚的泥。
还没走几步,几人的鞋已经完全不能看了。
此山名为骨蚀山,皆因山巅之处寸草不生,几块巨石赫然耸立,从远处望去,就像是皮肉绽开一样,露出里面森森白骨。
李洛翡心不在焉地走在前面,余光中瞥见一道身影缓缓靠近,她抬起眼皮看过去,淡道:“有事?”
闻声,云珘也抬头看着他。
“我只是很好奇,李姑娘怎么又愿意和我们一起抓妖了?”裴青寂笑道。
李洛翡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既然已经掺合了进来,哪有中途退出的道理。”
裴青寂挑了挑眉,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道:“果然与传言中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三人走上前,将裴青寂围在中间。崔骏疑惑道:“师兄,你方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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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了?李姑娘怎么冷着脸就走了?”
裴青寂脸上略显尴尬,道:“有……有吗?”
陆安冷不丁道:“那么明显,你看不出来?”
苏成忍不住出声:“你找她比试了?”
“……没。”
几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开始起哄:“师兄,我们都是支持你的。修真界的长老前辈都说李洛翡是天纵奇才,可是又有几个真正见过她的身手,还不都是道听途说,要是师兄你真将她打败了,百花册榜首就是你了。”
裴青寂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我并不想找李姑娘比试。”
三人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
就听见他接着道:“我是心悦李姑娘的。”
崔骏:“???”
苏成:“???”
陆安:“……”
几人僵在了原地,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所有的动作与思绪都停下了。
远远落在后面的几人的说话声并未传到李洛翡耳朵里,因为她在粗略地扫视一周后,察觉到周围有异。
树枝随风飘动,发出“沙沙”的声音,四处影影幢幢,好似树枝间有黑影快速穿梭。
“留神。”她小声提醒道。
云珘的耳朵轻轻一晃,过了片刻后,他耸了耸鼻子,紧接着一脸的警惕:“翡翡,有妖气。”
李洛翡轻轻地“嗯。”了一声,指尖下意识地抚过手腕处的听雨剑。
这时后面几人走了上来,李洛翡动作一顿,就见苏成漫不经心地问:“还有多久才到?”
大抵是因为带着几个外人进山,阿树此刻有些心神不宁,他抬眼往前看了看,山林野径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头。他道:“爷爷不喜欢被人打扰,一直都住在树林最深处,我们还得走上一会儿。”
崔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裤脚和鞋,有点烦躁。
他正想张嘴抱怨几句,地面突然一抖,吓得他猛地抬起头四处张望。
下一刻,地面发出了闷雷般的轰鸣,岩层破裂,几根粗粝的藤蔓拔地而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
将他们围困在其中。
阿树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完了,肯定是我带外人进山,山神发怒了。”
裴青寂笑道:“你好歹也是只妖,难道看不出来这是个阵法吗?”
崔骏道:“我们落入陷阱了?”
话落,他们不由分说地将目光落在阿树身上,阿树忙道:“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脸的怂样,好像确实与他无关。
“这是个什么阵?该如何破。”不知是谁问了这么一句。
无人回应他,因为在场的几个人都不擅长破阵,唯一一个懂阵法的沈东白,还被李洛翡留在客栈了。
忽地,凉风裹挟着潮湿的寒意呼啸而过,刺骨的寒意直直往身体里灌,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几根如巨蟒一般粗的藤蔓再次动了起来,藤叶随风轻轻抖落,发出“簌簌”的声音,看着缓缓靠近的藤蔓,几人瞳孔瞬间放大,眼中充满了震惊。
每根藤蔓上都冒出了一颗人头,有一根藤蔓甚至还有两颗头。
几颗人头丝滑地转过来,几双幽黑的眼珠子直直地盯着他们,其中的一颗嘴角露出不可察觉的笑容,“看来今天我们又能打牙祭了。”
24. 大妖
山林深处,雾气犹如白色幽灵般缠绕在千年古树间,枝叶茂盛稠密,彼此纠缠交错,密不透风。
这里竟有一湾小溪流和一座小木屋。
须臾,响起“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一位老人拄着拐杖从木屋里走了出来。他的皮肤褶皱纵横,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身上,眼睛却是明亮有神。
只见他大手一挥,一只百灵鸟从树枝上飞下,落在地面上时化成了一个年轻男子的模样,恭恭敬敬地垂着头。
老人望着远处,浑浊的声音中带着点担忧,“段明,有人来了,我们去看看。”
“是。”
东西南北这四个方位均有一根粗壮的藤蔓,几颗人头无一不露出垂涎的眼神。看他们的样子,还未完全修炼成妖,只是一些小小的精怪。
李洛翡不动声色地将四周环境打量了一番,随后在心中盘算些什么。
崔骏被这东西盯得头皮一阵发麻,不由得往裴青寂身边靠拢了些:“你们……藤蔓也吃人肉吗?”
周遭顿时发出阴恻恻的笑声。
随后一颗人头飘到了他的身边,眼珠子滴溜一转,下一刻,她张开血盆大口,喉间发出尖锐的嘶鸣,参差不齐的牙齿间竟探出一截猩红长舌,足有半臂之长。
吓得崔骏惊声尖叫。
这时一道凌厉的蓝光划破空气,嗖的一声犹如离弦之箭,猛地将那颗人头抽飞。
绿色的汁液喷薄而出。
裴青寂的速度太快了,众人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只见他手持长鞭站在风中,脸色阴沉得厉害。
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精怪们,原本还想逗逗这几人,这下瞬间没了耐心。他们拖着长长的藤蔓飞快地在地上蠕动,朝着各个方向袭来。
巨大的阴影将几人笼罩。
李洛翡扬起头看了一眼,眼疾手快地将云珘拖到自己身后。一道金色的剑气亮起,李洛翡手持长剑,不由分说地朝着四周劈过去。
藤蔓一声惨叫声嘶力竭,被一剑劈倒在地。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骤然响起,如千军万马奔腾,将整个山林震得嗡嗡作响,连脚下的大地都跟着微微颤抖。
地上的人头有些诡异地抽动了几下,片刻后,他们拔地而起,再次袭来。
几人脸色大变,纷纷亮出武器与他们缠斗起来。
陆安甩出长鞭,一把勒住精怪的脖颈,当即咬牙发力绞杀!将藤蔓上的人头生生勒断。
他急促地喘了一口气,道:“这究竟是谁设下的阵法?!恶心又难缠!”
话音未落,倒在地上的藤蔓再次恢复了生机,藤蔓顶端又一次长出了人头。眼睛瞪得圆鼓鼓的,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他们不由得退后了几步,对方的妖力明显更强了。
看着这些姿态扭曲的藤蔓,李洛翡皱起了眉头。
手中长鞭流光闪动,陆安愣了一下,却依旧没有要迎敌的意思。
他的武器突然驱使不动了。
“快封住灵脉,他们会吸取我们的灵力。”李洛翡沉声道。
几人不再多话,赶忙封住了自己的灵脉。裴青寂道凭借着自己敏捷的身手,跃上了一颗树,躲过了一轮攻击,他朝着众人大喊:“我们要赶紧找到阵眼了,不然所有人都要被耗死在这里。”
崔骏一把甩出鞭子,将自己挂在树上,飞快地在林间穿梭,身后的藤蔓穷追不舍。他崩溃道:“我们连这是什么阵都不知道,去哪里找阵眼?”
苏成突然出现正在崔骏身旁,一鞭子将藤蔓抽飞。他望着阿树道:“你从小住在这里,难道有关这个阵的传言,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蹲在地上的阿树闻声从云珘身后探出头,心虚道:“我都没见过这个阵。”
此话一出,裴青寂面露难色。其实就算找到了阵眼,他们也不会解。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眼皮,正好与一张灰青色的脸来了个四目相对。尖锐的獠牙上还挂着透明的粘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裴青寂:“……”
千钧一发之际,他抬起脚就朝着对方踹过去,紧接着从树上跳了下来。
就在他落地的一瞬间,地面颤抖了几下。
裴青寂踉跄了一下,忽然转头朝着某个方向看了过去。
李洛翡十指翻飞动了几下,听雨剑霎时化作了数道剑影,迸发出寒气逼人的光影。
裴青寂忽然明白了她的意图,震惊道:“你要强行破阵?!”
几人狼狈地躲过藤蔓的攻击后,纷纷转过头来。崔骏大惊失色道:“你疯了!这个阵法会吞噬你的灵力,这不是你说的吗?”
这话是李洛翡在情急之下说的,其实并不全对,只要能一招震破法阵,便能迎刃而解。
这大抵也是目前唯一的破局之法。
瞧着他们不可置信的模样,李洛翡淡淡道:“你们会解阵?”
几人一下被哽住了。
眼见着听雨剑灵力逐渐充沛,裴青寂还是想劝她:“你想过后果吗?到时天崩地裂,我们也会掉进万丈深渊的!”
从前每次被困在阵中时,李洛翡都是用蛮力破阵,她早已不是第一次了,比谁都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她冷道:“那你们小心点。”
几人:“???”
这是真不管我们的死活了?!
就见李洛翡五指一握,猛地拔起,听雨剑势汹涌,所到之处,似乎有一股好闻的白梅香飘过。
“兔子,找棵粗壮的树躲起来。”她跃到半空,微微侧目道。
这怎么还区别对待呢?裴青寂无奈地笑了笑。
云珘扬起头看着半空那道身影,紧抿着嘴唇,面色是说不出的凝重。旁边的阿树却有些着急,东张西望着,目光飞快地搜索大树,准备为自己寻找下一个藏身之处。
数道剑光朝着空中那道屏障刺去,刹那间,天空爆发出一股如海啸般的气浪。李洛翡咬牙紧紧握着听雨剑,一袭烟青色衣裙在风中猎猎作响。
随后整个山林都开始晃动了,林中鸟雀惊飞,地上走兽疯狂逃窜。远处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他们扭头看去,碎石顺着山体滑落,山要裂开了。
裴青寂脸色有些复杂,好在片刻后,迅速恢复了常态。
“翡翡……”云珘低声呢喃着,眼见着要就朝着李洛翡的方向跑去。
结果被裴青寂一把抓了回来。
手臂刚环上兔子的腰,一股出人意料的重量倾倒过来时,裴青寂才惊觉自己低估了他的体重。他跄踉着退了半步,愤懑道:“你主人叫你躲起来,没听到吗?捣什么乱!”
云珘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在他怀中使劲挣扎,“放开我!”
阿树见状,也赶紧跟着跑了过来。
地面忽然窜起数十道粗壮的藤蔓,朝着他们袭来,它们又一次恢复了生机。几人再也顾不上别的,握紧长鞭朝着藤蔓甩去。
长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招招命中。仅是几招下来,藤蔓云烟消散。
他们迅速一跃而起,来到了李洛翡的身后。
裴青寂死死地拽着不安分的兔子,朝着那道身影道:“可否需要我们助你?”
手中的听雨剑鸣翁不止,李洛翡咬了咬牙,呵道:“别过来,你们会遭反噬的。”
几人身形一顿,纷纷止住了步伐。裴青寂睁大了眼睛,惊道:“那你怎么办?”
李洛翡再次往剑中注入灵力,缓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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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长剑,剑锋扫过眉眼,露出一只狠戾的眼睛,那柄长剑上的剑气汹涌澎湃,隐约有惊鸣之声传来。
李洛翡缓缓闭上眼睛,轻声道:“或许我可以试一试。”
“为何?”裴青寂不解。
“这阵法是我母亲布下的。”
裴青寂眼底闪过一丝惊异。
随后,李洛翡用尽全力朝着空中劈过去。
裴青寂骤然回神,也不再迟疑了,朝着身后的几人道:“快退后!”
趁着这个间隙,云珘挣脱了裴青寂的桎梏,身形犹如鬼魅般迅疾来到李洛翡身旁。裴青寂再一次吃惊不已,一个低阶灵兽速度如此之快?
他们青云天真是个个都让人意外。
不等他多想,狂风四起,一股剧烈的剑气迸射而出,几人艰难地召出护体灵气,在半空中稳住身形,随后抬起头看过去。
李洛翡仰着头,怒喝一声:“阵破!”
天空中出现了一道裂痕,无数道金光倾泻而下,慢慢地,那道裂痕向外蔓延开来,没一会儿那道裂痕如蛛网般遍布了整个天空,一瞬之后,轰然碎裂。
阵法真的破了!
虽然他们早就对李洛翡的能力有所耳闻,现在亲眼所见,依然难以置信。
年纪轻轻已有此等修为,实在是太罕见了。
众人惊愕之余,发现了不对劲。李昭却在阵中留了一股自己的灵力,这股灵力以闪电之势朝着李洛翡袭来。
李洛翡灵力消耗过多,她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想要完全挡住这一击已经有些吃力了。
天边的光影越来越近,李洛翡咬了咬牙,正欲举起听雨剑,手腕忽然被拽住了。
她疑惑地低下头,对上了云珘有些决绝的眼神。
“翡翡,或许这一次我可以帮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李洛翡心头一颤,心底忽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她正要反手抓住云珘的时候,眼前突然一晃。
那道不大的身影在她眼前越来越小,明明只是眨眼的瞬间,她的手已经落了空,云珘迎着那道光影飞了上去。
“云珘!!!”李洛翡猛地一步上前,想要追上去。
呼啸的气浪掀开漫天尘埃,狂风裹挟着碎石疯狂肆虐,一时之间,让她寸步难行。没一会儿,李洛翡就有些撑不住了,就在她将要掉下去之时,裴青寂及时出现,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她听见裴青寂在狂风中喊道:“阵法不是已经破了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摇了摇有些昏沉的头,李洛翡抬起眼,道:“需要等这股灵气消散完,云珘撑不住的。”
裴青寂再次释放出更多灵力稳固屏障,余光中瞥见一抹烟青色正离自己远去。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李姑娘!你……”
不等他说完,旁边的陆安闷哼一声,神色有些痛苦。裴青寂愣了一下,忽然闻到了一股妖气。
一股属于大妖的压迫感袭来。
陆安发出一声狂躁的嘶吼声,细密的绒毛破裂而出,如野火燎原般遍布全身,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化作尖锐的利爪。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属于野兽的本能已经彻底苏醒,一只体型硕大的白虎赫然立在眼前。
陆安是一只白虎灵兽。
裴青寂来到了他的身旁,替他挡住了这股大妖的气息。等到陆安状态稳定下来,他抬起眼皮朝着上方看去。
听雨剑在狂风中荡开漫天剑气,立在空中,尽数灵气被吸纳其中。此刻,裴青寂的眼中仿佛只剩下她那翩然若仙的身姿。
狂风骤然停歇,山林终于归于平静,天边的那道光影也褪去了。
一切终于结束了。
25. 老人
“云珘!”李洛翡冲到了他的身边。
对方没有半点反应。
云珘闭着双眼,额头上那颗血红珠显现出来,红得妖异。整个身体如同羽毛一般,轻轻漂浮在半空中。
那股属于大妖的妖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洛翡迟疑了片刻,伸出手抚上他的脸庞,轻声道:“云珘。”
刚才那一击太强悍了,放眼望去,当今世上没几个人能接住这一击。想到这里,李洛翡的心好似被一只大手攫取,闷闷地疼痛感传来。
她的手颤抖不止,小心翼翼地去探他的鼻息。
就听云珘“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他微微睁开眼睛,嘴角洋溢着朝阳般的笑容,“翡翡,我好像没事。”
李洛翡先是愣了一瞬,随后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翡翡?”见对方不应,他歪着头看着,眸中带着点探究。
一股清冷的白梅香萦绕在周围,云珘闻着香气,正欲再靠近些。结果耳朵猝不及防地被人拽住,力道不算轻,疼得他猛地抽气。
那条长长的耳朵在李洛翡的手里变了形,“既然没事,那你装什么死?!!刚刚喊你为什么不应我!”
“翡翡,疼……疼。”云珘抓住了李洛翡的手。
“现在知道疼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话说到一半,腰忽然被搂住,云珘凑了过来,闭眼埋进她的脖间。
声音嘎然而止,李洛翡垂眸看着怀里的兔子。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在她下巴蹭了蹭,声音里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委屈,“翡翡,我现在好好的呢,不要生气了。”
心底忽然传来塌陷般的失重感,李洛翡一动不动。
兔子说话吐出的气弄的脖颈有点痒,她微微别开了脸,道:“下次别再做这样的事了。”
李洛翡倏地被抱得更紧,好似整个人都要被对方揉进骨血里,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这时才听到云珘带着气音笑道:“知道了。”
然后继续撒娇似地抱住她。
不远处的几人瞪眼看了半晌,才堪堪找回些神思。崔骏小声道:“他一个低阶灵兽竟然能挡住那么强悍的一击?开玩笑的吧!”
裴青寂则显得平静许多,虽然脸上波澜不惊,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只兔子,一言不发。
见裴青寂不说话,崔骏转头去问陆安,“陆安,你也是灵兽,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陆安眉头紧促,摇了摇头,脸上神色复杂。
忽然,云珘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眼皮,朝着前方看了过去。
几人的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目光中皆充斥着好奇与探究,唯有一人与众不同。裴青寂静静地立在那里,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片刻后,大抵是见到了他放在李洛翡腰上的爪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云珘丝毫不避讳,须臾过后,他收回视线,垂下眼皮,继续享受着李洛翡身上淡淡的香气。
“你们大费周章地闯进这里,是何企图?”地面上突然响起一道浑浊的声音。
一行人闻声低下头,朝地面看去。
老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人。
“爷爷,您出来了!”阿树大声喊道。
老人看了他一眼,语气中颇有质问的意味:“这些人都是你带回来的?”
阿树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旁边几人见状,纷纷从半空落下。几人分散在各个方位,身姿挺拔,缓缓朝着老人靠拢。
阿树最先跑到老人身边,他诚恳地认错:“对不起,爷爷,这件事都怪我。”
老人充耳不闻,他的目光掠过前面的几位少年,最终落在了李洛翡手腕处的那柄剑上,脸上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剑身极轻极薄,能化柔骨,以柔克刚。一旦认主,不会伤主分毫,旁人若是想碰,能轻易削掉手臂,这定是听雨剑无疑了。
视线往上,那双冷若寒潭的眸子正盯着他,瞬时让他想起了一位故人,老人上前几步:“敢问姑娘可是李昭的后人?”
“是。”李洛翡毫不犹豫。
老人点了点头,缓缓道:“原来如此。”说完,他朝着李洛翡深深地作了一揖。
众人一头雾水,皆有些不明所以。
李洛翡也愣住了,问:“这是为何?”
老人指着阿树,慢慢道:“当年你母亲救了他一命,我早就该道谢了,如今故人之女到来,或许是天意。”
李洛翡微微愕然,看了阿树一眼,对于他身体里那股灵力心中瞬时明了。
“我母亲当初为什么要设下这个阵法?”她的眸中闪过不解。
思绪一瞬间回到了从前,老人愣怔了片刻,才道:“此阵名为蚀骨阵,是我向你母亲求来的,当年这一带并不太平,妖兽掠夺领地,纷争无数,当初设此阵只求安宁。”
天下人皆知李洛翡是李昭的女儿,他们并未有太多的诧异,只是没想到蚀骨阵的阵主真的是李昭前辈!
崔骏心直口快惯了,忍不住道:“蚀骨阵真是李昭前辈设下的?传言李昭前辈平易近人,想不到会喜欢这样的阵法。”
现在回想起那几根藤蔓,他仍觉得有些瘆人。
老人笑了笑,道:“是为了吓退闯入者才这样布置的,其实只要你们离开这块地,便会平安无事。”
说到此处,老人话锋一转:“你们到此想必是遇到什么事了,可有老夫能帮得上忙的?”
阿树插嘴道:“爷爷,小黑豆在外面闯祸了,他杀了人。”
老人心中一凛,转头与身后的年轻人对视一眼,那人立即心领神会,道:“你们是来抓他的?实不相瞒,小黑豆已经离家很多年了。”
阿树开口道:“段明哥……”
“你闭嘴!”段明打断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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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缘无故被人凶了,他悻悻然地缩了缩脖子。
裴青寂目光扫过段明,皱眉道:“小黑豆杀了无辜百姓,按照人间法令,他该回去服刑,你们若是想包庇他,一律按罪处置。”
话落,各个角落的长生门弟子骤然抽出长鞭,对准了老人与段明,将他们二人包围了起来。一时之间,风云瞬息突变。
老人缓缓阖上眼皮,轻轻转动着手中拐杖。
自从踏入这里,李洛翡便没有感知到猫妖的妖气,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云珘一眼,灵兽的嗅觉向来灵敏。见云珘也摇了摇头,心中便更加笃定了。
她上前阻止裴青寂,小声道:“小黑豆不在这里。”
裴青寂眼神快速扫过四周后,朝着其余几人打了个手势,他们收回了手。
李洛翡礼道:“前辈,您知道萧景何吗?”
老人睁开眼,露出那双浑浊的眼睛,愣道:“萧景何?”
李洛翡点头道:“对,你知道他与小黑豆的过往吗?”
老人想了想,道:“他啊,有点印象,我记得是一位温和的年轻人。”
“很多年前,小黑豆来找过我,他说他要离开这里了……”
一座池塘如一方水镜,水面澄澈,倒映着岸边几株垂柳,柳丝袅袅,随风微微晃动。
忽然“砰”的一声闷响,平静的湖面轰然炸开丈高水花,水珠四处飞溅,沾湿了岸边垂柳的枝叶。
也淋湿了一只小黑猫。
黑猫弓起背,倏地抬头望过去,只见一个人站在对面,催动着全身的灵力,试图再次朝着湖面发动。
“哎!那个人你做什么呢?把我的鱼都吓跑了!”黑猫呲着牙,极其不耐烦地冲那人吼道。
原本安静的环境里骤然响起一道声音,把那人吓了一跳。
他四处张望着,都没发现是何人在说话。
就在这时,一只黑色的猫轻巧地跳过来,稳稳地落在草丛中,尾巴轻轻一扫使得周围杂草随着晃动,一双泛着蓝色光泽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男子。
男子惊得瞪大双眼,半晌才道:“方才是你在说话吗?!”
他上前几步在黑猫面前蹲下,伸出手试探地去抚摸他。
还未等指尖触碰到柔软的绒毛,黑猫再次呲牙,发出低沉的嘶吼。男子猛地缩回了手,有些尴尬地朝他笑了笑,“抱歉,你长得太好看了,我一下没忍住。”
他接着道:“你……是妖吗?”
黑猫顿了一下,奇怪道:“你不怕我?”
男子摇头,一本正经地道:“书上说妖也有好坏之分,我吓走了你的食物,你也没想着要杀我泄愤,你一定是一只好妖吧。”
紧接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黑猫僵了几瞬,默默收回了自己的爪子,挺起胸膛点了点头。
26. 第 26 章
男子眼底笑意欲浓,“不好意思,我吓跑了你的鱼,今日之事是我不对,要不然我重新给你抓一条吧。”
黑猫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居然在一个人类的脸上看出一丝丝讨好的意味,不过有人愿意给自己抓鱼,那他就心安理得地接受吧。
于是,他高高在上地坐在一旁监工,看着男子为自己忙前忙后。男子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根青竿,坐在石头上,眼神专注,凝视着平静的水面。
那垂下的钓丝,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一会儿的功夫,钓竿轻颤,男子赶忙拽紧往回拉,一条肥美的鱼儿破水而出,在日光下泛着银色的光。
男子解下鱼钩,往后一抛。黑猫早已等候多时,稳稳地接住后,叼着鱼躲到偏僻的角落里,开始大快朵颐。
后面传来杂草被踩倒的声音,小猫警惕地转头,见是男人跟了上来。
“你们妖的咒术是不是很厉害?”男子蹲下身,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黑猫眯起眼睛,定定地凝视着他:“你要做什么?”
男子笑了笑,说:“以后我给你抓鱼吃,你能不能教我练习咒术?”
黑猫冷哼一声,眼中满是鄙夷,“你就给我抓一条鱼,还想让我教你咒术?!”
男子的脸蹭一下变红了,赶紧摆手道:“不是的,你要是答应我,我以后给你带鲈鱼吃,你吃过鲈鱼吗?很好吃的,它的肉质鲜嫩爽滑,细腻可口,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黑猫舔了一下爪子,懒洋洋地道:“也行,但你得每天都给我送一条。”
男子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可是我家里人看得紧,一个月只能出一次门。”
“那你废什么话?”
男子生怕他反悔,赶紧道:“但我可以下次带很多鱼给你,就养在这片池塘里,你想吃的时候,就直接捞一条。”
好像……这样听着也还不错,黑猫便答应了他。
离别之际,男子恭恭敬敬地朝着黑猫作揖,认真道:“徒儿还不知师父的名讳。”
黑猫听着“师父”这两个字,眼神有一刻的迷离,他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身形修长挺拔,眉目如画,长得好看极了。
看着规规矩矩的,他对自己的徒弟很满意,道:“我叫小黑豆。”
眼前的人垂下头,发出压抑的“哼哼”声,肩膀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小黑豆察觉到古怪,踏着步子靠近,发现那人正抿着嘴,强忍着笑意。
眼见瞒不住了,男子索性不装了,“哈哈哈师父……我不是故意的,小黑豆……哈哈哈哈……”
“……”
看在鲈鱼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小黑豆转身跳进了草丛里,正欲离开,身后的人轻咳一声。
“师父,徒儿名叫萧景何,下个月来就要跟着师父习武了。”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流逝,小黑豆一大早就趴在草丛里等待着萧景何。他等得百般无聊,正打算眯一会儿时,突然响起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小黑豆猛地睁开眼睛,便看见萧景何领着十来人到这里,每个人身上挑着木桶,二话不说就将桶里的鱼往池塘里倒。
看着活蹦乱跳的鱼,小黑豆眼睛一亮,但他还是谨慎地等到其他人都走了,才慢慢悠悠地出现。
萧景何见他来了,双手呈上一条已经处理干净的鱼,微微一笑:“师父快尝尝,可还喜欢?”
小黑豆一口咬住鱼身,果然如萧景何说的那般,肉质鲜美嫩滑,他十分满意。
等到他吃饱喝足了,才慵懒地起身,去教徒弟咒术。
一个下午过去,天色渐晚。萧景何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小黑豆丝毫没察觉,望着池塘那汪水,不容拒绝道:“你再试一次,精力要集中,心中默念口诀。”
即使精疲力尽,萧景何还是卯足了劲儿照做。
只见池塘中央泛起诡异的涟漪,池水缓缓上升,凝聚成一个晶莹剔透的浑圆水球。萧景何心中大喜,嘴角也跟着扬起来,只是这一笑,手上的力道就松了些。
那颗水球轰然炸开,水流向四周倾泻而下。刹那间,将岸边的他们淋了个透心凉。
萧景何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师父。”
“……”小黑豆猛地一甩头,剧烈摇晃着身体,忍无可忍地怒道:“你的天资太差了,就你这样还想上青云天,修炼术法?练个十年都不可能!”
之前萧景何告诉小黑豆,自己一心修炼的原因是想去青云天,跟着修真界的前辈们惩恶扬善,济世救人。现在却被对方用来狠狠挖苦自己,他失落地垂下了头。
小黑豆看着他沮丧的身影,又看了眼跃出水面的鱼,心里涌起一丝愧疚感。他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样下去不行,你最好每日都来跟着我练,才有长进。”
萧景何一脸苦恼:“可是我平时出不了门,家里父母不喜欢我练这些,他们只希望我能好好读书,以后能考取功名。”
小黑豆听着他的话,陷入了沉思。
“其实我也明白自己没有天分,可是我又不想就这么放弃,师父,你觉得我应该要坚持下去吗?”萧景何问他。
思绪猛地回笼,小黑豆静默片刻后,才道:“你要是真的想练,我可以去你家教你。”
身旁的人许久都没动静,小黑豆疑惑地偏过头,就见萧景何愣愣地站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头顶霎时笼罩着一片阴影,是萧景何走了过来。
小黑豆不明所以地望着萧景何一点点靠近,突然他大手一伸,将小黑豆紧紧地抱在怀里,手指忍不住挑逗他的下巴,激动道:“师父,你也太好了吧。”
小黑猫的尾巴顿时炸成蒲公英,在萧景何怀里疯狂扭动,“人,我怀疑你在找死。”
看着他炸毛的样子,萧景何的笑声更加肆意。
其实小黑豆愿意教他还有一个原因,他想下山玩。树爷爷说人间险恶,不可轻易下山,他却不不信,树爷爷一辈子都待在山里,怎么会知道山外面的事。他有这个念头许久了,眼下终于有了机会,还给自己找了一个白吃白住的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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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陵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场雨,暮雨初霁,天边泛起瑰丽的霞光。这一日萧府门庭若市,人们脸上个个皆挂上了笑容,小黑豆趴在屋顶上打瞌睡,时不时睁眼扫视一周,然后接着睡。
庭院中,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立于竹影间,含笑与人交谈。一阵笑声骤然响起,惊飞了梁上燕雀,也惊醒了屋顶上的黑猫,小黑豆不耐烦地抬眼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华贵的妇人笑得花枝乱颤,身后还跟着一位粉面含春的姑娘,撩起眼皮偷偷地打量着那位年轻的公子。
她打量的人正是萧景何。
正与人交谈的萧景何被这笑声打断,他扭头看去,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颤,直直地望向那抹突然出现的绯色身影。姑娘低笑着朝他点头示意,萧景何一时竟没回神,连礼节都忘了。
姑娘捂着嘴,脸上笑意更浓。
她们并未留步,好似只是路过,沿着长廊离开了庭院。
耳边是友人不断的打趣声,萧景何一惊,收回了自己些许失礼的目光。
直到庭院里的人都走了,小黑豆才跳下屋顶,踱步来到萧景何面前,语气中带着点天真:“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萧景何脸上羞红一片,“你一个妖怪,知道什么是爱吗?”
小黑豆一脸骄傲,“自然,这几日我天天去茶馆听书,书里的男子爱上漂亮的姑娘跟你现在的样子如出一辙。”
萧景何转过了身,不欲多言。
小黑豆觉得这人真无趣,准备离开。
“等等……”身后的人喊住了他。
小黑豆定住身子,扭头看过去。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这门亲事在我们小时候就定下了……”萧景何带着些许的不好意思,“师父,你能不能替我送封信?”
“我堂堂一只妖,你让我去给你跑腿?”小黑豆愤而将声量拔高了几分。
萧景何慌忙伸出手,安抚道:“晚上给你加两条炸鱼。”
“……”小黑猫舔了一下爪子。
一转眼的时间过去,小黑豆已经在萧府待了一月有余了。
夕阳垂落,天色渐昏。在外面玩了一天的小黑豆回到了萧府,还未走入庭院,就听见一道低沉的怒音。
他悄无声息地走进去,发现萧府的教书先生正在责骂萧景何,地上还散落着各种符纸和法器。
“你的心思根本不在读书上,看来明日我还是向老爷请辞吧。”先生离开之前扔下了这样一句话。
萧景何愣在原地,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小黑豆静默须臾后,跳到桌子上,破天荒地开始安慰他:“你怕什么,那个老头一看就是说的气话,过一会儿你去认个错不就完了。”
萧景何摇了摇头,问:“师父,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修道。”
“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你入门太晚了,再多练几年……”
话还未说完,萧景何就垂着头走了。
望着萧景何渐渐消失的背影,小黑豆暗自下了一个决心。
27. 李昭
他回到了山林,将山林里所有的妖怪都问了个遍。
“什么?!你要增进修为的秘籍?”野猪精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小黑豆哼道:“有什么问题吗?”
此时一只鸟停在了树枝上,插嘴道:“从前这片山林里就属你最不思进取,现在你受什么刺激了?”
小黑豆道:“帮别人问的。”
“谁?”一根板蓝根从土里冒出来。
“一个朋友,你们不认识。”
野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有我们不认识的朋友?”
“这都不重要,”小黑豆懒得搭理他们,“重要的是你们知道有这样的秘籍吗?”
这些妖怪们纷纷摇头,忽然有只妖说了句:“树爷爷肯定知道。”
此话一出,如醍醐灌顶,小黑豆心中一阵窃喜,心道我怎么把树爷爷忘了,随后便听到鸟妖道:“树爷爷不在山里,阿树生病了,他带着阿树去找医仙了。”
小黑豆纳闷道:“阿树怎么了?”
鸟妖道:“被隔壁山头的妖怪打的,那群妖下手可真狠。”
“什么?!阿树伤得很严重吗?”
板蓝根道:“阿树一直昏迷不醒,他们今早下的山,若你现在去追,说不定还来得及。”
二话不多说,小黑豆转身往山下跑,山风裹挟着腐叶的清苦和野花的甜香掠过耳畔,他在山间急速奔跑着,一路朝前。
一路追寻着残留的妖气,小黑豆终于在熙陵城外找到了他们。等他赶到时,恰好见到一位人间女子在为阿树医治。
这间简陋的小木屋歪斜地倚在山坡,跟萧景何的府邸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屋里摆着几个零散的木凳,树爷爷和一位年轻俊美的男子坐在那里。
见到小黑豆的树爷爷略微有些意外,他转头看了一眼正在专注医治阿树的女子,为了不惊扰她,起身将小黑豆领到了屋外。
小黑豆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脸上表情复杂:“爷爷你不是要去找医仙吗?怎么会在这里,你该不会相信里面的那个人会治好阿树吧?”
老人蹲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头,“我们偶然遇见,得这位姑娘出手相助,你不要小看了她,她的本事可不比医仙差。”
“一个人类女子能有多厉害?”小黑豆对那位姑娘的能力持怀疑态度。
树爷爷慈笑道:“等会儿你便知道了,”突然,他话锋一转:“你怎的下山了?说起来,我有许久都没见到你了。”
小黑豆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一步,心虚道:“我这些天在山中潜心钻研术法呢。”
树爷爷突然对他刮目相看,“你竟主动去修炼术法?”
小黑豆僵硬地点了点头。
此时屋内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他们相视一眼,推门而入。阿树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脸色还有些许的苍白,虚弱无力地躺在榻上。
树爷爷激动地上前,枯瘦的胳膊紧紧地搂住孩子,喃喃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小黑豆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想到一个人类女子真的将阿树救活了。此时,心中的某些观念发生了改变。
“阿昭,你怎么样?”男子倒了盏茶水,递到女子的面前。
女子笑着接过茶水,道:“只是耗费了一点灵力而已,无妨。”
树爷爷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拄着拐杖,晃晃悠悠地上前,朝着女子道谢:“多谢李姑娘。”
李昭放下手里的茶盏,连忙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小事一桩。”
阿树伤势严重,不宜下榻行走,他们不得不继续住在这里,叨扰了好几日。
有一日,李昭出门买菜,小黑豆跟了出去,犹犹豫豫地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怎样才能变得和你一样厉害?”
李昭蹲下来注视着眼前的小猫咪,将他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道:“你天资不差,若是想练成大妖,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小黑豆摇头道:“不是我,我是替我的一个人类朋友问的。”
话落,李昭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后认真道:“那人若天赋卓越,想要有所成轻而易举,若是天资平平,只要肯潜心修炼,成不了一代宗师,成为半个高手也不难。”
小黑豆皱起眉头,“那天资平平的人需要练多久?”
李昭笑了笑:“至少十年吧。”
听了这话,小黑豆内心无比复杂。萧景何那么痴迷修道,或许愿意再继续花费十年的时间呢,他不禁这样想着。
小黑豆愁眉苦脸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去问一问萧景何。
趁着树爷爷煎药的时候,他跑进了城内,直奔萧府而去。
却没想着今日萧府张灯结彩,好像在办喜事。
小黑豆转身来到了后门,驾轻就熟地在一堆杂草中找到了狗洞,钻了进去。穿过几条长廊,在无人处,他跳上了屋顶,来到了萧景何的书房,果然在这里见到了那人。
虽然他的脚步声极轻,听起来若有若无,萧景何却在这时扬起头,发现了他的存在。
今日萧景何穿着一袭喜袍,整个人神采奕奕,看得小黑豆些许晃神,他愣道:“你这是?”
萧景何眉眼之间是止不住的笑意,他乐道:“师父,我要成亲了。”
成亲这两个字,他在茶馆听人讲过,与妖界结成伴侣并无差别。小黑豆从房梁上跳下来,落在了书桌上,“这是好事啊。”
萧景何垂下眼,温柔至极:“你先在这里等我,晚些时候我带你见个人。”
我是偷跑出来的,怕是不能久留,小黑豆心道。可对上萧景何那双充满期待的眸子后,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一直在书房里待到了天黑,屋外鞭炮声不断,吵得他心烦意乱。在他忍受不了这吵杂的环境,欲离开之时,萧景何终于来了。
他们来到了一处偏僻无人的地方,一位身着喜服的女子站在原地等待着。
走近了些,小黑豆见那人十分眼熟,女子脸上扫了一层嫣红的胭脂,与初见时不同,但那双眼眸明亮动人,让人记忆深刻。
常月茹低头看着小黑猫缓缓靠近,眼眸微动,道:“阿何,你这是?”
萧景何脸上红透了,道:“月茹,这位是我的师父。”
常月茹抬猝然抬头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大抵是才反应过来告诉妻子一只猫是自己的师父,实在是太傻了。他蹲下来,摸了摸小黑豆的头,忐忑又紧张地问:“师父,这是我的妻子,特地带给你瞧瞧,你能不能吱个声啊?”
“……”小黑豆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半晌,小黑豆才道:“你好。”
常月茹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上前几步,弯下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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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地看着他:“你竟会说话?!”
这反应和当初的萧景何一摸一样,不愧是夫妻。他大摇大摆地绕着常月茹走了两圈,赞道:“不错,不愧是我徒儿的妻子。”
闻言,常月茹红着脸低笑。
小黑豆见过常月茹,这却是常月茹第一次见小黑豆。之前小黑豆送信时,为了不吓到她,将信从窗棂间隙中塞了进去,随后敲了敲窗便走了。他们一直没有正式地见过对方。
萧景何竟主动带常月茹来见自己,他十分地欣慰。
“师父……”萧景何忽然开口。
小黑豆转头看着他,问:“何事?”
他犹豫了片刻,才鼓起勇气道:“我决定不练咒术了……”
小黑豆盯着他,一言不发。
萧景何道:“从前我觉得修炼咒术可以惩恶扬善,除暴安良,现在我想通了,读书一样可以,我想去做官,救济那些困苦的百姓。”
他接着道:“所以师父……我可能要离开这里去京城读书了。”
小黑豆道:“你已经决定了?”
萧景何认真地点了点头。
小黑豆道:“你心意已决,我自然是支持你的。”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就分开了,或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心里忽然空落落的,不知是不舍还是无奈。
谁知,这时萧景何开口道:“师父,你愿意等我回来吗?”
小黑豆微微一颤。
萧景何郑重其事道:“不愿意等我也没事,等我考上功名,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他的眼神炽热如烈火一般,好似能在人心底留下一道痕迹。
小黑豆低头舔了舔爪子,转身就跑掉了,跳上屋顶之后,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萧景何与常月茹紧紧地挨在一起,正笑吟吟地看着他,见他转过头来,挥手向他道别。
等到小黑豆赶回去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以为所有人已经歇下,却没想到远远地就看见树爷爷在门前坐着。
他心想,这下完了。
树爷爷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样子,半天不敢靠近,他沉着脸站起来,“去哪里了?”
小黑豆干笑两声,“第一次下山觉得新奇,到处逛了逛。”
树爷爷拄着拐杖走过来,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他,“第一次下山?我怎么听说你还认识人间的朋友?”
小黑豆瞬时不敢吭声了,不禁在心底狠狠地骂李昭,这么快就把自己的事情抖落出去了。
“你偷偷跑出去就是为了见那个叫萧景何的?”
没想到树爷爷已经知道了,小黑豆垂着头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树爷爷无奈地叹了口气,此时此刻,他也懒得追究了。他缓缓道:“明日我们就该回去了,从此以后,没我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山。”
小黑豆挠了挠耳朵,这样的话树爷爷已经说过多次了。
树爷爷又接着说:“我已经拜托了李姑娘设下阵法,以后你也别想着偷偷溜出去了。”
小黑豆身体一僵,愣在了原地。就在树爷爷将要进屋之时,身后的小黑豆突然道:“树爷爷,我不能和你回去了。”
“……我想要离开骨蚀山。”
树爷爷转过身,不可置信道:“是因为那个萧景何吗?”
“是。”小黑豆语气认真。
28. 暗处
“后面如何了?”崔骏骤然出声拉回了众人的思绪。
老人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小黑豆了。”
“既然多年不见了,怎么又想着派人将他找回来?”裴青寂语气不大好。
段明抬起眼睛直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眼见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紧张,老人再次开口了,“当初小黑豆说履行与萧景何的约定后便回来,如今过去了这么久了都没有他的消息,我实在放心不下。”
崔骏插嘴道:“萧景何已经死了,他怕是没机会履行约定了吧。”
老人一惊,小声喃道:“怪不得。”
听到这里,阿树忍不住小声嘀咕:“那他不是更应该回来吗?”
李洛翡偏头扫了他一眼。
“师兄,这就要走了吗?”崔骏看着裴青寂离去的背影,一脸的疑惑。
裴青寂回过头,目光扫过老人,随后对着崔骏道:“既然猫妖不在,我们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可是……”崔骏欲言又止。
身旁的苏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别可是了,你还真指望他们能把猫妖的下落告诉你啊?”
崔骏觉得好像是这么一回事,离开前不经意地瞄了瞄远处的兔子。
没想到云珘忽然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后,就移开了目光。
待到几人走远后,老人看着心事重重的李洛翡,忍不住问道:“李姑娘,你想知道什么?”
空气静了一霎,李洛翡抬眸,淡淡道:“前辈,你能告诉我当初和我娘在一起的人叫什么名字吗?”
老人皱起眉头沉思了一会儿,有些惭愧道:“年纪大了,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姓顾。”他有些不确定。
仔细想想,他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了。
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些零散的片段,他道:“之前我听你母亲提过,说他放着富家少爷不做,非要从家里逃出来过苦日子,他好像是熙陵人士,你去打听一下,想知道他的身份或许不难。”
李洛翡礼道:“多谢。”
临别之际,李洛翡瞥见满地狼藉,生硬地移开目光,问:“我破了你们的阵,以后再有妖闯进来,你们该怎么办?”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该不会让我赔一个吧?我可不会设阵。”忽然反应过来,怪不得长生门那几人跑得比兔子还快,敢情是让她收拾烂摊子。
老人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早在那时你母亲就猜了,所有她留了一手,待到你们离开后,我会重启阵法。”
破了的阵还能重启?李洛翡脸上闪过惊异。
须臾过后,老人脸上笑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伤感,“你们抓到小黑豆后,会杀了他吗?”
“这就要看长生门的弟子如何处理了。”
手上沾了那么多条人命,大抵是难逃此劫,老爷爷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出了骨蚀山,李洛翡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住了步子。
跟在身后的云珘也停住了,一脸纯真无邪地看着她。
李洛翡转过头,犹豫了片刻,弯下腰,伸出指尖抵在了他的额头。
与温热的皮肤触碰的那一刻,云珘睫毛微动,他有些慌乱地垂下了眼皮。
眼前的人专注地探究着他体内多出的那股灵力,并未察觉到他细微的小动作。
母亲的灵力在他体内安然无恙,竟然没有出现排斥的状况,这让李洛翡十分意外。
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抓住了她的手,云珘不着痕迹地将手从自己的额前移开,笑道:“翡翡,放心吧,我好着呢。”
看他这嬉皮笑脸的样子,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李洛翡将手抽回,转身就走了,不紧不慢地扔过来一句,“我们先回客栈。”
云珘从后面跑上来,他速度极快,悄无声息地就到了李洛翡身旁。他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不和他们一起吗?”
“不急。”
“那我们回去做什么?”
“找一个人。”
“谁啊?”
“客栈的老板娘。”
等到他们回到客栈时,就看见沈东白从二楼一跃而下,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李洛翡一个侧身躲开,让沈东白扑了个空。
“你做什么?”云珘有些莫名其妙。
沈东白闻声,脸色一僵,他低头对上了兔子的目光,这才发现他们之间只隔了半臂的距离。
他差一点就要将兔子抱进怀中了。
不是,这只兔子怎么老是喜欢跟在师姐后面啊?
沈东白无视云珘的话,赶紧将李洛翡拉到了一边,确定云珘没有跟上来后,才小声说:“师姐,你不觉得这只兔子来路不明吗?”
李洛翡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你就没想过他跟在你身边有什么企图?”
李洛翡顿了一下,语气平淡道:“你发现什么了?”
“当时有两只妖对我下了幻术,他们是来找云珘的,目的是将我们引开。”看到师姐仍是无动于衷,沈东白开始急了。
“我知道,事后云珘不也将发生的事都说了?”
沈东白并不信这套说辞,根据他男人的第六感来看,这其中一定有隐情,到底是什么,他一时又说不上来。
“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李洛翡拍了拍他的肩,走开了。
李洛翡朝着柜台的方向走去,路过云珘身旁时,云珘迈开了腿,刚走两步就去牵李洛翡的手。
李洛翡像是早已习惯了一样,并没有抗拒他的触碰,任由对方抓着自己。
此时,沈东白脑子瞬间清醒了过来,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只兔子的背影。
难道说……这只兔子的企图是师姐?
那他究竟想做什么?
“你们想同我打听萧景何?”老板娘惊异地望着眼前的姑娘。
“是,还望你能将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老板娘奇道:“这位萧县丞死了多少年了,竟还有人打听他。”
虽然这么说,但她也仔细回忆了当年的事,“我记得萧景何上任没多久,城里就出了怪事。”
“什么怪事?”李洛翡来了兴致。
“闹鬼。”
又是闹鬼,李洛翡不禁觉得奇怪。
“当年城里死了不少人,萧景何大势遣人捉妖,结果没多久他就死了,仵作验过尸,说他是被妖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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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萧景何的死因,李洛翡想得正出神,突然听见云珘好奇道:“他是被什么妖杀的?”
老板娘垂下眼眸,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映入眼帘,模样可爱至极,她说话的声音也轻柔了几分,“当时猜什么的都有,听说萧景何身上有几道抓痕,又细又长,”她顿了一下,骤然反应过来,“和那天夜里闯进客栈那人的伤口有些像。”
长生门的人再次回到了萧府。
夜半时分,月亮隐去。他们不由分说地在院子四周寻找着什么,只是过去了许久,他们什么发现也没有。
崔骏忍不住道:“师兄,猫妖会不会早就猜到我们还会回来,所以提前躲起来了。”
“躲?他能躲去哪里?”苏成疑惑道。
陆安看了一眼裴青寂,道:“会不会他已经回到了骨蚀山。”
裴青寂摇头,“你在骨蚀山闻到了他的妖气?”
陆安皱起眉头,道:“可是我也没在这里闻到妖气。”
裴青寂眼眸半垂地看着某处虚空,手指无意地摩挲着腰间的长鞭,轻声道:“他一定就在这里。”
“为什么?”苏成很是不解。
“因为……”
“因为萧景何的尸体还在这里。”一道突然响起的女声打断了裴青寂的话。
他们猝然转头看过来,只见一人一兔站在庭院门前,缓缓走来。
裴青寂笑了笑,“李姑娘。”目光在落到云珘身上的那一刻,明明眼角还弯着,眼底的笑意却消失殆尽。
俗称皮笑肉不笑。
云珘迎上那道目光,嘴角轻轻一勾,笑得有些挑衅。
不过李洛翡并未留心这些,她简单地朝他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萧景何的尸体在这里?”崔骏有些纳闷,他努力回想了一遍,自认为没遗漏什么可疑的点。
而且一个人尸体放在家里十几年,怎么想也不对劲吧。
李洛翡道:“萧景何已经死了,小黑豆还一直守着这间屋子,你们就没怀疑过?”
“自然是怀疑过,可你怎么就认为这屋子里藏着萧景何的尸体?”
这回,不等李洛翡开口,云珘就替她回答了,“简单,气味不对,我在这里闻到了死人的气味。”
崔骏一脸的不相信,戳了戳陆安的胳膊,低声问:“你闻到了吗?”
同为灵兽的陆安摇头。
“我就说他是唬人的。”崔骏凉凉地道:“就算是有死人,你怎么能确定他就是萧景何的?”
裴青寂站在原地,目光复杂。他道:“这里有驻颜术的痕迹。”
驻颜术的功效除了永葆青春之外,还可以使尸身永久不腐。
能让小黑豆耗费灵力去保一具尸体不腐烂,除了萧景何以外,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云珘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看向崔骏的眼神中带了点鄙夷。
崔骏:……
这人怎么越看越欠揍,有一点忍不住了怎么回事?
苏成神色凝重:“可我们都快将府邸翻过来了,什么都没找到。”
李洛翡看似不经意地瞥向某处,道:“障眼法而已,此时他正躲在暗处看着我们呢。”
几人闻言,惊出一身冷汗。
29. 落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又恐怖的气息,本来还有些不耐的崔骏脸色骤然变了变,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此话一出,大家站在原地,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一时之间谁也没开口。
李洛翡缓缓上前几步,抬起一只手往前伸去,隐约感觉有一股气向自己压过来,几乎微不可擦,便愈发笃定心中的猜想了。
忽然,荒凉已久的萧府传来一声巨响,灯火通明的街道的喧嚣顿时停了下来,行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并未发现萧府的异常,好似方才的声响只是他们的错觉。
没多久,行人便继续赶路。
此时的萧府内,几人错愕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
隐藏在庭院里的结界被李洛翡劈开了一个大缺口,露出了萧府本来的面目。一座古朴典雅的院子显现在眼前,庭院中央静卧着一汪池水,池中荷花开得正艳,绿叶缓缓摇曳,耳边不时传来莺鸟的鸣唱和虫鸣。
这是还没有被烧毁前的府邸。
夜风裹挟着花香,掠过空荡荡的回廊。
云珘似乎早就料到这样的情况了,他并未有多少惊讶,随意打量了一下其他人的表情,发现裴青寂竟出奇的平静。
看着眼前的一切,裴青寂皱眉道:“猫妖做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洛翡淡淡开口:“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话落,拔腿走了进去。
见她没有丝毫的犹豫,还在迟疑的几位男子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不由分说地往前走。云珘连续被撞了好几次,被挤在了最后面,神色微微凝了一下,随后气鼓鼓地看向前面的人。
李洛翡转头看过来时,他很快就收起了异样的神色。
“兔子,不要跟丢了。”
云珘乖乖点头道:“好。”
他故意用力挤开前面的人,跑了上去。
李洛翡凭着自己的直觉直奔主屋而去,那里大抵是萧景何生前的寝居。
月色如画,光影交织。走了没几步,一股浓烈的妖气扑面而来。
几乎是片刻之间,他们就停住了步伐,顿时警觉起来,不自觉地环顾四周。
看来小黑豆就在附近。
就在气氛愈发紧张之际,一声悠长的猫叫声划破夜空,几人循声望去,夜色浓稠,什么也看不清。
一道灵光亮起,裴青寂甩出长鞭飞过去,照亮了角落,竟空无一物。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声音就是从那个方位传出来的,怎么什么也没有?”苏成顿感不妙。
裴青寂也不由得变了脸色,“保持警惕。”
按理说,小黑豆修为不高,想抓他轻而易举,如今看来,他们低估了他装神弄鬼的能力。
妖气将他们团团围住住,李洛翡环顾一周,一时并不能确定他的位置。
这只猫妖警惕性十足,他们立在原地,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耳边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拖动着。苏成下意识转头看了过去。
他在黑夜里眯起眼睛,发现有一坨黑乎乎的东西正朝着自己的方向缓缓爬动。
“诶,”苏成意识到了不对劲,赶紧道:“你们快看!”
没等他说完,地上的那坨东西忽然窜起来,一眨眼间就到了他的眼前,带起一阵阴风,满头散乱的头发中露出的那双灰白眼珠瞪得极大。
这竟是一个人!
苏成迅速反应过来,一脚就将人踹出多远。
那人在地上翻滚几圈后,不动了。他们正欲上前一探究竟,地上的人抽搐了几下,用一个很诡异的姿势爬了起来,动作一顿一顿的,不像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
等到看清了披散着头发的那人的脸,裴青寂心中大骇,没想到对方竟是张之衡!
陆安皱起眉头,道:“他这是没死透还是邪物侵体?”
裴青寂摇头,道:“他脸色犹如白纸,动作僵硬,看着毫无活人气息,很明显是死后被人操控了。”
李洛翡没见过张之衡,不知道这是谁,看到长生门众人露出惊异的神情后,她立马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这时张之衡一跃而起,向他们袭来。
一记长鞭甩过来,裴青寂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可惜并未阻挡他分毫,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面无表情地冲过来。
几人赶紧散开,张之衡又随机选中一人扑上去。一会过后,他们见他手中并无兵器,又是凡人之躯,攻击力并不大,众人有些纳闷。
张之衡为什么要一直追着他们跑?
几次追逐无果后,这次他选中了看似最好欺负的兔子。不料兔子的速度飞快,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他连根毛都没摸到。停顿片刻后,他又转身去追别的人。
“要不我们直接将他捆了吧。”苏成停下脚步,有些厌烦了这个追逐游戏,他提议道。
一向果断的裴青寂此时却沉默不语,像是有点拿不定注意。
这让苏成很是意外,不禁转头看了过去,天色昏暗,两人之间尚隔一段距离,他并未看清裴青寂的神色,只见他一直盯着张之衡的方向,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突然,有谁发出一道惊呼声,紧接着“咚咚”两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入了水中。
苏成循声望去,湖面在月光下轻轻荡漾,岸边站着木讷的张之衡,他环顾一周,发现少了两个人。
他猛地回神,不见的是李洛翡和云珘。
崔骏顿了一下,指着湖面道:“他们、他们掉进池塘了?”
见过李洛翡身手后的人都不会认为她会轻易落水,不过她身边的那只兔子倒有这个可能。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没人看到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人沉寂了不过片刻,张之衡猝然转过身,用一双灰白的眼珠子盯着他们。
几人纷纷亮出长鞭,正欲将他拿下。下一刻,张之衡缓缓地移开了目光,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这里了。
看来张之衡的目标不是他们这几人。
稍稍一思忖,裴青寂当机立断道:“快,我们跟上去。”
崔骏微微愕然,道:“不去找李姑娘了?”
裴青寂笑了一下,道:“不用,我们还是先解决眼下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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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骏尴尬地挠了挠头。
水草随着暗流轻轻摆动,腐烂的枯叶堆积在淤泥上面。
水下视野模糊,李洛翡屏住呼吸,手指轻轻撩开眼前的水草,往前游去。
穿过层层叠叠的茎蔓后,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李洛翡顺着水流而下,眼前的一幕让她愣怔了。
淤泥上面堆着森森白骨,荷花的根茎破土而出,穿过尸骨傲然挺立。怪不得池塘里的荷花开得那么艳丽,它们是靠着尸体滋养着。
李洛翡赶紧游了过去,看着这些白骨仔细观察了一翻,发现并不是人的骨头,而是虎妖,且不只一只。
她抬眸看了一下,心中闪过疑惑,这些荷花有何特别之处,需要这般养护着。
不由自主地,她伸出了手去触碰荷花的根茎,即将触碰的那一刻,余光中一抹白影闪过。她转头看过去,什么也没有。
仿佛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李洛翡的表情却不那么好,她从岸上跳下来是为了寻找云珘的。
当时她一个没留神,云珘不知怎的落水了。明明她紧随其后跳了下来,连个兔子的影子都没见着。
心中的疑虑还未打消,李洛翡不放心地过去看看,身体满地白骨上面游过,她算了算,这里至少有两只虎妖。
忽然,淤泥中冒出一根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好在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及时拉过李洛翡,差一点就刺中了李洛翡的腹部,擦着她的腰身而过。
幸好有惊无险。
李洛翡先是看了一眼握着自己手腕的大手,很明显这是一只男人的手,随后抬眸看向身旁之人。
那是一张很陌生的脸,却又让她觉得很熟悉。
晃了晃神后,她才惊觉这张脸曾经在梦里见过的。
……他是云珘?
李洛翡眸色倏紧,有一瞬的吃惊,紧接着就被她掩盖过去。
细碎的光影随着水流缓缓移动,池水将两人轮廓晕染得模糊,云珘看着那张脸,有些惊讶于李洛翡的反应。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嘴角轻轻一勾。
旁边几尾小鱼悠悠游过,云珘伸出手指了指它们游去的方向,李洛翡顿时明白了过来,两人一起游了过去。
从上头看,这片池塘环绕一圈不过百步,谁能想到这池塘下面竟暗藏玄机。
穿过稀稀疏疏的荷花根茎后,周围又暗了些许,李洛翡凭借着自己还不错的眼力,发现水底躺着一具棺椁。
难道……李洛翡加快了速度。
棺椁周身被一股灵力覆盖,丝丝缕缕地渗入内部。水流中漂浮着淡淡的香气,李洛翡扭头看了一眼,不出所料,是这些荷花输出灵力滋养着这具棺椁。
毫不犹豫,李洛翡与云珘打开了棺椁,棺盖缓缓坠落,一股好闻的香气扑面而来。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位好看的年轻人。
这位应该就是死去多年的萧景何了。
尸体被保存得完好无损,没有半点腐烂。
李洛翡不放心地环顾一周,萧景何的尸体这么容易就被他们找到了?
30. 阿絮
跟着张之衡走了半柱香不到,途中穿过了大半个萧府,远远地,就见他走进了一座诡异阴森的厢房。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裴青寂回头看了一眼,几人心领神会,轻轻一跃,如鬼魅般穿梭在黑夜里,下一刻,窗棂前掠过几道矫捷的身影。
烛火忽地跳动几下,一缕白烟袅袅升起。屋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人见到张之衡后,像是松了一口气。
男人起身来到张之衡面前,仔细打量着他,赞赏道:“这具躯壳倒是好用。”目光无意间瞥见他脖颈处腐烂的皮肤,叹了口气,“只可惜,不能保持太久。”
说着,男人伸出一只手抵在他的额头上,一股黑色的雾气被吸取出来,没多久张之衡就倒地不起了。
女子从身后站起来,道:“我们的事已成,一具尸体而已,有什么好可惜的。”
男子并未反驳。
裴青寂站在外面静静地听着,心中不由得猜测这两人与猫妖究竟是什么关系。
就在这里,里面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
女人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带着他回去吧。”
屋内寂静了须臾,男子沉声道:“不急,先解决眼前的事。”
话落,屋内没了动静。
屋外几人正觉得奇怪,裴青寂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反应了过来,正欲转身之时,背后寂静无声的黑暗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一把按在了他的肩上。
与此同时,每个人的肩上都多了一只手。
裴青寂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几人反应极快,飞速转身的同时,长鞭应召而出,毫不留情地向身后的人袭去。
身后的两人脚尖一点,身体往后撤了几步,速度快到让人惊叹,轻松躲过了攻击。
不知何时他们两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叫人没有发觉,几人的脸色霎时变得复杂起来。
这两人的修为怕是高深莫测。
裴青寂盯着两人的脸,回忆起方才那一幕,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只兔子,他们的速度一样快。
男人望着几个不知死活的毛头小子,轻蔑一笑,道:“年轻人,你们家中长辈就是这么教你们听人墙角的?”
崔骏耐不住性子,抢先一步开口道:“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人道:“小朋友,你的好奇心太重了,就不怕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吗?”他特意咬重了后面几个字。
他们纷纷亮出武器,警惕性十足。
女人见状并未有多大的反应,反倒是男人有些挑衅地上前几步,意味深长地道:“我奉劝你们几句,有些事还是不要插手较好,若你们现在就走,我还能留你们一条命。”
崔骏神色有几分奇异地看着他,忍不住道:“他说话也太狂了。”
手里摩挲着泛起灵光的长鞭,眼神迸发出锋芒,他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陆安不动声色地看了裴青寂一眼,察觉到身边的目光后,裴青寂扭头看了一眼,随即皱着眉头回过头。
男人见几人不为所动的样子,挑了挑眉,在黑夜里缓缓抬起一只手。
“前辈。”裴青寂突然开口。
男人动作一顿,目光看向了他。
“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抓一只猫妖,敢问前辈见过他吗?”
“没有。”男人收回了手。
裴青寂点了点头,礼道:“告辞。”
半点没再耽搁,他转身就走。
待他们走出了一段距离,崔骏才敢小声问出心底的疑惑,“为什么?”
沉默几瞬后,陆安道:“这可是两只大妖,你觉得我们能有多少胜算?”
方才还愤愤不平的某人,顿时不吭声了。
一只大妖,他们几人联手尚能解决,两只大妖同时出手,就不好说了。
崔骏愣道:“那二人真的是大妖?你看着也没什么变化。”
陆安看了他一眼,凉凉道:“你亲自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崔骏干笑一声,“你看你,我就随便问问。”
此刻,一行人去往的方向正是那个庭院。耳边崔骏与陆安的拌嘴声不停,苏成走到裴青寂身边,问:“现在是去找李姑娘了?”
裴青寂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沉声道:“陆安说他们是大妖,可我们并未感知到除小黑豆以外的妖气。”
他转头看了苏成一眼,认真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从始至终,我们感知到的都是他们二人的妖气?”
苏成若有所思道:“那我们感知到的也是两股妖气才对。”
裴青寂觉得有道理,又不知道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他想得正出神,不远处响起一道错落的脚步声,便抬眸看了过去。
裴青寂瞳孔微微收缩,眼底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李洛翡与一位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正在斗嘴的二人听到动静,同时转头,对于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两人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中打量的意味。
等到二人走近,他们这才看清了男子的容貌,向来冷静自持的苏成微微顿了一下。
云珘察觉到了周围的目光后,他朝着几人略略一点头,眉梢眼角尽是疏冷。
裴青寂朝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随后问:“李姑娘,那只兔子呢?”
李洛翡临时编了一个谎言,道:“掉进湖里了,没找到。”
裴青寂愣道:“嗯?!”
可惜李洛翡不太会编,这句话简直是漏洞百出,明显没有说服力。
在他们眼里,李洛翡对那只废物兔子关怀备至,怎么会丢他一个人在水里就走了。
崔骏指着那个方向,再次确认了一边,“你是说那只又胖又蠢的兔子还在水里?”
显然李洛翡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谎言过于脆弱,还是硬着头皮“嗯”了声。
云珘轻笑一声,引得众人纷纷看过来。
他似是漫不经心问道:“听这话,你好像很不喜欢那只兔子?”
四目相对的时候,崔骏心头莫名颤了一下,道:“也不是吧,就是觉得他有时候挺欠的。”
云珘立马转头看向了李洛翡,眼底无辜的情绪一闪而过,道:“他真的是这样吗?”
李洛翡:……
她不想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
裴青寂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位年轻人,看他的穿着打扮像是位富家公子哥,身上衣料一看就价值不菲。
于是,他问:“这位公子是……?”
方才李洛翡并未搭理他,此刻,听到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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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他显得兴致缺缺,“从家里跑出来玩,路过。”随后,他补了一句,“幸得这位姑娘相救。”
李洛翡察觉到裴青寂起了疑心,脑中思绪飞转,道:“他叫阿絮,偶然间碰到的。”
裴青寂笑了笑,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道:“这里危险,公子你还是先离开吧。”
云珘道:“我不打算走,我也略懂一些捉妖术法,说不定能帮上你们。”
裴青寂收起了笑容。
四周吹起一阵阵阴风,像是在提醒他们尚在结界里,很快,他们便没有心思想别的了。
裴青寂将他们看见的,心中猜想都告诉了李洛翡。
李洛翡沉默着听完,才道:“我们在荷花池里发现了一具尸体,不过,那并不是萧景何。”
苏成插嘴道:“你如何得知?”
“身上的伤口不对,来之前,我问过客栈的老板娘,她说萧景何被妖所杀,身上有几道抓痕,我看了一下水里的这具尸体,他是被利刃一剑穿心而死。”
裴青寂道:“这么说来,这具尸体是用来迷惑我们的。”想了想,继续道:“他这么做像是在隐藏着什么事。”
到底是什么呢,他心想。
小黑豆再次见到萧景何时,已经是十年后了。
那日他正在趴在茶馆的角落里听戏,周围的议论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近来城中妖物作祟,接连死了十几人,熙陵要新来一位县丞大人。
小黑豆听得出神,大堂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句:“抓贼!”
他扬起头看见有个人从自己面前跑了出去,顿时来了精神,二话不说就追出去。那人跑到了街上,小黑豆卯足了劲,跳上去一口咬住他的腿,他正想该如何施个诀且不让人发觉时,周围莫名地静了下来。
余光中瞥见有两人走过来,他们将人按在了地上。头顶被一片阴影笼罩,小黑豆疑惑地抬起头,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萧景何一身绯色官服,风采更甚往昔,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小黑豆眼神瞬间呆滞,瞳孔中只剩下深深的震惊。
周围的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句,“他便是新上任的县丞大人啊。”
小黑豆的视线在他的官服上停滞片刻,当年的那个少年真的如愿考取功名,衣锦还乡了。
萧景何抱起小黑豆,转身朝着身后的侍卫说道:“先回府。”
随后,他撩起帘子钻进了马车内。
车厢内,两张座椅相对而设,座椅上铺着柔软的绸缎坐垫,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红莲花纹,边角处还垂落着流苏,随着马车的晃动轻轻摇曳。
他将小黑豆放在身前的矮桌上,然后一脸期待地望着他,笑道:“十年不见,师父不会把徒儿忘了吧?”
“怎……怎会,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一股淡淡的木檀香萦绕在鼻尖,小黑豆终于从震惊中回神。
萧景何道:“我回熙陵任职,也没想到会在大街上看见师父,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想起方才,小黑豆尴尬不已,赶忙转移话题道:“就你一个人?”
话毕,小黑豆惊异地发现已是而立之年的男子的脸一下就红了,他的眼眸中多了一丝柔情,“月茹快要生产了,不便赶路,等我将这边安顿好了,再去接她。”
31. 猫妖
一直沉默的陆安,突然走到云珘面前,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脸,语气中带着点怀疑的意味:“你会捉妖,那你可感知到妖气了?”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陆安身为灵兽,嗅觉一向灵敏,一旦认定了,从未出错过。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云珘的身上。
自知几人仍在怀疑他的身份,云珘淡淡道:“这么明显的妖气,你们没闻到?”
陆安继续追问:“既如此,你说说看,这股妖气出自何处?”
云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道:“妖气嘛,自然是来自妖的身上。”
陆安道:“可我怎么从你身上闻出一股妖气?”
“是吗?”云珘思忖几瞬后,目光扫过裴青寂,他偏了偏头,一言不发地看向李洛翡。
李洛翡:……
被他盯了片刻不到,李洛翡就有些受不了了,她生硬地移开头,认真道:“我没有闻到他身上的妖气。”
其他人都愣了愣。
其实站在这里的几人都没闻到云珘身上的妖气,但是他们几人向来信任陆安的鼻子。
裴青寂见状,偷偷朝着陆安使了个眼色,陆安立刻心领神会。
“抱歉,方才为了试探你是不是真有几分本领,我才故意唬你的,毕竟捉妖不是儿戏,一不小心就小命不保。”陆安道。
云珘应得大方:“没关系。”
“眼下突然多了两只大妖,这可不好办了。”裴青寂赶紧岔开话题道。
“你方才说那两只大妖只是赶走了你们,什么也没做?”李洛翡拧起眉毛道。
“不错。”
小黑豆大抵是很在意萧景何的的,如果他要是知道有外人闯入这里,他们的下场不会比张之衡好多少。这两只大妖只是将闯入者赶走,就像是为了保护他们一样。
或许他们并不是一伙的。
李洛翡正欲张嘴,身旁的人突然道:“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李洛翡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突然,崔骏指着湖面,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道:“我们不去将那只兔子捞起来吗?就让那只他一直泡在水里?!”
四周诡异地安静了半晌。
苏成叹了口气,无奈道:“你闭嘴吧。”
一把将他拽走了。
一行人再次前往了那间厢房。
云珘与李洛翡并排走在最前面,余光中瞥见一抹身影从身后蹿了上来,在离他几步之外的地方停下。
于是,他忍不住看过去,裴青寂站正在李洛翡身边。
即使周遭昏暗不清,云珘也能凭借着自己不错的眼力看清他的神情。
裴青寂眼眸半垂着,平静且直勾勾地盯着李洛翡,“那两只妖的速度快得惊人,我总觉得似曾相识。”
李洛翡沉默了半晌,才道:“既然是大妖,这一点应该也不足为奇。”
“起初我也是这样想的,后来我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的了。”裴青寂故意只说前半句,想要吊起李洛翡的胃口,不料她却显得兴致缺缺的样子。
反倒是一旁的云珘看过来,插嘴问道:“你在哪里见过?”
裴青寂对上他的视线,沉声道:“李姑娘的灵兽,云、珘。”
“看来这只兔子也不是一无是处。”云珘说道。
李洛翡始终沉默着。
裴青寂正想说什么,眸光无意间瞥见了李洛翡的脸,顿时一愣。
她的眉宇间尽是忧愁,这还是裴青寂第一次见她这样,她在担心什么?
“你怎么了?”裴青寂问。
李洛翡直视着前方,“这里不对劲。”
原来她方才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心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闪过。裴青寂环顾一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太安静了,不知什么时候鸟叫声也停了。
只有廊下那盏残灯,豆大的火苗僵着,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死寂冻灭。
裴青寂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屏着气,在暗处盯着你,连呼吸都不敢惊动。
云珘心中一颤。
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滚滚白烟从四面八方飘来,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将他们包围在其中,顷刻间整个庭院化成一片雾海。
现在已经完全看不清其他人的身影了。
李洛翡察觉到身边的云珘动了动,紧接着前方响起一道极轻的声响,那是衣料相触的声音。
“不要!”浓雾之中,云珘有些失控地喊出了声。
李洛翡暗叫不好,前方突然蹿出一道身影,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一股冰冰凉凉的细流从额头涌遍全身,渐渐地,她的眼神开始涣散。
好快的速度,失去意识前,李洛翡心想道。
男人抬起头,露出那双红色瞳孔,直勾勾地盯着李洛翡,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杀了这里所有的人。”
他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道:“记住,只是人。”
说完便迅速消失在浓雾之中。
一道灵光亮起,听雨剑应召而出。
李洛翡紧紧握住剑柄,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涌现起一股杀意。
就在此时,浓雾渐渐散去。李洛翡一跃而起,一把刺向裴青寂。
裴青寂见到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后快速反应过来,提起长鞭才堪堪抵挡住攻击。
武器相撞的那一刻,他被一股无形的灵力震开,猛地向后退几步。
虽然之前就已经见过她的身手,但当他真正领教过后,顿时明白了师父口中的天资卓越。
而他也是从小被夸颖悟绝伦,如今在李洛翡面前显得逊色了些。
陆安一把扶住裴青寂,道:“她这是怎么了?”
裴青寂盯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了片刻,皱眉道:“李姑娘怕是和张之衡一样,被控制了。”
李洛翡再欲袭来,陆安一跃而上,与他缠斗起来,紧随其后的是苏成与崔骏。
三人将她围困其中。
也是趁着这个时候,裴青寂猛地发觉这个状况和当时的沈东白有些像。
心中被一股不详的预感包围。
慢慢地,他脸上的表情开始消失,望向云珘的眼神变得复杂难辩。
云珘脸上的神情也是同样的复杂,一直看着李洛翡的那双眼睛黑黑的,没人注意到他眼底的恼意一闪而过。
庭院中的打斗声逐渐减小,眼见着这三人明显处于下风,不敌李洛翡,裴青寂不再迟疑,两步并作三步地冲上前,掌心中凝聚起一股淡淡的的灵力。
他得赶紧解了李姑娘的蛊。
只是他的手还没触碰到李洛翡的额头,眼前人影突然晃了一下,眨眼间她就被人拉走了。
他甚至没看清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此刻李洛翡握住剑柄的那只手正被云珘牢牢地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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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刚刚还杀气十足,现在竟安静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裴青寂瞬间僵住:“你果然是那只兔子!!!”他艰难地咽下一口气,“你要做什么?”
云珘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是又如何?至于要做什么,”他故意停顿了一下,道:“你管不着。”
说完,他拉着李洛翡一步一步往后退。
几人见状,赶紧追上去,却又不敢逼得太紧,始终隔着一段安全距离。
看着裴青寂紧追不舍的身影,云珘眼眸暗了暗,像是耐心耗尽了一般,带着李洛翡消失在了墙角。
崔骏低声暗骂了一句,道:“让他跑了。”
裴青寂脸色铁青,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陆安,“你能追踪到他的气息吗?”
云珘不知使了个什么法子,使得他的妖气几乎闻不到,当时他站在面前,就差一点没闻出来,更别说隔着一段距离了。
陆安想了想,道:“我可以闻到李姑娘的气息。”
裴青寂毫不犹豫道:“带路。”
月色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青砖地上洇开一片浅白,案头的烛火被穿堂风拂得微微摇曳。
榻边的铜鹤香炉里,残香还在袅袅散着余温,一男一女端坐在木椅上,阖上眼皮,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这时,木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又立马关上了。
紧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云溶睁眼看过去,发现他旁边还有一位姑娘。
她与云天成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不好,谁能想到,云珘竟将李洛翡带回来了。
云天成看到这个姑娘就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要质问他,就被对方抢先道:“你们下的蛊?”
云天成冷哼一声,道:“是又怎样?”
云珘脸上没什么表情,“解了。”
“小兔崽子,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要不是我们,你现在还跟个白痴一样,到处追着别人屁股后面跑呢!”云天成语气十分不善。
提起这个,云珘不由得道:“你们做了什么?”顿了顿,他道:“我被人推下水是你们干的?”
云溶出声解释道:“孩子,水里的荷花吸收妖物灵气多年,具有强化神魂的功效,可以助你恢复意识,。”
云珘道:“所以你们和猫妖做了交易?”
云天成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们想和他做交易?这都是为了救你,让你早点回家。”
“我的意识早就恢复了。”
两人一惊,不约而同道:“什么?!”
“我被困在骨蚀阵中时,体内的封印被一股灵力震碎了。”
简单的一句话,弄得两人震惊不已,他们对视一眼,像是猜到了什么,却又很默契地保持沉默。
云珘看了一眼身旁的木讷的李洛翡,随即道:“我能醒来靠的是我自己,猫妖并未帮上你们,所以你们的交易不成立,猫妖在哪里?”
云溶迟疑了片刻,才道:“在东屋。”
云珘点了点头。
忽地,云天成注意到云珘旁边的女子眼珠动了动,完全没了之前的生硬。
眼见被人识破了,李洛翡索性也不再装了,淡淡笑道:“多谢二位了。”
云珘偏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云天成指着他的脸,气愤道:“你、你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