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金阙》 第145章 长春(下) 赤光流转,那丹丸竟似有生命一般,随着他的心跳,而明暗交替。 龙吟虎啸之声,初时混沌,渐渐归于清明,恍若有龙虎虚影,在丹光中交缠盘旋,龙首昂起带起赤焰流霞,虎啸震耳时丹光如浪翻涌。 吕尚手指触到瓶身时,瓷釉下竟有细微震颤,似是与丹丸内的气机共鸣。 一阵清冽之气自鼻端涌入,清冽之气入鼻的瞬间,吕尚忽觉眉心深处似有细针轻刺,紧接着一股热流自印堂穴迸发,顺着鼻梁灌入鼻腔。 他本能的屏息,那丹气沿着鼻窍十二处隐穴游走,每过一处隐穴,都有丝丝酥麻的感觉。 轰! 在鼻窍彻底贯通的刹那,吕尚耳中忽然响起地裂山崩之声,与此同时,鼻腔一热,两道细如游丝的赤气,从鼻孔溢出。 “鼻神,名仲龙玉,字道微!” 这长春丸不愧是出自正阳子钟离权之手的宝药,吕尚仅是嗅其丹气,就凭着这一点丹气,贯通了鼻中诸窍。让他的鼻神在目神之后,也修出了神异。 自此以后,他这鼻窍,也有了远非常人可比的异能。 要知道,这鼻神与发神、脑神、紧肤神、目神、项髓神、膂神、舌神,同列为上部八景神。 鼻神者,司鼻窍,能通利气息,使呼吸顺畅,通内外之气,以维生息。 于修炼之道,则是调和呼吸,存思鼻神,气息匀畅,真气运行,身心和宁。感外界之变,应诸般之象,与体内诸神呼应,保本身平衡。 且鼻通于肺,肺主气,鼻神调气,则肺气宣畅,诸疾不生。 修炼时存想鼻神,可使心安神定,杂念不生。以鼻引气,入于丹田,聚气凝神,滋养元神。 吕尚借着这丝丹气,竟在鼻神修行上更进一步。 鼻窍贯通后的余韵,在体内缓缓沉淀,吕尚望着瓶中那枚依旧跳动着赤光的长春丹,指尖在玉瓶封口轻轻摩挲。 丹砂气息顺着指腹渗入肌理,带着丝丝暖意。 吕尚凝视瓶中丹丸,赤光流转间龙虎虚影愈发清晰,丹气入鼻时贯通的鼻窍仍在微微发烫,仿佛有清泉顺着鼻梁注入膻中。 “原来如此,” 将玉瓶置于案头,他盘膝坐于床榻,按照《太乙金旨》的法门闭目凝神,存思诸神,忽闻窗外夜风呼啸,铜铃叮咚作响。 吕尚在定中只觉鼻窍微动,能‘看’见院外三棵老槐的枝叶在夜风中舒展,嗅到百丈之外街角酒肆未散的酒香。 更奇妙的是,随着六识递进,耳中渐次响起细微声响,正厅方向吕永吉的茶盏轻叩案几,门房处更夫换班的铜锣声,乃至隔壁里坊婴儿的啼哭,都如在耳畔一般。 “这是,” 更鼓敲过三更,吕尚猛地睁眼,起身推开雕花窗,月光如霜铺满庭院,望着自己在地上被拉长的影子。 “钟离权,” 他低声自语。 “终南山人士,难道,正阳祖师与老师相识?” 若非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大道,他还真想像当初终南求道时一样,舍下一切,拜正阳子钟离权为师,求個耳提面命,好摘得驻世长生正果。 只是吕尚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道途,他自信他的人仙之道,不逊色于任何上圣高真的大道。 “老师,”想着终南山的那個道人,吕尚叹了口气。 更鼓敲过四更,他再度横卧入定,存思鼻神仲龙玉法相,这是一位身着素衣的童子,双眉如淡墨染就,鼻准丰隆如悬胆,正自缓缓吞吐青白二气。 这次入定,便是一夜,直到窗外传来第一声鸡啼,吕尚才睁开眼。睁眼的时候,只觉双目清明如洗,案头玉瓶中的长春丹赤光稍敛,却仍在瓶中缓缓旋转,仿佛活物般与他的呼吸形成微妙共振。 他起身推开窗,晨曦中飘来几缕薄雾,竟能’看‘见雾气中裹挟的毫微尘埃,以及远处飞檐上昨夜宿鸟留下的丝丝羽屑,这是目神与鼻神共鸣后,六识交融的奇妙变化。 “世子,梳洗用膳了。” 家令吕全的声音在院外响起:“老爷在正厅等候,说今日要带您进宫面圣。” “好,” 吕尚应了一声,将案头玉瓶收入怀中后,缓步走出院落。 院落之外,廊下悬着的青铜风铃尚未作响,他就已远远‘嗅’到铜锈与晨露交融后的清苦。 转过雕花屏风,早膳已在青玉案上铺开,鹿肉脯、苜蓿饼、胡麻粥,还有一碟吕永吉最爱的陇西腊肉。 吕永吉端坐主位,茶盏搁在案头的位置比平日偏左三分,指节叩在黄花梨木上的震动, “父亲今日用的是松针茶,” 吕尚敛袖落座,目光扫过父亲鬓角未及梳理的白发,昨夜更鼓时听见的茶盏轻响,原是父亲在案前久坐,以茶提神。鼻窍微动,他’看‘见吕永吉喉间隐有淡青气团,是肺气略浊的征兆, 吕永吉指节轻叩桌面,目光落在吕尚晨起时愈发清朗的眉目间,喉间微不可察地咳了一声,道:“陇右旧识捎来新制的腊肉,你多尝些。” 说着便要夹一箸暗红透亮的腊肉,搁进吕尚碗中。 吕尚思量了一下,袖中指尖摩挲着玉瓶封口,鼻端清晰’看‘见吕永吉腕间青脉下那抹淡青浊气,这是肺气郁结的征兆。 他不动声色地倾身接过腊肉,却在递过茶盏时,掌心暗扣长春丸的丹屑,将一部分长春丹化入茶汤,道:“父亲昨夜入睡的太晚,这松针茶虽能提神,却性凉伤肺。” 茶盏边沿掠过吕永吉眼前时,赤光一闪而逝,混着松针清香融于琥珀色的茶汤里。 “咦?” 吕永吉不疑有他,接过茶盏轻啜一口,忽觉喉头一润,胸臆间沉积的滞涩,竟如薄冰遇暖般化开,惊觉茶汤中似有丝丝热流游走于肺腑,抬眼时却见吕尚正低着头舀食胡麻粥。 吕永吉压下心中的诧异,又轻抿几口茶汤,那股热流越发明显,缓缓淌过四肢百骸,周身暖洋洋的,连日来的疲惫与不适都减轻不少。 他放下茶盏,深深看了一眼吕尚,只觉得儿子晨起后愈发神采奕奕,气质也与往日大不相同。 (本章完) 第146章 丹丸(上) 胡麻粥的热气缭绕,吕尚垂眼掩去眸中微光。 在吕永吉服下松针茶后,他清晰的’看‘到吕永吉肩颈处,淤积的青灰浊气被一点点化开,犹如春日融雪,重塑吕永吉积年劳顿的身躯。 这长春丸确有延年益寿之功,只是一点丹屑,就为吕永吉添续了三五载寿元。 若是整颗长春丸,最少能添二三百年的寿数。 “公爷,车驾已在府门候着。” 就在这时,吕全掀开雕花帘栊,在外低声道。 “嗯,” 吕永吉淡淡的应了一声。 用过早膳,吕尚随吕永吉乘上车驾,四匹毛色如霜的健马昂首而立,马鬃尾梢皆用赤金细绳编成吉祥结,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有细碎轻响。 车舆微晃,四匹健马同时踏蹄,竟然比寻常马车还要平稳三分。锦帘外传来侍从们策马扬鞭的声响,前导的十二名家丁,身着劲装开道。 车驾行至皇城,宫门前的铜狮,在晨辉下泛着冷光。 车舆在朱雀门前停稳,吕永吉掀开锦帘,青石板上的晨霜尚未化尽,宫门前两列左右武侯府甲胄森然,腰间横刀在晨光里泛着冷冽寒意。 吕尚随吕永吉下车,广袖拂过车辕,整了整玉带,俩人一同踏过九级丹墀,穿过广阳门,缓步走入甘露殿。 甘露殿内丹墀狭长,汉白玉砖面映着烛影摇曳,吕尚抬眼便见御座之上鎏金蟠龙纹案几后,一身常服的天子杨坚正垂眸翻阅奏疏。 “陛下,” 吕永吉与吕尚并排入殿,在丹墀下俯身行礼。 殿中烛火映得杨坚常服上的暗纹蟠龙似在游走,他搁下手中奏疏,道:“不必多礼,赐座。” 四名内官抬着朱漆矮凳上前,吕永吉、吕尚父子谢恩后落座。 杨坚目光从吕尚身上掠过,烛影在他眼尾投下浅淡阴影,唇角含笑,道:“表弟,你生了個好儿子啊,” 吕永吉低眉,眼角皱纹里漫着淡淡的笑意,回道:“陛下金口,臣惶恐。臣子能为国枕戈,能为陛下分忧,亦是我吕氏一门的荣光。” 杨坚微微颔首,道:“你能有这個心,朕心甚慰。” “朕知道你因何进宫,你也无需担心,凉州有贺娄子干照看,正适合他这样的年轻人历练。” “荣定这一去,当下这朝局,朕还能信任的外家中,也就只有飞熊能出镇边陲。” “陛下,您既委臣儿以边镇,臣纵肝脑涂地,也不敢有半分推诿!” 吕永吉霍然起身,躬身道:“只是,臣恳请陛下赐一位深谙边务,能镇住胡汉诸族的长史辅佐,也好让他内外兼顾。” 他声音沉了几分,目光扫过殿中摇曳的烛影,轻声道:“边地向来盘根错节,若无得力臂膀,实难在胡汉之间,做到面面俱到。” 杨坚听罢,手指轻轻敲了敲御案上的黄色奏疏,笑道:“表弟啊,你倒是与朕想到一处去了。” “你放心吧,凉州的长史,司马、六曹参军,朕都有安排。” 吕永吉道:“既然陛下都如此说了,那臣也就放心了,” 杨坚摇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表弟,朕知你是关心则乱,只是,飞熊若想独当一面,有些风浪总要让他自己去闯一闯。” 他的手掌摩挲着御案上的奏疏边角,烛影在他眉间投下一点浅淡的阴影,轻笑道:“不过,你这做父亲的心思,朕还是能体会一二的。朕当年送阿摩去并州时,也是很难割舍。” 所谓阿摩,是晋王杨广的乳名,杨坚是虔诚的佛教徒,他子女的乳名,皆与佛教有极大关联。就如杨广的阿摩,在佛教中就是‘善女’的意思。 吕永吉喉头微动,躬身再拜:“陛下圣明,臣记下了。” “能记下就好,” 杨坚点了点头。 吕尚在旁,默然的看着天子杨坚与吕永吉相谈,作为晚辈的吕尚,在这個时候,根本没有开口的余地,只能在殿中静静的等着。 直至响午,吕永吉才向天子杨坚告退,在得到杨坚允许后,吕永吉与吕尚慢慢退出甘露殿。 父子二人沿汉白玉台阶下行,靴底与砖面相触,发出清越的回响,惊起檐角几只灰雀,扑棱着掠过宫墙。 临出宫门时,吕永吉忽的住足,道:“明日随为父去城西的法界寺,给你母亲上柱香。” 吕尚应道:“是,” 吕永吉叹道:“你母亲当初走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如今你也算是成人了,天子封你为县公,又让你外镇边陲,再等一年多,你亦要成家了,咱们也该去看看你母亲了。” 吕尚望着吕永吉鬓角新添的白发,喉间泛起酸涩。一阵风掠过宫墙下的槐树,将几片新叶卷到他广袖上。 他垂手将叶子拢在掌心,想起幼时母亲常把槐叶,串成风铃挂在他的床头,那些细碎的清响,轻轻摇了摇头。 宫门前的铜狮已被晒得温热,四匹健马不耐烦地刨着蹄,赤金吉祥结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光。吕尚扶着吕永吉登上车舆。 “驾,” 车夫呼哨一声,车舆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日影渐斜,将车辕上的赤金吉祥结,拖拉出长长的光痕。 吕尚掀开半幅锦帘,见道旁垂柳新叶在风里翻卷,树影斑驳。 有卖杏花的胡姬挎着竹篮穿行,篮中花瓣上的水珠沾着细尘,街角茶棚里,几个身着翻领胡服的商客正围炉煮茶,铜壶嘴喷出的白气,混着模糊的突厥语笑谈,随风飘入车舆。 车舆在青石板上碾出细碎声响,吕永吉望着儿子掌心的槐叶,低叹道:“你母亲若是还在,那该有多好啊,” “她跟着我这個穷汉,吃了一辈子的苦,偏偏到了要享福的时候,却丢下了咱们爷俩,你母亲这辈子无福啊,” 车舆徐徐拐入巷口,朱漆府门的铜环,撞出清悠的声响。吕永吉踏下车辕,慢步走入齐郡公府。 吕尚在后面看着吕永吉的背影,摸了摸袖中的玉瓶,低声道:“确实是无福,若是阿母还在,这枚长春丸正好一人一半,也算是我的孝心,以此报答此身的生养之恩,” (本章完) 第147章 丹丸(下) 归府之后,吕尚回到别院,缓缓取出青霞子苏玄朗所赠的《龙虎金液还丹通玄论》,低头看了起来。 杨坚虽有意让吕尚出镇凉州,但此事未经内史省草拟,门下省也未核查审议,在这俩省未经手前,尚书省亦无法给吕尚发放官服印绶,所以距吕尚真正上任凉州,还需静待一段时间。 而吕尚也打算趁着这段难得的空暇,休心养性,澄神静虑。 日光漫过雕花窗棂,在胡桃木案上映衬成金色。 吕尚轻抚《龙虎金液还丹通玄论》,看着这开篇经义。 “天地久大,圣人象之。精华在乎日月,进退运乎水火。是故性命双修,内外一道,” 指尖划过素帛,吕尚默念经义,尤其是在最后‘性命双修,内外一道’时,若有所感的一顿。 然后,他的目光扫过素帛全文,沉浸于其中。 这《龙虎金液还丹通玄论》与《浮黎鼻祖金华秘诀》的幽微精深、玄机暗藏不同,全篇讲的都是炉鼎、药物、火候,并说要结圣胎、成内丹、修长生,将身心比作龙虎宝鼎,用五金、八石等外丹术语,阐释身中的坎离、铅汞之用。 若是吕尚要走苏玄朗的内丹之道,仅凭着这卷《龙虎金液还丹通玄论》,就能在内丹一道上有不小的建树。 毕竟,这是内丹道祖师青霞子苏玄朗的亲笔手书,青霞子苏玄朗虽在历代神仙谱系中声名不显,但在这不代表苏玄朗不如正阳子钟离权。 苏玄朗师承茅山,拜在三茅真君之一的大茅君的门下。大茅君是上清道统,大罗正宗之一,出身于上清道统,被玉皇授予重任,执掌生死簿录、幽冥考校,被尊为东岳上卿司命真君。 苏玄朗能入这样一尊仙真的门下,其手书的经卷,本身价值就已不可估量。东岳上卿司命真君虽不及东华帝君显赫,但也是东岳司命上卿,是东岳佐神,法威广大。 他捧着素帛,看得入神,轻声叹道:“有为之时,无为为本,自形中之神入神中之性,此谓归根复命,犹金归性初而称还丹也。” “这,便是青霞子的内丹道!” 通读全篇《龙虎金液还丹通玄论》后,吕尚自有感悟。 如果说《浮黎鼻祖金华秘诀》讲的是’道‘,那《龙虎金液还丹通玄论》说的就是‘法’。 《金华秘诀》里的‘道’如深潭月影,看似触手可得,却又虚明难握,通篇讲的是‘汞铅未分之际,混沌初判之时’,说的是‘先天一炁自虚无中来’,字里行间皆是点拨修持者观照自心本性,勘破识神障碍,参透恍兮惚兮的妙悟。 而《龙虎通玄论》的‘法’却犹如渡口舟楫,依借五金八石之喻,明言铅汞相投之密,直至动静相宜,内外交煎,金丹大成。 “性命双修,内外一道,” 他搁下素帛,闭目调息,只觉周身气血随呼吸流转,如龙虎相搏于丹田,水火相济于黄庭。 —————— 铛! 次日辰时,法界寺钟声撞碎晨雾。吕尚跟在吕永吉身后,走过放生池,踏过九莲桥的桥栏。 香积殿里,檀香扑面而来,吕永吉亲手点燃三炷沉水香,袅袅青烟在亡妻画像前聚成细缕。 佛殿烛影摇红,吕永吉手中沉水香腾起的青烟在画像前蜿蜒,勾勒出画中女子温婉的眉眼。 在将沉水香插入青铜香炉后,吕永吉转身,衣摆带起一阵檀香,道:“尚儿,给你娘上柱香,” 连续俩日,服用长春丸的丹屑后,吕永吉神采焕然,目眦之间的红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瞳仁映着晨光,竟隐隐有冷玉般的清润光泽。 “是,” 吕尚双手接过吕永吉递来的沉水香,屈膝跪下。 檀香漫过眉梢,吕尚缓缓将香插入炉中,看着三缕青烟渐渐融在殿顶垂下的经幡阴影之中。 吕尚望着母亲画像,这個画像是吕永吉显贵后,废了很大功夫,请得当世名手,号称最擅人物画的汝南董伯仁,按照吕永吉的口述所作。 画成之后,吕永吉将之供奉在法界寺的香积殿中。 不得不说,吕永吉确实是個长情之人,显达之后,仍不忘糟糠,郡公府上虽有姬妾,却无正房,对亡妻更是常常思悼,在吕家人中俨然是個异数。 吕永吉望着画像,指尖轻轻拂过供桌边缘的铜香炉,道:“你也是长大成人了,日后你我父子,聚少离多,为父虽舍不得你远赴边陲,但陛下要重用你,为父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将你拘在身边。” “只是,男儿虽志在四方,却莫忘了根在何处!” 吕尚垂眸凝视香炉中摇曳的香灰,应道:“父亲教诲,尚铭记于心。” “昔年母亲在时,常以‘木高千丈不忘根,人立天地不忘本’训我,今日父亲所言,正合母亲遗训。尚虽远行,心常牵系家中,纵走天涯,不敢稍有遗忘。” 吕永吉听闻此言,目中欣慰之色更盛,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吕尚的肩膀,手掌在他肩头上顿了顿,似透过衣料触到了少年人脊梁里的硬骨。 佛殿檐角铜铃忽然轻响,穿堂风卷着松针掠过殿门,将供桌上的香灰拂得微微颤动。他望着青烟缭绕中亡妻的眉眼,喉间忽然滚过一声极轻的叹息,却又在唇角扯出一抹释然的笑来。 “你能记着你母亲的话,为父便放心了。” 他转身时袍角扫过供桌,案上青瓷烛台里的烛芯噼啪炸响。 两人步出香积殿时,晨雾早已被日头蒸散,放生池里的锦鲤逐着光斑游动,将水面搅成一片碎金。 晨雾散尽,日影斜斜切过九莲桥栏。吕永吉负手走在桥心,紫缎广袖被穿廊风掀起一角,吕尚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神容沉肃。 二人行至寺门,青石板路已被晒得暖热。法界寺的知客僧快步上前,送来两盏蜜渍梅子汤,吕永吉接过后,梅子汤在粗瓷盏里晃出细微波纹。 “去牵马来。” 他对随侍的家仆吩咐道。 寺外古槐下,三匹鞍鞯俱全的骏马,正低头啃食着草尖。 (本章完) 第148章 三关(上) 家仆牵来骏马,吕永吉望着寺外官道上的扬尘,道:“昨日吏部传来消息,魏成、新永丰、尚司朗三人,也会出镇地方。” 他握着梅子汤的粗瓷盏,指腹摩挲着盏沿边缘的裂纹,道:“你与他们同列武科三甲,又是一起北征突厥建功,彼此都有情谊。既有情谊,就要时常走动,莫要生分。” “你在朝内朝外,也要多笼络一些帮手。你们都是武科出身,同年入仕,彼此联结,互通声气,这样仕途才能长久。” 吕尚垂首应下,蜜渍梅子的酸甜气息漫入鼻尖。 “父亲可知他们外放何处?” 吕永吉眯眼,看着官道尽头,道:“按吏部所说,魏成去京兆,任潼关总兵,尚司朗去郑州,任虎牢关总兵,新永丰去并州,任虹霓关总兵,都是从四品的官秩。” 吕尚闻言,若有所思道:“潼关,虎牢关,虹霓关,天子竟让魏成他们担任这三大雄关的总兵。” 潼关、虎牢关、虹霓关,这可都是战略要地。 其中潼关处在大兴与洛阳的中心区域,扼守大兴至洛阳驿道的要冲,是东入中原和西出关中、西域的必经之地。 虎牢关则是洛阳的东边门户,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东为广武山,西连群山,是中原西去第一关隘。 最后的虹霓关,却是三晋的南门,盘踞太行,衔接河北,是晋豫之地的枢纽。 “潼关控崤函之险,虎牢踞成皋之固,虹霓关锁晋豫咽喉,此三线成掎角之势,东可制山东,北可屏河东,西可卫关中,三关共同屏藩京畿。天子任魏成、尚司朗、新永丰为三大总兵,看来是很看重他们。” 吕尚在得知魏成三人被外放三关后,也是知道吕永吉为何提及魏成等人。 日头渐渐西斜,漫过寺前的石经幢,吕永吉将空了的粗瓷盏,搁在一旁的石案上,青骢马的嚼环,发出细碎的声响。 家仆牵过两匹鞍鞯齐备的骏马,吕尚扶着吕永吉踏镫上马后,自己则翻身上了紫电寒霜。 两骑并辔转入官道,骏马的踏蹄,碾碎几片欲落的梨花。吕永吉的坐骑是匹枣红马,年齿虽长,但是神骏不减,吕尚在旁,不疾不徐跟着。 两骑踏着暮色,转入郡公府角门,门房的灯笼刚挑上檐角,梨花瓣沾在马蹄铁上簌簌跌落。 吕永吉由吕全搀扶着下马,吕尚轻扯缰绳,指腹摩挲马颈下的鬃毛,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递给仆从,漫步往自己的别院走去。 案头的铜灯早被婢女燃起,吕尚解下腰间玉佩,青竹纹的绦带,垂落在胡桃木案上,褪去外袍,盘膝坐在竹席上,闭目入定。 更鼓敲过二更,别院角门传来轻叩声。将吕尚从定境惊醒。 他披衣开门,见家令吕全捧着個朱漆木匣,匣角还沾着主院夜露的潮气。 “郎君,公爷说凉州苦寒,着人寻了件火鼠裘。” 吕全低声道,“还有,吏部的文牒申时送到,内史省已经草拟了凉州刺史的制书,三日后门下省朝议,若无误,旬日内便可领印绶了。” 木匣打开,火鼠裘的赤褐色毛,映着烛火,竟似有细碎的金鳞闪烁。 他合匣时,忽闻更漏声里夹着隐约的钟鸣,是城南大兴善寺的夜钟,钟声漫过宫墙,惊起栖在檐角的宿鸟。 一夜无话,卯初刻的日头,刚刚爬上檐角兽首,吕尚已换了身半旧的青布圆领袍,腰间只悬了柄竹节鞭,牵着紫电寒霜从侧门出府。 晨雾未散的大兴街衢上,打更人刚收了梆子,卖胡饼的炉烟却已漫开,他在街角茶摊灌了碗热浆水,便往朱雀街东的大安坊去,魏成的宅邸就在坊中最深处。 不只魏成安家大安坊,新永丰与魏成是闾邻,也落户在大安访。 来到魏府后,门房见是吕尚,直接将吕尚引至后园演武场。 晨露未干的草地上,魏成赤足舞刀,佝偻古月象鼻子大刀在他手中,寒意照四方,玄色中衣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刀光过处,草叶的露水,凝成细珠悬在半空,直到刀势收住簌簌落下。 “好刀法,”见魏成刀势,吕尚抚掌喝彩。 “将军,”魏成转头,见是吕尚,连忙放下兵器,拱手行礼。 吕尚抬手虚扶,道:“不用多礼,我此来是来向你报喜的,” 魏成愣了一下,道:“报喜?不知喜从何来?” “莫不是吏部的任命文书下来了?前日我差人去打听,尚说门下省还在核议关防调度。” 一边说着,他一边抬手用中衣下摆,擦了擦额角薄汗,目光灼灼望着吕尚。 吕尚道:“吏部的正式文书,还要再等等。” “不过,不横生枝节的话,你应任潼关总兵,尚司朗任虎牢关总兵,新永丰任虹霓关总兵,都是从四品的官秩。” “潼关总兵?” 魏成低声自语, “竟是潼关,” 魏成虽是初涉官场,却也知道潼关总兵的分量。 毕竟,虎牢关虽被称为天下第一关,但若说天下第一总兵,潼关总兵才是天下第一总兵。 潼关驻防,直属京兆,是京畿卫戍力量之一。 杨坚让魏成任潼关总兵,已经是破格擢升了。 魏成叹道:“没想到,陛下竟将潼关交到我的手上,真是天恩浩荡,厚泽如山,魏成敢不效死!” 吕尚看魏成难掩激动,暗暗叹了口气,或许正是为回报杨坚的器重,魏家才会两代人死保大隋社稷。 而在魏成之后,其子花刀帅魏文通也被任为潼关总兵,父子皆为潼关官长,若非确实是极尽忠诚,杨坚、杨广父子早就将魏家调任别处了。 杨坚其人,本就刻薄寡恩,其子杨广更是青出于蓝,猜忌之心极重,滥杀功臣。 魏成、魏文通父子能在潼关任上,一任就是几十年,就是有靠山王杨林的帮扶,但杨坚父子也确实是信用魏家。 若非真正信用,杨坚、杨广父子绝不会允许魏家两代人把持潼关。 毕竟,潼关太重要了,作为大兴的门户,一旦潼关有失,关中必然大乱。 (本章完) 第149章 三关(下) 就在这时,演武场东角的月洞门,忽的传来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不待仆从通报,俩道身影已大步跨入院中。 “正印,” 入院后的新永丰,目光环顾周匝,最后投向吕尚,对身旁的尚司朗笑道:“果然是正印,尚兄,我就说我听的没错,那确是紫电寒霜的蹄音。” 一旁的尚司朗,拱手道:“正印,” 见二人入院,吕尚先是看了眼新永丰,知是新永丰与魏成相邻,听到紫电寒霜的蹄音,所以才来魏成的府上。 他摇头道:“永丰,你的耳力,还是这般了得。” 新永丰大步上前,道:“正印的紫电寒霜,蹄声如踏雪碎玉,北征漠南,奇袭金山之时,永丰随您往来战阵,若是连您坐骑的蹄音都听不出,那我也枉到北疆走了这一遭。” 新永丰话音未落,尚司朗走到石案边,轻声道:“正印此来,可是我等的差遣,有着落了?” “确实是有着落了,”” 面对满脸期待的尚司朗、新永丰,吕尚回道:“吏部已出消息,魏成任潼关总兵,司朗你任虎牢关总兵,永丰则任虹霓关总兵。” “虎牢关,” 尚司朗喉结滚动,这可是天下第一雄关,他虽北征有功,但能出镇虎牢关,却是天恩深重。 “虹霓关么?”与尚司朗的惊措不同,新永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吕尚将二人的神态看在眼中,心里亦有计较。 “难得咱们今日在此齐聚,” 魏成抬手拍了拍石桌,高声道:“来人,取酒,咱们不醉不归!” 家仆应是,片刻后提来一坛杜康,四個粗陶大碗依次排开,琥珀色的酒液还泛着粼粼波光。 魏成二话不说,抄起酒坛便往碗里倾倒,酒液飞溅之时,散发浓郁的麦香。 他倒完酒后,率先端起碗,道:“将军,这第一碗酒,末将先敬您,” “我与尚司朗、新永丰,追随您赶赴北疆,建立功业。如今我等因功封爵,皆得要职,我等虽感皇恩浩荡,却也知道若无将军,则无我等今日风光。” “魏成纵然出镇潼关,仍以将军为长,将军日后若有差遣,哪怕相隔千里万里,只要将军一纸文书,魏某便是脚踏刀山,也会到将军帐前听用。” “我等也是如此,” 尚司朗与新永丰同时端起酒碗,尚司朗目光灼灼,道:“虎牢关虽险,却挡不住末将对将军赤诚之心。若有差遣,末将必至将军帐前听用。” 新永丰抬手将酒碗重重磕在石桌上,朗声道:“将军但有所需,永丰定当披甲跨马,效命军前。” 吕尚看着三人眼底的热忱,心生暖意,道:“望诸君镇守关隘,护得这山河无恙,” 他抬手将酒一饮而尽,碗底重重砸在石桌上:“干!” 四人酒碗相碰,琥珀色酒液在日光下泛起涟漪。 魏成抹了把嘴角酒渍,畅然道:“待他日天下混一,我等再聚于此,定要喝它個天翻地覆!” 吕尚放下酒碗,目光扫过三人,道:“山河未定,诸君且牢记今日之誓。” “我等以将军马首是瞻,不敢背誓,” —————— 就在魏府众人酒酣之际,大兴城靖安坊的一间酒肆中。 木格窗斜切进三寸日光,正落在钟离权宽大的道袍上。他屈指叩了叩案几上的青铜酒樽,浑浊酒液泛起涟漪。 苏玄朗拂袖落座,看着神态悠然的钟离权,想到昨夜以道法,亲试老友向道之心,结果却不如他的意。 他无奈叹道:“果然是天意不可违,北渚这一世,虽是有向道之心,但他此身因缘太重,就是勉强入了道门,也难修成正果。看来,我只有下一世,再来度他了。” 见苏玄朗那一副苦恼模样,钟离权低笑一声,道:“苏道友怎的还是这般痴缠?北渚这世,本就无缘大道,他此生就是要享尽人间富贵,待来世之时,洗尽红尘因果,才是我道中人。” 苏玄朗闻言,惊异的看了眼钟离权,道:“道友,瞧你这意思,却是对我这老友甚是上心啊!” 钟离权眼尾微挑,道:“苏道友,你也知道,四百年后我要赴石笋山之会。届时,赴会之仙,会过东海,登蓬莱仙境,位列八洞神仙。” 他指尖轻叩酒樽,眼底泛起清冽笑意,道:“四百年后的石笋山之会,需我等八位仙家,各携机缘入世。” “你这老友虽困于红尘因果,却生就一副赤诚肝胆,待来世脱去凡胎,那股子磊落气性,正是叩开仙门的金石之资。” 他执起酒勺斟酒,酒液在光影里晃出细碎金光,道:“待他洗尽铅华,勘破贪嗔痴三戒,未尝不能得入八洞神仙之列。” “八洞神仙?”苏玄朗心头一动,却是对此上了心。 他也没想到,正阳子钟离权竟看上了老友的秉性,打算下一世度老友成仙。 不只如此,还想着让其参加石笋山之会,这可是位列八洞神仙的机缘。 阎浮世界之中,神仙与神仙也是不同的,寻常神仙与八洞神仙,两者间地位极其悬殊。 最关键的一点,位列八洞神仙者,是有资格参加蟠桃嘉会的。 要知道,《西游记》中蟠桃嘉会的名单,由西天佛老、菩萨、圣僧、罗汉而始,南方南极观音,东方崇恩圣帝、十洲三岛仙翁,北方北极玄灵,中央黄极黄角大仙,五方五老,随后就是五斗星君,上八洞三清、四帝、太乙天仙等众,中八洞玉皇、九垒、海岳神仙,下八洞幽冥教主、注世地仙,各宫各殿尊神。 严格来说,三清四帝太乙天仙等众,皆是八洞神仙中人,只是祂们是上八洞神仙。而钟离权等仙家的石笋山之会,却是成就中八洞神仙。 一朝位列中八洞神仙,便有了证就大罗天仙,成为上八洞神仙的机会。 钟离权的石笋山之会,之所以让诸仙艳羡,也是因为十洲三岛仙翁、东方崇恩圣帝、东华大帝君王玄甫,亲自许下的八個八洞神仙之位。 (本章完) 第150章 小蓬莱 就在钟离权与苏玄朗说话间,木格窗外忽有清风穿堂,卷起几片槐叶掠过案几。 钟离权神色一变,伸手去探,再张开手时,掌心竟出现一枚桃符。他手指轻捻桃符,淡金色的纹路,在桃符表面若隐若现。 苏玄朗见此,挑了挑眉,道:“是太元宫的传讯桃符?” 钟离权指尖微光流转,桃符上的纹路骤然明晰,道:“此乃贫道师兄急讯,” 苏玄朗蹙眉,轻声道:“可是曼倩先生东方朔?” 钟离权颔首,道:“正是曼倩师兄,” 苏玄朗所说的曼倩先生东方朔,是前汉文帝时生人,据传其为东方木德岁星重华星君降世,在前汉武帝时入仕,官至太中大夫,民间称其智圣,也是东方朔之后,有大隐隐于朝之说。 苏玄朗是西晋时生人,对这位智圣的事迹也是有所耳闻。 东方朔三偷蟠桃,从而炼元真,脱本壳,功行成就,位列仙班。如果说猴子是盖天下有名的贼头,那东方朔就是甲子周天内出名的小贼。 “曼倩师兄说十洲三岛,海岳神仙,要开一场小蓬莱会。届时,我师与蓬莱三仙、瀛洲九老,同时出席法会,为众仙宣讲混元道果。” “曼倩师兄不忍我错过盛会,发急讯知会于我,让我速速回返方丈太元宫,参加小蓬莱法会。” 钟离权未说的是,这小蓬莱法会,是为五十年后的元始会所备。 五十年后元始天尊在上清天弥罗宫开讲混元道果,上八洞神仙皆要赶赴元始会听讲。 东华大帝君之所以要在此之前开一场小蓬莱会,却是为了梳理自身所学,温故而知新。 “小蓬莱会?混元道果?” 苏玄朗眸光一亮,混元道果是只有天仙级数的大神通者,方能参悟的大道至理。 天仙大道,亦称混元一气太乙天仙! 苏玄朗曾听大茅君说起过,证就天仙之道之后,要想道业精进,只能参演混元道果。待混元道果圆满之后,就是混元一气上方大罗天仙,永劫不磨的大境界。 而东华大帝君竟要在小蓬莱会上,宣讲混元道果,这对于十洲三岛散仙,以及海岳神仙而言,确实是当前盛事。 他望着钟离权掌心那枚泛着灵光的桃符,道:“如此说来,道友是要回转方丈太元宫了?” 钟离权手指一弹,桃符化作流光没入袖中,道:“本欲与道友再在这大兴游玩几日,不想盛会将至。” 道人抬眸时,眼底泛起清冽笑意,道:“不过,苏道友可愿同往方丈太元宫?我方丈仙岛的云雾茶,可比这人间野茶,滋味还要清隽三分。” “能品方丈仙茶,又可闻混元道果,这般美事岂有不应之理?” 苏玄朗回道:“道友,且容我回罗浮山,携几味人间灵植作见礼,我处有三株九叶芝,配太元宫的云雾茶,想来妙极。” 钟离权欣然抚掌,道:“九叶芝配云雾茶,甚好!” 话音未落,他手指已然掐诀,袖中流光乍现,化作一叶青鸾竹筏穿窗而入。 铛! 竹筏甫一落地便舒展至丈许长,筏身缠绕的藤萝瞬间绽出莹白小花。苏玄朗见状畅然而笑,拂袖收了案上丹炉,与钟离权并肩踏上竹筏。 竹筏腾空,卷起点点槐香,二人只觉耳畔风吟渐起,脚下云雾更是翻涌如浪。 “起,” 钟离权屈指一弹,竹筏边缘升起云光,将罡风阻于丈外。 他抬手轻拨藤萝花枝,笑道:“苏道友且看,” 苏玄朗俯身望去,但见云隙间闪过大兴城阙一角,继而化作豆大光斑。 待再睁眼时,罗浮山青嶂已在眼底。 —————— 就在钟离权、苏玄朗二仙出大兴之时,在魏府与魏成三人酣饮吕尚,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穹苍。 魏成见吕尚神色有异,道:“正印,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吕尚目光自穹苍收回时,泛起一丝莫名晦涩,笑着摇头道:“不过见云气聚散无常,心有所感而已。” 众人再饮了几巡,其间魏成唤家仆又添了葡萄酿。 直到暮色漫过朱漆廊柱时,几人都有些醺然。 众人扶着石案起身,魏成道:“正印已有醉态,不如暂宿寒舍,明日再归家?” 吕尚扶着腰间玉珏,稳了稳身形,袍袖拂过案上歪斜的酒盏,笑道:“已是叨扰终日,岂能再劳烦你,” “来人,” 魏成见他执意,便拍拍手,唤来家仆。 廊下灯笼次第亮起,暖黄光影里,一名青衫仆从已牵来紫电寒霜,候在月洞门前。 魏成、新永丰、尚司朗将吕尚送至门前,吕尚驻足转身,面上带着疏朗笑意,道:“毋需再送,” 他对尚司朗、新永丰道:“你们也早些归家,天子既要重用你们,那你们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 “你们是骤然得志,嫉恨者必然很多,都在等着你们犯错,你们记住,越是得意之时,越要知进退。” 魏成三人躬身,道:“我等谨记正印教诲,” “如此,我走了,” 吕尚翻身上马,紫电寒霜踏蹄一声长嘶,铁蹄在青石板上,溅出几点火星。 目送吕尚远去,魏成三人相视而笑,新永丰先开口,道:“天色不早,新某也要归家了。” 新永丰拱了拱手,与魏成、尚司朗作别,转身踏入灯笼映照的巷道。 尚司朗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转头对魏成道:“宵禁将至,尚某不敢犯禁,在此告辞,” 魏成笑着摆摆手,道:“快些回去吧,莫叫家中老小悬心。” 他看着二人背影消失在灯笼摇曳的光影里,袍袖拂过门扉,轻轻叹了口气。 月洞门吱呀一声闭合,不久之后,西角楼传来谯楼更鼓,戌初刻的梆子声,惊起檐角栖鸟。 吕尚骑着紫电寒霜,沿朱雀大街徐徐而行。清风卷着檐角铜铃碎响,掠过他微醺的面颊。 如此转过俩個里坊,不觉走到一处朱漆门楼,他扯住缰绳, 吕尚手指摩挲着缰绳上缠绕着的玄色穗子,目光凝在门首悬着的鎏金匾额上。 ‘宇文府’三個飞白大字,在灯笼影里泛着冷光,檐角镇宅的睚眦兽首微微昂首。 (本章完) 调整了一下作息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1章 护法神 “宇文府!” 吕尚勒住马,目光停驻在朱漆门楼的匾额上。 自杨坚建祚称帝之后,便对前朝国姓宇文氏进行血腥屠戮,灭文皇帝宇文泰子孙二十五家,诛天王宇文觉及世宗宇文毓子孙六家,戮武帝宇文邕子孙十二家,前朝国姓宇文氏直系血脉,几乎被他杀的绝户。 如今的大兴,还能以宇文氏而显贵者,有且只有这一家。 “濮阳郡公,宇文述,” 吕尚若有所思,以神目观宇文府,只见宇文府上空竟有雷云涌动。 轰! 雷云之间,紫气蒸腾,似是兵戈蛰伏,有人首龟身者,有鬼面着甲者,有背插双翅者隐现。 “雷部众神,” 当他看到雷云中若隐若现的神影时,神目亦被其散发的雷光刺痛,眼前顿时模糊了一下。 待吕尚双目清明,抬眼再看时,却见种种异象皆消散无踪。 他当然不会以为自己先前所见都是虚幻,他的武学造诣,已臻‘收视反听,虚极静笃’的境地,本身已能专注内省,明心见性,勘破虚妄。 莫说是地仙,就是上界神仙临凡,也不能眩惑吕尚的六识。 “宇文家,宇文成都,隋唐第二条好汉,雷声普化天尊转世之身,莫非雷部众神是在此镇宅?” 望着头顶碧空如墨,吕尚心头一凛。 如此阵势,绝非一般雷部神班可比,至少也是三十六天君一级的神圣,才有这般莫测神威。 “走,” 思量了片刻,吕尚双腿一夹马腹,紫电寒霜的鼻息,喷吐在地面青石板上,腾起细碎白雾, 马蹄轻响,缓缓从宇文家的朱漆门楼前经过。 随着吕尚渐行渐远,宇文家上空,凡俗难以企及的云层中,一尊天将面色沉肃,缓缓收回投注在吕尚身上的目光。 “这個凡人,有点意思!” 祂低声对左右,道:“我等已收敛了神威,止息了雷权,没想到,还有凡俗能看破我等行藏,此子确实有些本事。” “有些本事!” 这天将银牙曜目,左手雷簿泛着金光,右手朱笔悬于虚空,正是雷部三十六天将中,排行第二的辛天君,全称雷霆正令都督尚书辛天君,为雷部主薄,有摧折万物,除邪、护身之功。 身旁立着两员神将,一员是人首龟身,背生青鳞双翅的水雷部将,龟爪扣着连环水盂,盂中浊浪翻涌。 一员是鬼面铁甲的社令雷神,兜鍪下幽蓝鬼火灼灼,手中的雷凿雷锥相撞,溅出细碎电光。 三位雷神身后,雷云翻腾,千百天兵列阵其间。 水雷部将龟甲轻震,道:“人间多豪杰,五百年前的孙大圣,三百年前的关圣帝君,哪個不是惊天动地,鬼惊神惧,” “此子虽有点本事,但与这二位相比,也只是寻常的下方生灵,不足为异。” 祂龟首微抬,双翅收束之时,带起雷云低吟,迟疑了一下,道:“只是,我等奉天尊法旨,守护天尊转世身,要等天尊转世身年满五岁,紫阳真人上门收徒后,才能回返九天应元府。” “如今,却被这凡人提前窥见天机,恐生事端。” 社令雷神的鬼面下幽火骤盛,道:“天君,您看要不要追上去,以雷篆封了他的神目?再抹去他这一段记忆,以保万全?” 辛天君目光微凝,淡淡道:“事还不至如此,此子既能看破我等行藏,窥见天机,那就是他的机缘。” “下界生灵自有其命,我等妄自插手,焉知不是悖逆天数?” 辛天君默默看着手中雷薄,道:“我等的职责,是在紫阳真人来宇文府,为天尊转世身开蒙之前,守在天尊转世身左右,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做。” 二神将应声恭立,水雷部将龟甲上的青鳞泛着幽光,道:“天君法旨,我等自当谨遵。” 对于辛天君,二神将还是有些敬畏的,雷部三十六天君,又称雷部三十六天将。 当日猴子跳出八卦炉,打退天丁,杀入通明殿,直至灵霄殿外时,是五百护法灵官之首王灵官,将猴子挡在灵霄殿外,又调三十六员雷将,把猴子困住。 而这三十六员雷将,就是普化天尊座下三十六天君。 可以说,辛天君是和猴子真正交过手的,本身神通亦是非同小可,二神将自不敢对其不敬。 见二神将应后,辛天君颔首,目光再度从云层落下,落到宇文府的后宅。 宇文府后宅暖阁内,鎏金香炉中檀香袅袅,周匝十二架雁鱼灯,皆是前汉之物,形若鸿鹄衔鱼,灯火起时,不见烟烬,将这室内照的暖如春日。 刚满周岁的宇文成都,趴在紫檀雕花的大床上,藕节似的小胳膊,撑着圆滚滚的身子,肉乎乎的掌心按在锦缎上,乌亮的眼睛盯着悬在床边的珊瑚串铃铛。 这串铃铛是天子杨坚所赐,原是南海鲛人用千年珊瑚枝串成,此刻却在小儿床前成为饰物。 乳母李氏跪在床边,手中捧着一個羊脂玉碗,碗里是刚刚熬好的鹿乳粥,热气氤氲中见小儿抬起头,眉目间有极淡的紫色雷纹一闪而逝。 李氏指肚轻轻拂过羊脂玉碗沿,试了试温度后,才敢托着碗往前挪了半寸。 小儿乌亮的眼睛转了转,盯着李氏手中的乳粥,小胳膊扑棱着,撑起圆滚滚的身子往她这边爬了两下,锦缎上留下几個肉乎乎的小掌印。 “我的小公子哟,咱可慢些爬,” 见小儿爬来,李氏忙放下碗,双手虚护在小儿身侧。 到底是刚满周岁的孩子,爬得也不稳当,晃了晃竟往前栽,恰好扑进她怀里。 “别急,慢着吃,” 李氏低头看着小儿红扑扑的脸蛋,心里软成了一汪春水。 雁鱼灯的光,映在这小儿的发间,乌溜溜的胎发,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辛天君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宇文成都虽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转世之身,但轮回之后,一样要经历生老病死。 祂们这些护法神,之所以奉命在此守护五年,也是以防妖邪作恶,致使宇文成都夭亡。 (本章完) 第152章 加恩 踏!踏!踏! 紫电寒霜踏着薄霭,奔至颁政坊齐郡公府前。 “世子,” 家仆见是世子归来,急忙上前侍候,半躬身,接过吕尚手中马缰。 吕尚甩镫下马,大步向内院走去,直到走入章台别院,关上朱红阁门,才轻轻的松了口气。 “好险,” 他背靠着朱红阁门,掌心已经浸出冷汗,心跳声更是如同战鼓轰鸣,直撞的耳鼓嗡嗡作响。 方才宇文府前惊鸿一瞥,吕尚虽然面上不显,但直面雷部天威,就是以他近仙修为,仍有些心悸。 当那尊雷部正神的目光,落在吕尚身上时,他只觉被一股肃杀笼罩,下一刻就会遭受雷殛之刑。 主要是俩者间差距实在太大,雷部正神仅是一道目光落下,就给吕尚带来极大压力。 毕竟,吕尚如今实力虽强,步入人道之巅,等闲地仙都不是他的对手。但他这次面对的,却不是地仙之流,而是真正的上界神仙。 而且,还是天庭诸部神班中,战力最强的雷部众神。 吕尚在阁中静坐一夜,将心头最后一丝惊悸斩灭后,就在府中挂出‘谢客静养’的木牌,推拒对外应酬,每日修身养性。 如此五日,内谒者监捧着诏书登门,吕永吉、吕尚俩父子,在堂前设香案,以迎天子诏书。 内谒者监在堂前,宣读诏书。 “门下, 朕承天序,肇造大隋,赖将帅用命,廓清寰宇。自北胡狼烽屡警,朕每念西陲之患,夙夜靡宁。 大将军、鲁县公吕尚,勇毅绝伦,器识宏远,才兼文武,于征北之役,屡建奇勋,实为国之干城。 今授大将军、鲁县公吕尚,为使持节,领凉州刺史,尔其恪遵朕命,镇抚西陲。 凉州安危系于尔身,如使烽燧不举,胡汉咸宁,朕必不吝爵赏。” 吕永吉听闻诏书内容,长眉微颤,一旁的吕尚上前,双手接过诏书。 “臣,谢陛下隆恩,” 宣读完诏书的内谒者监,笑道:“二位公爷莫急着谢恩,陛下还有恩旨,” 说话间,这位内谒者监从袖中,又取出一卷明黄绢书。 见到还有诏书,吕永吉、吕尚父子再度伏身听诏。 内谒者监目光扫过吕永吉、吕尚父子,最后在吕尚身上停驻。 “门下, 朕观古之良将,御边安疆者,必膺懋功,受殊渥。 大将军、鲁县公吕尚,先驱征胡,威振朔漠,拓土开疆,昭如日月。 今西陲重寄,非卿莫能镇,朕心甚慰之,宜加崇宠,以彰殊勋。 兹赐穆王八骏图一卷、琼浆玉醴十斛、夜明珠百颗、蜀锦千匹,以旌其劳。” 与前一封的授职诏书比,这份诏书则是纯粹的恩赏诏书。 天子杨坚以此,彰显对母族吕氏一门的荣宠。 “穆王八骏图?” 只是,当听到恩旨的第一件赐物,竟是已经定为兰陵陪嫁的穆王八骏图后,吕尚心头大震。 内谒者监见吕尚神色有异,低笑一声,道:“鲁公爷,这穆王八骏图,本是兰陵公主将来的陪嫁之物。” “公主知您要出镇凉州,又闻鲁公爷您爱极此图,故而求请陛下,得到陛下的恩许,将这卷穆王八骏图,送到您的手上,陛下望您能善用此图。” 听到让他善用此图,吕尚暗暗叹了口气:“看来,杨坚是已经知道八骏图的玄机了!” 要知道,穆王八骏图极为特殊,也就是吕尚共工氏血脉在身,能感应到八骏图中的八头龙种元灵,才能勘破八骏图的玄机。 换做旁人,没有穆王的血脉,就是上界神仙下凡,也别想堪破穆王八骏图的玄机,只会将八骏图当成普通的西周古物。 显然,杨坚还是发现了穆王八骏图的神异,只是杨坚虽然知道八骏图珍贵,却还是将八骏图作为兰陵的陪嫁。 如今在兰陵的央请下,更是将陪嫁之物八骏图,提前交到吕尚的手上。 都说天子富有四海,杨坚虽还未一统天下,但是得到中土佛门全力支持的他,根底之深,已然难以想象。 吕尚手掌在明黄绢书上轻轻一颤,抬眸时已收敛眼底暗涌,恭谨叩首道:“陛下天恩如海,公主蕙质兰心,臣何德何能,敢受此重赐?” 内谒者监见状,忙虚扶一把,笑道:“鲁公爷乃国之柱石,公主闻公爷忠勇,故有此举。某临行前,公主还特嘱,说是凉州苦寒,望此图伴公爷左右,聊慰征途。” 其声虽含着笑意,但他眼底却还是有一丝审视。 吕尚起身时已恢复端肃,双手从侍从手中接过八骏图,指尖摩挲绢边暗纹,心中微动,面上却只作感佩之色,向其人一揖,道:“劳烦内官回禀陛下与公主,臣定当鞠躬尽瘁,以报圣眷。” 言罢转身,命家仆取来黄金十镒,塞入袖中。 “些许薄礼,聊表寸心,还望内官海涵。” “鲁公爷太客气了,” 内谒者监眉梢微挑,笑意更浓,揣了金子就要告辞。 吕永吉、吕尚父子将内谒者监送至门前,目送内谒者监的车马缓缓远去。 在内谒者监走远后,吕永吉拂袖转身,道:“尚儿,随为父去书房。” 书房之中,吕永吉在紫檀架前驻足。直到侍童奉茶退下,他才转身看向垂手而立的吕尚,目光落在儿子怀中那卷尚未展开的八骏图上。 吕永吉开口,道:“凉州,河西咽喉,连缀胡汉,控扼要冲。天子对你是寄予厚望,授职在前,加恩在后,满朝有此殊荣者,仅你一人。” “但,你要牢记,天子赐恩如悬剑,恩宠愈盛,其刀口愈寒。” “昔年王翦请田,萧何自污,非是贪财,乃以自晦全功。天子虽借母族之名擢拔我吕氏,然关陇门阀盘根错节,他掌心可以托着你,眼里却未必不防着你,王谊的前车之鉴未远,你要当心!” 吕尚应道:“尚一定当心,” 吕永吉又道:“再过一年,你就会成为兰陵的驸马,天家无亲,你记住,你就是娶了公主,也要小心谨慎,如果可以的话,你在凉州,要培植一些羽翼。” (本章完) 第153章 赴任(上) 吕尚垂眸应下,就是吕永吉不说,他也有扩展羽翼的心思。 凉州刺史,一方封疆,掌握地方军政实权,正适合培养党羽,扶植势力。 吕永吉立在窗前,看着吕尚,叹道:“以前,我是怕你不成器,担心你在我走后吃苦头,所以才费尽心思,想着给你谋個前程。” “如今,你是太成器了,得天子垂青,成地方封疆,十六岁为县公,少年得志。为父又怕你因而失身,为家里招灾引祸,断了咱家的香火!” 吕尚抬头,目光沉静如深潭,道:“父亲放心,儿知道轻重,” 吕永吉见到儿子眼底的沉毅,心头竟有些欣慰,轻声道:“天子既已下诏,那你就不能久驻大兴了,你回别院,准备一下赴任的事宜吧,” “是,” 吕尚垂首应是,在退出书房时,又看了眼吕永吉的气色。他在郡公府‘谢客静养’的这五日,每日都刮些长春丸的碎屑,偷偷混入茶汤中,给吕永吉服用。 连续五日之功,让吕永吉气色越来越好,面上再无青黄枯槁之色,反而泛起温玉般的润泽光泽。手掌指节之间,原先紫黑血络退成淡青,指甲处的月牙白也渐渐重现饱满明亮。 “看来,这身体已调和的差不多了,”吕尚暗道。 “再过几日,或许就能达到形与神俱,尽终天年的地步,” 吕尚之所以每日以丹屑,温养吕永吉的身体,而不是将整粒长春丸拿出,给吕永吉服用。并非是吝惜这一粒长春丸,实是以吕永吉的身体状况,根本就无福享用整粒长春丸。 要知道,吕永吉早年是农氓出身,受过大苦,身体亏损严重。虽然他显贵后,有机会得到后天调养,但他早已伤了根本,已经不是普通的调治,就能治的好的。 就是吕尚手握仙丹灵药,要弥补吕永吉的身体亏空,亦要徐徐图之,慢慢温养为上。 南北朝三百年,天下板荡,干戈不息,帝祚如走马灯,黎庶风中之蓬,农氓居底层,命如草芥,官衙赋役苛重,无立锥之地,其间还有兵燹天灾,南北交兵,首祸黎庶。 吕永吉作为一個普通的农家子,能挺到杨坚称帝,其所受过的苦难,远超常人想象。时至今日,南北两朝的黎庶,也常煮榆皮为食,若到灾年,更是会聚骨而爨,易子而食。 退出书房后,吕尚踩着廊下青石板回到章台别院,檐角下的铜铃,在夜风中轻晃。他推开阁门,屏退家仆,独自在书案前坐下,铺开凉州舆图,手指划过玉门关的朱砂标记。 “凉州”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吕尚直接出门, “去靠山王府,” 郡公府前,早有车驾等候,他进了车厢后,吩咐府上车夫,车夫应声,当即扬鞭,车马前行。 车驾队伍穿过朱雀大街,车厢的车帘半卷,可见道旁垂杨新绿。待到靠山王府前,车夫攥紧马缰,使得车驾停驻。 与此同时,靠山王府的朱漆铜钉大门洞开,门前石狮子爪下按着绣球,威风赫赫。 吕尚扶着车轼下车,腰间玉带随动作轻响,早有王府典仪官迎上来,引他穿过三进院落,直达后堂。他缓步跟在典仪官身后,赏看王府的陈设。 靠山王杨林待他极厚,他也很敬重这位老千岁。如今他将要离京,赴任凉州,那在离京之前,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他都该登门看看靠山王。 堂中檀香袅袅,靠山王杨林斜倚胡床,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玉如意,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吕尚,一身玄色锦袍,其上以金线绣着狻猊瑞兽,不怒自威。 “见过老千岁,”吕尚撩袍行大礼。 “免礼,”杨林指节叩了叩胡床扶手,声音沉如洪钟,道:“听说你不日赴凉州,老夫本该置酒饯行,却是让你先登门了。” 说话间,老千岁看着这個未来的侄孙女婿,当真是越看越喜欢,最后更是摆手,笑道:“罢了,来都来了,我府上的酒肉都是现成的,就当作为你饯行。” “来啊,上宴,” 听到靠山王王令后,仆从们陆续进入后堂,手中端着各式器皿,青铜兽首的香炉中,飘出淡淡沉水香。 “飞熊,你这可是有口福了,” 杨林抬手示意吕尚在胡床对面坐下,侍女端来青瓷盘盏,盘中不过是粟米饭、酱菜与清炖羊肉,另有两盏麦粥冒着热气。 吕尚目光扫过食案,见那羊肉炖得酥烂,汤色清亮,酱菜更是切得细如发丝。 “不错,” 杨林夹了一筷酱菜放入口中,抬眸看向吕尚,道:“来,尝尝我府上的饭食,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吕尚执起象牙箸,先夹了一撮酱菜,送入口中,脆嫩爽口间带着蜜渍的清甜,细品之下竟然还有松仁碎末混在其中,齿间留香。 杨林见吕尚吃得仔细,蓦然将筷子按在食案上,叹道:“飞熊可知,老夫从军以来,见过最惨烈的景象是何?” 吕尚回道:“尚,不知,” 杨林眼底掠过一丝痛楚,幽幽道:“是徐州城外的‘人厨’,那时候的徐州地界,老弱妇孺皆被充作军粮,骨堆成山,锅灶里煮的不是粟米,而是米肉。” “丁壮毙于锋刃,老弱委于沟壑,千里无烟,人相啖食。” “米肉,” 吕尚执箸的手顿在半空,他抬眼望向胡床上的老千岁,见那兽首烛台上,烛火正明灭不定。 “老千岁所言,也是我夜不能寐之由。” 吕尚想了一下,放下象牙箸,双手按在食案上,道:“自永嘉之乱以来,中原板荡三百载,黎庶如蝼蚁,官衙似虎狼。我吕氏本是农家,自然对此深有感触。” “尚得天子信任,出镇地方,为一方封疆,也是想做出一番成绩。不敢说能让凉州百姓俩餐温饱,但求一餐果腹,也是尚没虚行凉州。” “孺子可教也,” 见吕尚说的诚恳,杨林颔首,赞许道:“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老夫便可以放心的让你去凉州了。” (本章完) 第154章 赴任(下) 杨林所担忧者,并非即将出镇凉州的吕尚,而是他治下的黎庶。 吕尚因军功而被任为刺史,杨林有些担心吕尚有拓土之功,却不知如何治民,进而施行苛政,以害百姓。 毕竟,黎庶已经很苦了,若是再遇上一個苛猛的官长,怕是连最后一口喘息余地都要被榨尽。 其实,无论是南朝还是北朝百姓,既生于乱世,都是如处水火一般。 官府苛政如虎,豪强凶噬如狼,天灾人祸交加,百姓困穷,鬻卖妻子,老弱委沟壑,少壮为乞丐。 三百年间,各国的赋税,多如牛毛,很多时候,与其说是赋税,不如说是劫掠,搜刮极狠。 最初的北魏有‘九品混通’,每户要出帛二匹、絮二斤、粟二十石,后类似又增至每户帛三匹、粟三十石。 其后的北齐,男子十八就要受田,租粟二石、收绢二丈,又征‘义租’为名,征收粮粟以备灾荒,实则都是充官廪。 南朝宋齐,除户税之外,还有‘塘丁税’、‘修城钱’、‘柴草税’,甚至是鹅鸭成窠也要缴税。 南梁更甚,有‘计资征钱’,百姓有蓄十钱者,尽死,致使粜妻卖子者无数。 不只苛税,南北两朝,历代的徭役都极重,男子十五至六十,年年有徭役。北魏筑长城、修宫殿,一次发民夫数十万,死者相枕于路。 北齐高洋征民一百八十万筑长城,死者十有七八。 南陈徭役最苛刻,稚弱老幼皆不能免,家贫者卖男鬻女。每逢战事,农户丁壮多被征为世兵,父死子继,不得脱籍,田园荒芜,老弱耕织难继。 如此世道,便是杨林心硬如铁,都觉得黎庶苦状可哀可叹。 真是不怪西牛贺洲的释迦牟尼,说南瞻部洲是贪淫乐祸,多杀多争。 此时的南瞻部洲,确实是個是非恶海。 《西游记》中的狮驼山,骷髅若岭,骸骨如林。头发翙成毡片,皮肉烂作泥尘,血筋缠在树上,尸堆八百里,连猴子见之都为此毛发倒竖。 可西牛贺洲只有一处狮驼,而如今的中原大地,却又何处不是狮驼。 吕尚辞别杨林,出得靠山王府时,日头已然西斜。 他登上车驾,对车夫道:“去光化门的征北大营,” “是,” 车夫应了一声。 “驾,” 车驾辚辚,碾过石板路,暮色渐浓,向光化门行进。 吕尚的这次靠山王府之行,得到的可不只靠山王杨林的诰诫。 在吕尚拜别时,靠山王杨林也是给了他一份大礼。 出光化门后,吕尚车驾至征北军辕门,辕门之前,早已有人在此等候。 “末将萧戟,” “末将严锐,” “末将霍骁,” “末将凌岳,” 萧戟等人神容沉肃,向车驾之上的吕尚见礼。 这四人就是杨林给吕尚的大礼,吕尚将要出镇凉州,按制要有刺史仪仗,亲兵卫队。 而这四人就是杨林给吕尚准备的亲兵将领,除这四人之外,杨林还给了吕尚三百精锐以充亲卫部曲。 吕尚掀开车帘,看着这四人,颔首道:“入营,” “诺,” 萧戟等人当即应道。 吕尚的车驾,过辕门前的碎石道,甫一入营,便见苍灰色的旌幡,沿着甬道两侧整齐排开。 每十步一杆,幡面上‘征北’二字被风卷得猎猎作响。 甬道尽头是校场,夯土筑就的点将台,其中央立着三丈高的旗杆,玄色大纛上‘杨’字绣纹已被日光晒得褪成深灰,却仍在风中昂然翻卷。 吕尚的车驾在校场停下,暮色如墨,渐渐浸透兵营,他踩着车辕跳下。 “点将台升帐。“ 萧戟四人当即散开,各领一队亲兵去整肃队列。校场四角的望楼,突然亮起灯笼,橙黄的光晕里,三百亲兵宿卫已按旗号列成方阵。 “末将参见公爷,” 四人在台前单膝触地,甲胄相撞,簌簌作响。 吕尚扶着点将台边缘的旗杆,目光扫过台下。 对于这四人的本事,吕尚还是很清楚的,他们虽不及尚司朗这些有星命在身者,但他们北周时就从军入伍,历经大小战无数,個個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人。 “诸位应该都知我是谁,你们中不少人都曾是我先锋军的劲卒,随我一起浴血北疆。” 他沉声道:“如今我领旨出镇凉州,蒙靠山王爷的厚爱,给予我三百亲卫,用作刺史仪仗,诸位与我同去凉州,我必不会薄待诸位。” “三日后辰时开拔,每人带足五日干粮,马匹喂黑豆,随我赴任凉州。” “是,” 众人轰然应声,声浪震得校场边旗杆绳索嗡嗡作响。 三日转瞬即过,卯时初刻的梆子声,在大兴城头敲响,吕尚身着玄色锦袍,立于郡公府正堂。 “父亲,儿,要启程赴任了,”吕尚面对吕永吉的背影,轻声道。 吕永吉转身,看着独子,沉默片刻,道:“去吧,雄鹰本就该飞于九天,” 踏出府门时,东方既白,参军房子安已在府前等候。 “主公,” 早已认吕尚为主的房子安,默默的牵着紫电寒霜,等待吕尚出府。 吕尚看了眼房子安,翻身上马,轻抚着紫电寒霜的鬃毛。 他看着胯下坐骑,这匹神驹浑身筋肉,如铁铸般棱角分明,毛皮如雪,泛着缎子似的幽光。 “走,” 卯时三刻,大兴城晨雾还未散尽,吕尚带着房子安从光化门出大兴,直奔征北大营而去。 征北大营前,三百亲卫已在营外整肃,新缝的‘吕’字旗,在晨风中猎猎翻飞。 辰时将至,晨雾如纱未散,吕尚策马立于征北大营辕门前。 三百亲卫甲胄森然,萧戟四人按辔分列左右,吕尚回望大兴城堞,晨光中飞檐斗拱渐成剪影。 身后参军房子安,低声道:“主公,该启程了。” “开拔,” 鞭梢轻挥,马蹄踏碎薄雾,队伍如黑色洪流涌出辕门。 三百亲兵宿卫,五十人为骁骑,二百五十人为劲卒,都是百战精锐。 萧戟四人勒马巡阵,队伍过处尘土腾起尺高,却无一人喧哗,只闻铁刃摩擦,革带轻晃之声,宛如铁流奔涌,每一步都踏得大地震颤。 (本章完) 第155章 渭水(上) 吕尚的仪仗从大兴出发,走西北官道,次日到咸阳县。 在咸阳县短暂整备车马后,又从咸阳县起行,沿着泾河而上,过平凉而入陇东,再经陇关而入陇西。 在仪仗踏入陇西城郊之后,地势已渐趋平缓,官道两侧可见沟渠纵横,皆是引用渭水灌溉。 吕尚带着刺史仪仗向西北而行,抵达渭水主河道后,举目四望,只见渭水河面开阔,水波泱泱,春汛河水裹挟泥沙,呈琥珀色缓缓东流。 南岸渡口泊着几十艘木船,船头挂着‘漕运’的三角旗,河工们赤着上身,露着膀子,搬运粟米麻袋,呼号声此起彼伏。 与南岸相对的,北岸则是立着一座石砌码头,几根拴马桩上系着商旅马匹,正低头啃食岸边野草。 仪仗队停驻码头暂歇,吕尚翻身下马,走到渭水之畔,看着渭水之上的羊皮筏子顺流而下。 远处河湾,一队戎装骑兵打着’陇右卫‘旗号,策马涉水,巡防漕路,甲胄在日头下泛着冷光。 “主公,再往前走,就是秦州了,” 一旁的参军房子安,低声道。 “秦州,” 吕尚抬眼望向河对岸,依稀可见州城的东城门楼,飞檐斗拱在天光之下影影绰绰。 房子安轻声道:“过了秦州,再过狄道,北转金城,渡黄河,经广武,就能到达姑臧了。” 姑臧,凉州治所,是河西要冲,塞北重镇,其控扼丝路,南通巴蜀,北达朔漠,东连三辅,西通西域,是西北的核心。 吕尚微微颔首,目光掠过河面,道:“备船,” “诺,” 参军房子安应道。 房子安领命之后,携两名亲卫驰至南岸渡口。 渡口的漕运吏员,早就看到了这刺史仪仗,在房子安上前交涉后,漕运吏员当即发旗令,调动附近的舟船。 在漕运吏员以官府名义调度下,七艘舟船依次泊近渡口,船身撞击在岸边木桩上,发出闷响。 吕尚抬手按了按腰间玉带,转身看向身后装着辎重的大车,两名军卒抬着朱漆箱笼,往头艘舟船上搬运。 “使君,您请上船,“ 漕运吏员躬身,恭谨地将裹着棉麻的跳板,往岸边挪了半尺。 吕尚看了这漕运吏员一眼,袍袖轻扬,脚下轻点,点在跳板上,衣袂翻飞,稳稳立于船头。 “登船,” 萧、严、霍、凌四人见吕尚已经上船,立即命麾下亲兵部曲们登船。 “是,” 三百部曲闻得将令,列成五列纵队,鱼贯而上。 “开船,” 在全部登船后,七艘船陆续解开锚绳,船工们持长篙往岸边一撑,船头缓缓转向中流。 渭水春汛的湍流,推得船身微微打横,掌帆的汉子们喊着号子,将浸过桐油的白帆升起,帆布鼓胀而起。 待七舟行至中流,白帆尽鼓如满月,吕尚扶着床头,远眺河景。 “不愧是四渎八流之一,” “真是渭水泱泱,蒹葭苍苍,鸥鹭翔集,天赐灵泽啊!” 他神目所及,能见大泽灵机沛然,汤汤之势,浩浩荡荡,润养两岸沃野。 其间波光潋滟,蘅杜滋荣,凫鹥戏浪,涛声震野。 就在吕尚赞叹渭水壮美之时,上游不知何时,竟然漂起一叶孤舟。 那舟极小,不过丈许,船头立着個老叟,头戴竹笠,身披青箬蓑衣,手持一根斑驳钓竿,孤舟随波起伏,在浊浪中穿行。 “主公,您看,” 参军房子安看到孤舟后,目光凝在孤舟之上,见老叟于湍流中稳立船头,钓竿垂入水中纹丝不动,低呼道。 “垂钓春潮,好兴致,“吕尚抬手,止住房子安话头。 他运目望去,见这老叟竹笠半掩面容,青箬蓑衣被河风掀起一角,钓线垂入水流中,似与湍流合为一体。 吕尚目中隐现金光,端详了片刻,拂袖下令,道:“靠过去,” “是,” 在七艘舟船转向时,老叟忽然低吟起来,他苍老的嗓音,混着这渭水涛声,送来几句古调。 “泾渭浊清兮辨鸿泥,孤竿垂月兮钓龙螭。鳞藏寒波兮孕星斗,蜕甲为虹兮贯苍昊。” 七舟鼓浪而近,那叶孤舟却似生了根般,在湍流中稳稳停驻。 “老丈,” 吕尚扶着船头,眼见老叟钓线忽的泛起涟漪,有金鳞跃出水面三尺,复又坠入浪中,溅起珠光,呼道。 呼声未散,他的衣袂翻卷而起,整個人犹如鹏翼掠水,瞬息之间立在孤舟船头。 在吕尚登舟后,老叟竹笠抬了半寸,看了眼吕尚,道:“贵人好身手,” 吕尚回道:“老丈真隐士,” 老叟捋须而笑,钓竿轻颤,道:“余山野一老叟尔,岂敢称隐?只是依渭水而居,每日风里来雨里去,钓一二尾河鱼,勉作糊口营生罢了。” 吕尚目光微凝,这老叟虽言辞自谦,但观其气度着实不凡,分明有高士藏器于身的姿态。 他拂袖拱手,道:“老丈泛舟春潮而不惊浪,垂竿浊流而辨清浑,适才所吟‘钓龙螭’之句,更见气象万千。某虽不才,亦知尘俗之中难掩芝兰之秀,老丈这般风骨,岂是寻常钓翁可比?” 老叟闻言捋须长笑,声如洪钟,震得水面涟漪扩散。 “贵人谬赞了,” 老叟望着吕尚,心底止不住的生出亲近之意,道:“某观贵人为天生贵种,胸藏万壑,有龙章凤姿,日后当是贵不可言啊!” 吕尚对此,赧然一笑,轻声道:“老丈过誉了,某不过承祖上余荫,忝居刺史之位,此去凉州,也只是为朝廷守土安民,岂敢做他想?” 他虽有面有谦词,但对老丈所言的龙章凤姿,倒是坦然受之。 最主要的是,龙章凤姿非帝王相,其出自《晋书·嵇康传》。 其上曰:康早孤,有奇才,远迈不群。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嵇康是魏晋名士,才华横溢,且容貌出众,虽不刻意修饰外表,却自带超凡气质。魏晋之后,多用‘龙章凤姿’来形容人的仪表出众、神采不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