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心动[合约]》
1. Chapter01
《极昼心动》/小舟遥遥
-2025/2/14
「chapter01」
【敬启者:
我们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告知,爱女乔诗蕴因病,于7月20号凌晨1点36分安详离世,享年24岁。
谨定于7月22号上午9点,在淞宁墓园举行告别仪式,承蒙诸位亲友关怀,深表感激。望拨冗莅临,送其最后一程。
父乔明携全体家属泣告
墓园地址:xxxxx
联系电话:xxxxx】
邮箱突然收到这份葬礼邀请函时,孟璃正躺在青年旅社八人寝的床位上,查着回老家的火车票。
乔诗蕴,她的确认识。
但这讣告……
是什么新型诈骗手段吗?
可邮件里除了这封讣告,再无其他图片、链接之类。
孟璃盯着这封邮件足足三分钟,脑子里也走马灯似的闪过了她与乔诗蕴相识、交好、分离的场景。
她和乔诗蕴是小学、初中的同学,俩人是交好到手拉手一起上厕所的程度。
但初二那年,乔诗蕴被她的爸妈接去了沪城读书。
同学们都说,乔诗蕴爸爸在沪城做生意发了财,出门开宝马,在沪城有好几套别墅,家里还有保姆和司机,像电视剧里演的豪门一样有钱。
而孟璃那会儿,爸妈正在闹离婚,家里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每天回去不是妈妈的抱怨,就是爸爸喝的烂醉耍酒疯。
乔诗蕴临走时,给孟璃留了个特别精美的八音盒,还再三叮嘱:“孟璃,以后我们q.q联系,我会想你的。”
孟璃抱着八音盒,有点木讷的点点头:“好。”
一开始,俩人还会在q.q上聊。
孟璃没有手机,只能趁着她妈妈睡着时,偷偷登入,和乔诗蕴聊天。
乔诗蕴有最新款手机,房间还有电脑,她会和孟璃聊她在国际学校遇到的大胖子外教、聊她每周要上几次钢琴课、暑假还打算去英国参加一个夏令营游学活动……
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渐渐地,能聊得也越来越少。
中考结束的那一天,孟璃她妈“抛夫弃女”的跑了。
登入q.q看到乔诗蕴发来的旅行照片,孟璃抿紧了嘴唇,左滑选择删除了对话框。
……
无论什么感情,都是需要花时间和精力去维护的。
总之,那段年少的友谊,就停在了中考结束的那个夏天。
直到十年后的夏天,孟璃收到了乔诗蕴的死讯。
像是好端端走在路上,忽然被人迎面砸了一拳头。
惊愕,惶惑,难以置信,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她把邮件截了图,又找到微信里唯一有联系的老同学,曾经的班长李臻。
孟璃:「图片/」
孟璃:「真的假的?」
这会儿正是上班摸鱼时间,李臻的消息回得很快。
李臻:「???」
李臻:「你等等,我去问问孙佳,她奶奶和乔诗蕴外婆住一个小区。」
两个陌生人之间,可以通过六个人来建立联系,此为六人定律,也称作六人法则。「1」
不到十分钟,李臻就给了回复。
李臻:「真的,说是胃癌走的……」
李臻:「孙佳说乔诗蕴的外婆听到噩耗,今早就晕过去了,救护车直接进了小区,动静还闹得蛮大。」
李臻:「难以置信,她还那么年轻/蜡烛」
李臻:「不过你们还一直有联系啊?她家竟然给你发葬礼邀请函了。」
孟璃:“……”
这也是她不解的地方。
她以为乔诗蕴早就不记得了她,就算记得,俩人关系淡成这样,应该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谁能想人生最后一次交集,竟然是在葬礼。
李臻:「我记得你是在沪城工作吧?你明天去吗?」
孟璃垂下眼睫沉默了好一会儿,回复:「嗯,送送她。」
既然她还记得她这个朋友,那她……也送她最后一程。
孟璃并没有和李臻聊太多,切出对话框后,她就开始搜索——
#青旅抵达墓园的地铁路线。
#参加葬礼的注意事项与穿着。
#参加葬礼要随份子吗,随多少钱合适。
#胃癌的死亡率。
……
反正她现在是个无业游民,有一下午的时间浪费在网上。
晚上7点,同住青旅八人间的“常住民”花卷回来了。
见孟璃床前摆了个超大行李箱,花卷惊愕:“你订好车票了?”
孟璃在行李箱里掏啊掏:“还没。”
花卷:“那你这是?”
孟璃:“想找件合适的衣服,严肃点的……”
花卷哇了一声:“简历有回复了?明天去面试?穿件白衬衫就好了,这些天外面热死了,可穿不住西装。”
孟璃没吭声,又在行李箱找了一阵,终于翻出了一条黑色长裙。
她拿出来抖了抖,又拿到身前比了比:“这个怎么样,够庄重吗?”
花卷看了眼那长袖圆领的黑裙子,略带嫌弃的皱起眉头:“这裙子你买多久了,款式也忒土了点,而且这颜色死气沉沉的……”
说着,她想到什么,从她的柜子里拿出一条米色编织款皮带:“这个借你吧。先敬罗衣后敬人,尤其沪城这个地方,稍微搞点搭配没坏处的。”
孟璃拒绝了她的好意:“不用,我是穿去葬礼的。”
花卷:“哦,好……嗯?什么?”
孟璃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花卷也悻悻的闭上了嘴,没再多问。
只是同住八人间的关系,不必交浅言深。
-
这一晚的孟璃失眠了。
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和乔诗蕴的过往。
她找到q.q,打开和乔诗蕴的对话框,却是一片空白。
之前不觉得,这个时候,倒生出许多遗憾。
半夜的时候,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这场雨还没停,雾溟濛,声渺渺。
孟璃顶着两个黑眼圈,穿着黑裙,撑着一把格子伞去挤早高峰的地铁时,满脑子都是语文老师的声音——
“下雨天在这里起到什么作用啊?对咯,衬托了主人公悲伤的心情。”
她被自己的脑内小剧场逗笑了,没忍住扯了扯嘴角。
一低头,坐在她对面的初中生,一脸奇怪的看着她。
视线对上的刹那,又很快低头继续看他的教辅书。
淞宁墓园在青旅的反方向,孟璃转了三条地铁线,又扫了辆自行车,还撑着伞走了十分钟,才抵达地图上的位置。
“这该死的雨!”
她挤了挤裙摆的雨水,又抬手抹了一把额发,才调整好呼吸,迈进墓园大门。
这是她第一次来墓园,绿意青葱,浅淡鹅黄,比她想象中的要风景宜人。
沿着指示牌,她顺利的寻到了葬礼现场。
也比她想象中的更为肃穆隆重。
门口开过一辆又一辆她虽然不认识牌子但看起来就很贵的豪车,大门两处摆满花圈和鲜花,入口两侧还站着制服笔挺的礼宾员。
西装革履的男人们和身着黑裙的女人们,神色哀恸的依次入内。
孟璃站在门口,局促的捏了捏口袋里的白色信封——
里头塞了三百块的礼钱。
但她好像低估了乔诗蕴的家境,这个告别仪式的规格,处处都透着她这种底层牛马无法融入的气息。
踌躇,踌躇,再次踌躇。
直到客人们几乎都进去后,门口的礼宾员终于有空将视线投向她。
“这位小姐,你也是来参加乔小姐的告别仪式么?”
“呃,嗯。”
孟璃拿出手机邮件截图:“我昨天收到了这个,是这里没错吧?”
礼宾扫过邮件,又核对了孟璃的名字在宾客名单上,客气点头:“孟小姐,请进。”
孟璃点点头,口袋里的那个白封捏了捏,还是没拿出去——
人家哪里在乎她这三百块钱。
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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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进去,礼宾又温声提醒她:“孟小姐,伞可以交给我,我帮您保管。”
孟璃一怔,看着滴答滴答落水的雨伞,脸皮霎时间有点紧绷。
她怔怔地交给礼宾:“呃,谢谢。”
礼宾微笑:“您客气。”
孟璃进去了。
灵堂很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而鲜花最灿烂处,是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
黑发披肩,圆脸杏眸,鼻翘唇厚,笑起来有点俏皮的可爱。
是24岁的乔诗蕴。
和记忆里14岁的乔诗蕴,几乎等比例长大,并没多少变化。
还没等孟璃盯着那照片看多久,一个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朝她走了过来:“你好,请问是孟璃么?”
孟璃看着他:“对,我是。”
男人道:“我是小诗的哥哥,乔书榕,她从前常提起你。走之前还和我说,想请你来送送她。”
终于有个“认识”的人。
孟璃暗暗松口气,看着他:“我以前也听乔诗蕴提起过你。”
稍顿,又往那张黑白照片看了眼:“我和她其实挺多年没联系了,突然得知噩耗,我……很震惊。”
乔书榕闻言,苦笑叹口气:“人生无常……”
孟璃点头:“是,人生无常。”
话说到这,也算寒暄得差不多。
乔书榕领着孟璃和乔家父母打了声招呼,就让她自便,转而招待其他客人。
宾客太多,全是陌生的面孔。
孟璃虽然一个都不认识,但也看得出,来宾大多与乔诗蕴非亲非故,应该是乔父生意场上的伙伴。
他们的脸上有惋惜,哀伤不算多。
孟璃站在他们之间无所适从,干脆寻了个偏僻角落,望着那张黑白照片独自发呆。
她其实挺想问问乔书榕,乔诗蕴病了很久吗,走的时候很痛苦么。
可乔书榕太忙了,在场来宾随便一个,都是比孟璃分量重千倍的人物,自然优先招待他们。
于是孟璃就盯着照片上那张甜美的笑靥,无声的与她对话——
「乔诗蕴,好久不见,没想到再见是这样的情况,你能认出我吗。」
「你……怎么会突然生病了,要是早知道你生病了,我也能早点来看看你……」
「没想到你长大之后是这个样子,和记忆中一样,一点都没变。」
「你送我的那个八音盒,我一直放在老家的书柜里。不知道是电池没用了,还是坏了,上面的小人有一天突然不转了……」
「乔诗蕴,一路走好啊,能和你做朋友,我还是很高兴的。」
周遭嘈杂的人声,渐渐地被隔绝在耳后。
长大后的孟璃,来送她童年的好友最后一程。
不远处,一双沉静的眼睛注视着她。
只见偏僻角落里,年轻女孩身形单薄,一身老旧的黑色长裙,褶皱错落如波,她脚下穿着一双泛黄的白色板鞋,沾着星星点点的泥点,鞋面还洇湿了一片。
这狼狈的模样,与周围衣香鬓影、西装革履的宾客格格不入。
就像一只误入天鹅群的……小黑鸭?
闻砚礼为这个贴切的比喻而挑眉,下一秒,就见那黑裙女孩抬眼看了过来。
浓重的黑色映衬着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显得冷白,宛若月光穿过薄胎瓷盏。
那双莹润的清眸里还带着来不及收敛的悲伤与遗憾,在与他对视的刹那,先是愣怔,而后蹙眉,又很快避开。
一气呵成。
“砚礼,你在这啊。”
乔书榕朝他走来,“在看什么呢?”
闻砚礼抬了抬下颌:“那是谁?”
乔书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哦,她啊,我妹妹的初中同学。”
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生,没什么可介绍,也没有必要介绍。
乔书榕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
闻砚礼平静的收回目光,“随便问问。”
乔书榕拍拍他的肩,“走吧,去见我爸妈。”
闻砚礼嗯了声,抬步朝前,再没看那角落一眼。
2. Chapter02
「Chapter02」
一直到孟璃离开墓园,她也没能寻到机会问一问乔书榕,关于这些年乔诗蕴更多的事。
他和乔家父母的身边总是围满了人,半点不缺人安慰。
于是她和那张黑白照片里的乔诗蕴说了一声“再见”,便悄悄离去。
就如她悄悄地来,无人在意。
辗转赶回青旅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半。
她正想着回到房间先点个外卖,再冲个澡,等澡洗好了,正好外卖也送到,完美。
没想到刚到青旅,前台小姐姐见到她就两眼放光:“小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孟璃抹了一把头发上的雨水,走过去:“怎么了?”
前台露出个窘迫的表情,咬了咬唇酝酿了三秒钟,才开口道:“真是不好意思,你那个铺位上午定出去了。现在客人出门吃饭去了,说是一个小时后就回来……”
“呃,你的行李还在屋子里放着,能不能尽快收拾了,我们也好叫阿姨打扫……”
孟璃愣怔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怎么会定出去了?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已经和你们同事,就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打了招呼,说我今天还续住一天。他还和我说没问题。”
“我知道,我知道。”
前台一脸抱歉,柔声安抚着:“这是我们同事的工作失误,他是答应了你,但估计是早上交班忙迷糊了,他忘记在系统上锁定床位,你那个床位就被新客人付款预定了。”
“还是客人到店办理入住,我们才发现这个bug……”
前台指了指登记台旁边的一个32寸大行李箱,语气愈发谨慎小心:“我们也和新客人沟通了,但她……嗯,比较难沟通。”
“小姐姐,你也在我们店里住了这么久了,我们很感激你的一直支持,麻烦你帮帮忙,尽快收拾东西退房。我们这边呢,补偿你一晚上的房费,趁着这会儿还早,你可以去别的酒店入住,可以么?”
前台说这话时,满脸都写着“对不起,我也很难做,但真的没办法”的愧疚。
而孟璃这个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
如果对方恶声恶气,她还能刚回去。
但对方这样温柔和气,而且瞧着是个二十出头、刚出社会的学生……
“好吧。”
孟璃无意识捏紧了手中的伞柄,抿抿唇:“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前台顿时如释重负,面露喜色:“太好了,真的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孟璃扯了扯嘴角,笑得勉强:“不用,都是打工人。”
谁没有一两个坑货同事呢。
孟璃很快就回了八人寝,收拾起她的行李箱——
收东西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
原本只是看中这家青旅的地理位置好,市中心,地铁口,方便找工作面试,打算暂住个五六天。
没想到一投简历深似海,一住就是一个月。
工作没找到,青旅也被人“赶”出去。
她的人生啊,还能更糟糕一点吗?
当天晚上,老天爷用实际情况告诉她——yes,you can.
新订的那家旅馆离这家青旅不算太远,孟璃在楼下的重庆鸡公煲和下班归来的花卷一起吃了个“散伙饭”,便拖着她的大行李箱,打算走去那家直线距离1.3km的旅馆。
平地推着行李箱倒还好,下点小雨有伞撑也还好,但雨越来越大,缺德的地图导航还显示了一条长长的过街天桥——
孟璃仰起脑袋,望着那又长又高的楼梯,脑子里就两个字:想死。
可惜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只能做两个深呼吸接受现实,再狰狞着面孔,扛着行李箱吭哧吭哧往上爬。
每走一步,孟璃心里就在后悔,早知道就不省那20块钱,订0.9km的那家了。
20块钱。
唉,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她铆足吃奶的劲儿,咬咬牙,继续往上爬。
伞是腾不开手撑了,雨水滴答滴答往下落,很快便湿了一层。
天桥之下,霓虹闪烁,车来车往。
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红绿灯口,后排坐着的黑西装男人只是不经意的一瞥,视线就被天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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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上那一道娇小的黑色身影给留住。
夜幕低垂,天桥昏暗。
女孩的身影如一抹不起眼的墨痕,几乎要与昏冥的雨夜融为一体。
但她奋力提着的大号银色行李箱像是个巨型反光板,银光折射,衬得她那两条纤细的胳膊宛若白雪,夜色里,白得晃眼。
黑与白,瘦弱的胳膊与强大的力量。
雨水顺着女孩清晰的下颌线滑落,她咬着牙,五官皱成一团。
不好看,但也不算难看。
男人的视线只在她狰狞的表情上停留了一秒,再次看向了她的胳膊。
难以想象那样纤细的胳膊,竟拥有那样大的力气。
不期然的,他想起小时候看过的蚂蚁搬家。
下雨天,蚂蚁便成群搬家,据说纤细的胳膊能负重可达自身体重50倍的物品。
他幼时也顽劣,看到搬家的蚂蚁,会拿手故意拨开它。
保姆拦着他:“蚂蚁会咬人的。”
奶奶推着老花眼镜,瞥过一眼:“让他咬,咬痛一回就不会手贱了。”
他不信蚂蚁会咬人,就算咬了,能有多疼。
直到再次去拨蚂蚁,奶奶揪着他敲了一顿手板,火辣辣的疼。
那个头小小,嗓门却无比洪亮的老太太问他:“还玩不玩蚂蚁了?”
他把红肿的手藏在身后,偏过脑袋,一声不吭。
在那之后,就再也没碰过任何虫子。
红灯变绿,车子发动,他的思绪也回笼。
再看窗外,天桥上那道身影已经爬过了大半。
鬼使神差的,他突然好奇她爬到终点的样子——
可惜车已经开过天桥,擦肩而过。
闻砚礼收回视线,转脸看向了车窗另一头。
钢筋水泥铸成的跨街天桥在雨幕里寒光泠泠,从前也没觉着天桥这样长。
待会儿她提着行李箱下来,怕是又要费一番功夫。
车厢里一片静谧,唯有雨点落在车窗的噼啪声。
少倾,他搭在膝头的长指轻动,开口吩咐前排:“调头。”
3. Chapter03
「Chapter03」
孟璃也不知道她花了多久的时间,才将那巨无霸行李箱提下来。
当行李箱终于落在地面上,她的汗水混着雨水,也一起“啪嗒”的沿着鼻尖落下,滴在勒得通红的手背上。
下次再也不省这20块钱了!
她恶狠狠地在心里立誓,又抬手抹了一把脑门的汗,这才从双肩背包里的侧边口袋抽出雨伞。
格子伞“腾”得升起,像一方小小的天地。
她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才均匀气息,推着行李箱往前走——
胜利就在眼前,孟璃同志冲啊!
这时,身后陡然亮起一道光,伴随着两声急促的喇叭:“滴滴!”
孟璃疑惑,她也没走行车道啊。
转过头看去,被车灯照出丝丝缕缕的夜雨里,一辆铮亮气派的黑色轿车缓速驶来。
不等她辨认出车标是什么牌子,黑色轿车已经精准无误的在她身边停下。
孟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是要问路?还是……怎么着?
以她的情况,八百辈子不可能与开这种车的人扯上关系。
除非她去卖车:)
一头雾水的状态下,后排车窗缓缓落下。
隔着濛濛细雨,光线晦暗的车厢里露出一张英俊的男人脸庞。
瞧着二十七八左右,长脸浓眉,高鼻薄唇,肤色冷白,头发后梳,一身剪裁和宜的黑色西装,神色平静又略显疏冷。
几乎在看清这男人的第一眼,孟璃脑子里就狂蹦形容词——
什么“刀削般的下颌线”、“雕塑般的眉骨”、“造物主偏爱的神迹”、“女娲精心捏的建模脸”……
怪她这一个月失业闲着,刷了太多短视频,导致看到这种只会出现在短视频里的大帅哥,脑子里就自动跑弹幕似的跑这些。
短暂度过眼前这张帅脸带来的惊艳后,孟璃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张脸似乎有点眼熟。
这时,车里的男人开了口:“上午在乔家的葬礼见过。”
孟璃脑海中迅速闪过一道模糊又笔直的身影。
车内人又道:“这里不能停车,先上车。”
孟璃:“噢噢……好。”
直到坐上了车,她的理智才回过神。
好什么好,怎么就上车了!
万一是拐卖妇女的人贩子呢,平时刷的那些反诈视频都是白刷的吗!
但眼睛看着车内华贵高档的装饰,屁股感受着坐垫的舒适柔软,鼻子闻到车厢内怡人的高级香氛,另一道声音便在脑中响起——哪家人贩子长着这样一张脸,开着豪车在沪城繁华的大街上搞拐卖?
是图她兜里的几百块,还是嫌监控太少警察抓的不够快?
“你这是要去哪?”
身旁冷不丁响起的低沉嗓音拉回了孟璃的思绪,她回过脸,又一波近距离的颜值暴击。
嘶,肉眼直面大帅哥,和隔着屏幕刷帅哥,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视觉冲击。
“我…我……”
她磕巴了两下,脸也莫名其妙不知所谓的发烫起来,好歹找回一丝理智:“我要去鸿途宾馆。”
车厢内光线昏暗,恰到好处的掩她的脸红。
闻砚礼只看出她的窘迫,于是道:“别紧张,我没恶意。”
说着,交代前排:“去鸿途宾馆。”
刚放完行李的司机:“好的,闻总。”
闻总。
是个领导啊。
孟璃眉心微动,戒备消散几分的同时,又忍不住脑洞大开。
难道老天爷看她这么倒霉,所以天降个帅气霸总来拯救她?
那她该怎么表现?
弱不禁风装可怜,还是腼腆乖巧装羞涩?
不行不行,母单二十四年,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和男人打交道,光是这样安静的同坐一辆车,她就忍不住脚趾动工抠城堡了。
说点什么吧。
可是说点什么呢。
“听书榕说,你是他妹妹的同学。”
那道宛若金石击玉的声音再次响起,孟璃一抬头,就对上男人投来的平静视线:“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孟璃微怔:“我叫孟璃。”
闻砚礼若有所思重复了遍:“孟璃。”
“对,孟姜女哭长城的孟,玻璃的璃。”
这是孟璃从小到大的经典开场白,说出来也格外顺口。
她看向面前男人:“那…你的名字?”
“闻砚礼。”
“望闻问切的闻,笔墨纸砚的砚,知书识礼的礼。”
思绪绕了两圈,孟璃才捋顺是哪三个字,讷讷道:“好名字。”
闻砚礼看着她那副恍恍惚惚的模样,蓦得有些好笑。
面上却是不显,只问她,“你这是在搬家?”
“算是吧,反正那行李箱里是我全部的家当。”
孟璃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错愕的看向闻砚礼:“闻先生,刚才那种情况,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如果没记错,他的车是从背后开来的。
难道葬礼上那匆匆一眼,他连她的后脑勺都深深记住,难以忘怀了?
她的魅力有这么大?
“我在街对面,看到你搬行李上楼梯。”
闻砚礼说着,目光不动声色扫过她濡湿的发尾和衣领:“下雨天,怎么不打个车?”
这话不过随口一问,孟璃听到耳中,则有些窘迫。
“酒店不远,走一会儿就到了,没必要打车。”
她垂了垂眼,见自己洇湿的球鞋踩在深灰色的地毯上,不禁往车门那边挪了些,“谢谢你啊,还特地带我一程。”
“客气。”
车厢里又静了下来,只听得雨水落在车窗淅淅沥沥的细响。
好在鸿途宾馆不算远,几分钟后,轿车就开进了一条略显破旧的街道。
“闻总,宾馆在弄堂里,车不好开进去。”
司机盯着导航,解释道:“往里头步行五十米就到了。”
孟璃闻言,忙道:“送到这里就好了,我自己走过去就行。”
说着,她边去摸车门把手,边朝身旁的俊美男人道:“谢谢你,闻先生,我先走了。”
“嗯。”
闻砚礼颔首,透过车窗看了眼那条巷弄,吩咐司机:“送送。”
孟璃一怔,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但眼前的人显然是个不愿多话的人。
沉默间,司机就已经从后备箱里摆出行李,对孟璃做了个“请”的姿势:“孟小姐这边。”
真是太客气了。
孟璃心想,她得改一改从前“有钱人都是势利眼”的刻板印象了。
隔着车门,她再次朝车内的男人挥了挥手,便跟着司机去了那家特价房一晚118的鸿途宾馆。
说是宾馆,其实就是老招待所改建的,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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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是那猪肝红的黄字招牌,还是门口油腻腻的花纹地板,都透露着一种老旧陈腐的气息。
走进前台,就见一个穿着吊带背心的秃瓢男人正翘着二郎腿,倒在沙发椅上刷短视频。
见到来了人,秃瓢男人伸出个脑袋,瞄了瞄:“办入住吗?”
孟璃点头,“对,我在xx上订了一家特价房。”
她边掏出手机找订单,边对推着行李箱的司机道:“谢谢你了,你家老板还等着呢,你快点回去吧,我这边可以搞定。”
司机没说话,只扫了一圈周围的情况,又看了眼前台老板,眉头微皱。
日常跟着老板出入各种高档场所,原来沪城还有环境这么差的酒店?
“司机大哥?”孟璃轻轻唤了声。
司机回过神,再看眼前瘦瘦小小的年轻女孩,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家读大学的妹妹。
本不该多嘴,但还是善意提醒了一句:“这宾馆的条件不太好,你一个小姑娘出门在外,安全起见,还是换一家吧。”
孟璃怔了怔,有些感激,又有些窘迫,拉过行李箱的杆子:“不用那么麻烦了,就凑合住一晚。我明天上午9点的火车,也睡不了几小时,眯一会儿就过去了。”
司机还想再劝,那中年老板不乐意了,嘴巴一努,冷笑道:“什么叫条件不好?你搞搞清楚好吧,就我们这个地段,一晚上才一百多,已经很便宜了!”
“你往外走两步,就弄堂口那家xx连锁,四百一晚呢!一分价钱一分货,有钱去住和平饭店,来我们这做什么?”
“欸,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司机皱眉,要上前。
中年老板也不惧,脖子一梗:“什么怎么说话,我就这样说话的怎么了?你们要住就住,不住就走。”
“我住,我住!”
孟璃连声道,又赶紧拦住司机:“大哥,谢谢你啊,送到这就成了。你老板还在等,别为了我耽误你们的事儿,谢谢、谢谢,真的谢谢了。”
她这连声谢谢,弄得司机也不好意思了。
丢下一句“你自己注意安全”,转身走了。
脚步走下台阶,看到角落里散落的“性感少妇、清纯女大、迷人空姐”的小卡片,眼皮一跳。
眼不见为净,他权当没看见,继续往外走。
心里边纳闷,乔家小姐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同学?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两个人。
回到车内,后座的男人低着头看手机,屏幕幽幽的蓝光打在他眉骨深邃的轮廓,愈发显得嶙峋。
“送到了?”他头也不抬的问。
“是。”
司机应着,本不该说,但许是和那秃瓢老板吵了两句,心绪有些不平,忍不住话多起来:“不过这小姑娘也太节省了,也不知道她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到这么一家宾馆。”
“闻总你是没瞧见,那宾馆真是又脏又破,老板的态度也很不好,换做是其他酒店,分分钟投诉他。”
“最主要的还是安全问题,这种小旅馆没有门禁,是个人都能上去,我刚才还在地上看到一些小卡片……”
司机嘚啵嘚的说完一通,见后座一直安静,才陡然惊觉自己话多了。
这张破嘴。
他懊丧的垂下头:“闻总莫怪,是我多嘴了,咱们现在是回锦园?”
后座仍是静谧。
司机:“……闻总?”
两秒后,后座道:“请她过来。”
4. Chapter04
「Chapter04」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
但是再次坐上那辆黑色豪车时,孟璃比开始还要窘迫。
“没关系的,闻先生,那个宾馆其实还行,我明天的火车,将就住一晚得了。”
她摆手推辞着。
闻砚礼看着她说完,才道:“我不收钱。”
孟璃一时噎住。
不等她想好如何回复,闻砚礼已经示意司机开往他离火车站最近的一套房产。
轿车很快启动,窗外的雨还在下。
一片安静里,闻砚礼侧过脸,提醒身旁的人:“那个宾馆应该还能退款?”
孟璃怔忪抬起眼。
目光对上的刹那,她有种被看透所有伪装的局促。
“应该……可以吧。”
她飞快垂下眼,握紧手机,假装查看订单。
手指边划过屏幕,她边在心里纳闷,这位闻先生为什么要帮她?
就因为参加了同一场葬礼?
可参加葬礼的人那么多,他们俩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连个照面都没打过,交情可以说是零。
难道,他真的看上她了?
呃,也不是十三岁爱做梦的年纪了,还是现实点为好。
那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了——
“闻先生,你和乔诗蕴是什么关系?很熟么?”
孟璃侧过脸,等着他的回答。
闻砚礼不疾不徐撩起眼皮,淡声道,“我和她哥哥是同学,和她算不上熟。”
孟璃讪讪,“这样啊。”
闻砚礼嗯了声,反问她:“你和她感情很深?”
孟璃怔了怔,看向他。
男人眉骨轻抬:“葬礼上,你似乎很伤心。”
“有…有么?”
孟璃眼神恍惚,又想起在葬礼上那短暂的视线交汇,原来那个时候,她在旁人眼中是十分伤心的样子。
伤心么?的确。
很伤心么?不至于。
“只是觉着……太突然了。”
孟璃垂下眼睫,盯着手机壳上那略微褪色的镭射蝴蝶图案,低声道:“算起来,我和她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昨天收到葬礼邀请函,我还以为是诈骗,后来还是找朋友核实了,才知道这是真的。”
闻砚礼沉默了片刻,问:“既然多年没联系,为什么还是来了?”
“她邀请我了啊。”
孟璃毫不犹豫的答,话说出口,自个儿也怔了怔,眼皮一点点耷下:“她还记得我这个老朋友,我……怎么着也来送送她吧。”
毕竟儿时的友谊,成年后再次回望,犹如埋藏在砂砾里的金子般,纯粹可贵,闪闪发亮。
又一阵沉默后,闻砚礼轻笑了声,“你们俩能做朋友,是有原因的。”
孟璃回过头,“怎么说?”
“你们俩都是重感情的人。”他道。
重感情的人?
孟璃眉头微蹙,下意识否认:“我不觉得。”
她一直觉着她是个性情凉薄的人。
老家的亲戚们提到她,都一脸鄙薄,“老孟家那个闺女,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她妈跟人跑了,她不哭也不拦。她爸喝醉了躺在地上,她路过扶也不扶一把。家里条件不好,让她去厂子里打工赚钱,她也不去,还偷光了家里的钱,自个儿跑去大城市,也不管她爸的死活。”
“生出这样自私自利的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亏大发了。”
在这样的论调之下,孟璃渐渐觉着,她大概就是老一辈常说的“六亲缘浅”之人。
都说六亲缘浅之人此生便是最后一世,这辈子修的就是两不欠,待了却一切因果,就算功德圆满,跳出轮回与三界了。
这说法或许有些封建迷信,却给了孟璃不小的安慰——
如果真是最后一世就好了。
这操蛋的世界,她可不想再来一回。
对于孟璃的否认,闻砚礼并没有追问,只沉默的看向窗外被雨水模糊的霓虹街景。
孟璃也意识到似乎把话题聊死了。
指尖抠了抠手机壳,忽然又想到一件事:“闻先生,你知道乔诗蕴是什么时候生病的么?”
葬礼上她就想问乔书榕了,但一直没寻到机会。
车窗边的男人闻言,缓缓回过了脸。
看着年轻女孩儿那双在光影折射里分外明亮的漆黑眼睛,他缓声道:“大概是前年年底。”
孟璃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呼吸也屏住,一副期待他透露更多的表情。
闻砚礼稍作沉吟,难得多说了些:“书榕说她从前就有胃病,后来情况严重了,去医院一查,发现是晚期。”
“这两年一直在治,国内外各大医院都跑过,但情况很不乐观,化疗也吃了不少苦。”
“书榕说后来几次化疗,很痛苦,他妹妹想放弃,选择安乐死。但他爸妈不同意,还是坚持保守治疗,尽量延长她的生命。”
“为了这事,书榕和他爸妈吵过好几回。”
有一回吵的厉害,乔书榕还被他爸打了一巴掌。
他爸指着鼻子骂:“你这个混蛋玩意,你这不是催你妹妹去死吗?”
不过这事,闻砚礼没提,好歹在妹妹同学的面前给他留点面子。
孟璃则是从闻砚礼这寥寥数语里,勾勒出乔诗蕴生病后的生活写照。
一想到黑白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的娃娃脸女孩,最后痛到主动求死,她的胸口也好似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闷得喘不上气。
闻砚礼侧眸,看到身旁的女孩垂下白皙面庞。
车窗闪过的光影明明灭灭,她脸上的表情也模糊不清,但情绪无疑是沉重的。
他没再说话,继续去看窗外繁华而璀璨的街景。
就算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二十八年,沪城的夜景,还是值得一看。
***
二十分钟后,轿车驶入一个地段优越的高档小区。
孟璃悄悄打开地图,查看小区名称,又跳转到其他app,搜索这小区的房价。
尽管搜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真搜出那长长一串0的挂牌均价,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得从秦始皇时期开始打工,才能在这小区买一套房。
但今天,托儿时老同学的福,她能在这高档小区免费住一晚。
也算是她在沪城待了七年,沪城送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吧。
怀着一颗感恩又惶恐的心,孟璃小心翼翼跟在闻砚礼身后。
葬礼上匆匆一瞥的时候,她就觉得这男人挺高的。这会儿近距离站在一块儿,她才刚刚到他下颌的位置。
这得有一米九了吧?
想到这,她还往男人的脚上扫了眼。
黑色皮鞋,没有增高。
这颜值、这身高,真是霸总文学照进现实了。
胡思乱想间,电梯也停在了23楼。
伴随着“叮咚”一声,电梯门徐徐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灰色短廊,光线暖黄,角落挂着一副灰黑色调的抽象画,龟背竹浓绿得分不清真假。
一户一梯的设计,隐私性和便捷性都很好。
闻砚礼开了指纹锁,并未立刻进去,而是往玄关处让出一条道。
这颇为绅士的举动,也让孟璃刚升起的一丝警惕随之消弭。
她抬步走了进去,闻砚礼随后,司机也拎着行李箱进来。
“这套公寓是我之前买的,偶尔会来这住几回。”
闻砚礼并未走得太深,站在玄关和客厅交界处,便停住脚步,简单介绍着:“那边是厨房和吧台。”
“往前靠右第一间是书房,第二间是主卧,靠左的两间次卧,你可以随便选一间住。”
“冰箱里的水和食物,你可以随意使用。”
“明天会有保姆过来打扫,你就当酒店,安心住着即可。”
交代完这些,他身形微转,垂眼看向身侧眼神飘忽的女孩:“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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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璃还震惊于“这么大、这么漂亮的房子就他一个人偶尔住住,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吧”,冷不丁听他发问,一个激灵,忙眨着眼,摇头:“没、没有不清楚的。”
闻砚礼看了她一眼,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好。”
孟璃点点头,脚步跟上:“闻先生,我送送你。”
一直跟到门口,闻砚礼道:“就到这吧。”
稍顿,他反手指了指密码锁的位置:“门锁下方那个小按键,是反锁,待会儿关门了记得按。”
这份坦荡的细致,叫孟璃怔了怔,心底也随之泛起了一丝说不清的感觉。
“嗯,我知道了。”
她单手扶着门,看向门外的男人,难掩感激道:“闻先生,今天真是多谢你了,给你添麻烦了。”
“客气。”
男人淡淡道,又朝她略一颔首,算作告别。
看着那道高大修长的背影,孟璃迟疑两秒,还是叫住了他:“闻先生。”
男人脚步稍停,侧过脸。
走廊的灯光暖黄柔和,模糊了他侧颜冷硬的线条,削弱了些许疏离淡漠,平添几分温润清绝。
“还有事?”他问。
“没事没事,只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搭在门边的手悄悄捏紧,孟璃鼓足勇气:“我就是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要帮我?”
昏暗光影浮动,男人长长的睫毛侧影好似也轻动了下。
少倾,他回过眼,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望向她:“我奶奶说过,种善因得善果,做好事攒阴德。”
他薄薄的唇角轻扯了下:“就当我日行一善吧。”
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电梯里,孟璃还愣怔着,有些难以置信。
日行一善?
就这么简单?
不过,除了这个理由,好像真的找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她倒也没自作多情到觉得葬礼上那模糊一瞥,就能叫这么一位有钱有貌的天之骄子能对她一见钟情。
大概……有钱人真的都比较迷信,且喜欢做善事?
那些电影电视剧里,上流社会的人不是隔三差五就参加什么慈善拍卖、公益晚会之类的么?
有钱人指头缝里漏出一点点的善意,都够他们这些普通人获益无穷了。
关上房门,按了反锁键,再次回身,孟璃也终于能仔细看看这套风格典雅、沉稳大气的两百平公寓。
明亮的白炽灯光下,浅灰色沙发搭配着大理石茶几,半透明的隔断恰到好处的分割了沙发与餐厅的区域,又显得空间设计感十足,视线放远,便是一整片的落地窗,黑色磨砂窗框宛若画框,将沪城最为繁华璀璨的夜景收入其中。
待在沪城七年,这是孟璃第一次站在高处眺望外滩夜景。
她静静地站在落地窗旁许久,久到恨不得今夜就住在窗边——
乔诗蕴,谢谢你啊。
望着那繁华如梦的夜景,孟璃心里默念,托你的福,我也体验了一回有钱人的生活。
*
第二天早上六点,孟璃就起来了。
十点的火车,其实不用起这么早。
但或许是这具身子跟她过久了平民日子,乍一睡在这月租都要10w+的房子里,睡都睡不踏实。
她早早的起来,闲不住,干脆把床单被套和枕套都拆了,堆放在洗衣机旁。
又从清洁间拿出吸尘器,把屋子里有她痕迹的地方,都仔仔细细清理了一遍。
最后,她在客厅茶几的抽屉里找到一支笔和一张便签条,坐在桌边,认真而虔诚的写下了一张纸条。
确定一切都整理妥当后,八点一刻,她拖着她那个巨大的行李箱,离开了这座豪华公寓。
阖上门的刹那,就像阖上了一个奇妙的梦。
待她走出小区,望着雨过天青色的明丽天空,有一丝怅然若失,但更多是满满感激——
只要活着,还是能碰到好事的嘛。
5. Chapter05
「Chapter05」
盛夏明媚的阳光也笼罩着锦园,这座位于沪城富人区的独栋豪宅,绿草茵茵,喷泉汩汩。
高大典雅的欧式建筑,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宛若童话故事里的城堡。
此时,四楼的私人医疗室。
一身浅白色衬衫的闻砚礼刚做完今日检查。
在护士的注视下,他绷着脸,吃下一种又一种的药物——
这些于价格昂贵的药物,治不了他的病,只能延缓病情,让他腐朽得慢些。
“闻先生,还请您保持乐观的心态,不要抵触吃药这件事。虽然您的病症目前尚无治愈的办法,但……”
护士小心翼翼措辞,温声劝道:“医学一直在进步,也许未来有一天,就能寻到彻底根治的技术或药物。”
闻砚礼吞下上午的最后一粒药,将玻璃水杯搁下,未置一词。
这样的话,从他确诊之后,就从不同人的嘴里听了无数遍。
不可否认,医学的确在进步。
可他身体衰败的速度,能否坚持到新技术的那一天?
如若不能,一个瘫痪在轮椅之上,不能言语、不能行动、甚至连面部表情都无法控制,只有两只眼珠能动的残败躯壳,还有什么存世的意义?
“小李,你先下去吧。”
一个黑色衬衫的男人走上前,朝护士使了个眼色。
“是,翟秘书。”护士讪讪应着,忙端着水杯和医药箱离开。
黑衬衫男人,闻砚礼的私人秘书,翟明,躬身看向沙发上的领导:“闻总,李秘已经将昨天的会议记录报告交上来了,还有市场部下个季度的策划选题也送到了您的书房。”
工作让闻砚礼的思绪从无法遏止的病情暂时抽离,那张一直绷着的脸庞也稍微缓和:“嗯,我现在去处理。”
他从沙发起身,高大的身形有些摇晃。
不过刹那。
快得像是翟秘书的错觉,他搀扶的手也没来及伸出——
还好没伸。
如果伸了,反倒碍眼。
等翟秘书再次抬眼,那道颀长的身影已然大步朝外走去。
背影挺拔,肩宽腿长,宛若一棵屹立不倒的白杨。
如果不是知道他生病的话……
翟秘书垂下眼皮,及时敛起眼底的遗憾与唏嘘——
这也是令闻总反感的。
闻砚礼走出医疗室,径直乘坐电梯前往二楼书房。
才到书房坐下没多久,管家领着一个保姆来了。
“这是负责打扫翠湖那套公寓的大姐。”
管家简单介绍了一句,又朝那保姆点点头。
保姆立刻上前,“先生中午好。”
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双手递上:“这是昨晚住在翠湖的客人留下的。”
书桌旁翻看文件的手一顿。
年轻男人掀起眼皮,视线落在那张淡黄色的便签条上,思考两秒,才接过。
保姆见他接了,也完成任务般松口气:“那个客人很整洁利落,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打扫一遍了。要不是看到洗衣机旁放着换下来的枕头被套,我还以为昨晚没有人住过呢。”
想到昨夜短暂相处的几十分钟里,那女孩的谨慎与分寸,闻砚礼倒不觉奇怪。
低头再看那张便签,上面是简单两行——
「闻先生:
谢谢你昨晚的好心收留,好人有好报。我老家有个寺庙特别灵,等我下次去,一定给你祈福:)」
字迹不算好看,但一笔一划,十分工整。
见字如面,似乎也能透过这两行字,想象到她坐在桌前,握着笔一脸专注写下这句话的模样。
寺庙祈福?
闻砚礼的薄唇扯了下,似带轻嘲。
再次抬头,冷白脸庞又恢复一贯的平静:“你们下去忙吧。”
管家和保姆很快离开书房。
翟秘书见领导没有其他吩咐,也静静退下,去了隔壁那间新辟出的办公室。
书房里一时静了下来,唯有明净的落地窗外,浓绿如盖的梧桐树随风轻曳,沙沙作响。
闻砚礼正要将那张便签丢进废纸篓,恰好一道明媚的夏日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不偏不倚打在留言末尾那个简笔微笑上。
鬼使神差的,他的脑海中浮现孟璃的脸。
白皙的、尖尖的、小小的脸。
她的长相算不上美女,顶多被夸一句淡雅气质。
但她有一双忧郁的、感性的、黑亮的眼。
尖尖的眼角,圆圆的眼眶,眼尾又微微往下垂一点弧度。
每当抬眼看人,那下垂的弧度随着她双眼皮的褶皱徐徐舒展,仿若蝴蝶张开了灵动柔美的蝶翼。
拢共也就见了两面,相处时间不足一小时,想起她的模样,只有悲伤、沉郁、凝重、惶恐和紧张。
至于笑起来的样子……
修长的指尖不自觉遮住了那个简笔微笑,光亮随之便落在了他的指甲盖上。
闻砚礼盯着指尖那一缕光亮。
良久,他拉开书桌抽屉,将便签条放了进去。
***
沪城到襄城高铁六小时,火车要十五个小时。
对于无业游民的孟璃来说,金钱就是时间,她选了票价更便宜的火车硬座。
十五个小时硬座下来,屁股都麻了。
她忍着揉屁股的冲动,一下火车,撑着行李箱原地蹦跶了两下——
促进血液循环。
早上还在沪城高档的小区里,晚上就到了襄城熙熙攘攘的火车站门口。
一出门,就有一堆司机操着襄城方言拉客。
孟璃在出站口张望了两圈,好歹看到了高中好友许萌萌的可爱圆脸:“小璃,这里,这里!”
“让你等久了吧?”
孟璃拉着行李箱走了过去,愧疚解释:“火车经过安徽那边下了雨,晚点了二十分钟。”
“还好啦,也没等多久。”
许萌萌抬手去提孟璃的行李箱。
孟璃拦住:“不用,我自己来就行,这箱子还蛮重的。”
“那你背包给我吧,我帮你背。”
也不等孟璃拒绝,许萌萌直接上手去薅她的背包。
盛情难却,孟璃只好将双肩背包给她,两人边说话边往停车场走去。
如果说乔诗蕴是孟璃小学初中最好的朋友,那么许萌萌就是她从高中至今的最好朋友。
和孟璃高中毕业,直接偷了录取通知书和家里的三千块钱跑去沪城读书相比,许萌萌是备受宠爱的独生女,高考结束后,便听家人的建议,选了襄城本地的师范大学,读的汉语言专业。
毕业之后,又在她自己的努力,以及家里些许的帮衬之下,进了市级高中当老师,捧上了铁饭碗。
许家爸妈在许萌萌上班第一年,给她买了辆代步车。
第二年,给她全款买了套七十平的小二居。
同为24岁,孟璃没车没房没工作,许萌萌不但车房双全,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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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收获一段“门当户对”的恋情——
“那男生是我妈单位的阿姨介绍的,说是在法院工作,也是有编制的,比我大三岁,家里有车有房,情况和我差不多。”
“我和他加了微信,也见过两次面,感觉人还行,先试着处处看吧。处不来也没关系,反正我才24,还能再挑两年。”
许萌萌手握着方向盘,聊完自己的近况,才偏头看了眼副驾驶的好友:“小璃,你呢?之后有什么打算?”
孟璃硬生生坐了15个小时火车,这会儿其实累到不太想说话。
但还是打起精神:“我可能要在你那暂住几天……不会太久,我这两天就开始找房,找到了我就搬出去……”
“哎呀,你说这种话干什么,多见外。反正我家那个次卧也空着,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许萌萌说着,放低了语气,半试探的问:“你这次回来,真不算回家看看吗?你爸妈那边知道你回来了吗?”
“回去做什么,被他们指着鼻子骂么。”
孟璃枕着车座,半阖眼皮,嗓音懒散:“我爸还是那个死德行,至于我妈……她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也有她自己的家庭了,我也没必要再去打扰她。”
许萌萌和孟璃认识多年,也知道她家里的情况。
这会儿听她提起原生家庭,无从安慰,只得叹了口气,沉默下来。
半个小时后,孟璃住进了许萌萌的温馨小家。
两个女孩久别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聊,但一个坐了15个小时的火车疲惫不堪,一个明早还得带早读,所以一回到家里,就各自洗漱,先行睡觉。
第二天,许萌萌下了班,孟璃找了一天的房子,两人在市高中旁的烤鱼店汇合。
烤鱼火锅的热气腾腾,两人对坐着,你来我往聊得不亦乐乎。
聊到租房,孟璃道:“我今天看了三套房,有套六楼的老小区还不错,一室一厅,重点是便宜,才八百。”
许萌萌皱眉:“可是六楼也太高了,你每天爬上爬下多累啊。”
孟璃摊手:“这个价格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就当锻炼身体,还省了健身房的钱。”
许萌萌欲言又止,孟璃那边已经跳过租房,聊起找工作。
“襄城虽然没有沪城卷,但工资也太低了,而且大部分都是单休……服了,单休这股妖风到底是从哪里刮起来的?真是离谱。”
“唉,没办法,襄城这是没有北上广的命,得了北上广的病。”
这次换许萌萌摊手:“别说企业里的打工人了,我们当老师的也一堆破事,烦都烦死了。”
学生时期的聚会,大家都是凑在一起聊着美食、娱乐和梦想。
成年后的再聚,都成了互吐苦水的牢骚大会。
当举着冰可乐,和许萌萌碰杯的时候,孟璃脑中冷不丁高中时期读过的一句诗——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①
夜幕降临,夏风拂面,碳酸饮料也微醺。
孟璃望着襄城的夜景,漆黑眼中泛起一丝迷惘。
多年前,她几乎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头也不回的逃离这座城市。
多年后,她回来了,但这座城市会是她的归宿么?
“小璃,在发什么呆呢?”
许萌萌的手在眼前晃了晃,孟璃也怔怔回过神。
“没什么。”
她轻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你这周放假要是有空,咱们一起去趟圆音寺吧。”
6. Chapter06
「Chapter06」
许萌萌没有空,她早就计划好了暑假去海边度假,机票和行程也早已订好。
孟璃知道后,笑笑:“没事,我到时候自己去也是一样的。”
到时候到时候,一晃就是半个月后。
彼时孟璃已经搬进了那个六楼的老破小,搬家、打扫、购置生活用品——
这事不但消耗精力,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掏空了孟璃本就不多的家当。
可那一封封投出去的简历要不是石沉大海,要不然就是条件不符,人家不满意她,她也不满意人家。
就业大环境实在太差,差到她都怀疑自己当年拼死拼活考大学,赚得还不如摇奶茶,到底是图什么?
于是又一次面试被发了“回去等消息卡”后,孟璃转头就坐上3路公交车,直奔圆音寺。
人在不顺的时候,就会变得迷信。
月老殿前,孟璃脚步不停。
财神殿前,她长跪不起,边虔诚磕头,边报身份证号以及现居地址。
“财神老爷求求你,快让我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吧,不然天降横财,让我没有副作用中一百万的大奖也行。”
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头,又上了三炷香,临到投香油钱时,她迟疑地垂下了手。
“我现在经济困难,等您实现了我的愿望,让我找到了工作,我再来还愿,给您老添香油钱。”
孟璃默默在心里和财神解释,她可不是小气,实在是太穷。
离开财神殿,她又挪步去其他殿宇拜了拜。
大概每个寺庙都有一棵挂满祈福条的参天大树,圆音寺也不例外。
古朴轩敞的大雄宝殿后,便是一棵红绸飘飘的银杏树。
每到深秋时节,银杏染黄,映着蓝天,细细密密,流光碎金,当真是如梦似幻,美不胜收。
这会儿盛夏,绿意葱葱,也别有一番清新幽静。
许是因为圆音寺的红绸会由庙里的师父开了光,再挂上树,步骤繁琐,所以请一条祈福条要一百块。
过去二十多年,孟璃来过圆音寺数十次,这次却是她第一次花钱请祈福条。
还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了个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男人。
一百块,肉疼。
她只能安慰自己,就当抵了那夜的住宿费。
“将你要许的愿望,写在丝带上,写好了放在右手边的匣子里就行。”
卖祈福条的和尚道:“晚些我们会统一拿去诵经开光,再挂上树。”
“好,谢谢师父。”
孟璃接过那条祈福带,执笔坐在圆桌前,托腮静思。
像他那样的有钱人,就不用祝他暴富发财了。
那么就——
「祝闻砚礼,身体健康,万事顺心,岁岁长宁。」
-
离开圆音寺时是下午五点,孟璃还在3路公交车上看了一场盛夏傍晚的火烧云。
等她在路边小摊打包了一份热干面,提溜着往老小区走去,天已经暗了大半。
晚风稍微吹去夏日的燥热,也送来了小区绿化带里一声微弱的猫叫。
“喵……喵……”
丝丝缕缕如勾子,勾住孟璃的心,也勾住她的脚步。
到底做不到无动于衷,她还是循声找了过去,只见乱糟糟的草丛里,蜷缩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猫崽。
是只小三花,品相不算好。
瞧着也就刚出生没多久,毛都麯成一团,眼睛也被血污般的粘液糊住般,无法睁开。
不知道是被人遗弃,还是被野猫妈妈遗弃,总之叫声孱弱,仿佛只要孟璃离开不管,它今夜就会断气。
孟璃蹲下身,看了看。
小猫似乎知道有人来了,叫声更加可怜:“喵。”
孟璃:“……我救不了你,我没钱。”
小猫:“喵呜。”
孟璃:“你喵呜也没用,我现在工作都没找到,口袋里就剩半个月的伙食费了。”
小猫:“喵,喵……”
孟璃:“……”
想了想,她将小猫崽从绿化带里拿出来,放在了路边显眼处。
“希望有好心人能收养你……”
她说完,狠狠心,抬步离开。
上第一层楼时,她心情还算平静。
上第二层楼时,她忍不住想,天都黑了,万一没人看见呢?
上第三层楼,她想,这附近住的都是老人和小孩,万一臭小孩欺负猫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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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第四层楼,不行不行,现在虐猫的那么多,她就不应该把小猫拿出来。
上第五层楼,孟璃停住了脚步。
看着即将爬上的六楼,她懊恼的咬咬牙:“算了!”
还是做不到置之不理。
毕竟那可是小猫啊!
**
十分钟后,装热干面的塑料袋变成了装小猫。
两个小时后,孟璃提溜着一大袋羊奶粉、猫抓板、逗猫棒、猫砂盆、猫罐头等,余额空空的从宠物医院出来。
夜幕降临,夏天的风懒懒的吹过浅白色的亚麻纱帘。
孟璃盘腿坐在她那个月租800块钱的老破小里,动作笨拙的用针管给小猫喂奶。
“我虽然捡了你,但我不会养你的。”
孟璃低低道,“明天我就给你物色主人。”
含着针管吧唧嘬奶的小猫崽听到这话,似是有些害怕的喵呜了一声。
“你喵也没用,我连自己都快养不起了,哪还有钱养你。”
她小心翼翼的将针管再次放入小猫嘴里,嗓音却是不自觉放软了,“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找户好人家的,保管比跟着我强。”
这个时候的孟璃还没意识到,给猫猫找个靠谱的领养者,难度简直不亚于找工作。
眨眼一周过去了。
这日午后,仍旧找不到工作的孟璃盘腿坐在地毯上,从旧衣服堆出的猫窝里捧起已经睁开眼睛的小奶猫——热干面。
“你品相不好,没人要。”
孟璃一脸丧气的咕哝:“我不是应届生,还是婚龄女性,也没人要。”
热干面睁着清澈明亮的圆眼睛:“喵~”
“算了。”
孟璃扯唇苦笑:“实在不行,明天我去摇奶茶养你好了。”
小猫不知道人类疾苦,只知道喵喵喵喵。
就在一人一猫对着发呆时,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孟璃怔了怔,一脸疑惑的走到门边:“谁啊?”
门外却是静了下来。
孟璃皱眉,打开猫眼。
当看清门外站着的男人模样,隔着门板也传来他低沉平静的嗓音:“是我,闻砚礼。”
7. Chapter07
「Chapter07」
狭小老旧的一室一厅里,摆着一张仿佛上个世纪遗留物的豆黄色皮沙发,红木茶几和餐桌也有些念头,唯一还算比较新的家具,便是小猫趴着的浅棕色剑麻地毯——
许萌萌送的乔迁礼物。
“闻先生,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我这里比较小……最近也没有打扫……”
孟璃一边窘迫的解释,一边迅速的将沙发上乱丢的衣服裤子往怀里塞。
沙发被清出来后,她的怀里也塞得满满当当,“你先坐,我把东西放一放。”
也不等男人回答,她抱着衣服就一股脑丢到床上,反手将门带上。
等她平复了心底的惊讶,再次回到客厅,便见一袭白色衬衫的俊美男人坐在老旧沙发上,头颅微低,看着地毯上那只耸动着毛绒绒小身子,又伸出两只小爪子去扒拉他裤腿的小猫崽。
孟璃眼皮猛地一跳:“热干面!”
这要是把人皮鞋挠花了,或是把裤子弄脏了,咱们娘俩可赔不起啊!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闻砚礼身旁,弯下腰,一把将小猫崽薅了下来。
“闻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这小猫比较粘人……”
孟璃讪讪笑道,转身将热干面放回了它的猫窝。
“第二次了。”闻砚礼道。
“啊?”
孟璃愣怔,有些不解的看向与沙发格格不入的矜贵男人。
“从我进门,说的第二遍不好意思了。”
闻砚礼回望她:“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冒昧登门,打扰你了。”
“没有没有。”
孟璃摆摆手,转身去找水杯:“算不上打扰,就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你会登门。”
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体面的杯子,正犹豫着要不要那个卡通造型的马克杯洗了装水,沙发上的男人隔着餐桌看来:“孟小姐不用忙,我今天过来是有事相商,说完就走。”
有事相商?
他和她能有什么事?
孟璃不解,擦擦沾了水的手,有些赧然的搬了张塑料椅子到沙发对面:“我刚搬过来不久,平时也没什么客人,所以家里比较简陋,水杯也都是用过的……”
她心里暗想,看来回头还是得买一沓一次性纸杯备用。
“没关系。”
闻砚礼淡淡说着,视线在这简陋朴素的房子内扫过一圈,才落在孟璃身上。
或许是独自在家的缘故,她穿着随意,淡蓝色的纯棉家居服,宽大松垮,显得她的胳膊和小腿更加纤细。
那一头乌发用鲨鱼夹随意夹在后脑勺,小而尖的瓜子脸,素面朝天。
眉毛淡淡的、唇瓣也淡淡的,长在雪白的脸上,像是淡的几乎不成墨的山水画。好在有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画龙点睛般,使得整张面容都变得鲜活灵动,熠熠生辉。
眼睛之于孟璃,就像孟璃之于这个破旧的小房子。
闻砚礼缓缓收回目光,“听说孟小姐目前正在求职中,不知可有中意的职位?”
孟璃心道大老板就是不一样,说话一套一套的,面上扯出个微微笑:“现在就业环境不太好,还在找……”
稍顿,又补上一句:“不过目前也有两个公司在考察中,我还在考虑。”
“这样。”
闻砚礼掀起眼皮,那双洞若观火的幽深黑眸看向她:“不知是哪两家公司,待遇怎么样?”
孟璃一噎,顿时卡了壳。
哪有什么考察中的公司,襄城的公司都烂的要命,一个个都是黑心烂肺的抠门资本家。
眼见男人还等着自己的回答,孟璃只觉后悔,好端端的撒什么谎。
他能寻到她这个地址,八成早就把她的就业情况也摸清楚了。
想明白这一点,心底那份打肿脸装胖子的尴尬倒是消了,转而升起无数的疑惑。
“闻先生,你……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她仰起脸,迷茫不解:“又是怎么找到我家地址的?”
见她终于问到正题,闻砚礼眸光轻动。
“动用了一点人脉资源,得知你回了老家务工,以及你的地址。”
他道:“至于今天来找你,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工作的事。”
孟璃懵了:“工作?”
闻砚礼颔首:“我想聘用你为我的私人旅行助理。”
孟璃更懵了:“私人旅行助理?”
闻砚礼:“嗯。”
孟璃:“这是个什么职位?”
“你可以理解为伴游。”
话刚出口,注意到孟璃陡然瞪大的眼睛,闻砚礼也意识到这个词语存在歧义。
薄唇微微抿了抿,他语气平静的补充:“不是你理解的那种不正当的交易,单纯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计划来一场长途旅行,最终目的是南极。”
“你陪我从国内出发,行程暂定三十日,一切开销我全包,酬劳一百万。出发前结一半,尾款回国后结清……”
孟璃盯着他一张一合的薄唇,双耳嗡鸣,脑中只剩下——
酬劳一百万。
一百万。
百万。
热干面崽崽,妈妈要发财了。
闻砚礼不疾不徐说了一通,见对座之人如石化木雕,双眼发直,如游天宫,也停下了话音。
“这是具体的劳务聘用合同,你可以仔细看看。”
他从随身的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纸质合同,稳稳当当放在了茶几上。
纸质合同上还夹着一张黑底烫金的名片。
“这是我的名片,考虑好了,请尽快回复。”
说完,他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单手撑着沙发扶手,缓缓起身。
孟璃这会儿也回过神了,但脑子还是乱糟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男人走到了门边,她才后知后觉跟上去送:“闻先生,您慢走。”
打开门,门边不知何时站了个黑衬衫的背头男人。
一脸精英人士的模样,见到闻砚礼,先恭敬的喊了一声“闻总”,后将手中那根小叶紫檀的手杖递上。
闻砚礼下颌微绷,沉默的接过那根手杖。
在孟璃诧异的目光下,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手撑着拐杖,一步一步、无比专注的走下层层台阶。
整个过程,都没回头。
楼梯间也没人说话,只听到脚步声,拐杖敲地声。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两道身影,孟璃才回身关门。
视线放远,径直落向茶几上的合同。
三十秒后,她还是走上前,拿了起来。
-
接下来的三天里,孟璃将这份合同逐字逐句、仔仔细细看了不下百遍。
甚至还厚着脸皮,让许萌萌的那个法院工作的交往对象帮她过了一遍合同里的条例。
确定合同在双方的责任和义务上面并无任何隐形陷阱,甚至可以称作一份几乎完美的务工合同,孟璃心里的戒备倒是打消了一大半。
不过她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的工作,会落在她头上?
难道圆音寺的财神殿这么灵,真的让她无任何副作用获得一百万?
思前想后,在这家徒四壁、穷困潦倒、家里还有一只猫崽嗷嗷待哺的双重压力下,孟璃还是加上了名片上的联系方式。
微信账号很快通过。
玻璃晴朗:「闻先生你好,我是孟璃。」
Yannick Wen:「孟小姐你好,我是闻总的私人秘书,翟明。」
Yannick Wen:「请问你有什么事?」
孟璃看着这回复愣了下,再三确认名片上印着的的确是闻砚礼的名字和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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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晴朗:「这个微信账号不是闻先生的吗?」
Yannick Wen:「这是闻先生的工作账号,目前由我代为管理,平时有什么工作上的交流,也方便我们筛选汇总传达给闻总。」
孟璃:“……”
好吧,原来有钱人连微信号都要请人代管。
按下腹诽,她回复:「我是想咨询一下关于旅行助理这份工作的事。」
Yannick Wen:「好的,孟小姐请说。」
玻璃晴朗:「就是……为什么找我呢?」
对面的“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几秒,随后便归于沉寂。
孟璃捧着手机,盯着对话框等了又等,可对面迟迟没有回复。
这让她都不禁怀疑,难道对面断网了?还是被问住了,编理由去了?
足足过了五分钟,对面才终于有了回复。
Yannick Wen:「不知道孟小姐听说过ALS么?」
Yannick Wen:「闻总想在他病情恶化到失去行动能力之前,去世界尽头看一看。」
Yannick Wen:「至于为何聘用你,闻总的回答是,‘看你比较顺眼。’」
看她比较顺眼?
就这?
事到如今,孟璃不得不怀疑,真的是财神老爷偷偷给闻砚礼施了什么迷魂术,不然怎么会有这么敷衍又离谱的聘用理由。
不过ALS是什么?
她飞快点开网页,搜索起来。
三秒后,关于ALS的信息密密麻麻的映入眼帘。
ALS,英文全称Amyotrophic Lateral Sclerosis,中文为肌萎缩侧索硬化,又名渐冻症。
这是一种慢性、进行性神经性疾病,被称作世界第五大绝症,也是国际上公认的无解的医学难题。发病原因尚不明确,至今仍无法治愈,仅可延缓,不能避免,预后不良,多数患者在3-5年内死于呼吸肌麻痹或肺部感染。
按照数据统计,全球约有50万的渐冻症患者,绝大部分人都会在确诊后的五年内离世。「1」
而这个病症的残忍之处,不仅仅是确诊后便开启了生命的倒计时,更是让人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一点点的看到自己的四肢不受控制,无法抬起手写字、无法迈动脚步、再到无法直立起身,甚至到最后,连声音、表情、眼皮都无法控制……
直到呼吸停止的刹那——
谁也说不清是痛苦,还是解脱。
所以那个容貌俊美、身形高大、举止谦和的男人,得了这种病?
孟璃捧着手机,大脑放空,震惊的就如上个月知道乔诗蕴的死讯般。
怎么会啊、怎么会啊!
看起来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得了这样的病?
孟璃难以置信。
她作为一个外人,都这般难以接受。
那闻砚礼当初看到确诊消息,又该如何接受。
他,能接受吗?
“嗡嗡……”
掌心手机震动两下,翟秘书的消息发来。
Yannick Wen:「孟小姐对于这份工作还有什么疑问或顾虑吗?」
Yannick Wen:「由于我们闻总的身体原因,可能无法再给你太多思考的时间了。」
他已给了她三天考虑期。
孟璃垂着眼,盯着烫金名片上的“闻砚礼”三个字,脑海中忽然想起那日他出现在家门口的模样。
六楼。
他一层一层爬上来,又一层一层走下去,只字未提他的病。
他是怎么想的呢?
大概,真的很重视这最后一次旅行吧。
纤细的指尖轻敲着手机屏幕,迟疑片刻,还是点击,发送——
玻璃晴朗:「我接受这份工作。」
8. Chapter08
「Chapter08」
当天下午,孟璃就签好合同,一式两份,一起邮寄到翟秘书提供的沪城地址。
两天后她便收到签好署名,盖有闻氏集团公章的回执合同。
同一时间,银行卡到账五十万——
孟璃的余额这辈子就没这么多零,她数了又数,心跳砰砰直跳。
然而最初的激动平复后,迎来的是一阵恍若梦中的虚无。
从前一直想发财,真的发财了,突然又不知道该如何花。
唔,得给热干面买个好点的猫窝,再囤点猫条、猫冻干之类的……
等许萌萌旅行回来,请她去市里那个最高档的海鲜自助餐大吃一顿。
对了,还要去圆音寺还愿,给财神捐点香油钱。
除了这些,还要做些什么呢?
孟璃坐在沙发上,环顾一圈四周的环境,或许她该换个条件好一点的房子?
但签合同的时候押一付三,已经交满三个月房租了。
不行不行,交了钱的可不能吃亏,怎么说也得把这三个月住满才是。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孟璃都在计划该如何花账上这一笔钱。
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计划,干脆就听许萌萌的建议,存银行定期。
“现在经济都不景气,手里有点存款比什么都强。”
许萌萌十分艳羡,“要不说还是大城市机会多,在襄城哪有这样既能公费旅游又能百万年薪的工作啊?要不是核实了这个闻总的身份,很难怀疑不是诈骗。”
孟璃:“谁说不是,我都被这天降大饼砸蒙了。”
许萌萌问:“不过这闻总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不然怎么会大老远选你。”
孟璃想到那个“比较顺眼”的理由,汗颜:“有意思是不可能的,你是没看到他的长相,属于和我站在一块儿,别人会摸着下巴,觉得这个女人有点东西的地步……可能是我比较有亲和力吧。”
许萌萌:“你别妄自菲薄啦,打扮打扮一下妥妥的氧气美女!”
孟璃干巴巴笑了两声,她对自己的颜值还是很有数的。
许萌萌又问,“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这……”
孟璃望天,“我护照还在办。”
说实话,那一堆签证要办多久,她也不太清楚。
总之,翟秘书那边需要什么材料,她尽力配合。
至于出国前的这几个月,还没学会躺平的孟璃,最后还是去了小区隔壁摇奶茶。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赚一点算一点么。
-
再次和闻砚礼见面,是四个月后的浦东机场贵宾室——
一个夏秋过去,短袖换成了厚冬衣。
但厚衣服并没有让闻砚礼的体型变得更宽厚,他瘦了一大圈,肤色也更加冷白。
孟璃为了表示第一天上班的郑重,还特地化了淡妆,打了粉底,却也比不上闻砚礼的脸白。
“闻总,好久不见,您还好吗?”
话说出口,孟璃就恨不得打嘴,这好不好的,脑袋上顶着的这一对眼睛看不出来吗。
闻砚礼一身黑色大衣,端坐在落地窗旁,身旁放着一根纯金狮头的手杖,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还好。”
“还好就好。”
孟璃干巴巴说完,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了。
旅行助理这个工作,她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坐下吧。”
大概看出她的局促,闻砚礼先打破了安静:“晚上11点的飞机,还要等两个小时。”
“谢谢闻总。”
孟璃鞠了个躬,才在他对面坐下。
闻砚礼看了眼她的穿着打扮,沉吟几秒,道:“飞机中途会在巴黎转机,下一程也要十几个小时,可以提前把妆卸了,再换套舒适点的衣服鞋子。”
孟璃微怔,搭在膝头的手指下意识蜷紧,轻声解释:“我想着今天是第一天上岗,得注意点形象。”
所以才化了大全妆,还穿了双小高跟。
“这次行程不同于海岛度假,周期比较长,路上比较辛苦,还是尽量保持一个舒适的状态。”
闻砚礼看向她:“翟明应该将具体行程都发给你了?”
孟璃点头:“发了,我看过好几遍了,还打印出来了。”
说着就从随身的斜挎包里掏出一沓文件。
闻砚礼随意一瞥,就看到行程旁密密麻麻的彩色批注。
“翟明和你说了具体的工作内容么?”
“翟秘书说的比较笼统,我就自己上网搜了伴游……咳,纯绿色的那种。”
孟璃讪讪,又一秒恢复正经脸:“大概就是陪吃陪喝陪玩,如果客人有需要的话,还要负责拍照、做攻略、助理之类的杂活儿。”
“闻总,很感激你给我这一次的工作机会。我虽然是第一次做这份工作,但一定会拿出十二分的态度把它做好。”
“如果行程中有任何做不到位的地方,还请你指出,我一定及时改正。”
闻砚礼看着她这雄赳赳气昂昂、浑身干劲儿的热血态度,不禁低笑了一声。
“好。”
他道:“有这样的工作态度,很好。”
孟璃眼睛发亮。
被老板夸了!
还有,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虽然就笑了那么一下,脸色也有些苍白,却恰似昙花一现的惊艳。
“不过——”
闻砚礼忽然转了话锋,深深看她一眼:“我更希望,你在工作中不仅仅是把我当做老板,更像是朋友。”
孟璃愣住,“朋友?”
闻砚礼嗯了声:“比如这趟旅行,你假设是陪乔诗蕴。”
再一次听到乔诗蕴名字,孟璃仍不免失神。
在明白了闻砚礼的意思后,她抿了抿唇,私心觉着这个比方不好。
有意提醒他避谶,话到嘴边,又想到ALS的治愈率为0。
他的生命已经在倒计时了,避不避谶,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是我的请求过分了吗?”
男人低沉的声音隔着茶几响起,孟璃回过神,抬头道:“没、没有。”
“闻总你愿意拿我当朋友看,我荣幸之至。”
孟璃定了定心神,就按他说的拿他当做乔诗蕴,整个人也放松了些,扬起笑容道:“你尽管放心,我这个人蛮好相处的,一向不给人添麻烦,一定会是你的旅途好搭子。”
见她不再像开始那样紧绷,闻砚礼眉眼稍缓:“那就好。”
“我话一向不多,并非故意高冷,所以你不必怕我。”
稍顿,他看向孟璃:“也不必刻意在我面前收敛你的真实想法,相比于把这次行程当做工作,更希望你能把它当做一次真正的旅行。”
苍天啊,这是什么通情达理好老板。
最初的惊讶过后,孟璃只剩下满满的感动。
哪怕他这是在画大饼,也画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好的,闻总,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孟璃应着,忽然想到什么,从包里摸出一道平安符:“这是我在圆音寺求的出入平安符,本来打算过几天熟悉了再给你。既然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处,那现在给你吧。”
“开过光,很灵的。”
明黄色平安符,静静躺在细白的掌心上,女孩明澈的黑眸满是期待。
闻砚礼静了两秒,伸手接过,“谢谢。”
“不用客气。”
孟璃摆摆手,相比他给的一百万酬劳,这点小东西算什么。
闻砚礼刚将那平安符放进随身公文包,又听孟璃问:“闻总,那你现在是打算休息一会儿,还是有公务要忙?”
闻砚礼掀起眼帘:“?”
孟璃道:“不忙的话,咱们聊聊天?”
闻砚礼:“聊天?”
“对,随便聊聊都行。”
孟璃道:“朋友出来一起旅行,不都是要聊天说话的吗。”
闻砚礼沉默下来。
他虽然有多次出国的经验,但不是求学就是出差,很少出来旅行,更别提和朋友一起。
不是没那个条件,只是他从前一直觉得这个年纪正是拼搏立业的时候,游玩享乐这些,大可等到四五十岁再考虑。
直到确诊病情,他才意识到这世界留给他的时间,并没他想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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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么多。
人生苦短。
“那你聊吧。”
看着眼前年轻健康、蕴含着蓬勃生命力的女孩,闻砚礼道:“我不擅长倾诉,但可以做个合格的倾听者。”
“没事,只要你不嫌我话多就行。”
孟璃其实也不确定主动找他聊天对不对,但网上说一个好的陪玩搭子,一定要主动热情,给顾客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除非对方就是个爱清静的,一般情况下热情点、友善点,只会给人留下好印象。
至于聊什么……
既然他都说了拿他当做乔诗蕴来处,那她会和乔诗蕴聊些什么呢?
“对了,你还记得上次你来我家,那只扒拉你裤腿的小猫吗?”
见对座的男人看了过来,孟璃大受鼓舞,就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它叫热干面,是我在路边捡到的。那天啊,我刚从圆音寺回来……”
她絮絮地讲,闻砚礼静静地听。
从小猫切入,她讲到找工作的艰难、租房子踩到的坑、襄城的风土人情和美食美景……
当讲到襄城的牛肉面一绝,有机会他一定要去尝尝时,翟秘书领着个三十岁左右、斯斯文文的眼镜男人过来了。
见他们俩聊得热火朝天(实际上是孟璃单方面嘚啵嘚),翟秘书和眼镜男还一脸惊讶的对视了一眼。
“闻总,周医生的值机手续办好了。”
翟秘书走上前:“相应的药品和小型医疗设备也都顺利登记。”
闻砚礼闻言,眉眼间的轻松情绪淡了些,“好。”
翟秘书、周医生:“……”
如果有的选,他们巴不得不参与这趟旅程,可这不是为老板身体着想,没得选么。
短暂静谧后,翟秘书转移话题,给孟璃介绍:“孟小姐,这位是闻总的私人医生,周晋中周医生。”
孟璃起身,和那气质温雅的男人互相打了招呼。
翟秘书和周医生并未在他们这边坐,而是在隔壁的沙发椅坐下。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周医生提着个随身小药箱过来,“闻总,该用药了。”
闻砚礼眸色微暗,没立刻回答,只看向孟璃:“还有半小时就要登机,头等舱虽然也有洗漱间,但不如地面上的方便,你最好现在去洗漱。”
孟璃也不是傻,自然知道他这是要支开她。
“好,我这就去。”
她假装没想那么多,微微笑了笑,就提着她的小登机箱直奔洗手间。
卸妆、洗脸、护肤、换宽松衣服和拖鞋,解决生理问题,顺便往随身的保温杯灌满了贵宾厅里的免费果汁……
再次回到休息室,闻砚礼已然吃完药,靠坐在灰色沙发上,整个人的脸色都透着一股恹恹的丧。
孟璃心里稀奇,没想到身家亿万的大老板也这么讨厌吃药。
转念一想,大老板又怎么样,不也是人么。
是人,哪有喜欢生病,喜欢吃药的?
“孟小姐,别愣着了,收拾收拾,准备登机了!”
“欸——”
孟璃回过神,就见前头翟秘书他们都站起身,身旁还站着位指引的空乘小姐。
“来了,来了!”
她赶紧推着行李箱,圾拉着毛茸茸的怪兽拖鞋跑了过去。
**
半个小时后,飞往地球另一端的AFxxx国际航班,于北京时间23点55准时起飞。
孟璃坐在头等舱宽敞舒适的皮质座位上,兴奋得睡意全无。
可惜这会儿已经凌晨了,不然她高低要给许萌萌发一大堆,以表达她此刻无限膨胀的虚荣心。
许是她拿着手机拍来拍去的动作太过活跃,邻座的闻砚礼突然低声唤了句:“孟璃。”
孟璃扣字的动作一顿。
扭过脸,就对上男人那双在昏暗机舱灯光下显得愈发幽邃的眼眸,心底蓦得一紧——
就像高中晚自习被班主任偷偷发现玩手机。
“呃,闻总,我……”
闻砚礼不语,只淡淡看了她一眼。
而后两根修长手指抬起,将灰色真丝眼罩重新拉了下来,“睡觉。”
9. Chapter09
「Chapter09」
从地球对称性来讲,中国与南美洲近似“对跖点”(Antipodes)——
打个比方,如果拿把铲子从上海市中心垂直向下挖,一直挖穿地心,最后的出口则靠近南美洲的阿根廷。
所以孟璃和闻砚礼要走的这趟行程,说是跨越半个地球也不为过。
飞机从沪城经转巴黎要15个小时,从巴黎再转到秘鲁的首都利马,又耗费了12个小时,再加上变来变去的时差,孟璃只觉得这一天一夜,仿佛有一辈子那样漫长。
好在两程都是头等舱,可以躺着喝香槟,吃牛排,大大减少了长途飞行的辛苦。
何况连身患绝症的大老板都没喊一句累,她这么个身强体健的打工人哪好意思叫一句苦。
当一天一夜后,飞机顺利于当地时间,晚上8点抵达秘鲁首都利马时,闻砚礼看着一脸“睡傻了”的孟璃,欲言又止,到底还是问了句:“累吗?”
孟璃怔了下,随后摇了摇混沌的脑袋,两只眼睛也“蹭”得睁得老大:“不累,一点都不累。”
说着,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闻砚礼的脸色:“倒是闻总你……还好吗?”
在飞机上的这几十个小时,她也不可避免的瞧见了闻砚礼吃药的情况。
当然,不是那种直勾勾的盯着看,那多没礼貌。
她是垂着眼睛玩手机,然后不经意的余光去瞟。
渐渐的,她也琢磨出规律,平均五个小时左右,闻砚礼就要服用一次药物,且每次的药瓶瓶罐罐好几种。
除了吃药,每隔12个小时,周医生还会替他做个检查。
查些什么项目,孟璃这个外行人也不懂,反正就看到周医生像是打开哆啦A梦的百宝箱似的,从那个随身的小医药箱里拿出一样又一样的医疗工具,耐心十足的测量着一项又一项的数据。
看第一遍的时候,孟璃还挺新奇。
等看第二遍,她就觉得无聊。
第三遍,就有点烦了。
本来一天三顿吃药就够烦了,还隔半天就检查这么一堆……
她小心翼翼觑着闻砚礼的脸色,瞧着男人半张轮廓分明的脸笼在冷白的机舱灯光里,薄唇微微抿着,眉宇间好似蒙着一层阴翳。
他大概也很烦这些繁复琐碎的检查吧……
“还好。”
男人低沉却难掩疲倦的嗓音响起,也拉回了孟璃跑偏的思绪。
意识到自己又盯着老板发呆了,孟璃赶紧偏过脸,超绝不经意的打量着利马国际机场的四周:“这机场可比法国的戴高乐机场小多了。”
闻砚礼也是头一回踏上南美洲的大陆,这趟行程对他也是个全新未知的体验。
听了孟璃的话,也环顾左右看了看:“秘鲁是个小国家,肯定没法和法国那种老牌子资本主义国家相比。”
“也不怕闻总你笑话,我刚拿到行程单,看到秘鲁的时候还愣了好一会儿,心想这是哪个岛国吗?之前都没听过。后来还上网搜了一堆资料,心里才有了点数。”
孟璃说着,有些好奇的抬起眼:“不过,你怎么想着将这里作为第一站啊?”
闻砚礼看了她一眼,道:“按照直线距离,南美国家里,沪城离秘鲁最近。其次,马丘比丘在这。”
马丘比丘,在当地的语言中被译作“古老的山脉”,也被称为“印加帝国的失落之城”、世界新七大奇迹,是秘鲁著名的前哥伦布时期印加帝国的古代遗迹,这个地位相当于中国的长城、兵马俑。「1」
来之前孟璃也做了一大堆攻略,甚至考虑到有可能会充当向导,她还把马丘比丘的纪录片刷了两遍,算是有个比较完备的了解了。
“马丘比丘的确挺值得打卡的,我还搜了好几个最佳打卡机位,到时候闻总你要拍照留念的话,我保证你妥妥出片。”
孟璃信心满满,她在摇奶茶打工之余,还在襄城的青年夜校报了个摄影班——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人家好歹给她百万月薪,她就得让人觉得这钱没白花。
闻砚礼听到这话,的确多看了她一眼。
不过,“我不爱拍照。”
“这……来都来了。”
孟璃本想劝劝,见男人面无表情地握着拐杖往前走,她面上讪讪,声音也不自觉渐渐小了:“不爱拍也没事,反正……你怎么高兴怎么来。”
小小一个机场,8点抵达,排队出关、提取行李、过海关检查,足足用了近2个小时才走出来。
与国内十二月的凛冽寒冬相反,南美洲正值夏季,一走到出口大厅,略显闷热的空气便将人牢牢包裹。
和戴高乐机场常见的欧洲、非洲面孔不同,利马机场附近大都是黄棕色皮肤、黑眉毛黑眼睛、方圆脸大鼻子的美洲面孔——
就像动画电影《海洋奇缘》、《寻梦环游记》里的形象一样。
孟璃瞧见他们觉得新鲜,就如当地人瞧见亚洲面孔也觉得新鲜一样,后来的旅途中孟璃和闻砚礼多次被当地小朋友和年轻人邀请合影,也算是体验一把明星的感觉。当然,这都是后话。
负责秘鲁这个国家行程的导游早已举着个牌子在门口等着了。
是个福建大哥,怀里抱着一大束鲜花,一见到闻砚礼他们,忙热情地迎上前:“啊呀呀呀,我老远就看到闻总了,这相貌、这气度,简直是自带聚光灯,天生的领导风范啊。”
说着,一把将色彩斑斓的鲜花双手捧上,笑道:“闻总您好,我是你们此行的地接导游金雷,你可以喊我小金、小雷,或者Peter都行。”
一听到“金雷”这名字,孟璃脑中莫名鬼畜了起来,“惊雷,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紫金锤……”
她克制着抽搐的嘴角,努力不笑出声。
不过下一刻,她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翟秘书动作娴熟的接过那束鲜花后,惊雷大哥忽然看着孟璃来了一句:“这位是闻总女朋友吗?哎呀,早知道我多准备一束花。”
孟璃呆住了,心说惊雷大哥你瞎啊,你见过哪位霸总身边跟着的女朋友是个蓬头垢面、前平后也平的路人甲啊?
翟秘书显然也有些无语,以拳抵唇咳了声:“孟小姐是我们闻总的助理,发给你们公司的人员表里应该有备注职位。”
“这样啊,是我疏忽了。”
金雷尴尬的笑着,连连朝着孟璃和闻砚礼颔首,“抱歉抱歉。”
“行了。”
闻砚礼抬手捏了捏眉骨,冷白的脸庞透着隐隐的不耐:“车停在哪,先去酒店。”
“这边这边,车就在外头,是我们公司最好的七座商务保姆车,司机也是我们公司有二十年驾龄的本地老司机,保证为贵宾这一行保驾护航。”
金雷忙在前头带路,试图挽回刚才的初步坏印象:“闻总您们这一路也辛苦了,不过别担心,我们酒店离机场不算太远,环境和配备也是相当好——当然,和沪城是没得比的,毕竟秘鲁只是个小国家,整体条件有限,还请贵宾们多多包涵。”
导游这行大概从不怕冷场,哪怕没有人接茬,他们也在多年经验里练就了一副自说自话、自己接茬的好本事。
从机场到停车场的一路上,金导聊着利马的情况,以及明天的行程安排。
“利马作为秘鲁的首都,常居人口也占了这个国家的三分之一。这里是属于热带沙漠气候,年均气温在18-26°C,年降水量不足10毫米,所以又被称为‘无雨之城’,贵宾们现在走在外面,应该也能感受到这里的温度。”
“不算冷,当然也不算特别热。等过两天到了库斯科,那里是高原地带,温度还会更低一些,总体还是比较舒服的。”
金导道:“利马和国内一共是13个小时的时差,现在咱们这里是晚上,国内正好是上午。所以待会儿到了酒店,贵宾们收拾好行李,就好好歇一歇,毕竟这一路过来实在辛苦,早点倒好时差,养足精神,之后才能打起气力好好游玩……”
直到上了那宽敞干净的商务车,每个人的座位上还放着一个精致的礼盒。
坐在副驾驶的金导回过头,笑道:“这是我们公司给各位贵宾准备的欢迎礼物。”
“贵宾们应该也都听说过,秘鲁是世界最大的羊驼养殖国家,拥有约13万只驼羊,是世界驼羊总数的一半。咱们手上拿的这个牌子,是秘鲁的国礼品牌,羊驼毛制成的围巾,之后路上带着拍照也是很有意义的。”
孟璃没想到一上车还有礼物拿,着实惊喜了一下。
等打开那个礼盒,发现里面是一条淡粉色的薄款长围巾,另外还有一个可爱的羊驼小玩偶。
她看完自己的礼盒,又往前后左右瞅了瞅。
翟秘书、周医生的礼盒和她差不多,都是一条纯色薄长款,一个羊驼毛小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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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砚礼那个礼盒里则是一条明显更上档次、花纹也更加有设计感的厚披肩,就连羊驼玩偶都比他们仨的大上好几倍——
果然领导的就是不一样。
孟璃捏了捏手里那个Q版小羊驼,再看闻砚礼盒子里那个大的,心想他这份礼物的价格起码也是他们的好几倍了。
不得不说,这个旅行公司还蛮会做人的。
接下来的一路,许是看出闻砚礼面露疲色,金雷也没再出声,示意司机将车内灯光调暗了些,好让这些远渡重洋而来的客人们暂时歇息一会儿。
孟璃也不知是时差没调过来,还是在飞机上睡太久了,这会儿半点不困。
她闲着没事,根据丝巾上的标签搜了搜价格。
这一搜,还真搜到了。
的确是当地大牌,这样一条纯色薄款丝巾不便宜,要五百多,就连这个q版小羊驼都要一百多。
一时间,她觉得这份工作实在是太值了!
公费旅游不说,还能白拿纪念品,简直爽到爆了!
满腔的喜悦无处发泄,她拿起小羊驼,对着窗户外的街景拍了一张。
又带着定位发了一条朋友圈——
「别惹我,小心我吐你一脸口水。阴险笑/」
本着炫耀的心情,孟璃一个人都没屏蔽。
别管,问就是爱装。
国内正好是上午,朋友圈刚发出去,就以其稀奇的定位,立刻收获了一大批的点赞和问候。
就连平时八百年不联系的朋友同学和同事,也都纷纷冒了出来——
「我去,你这是去了哪?」
「出国玩了?666啊。」
「秘鲁?什么地方?/疑问」
「潇洒啊小孟。大拇指/」
孟璃和许萌萌聊了一会儿,才切回朋友圈一一回复。
这可谓是她最热闹的一条朋友圈了,依次回了三四十条,才算回完。
就在她准备歇口气时,又一个红点冒了出来。
点开一看,愣了——
【Yannick Wen】。
这不是闻砚礼的工作号吗。
她下意识往前排的翟秘书那边瞅了眼,隔着高靠背,只瞧见半个后脑勺。
没想到翟秘书也刷朋友圈呢。
不过,用领导的工作号点赞,这样真的好吗?
待会儿找个机会提醒他一声吧。
-
直到晚上11点多,一行人才终于抵达酒店,办理好入住。
拿着房卡坐电梯时,孟璃才算感觉到一些疲倦,胳膊压在行李箱上,只想赶紧回房间洗澡躺平。
孟璃和翟秘书的房间都在17楼,而周医生作为“健康守护大使”,和闻砚礼一起住在19楼的总统套房。
电梯抵达17楼,翟秘书和孟璃先后出了电梯。
“闻总、周医生早些休息。”翟秘书站在电梯口,恭敬目送。
孟璃也有样学样,恭敬站着:“闻总、周医生晚安。”
就在电梯门要合上时,闻砚礼忽然按住了开门键。
迎着孟璃惊诧的目光,他将那只大号羊驼玩偶拿了出来,长臂一伸,递到她面前:“拿着。”
孟璃:“啊?”
闻砚礼不语,仍静静看着她。
等孟璃回过神来,手比脑子快,接过了那只羊驼。
嘴巴却是没跟上,都没说一句谢谢,电梯门就关上了。
她揣着大号羊驼,茫然四顾,转头就对上翟秘书那满是复杂的目光。
孟璃:“……”
她觉得她似乎要说点什么,“我……”
“咳。”
翟秘书以拳抵唇,打断她:“闻总给你的你就收着,行了,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工作呢,早点回房歇息吧。”
孟璃:“哦。”
她一手拖着大号行李箱,一手抱着大羊驼,往走廊走去。
忽然,她想到什么,叫住翟秘书:“翟秘书,你以后别用工作号刷朋友圈了,要是被老板发现了不太好。”
翟秘书怔了怔,“谁用工作号刷朋友圈了?”
这种低级错误,他这种高级打工人怎么会犯?
不等他再说,孟璃那边已经“滴”得刷了卡,进了房间。
翟秘书皱眉,暗暗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窗外,利马的夜色正浓。
10.Chapter10
「Chapter10」
时差是个很折磨人的东西。
明明感觉已经睡了很久,一觉醒来,按亮手机却显示凌晨5点07——
这个点,略显尴尬。
继续睡么,没多久就要天亮。
不睡么,天都没亮,好像只能继续睡……
但再次闭上眼睛,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孟璃扯过被子从床上坐起,一脸幽怨地摸过手机搜索,时差要多久能倒过来?
得到一些并没有作用的信息后,她打开微信。
昨天那条朋友圈的点赞和评论还在持续增加,列表里也多了几个“万年不聊天”的新对话框。
孟璃一一点开看了。
朋友、同学和同事的“打探式”关心,她选择性地回。
亲戚那边的“打探式”关心,她选择不回。
早八百年前,她就把孟长青和赵晓丽这两人拉黑了,所以他们俩,这对孟璃名义上的父母,只能通过亲戚打听到一丝半点关于孟璃的消息。
拉黑孟长青,是因为这男人只会管她要钱,一开口就是“我是你老子,你敢不养我,老子上法院告你”,孟璃嫌烦。
拉黑赵晓丽,是因为这女人时不时会给她打钱,一开口就是“你别怪妈妈,妈妈当初也是没办法才抛下你”,孟璃也嫌烦——
小时候或许不理解赵晓丽,但长大一些,她也理解了她的选择。
说不上恨,但说一点都不怨,也是假话。
但这些迟来的愧疚、关爱与补偿,就像是过期的奖券,对习惯独立的孟璃来说,早就没了意义。
她当初给赵晓丽发了一句“你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经营好你现在的家庭,不用管我”,就拉入了黑名单。
这一拉,就是五年。
五年。
孟璃心底蓦得叹了一口气,叹完之后,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再看窗外仍旧灰暗的天,她掀被下床,打算去阳台透透气。
高层的视野很广阔,可惜凌晨五点的利马,街道静谧,房屋疏落,就连灯光也是星星点点的散落在深蓝色的晨雾里。
不像首都,更像个小城。
这就是出国吗?
孟璃望着雾蒙蒙的夜,心里也好似笼着一层湿漉漉、沉甸甸的雾气,做梦般不真实。
直到金乌升起,金灿灿的阳光一点点地爬过远处低矮的楼房,又一点点地攀上阳台,攀上她的脚尖、膝盖、手指和眼睫。
鸦黑的眼睫轻颤了颤,孟璃睁开了眼。
那在地球另一端、她万里之外的家乡照了半天的太阳,不辞辛劳地转到了这一边——
从一个太阳文化的发源地,来到了另一个太阳文化的发源地。
在中华文明里,太阳是古蜀的金乌神鸟。在南美洲的印加文明,太阳神英提是他们的祖先,是万能的创造神之子……
在这朝阳笼罩的时刻,之前为了工作而做的攻略、阅读的资料和背景,从枯燥无味的文字变成一个个鲜活的形象从脑中迸出,与眼前的景象一点点重叠。
孟璃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要放在一起了。
……
“En la arena escondían las leyendas(黄沙和泥土都掩埋着传说)
Que contaban historias de antiguas ciudades(古城的故事就写到失落)
Fortalezas de piedras guardaban silencio(巨石的城池保持几千年沉默)
La máscara dorada callada(黄金面具一个字不说)”
早上10点,从酒店用完早饭,前往利马市区游览的路上,孟璃塞着半边耳机,一直在单曲循环这首《太阳升起的舞蹈》。
说来也巧,这首歌上个月才新鲜出炉,正好是中拉命运共同体的主题曲,宣传两国友谊的。
孟璃把两个版本都听了一遍,也许是母语羞耻症的缘故,她更偏向于西语版。
西语发音的弹舌和转音,有种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活泼俏皮,让人听着忍不住抖腿。
就在她沉浸在音乐里正嗨时,邻座的周医生冷不丁开口:“孟小姐在听什么歌,这么开心?”
孟璃没想到周医生会主动搭话,怔了下,才摘下左边耳机,讪讪道:“是首新歌,刚出不久。”
她坐在第二排,不知道前排的闻砚礼是否在休息,所以也没多说话,只把手机屏幕的播放显示给周医生看。
周医生看到歌名,眉梢轻抬:“孟小姐懂西语?”
“……”
孟璃摇头:“不懂,但有翻译。”
周医生:“好听吗?”
孟璃:“……我觉得蛮好听的。”
想着未来还要共事一个月,为了同事间的和谐,她迟疑两秒,将另外一只耳机递过去:“你听听?”
看着那只牙白色耳机,周医生微怔,眼中也闪过一丝迟疑。
虽说他口袋里就有消毒纸巾,但当着女生的面擦耳机,未免有些失礼……
就在两人,一个不太想递,一个不太想接,但都不好明说时,前排传来一道透着几分喑哑的慵懒嗓音:“车上有蓝牙么?”
这话问得宽泛,一刹那,满车的人都在揣测这话是在问谁。
最先反应的是副驾驶的金导:“有的有的,闻总想听什么歌?中文歌,西语歌都有的,还有印加本地比较有特色的排箫纯音乐。”
前排的人没出声。
就在孟璃以为他是在思考听什么时,男人伸出一只冷白修长的手。
那指节分明、宛若艺术品般的手轻轻拍了拍座位后背,他没回头,只淡淡道:“连你的蓝牙。”
孟璃怔了怔:“好、好的。”
捣鼓了一会儿,刚才还安静无比的车厢里响起了那热烈动人的旋律——
“Bailemos una danza del sol(太阳升起的舞蹈)
Mano a mano(我们一起跳吧)
Con una devoción(手拉手)……”
歌到一半,前排的司机叽里咕噜的和副驾驶的金导说了些什么。
南美国家的官方语言主要是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往上追溯,就要扯到曾经的海上霸主们漂洋过海,到世界各地抢地盘的历史。
总之,西语在南美几乎畅通,孟璃来之前还特地学了几句简单的,像是Hola(你好)、Gracias(谢谢)、Adiós9(再见)。
再多的她也学不会了,弹舌太难了。
司机叽里咕噜说完,金导笑着回头解释道:“司机说这首歌很好,还说秘鲁和中国是好朋友,中国人修的铁路很好。”
他这话是冲着老板说的,无奈老板天生不爱说话。
眼见话茬要落地下,孟璃连忙接上:“难道我们在秘鲁也建铁路了?”
这话一递上,金导的眼睛就亮了,就像考试前一天押题成功的学生般自信:“建啊,咱们可是基建狂魔,全世界哪里没有中国人,哪里没有中国人修建的房子、铁路和水电站?”
接下来,在轻快的音乐声里,金导终于发挥了他的作用,讲了一大堆中国与秘鲁的合作项目、国际关系,从政治延伸到文化,从文化再延伸到历史,当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不过印加文明的核心,并不在利马,而在我们明天要去的库斯科。像是我们待会儿要去参观的利马老城区,什么军事广场啊、大教堂啊、圣马丁广场啊这些,都是西班牙殖民时留下的建筑,和印加文明没什么关系。”
“主要是贵宾们坐了那么久飞机,又还在倒时差,今天的利马市区观光,正好作为休整日。等明天一早,咱们坐飞机前往库斯科,那才是真正的印加文明发源地,古印加王国的首都。”
说起库斯科,不止金导,那本地司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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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背似乎也挺直了些。
毕竟作为与玛雅文明、阿兹特克文明并称拉丁美洲三大古文明,印加文明也见证了安第斯山脉地区曾经的辉煌与璀璨,当地的人民应该也很为他们的文化而自豪——
尽管太阳帝国已陨落,首都古城被西班牙铁骑踏毁,余晖也在继续荫庇他们的子民。
-
正如金导所说的,利马的城市景点,乏善可陈。
“这些景点就像是咱们沪城的东方明珠、人民广场,南京的总统府、中山陵一样,来了打个卡,但真要说有什么意思,想想也就那样。”
车停靠在路边,金导先下车开门,嘴里还不忘继续嘚啵嘚:“不过咱们中国人有句老话,来都来了。反正在酒店里躺着也是躺着,不如当一回观光客,出来随便逛逛。闻总,您请——”
翟秘书的位置靠门,第一个下。
周医生也微微站起身,没立刻下车,而是站在过道等着。
孟璃隐约猜出缘由,闻砚礼的行动能力已经受限,他们怕他摔倒。
想到这点,刚才轻松愉快的心情也沉了三分。
她敛了眸,耐心坐在后排,等着他们先下,却听到前排男人淡淡道:“你们去吧,我在车里看看就行。”
这话一出,孟璃他们几个都懵了。
金导不知所措的看向翟秘书,“这?”
翟秘书看向车上的老板,面露难色,欲言又止,“闻总。”
周医生则是沉默了两秒,才道:“借助手杖,现阶段并不影响观光游览……”
“你们去吧。”
闻砚礼仍是这四个字,微沉的语气隐约透着一丝不耐。
这下,翟秘书他们也不敢再劝了。
孟璃跟在周医生后面下了车,秘鲁的阳光灿烂,辽阔的湛蓝天空,朵朵白云清晰可见。
可这会儿她也没心情赏景,老实巴交的站在金导旁边,看着翟秘书和周医生在旁嘀咕着什么。
俩人很快回来,周医生道:“闻总,我在车里陪您。”
闻砚礼今天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衬衫,头发也没像之前那样梳起,而是略显慵懒的耷在额头,那双形状好看到眉眼也在额发下若隐若现,无端添了一丝神秘沉郁的气质。
听到周医生的话,他不疾不徐地撩起眼皮,黑眸平静如潭:“就这么个地方,你们顶多逛两小时。”
“两小时而已,死不了。”
翟秘书和周医生瞬间变了脸色。
孟璃在旁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金导更别提了,也头疼着呢。
但老板到底是老板,虽然不理解,打工人也只能乖乖听老板的指示。
金导交代了司机一番,就重新露出笑脸,称职地引着其余人前去游览。
“三位贵宾这边请……”
翟秘书和周医生相视一眼,无奈地往军事广场走去。
孟璃跟在后头,一步三回头。
纠结再三,她还是没忍住,小跑折返,一手撑住那即将关闭的车门。
迎着车内男人的微诧目光,孟璃深吸口气,满脸期盼:“闻总,来都来了,不如下去看看吧?”
四目相接,时间、空气与阳光好似都停滞住。
明明就一个呼吸的瞬间,孟璃却觉得格外漫长,直到男人面无波澜道:“不去。”
孟璃:“……”
是啊,她是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来劝就可能改变他的心意?
“那……”
她有些窘迫的掐了掐手指:“好吧。”
刚要转身,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就这样?”
孟璃脚步一顿:“啊?”
闻砚礼坐在黑色皮质座椅上,黑眸乜向她:“朋友之间,也是这样的反应?”
孟璃一怔,等明白他的意思,恍然:“对对对,朋友!”
把他当做乔诗蕴。
如果换做是乔诗蕴,自己会怎么做。
两秒后,孟璃毅然转过身,弯下腰,回过头:“来吧,我背你!”
11.Chapter11
「Chapter11」
车里的闻砚礼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孟璃也从他那“你是在逗我?”的表情里,意识到自己做了个多么愚蠢的动作。
“闻总,我……”
她讪讪地直起身:“背可能夸张了点,但如果你需要的话……”
“你能背?”
男人冷不丁搭腔。
孟璃:“……”
她一脸发窘,试图从男人的脸上看出一丝开玩笑的成分,但眼前这张英俊的脸庞毫无表情,叫人完全捉摸不透。
男人心,海底针呐。
“我是说,如果你真的需要的话,也许……可能……可以试试吧……”
孟璃硬着头皮,挤出一个尬笑:“不过扶肯定是扶得起的,你别看我个子不高,力气还行。”
闻砚礼看着她磕磕巴巴的窘迫模样,眉眼间的淡漠稍缓,又不动声色瞥过她纤细修长的手臂,淡声道:“我知道。”
孟璃啊了声,“知道什么?”
闻砚礼没多说,只往前头看了眼。
金导他们那边已经发现孟璃折返回来,也都停住脚步,观望着他们这边的情况。
“他们在等你。”
闻砚礼不疾不徐收回视线,再看面前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孩:“不用当我的拐杖,今天就当我的眼睛,替我多看看就成。”
当他的眼睛……
替他多看看。
直到孟璃顶着大太阳走到金导他们身边,脑中仍重复着这一句话。
说实话,一个多金帅哥在你面前说出这种类似“你是我的眼”的话,心里毫无波动是假的。
但相比于旖旎心动,孟璃心底的那份波动更多是一种被信赖的触动。
至于为什么不会有暧昧想法,大概是当两人的身份差距太大的时候,理智与冷静就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绝对性压倒任何不切实际的念头。
就像嫉妒这种情绪,一般会在差不多圈层的朋友亲戚之间产生。看到同学同事买车买房各地旅游,心底可能会酸溜溜的冒泡,但刷到新闻,看某某某明星买了豪宅、某某某富二代游轮,更多是一种见怪不怪的羡慕。
差距太大,宛若云泥。
“闻总他还是不肯下来?”
金导皱着眉头,语气里满满的不解。
早先公司说接了个大单子,对方是上市集团的高管,招待好了,奖金丰厚,金导还喜滋滋的感谢老板的赏识,给他派了个这么好的活儿。
可这不到24个小时的相处里,金导也瞧出这大领导脾气古怪,不好伺候——
唉,只希望对方回头别给他整个投诉,到时候别说奖金了,没准还得挨批。
“可能是时差还没调整过来,还有些累吧,他让我们好好玩。”
想到领导派的“替看”任务,孟璃打起精神,一脸认真:“金导,走吧,今天我就跟着你走,全程听你讲解了。”
这小姑娘算是这一队贵宾里最接地气、也最好相处的一个了,金导自然也愿意与她多待在一起。
现在听她这么说了,他点头比了个ok:“没问题,来吧。”
于是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以金导带头,一行人将利马老城区逛了一圈。
彼时正是阳光灿烂的上午,以武器广场为中心的利马老城区,朝着四周放射出纵横交错二十条大石板铺就的道路,错落有序地通往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
“贵宾们都是从大城市来的,看惯了沪城的繁华整洁,再看老城区可能就觉得差点意思。不过这里虽然瞧着破败,但88年也入选为世界文化遗产了。闲着没事的话,来这边走一走,逛一逛,也算是一种体验。”
金导边介绍着,边领着孟璃一行人过马路,去了老城区这片格外醒目巍峨的利马大教堂。
一步入教堂,映入眼帘的是高耸而壮观的拱形天花板,以及天花板上悬挂着数盏大型的水晶吊灯。
虽然是白天,教堂里的灯光都亮着。只见灯光璀璨,宛若点点繁星,那装饰着精美线条与几何图案的华丽穹顶被暖这金色的光芒笼罩,显得更加神圣华贵。
教堂两侧矗立着粗壮的立柱,正中间是一排又一排,从门口一直摆放到教堂最深处的深木色雕花长椅。
今天恰逢周末,长椅上坐着不少的人,有来做礼拜的信徒,也有参观的游客,或是安静祈祷,或是静静观赏。
人虽多,大家却有默契的保持安静,丝毫不会觉得嘈杂。
翟秘书和周医生对讲解并没多大兴趣,刚进教堂就表示他们随便逛,之后门口集合。
而孟璃呢,相比于和清清冷冷又不熟的异性同事逛景点,她更偏向和话多的金导一起逛。
于是四人刚进教堂,就在教堂中央的通道兵分两路,各自去逛。
这不是孟璃第一次逛教堂,大二那年的暑假,她去羊城打暑假工,逛过当地的圣心大教堂。
她并不信教,所以当时稀里糊涂逛了一圈,拍拍照就出来了。
但这回逛这座利马主教堂,身边有个金牌导游随行讲解,倒是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把教堂逛了一遍。
逛到教堂最深处时,孟璃的脚步被一间光线灰暗、偏僻静谧的侧厅给吸引。
她好奇往里面探了探头,就见里头排了长长一条队伍,站在队伍正前方的是一个戴帽子的黑袍神父。
不算大的厅堂里只亮着一盏光线微弱的小灯,排队的人们井然有序的走到黑袍神父面前,低眉垂眼,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
那神父静静听着,频频点头,而后从银盆里沾了水,轻轻地抚摸在人们的头上。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孟璃疑惑,“是在洗礼?”
“今天正好礼拜天,估计是主教在这赐福呢。”
金导也探头看了看,见怪不怪:“左边还有个忏悔室,之前我带客人来的时候,还看到有人跪在那小木柜子前面忏悔。”
孟璃对忏悔倒没什么兴趣,她这辈子没做过什么需要跪着忏悔的坏事。
不过赐福么……
思忖间,黑袍神父面前已轮到了一家三口。
那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正搀扶着个孱弱的老人,正无比虔诚地望着神父,嘴里絮絮说着什么。
“这个赐福,很灵么?这么多人排队。”而且瞧着大都是本地面孔。
“我不信教,所以也不知道灵不灵。”
金导看向孟璃:“难道孟小姐信教?”
孟璃笑笑:“灵的话我就信,不灵我就信科学。”
金导一怔:“还能这样?”
孟璃耸耸肩:“现在年轻人都这样,比如左眼跳财,右眼跳就是昨晚没睡好。”
说话间,那位头发银白、瘦骨嶙峋的老人已无比虔诚的垂下了头颅,而那黑袍神父目含悲悯,微笑地将手放在他的头顶,念念有词。
孟璃一时看得有些入神。
灵不灵另说,但信仰在某种意义上,对于人们来说也算是一种精神抚慰。
“孟小姐?”
金导唤了她一声,见她看过来,他低声问:“你想去试试吗?”
孟璃面露迟疑:“但我不会西语,英语也不是很好,怕没办法沟通。”
“嗐,这简单,我给你当翻译。”
听到这话,孟璃松了口气,感激道了声谢,便迈步朝里走去。
***
从大教堂出来,已是半个小时后。
教堂前的大广场不知道在举行什么活动,上百号的表演者穿着色彩斑斓的传统服饰,头上戴着或是装饰有彩色羽毛的帽子,或是浅棕色草帽,正队列整齐地又唱又跳,周围也聚集了一大批游客驻足。
金导说是圣诞月的节庆活动,孟璃他们也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没多久,司机就把车开来了。
车门打开,闻砚礼像开始那样,坐在车上,看手机。
见他们回来,他才撩起眼皮,一一扫过。
“闻总。”为首的翟秘书颔首示意。
“闻总。”稍后的周医生也打着招呼。
最后上车的孟璃:“……”
怎么有种小学生进教室的既视感。
腹诽归腹诽,嘴上也乖乖地跟着喊了声“闻总”。
闻砚礼淡淡嗯了声。
刚要收回视线,又听孟璃开了口:“翟秘书,咱俩换个位置可以吗?”
闻砚礼重新抬起眼。
翟秘书也愣了下:“什么?”
孟璃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想和闻总坐一排,方便汇报工作。”
翟秘书心说你能有什么工作汇报,但对上孟璃诚恳的目光,一旁的闻总也没反对,还是站起身,“你坐吧。”
“谢谢啊。”
位置一换好,孟璃就转脸看向只隔了一条过道的闻砚礼:“闻总,你现在忙吗?”
闻砚礼侧眸:“……?”
孟璃道:“不忙的话,聊聊天?”
这话一出,后排的翟秘书和周医生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彼此都从眼中看出惊诧。
更叫他们惊诧的是,闻总竟然真的放下手机:“好,聊。”
孟璃知道他沉默寡言的属性,所以对他惜字如金的简短回应也适应良好。
在汇报“替看”工作前,她先问了句:“你刚才就一直坐在车上玩手机,没下去?”
闻砚礼:“下了,在附近找了个咖啡店。”
“噢噢,那就好。”
孟璃点点头:“要是真在车里坐两小时,那多闷啊。”
稍顿,她又问:“你喝的什么咖啡?听说秘鲁的咖啡豆挺不错的,不过我对咖啡没研究,平时就点九块九一杯的x幸,或者冲一杯x巢,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叫好喝。”
闻砚礼道:“美式。”
“美式啊……”
孟璃几乎下意识的拧起了眉头:“那个太苦了,人生已经够苦了,喝那玩意和喝中药有什么区别。”
闻砚礼看着她那满满嫌弃表情,虽不知有几分是夸张,有几分是真实,但瞧在眼里,还挺有意思。
孟璃见他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琢磨着这暖场的寒暄也差不多了,可以切入正题了。
于是清了清嗓子,把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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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游览的几个景点都给他描述了一遍。
边描述,还边拿出手机拍的照片和视频给他看——
“你看这样的构图,是不是很好看?”
“武器广场的确没什么好逛的,不过外头的太阳晒得蛮舒服,我还看到长椅上有人躺着睡觉,不知道是游客还是流浪汉……”
“对了,我们逛教堂的时候,还在里面遇上神父赐福,不少人都在排队,我也排了队,替你求了个上帝保佑。金导给我做的翻译,那个主教人还蛮好,笑起来像圣诞老人,眼睛也特别好看,是琥珀色的……”
“……我们从教堂出来的时候,还碰上了当地人的节庆游行,特别热闹。喏,给你看我录的视频。”
她点开视频,再次把手机递到男人面前:“虽然不知道他们嘴里唱的瓦利亚、瓦利亚什么意思,不过挺有节奏感的……”
视频里的背景是开阔的广场,高大的棕榈树整齐排列,远处的建筑物外墙是黄色和灰白色,很有历史的厚重感。而广场正中,穿着民族服饰的男女老少们手拉着手,用悠长的调子一遍遍唱着“瓦利亚”。
像是某种原始部落的祭祀舞蹈。
闻砚礼垂下眼,静静看着这段2分钟的视频。
孟璃一开始也在看视频,看了没一会儿,觉着脖子有点酸,就扭了下头。
这一扭,视线恰好落向了男人的脸。
她知道盯着人看不大礼貌,但……眼前的这张脸实在好看。
浓黑的眉,纤长的睫,高而笔直的鼻梁,浅淡透粉的唇……
乌黑的额发柔顺地搭在额前,敛了几分锐利,此刻看视频的专注神态,更是仿佛打上一层柔光特效般,叫他整个人宛若油画人物般静谧美好。
孟璃看怔了。
脑子里其实也没别的想法,只是出于人类对美好事物最本能的欣赏。
直到男人忽然抬起了眼。
视线相接的刹那,孟璃心口猛地一跳。
她慌慌张张地低下头,发现那段视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完了。
这时候,她该继续说些话的。
可刚才那个对视,搅得她心神大乱,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更可怕的是,她觉得她的脸肯定红了!
因为这会儿她能清晰感觉到热意一股一股地从胸口直往脸颊和脑袋窜去。
啊啊啊。
她的内心在尖叫——死脑子快点想话茬,死嘴快点说话啊。
不懂她的脑子和嘴反应,邻座的男人先开了口,“你说,你替我求了上帝保佑?”
孟璃一怔,飞快抬起眼看了下,又迅速低下头:“对,这不正好碰上了嘛。”
闻砚礼:“你信教?”
“不信。”
“……”
孟璃似乎从沉默中读懂男人的无语,抬起头,黑亮的眸子轻眨了眨:“但万一灵验呢?反正拜一拜也没什么损失。”
闻砚礼静了两秒,道:“你之前留的那张纸条上说,你们当地的寺庙也很灵。”
稍顿,他看向她:“你去了吗?”
“你看到那张纸条了?我还以为你收不到呢。”
孟璃有些惊喜,刚才的局促也被交谈冲淡了些:“我去了。而且我跟你讲,圆音寺真的很灵!”
她的眼睛亮晶晶,脸上也放着光似的:“那天给你祈福的时候,我顺便去了财神殿,求财神让我快点找到工作,或者无痛获得一百万。嘿,你说巧不巧,没过多久你就找上门,直接boss直聘,既给我解决了工作,还让我赚了一百万!简直灵到爆炸!”
“而且我许愿还是没花钱的,给你请的许愿带可是捐了一百块的香火钱,我觉着这天上的神仙哪怕是看在香火钱的份上,也会让许愿带上的愿望成真的。”
她一脸坚信不疑,眼中明亮的光活像狂热迷信份子,闻砚礼失笑:“既然已经求过了菩萨,怎么还来求上帝?”
“来都来了。”
孟璃道,“再说了,油多不坏菜,东方的神仙和西方的神仙一起保佑你,中西合璧,双管齐下,总有个灵的吧。”
她说得无比自然,眉眼间神色更是纯粹,闻砚礼的喉咙忽的有些发紧。
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心底涌动。
好半晌,他才开口:“为什么。”
孟璃疑惑:“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替他祈福。
又不熟。
话到嘴边,闻砚礼还是咽了回去,“没什么。”
说完,他坐正了身体,靠着椅背,阖上了眼。
孟璃见他要休息了,她的工作也汇报得差不多,便也回身坐正,低头玩着自己手机。
正低头翻着刚才拍的那些景点照片,微信忽然迸出一条新消息。
她轻轻点开,却看到——
Yannick Wen:「谢谢。」
孟璃微怔,下意识地往后排看去。
转身的刹那,却看到邻座的老板放下了手机,而后排的翟秘书正龇牙咧嘴的拧着矿泉水瓶。
孟璃:“……?”
两秒后,孟璃:“!!!”
12.Chapter12
「Chapter12」
直到第二天上午,从利马飞去库斯科的路上,孟璃想到那个朋友圈点赞是老板亲自点的,而她却傻不溜秋跑去“建议”翟秘书别公器私用,还是忍不住脚指扣地。
太尴尬了,太尴尬了。
前天晚上的翟秘书一定觉得她莫名其妙,脑子有病吧。
可她也没想到那个账号,老板竟然会上线,而且还刷朋友圈?
好吧,或许她霸总小说看多了,潜意识里就觉得总裁都是不玩朋友圈的高冷咖。
唯一庆幸的是发现的不算太晚,避免以后再闹误会。
怀着乱七八糟的心情,一个半小时的飞行眨眼过去,上午11点,航班顺利抵达库斯科。
库斯卡是秘鲁南部的一个省,人口约有30万,坐落于Huatanay谷中,四周被安第斯山脉环绕,既是现代省会的首府,也是古老的印加帝国的首都。
一出机场,孟璃就理解了为什么昨天在利马,金导却频频提起库斯科的景点和文化。
不单是落地窗外灿烂明媚的阳光、机场走廊通道上描绘的印加图案、大鼻子褐色皮肤戴宽边帽的当地男人、拖着长长麻花辫系着彩色围布的女人,还有机场外那高高耸立的印加文明的长柱,以及远处密密麻麻、一排又一排沿着山脉而建的褐红色房屋。
这与现代城市截然不同的复古风格,给人一种穿越时空的恍惚感——
当然,也有可能是高反引起的恍惚。
“库斯科的海拔有3410米,是世界第四高的城市,仅比咱们中国的拉萨低259米,所以贵宾们今天一定不要剧烈运动,走路也慢慢的走,不要跑、不要跳,以防出现高反症状。”
一出机场,金导就往每个人手里递了一小瓶葡萄糖。
“如果觉得头晕难受了,可以喝点葡萄糖缓解一下。晚上住的酒店有制氧机,大家到了酒店也能吸氧缓一缓。对了,今晚贵宾们就不要洗头了,不然感冒加上高反,那就有点麻烦了。”
孟璃一开始还没觉得高反有什么,等拉着行李箱跟着金导走去停车场的那段路,呼吸隐隐有些发闷。
不过那发闷程度尚可接受,稍缓气息,她朝前看去。
闻砚礼走在最前,握着黑色手杖,步履不疾不徐。
那张英俊的脸庞一贯的没有表情,只薄唇微微抿着,而那本就冷白的肤色在热烈明亮的阳光下显得更白,不是白得发光的那种的白,而是几乎透明得苍白。
鬼使神差的,孟璃想到多年前看过的一部吸血鬼电影,眼前的闻砚礼就像吸血鬼男主走进阳光里,苍白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消散般。
怎么都没人给他撑把伞?
孟璃眉头微皱,视线扫过金导和翟秘书他们。
他们各自提着行李箱,都腾不出开手。
孟璃有心给闻砚礼撑伞,但她也拖着个28寸大行李箱,只能扬声问金导:“离停车场还很远吗?”
金导回头应了声:“快了快了,就是前头那辆黑色商务车。”
孟璃往前瞧了瞧,果然见到不远处停了辆黑色商务车,车边还站着个个头矮小、扎着低马尾的本地妇女,正撑着一把太阳伞低头玩手机。
“那个是我们的司机?”孟璃问。
“不是,那是本地的地接。”
金导道:“为了促进当地人的就业,这边不少景点都要求本地导游陪同,才能入内讲解。她是我们公司的老同事了,叫Marie,人还挺不错的。”
说话间,Marie也注意到这边,很是热情的挥了挥手,上前迎了两步:“Peter!”
金导笑着回道:“Marie。”
之后叽里咕噜说的都是西语,孟璃也听不懂。
总之放好行李坐上车,Marie就提着个竹编篮子,挨个发水果:“Hola,wee,wee~”
果篮里有金灿灿的小芭蕉、金橘色的百香果、绿油油的猕猴桃和青翠翠的苹果,五颜六色的搁在一块儿,斑斓多彩,很是漂亮。
闻砚礼说了句“no,thanks”,没拿水果,而是拿了瓶矿泉水。
翟秘书和周医生倒是各自挑了一两个,等Marie提着篮子到孟璃面前,篮子里还有一大堆。
孟璃刚要挑,Marie直接笑着把篮子递到了她怀里:“Madam,enjoy it.”
孟璃怔了,忙摇头:“no,no,no,too much……”
Marie却朝她露出个友善又略显腼腆的笑,就拧着腰肢,转身坐到前排去了。
看着怀中那满满一篮子的水果,孟璃:“……”
周医生轻笑一声:“你拿着吃吧,就当小零食。”
副驾驶的金导听到这话,也笑了:“大家可以尝尝这个百香果,是本地产的,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一点都不酸,脆脆的特别甜。”
他这样一说,孟璃也好奇的拿起个百香果。
直接按住果实中间扒开,里头的构造和普通百香果并没什么区别,但咬下一口,的确满口清甜,半点酸味都没有。
她咯吱咯吱吃了半个,翟秘书和周医生齐齐回过头看她:“怎么样?”
孟璃捧着剩下半个,怔了怔,点头:“好吃的。”
翟秘书和周医生听到后,也各自拿起百香果,吃了起来。
一瞬间,孟璃有种自己是试毒太监的既视感。
眼见着“太监”和“大臣”、“御医”都吃了,“皇帝陛下”手里还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陛下……呃,呸呸呸,闻总。”
孟璃迅速纠正口糊,又迅速从篮子里选了个最饱满的百香果递到闻砚礼的座位旁:“你也尝个?”
闻砚礼微微偏过脸,视线落在女孩白嫩掌心上的那个金橘色果子,并未接过。
“水果富含维生素,多吃对身体好……”
孟璃悻悻说着,余光瞄到周医生,忙道:“周医生,百香果应该能吃吧?”
周医生微顿,点头:“可以的。”
孟璃松口气,像是得了许可证般,更加热情地卖安利:“闻总你尝个看看嘛,味道真的挺不错的!而且这不是普通的百香果,是库斯科本地的百香果,你大老远的来了,难道不想知道本地的百香果有什么不同吗?”
闻砚礼:“……”
他为什么要知道?
话到嘴边,触及那张满是期待和真诚的清丽脸庞,鬼使神差咽了回去。
他伸出手,接过了她掌心的果子。
拿起的刹那,面前的女孩儿好似也悄悄松了口气。
闻砚礼眉心微动,低声道了句:“谢谢。”
“不谢不谢。”
孟璃笑着,又睁着那双满是期待的黑眸一错不错地望着他:“你快尝尝。”
全然不知一旁的翟秘书和周医生听到她这话,都下意识屏住呼吸,互相对了个眼神——
还是第一次见下属催领导的。
也不知道该说孟小姐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无知者无畏。
闻砚礼也看了孟璃一眼,随后低下头,沉默地将那个百香果掰开。
男人的手指修长白净,骨节分明,被金橘色的果实衬托后,显出一种精心雕刻的悦目。
孟璃之前并不觉得自己是手控。
今天注意到闻砚礼的手,才发现那是因为她从前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手。
而且明明都是吃果子,长得好看的人,连吃东西都格外好看……
唉,不公平,长成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烦恼吗?
不……还是有烦恼的,起码眼前之人,上帝对他仁慈又残忍。
“怎么样?”
孟璃敛了神,换做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味道不错吧?”
闻砚礼并不爱吃甜食。
但对上那双晶晶亮的眼睛,他沉默两秒,点了下头:“还好。”
“还好就好。”
孟璃坐正了身子,抱稳了怀中的篮子:“出来玩就是图个新鲜,不论是吃喝还是玩乐,尽量多试一试。旅行嘛,就是多多体验,多多尝试。”
“我忘了在哪里看到过,说是旅行就是从自己待腻了的地方,去别人待腻的地方,看别人看腻了的风景,吃别人吃腻了的食物,但对旅行的人来说,每一次探索都是一次全新的、独一无二的体验。”
“因为你个人的体验与感受,是其他人都无法替代的。”
她絮絮说完这些,发现车厢里突然变得安静。
环顾了一圈车内,闻砚礼端坐着前排,只看到个模糊的侧脸,而翟秘书和周医生都一副难言表情的看着她。
孟璃悻悻,她是不是话太多了?
这时,前排金导开了口:“孟小姐这话说得很好嘛,年纪轻轻就有这种感悟,不容易的。”
孟璃顿时如蒙救星,好人啊,不然她真要尬死了!
“哪里哪里。”
她长吁口气:“我平时也很少说这些的,估计是出来旅游,情感充沛,就容易感慨。”
这茬好歹揭过去,孟璃接下来没再说话,只一边听金导介绍着库斯卡的历史背景,一边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异域风景。
12点左右,一行人到当地的一家颇有名气的餐厅用了顿午餐,又回酒店稍作休息,才出门游览。
孟璃本以为今天的景点,闻砚礼也不会逛——
毕竟他来秘鲁就是冲着马丘比丘来的。
没想到闻砚礼和他们一起出了门,等车抵达景区外,他拿着手杖,也和他们一起下了车。
金导他们都惊讶了,孟璃更是没忍住,稀奇地朝他瞧了好几眼。
直到闻砚礼偏脸看过来,眉头微皱了皱。
孟璃一怔,而后举着太阳伞,笑着凑了过去:“闻总,太阳太大了,我给你遮遮。”
闻砚礼皱眉,刚要开口,孟璃抢先道:“别不好意思,这可是高原地区,紫外线很强的,你总不想晒出两抹高原红回去吧?那多有损形象。”
闻砚礼:“……”
沉默两秒,他看着孟璃费力举高的伞,伸出手:“给我。”
孟璃啊了声,看着眼前形状漂亮的手,还是将伞递了过去。
男人一米八几的高个,小巧的黑胶遮阳伞在他的手中显得更加小巧了。
孟璃下意识地从伞下退开。
闻砚礼垂眸,瞥她一眼:“到伞下来。”
“不了不了,闻总你撑就好了。”
她何德何能让领导给她撑伞!
“走近一点。”
男人的语气不容置喙,也带着不愿再废话的冷硬。
孟璃没法,只好走到男人身旁,和他并肩走着,心里却是忍不住碎碎念,明明该是她给领导撑伞,现在好了,倒反天罡,让领导兼病号给她撑伞……阿弥陀佛,佛祖莫怪。
腹诽归腹诽,不一会儿一行人就到了景点。
来库斯科,自然是看印加文明的遗址。
昨天金导说起的太阳神殿,今天下午就身临其境,映入眼帘。
“就这……?”
孟璃环顾四周,看着那一幢幢大石头垒起的土黄色墙壁,顿时有种被小某书的网红景点诈骗的感觉。
什么太阳神殿,什么黄金庭院,她要报警了。
金导看着她这大失所望的模样,耸耸肩笑道:“没办法,在西班牙人打劫之前,太阳神殿的确很辉煌富贵。”
他边说边指着那些巨石土墙:“之前这些墙壁,都是用金箔覆盖,据说每片墙壁能用上两公斤的黄金。神庙里的圣坛也是用纯金打造,墙面上镶满了翡翠和绿松石,圣坛上的太阳神像也是黄金宝石打造而成。”
“而且按照他们印加人对天文的掌握,每年春分,正午时候的阳光都会精准的照进神殿西墙的梯形壁龛,刚刚好就照在太阳神的黄金心脏上面。”
“贵宾们可以闭着眼睛想象一下,这神殿各处七百多片的黄金墙,花园里种满了鲜花、藤蔓和谷物,阳光一照进来,到处金灿灿的,珠光宝气,可不就是黄金庭院么。”
孟璃顺着金导的讲解脑补一番,真金白银、翡翠松石……
现在金价那么贵,一片墙两公斤黄金,七百多片墙就是1400公斤黄金,2800斤黄金,140万克……
天杀的殖民者真是坏事做尽!
从昔日辉煌不再的太阳神殿出来,一行人又去了库斯卡的大教堂。
这座教堂是西班牙人建了一个世纪才完工,内部陈列着一些库斯科画派的油画,除此之外,孟璃觉得和昨天在利马的大教堂也没多少区别——
任何事物都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她并非建筑学家,也非宗教爱好者,连着两天都逛教堂,难免审美疲劳。
唯一印象深刻的,大概是在教堂广场前遇到了一批学校活动的本地初中生。
他们见到孟璃他们,一个个都睁大眼睛,既新奇又兴奋。
其中一个男生还壮着胆子,喊了句:“Japanese?”
孟璃看过去,回了句:“No,Chin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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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回应,那群学生更激动了,你看我我看你,腼腆的嬉笑着。
不一会儿,还有三个小姑娘跑到Marine面前叽里咕噜说了什么。
很快,Marine就领着三个小姑娘来到孟璃面前,操着半生不熟的英语道:“Madam,They want to take photoes with you, okay?(夫人,她们想和你合照可以吗?)”
孟璃没想到学生们会主动求合影,怔了一下,再看秘鲁小姑娘们稚嫩羞涩的脸庞,也欣然笑了:“ok!”
Marie拿着小姑娘们和孟璃的手机分别拍了几张照。
拍完之后,小姑娘们查看着照片,欢喜的叽叽喳喳,又仰起脸与Marie说了些什么。
Marie面露为难,但还是问了孟璃:“They want to take a photo with Mr. Wen, is that okay?(她们还想和闻先生合影,可以吗?)”
孟璃往闻砚礼那边看去,没想到男人正看着她们这边。
四目相对,都怔了下。
但闻砚礼下一秒就平静地挪开了视线,望向人来人往的街边。
孟璃也讪讪地转向Marie,摇头道:“Sorry,but boss doesn''t like taking photos.(抱歉,但老板不爱拍照。)”
Marie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朝孟璃感激笑了笑,就回头和学生们解释。
女学生们却是一个个很失望,往闻砚礼那边又看了好几样,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
她们说的西语,孟璃一句都听不懂。
直到车来了,女学生们挥手说“拜拜”,她才抬手也回了句拜拜。
Marie和她并肩走着,边笑着道:“孩子们觉得闻先生长得很帅气,以为他是中国来的明星或者模特。”
孟璃闻言,看了眼前头走着的男人。
高鼻深目,宽肩长腿,气质矜贵,整个一行走的衣服架子,不怪学生们会那样以为。
“老板的确长得很帅,在我们中国也算是大帅哥。”
说到这,孟璃忽然想到什么,看向Marie:“可是我长得并不漂亮,她们为什么还和我合影呢?”
Marie一听,立刻瞪圆了眼睛,连唤了两声“oh,madam”,“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你这么的漂亮。”
“你的皮肤这么白,你的黑眼睛和黑头发都很美,还有你笑起来的样子,像是东方来的小公主。”
孟璃直接被夸到红温,话都不利索了:“有、有这么夸张吗。”
前头的金导听到她俩的对话,回过头道:“他们这边的人都爱和亚洲人合照,就像咱们国内见到老外一样,也会多看几眼,不过——”
他上下打量了孟璃一眼,笑道:“孟小姐也不用谦虚,你长得很好看啊。不然那些学生怎么不找我、不找翟秘书和周医生他们合照,是吧?”
孟璃的脸更烫了,一颗心也飘飘然。
被夸了真开心。
没多久,众人重新上了车。
这会儿才四点多,天色还明亮着,但翟秘书、周医生都出现了高反的症状——
是的,高反就是这么出其不意。
最令人担心的病号老板没有症状,身强体健的两个大男人倒是中招了。
眼见俩人都像是霜打过的茄子般,嘴唇发紫,脸色苍白,蔫蔫的没劲儿,闻砚礼浓眉轻折,一声令下:“回酒店。”
当天晚上,酒店餐厅。
翟秘书和周医生直接缺席了。
问过金导,得知俩人都倒下了,一个头疼欲裂,一个恶心想吐。
“闻总都好好的没事,他们俩瞧着人高马大,结结实实的,怎么比我和闻总还弱?”
孟璃不理解,尤其翟秘书和周医生那体型,明显平时是有健身习惯的。
“高反是根据个人情况来的,不过有种说法是,身体越好的人,高反越重。”
金导解释道:“高反的本质就是缺氧嘛,身体强健的人新陈代谢快,耗氧量就大,所以一到氧气稀薄的高原地带,身体就受不了,反应自然也更强烈。”
孟璃挑眉:“那这么说,我平时偷懒不爱运动,反而占优势了?”
金导笑笑:“可以这么说。”
“唉,希望他们休息一晚,能好一些吧。”
孟璃说着,还在新拉的四人小群里,艾特了翟秘书和周医生两人。
玻璃晴朗:「@周医生@翟秘书,你们好好休息,尽快好转。」
毕竟明天可是来秘鲁游玩的重头戏,马丘比丘!
但她还是低估了高反的威力,第二天翟秘书和周医生两人还晕乎着。
虽然他们发挥着打工人坚强的牛马精神,准时出现在了集合大厅,但那一个发白一个发青的脸色,实在让人唏嘘。
惨,太惨了。
这哪里是出来旅游,分明是出来受罪。
闻砚礼自然也看到两人糟糕的状态,沉吟片刻,道:“你们留在酒店休息,孟璃和我一起。”
翟秘书惊诧,“这怎么行?”
“是啊。”周医生也错愕抬眼:“您的身体……”
话没说完,闻砚礼一个淡淡的眼神扫去:“你们还是先担心自己的身体。”
翟秘书和周医生一噎,偏又无法反驳。
闻砚礼也不再多说,言简意赅的交代孟璃:“让老周把药给你带上。”
孟璃怔怔点头,“好的,闻总。”
二十分钟后,她拎着个小药箱回到酒店大堂。
闻砚礼坐在沙发上查看邮件,听到动静,缓缓撩起眼皮:“怎么这么久?”
孟璃讪笑:“周医生比较严谨,和我交代了一些用药注意事项和测量设备怎么使用……”
话落,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嗡”震个不停。
孟璃点开一看,是周医生的对话框。
唰唰唰一大堆的文字版用药说明,字字句句都透着缜密和担心。
最后的最后,是三个抱拳的表情:「小孟,闻总就拜托你了。」
孟璃:“……”
就单独行动一天而已,至于这么夸张么?搞得她都有些压力山大了。
闻砚礼似乎也从她窘迫凝重的表情里猜到了什么,薄唇扯出一抹微讽的弧度,随后拿起一旁的黑色手杖,起身朝外。
孟璃忙收起手机,拎着药箱跟上:“闻总,你慢些,小心高反!”
13.Chapter13
「Chapter13」
孟璃原以为一天就能把马丘比丘逛完,没想到从库斯科坐火车去马丘比丘,都花了半天——
好在从库斯科开往马丘比丘的这趟路线,横跨安第斯山脉,风景宜人,列车又豪华舒适,让这四个小时的路途变得不那么难熬。
“一般我们很少带客人坐这趟车的,咳,主要是成本不低。我来库斯卡也有几十次了,马丘比丘也去过三四十回,这次是我第二次坐这个豪华版东方快车。”
都是打工人,在火车茶水间接热水的间隙,金导和孟璃聊起来:“这回也是托了你们老板的福,又让我体验了一把。该说不说,贵有贵的道理,这趟火车比其他火车舒服太多。”
孟璃想到上车前的欢迎仪式和民俗表演,还有上车后的酒水饮料和歌舞表演,以及车内复古又典雅的内饰、视野开阔的观光窗户和天窗,的确刷新了她以往对火车的认知——
当然,单程八千块的车票价,也刷新了她的金钱观。
“对了,孟小姐,你们闻总到底得的什么病啊?我瞧着他好像没什么问题,就是走路好像有点费劲儿,总是拄着根手杖……难道是腿脚受伤了?还没恢复好?”
金导这八卦十足的探听,让孟璃嘴角的笑容微微僵了下。
她当然知道人都有爱八卦的,但……
“金导,这个涉及个人隐私了,我就是个打工的,也不好在背后说领导。”
她不尴不尬的笑了两下,恰好车厢里的服务员端着果汁路过,她赶紧岔开话题,“A glass of orange juice,please.”
金导也是聪明人,见她不想说,也没再多问:“理解理解,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孟璃笑笑,装满一个保温杯的热水后,服务员也把橙汁送了过来。
她一手保温杯,一手橙汁的走回座位,闻砚礼正靠坐在复古风格的沙发椅上,望着明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
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没什么表情,仿若一座精美而静止的雕塑。只有火车穿山过林时,打在他脸上的光影忽明忽暗,方才有几分活人气息。
“闻总,热水。”
孟璃将保温杯放在他手边,看了眼手中橙汁:“你喝橙汁吗?我给你叫一杯。”
闻砚礼:“不用。”
孟璃哦了声,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前两天翟秘书和周医生在的时候,孟璃还不觉得安静。现在他们不在了,她只觉得周围安静得头皮发麻——
尽管车厢里一直有乐队演出,但眼前的男人好像自带隔绝气场,这会儿和他面对面坐着,周围的声音好像都被一键屏蔽。
有心想找他聊聊天,但她一时也不知道从哪聊起,纠结半天,还是决定保持安静看看风景。
这条开往马丘比丘的路线,被称为南美最美的火车路线。
窗户两侧是清新开阔的山谷美景,晨间和煦的阳光里,目之所及或是高大巍峨的高山,或是黄绿相间的田野,又或是大片大片青翠的山林。
每当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绿叶,整面玻璃窗也被绿意笼罩,光影宛若清水般,幽然寂静,就连车厢里的空气好像也变得清甜怡人。
绿意满眼,人的心胸都不禁随之开阔。
孟璃沉浸在这山川绿意里,只觉灵魂都被浸润一般,眉眼也自然舒展。
“你在笑什么?”
对座冷不丁传来的声音,让孟璃怔忪:“啊?我笑了吗?”
闻砚礼看着她眉眼间还未褪尽的笑意:“嗯。”
孟璃垂下眼睫想了想,再次抬头,眼角微弯:“大概是看到了好风景,心情就变得很好。”
闻砚礼没出声,但仍看着她。
分明是等她说下去。
孟璃也谨记自己的职责,继续说了起来:“难道你不觉得绿色很漂亮吗?哦,对,国内的男人好像都不喜欢绿色……不过绿色这么好的颜色也能被污名化,也挺无语的。反正我觉得绿色看着很舒服,要不然怎么都说绿色屏保护眼呢。”
“对了,闻总,你最喜欢什么颜色?黑色?灰色?”
闻砚礼淡淡道:“我没有最喜欢的颜色。”
孟璃:“没有最喜欢的,那比较喜欢的呢?”
闻砚礼沉吟片刻:“绿色。”
孟璃怔住。
心跳好似也在瞬间漏了一拍。
等反应过来,她看着对座的男人,嗓音无端有些发紧:“是么。为什么?”
闻砚礼侧着脸,看着宽阔窗户外深深浅浅的绿意:“生机勃勃的,好像充满了希望。”
无尽的希望。
无尽的未来。
就好像人生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
然而人生终有尽,火车也有终点站。
12点左右,火车停在了马丘比丘附近的小镇,下车时,列车员还给每个客人发了伴手礼——
一个灰色的背包和杯子。
孟璃看着伴手礼上的纪念印花,边妥善收起来,边暗暗高兴又省了一笔纪念品的钱。
哪怕账户里有五十万现钱,又跟着老板吃香喝辣、奢侈出行了好几天,穷了二十四年的节俭习惯一时半会儿还是改不了。
当然,她也没想改——
一百万的酬劳买套房就没了,完全不够普通人跨越阶级,挥金如土。
走出火车站,站外就有直达马丘比丘景区的旅游大巴。
马丘比丘,这座被称为“空中城市”的山城,藏在重重的大山之中。
大巴沿着盘山公路一圈又一圈的往上转,随着海拔的升高,从窗户望去,身侧就是陡峭的山崖,高得渗人。再往下看,山崖间是一条汹涌奔腾的、土黄色的河流,金导介绍说是乌鲁班巴河。
“乌鲁班巴河是亚马逊河的上游,西班牙语是Río Urumamba,他起源于秘鲁东南部的安迪斯山区,又经过库斯科流向马丘比丘,也被印加人视作母亲河、圣河。而咱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被圣河流经的这个山谷,便是圣谷,又被叫做乌鲁班巴峡谷。”
“而待会儿咱们抵达的马丘比丘,藏在圣谷里,又被圣河围绕着,自然就奠定它作为印加帝国圣地的存在。又因为它这个地理位置得天独厚,闻总和孟小姐,你们可以看到,这里有山有水,气候温和,所以土地肥沃,盛产粮食。”
“再加上这个地势高低起伏,易守难攻,所以马丘比丘也是个很好的御敌军事要地。平时不打仗的话,这里山清水秀,气候宜人,海拔也比库斯科低,人也住的比较舒服,还能作为当时的王公贵族们的度假胜地。综上种种原因,马丘比丘被称为圣地,可以说是很贴切的。”
之后金导还说了好些讲解,但孟璃却听不太进去了——
逃过了高反,却没逃过晕车。
随着大巴车一圈一圈地转,她的胃里也一阵一阵的翻江倒海。
不行,憋住!
孟璃一手掐着大腿,试图将那晕眩感忍回去。
她一边背靠座椅,一边闭着眼睛,调整呼吸。
“还好吗?”
身侧冷不丁响起男人低沉的问询声。
孟璃缓缓睁开眼,偏脸就对上闻砚礼的眼眸。
那双眸子黑涔涔的,幽幽深深,如潭如井,仿佛一眼就望到人心深处,叫人的神魂也随之沉落。
她像是被蛊住般:“我……我还好。”
闻砚礼皱眉:“你的脸色很差。”
孟璃抬手摸了下脸:“有吗?”
闻砚礼嗯了声:“药箱里应该有晕车药,你找找。”
孟璃微怔:“可这药箱是专门给你用的……”
这里的药,她能用吗?
看着她这副因为晕车而略显迟钝的模样,闻砚礼失笑:“药是给需要的人用的,你现在比我需要。”
孟璃心头一动。
“那我拿了?”她道。
“难道在你眼里,我是连一片晕车药都斤斤计较的老板,或者……”
闻砚礼眉梢轻抬:“朋友?”
“没有没有,闻总你大方宽容,平易近人,我工作这些年,你真是我遇到过最大方的老板了!”
虽然话少了点,但在给钱这方面,真的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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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快吃药。”
闻砚礼打断她的表忠心,语气有几分无奈:“翟明和老周都倒了,要是你也病了,难道要我一个人照顾你们三个?”
孟璃讪讪:“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不过仔细想想,他们三个打工人跟出来是照顾老板的,现在才来第三天,就倒了俩……还真是世事难料。
从药箱里拿了片晕车药吞了,也不知道这药是什么牌子,效果极佳,吃了之后恶心感缓解不少。
她正盘算着下次开药箱,记一下晕车药的牌子,大巴终于抵达了马丘比丘的正式入口。
-
作为世界闻名的奇观之一,马丘比丘和任何一个大热景点一样,人满为患。
好在景区分流做得不错,分批次挨个放人入内,所以进到景区里,也不会出现国内节假日那种摩肩接踵、挤到寸步难行的情况。
午后的阳光强烈而刺眼,不过南美这边气候还挺体贴人,站在太阳底下会热,但走进树荫下,就十分凉爽。
金导和Marine在前,一个领路做讲解,一个帮忙拎医药箱和杂物。
孟璃也没闲着,晕车症状缓解后,她就跟在闻砚礼身旁,负责撑遮阳伞——
这次换了把大的,足够把两个人都遮得严严实实。
“马丘比丘建于15世纪,建成之后就一直十分辉煌繁华,但在16世纪,西班牙殖民者入侵,印加帝国没落后,这座曾经的圣城就被人遗忘了。这一遗忘,就是整整四个世纪。”
“一直到1911年,一位美国考古学家来到这,意外发现了这座被遗忘了四百年的古老山城,这才让世界重新知道了马丘比丘的存在。”
说到这,金导哼哼笑了声:“要不说还是美国佬会找东西,四百年没被发现的古城,这周围的山啊平地啊,都长成了原始森林了,这都能被他们找到。”
孟璃环顾看了一圈周围连绵不断的山峦,心底也挺佩服,啧声道:“这深山老林的,能找到的确不容易。”
再看不远处那一座座巨石堆成的建筑遗址,再次啧啧:“那些古印加人也挺厉害的,这么多的大石头,他们是怎么搬上来的?”
“嘿,你这就问到点子上了!”
金导一拍掌:“直到现在,考古学家也弄不清楚这些石头是怎么弄上来的。还有这座城池当初是为何而建、如何建立、后来又为什么被荒废遗弃,这些就和纳斯卡大地画、复活节岛的巨石人像一样,都是未解之谜。”
孟璃:“……”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不过,“不是有人猜测,说那个纳斯卡大地画和复活节岛的巨石人像都是外星人弄的吗?”
孟璃脑洞大开,想到她读小学的时候也读过那种《十万个为什么》《世界未解之谜》之类的书,她兴致勃勃的问一旁的闻砚礼:“闻总,你觉得呢?”
闻砚礼爬着陡峭的石头楼梯,隐约有些吃力,面上却不显,手掌握紧了黑色手杖,稍匀了两口气,才开口:“觉得什么?”
“这个世界有没有外星人呀?”
“……”
闻砚礼沉默了。
孟璃再次从他的沉默里读到了无语。
也是,她都24了,又不是4岁,怎么还问这种小学鸡问题。
“咳,闻总你慢点走……”
“不信。”
静了几秒后,他又道:“但希望有。”
孟璃惊讶的眨了眨眼:“为什么?”
“如果真有,它们可以把我抓走。”
闻砚礼道:“也许外星球的医疗技术更发达。”
这似认真又似玩笑、似幼稚又有些残酷的回答,让孟璃怔了又怔。
等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抬步上了两层石阶。
“闻总,你慢些走,小心晒……”
“黑”字还没出口,就见前头陡而狭的石阶之上,那道高大的身影晃了两晃。
宛若玉山将崩,摇摇欲坠。
“闻总——!”
来不及想,孟璃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抱住了男人的腰。
14.Chapter14
「Chapter14」
孟璃本意是伸手撑住闻砚礼,但慌乱中手滑,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从后抱住了。
不过她也顾不上其他,咬紧牙关,双脚踩稳,尽量从后给他一个坚实的支撑力,好让他能站稳。
“闻总,你还好吗?”
前头带路的金导和负责垫后的Marie也都惊慌失措的赶了过来。
闻砚礼这会儿也攥紧了手杖,重新掌握了身体的平衡感。
“没事。”
他眼睫低垂着,又回过头,看向身后抱着自己的年轻女孩。
只见她咬牙闭眼,表情严肃得仿佛在抢险救灾。
看得出来,她真的很怕他摔倒。
“孟璃。”
他低低唤着,等她睁开眼看过来,他道:“没事了,松开吧。”
孟璃仰着脸,逆着光,她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但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男人的腰结实温热,还有他身上的香气,是某种烟熏木质调,冷冽而沉雅。
“噢噢,好。”
她松开男人的腰,尴尬与羞耻也涌了上来,引得脸颊一阵阵发烫:“闻总,不好意思,我刚才不是故意冒犯你……”
闻砚礼嗯了声:“我知道。”
孟璃这才松口气,又急忙走上前,与他并排,观察着男人的脸色:“你刚才是哪里不舒服吗?如果是高反难受,或者是有些累了,咱们不用爬得太着急,可以歇歇再爬。”
一旁的金导也惴惴不安,连连附和:“是啊是啊,不用赶时间,慢慢走也是一样的。”
闻砚礼不愿解释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脱力感,低头瞥过腕表的时间,他淡声道:“前面拐角休息两分钟,再继续。”
“好好好。”
金导点头,但看着闻砚礼有些发白的脸色,还是不放心:“闻总,我扶你走吧。”
闻砚礼眉头微皱。
金导脚步顿住,有些讪讪。
他也知道自己这粗手粗脚的中年男人,去搀扶这气质斐然的大领导,的确不般配。
“我来吧。”
孟璃道:“照顾闻总是我的工作。”
闻砚礼眉头仍旧皱着,只是不等他拒绝,孟璃先发制人看向他:“要是你真的不小心摔跤了,我回去没法和翟秘书、周医生他们交代不说,之后的行程恐怕也要泡汤了。”
“是人都会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刚才我晕车的时候你不是还要我吃药吗?怎么到自己就要逞强了?”
闻砚礼:“……”
想说他没逞强,但对上孟璃那双满是关心的澄澈黑眸,薄唇动了两下,低低嗯了声。
孟璃长舒口气,忙伸手挽住男人的胳膊。
之后的一路攀爬,她始终挽着闻砚礼。
每上一次台阶,她就沉口气,暗暗发力,好叫他轻松些。
闻砚礼自然也察觉到了这点。
几次侧眸,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没多久,一行人终于爬到了最佳观景点。
十二月的阳光灿烂,天朗气清,站在山峦高处,眺望远方,只见错落有致的石砌建筑依山而建,层层叠叠地分布在山坡上,宽阔的石阶蜿蜒其中,连接着不同层级的平台与建筑,无声诉说着曾经的热闹与繁华。石阶两侧,绿色的草地与岩石相互交织,几头黑色的羊驼在草地上悠闲地吃草,为这片古老的遗址增添了几分生机。
灰白色的砖石建筑、绿莹莹的草地、青翠连绵的山峦、萦绕的乳白色云雾、明亮淡然的天空……
这一切共同营造了眼前的美景,也印证了“天空之城”的名号。
“真美啊。”
孟璃由衷感慨了一句,忍不住回头看身侧男人的脸。
这是他一直期待的目的地。
但男人的脸上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欢喜与激动,仍是一脸淡漠。
“闻总,你觉得怎么样?”
孟璃主动cue他,“和你想象中的一样吗?”
闻砚礼目视前方,静了好一阵,才道:“来之前有看过这里的照片。”
孟璃:“嗯?所以……”
闻砚礼道:“和照片上一样。”
眼前的古老遗址的确和网络上刷到的照片并无二致,可以说是所见即所得。
“但……闻总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高兴?”
高兴。
闻砚礼眉心微动。
打从确诊渐冻症之后,高兴这种情绪,就好似从他的感知系统里消失。
哪怕站在了曾经感兴趣的景点面前,内心也平静得毫无一丝波澜。
“没有不高兴。”他道。
几秒钟后,他侧眸问:“你呢?什么心情?”
孟璃这会儿也算看出来了,他聘用她的最大作用,就是给他提供情绪价值。
“我还蛮激动的,毕竟这可是马丘比丘!教材书里出现过的地方!”
孟璃望着远处的古老遗迹:“如果有个时光机能帮我穿回过去,我和小时候的我说,喂,孟璃,等你长大了会飞跃大半个地球,来到马丘比丘哦。小时候的我肯定觉得我是个大忽悠,在她面前吹牛。”
闻砚礼听到这话,倒是轻笑了一声:“看来你小时候还挺机灵。”
孟璃嗐了声:“哪里是机灵,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早早的就认清了现实,知道梦想那种东西离我们这种人太遥远,唯一能抓住的机会,就是好好读书考大学,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然而事实证明,就算考上大学,能追逐梦想的人还是寥寥无几,大部分都是拿了个文凭出来做牛马。
“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孟璃及时截住了话茬,拿出手机看向闻砚礼:“闻总,我给你拍两张照片留念吧。”
闻砚礼摇头:“不用。”
孟璃:“来都来了……”
闻砚礼道:“没什么好留念的。”
男人的语气平静又带着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
孟璃本想再劝一劝,对上他眉眼间的寡淡神情,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开口。
闻砚礼看着她,道:“让导游给你拍几张吧。”
“会的。”孟璃点头,迟疑片刻,还是问了:“你让我拍,你自己为什么不拍?”
“你有拍照留念的想法和意义,我没有。”
在孟璃再次开口前,他垂下黑眸:“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问,为什么我没有拍照的想法和意义?”
孟璃一噎,悻悻道:“没有。”
趁着老板的耐心还没消失,她赶紧握着手机闪人:“金导,麻烦你帮我在这拍几张照吧。”
闻砚礼看着那道及时躲开的纤细身影,心底那一丝燥意也沉了下来。
明明知道她是一番好意。
也是他告诉她,多多说话,多多表达。
但身体的日渐衰弱和大量药物的副作用,让他的脾气更加古怪无常。
最开始是手会克制不住的颤抖,再后来是身体失去平衡,到现在情绪也不能很好掌握,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是什么。
闻砚礼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辽阔山林,目光沉得宛若一潭死水。
***
马丘比丘景区不算小,逛了一圈出来,已是三个小时后。
而山区的天气说变就变,开始还是艳阳高照,蓝天白云,转瞬间就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就像我老板的脾气一样。」
——孟璃在微信上这样和许萌萌吐槽着。
可惜隔着13个小时的时差,许萌萌这会儿还在熟睡中,没办法即时和她一起吐槽。
孟璃放下手机,玻璃窗外的雨水依旧淅淅沥沥下得痛快,景区餐厅的服务员送来热气腾腾的红茶和精致的小蛋糕,礼貌客气的让她“Enjoy the teatime”。
她回了句“Gracias”,拿起勺子挖了一块提拉米苏蛋糕就往嘴里送。
“你喜欢吃甜食?”对座的男人冷不丁问道。
孟璃咽下香香软软的蛋糕:“也不算喜欢,不过吃点甜品有助于心情愉悦。”
闻砚礼黑眸轻眯:“你现在心情不好?”
孟璃怔了一怔,压下眼皮:“没有。”
感受到对方的视线还落在自己头顶,她又挖了勺蛋糕,低低道:“不过下雨天的确有点烦,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赶回库斯科。”
“赶不过去,就在马丘比丘住一晚,明早再回去。”
闻砚礼淡声说着,将他那碟小蛋糕推到了孟璃那边:“拿去吃,不要烦。”
孟璃微诧。
待顺着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往上,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眸时,心跳蓦得快了一拍。
“好…好……”
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多吃一块蛋糕的糖分会超标,她略显慌张的低头道:“多谢闻总。”
窗外雨丝渺渺,青翠的山峦被袅袅娜娜的雨雾笼罩着,倒是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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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惬意。
餐厅里播放着悠扬而空灵的旋律,这歌打从入境秘鲁,孟璃就在不同地方听了许多遍,听着听着都会哼了。
问过金导之后,才知道这首歌叫做《老鹰之歌》。
“这首歌在秘鲁,就像《我的祖国》在咱们中国的地位,秘鲁政府还把这首歌列为他们国家的文化遗产。”
金导道:“像我们这些背井离乡在外头务工的人,每次听到‘一条大河波浪宽’,心里都酸溜溜的想家。这歌对秘鲁人也差不多,一听就能唤起他们民族的认同感,叫他们知道秘鲁不是属于白人和其他人种,而是属于安第斯山东麓的印第安人。”
“原来如此。”
孟璃恍然大悟,再听那浓浓的安第斯民族特色的旋律,也多了一份别样的心情。
这日午后,一直等到雨停,天色也暗了。
金导临时在马丘比丘附近的热水镇找了个酒店,又把火车票改签到了明早。
“还好咱们在库斯科留的时间充分,今天多住一天也没关系,不会影响后续行程。”
金导将房卡送到孟璃和闻砚礼手中时,也始终是副笑脸,没有半点对于行程变动的不快:“而且马丘比丘的海拔比库斯科低,在这休息可比回库斯科舒服,今天走了大半天,闻总和孟小姐也能好好休息一下。”
等闻砚礼接过房卡,金导还走到孟璃身边多叮嘱了几句:“翟秘书听说咱们今天不回去,特地让我把你的房间安排在闻总隔壁,要是领导有什么吩咐,你也能第一时间处理。对了,周医生也给我打了电话,让你务必准时提醒闻总吃药,睡前也要测量他的身体状况……”
这些交代,翟秘书和周医生也都各自私聊孟璃了。
也不知是出于对闻砚礼的谨慎,还是对孟璃的工作能力存疑,又和金导也交代了遍。
孟璃心里有点小小郁闷,但也能理解:“我知道的。都已经调了好几个闹钟,绝对不会错过时间。”
“那就好。”
金导点点头,又添补一句:“孟小姐你也别多想,翟秘书和周医生都是为了闻总的身体着想。”
“嗯,我知道。”
在酒店餐厅用过一顿秘鲁三道式,一行人各自回房歇息。
闻砚礼是晚上10点服用一次药,孟璃寻思着时间还早,抓紧洗头洗澡。
她躺在床上敷面膜的时候,也收到了许萌萌的回复——
小萌大王:「打工是这样的啦,出来打工哪有不受气的,赚得都是窝囊费。」
小萌大王:「生气的时候就想想工资,看在钱的份上,也许就没那么气了。」
孟璃回复她:「其实算不上受气。」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他这个人丧丧的……当然,我明白他这个状态也不能怪他,换做是我,估计也没心情……唉……」
这行字她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发过去一句。
「不说他了,看看猫。期待/期待/」
许萌萌很快就唰唰唰发来好几张小猫咪的照片和视频。
孟璃出国后,小猫咪热干面就暂时寄养在许萌萌那里。
画面里,小家伙生龙活虎,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盯着鱼缸里游来游去的金鱼。
小萌大王:「它一天天要被这些鱼给馋死了。偷笑/」
世界破破烂烂,小猫缝缝补补。
孟璃看到小猫咪的动态,整个人也被治愈了,对着屏幕一脸亲妈慈爱笑。
9点50,闹钟响了。
“先不聊了,我忙一会儿。”
给许萌萌发完这句,孟璃立刻从床上起来,换了身轻便的短袖长裤,就往隔壁去了。
“咚咚咚。”
“闻总,你在吗?我是孟璃。”
屋内并没人回应。
她眉头微皱,再次敲了敲门,依旧没回应。
不会……出点什么事吧?
孟璃心头一沉,脑海中也闪过无数意外,比如突然昏迷、比如失去平衡摔倒在浴室,再比如有什么其他并发症……
“闻总,闻总——”
叫门无果,孟璃猛地想起还有手机,赶紧摸了出来,给闻砚礼拨了个微信电话。
快接吧,求求了。
大概老天爷也听到了她的祈求,电话接通了。
“闻总!你可算接了。”
电话那头没立刻出声,窸窸窣窣了一阵,才传来男人带着轻喘的喑哑嗓音:“怎么了?”
15.Chapter15
「Chapter15」
“你没事吧?”
孟璃道:“这不是到吃药时间了么,我来提醒你吃药,顺便测量一下身体数据。”
电话里静了几秒,闻砚礼道:“药箱放门口就行,我自己会吃药。”
孟璃微怔,想到昨天离开库斯科时,周医生还特地交代“你要亲眼看着闻总把药吃了,一粒都不能少”。
当时她没多想,这会儿想想,难道闻砚礼会逃避不吃药?
唔,不应该吧,这么大的人了……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孟璃还是尽心尽责的开了口:“闻总,药你能自己吃,但是测血压、血氧这些,还是让我帮你吧。”
电话里:“……”
孟璃退一步:“不然你开开门,先让我把药箱拿进去?”
对面再次沉默几秒,低声道:“不方便开门。”
孟璃:“啊?”
想到男人微喘的声音,脑瓜子冷不丁就跑偏了——
难道,他在里面……
不会吧,这才十点而已。
语音通话还在继续,但两人都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最后还是孟璃悻悻道:“那不然……我晚半个小时,等你方便了再来?”
闻砚礼:“不用。”
孟璃也郁闷了:“闻总,这是我的工作,而且翟秘书和周医生都特地交代了,我希望你能配合一下……”
要不是拿了报酬,谁想大晚上去敲异性领导的门。
不过说来也奇怪,换做是别的异性领导,她必定戒备心拉满,但对闻砚礼……她竟然毫无戒备?
不等她细想,话筒里响起男人愈发低沉的嗓音:“我衣衫不整,这样你也确定要进来吗?”
孟璃:“……??!”
他……他真的在里面做手工活?
“这…你……呃,闻总……”她磕磕巴巴,脸也不觉发烫。
“药箱放下。”
男人沉声说:“我的身体我清楚,少一次测量并无大碍,老周那边我会和他说。”
话落,“嘟”得一声,语音挂断。
孟璃看着手机屏幕,心情复杂。
再看那紧闭的房间门,她抿了抿唇,还是弯腰将药箱放下。
夜色渐浓,屋外也归于平静。
闻砚礼坐在窗边沙发,下半身围着条灰色浴巾,上身是一件白色衬衫,只系了最低下的一颗扣子,往上是大剌剌敞开着,露出一片还算结实的白皙胸膛。
昏黄灯光下,胸肌和腹肌依稀可见。
乍一看还算一具比较美观的男性躯体,可他知道,曾经的身躯健康强劲,肌肉分明,线条清晰——
疾病让他的肌肉不可逆的萎缩,甚至让他的手臂都无法再轻松抬起,就连穿衣系扣,都成了一个费时费力的难题。
他不知道现存的肌肉还能维持多久的“生活自理”,但一想到后期四肢萎缩成枯槁的形状,要躺在护理床上,靠着呼吸机和眼控仪度过余生,心里就不由自主地生出怨恨。
怨恨疾病,怨恨老天。
凭什么是他。
凭什么让他得了这个病。
一旁的手机忽然亮了,闻砚礼微怔,拿起一看。
玻璃晴朗:「闻总,药箱在门口了。」
玻璃晴朗:「你记得吃药。」
玻璃晴朗:「不管怎样,身体最重要,还是不要讳疾忌医。」
面无表情的看完这几条消息,正要退出对话框,视线在对方的头像停留下来。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头像。
之前的头像是只狸花猫,现在的头像是个橘子形状的太阳,鲜艳活泼,充满生机。
这样的头像配上她这几句话,满满的正能量。
沉吟片刻,闻砚礼回了个“ok”的表情。
又在沙发上静坐了许久,他才撑着桌沿缓缓起身,撑着手杖,气沉胸腹,一步步朝着门口走去。
***
第二天早上,孟璃按照闹钟时间,再次前往隔壁房间,打算提醒闻砚礼吃药。
刚出房门,就见金导从隔壁房间出来。
她惊诧:“金导,你怎么在这?”
金导确认隔壁那扇门关上了,才示意孟璃到一边说:“是翟秘书,一早给我打电话,说是让我给闻总送早饭,顺便帮闻总……”
迟疑一秒,他还是说了:“穿衣服,梳头和刮胡子。”
孟璃更惊了:“这……”
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金导看她一脸惊愕的表情,也很惊讶:“你不知道吗?”
也不等她回答,金导自问自答:“也对,你要是知道的话,你就去帮他了,哪里还轮到我去。唉,也是,你个女孩子,做这些事也不方便。不过闻总这到底是什么病啊,我之前还以为他是腿脚不方便,可今天看起来,他的手好像比腿的毛病更严重一些?都没法抬太高。”
这是金导第二次问起闻砚礼的病,孟璃依旧选择缄默,只道:“闻总并不喜欢别人说他生病的事。”
金导唉了声:“得,那我不说了。”
再看孟璃,他道:“闻总已经吃过药了,这会儿在用早餐。孟小姐也去餐厅吃饭吧,咱们9点大厅集合,准备回库斯科了。”
“好。”
孟璃点点头,又道:“谢谢你了,金导。”
“嗐,没事,也是举手之劳。”
随意聊了两句,金导往电梯间走去,孟璃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心里却沉甸甸的,有些发闷。
所以昨晚闻砚礼说“衣衫不整”,是因为他自己没办法穿好衣服见人?
是了,他那样体面的人,怎么肯在别人面前暴露狼狈的一面。
而且他要真的衣衫不整开了门,她肯定要吓一跳,以为他是变态猥琐男。
一时间,孟璃为自己昨晚“人心黄黄”的猜测而惭愧。
这份惭愧让她在回库斯科的火车上,表现得格外殷勤体贴——
“闻总,你要不要喝水?还是喝茶?喝果汁?”
“闻总,你冷么?要是冷了和我说,我包里有小毛毯。”
“闻总,你要去厕所吗?去的话喊我,我扶你去。”
闻砚礼:“……”
搭在膝头的长指拢了拢,他平静道:“不用。”
孟璃一脸殷勤狗腿子笑:“好,那你有事尽管交代。”
午饭是在火车上吃的,不算好吃,也不算难吃。
孟璃小心注意到,闻砚礼拿起刀叉的动作的确不太自然。
匆匆瞥了两眼,她又匆匆收回眼神,没有多看。
下午两点,一行人总算回到了库斯科。
这天没有安排行程,自由活动。
闻砚礼在酒店休息没出门,翟秘书和周医生也没出门,一个忙工作,一个不知道忙什么。
孟璃就闲了下来。
金导见她闲着,问她去不去Marie家玩,今天Marie的小女儿过生日,请他到家里吃饭,多带她一个问题不大。
反正在酒店闲着也是闲着,能到本地人家里体验一下生日聚餐,也算是一次挺特别的体验,孟璃和闻砚礼请示了一下,就跟着金导出门了。
Marie家是十分典型的秘鲁家庭,她今年三十八岁,和丈夫一共生了三个女儿。
小女儿今年十岁,在读小学,见着陌生人像是只机灵的小鹿,腼腆又好奇地躲在她妈妈的身后探出个小脑袋。
孟璃送她的生日礼物是一把古色古香的蓝色折扇——
这扇子本来是她买来,打算配旗袍拍照用的,没想到会参加小姑娘的生日聚餐,对着行李箱选来选去,还是决定把这把浓浓中国风的折扇送给这个秘鲁小姑娘。
扇面是宋徽宗的《瑞鹤图》,扇骨是深木色,小巧精致。
小姑娘拿到扇子,看到上面的图画很是喜欢,得知这上面的图案是中国古代的一位皇帝画的,更兴奋了,连连说这是她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还说以后要带着这把扇子去中国。
小姑娘这样珍重的态度,倒弄得孟璃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扇子也就二十来块钱,实在算不上多贵重。
不论怎样,今天这顿生日聚餐,宾主尽欢。
除了蛋糕和大块的炖肉美食,孟璃还在金导的安利下,尝了一杯pisco sour。
“皮斯科酸可是秘鲁的国酒,就像咱们中国的茅台一样有名。秘鲁政府还把每年2月的第一个星期天定为‘全国皮斯科鸡尾酒节’,足见它在秘鲁人心里的地位了。”
金导摇晃着就被道:“大部分来秘鲁旅游,除了来库斯科看马丘比丘,也会去趟pisco,在那边坐小飞机,看纳斯卡大地画。一开始翟秘书那边联系我们旅行社,让我们定制方案时,我们也加了pisco这个行程的。后来可能是闻总不感兴趣,就把那条线路给取消了,不然去pisco小镇坐坐小飞机,看看大地画,或者面对太平洋,喝杯pisco sour,那也蛮有情调的。”
稍顿,他看向孟璃:“纳斯卡大地画,孟小姐应该听说过吧?”
“听说过。”
孟璃端着小巧的鸡尾酒杯,浅啜了一口清香酸甜的酒水:“那好像也是个世界遗产,未解之谜。”
根据她之前做的攻略,这些大地画一共有八百多幅,以各种线条绘制成蜂鸟、秃鹫、猴子、蜘蛛、鲸鱼等等图案,平摊在辽阔荒芜的高原沙漠上。
用线条作画不算稀奇,稀奇的是这些画的面积太大,人在地面上无法看出形状,只有飞到高空,才能看清这些图案的整体。
现代人有飞机,可以在高空确定方位和形状。
但古代的秘鲁人没有飞机,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精准地作出这些画……
所以又有人猜测,这些是外星人留在地球上的印记。
想到外星人,孟璃的思绪不自觉又飘到了闻砚礼身上。
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在酒店做什么?
要是他也能来参加这生日聚会,那多热闹。
这天直到晚上9点,孟璃才回到酒店。
或许是临走前又贪喝了一杯pisco sour的缘故,酒劲儿有点上头,便打算去酒店顶楼的露天花园透透气。
没想到刚到露天花园,就在角落里看到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
“闻总?”
孟璃抬手揉了揉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喝多了产生幻觉。
等她走近,男人俊美的脸庞也逐渐清晰,的确是闻砚礼本人无疑。
“闻总,你怎么在这?”
孟璃讶异,又扫过男人面前的那杯透明液体,是水?还是酒?
他这情况可不能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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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砚礼显然也没想到孟璃会出现,抬起眼皮,扫过她微微绯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眉头轻皱:“你喝酒了?”
孟璃啊了声,下意识抬手摸脸:“有这么明显吗?”
“嗯。”
闻砚礼点头,眼神示意她坐下:“喝了多少?”
孟璃拉开那白色镂空的铁艺椅子:“没喝多少,就喝了两杯这么小的鸡尾酒而已。”
她边说边伸手比划了一下,又忍不住往闻砚礼手边的玻璃杯瞥了两眼,斟酌着问:“闻总,你不会也在喝酒吧?”
闻砚礼顺着她的视线瞧去,眉梢微挑:“如果是呢?”
孟璃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那怎么行?你这每天都在吃药,绝对不能沾酒的。”
说着,她站起身:“不行,我去找周医生,让他给你看看——”
才转过身,手腕忽然被拽住。
南美夏日的夜风微凉,而那肌肤相触的温热,让孟璃的脑袋“嗡”了一下。
她回过头,就对上男人那双在夜色里更加幽邃平静的眼眸:“逗你的,白开水而已。”
他松开了手:“坐下吧。”
孟璃的心砰砰跳。
失序的感觉让她有点烦躁,心里也忍不住吐槽,怎么会有人拿这种事开玩笑?好笑吗?一点都不好笑好吧!
她闷着脸坐下。
闻砚礼看出她有些不高兴,薄唇抿了抿,他将玻璃杯推到她面前:“不信你闻。”
孟璃:“……”
她抬起眼,看向对面一脸认真的男人,那点郁闷陡然消散了,转而是一阵无语和好笑。
“你喝没喝酒,对我们这些外人来说没什么,毕竟那是你自己的身体。”
她将玻璃杯又推了回去:“而且闻总你也不是小孩子,我相信你自己是有分寸的。”
闻砚礼嗯了声。
半晌,他问:“那个生日聚会好玩吗?”
他竟然会主动找话题?
孟璃心底稀奇,迟疑了几秒,还是将今天在Marie家的所见所闻如实说了。
她说得绘声绘色,闻砚礼坐在桌边静静地听。
“……对了,那个pisco sour是Marie亲自调的!她特别厉害,会调好几种鸡尾酒,而且每一杯都很漂亮。要不是我酒量不太行,我每一种都想试一试。”
她说着还拿出手机,把那些漂亮的鸡尾酒照片给闻砚礼看:“这杯是玛格丽特,这杯是夏威夷落日……”
她翻着照片,身体不自觉倾着。
闻砚礼稍稍抬眼,就能看到夜色之下她那张被酒意熏得微红的白皙脸颊。
像是一个散发着暖暖热意的水蜜桃。
年轻健康,饱满诱人。
搭在桌边的指尖微微轻动,他的思绪随着视线停滞。
直到孟璃将手机拿开:“……可惜你不能喝酒,不然你也能尝尝pisco sour,味道酸酸甜甜,还蛮好喝的。”
闻砚礼垂下眼,手臂发力,端起玻璃杯送到嘴边。
连喝了两口沁凉的白水,他才开口:“以前喝过。”
“pisco sour的配方也简单,50ml左右的皮斯科酒,再加上30ml的青柠汁和白糖浆,打个蛋清,就可以了。”
迎着孟璃惊诧的目光,闻砚礼搁下玻璃杯:“怎么这样看我?”
“没…没什么。”
孟璃摇摇头:“只是觉着闻总你挺厉害的,对调酒也有了解。”
闻砚礼薄唇轻扯了下:“再了解也没意义,以后都不能喝了。”
孟璃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倒是闻砚礼主动换了话题:“你之前的日子那么拮据,怎么还想到养猫?”
话题跳得太远,孟璃愣了一下,才道:“我本来没想养的,这不是回家的路上正好碰见了。”
“你是没看到那小家伙当初多可怜,这么小一只缩在草丛后,喵喵喵的叫,天气又那么热,我要是不管它,它没准第二天都发臭了。好歹也是一条生命,遇上也是缘分。”
至于日子拮据没有钱……
孟璃苦笑:“大不了去摇奶茶呗,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总能想办法活下去。”
总能想办法活下去……
闻砚礼偏过脸,看向天台外黑漆漆的夜色,古城灯光星星点点,像是藏在迷雾里的星辰。
孟璃从他的沉默里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刚想找补两句,对座的男人双手撑着桌沿,缓缓起身:“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孟璃见状,也赶紧起来:“我和你一起下去。”
闻砚礼没拒绝,拿过手杖,步履沉缓的往电梯间走去。
孟璃站在他身后半步,几次想伸手去扶,又几次缩回了手。
最后还是默默跟着他,进了电梯。
一路上,俩人都没说话。
直到电梯到达19楼,闻砚礼走了出去。
孟璃才干巴巴挤出一句:“闻总晚安。”
闻砚礼脚步微顿,继续往外走。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时,身着黑衬衫的男人偏过脸,垂眸看她:“以后出门在外,少喝酒,危险。”
孟璃怔然。
等到电梯门关上,缓缓下降,她才回过神。
嘴角也不自觉翘起。
16.Chapter16
「Chapter16」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就坐飞机回了利马。
由于不去pisco看大地画,在利马休整了一天,孟璃他们便结束了在秘鲁的行程,踏上了飞往下一站的飞机——
智利,圣地亚哥。
在利马机场,金导与他们一一告别。
面对闻砚礼他们,金导的告别就比较官方,什么“很荣幸能接待领导们,这一路多亏你们照顾和体谅,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步,还请多多体谅包涵,下次有机会再来秘鲁玩”巴拉巴拉之类的。
走到孟璃面前,大概是这一路他们俩唠得最多,金导倒多了几分真情实感:“以后有机会再来秘鲁,我请你吃饭。”
孟璃笑着说了声“好”,又道:“不过南美洲这么远,从国内飞过来算上转机都要三四十个小时,我估计再来够呛。”
金导道:“那不一定,没准你过个十年八年的,又怀念在秘鲁的时候呢。”
孟璃笑笑:“也许吧。”
十年八年她还不知道在哪里搬砖呢。
“我听翟秘书说,你们最后一站是南极对吧?哎哟,那可远了,你这一路上可悠着点,注意身体。”
金导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孟璃跟前道:“尤其多留意着闻总,我瞧他这个情况……嗯,不太好……你们接下来怕是任重道远,有得操心了。”
孟璃脸上的笑意微敛,悄悄往闻砚礼那边瞥了眼,语气也严肃起来:“嗯,我知道的。不过既然领了工资,总得尽自己的职责,这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嘛。”
金导闻言,深深看了孟璃一眼,欲言又止。
片刻,他露出一口牙笑笑:“是,有句老话说得好,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嘛,拿钱了肯定要办事的。”
说完,他将一行人送到了机场安检口。
“各位贵宾再见,祝你们接下来的旅程顺顺利利,一路平安——”
他挥着手,笑容满满。
直到那一行年轻的客人进了安检口,金导才望着那道牢牢跟在闻砚礼身后、宛若一根小尾巴的纤细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这女孩太年轻了。
那位闻总多金又帅气,虽然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但这一天天的朝夕相处,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守住心。
如果守不住……
唉,八成要伤心了。
金导摇了摇头,直到再瞧不见那些身影,才收回思绪,拿着那一沓五星好评的回执单,转身朝机场外走去。
彼时正值傍晚,秘鲁红霞映天,斑斓如梦。
***
从秘鲁首都利马飞往智利首都圣地亚哥的航程,接近四个小时。
相比于秘鲁,智利作为南美洲的发达国家,孟璃还是有所耳闻的——
当然,最了解的莫过于智利车厘子。
早在知道这次会来智利,她就和许萌萌放出“豪言壮语”:“国内车厘子那么贵,等我到了智利,我要实现车厘子自由,吃车厘子吃到吐!”
对此,许萌萌表示:“吃!吃大碗的!连带我那一份也吃了!”
地图上看智利,它像是一支又瘦又长的毛笔,从北到南长达4270公里,从东到西的宽度平均却只有180公里,所以也被称作世界上领土最狭长的国家。
和秘鲁一样,智利的原有居民也是印第安人,但后来被西班牙人殖民,如今的智利,白人和印欧混血种人约占89%,印第安人仅占11%,可以说是基本成了个白人国家。
而智利的首都圣地亚哥(Santiago),是智利最大的城市,也是南美洲的第四大城市。
可惜孟璃他们是夜晚的航班,没办法看清圣地亚哥的全貌。
但飞机下降的时候,透过铉窗看到下方明亮璀璨的城市灯光,也能初步感受到这座城市的繁华——
反正比利马要繁华很多,利马的城市灯光可没这么密集璀璨。
飞机落地已是晚上11点20,过海关、拿行李、见领队、从机场去市区酒店……
一系列操作之后,躺在酒店舒适的大床时,已将近凌晨1点。
好在这会儿已经没了时差的困扰,明天又是作为休整的城市观光游,孟璃火速洗了个澡,眼罩一戴,就去奔赴和周公的约会。
这一觉睡到自然醒,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上午11点。
四人工作小群里无声无息,倒是昨晚新加的导游小景发来了消息——
小景:「孟小姐你好,请问你起床了吗?今天有打算出去逛逛吗?」
小景:「如果看到消息,麻烦回复一下哦。玫瑰/玫瑰/玫瑰/」
这打工人专用的表情让孟璃失笑。
小景是个女导游,昨晚她在车上自我介绍是29岁,出生在台湾,5岁随着爸妈来到智利,之后就一直待在智利,也入了智利国籍。不算是土生土长智利人,但也是个智利本地通了。
同样是女生,再加上年龄也差不多,孟璃回复她的消息也多了几分轻松:「刚起床。」
玻璃晴朗:「待会儿我吃完午饭,打算出门逛逛。闻总那边你问过了吗,他们是个什么安排?」
小景的回复很快:「早上就问过翟先生了,翟先生说闻总今天需要休息,他和周先生都留在酒店陪同,让我照顾你的行程就好。」
看到这条回复,孟璃沉默了。
照理说,她作为员工,也该留在酒店,随时听候老板的吩咐。
但留在酒店,有翟秘书和周医生在旁照顾着,她的确显得很多余……
思索片刻,她回复小景:「好,那就麻烦你下午陪我出去逛逛吧。」
小景:「好的,我就在酒店大厅,孟小姐你这边准备出发了,随时喊我。玫瑰/抱拳/」
玻璃晴朗:「玫瑰/」
半个小时后,孟璃洗漱完毕,穿了条浅绿的连衣裙,化了个淡妆。
她寻思着反正今天就她一个人和导游逛,相当于没有工作,又都是女生,没准还能叫导游帮她拍点好看的照片。
出来玩,谁不想美美的?她也不例外。
下楼之前,她先去楼上的总统套房,和领导打声招呼。
这是孟璃第一次见到总统套房,进去之后,心里啧啧个不停。
好宽敞,好奢华,好舒服!
开门的是周医生,翟秘书坐在沙发旁,膝头放着台笔记本电脑,显然正在办公。
而闻砚礼站在那大片落地窗前,圣地亚哥明亮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色衬衫上,好像从头到脚给他镀上一层白色柔光。
大概是在做某种康复训练,孟璃看到他的脸庞有些泛红,宽阔的胸膛也微微起伏,似在气喘。
她在不远处站定,唤了声:“闻总。”
闻砚礼单手搭在窗沿上,缓缓撩起眼皮。
视线落在客厅中央的绿色身影时,愣了一瞬。
那一身绿色束腰连衣裙,将她清瘦的身影勾勒出柔和的曲线,脸上的妆容也恰到好处,淡淡的,轻轻的,像一朵雨后初洗的栀子花。
雪白的花,翠绿的叶,素雅恬静,却馥郁非常。
“闻总,我准备和导游出门逛逛了。你们要一起吗?或者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的,我晚点给你们带回来。”
虽然知道他们不会去,但场面话还是得说说。
果不其然,闻砚礼淡淡垂下眼:“你去吧,没什么要带的。”
孟璃应了声“好”,又看向周医生和翟秘书。
两人也是一样的回答。
这般走了个过场,孟璃再次看向闻砚礼:“那闻总,我先走了。要是遇上什么新鲜事,或者有什么好玩的,我就发群里,或者等回来以后再和你说。”
闻砚礼:“嗯。”
很快,那道清新的绿色身影像是一只蹁跹的蝶,悄然离开了房间。
黑白灰色调的套房也好像失了生机,黯淡几分。
一旁的周医生眸光微动,问:“我看闻总的各项数据还挺好的,不然,咱们也出去转转?”
闻砚礼收回视线,眉眼间的神色也归于平淡:“不了,继续训练。”
既然无法阻止肌肉的萎缩,也只能减缓萎缩的速度,起码能尽量体面的“走”完这趟旅程。
***
两个女孩子的出行,总是欢声笑语,充满夸赞。
“孟小姐,你今天这条裙子可真好看!绿色特别衬你的肤色,显得你好白啊。”
小景虽然5岁就移民来了智利,但她说中文时,依旧是浓浓的台湾腔,夸人的时候也软软糯糯,特别嗲。
孟璃笑道:“是在网上买的,而且不贵,才一百五十多。你要链接吗,我发给你。”
小景遗憾道:“不了,我皮肤黑,穿绿色不好看。”
不同于国内流行的白瘦幼,小景一身均匀的小麦色皮肤,身材浑圆,前凸后翘,大大方方的性感。
闲聊之余,小景也不忘工作职责,和孟璃介绍起她安排的行程:“本来按照计划,今天一早是要前往智利最重要的港口,也是被称为‘天堂之路’的最美港口,瓦尔帕莱索。但翟先生说闻总需要充足的休息,所以就把这个行程取消了。”
“瓦尔帕莱索离圣地亚哥有120公里,咱们现在赶过去也有点晚了,所以我打算带你去圣卢西亚山逛逛。”
“说起这圣卢西亚山,它可是智利历史的起点,也是首都圣地亚哥的中心。现在咱们所看到的圣地亚哥,就是围绕着圣卢西亚山逐步扩张修建而成。像我们每次向客人介绍圣地亚哥,都不可能绕开圣卢西亚山……”
接下来的一路上,小景就把圣地亚哥和圣卢西亚山的历史渊源详细介绍了一遍。
大概是五百多年前,西班牙殖民者刚来到圣地亚哥,就在圣卢西亚山上修建了西班牙在南美洲大陆上的第一座炮台,并在山下建了第一批原始住宅区,也就是圣地亚哥这座城市的雏形。
之后城市经过战争、地震、洪水等等,逐渐发展成现在这座国际化大都市。
这场一对一的vip讲解,让孟璃很快就对这座初来乍到的城市有了个概念。
半个小时后,她和小景一起登上圣卢西亚山。
眼前的这座将近70尺的小山丘如今早已寻不到当年智利独立战争的烽火痕迹,而是成为了一处绿意盎然、草木葳蕤的宁静公园。
“要是没听你的讲解,直接过来爬山,的确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孟璃如是评价道。
小景笑了笑:“人文景点就是这样的,历史与人类的活动,赋予它们灵魂和意义。”
圣卢西亚山不大,慢慢悠悠逛了一圈也就一个小时。
于是接下来两人,又去了圣母山、总统府、阿斯玛广场、大教堂……
这纯纯的city walk打卡行程,却因为小景一路绘声绘色的讲解,而变得格外有趣。期间,孟璃好几次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有钱真好”——
有钱就能请最好的专属导游,陪逛陪拍还能一路听讲解,体验感简直拉满。
可这念头一起,她又想到了闻砚礼。
如果不是身体状况不允许,这份待遇应该是他享受的。
而她作为重金聘用的员工,扪心自问,好像并没有小景这么优秀……
“小璃,怎么了?”
小景停下解说,看着孟璃心不在焉的模样:“是饿了,还是走累了?”
一个下午的相处,两个女生熟络起来,称呼也从生分的“孟小姐”变成了“小璃”。
孟璃回过神,看到小景担忧的神色,笑了笑:“没什么。”
稍顿,她道:“只是觉得你很优秀。”
小景惊讶:“啊?”
“真的啊。”
孟璃一本正经的点头:“虽然咱们相处没多久,但你的讲解很专业,也特别能照顾到我,一些小细节也做得特别好。反正能从你身上看出一位优秀导游的专业素养。”
小景失笑:“哎哟,你突然这样夸我,都夸得我不好意思了。而且我这也没什么啦,都是我的分内之事。”
这会儿天色也有些暗了,南美这边的治安并不算安全,孟璃和小景便先上了回酒店的车。
两人并肩坐在车上时,孟璃没忍住和小景透露了她的迷茫:“其实我的工作是闻总的伴游,但是这么多天下来,我对这份工作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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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无所适从,不是很清楚该怎么做……”
“尤其是今天和你相处后,我觉得你这样的,才是一位合格的伴游,不但博闻强识、能说会道,而且情绪价值也给得很足,反正和你相处的时候,我感觉很开心。”
所谓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也是跟你相处后,再对比我自己的工作,就感觉乱糟糟的,毫无章法,就好像每天看起来很忙,但忙来忙去也不知道忙了些什么。”
听到她的烦恼,小景再次失笑:“不要这样妄自菲薄啦。如果你做的不好,你老板早就朝你发脾气,或者在秘鲁买张机票就把你送回国了,又怎么会让你出来跟我玩呢?有钱人又不是傻子。”
孟璃微微抬眼,看她。
小景道:“而且你都说了,这是你第一次当伴游,之前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也没接触过这行,这不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吗。你觉得我专业,是因为我在智利这边生活了快二十五年,当导游也当了有八年啦!换做任何人在一行干八年,再迟钝也能摸索出规律啦!”
不得不说,这柔声细语很好的安慰了孟璃迷茫沮丧的心。
她抿了抿唇:“所以,我的工作做的也没那么糟糕?”
“当然啦,而且我觉得你做的很不错了……”
小景悄悄压低了声音:“我当你是朋友,才和你偷偷说哦。你们那位闻总看起来冷冰冰的,一副不怎么好相处的样子。而且另外那两位先生也是,冷冰冰的不怎么说话,昨晚做讲解的时候,要不是你给我一些回应,我都要尬成冰棍了。”
“而且我特别佩服你,竟然能和三根冰棍相处这么久。换做是我,估计都要得忧郁症了。”
“……呃,倒也没这么夸张了。”
这下换孟璃被夸得赧然:“其实闻总和翟秘书他们人都很好的,就是性格比较沉闷,不爱说话。”
小景笑了:“看吧,谁说你不专业,能摸索出和他们的相处之道,不去内耗,已经很强了。”
孟璃皱了皱眉,真的吗?
台妹嘴巴太甜,她半信半疑。
回到酒店,用过晚饭,已经是晚上7点。
眼看着时间还早,孟璃想着她得发挥“伴游”的作用——
虽然老板没出门,但她就是老板的眼睛和腿,口述讲解一番也算尽责了。
怀着一腔对工作的热忱,孟璃带着一碗洗干净的车厘子(回来路上在街边水果店买的),按响了总统套房的门铃。
这次,房门很快开了。
周医生见到端着一碗车厘子的孟璃,还怔了下:“你这是?”
孟璃举了举碗,笑道:“来和闻总汇报工作,顺便带点土特产。”
周医生:“……”
他没说什么,侧身让她进来了。
“闻总在房间里,你稍等会儿。”
周医生示意孟璃在客厅,自己走向主卧。
孟璃在沙发坐下,再次打量了一遍总统套房,虽然她住不起,但进来坐过,也算是长见识了。
大概三分钟后,一身深灰色休闲装的闻砚礼拄着手杖走了出来。
“闻总好。”
孟璃“唰”得从沙发站起,又学着小景笑眯眯的模样:“你吃过晚饭了吗?今晚餐厅有烤鳕鱼,味道还挺不错的。”
看着她弯弯的眼角,闻砚礼眉心微动。
默了两秒,他走过去:“吃过了。”
“吃过了就好。”
孟璃点点头:“对了,这个车厘子是我们在外面水果店买的,虽然餐厅也有车厘子,但我比较过了,我们买的车厘子更大、也更甜一些,我洗了一碗,拿给你尝尝。”
闻砚礼在侧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扫过她端着的那碗色泽鲜艳的车厘子:“我不能吃……”
触及她眼底的刹那黯淡,他抿唇,“太多。”
那黯淡的光又倏地亮起。
“对,车厘子是不能吃太多,吃多了上火。不过尝几个应该问题不大?”
孟璃边说边将询问的眼神投向周医生。
周医生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十个之内都行。”
这可比孟璃预想中的多,她忙将碗放在了闻砚礼面前,“周医生都说可以了,闻总你放心尝吧。”
闻砚礼看了眼她,又瞥了眼周医生,这才伸手拿了个车厘子。
“怎么样?甜吧?”孟璃期待的问。
“嗯,挺甜。”
闻砚礼侧过脸:“老周,你也尝尝。”
周医生道:“闻总先吃吧,我还有点事要忙,先回房间了,晚点再出来吃。”
说着,他朝沙发上两人点头示意,转身回了次卧。
偌大的客厅,瞬间就静了下来。
闻砚礼不紧不慢地吃完第二个车厘子,才看向孟璃:“你是专门来送水果的?”
“不是。”
孟璃道:“送水果是次要的,主要还是来和你聊聊天,汇报一下今天下午的见闻。”
稍顿,她轻轻眨了眨眼:“闻总你这会儿应该有空?”
明知故问。
闻砚礼嘴角微不可察翘了下,下一秒又恢复清冷模样:“嗯。”
孟璃长舒口气般,笑逐颜开:“成,那我就放心说了。”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她噼里啪啦的把下午的见闻和学到的历史知识都讲了一遍,直说得口干舌燥,断断续续喝了三杯水才停下。
“今天的行程就是这样了。总结,都是不去后悔,去了也后悔的打卡景点。所以闻总你今天没去,也不算错过太多。”
说完,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八点半了。
想到明天一早还得赶飞机,前往这趟旅程的另一大重点景点复活节岛,孟璃从沙发起身:“闻总,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你早点休息。”
闻砚礼嗯了声,目送她起身。
待那抹绿色身影走到门边,他薄唇轻抿,忽然开口:“孟璃。”
孟璃开门的动作一顿,回过头:“?”
“没事。”
隔着昏暗的玄关走廊,沙发上的男人神色晦暗不清,语气却是一贯的平静,他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