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有贼》 第一章 古玲珑从书店出来,迎面被几个凶巴巴的青年拦住了去路。 领头的小子长着一副宽阔的身板,他身上那件紫红色花朵的衬衫,不是缩了水就是买错了尺码,由于皮肉和衣服不合拍,造成肥厚的肚皮不情愿地从纽扣之间挤了出来。 此人除了那件衬衫让人感到滑稽外,其他相貌却令人发毛。他那猪鬃似的硬发被剃成毛刷般的平头,土匪似的络腮胡把他半边脸遮住后,你还真猜不透,这是位大爷还是大叔了。 其实这家伙时年才二十一岁。他那张脸被百分之六十的浓密胡须占领后,唯一生动的地方,就是那二片厚嘴唇和口腔里的白牙了。另外,他说话的时候,嘴巴会歪到一边,给这个人自然形成了凶悍的样子。 嘴这么一歪,再配上一脸罕见的胡须和鼻梁上的墨镜,还真有几分高利贷打手的味道。 2000年是个独特的年头,‘千年虫’搅得人心惶惶。兴隆县的坏小子们也跟着凑热闹,总想把自己捯饬的另类一些,比如留个流氓的发型,穿着恶棍才穿的衣服,迈着混蛋才嘚瑟的步伐。他们这样标新立异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人怕他。 和他一比,古玲珑可就惨喽,他不仅干巴得像麻杆似的,皮肤还黄里透着黑,怎么看都是营养不良的状态。不仅如此,古玲珑还有一个讨人嫌的地方。因为有点近视,他平时还不怎么戴眼镜,为了让眼睛聚焦,他不管看什么物体,都是眯缝着眼。 而且在视线模糊的情况下,还有意无意的和别人对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藐视自己。这不,‘花衬衫’被古玲珑随意的一瞥,激起了怒火,‘花衬衫’觉得这小子太狂了,竟然用不屑的眼神向他挑战,就像一只呲牙咧嘴的猴子逗弄强健的狗熊一样,他是绝对不能容忍这种挑衅的。 “喂!小崽子!叫板呢?” “哦……叫我吗?大哥!你是在叫我吗?” 古玲珑站住了,他先是愣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神态,他扶了扶腋窝下夹着的那本书,然后步履协调地走到他们面前。‘花衬衫’推了推鼻梁上那二块黑镜片,说话时仍然没忘歪着他的嘴: “嘿,小子,你叫古玲珑啊?难怪小山子吓成那个熊样,看来你挺横啊!”‘花衬衫’一字一顿,语气里充满了威胁,看那架势,古玲珑只要说一个‘不’字,招来的肯定不是口水。 因为古玲珑的‘藐视’已让他很不舒服了。古玲珑迎着‘花衬衫’凶狠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而且当真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对!古玲珑。” ‘花衬衫’没想到对方应答的这么干脆,他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好小子,有种!我问你,为什么在学校欺负我兄弟。” 古玲珑眉头一挑,惊讶地回答:“大哥,你搞错了吧?看看我这把骨头,欺负吃奶的孩子还差不多。” “少他妈装蒜!”‘花衬衫’身边跳出一个黄色长发的小子,只见他扬起手臂,伸出一根食指,点着古玲珑的鼻子呵斥道,“敢动武哥的人,说明你胆子又肥又大,那咱哥们就会会你!” ‘黄毛’把黄色的长发向后甩了一下,那头发不听话,随即又披散下来,‘黄毛’伸出右手五指把散乱的长发向上拢了拢,继续吼叫“说!小山子被学校开除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黑他?” 古玲珑似笑非笑地看着‘黄毛’:“大哥!学校又不是我家菜地,我说了能算吗?” ‘花衬衫’听到古玲珑的傲慢回答后,早已忍不住心中的怒气,握紧的拳头发出令人胆寒的‘咔咔’声,只见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笑容后,猛地一拳砸向了古玲珑的脸颊。 拳头带着风声,重重砸在了古玲珑的脸上,随着一声闷响,他的鼻梁骨应该是断了。鼻腔一阵剧烈的酸痛,让他眼前一黑,温热的血水从鼻孔喷涌而出,浸红他的前胸衣领。 拳击带来的力量让他踉跄后退,地上的瓦片把他绊了一下,身体失去重心,古玲珑仰面倒了下去。面部带来的剧痛让他呼吸困难,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花衬衫’出拳后马上引来了同伙的响应,他们同时扑了上去,拳脚顷刻间落在了古玲珑身上。他趴在地下,像一只破布娃娃,承受着凶狠有力的拳脚。不知过了多久,几个群殴的人终于停了手,气喘吁吁地散开,迅速蜂拥而去。 古玲珑趴在哪里,像一堆人形的破布,要不是他还有微弱的叹息,旁观的人以为这个学生被打死了。事情来的快,消失的突然,等到路人围过来看热闹,凶手早已不见了踪影。 十分钟后,古玲珑移动着疼痛的手脚,挣扎着坐起来,他用手抹着脸上的血污。此时他的脸颊很痛而且凹凸不平,那是淤青和肿胀的缘故,血水混合着地面的灰尘让古玲珑的脸脏乱不堪,身上的衣服也满是泥土和血污。 他没有因为委屈而流泪,也没有因为伤痛而哀嚎,他不想大喊大叫:抓凶手!只是默默地看了一下围观的人群,然后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他拖着沉重的腿脚,摇摇晃晃地向学校走去。 从那天开始,这伙人就成了一帮野蛮的疯狗,他们一次又一次的阻截古玲珑,每次都给他添加新的淤青和伤痛。可他却听之任之从不声张,也不打算找谁诉说和控告。 是古玲珑怕了吗?看着不像,难道出卖同学确有其事,让他心亏和羞耻?这更不可能,因为古玲珑压根就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他宁愿自己吃亏,也不会在别人背后捅刀子。 每次被打的时候,他从不反抗,也不说狠话,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无辜的,这些人总有罢手的一天,冤情终将大白。他就这样默默地承受着、忍耐着,一来二去,这帮混混的来头都被他摸的清清楚楚。 那个出手狠辣的‘花衬衫’叫张生武,是这伙人的大哥。大吼大叫的‘黄毛’,叫做赵九郎,他每次出手都让古玲珑吃尽了苦头。他们和古玲珑一样,都生活在兴隆县城。 虽然古玲珑知道这伙人的来龙去脉,却没向任何人透露过,包括学校老师和自己的家人。当老师或同学关心他脸上的伤情时,他就说上山砍柴从树上摔下来了。 当家人看到他脸上的淤青大喊大叫时,他说体育课翻双杠失手造成的。总之,所有的猜测和追问都被他搪塞过去了。他默默承受着自己的遭遇,仿佛被打的人不是他本人一样。 他每天照常上学,放学按时回县城的亲戚家。当时,他考上兴隆县高中后,为了不让古玲珑每天奔波十几里路往家赶,他父亲联系了县城的一房表亲,让他寄宿在那里,每个周末才回一趟大山里的正字村。 此事发生后,他不想连累家人担忧。于是提前通知了家人,学校周末组织备考,这样周末就不用回家了,免得家人问这问那。古玲珑不想连累任何人为他焦虑,所以,他不会做一个向大人诉说委屈的孩子。 经过几次对古玲珑的‘锤炼’,混混们也逐渐了解了这只‘绵羊’,而且对他下手时,也没有以往那么狠了,原因并不是他们打累了,而是对付一个打不还手的‘窝囊废’实在是提不起精神。 古玲珑不卑不亢的反应,已经让他们羞愧起来。这帮混混不得不承认,他们仗着拳头硬和不要脸在欺负人,欺负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实人’,而且还是那种三棍子打不出屁来的老实人。 古玲珑不辩驳不求饶的态度,让张生武郁闷起来了。他开始观察古玲珑,本以为这个中学生会脸上挂着鼻涕眼泪向他求饶,或者向学校和警方寻求保护。 然而,古玲珑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在这件事上,古玲珑所表现出的冷静和隐忍,完全不是一个十五岁学生能做到的,这件离奇的事情让张生武百思不得其解。 他见过太多欺软怕硬的人,在遭遇类似情况后,要么哭爹喊娘跪地求饶,要么选择更加激烈的方式进行反击。 而古玲珑却选择了沉默,这种沉默不是软弱,而是一种无声、理性、更强大的抵抗。 他让张生武有了异样的情绪,他不仅对古玲珑敬畏了起来,而且还产生了好奇。好奇心驱使他正在进一步接近古玲珑,张生武很想知道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因为他有些心虚了。 “喂!那个同学!给老子站住!” “大哥,今天抡拳头还是抽耳光?我这身子骨还顶得住。” “哟呵!你小子就是欠K啊!”张生武瞪着眼边说边把鼻梁上的黑墨镜扶了扶:“过来,好好聊天,老子就不打你,听说你让小山子交‘会员费’,有这事吗?” “大哥!别人说的,你都信吗?你那兄弟如果还有点血性,就别当缩头乌龟!让他自己来整死我!“ 听了古玲珑一连串反驳,张生武一时无言以对。这是他头一次听古玲珑说这么多话,而且还听出,他的嗓音正朝一个成熟男人蜕变,除了一丁点稚嫩外,其余都是男人的浑厚了。 张生武仿佛被电击了片刻,他缓了一下神,马上又恢复那幅凶恶的样子: “行!你等着。” 张生武说完带着几个人离开了,根据古玲珑一直以来的反应以及今天的态度,张生武感到自己被耍了。当初隔壁邻居小山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找到他,说学校有人欺负他,希望他能帮着出头。 张生武最听不得别人说这种话了,家人或者朋友受了欺负,他都要去帮着讨个说法。而且他认为最公道的说法就是拳头,他觉着有时候拳头比耍嘴皮子来的更利索。 尤其是几户人家,乡里乡亲地住在一起。像隔壁邻居这种孩子,虽然不是年龄相仿玩到大,但起码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哥呀!弟的!只要有谁求到自己,他都会认真对待。因为他在别人眼里起码不是个怂包。 特别是这个小山子,因为他们家只有姐弟俩,被别人欺负这种事,姐姐肯定是帮不上忙的,除非他姐姐早点出嫁,也许还有个姐夫可以撑腰。因此小山子一张口求他,他立即就答应了。 张生武现在回过神来,感觉古玲珑真冤,是个比窦娥还冤的冤大头。一个好好读书的孩子,凭什么三天二头挨顿揍呢。张生武越想越气,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现在钻了牛角尖,一心想知道小山子陷害古玲珑的缘由。 他带着几个兄弟,顾不上吃中午饭,在小山子经常出没的那条街四处搜寻,弄的街坊四邻鸡飞狗跳。最后在一栋居民楼顶平台上找到了小山子,此刻他正和另五个学校小霸王,躲在这里抽烟呢。 “小山子,你能上天还是入地?就算你钻进牛**,老子也会把你和牛屎一起掏出来。”张生武一把揪住小山子的衣领,像拎小鸡仔似的把他提溜起来,然后咬牙切齿地说: “今天老子给你面子,不回家收拾你。但是,小山子你还撒谎聊屁的话,那就对不起,你爹娘拿你当个宝,我就把你当个屌。“ 此时,小山子看见张生武翻了脸,已吓得脸色煞白,站在那里只懂得打哆嗦了。而且把头弯了下来,因为他不敢正视张生武那双眼睛,小山子太了解这位邻居大哥了,特别是他利用了张生武讲义气这一点,所以后果很严重。 另外几个学校小霸王,开始还叼着烟卷吞云吐雾,看到这阵势后,赶紧把烟卷从嘴里拿下来捏在手里。其中一个给另几个使了一个眼色,他们慢慢挪动脚步,试图避开张生武的视线,溜之大吉。 “站住!”随着一声断喝,几个想溜的人像被点了穴位,僵在了原地。 第二章 张生武伸出右手食指勾了勾说道:“几个小混蛋!看样子,你们一个比一个坏,过来,你们喜欢穿一条裤子是吗?来来……,老子成全你们,都给我站到一起去。” 听到张生武的安排,几个中学生赶紧丢掉烧到手的烟头,站到小山子身边。受到小山子影响,他们的脑袋也深深勾着,同样也在哆嗦,张生武看到几个人的狼狈相后,不禁歪着嘴笑了: “不知道是你们教坏了小山子,还是小山子比你们更坏,看来你们平常糖吃多了,今天就来吃吃苦头吧。现在你扇他的耳光,对,然后你反过来抽他的脸,刚好六个人,二个人对着抽,我数123,开始!” 张生武说完,果断向六个学生挥了一下手。六个学生听到张生武让他们相互抽耳光,都吓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迟疑疑不知如何是好。 见他们没反应,张生武很生气:“看来,兄弟们都舍不得,你们欺负人的时候从来不打脸吗?九郎,你来给小崽子们上一课,教会他们如何打脸,看谁打的最响,打的最狠!” 赵九郎听到吩咐后,立即招呼三个成员,冲到几个中学生面前,不由分说,揪住衣领,左右开弓抽起了耳光。楼顶这个无人场地里,马上响起了‘噼里啪啦’手掌击打脸面的声音。 一分钟后,几个学生的脸颊不仅肿胀了起来,而且满是发红的手指印,嘴角还在嘀嗒流血,有一个甚至掉了一颗门牙。张生武喊了一声“停!现在会了吗?不会就继续,摇头不算,点头算,哦,会了,你们自由组合成三对,开始!” 赵九郎和几个打累的人闪到一旁,三对中学生二个一组,面对面站着,随着张生武一声“开始”便相互打了起来。这六个校园霸王不知是借机泄愤,还是打的情绪亢奋,一个比一个打得狠,一个比一个打的凶。 一时间,天台上噼里啪啦的耳光声此起彼伏,张生武发现有个学生动作慢了下来,于是手指着他说:“你敢给老子装样子?使劲打!什么时候牙打松了再停!他妈的!称王称霸的时候没看到你们怂!” 二分钟刚过,有个学生瘫软倒地,还有两个哭了起来,他们个个满嘴是血。张生武上前看了一眼:“停!火候刚好,九郎兄弟,帮我买几瓶水来,他们现在都是伤员,需要补充水分。” 张生武上前把嘴角流血,满脸青肿的小山子扯到一边说道:“给你个机会,实话实说,为什么撒谎冤枉古玲珑?你现在可以说谎,但是我会让他们五个把你打成猪头,你觉着呢?” 小山子摇摇晃晃地站着,眼神像个偷了东西的贼,他回避着张生武愤怒的目光。小山子感觉自己更像一只被猛兽盯住的猎物,禁不住在那里瑟瑟发抖。 “说!为什么陷害古玲珑?”张生武用低沉威严的声音逼问他。 小山子的嘴应该是被打的不听使唤了,蠕动了好一会,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快说!”张生武厉声喝道。 小山子缩了一下脖子,终于口舌含糊地说了起来:“哥,哥,我……我……” “你什么你!快说!”张生武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喜欢……喜欢我们班的班花汪子妹……”小山子吞吞吐吐地说道。 “班花?这跟古玲珑有什么关系?”张生武皱起了眉头。 “我喜欢她,可汪子妹……喜欢古玲珑……”小山子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张生武差点没听见。 “哦,原来你小子争风吃醋呀,为了泡妹子,编瞎话让我欺压你的情敌?你他妈的缺德到家了,”张生武感到被愚弄愤怒不已,反手在小山子红肿的脸上猛抽一下。 “哥!哥!求求你!别打了!我……我,我恨他,古玲珑不挡在中间,汪子妹喜欢的人就是我……”小山子捂着脸带着哭腔说道,他的声音因为疼痛而变得颤抖,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顺着红肿的脸颊往下流淌。 他不敢抬头看张生武,只是低着头,像一只被揪住尾巴的老鼠,可怜巴巴地求饶。 “我喜欢汪子妹好久了,每天都在想她,”小山子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自从古玲珑转到我们班以后,她眼里只有他,再也不愿看我一眼,呜呜……” 小山子的声音越来越低,说的每个字都透着怨恨:“我…我给汪子妹买零食,帮她打热水。连她掉的发卡我都捡起来,偷偷放在口袋里…可她从来不正眼瞧我,一听说古玲珑考了第一,就捧着小点心去了……” “我就是想让古玲珑在学校待不下去,这样汪子妹就…就会回心转意了…”小山子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中充满了扭曲的妒忌。 张生武听完,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咬牙切齿地盯着小山子,右手握成拳头,指节都泛白了。他深吸一口气,似乎竭力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冲动。 张生武指着小山子的鼻子骂道:“恨?你恨谁?简直不要脸,你凭什么恨人家!”他的声音像炸雷一般在天台上回荡,震得小山子浑身一颤。 “古玲珑会读书,有头脑,妹子们喜欢他,不应该吗?”张生武继续怒吼道,脸上青筋暴起“你算个什么东西,顶多是个小流氓,十几岁就吊在女人裤带上,丢你妈的人!” 他一把揪住小山子的衣领,拖到离他脸面三寸的地方,逼视着他的眼睛:“你想过没有,如果汪子妹真的喜欢上你这种人,那才是她的不幸!” 小山子被一连串的质问噎住了,就像一根鱼骨头卡住了嗓子眼,只能任凭鼻涕和眼泪横流,最后恶心地挂在下巴上。张生武松开手,小山子像烂泥一样跌坐在地上。 四周一片寂静,连一向嘻嘻哈哈的赵九郎也收起了笑容,神情严肃地站在一旁。另外五个学生更是大气不敢出,低着头站成一排,像等待审判的囚犯。 张生武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他环视四周,然后朝赵九郎使了个眼色: “九郎,把古玲珑请到这里来。” 赵九郎听罢,转身往楼下跑去。张生武转向那六个学生,眼神凌厉如刀:“从今以后,如果再听到古玲珑被你们欺负,我发誓,一定把你们从这个平台上扔下去!”六个学生满脸惊恐地连连点头。 “小山子!怎么让古玲珑原谅你,你自己看着办,假如他不放你一马,我就每天打你一顿,直到他把你当个屁放了。”张生武说完比划了一个打人动作,小山子急忙抱着头,连说几个“好”。 没过多久,赵九郎领着瘦弱的古玲珑走上了天台。听说张生武有请,他还特意带上了近视眼镜,古玲珑透过镜片清晰地看到六个小太男后,惊呆了,他几乎认不出他们谁是谁了。 古玲珑心想:这些家伙,终于碰到硬茬了。张生武见古玲珑到了,恶狠狠地瞅了一眼小山子,这小子像被电击了一下,马上扭捏着走到古玲珑面前,双膝一打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古…古玲珑,对不起,”他边说边抽打自己的脸,然后鼻涕加眼泪地哭了起来:“是我造谣生事,是我怨恨你,我不是人,我…我向你道歉…,求你原谅我吧!呜呜……” 古玲珑显然没料到小山子会向他跪地求饶,一时僵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不够深刻,也不够诚恳,继续!你继续!”张生武厉声催促道。 小山子咬了咬牙,声音哽咽:“我向祖宗十八代发誓,以后再也不会骚扰你,如果我违背诺言,就…就让我被雷劈!被电打!被火烧!走斑马线被车撞!” 张生武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古玲珑:“兄弟!你看,就是这些坏种搞你的鬼,今天总算弄清楚了,兄弟,今后他们当中有人敢动你一根汗毛,他就是我张生武的仇人!” 张生武说完,对着那几个坏小子呵斥道:“你们等着吃晚饭吗?都给我滚!”六个学生一听放他们走了,便灰溜溜的往门口挤,生怕落在最后面,又被捉了回去。 等最后一个学生不见踪影后,张生武的口气和表情才柔和了起来。他向古玲珑伸出双手:“玲珑兄弟!之前是我误会了你。哥哥这里给你赔不是了,你要给我一个机会啊!” 张生武的道歉诚恳而直接:“兄弟,你可能还不知道,就因为女同学汪妹子喜欢你,小山子吃醋,把你当情敌了,这才利用了我,我还缺心眼,偏听偏信了,哎!教训深刻啊!” 古玲珑和张生武打过多次交道了,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细致地看这个人。古玲珑透过光学镜片看到的张生武并不像一个凶神恶煞,如果他说话不歪嘴的话,张生武竟然还有一种学究的气质。 老天总开凡人的玩笑,喜欢把我们的职业和外貌来个乾坤颠倒。所以,古玲珑现在认为,当初依据声音给这伙人下定义是不可靠的,就凭张生武那些硬邦邦的狠话,古玲珑一直认为,此人不是个恶贯满盈的强盗,也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悍匪。 现在,古玲珑的眼睛重新聚焦后,他对这个人有了新的看法。张生武表达完一番愧疚后,就向古玲珑诚恳地伸出了双手,古玲珑也把双手交到张生武那双宽大的手里面,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下午课总是过得很漫长,窗外各类虫鸣此起彼伏,像是在催促下课铃声的到来。古玲珑伏在课桌上,思想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张生武的道歉来的突然,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曾经的“敌人”。是和他保持一定距离呢?还是去接受这份八竿子打不着的“友谊”?他心里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乱糟糟地没个头绪。 “铃铃铃……”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同学们像逃出牢笼的小鸟般的涌出教室,古玲珑也背起书包,随着人流走出校门。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金黄,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气息。古玲珑慢吞吞地走着,心里还在思索张生武这件事。 校门外的路边上,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引起了他的注意,那辆车的车身坑坑洼洼,满是泥点子,像是刚从泥塘里窜出来的一样。因为车身太残破而醒目,想不让人注意都难。古玲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在这时,车窗缓缓摇了下来。 “古玲珑!” 一张熟悉的面孔从车窗里探了出来,是张生武!他咧着歪斜的嘴巴,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并且冲着古玲珑招了招手,古玲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上车啊,愣着干嘛?” 张生武又喊了一声,并且热情地拍了拍身旁的座位,仿佛在邀请一位老朋友一样。古玲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应答。出于本能,他想拒绝 ,可又觉着有失风度。心里想着,脚却不听使唤,不知不觉还是走近了那辆车 。 “你这是……”古玲珑站在车旁,却没有上车的意思。 “上车再说!”张生武不由分说拉开了滑轨车门。 没等古玲珑反应过来,就被张生武强有力的手臂拽了进去,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古玲珑发现面包车里空气浑浊,一股浓重的二手烟混杂着汗臭,熏得他有点反胃。 古玲珑捂着鼻子,理清了一下视线,这才注意到,除了张生武车里还坐着几个人,都是和张生武经常出现的“团伙成员”。他们个个叼着烟卷,在那里吞云吐雾。 “兄弟,来,握个手,就算我给你赔个不是,哈哈……”坐在张生武旁边的赵九郎笑着说,并且呲着一口白牙向古玲珑伸出了右手,然后猛吸一口手里的烟卷,喷吐了出去。他那一头黄色长发,仍然是金灿灿的。 “九郎,这话见外了。古玲珑如果计较我们,今天就不会上这辆破车了。大家以后都是兄弟,过去的事不要提了,伤感情。”张生武大大咧咧地说道,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古玲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冲着众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人的时候,发现他们的表情都很奇怪,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审视和好奇。 第三章 这让古玲珑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前几天大伙还对他拳拳到肉,今天所有人都换成了另外一副嘴脸,热情得让他难以招架。 “玲珑兄弟,别见怪,这些兄弟和我一样,没读过什么书,见识少,说话粗鲁,但心肠热!”张生武注意到了古玲珑的拘谨,于是又进一步地解释:“以后大家成了兄弟,慢慢会习惯的。” 他拍了拍古玲珑的肩膀,既像是安抚他,又像是给他某种暗示。 “没事,没事,武哥你想多了,嘿嘿……”古玲珑连忙摆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张生武的热情,此时只能用最简单的词语来敷衍。 “今天找你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请你吃个饭,喝个酒……”张生武说着,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接着说“我们把那些不开心的事化在酒里,再把它痛快地喝下去,让它变成一泡尿,你看好不好?” 他抽出一支烟递给古玲珑。 “谢谢。”古玲珑客气的摆了摆手。 “不抽好,省钱讨老婆。哈哈哈……!” 张生武自顾自点燃了香烟 ,深深吸了一口:“玲珑兄弟,你觉着我们中间还有没有江湖?你可能会说,兄弟,你是不是武侠书看多了?是的,那种书上和电影里的江湖确实没有了……” 张生武把烟又吸了一口,接着说:“但是,现实中的江湖还在继续。我们之间的恩怨已经发生了,可是,我不能像娘们一样,给你下跪,给你作揖,然后哭哭啼啼求你宽恕……” 张生武说到这里,把烟头塞进右手拿着的空烟盒里,然后捏紧拳头攥了攥,等他摊开手掌,那个烟盒已被他捏成了一个球。他语气诚恳地继续说到: “江湖事,江湖了,咱们喝一杯薄酒,让事情成为过去,看看你和我能不能成为好兄弟,好哥们!” 听到这里,古玲珑扭过头,认真地看了看张生武。此时的张生武态度谦卑,和之前那个满脸凶相的张生武判若两人。古玲珑看着张生武,觉得有些好笑,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也有服软的时候。 “武哥,这件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所以你也要放下。”古玲珑淡淡地说道,语气不卑不亢。 张生武用力拍了拍古玲珑的肩膀,大声说道:“兄弟!有你这句话,我心里的石头就算放下了。以后,你就是我张生武的兄弟,我就是你的大哥!”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愉快的光芒。 破旧的面包车钻进了一条小巷,最后停在一家看起来快要散架的饭馆前。店面招牌上隐隐约约显出“老街口饭店”几个黑色的行书字体来,由于风吹雨淋都快褪得看不见了。 铁皮搭建的房屋,油漆剥落的很厉害,被氧化的地方锈迹斑斑,在西落的残阳下泛着暗淡的铁锈红。店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堆着乱七八糟的酒箱,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猫在里面窜来窜去,寻找着东躲西藏的老鼠。 “兄弟们,到地儿了!”张生武用粗犷的声音喊到,说完一个箭步下了车。其他人也一个挨着一个跳下车,他们簇拥着张生武向店门走去。 古玲珑装作系鞋带,冷眼打量着破烂不堪的小饭店,心里直犯嘀咕:这是吃东西的地方?还是废品收购站啊?看着张生武那帮人大摇大摆地进去了,他也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推开饭店那扇“吱嘎”作响的木门后,一股油烟味直冲鼻子。店里灯火明亮,温度适中,人声纷乱嘈杂,犹如菜市场一般热闹,到处都是杯盘碗筷碰撞滑动的声音。空气里混和着酒和肉的腻人味道,当然也少不了二手烟的臭味。 “老板!”张生武一进门就开始吆喝,“快拿菜单来,先上一箱啤酒,再来三斤泡蛇酒清清火!” “好嘞,您几位稍等!”收银台后面那个满脸油光的老板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讨好地应了一声。张生武带头在靠窗的一张八仙桌前坐下,桌面虽然擦得明亮,边角处仍能看到些许未擦净的油渍。 张生武随手拿起桌上的不锈钢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灌了几大口。这时老板把油腻腻的菜单送了上来,张生武把菜单热情地塞给了古玲珑。 “来,兄弟,你请客,我买单,捡你的口味上菜。” 古玲珑接过黏糊糊的菜单,心里已不再矫情。当看到店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后,他对小饭店的最初印象纠正了一下。 有句话叫做“酒好不怕巷子深”,这里应该就是那些‘好吃鬼’们喜欢落脚的地方了。 很多城市都有这种其貌不扬的小饭店,外表看起来破破烂烂甚至脏兮兮,而后厨的大师傅却是藏龙卧虎,饭菜总是被他们捯饬的美味诱人。这对一个吃饭的生意来说,也就足够了。这种脏乱差的店面,也许就是一块诱人的招牌呢? 古玲珑快速翻着菜单,点了几个常吃的家常菜。没过多久,老板就像变戏法的科波菲尔大师,把一盘接一盘的菜肴上了桌,热气腾腾的碗盘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红烧肉油光发亮,水煮鱼辣气四溢,爆炒腰花滋滋作响…… “玲珑兄弟,来!”张生武爽快地拎起一瓶啤酒,咧嘴用牙翘开瓶盖,给古玲珑面前的杯子倒满了啤酒,泡沫在金黄色液体里面翻滚,散发着麦芽的香气。他举起自己的酒杯,充满真诚地说: “江湖事、江湖了!这第一杯酒,我张生武代表各位兄弟给玲珑兄弟赔个不是。从今往后,我姓张的认下你这个兄弟了!来!各位兄弟一口干!” 古玲珑看着张生武,发现这个汉子虽然说的大大咧咧,但直白中的真诚却让他心中一暖。古玲珑没有犹豫,也迅速端起酒杯和张生武的杯子碰了一个叮当响,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几轮酒过后,他们的酒越喝越多,话也越来越多。气氛也越来越浓烈。在酒精的作用下,一桌人完全放松了。勾肩的勾肩,搭背的搭背,热烈地交流着从前和现在。时不时还爆发出爽朗的笑声,酒气和着人气愉快地弥漫开来。 古玲珑安静地坐在一旁,时不时和他们应和几句,偶尔也说点自己的见解。他的话虽不多,但每次都能说到点子上,引得众人频频点头。不知不觉中,古玲珑已成为了他们的一员。 “玲珑兄弟,”张生武突然喊了一声,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我?”古玲珑放下筷子,沉吟了片刻,淡淡地回答“武哥!眼前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好好读书,升大学,然后找工作。” “读书?读书有屁用?能当饭吃吗?”赵九郎接过了话茬,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后把一杯啤酒灌进了肚子,接着说道,“还不如跟着武哥杀猪,多痛快!照样喝酒吃肉挣钱吃饭,都去读书,谁来杀猪!” “九郎,喝多了吧,乱说话!”张生武听到赵九郎的话,眉头一皱,然后转头看向古玲珑,温和地说道:“兄弟,别听他乱说,知识就是本钱,你看那些政府官员,哪个不是读过书的?” “武哥,听你老子讲,当初你放弃读书,一定要继承祖辈手艺,你是咋想的呢?”敬酒的兄弟说完,一仰头把酒倒进了嗓子眼。 “去去去,别抬杠,这是两回事,我本人不喜欢读书,不等于我不能去羡慕有文化的人。一个小学没毕业的人,当一个杀猪匠已经足够了,猪头怎么写,我张生武还是知道滴,哈哈……”张生武一阵大笑,然后又给古玲珑倒了一杯酒。 当天晚上,古玲珑喝了不少酒,什么时候醉倒的,他浑然不知。醉酒让他头脑混沌,东南西北不知去向,迷糊昏沉中不断的反胃,然后吐的肝肠寸断,仿佛所有的内脏都被吐出来了。 醉成一摊烂泥的古玲珑被塞进了那辆破面包车里,被张生武带回了家。 第二天早晨,九点的样子,古玲珑从昏睡中睁开了眼,发现身上盖着被子,睡在乡间常见的那种木制床上。而且还穿着一身宽大的衣服,看着像张生武的行头。 头脑还是昏昏沉沉,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只记得昨晚和张生武他们喝酒吃菜,后来醉成一滩泥。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然后坐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 发现这是个典型的乡下房子,虽然简陋,但井井有条,床边的墙上还贴着一些港台男明星的海报。根据海报和房间细节,他判断,这该是一个女孩子的房间。 “兄弟!你醒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 房门被推开了,张生武端着一碗白米粥和一小碟泡菜走了进来:“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哦,衣服我妈帮你洗了,昨晚你吐的到处都是,嘿嘿…… ”张生武关切地问道。 古玲珑从张生武手里接过碗,说道:“武哥,给你添麻烦了,我还从来没这样喝过酒 ,丢人现眼!” “嗨!扯远了不是,刚开始喝酒,都这样,多喝几次就好了。嘿嘿……”张生武挠了挠头。 古玲珑喝着粥,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小到大,有个头痛脑热的时候,除了父母之外,还没有哪个人对他这么好过。昨晚张生武应该费了不少耐心,才把他弄回了家,喝醉酒的人都是没德行的啰嗦鬼。 “武哥,让你费心了。”古玲珑捧着碗说,眼泪差点掉到粥碗里。 “兄弟之间,见外了不是。”张生武笑着拍拍他的头。 美酒醉倒英雄汉此话不假,昨晚啤酒加白酒让古玲珑经历了一场考验。十多个小时的睡眠加上可口的粥饭,让古玲珑精神复苏了。耽误一上午课程,对古玲珑来说是心急如焚,他这会一心想赶往学校。 张生武早已是个散漫惯的自由人,他不理解古玲珑求知若渴的心情,看到古玲珑焦急的样子。他只好用这样一句话来安慰古玲珑:“兄弟!莫急喽!既来之则安之哦。”搞的古玲珑哭笑不得,只好顺其自然。 张生武见古玲珑酒醒后没有大碍,吃饱中饭,就骑着摩托车送他去了学校。十多里路仅用了七八分钟就到了学校门口,两人分别的时候正是上午最后一节课。 古玲珑心里直打鼓,紧赶慢赶往班里跑。刚进教学楼,便撞见了班主任,这位45岁的中年妇女应该是在这里专门堵他的。班主任铁青着脸,神情严肃地挡住了古玲珑的去路, “古玲珑!校长满世界在找你。你闯什么祸了?赶紧跟我走。”听到校长找他,古玲珑心里咯噔一下,不容他任何解释,班主任便拖着他向校长办公室方向一路小跑。 离校长办公室十多米就听见了阵阵吵闹声,古玲珑跟着班主任推门而入。校长办公室里乱哄哄站满了人,一股劣质香水的气味混合着汗臭充斥着房间里的空气。 古玲珑一眼就看见那几个挨揍的学生,小山子也混在其中。古玲珑暗暗点了一下数,到场五个,缺了一个胖子。他们身边男男女女围着几个成年人,很明显,这几个吵嚷不休的男女,应该是这几个学生的家长。 “校长,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这些流氓!下手太狠了!你瞧瞧!啊!你看看!把我们家宝儿打成什么样了,简直没个人形了!”一个穿着丝绸衬衫,烫着爆炸头的中年妇女,捂着鼻子上的一条手绢,正向校长痛哭流涕地控告。 “就是!就是!从小到大,我们从来没动过孩子一指头,简直惨无人道,必须严惩凶手!”另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也跟着起哄,说话时还特意大幅度地摆动他那张黑红色的脸堂,以使脖子上的金链子跟着晃动。 ‘大金链子’和‘爆炸头’的申诉得到了其他几个家长的响应,他们也跟着此起彼伏的起哄:“说的对!”“必须惩罚凶手”“学校必须给个说法”“赔偿我们”…… “各位家长,请你们安静一下,作为父母,你们的心情可以理解。如果调查出来跟校方有关,我们会承担责任的,稍等,我来提个关键问题,此事前天发生,怎么今天才来报告啊?”校长故意提出这个问题来稳定局面。 “孩子很晚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差不多2天了。今天早晨把他堵住才发现的,这孩子死犟,死犟的,怎么问都不松口,我看是被吓坏了。”爆炸头女人声音尖锐地说道,手绢在鼻子前来回摆动。 “要不是我硬逼着孩子,他可能永远都憋着,是小山子的同学古玲珑指使人打的!”她突然提高了嗓门,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古玲珑,“你是不是古玲珑?说!我家孩子是不是你找人打的!哼,小兔崽子,老娘跟你没完!” 第四章 这个头发独特的女人突然凶狠起来,眼睛瞪得浑圆,像一头即将扑食的野兽,凌厉的目光死死钉在古玲珑身上。 此时,古玲珑不想争辩什么,觉着多说一句话,都会把事情越描越黑。当前最好的反驳就是沉默,然后等待一个澄清事情的时机。他的眼睛仍旧眯缝着,藐视着那一张张得理不饶人的面孔。 古玲珑嘴角微微上扬,心里不断在冷笑。这几个学生之所以敢在学校横行霸道,跟这些家长的言传身教是脱不了干系的。这种因果关系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看着眼前点火就着的场面,校长用毛巾不停地擦拭着额头渗出的汗水。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一脸为难地说道: “各位家长,先冷静一下。这种事情牵涉到学生之间的矛盾,我们必须查清来龙去脉,才能定论。我向大家保证,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你们一个答复。” “查什么查!”爆炸头妇女猛地一拍桌面,声音巨大,整个办公室都在震动“事实就在眼前,还有什么好查的!我看你们就是想拖延时间,包庇这个小混混!”她的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愤怒甚至还改变了她的头型,让爆炸头更加形象了。 “不给个交代你试试看,现在我把话撂这儿,我表哥顾德礼可是教育局堂堂的要员,校长!承担什么后果,你自己掂量掂量吧!”她说完,还特意挺直了腰板,显出一副来头不小的样子。 校长的心脏猛地跳了几跳,顾德礼这个名字,如同千斤巨石,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原本就不堪重负的心情更加沉重了几分。顾德礼是谁?那可是教育局的二把手,主管这所学校的各项事务,可谓是位高权重。 而这所学校,也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学校的升学率、教学质量,都直接关系到他的政绩。如果此事给顾副局长的政绩造成了负面影响,这后果,校长光想想都感到心脏病要发作了。 当‘爆炸头’女人吐出顾德礼三个字的时候,校长觉得自己立马矮了三分。他有点不敢相信地偷偷看了看那个女人,只见那女人亮明顾德礼这张王牌后,模样也明显发生了变化。 眼瞅着她蛮横跋扈的样子正在膨胀,就像一个正在吹大的气球,眼瞧着越来越大。当校长得知女人的表哥是顾德礼副局长后,突然发现自己反倒成了一个局外人了。 从顾副局长表妹的神气劲可以看出,她才是这所学校的校长,坐在校长大班椅上的主人,应该是这位留着‘爆炸头’的娘们才对。校长没想到顾德礼副局长还有这样的亲戚,而且还偏偏在这所学校。 这些该死的小流氓打谁不好,偏偏打了教育局副局长的亲戚。这件事如果没有处理好,顾副局长一旦较真,就会拿他的能力说事,很有可能给他重新安排工作,比如让他去当某个小学的校长。 如果此事搞的顾副局长相当不爽,还会让他成为某小学某班级的班主任。一想到这里,校长开始忧心忡忡,心中不停地暗暗叫苦,今天这事,怕是不好收场了,这该如何是好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最后他把求助的目光移向了古玲珑。这孩子他是知道的,品学兼优,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年年都是三好学生,而且待人谦和有礼,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 校长怎么也不肯相信,古玲珑怎么会和这件事挂上勾了呢?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不能妥善解决,他只能落得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想到这里,校长不由得暗自叹气,心中充满了苦涩。 他希望古玲珑能和这些家长主动求和,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古玲珑早已看到校长丢给他的眼色,他却故意装作懵里懵懂,东瞅瞅,西看看,就是不搭校长这个茬。 校长见古玲珑故意装傻,心里那个急哦,像个猴子一样在那抓耳挠腮,就差上蹿下跳了。校长实在熬不住了,只好主动扯着古玲珑出了办公室。校长见左右无人,便把想法告诉了古玲珑,而且讲了一番大丈夫能伸能屈的道理: “古同学!韩信那是多有能耐的爷们呀,他可以放下脸面,从臭烘烘的裤裆下面钻过去,然后还跟没事人一样,所以,他才成为千古佳话啊!古玲珑,今天,你就当一回韩信咋样?” “校长,我又没错,为什么要钻裤裆?这明摆着是个黑锅,校长的意思让我背上吗?那几个校霸对我干了什么,你为什么不闻不问呢?”古玲珑语气看似淡漠,可像铁一般硬。 古玲珑低声对校长说:“校长,目前你并不怕家长闹事,而是怕顾副局长抓住这件事给你穿小鞋,你别紧张,我来帮你戳穿这个把戏,咱们两个都不用钻裤裆。”接着,古玲珑向校长提了几个关于顾副局长的问题。 古玲珑得到答案后,神秘的一笑:“校长,放宽心吧,好戏马上开唱,如果精彩,你还我个清白就可以了。”校长一时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稀里糊涂点了点头,二人回到办公室。 “安静!请各位不要吵了,关于教育局副局长问责的问题,我来给这位家长一个答复。”古玲珑说完,提起校长的座机,拨了六个号码:“教育局总机吗?请给我接一下顾德礼副局长的办公室,谢谢!” 听到古玲珑打教育局顾副局长的电话,那个自称顾局长表妹的女人马上傻眼了,她两手叉腰,杏眼圆睁,两脚直跳:“行,古玲珑,算你狠,虽然教育局的王八蛋,跟我不沾边,但是,你们仍然要给我个说法,否则,哼!” 此时,虚惊一场的校长却不干了,他认为一个居家老娘们,竟敢冒充教育局副局长的表妹,公开把堂堂一校之长当猴耍。这不仅是糟蹋国家公务员的判断力,也是在侮辱教育机构的智商啊! 校长已气愤到了顶点,他把手里的茶杯狠狠掼在办公桌上“哐当!稀里哗啦!”随着巨大的玻璃碎裂声,那只茶杯顿时碎成了玻璃渣,茶水和着碎玻璃四处飞溅,校长的手被碎玻璃刺破了,只见他举起满是鲜血的右手大吼一声: “无理取闹!可恶至极!所有人,统统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校长挥舞着一面小红旗呢。 吵嚷不休的众人见校长的右手鲜血淋漓,瞬间安静了下来。摔杯的刺耳声把办公室主任召来了,办公室主任是一位35岁风韵当下的女人,自从闹事家长进入校长办公室后,她就一直没露过面。 她认为一个高情商下属,在某种情况下,应该懂得回避才对。因为领导们最不肯当众暴露自己的丑态了。办公室主任见到满手是血的校长,吓坏了,大惊小怪地嚷了起来,声称要报警,要不是校长让她住嘴,这个女人还不知道疯成什么样。 办公室主任脸色煞白,用纸巾帮校长止血,谁知不奏效。又找来毛巾捂在伤口上,然后挤开人群拖着校长向学校医务室赶去。闹事的人们见校长走了,古玲珑也不见了踪影,没了主角的戏唱不下去了,他们决定回家吃饱饭,继续讨伐。 学生和家长们气势汹汹地走了,办公室里留下了斑斑血迹和各种垃圾。 古玲珑没有回教室,独自来到操场一个角落,他准备抽支烟,冷静一下头脑。已经是中午12:30,平常这个时候他已经在亲戚家吃饭了,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干,只想静一静。 古玲珑掏出张生武塞给他的一包香烟,张生武让他头痛时抽一支,也许可以帮他止痛。抽第一支的过程并没有引起咳嗽,于是他又点燃了第二支,这时学校广播站的扬声器响了起来: “高三四班的古玲珑,请到校长办公室。”,第二遍响起的时候,古玲珑掐灭了火,向校长办公室慢腾腾的走去。 古玲珑再次站在校长面前时,空气中弥漫着碘酒的味道。校长的大拇指缝了2针,白色的绷带把那根手指缠的又肥又大,这并不影响他搓手的动作,校长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容: “古同学啊,你看这事闹的……,要不是你火眼金睛,就被那女人给害了,多亏你啊!” “校长,你的心思我很了解。”古玲珑语气平静。 校长一愣,随即干笑了两声:“玲珑,你能了解就好,理解就更好啊。你看,那些家长,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咱们学校啊,不容易,我这个校长啊,更加不容易,你……” “校长,你的确不容易,那这件事怎样才能善终呢?”古玲珑挑了挑眉毛,试探地询问:“校长,别难为情了,我知道你惹不起他们,现在无论谁去挡这个枪口,都需要一个人顶上去,对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误会,误会……”校长连忙摆手,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来“只是,这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校长被古玲珑的揣测和领悟震住了,他像水中的鱼儿一样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知道古玲珑说的没错,可是,作为一个中学校长,他又能翻多大浪呢?事情总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吧。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她身材微胖,烫着一头卷毛羊似的头发,脸上的精致妆容掩盖着皱纹的痕迹。一个哼哼唧唧的胖男孩跟在她后面,正是早晨缺席的那个倒霉蛋。 “校长,你说下午交人,就是他吗?”女人一进门就朝古玲珑微微偏了偏头。 校长看到来人,脸色顿时更加难看:“王总,现在是午休时间啊!不是说让您等我电话吗 ?” “我等不及了 想早点知道,是谁把我家孩子打成这个鬼样?”王总用力连续拍了几下办公桌。 “王总,您先别着急,我们正在调查……”校长还想解释,却被王总不耐烦地打断。 “调查?还查什么?你眼瞎吗?来,看看,这是人头还是猪头?”女人边说边把那个一脸青肿的小胖子推到校长面前:“我告诉你,这件事不给我个交代,我就把学校一把火烧了!” 校长见对方开骂了,腿肚子顿时打颤,冷汗顺着脖颈子直流。校长太清楚了,这女人的威风可不是冒充的,他们家可是兴隆县货真价实的首富,黑白两道跑火车,把这种人惹毛了,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毫无退路的校长只好转头看向了古玲珑,他现在特别希望这孩子能把骨头软下来。向王总跪地求饶也好,抱住大腿认个干娘也罢,反正不能等到这个女人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古玲珑不想看校长哀求的样子,他对这个人没有心软的理由,也没有向他妥协的必要。他此时正冷冷看着那个叫王总的女人,眼神中充满了不屑的意味。 “瞅瞅,快瞅瞅,这小子什么眼神啊,竟敢这样瞪着我?”那女人见古玲珑眯缝着眼,藐视地看着她,顿时火冒三丈,扬手就向古玲珑打了过去。 古玲珑早有防备,身子一侧,躲过女人打过来的巴掌,然后就势抓住那只打过来的手腕,反转扭了一下。 “哎呀!痛死了!”女人一声惨叫。 “你……你个小畜生,竟然连我都打?”兴隆县富婆疼得破口大骂。 “打你?我看你是靠碰瓷混饭吧,想知道你儿子为什么被人打吗?因为他生的贱,找打!” 古玲珑指了一下缩在沙发里的胖学生:“欠抽的货!被人抽耳光痛不痛啊?” 他说完突然松了手,正在使劲挣脱的富婆没有站稳,一屁股摔在地上。 “打人了!打人了!来人啊,呜呜……”兴隆县的王总坐在地上揪着头发嚎啕大哭,双脚乱蹬撒起泼来。古玲珑把两只手拍了拍,像是在清理手上的脏污一样,然后开门扬长而去。 “古玲珑,你……你怎么能……”校长被这个突发情况吓傻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片刻才冲着古玲珑的背影沙哑地狂喊:“古玲珑,我宣布,你被开除啦!” 校长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校长不是一个没脸没皮的人,若干年后,一有机会,他就会想起这个傲慢的学生,而且还会表现出心如刀绞的样子:“多好的一个学生,将来可是大才子啊,哎!可惜了!可惜了!……” 第五章 古玲珑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没回兴隆县亲戚家,也没回大山里的家。他在街上,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他还时不时对着自己冷笑一下,嘲弄自己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自己不过是穷山沟里的野小子,当初勤奋读书没有更高的目的,只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不再做一个农民而已。没招谁,没惹谁,谁能想到,却在半路杀出这么一档子事来,直接把他的计划搅了个稀巴烂。 命运就是这么霸道,当你在人生路上刚顺利一会,突然一股力量就把你推到另一个起点上,让你重新开始,而且连喘气的机会都不给你,催命符就来了:小子!天快黑了!赶紧出发! 突然,街上响起了隆隆作响的马达声,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至,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后,猛地在古玲珑面前刹住了,他的思绪被这些金属噪声打断。他抬头一看,是张生武歪着嘴冲着他笑,现在 只要见到古玲珑,张生武就会变成慈眉善目的样子。 “兄弟,没事吧?”张生武粗大的嗓门开了口,同时还喷出一股烟草燃烧后的浓重气息。当古玲珑听到张生武那稳如泰山的声音后,心里的邪火很快就平息了。 古玲珑笑着摇了摇头,随手还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没事,武哥。倒是你,怎么找到我的?” “兄弟!你就别憋着了,学校那点破事我都知道了,他娘的,那群小兔崽子欠收拾,他们那些不要脸的爹妈更该打。这种垃圾教出来的玩意能成啥好东西?兄弟,这口恶气,老哥替你出了!” 张生武说完,一拳砸在摩托车后座上,发出一声闷响:“那群狗崽子是老子收拾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我管定了,兄弟遇事别怂,天塌下来我来顶!” “武哥,真没事,我就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古玲珑看到张生武的架势,孤单无助的感觉立马消散了。 “到哪去?准备蒙着被子哭鼻子吗?”张生武一把抓住古玲珑的胳膊,“走,跟老子吃饭去!填饱肚子,什么破事都会变成一泡屎!” 古玲珑犹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跨上了摩托车。 两人在一家路边小饭馆落了坐,点了啤酒和下酒菜。张生武几口酒下肚,话匣子立马打开了:“兄弟,啥情况把你愁成这样了,难道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吗 ?” 张生武放下酒杯又追问道:“有什么大不了的,搞的贱不喽嗖的,真讨厌,你他妈的憋着吧,老子不问了。” 古玲珑抬起眼睛,看见张生武有点不耐烦了,感觉再不说,张生武会认为他在故意卖关子,这样只能引起他的反感,说不定,接下来的话更难听。 古玲珑心里思索着,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把今天发生的事说给了张生武。没等古玲珑说完,张生武气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啪”的一声,把周围的人吓的一激灵。 “他娘的,这也太欺负人了吧,那个校长更不是个东西,兄弟,你说咱怎么收拾他们,你才解气 ?” “武哥,别冲动!听我说完。”古玲珑赶紧按住张生武的胳膊。 “有时候不用拳头,也能让老虎变病猫啊。”古玲珑不急不躁的笑了一下。 “兄弟!不用拳头,难道用口水吗?你怕了这些屌毛吗?不用你出面,我来收拾他们,哼! 光脚的从来没怕过穿鞋的?”张生武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地嚼着这些字。 “哥!水浒的林冲,论拳头,谁打得过?可高俅没动一兵一卒就将他生擒了,所以,有些事拐个弯,同样敲山震虎,也可以让他们尿裤子,嘿嘿……”古玲珑冷静地说。 “那几个校园坏蛋欺负同学,校长和老师能不知道吗?因为惹不起,他们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古玲珑吃了一口菜,端起酒和张生武碰了一下。 “武哥,这年头有些人来头复杂,硬碰硬也许就是两败俱伤,到时候,蝎子没抓到,反被蝎子咬一口。” “兄弟!照你这么说,难不成认怂?”张生武夹起一块卤牛肉使劲嚼起来。 古玲珑眯起眼睛,嘴角浮现出一丝诡诈的冷笑:“凭什么认怂,而且一定要他们知道马王爷长的是三只眼才行!嘿嘿……” 张生武眼睛一亮,“兄弟!难怪你不急不躁,你在肚子里拨算盘珠子呢!” 古玲珑伸手搂住张生武的肩膀,附在他耳边,把想法告诉了张生武。这个汉子听后,激动的紧握双拳把桌子擂了几下:“痛快!卧槽!兄弟!绝啊!够他们喝一壶的了,妙哉!哈哈……” 他用蒲扇般的大掌拍着少年单薄的肩头:“兄弟!就算掘地三尺,咱也要弄清这些屌毛是黑猫还是白猫!” 有了张生武的支持,古玲珑心里不在空落落的了。张生武说的很对,不管碰到任何事,只要填饱肚子,任何难事都轻如飞毛。腹内空空,芝麻大的事也会愁死人。 古玲珑心情不仅宽松了,而且还让张生武用摩托车送他回了山里。当晚,在正字村的家里,古玲珑睡了一个安稳觉。 一天清晨,太阳刚露出一抹鱼肚白,李壮丁就揉着迷瞪瞪的睡眼爬了起来。他随手抓起搭在椅子上的汗衫往身上一套,然后快速的洗脸刷牙,今天他打算早点去麻将馆开门。 昨天李壮丁的手气真的背,输得就差脱裤衩了。刚才他给自己算了一卦,说今天手气爆棚,翻本就在眼前,所以,他不想懒床了。 李壮丁踩着拖鞋,嘴里哼着跑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走到自家的店门口。突然,他那灵敏的鼻子被一股恶臭占据了,他马上有了作呕的反应,刚才吃的一大碗牛杂面差点喷了出来。 他赶紧捂住口鼻,眯着眼仔细一瞧,顿时气炸了!自家店面被泼满了黏糊糊臭烘烘的粪便,那些黄的、黑的和绿色相间的粪汁正顺着卷帘门往下流淌,在门口积成了一滩恶心的粪水。 无数绿头苍蝇围着麻将馆兴奋地嗡嗡乱飞,有屎尿的地方,少不了这些忠诚的粉丝。李壮丁已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哪个王八蛋干的!有种站出来!” 正当李壮丁骂得起劲,只见一个男人迈着大步冲了过来,没等李壮丁看清,他的衣服领子就被来人揪住了:“你他妈的牛逼啥?戴根金链子了不起啊?我老婆照顾你生意,你就照顾她上床是吧?你妈的!” 男人说完,右手猛地拽住李壮丁脖子上那根沉甸甸的黄链子,猛地一扯,那根黄澄澄的链子断了。愤怒的男人把链子拿在手里瞅了半天。 “你妈的,镀金的破铜烂铁也能装土豪,也能祸害女人,是吗?” 男人把那根链子用力摔在李壮丁脸上,然后一个直拳捣向李壮丁左眼窝,那只眼睛瞬间乌青一片。还没等李壮丁回过神,右眼也挨了一拳,俩眼窝现在齐活了,成了对称的熊猫眼。 说来也怪,李壮丁挨了重重两拳,居然没哼一声,他不是不怕痛,而是怂了。凡是偷女人的贼,撞上正主找上门,大多秒变怂包。因为被绿的男人需要找回尊严的时候,什么蠢事都干的出来,何况杀人呢? 男人还不解气,飞起一脚正中李壮丁的裤裆,李壮丁捂着蛋弯下了腰,他的脸面原色是黑里带红,剧痛让他的脸起了化学反应,现在憋成了猪肝色。最后,绿帽男又撂下话: “***,你这破店别开了,今晚六点前还不关门的话,老子进来砸你个稀巴烂!你开一天,我砸一天,不信你就试试!” 李壮丁麻将馆被泼粪水的当天,的哥马占林也碰到一件倒霉事。他早上五点起来,准备发动车去拉活,当他看到自己那辆出租车后,傻了眼。只见车身上被人用油漆喷满了各种图案。 那些夸张的涂鸦令人触目惊心,甚至让人不寒而栗。更让他心如刀绞的是,车身正中间还用大红油漆写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几个狰狞的大字,那鲜红的大字,像鲜血一样醒目。 马占林的嘴唇不住地哆嗦着,他愤怒,他想骂人,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因为他不知道该骂谁,他突然觉着,该骂的人正是他自己。因为自从他参与赌博后,运气就越来越差。 别人是为了超前消费借钱,而他是为了赌博翻本借钱。能信任马占林的人,都被他借了个遍,最后,他只能向财务公司伸手了,自从他和这些只认钱不认人的团体打上交道后,马占林就玩上了拆东墙补西墙的游戏。 可不管他怎么玩,窟窿是越来越大,已经到了喘不过来气的地步。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而且多数都在的士车上将就,吃饭也没正经在饭桌上吃过,一个盒饭或一桶泡面就在车上打发了。就算这样,每天挣得钱还不够还利息。 财务公司对他一直很友好,但是,今天突然翻了脸。不管怎么样,也要先警告后落实吧。马占林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车身上那些已经干涸的油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当天,李壮丁和马占林出门肯定没看黄历。刘木香当天也是衰透了,而且还闹出了狗命。黄历上明明写着:今日不宜出门。可他们三个却偏偏不信这个邪。 刘木香现在也算是个富婆了,不到四十的年纪,经过精心捯饬后,脸上还是那么白里透红。眉毛仍然像月亮一样,迷人地弯弯着。她那多肉的嘴唇,总是保持着鲜红欲滴的状态,刘木香认为,只有这样才令男人想入非非。 她最得意的发型,还是那个长期保持的‘爆炸头’,因为这个造型,已经让她成功嫁了几个非富即贵的男人。而且都是城郊被征收土地的大户,最差的一个,身家也有二百六十万了。 在刘木香眼里,无论是大鱼还是虾米,只要肉能吃到自己嘴里,无论大小都是她的菜。嫁给一个男人,然后离开一个男人,对她来说,那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罢了,三个月离婚能分走100万,她认为买卖还算公平。 如果365天,拿到80万,刘木香就会说:“这生意赔了!”除非这个暴发户智商没问题,身上没残疾,模样不难看。刘木香就会安慰自己:“人财两得,买卖公平!” 刘木香现在的老公就是兴隆县的土财主,因为征收土地而腰缠万贯。这位土财主没发达之前,和前妻经过多年努力,也没生个一儿半女。前妻骂他前世造孽,断子绝孙。他反驳前妻是个吃食不下蛋的母鸡。两人吵过几年后,离了婚。 说也奇怪,他和前妻前脚离婚,后脚土地就征收了,穷光蛋一夜之间成了暴发户。而且娶了外乡人刘木香为妻后,七个月就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正当他为十月怀胎这个道理纠结的时候,刘木香温柔地告诉他:亲爱的老公!你儿子,早产了。 人财两收的土财主相信了刘木香的鬼话。认为前妻是个扫把星,刘木香才是光宗耀祖的贵人。不管怎么说,这孩子现在也长到十三、四岁了,而且像透了刘木香,至于孩子的亲爹,只有刘木香心中有数。 为了这孩子,刘木香什么都可以豁出去。她可以说教育局副局长顾德礼是自己的表哥,逼急眼了,她敢说自己是省委书记的小三。就凭胆量加不要脸,蒙住现任丈夫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刘木香昨天听儿子说,古玲珑被开除了,她觉着欺负儿子的人,不该有好下场,为了这个好消息。刘木香早晨六点起床,准备带着松狮犬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因为那只大狗和她一样需要减肥了。 她洗漱完毕,套上运动装,来到一楼。扭了一下大门把手,大门只推开十几公分就不动了,原因是一条粗大的铁链把门外的把手锁牢。每天跟着她转来转去的松狮犬,现在头朝下挂在门板上。 剖开的狗肚子上还挂着五颜六色的内脏,没流干的狗血正滴滴答答地流淌着,地面一大滩粘稠的血水触目惊心。惨景只在刘木香眼前闪现了一下,就让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啊……”然后昏死在门口。 第六章 清晨,大山里的空气实在是好,没有都市里的嘈杂和喧嚣,让古玲珑夜里睡的很安稳。由于睡眠质量好,六点钟他就醒来了。古玲珑的父母都是辛勤劳作的农村人,有规律的作息,让他们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 古玲珑的母亲招呼着家里人吃早饭,父亲也让圈里的几头猪吃上了猪食潲水,古玲珑的大哥准备农具等着下地。古玲珑匆匆吃完母亲做的汤面,回到房间温习功课。 八点的样子,一阵汽车鸣笛搅散了农舍的清静。母亲进来告诉他,说学校有人找。古玲珑放下书本,这时校长已经跟着母亲走了进来。校长那张胖脸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笑意,像是在掩饰什么。 他那笔挺的西装在乡村的环境下显得格格不入,像一个未经主人同意硬闯进来的城里人。 “古同学!”校长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刻意的亲切“我在校园里找了你一圈,而且还去了你在县城的住处,没想到你回山里了,不管怎样,总算找到了。” 古玲珑站起身,表达着惯常的客气,语气不卑不亢:“校长,你大老远跑来,就是想知道我人在那里吗?” 母亲站在一旁,脸上露出几分不安,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开口。父亲从院子里走进来,手里拿着喂猪的木瓢,皱着眉打量着不速之客。 校长向二位老人善意地摆摆手,示意不用紧张。然后笑呵呵地说:“也没啥大事,就是……学校那边有些情况,想跟你聊聊。”他顿了顿,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像是估量着什么, “你这几天没去学校,同学和老师都挺惦记你的。” “惦记我?”古玲珑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揶揄“校长,你这话让我找不到北了。我不是被你开除了吗?是你健忘,还是他们记性不好呢?”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空气像是结了冰。母亲的脸色更难看了,父亲握着木瓢的手垂了下来。校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像是一口痰卡在那里。 “嗯……,开除!嘿嘿……笑话!这全是误会,古同学!我之所以专程来找你,就是特意通知你,这都是天大的误会。请古同学网开一面,包容一下我的错误!”校长搓着手,笑容里表达更多的是谦卑和讨好。 “嗯……都是我这张嘴生的贱,也不知怎么的,一秃噜怎么就说出开除来了,我该死,都是我的错!”此时,年过半百的校长虔诚地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声在自我批评。 “古同学,情况是这样的,昨天晚上,那些闹事的家长又闹到我家来了,就连那个王总都打来了电话。你还记得吧,就是那个在你面前撒泼打滚的女人。”说到这里,校长还特意做了手势提醒他的学生。 “他们诚恳地表示,必须由我亲自把你请回学校才行,否则他们还会找我的麻烦,这次闹的更凶了,哎!真是怕了他们!”校长说到这里,汗水已顺着他的脸颊像小溪一样在流淌。 “并且要求召开全校大会,当着全体师生收回我的错误决定,恢复你的名誉,并作出深刻道歉。”校长说完,大量的汗水已经把他的衬衫打湿了一片。 “这么说,那些家长承认,他们的孩子不是我打的喽?”古玲珑发现,一位管理三千人的校长,居然在他面前也会表现的如此紧张和畏怯。 “是!是的!家长们一再表示,孩子疏于管教,应该得到教训,至于谁打的,跟任何人没有瓜葛,他们不再追究了。”校长衬衫的前胸和后背已被汗水湿透了。 “校长,您这话我听着有点糊涂。”古玲珑从桌上拿起一支烟,点燃后吐出一口淡蓝色的烟雾。自从抽完第一包香烟后,古玲珑发现烟草是个好东西,在你需要排遣烦恼的时候,它可以为你提供令人愉快的焦油。 “当初开除我的时候,可没说还有回旋的余地。现在让我回去,是觉得我好糊弄,还是说穷山沟的人好调动?请问校长,是这样吗?”玲珑说得不轻不重,却像针一样刺进了校长的神经。 校长的笑容僵住了,衬衫已被汗水浸透,显得湿漉漉的,他支支吾吾地回答:“古同学,事情是在变化中的,我也没料到来了个乾坤大反转。” “得了吧,校长!让我垫背的是你,请我回去也是你,校长!你还有没有点靠谱的地方啊?”古玲珑打断他“校长,你先请便,回不回去看我的心情吧!恕不远送了。” 古玲珑话音一落,校长彻底没了台阶。他瞧了瞧古玲珑那双透着寒意的眼睛,把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屋里屋外静了下来,只有猪圈里的哼哼声清晰可闻。 中午时分,古玲珑跟张生武、赵九郎挤在一家小饭馆里。轻声聊着他们制造的那三件事,当他们谈论到那些家长窘迫难堪的样子时,个个都笑的前仰后合。 古玲珑非常清楚,如果没这两个兄弟帮他出这口恶气,他的计划再完美也是空谈。张生武、赵九郎虽然行事方式没个正形,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过分之处。 依照古玲珑的观点去评论这两人的话,只要这俩哥不抢,不偷,不去无缘无故耍流氓,他们都算是安分守己的正经人了。他们之所以在社会上立威,就是告诉那些打坏主意的人: ‘兄弟,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但你也别觉着我是软柿子,不信,你就动我一下试试,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拼死也要咬你一口。’ 跟着这哥俩,古玲珑像吃了定心丸,现在更加愿意和他们称兄道弟了。三个人正聊得不亦乐乎,小饭店门口突然冒出三个穿黑T恤的壮汉,其中一个在脖子上纹着一条青龙,而且眼神跟刀子似的在店堂里扫来扫去。 “谁是古玲珑?”其中一个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 “我是古玲珑,请问什么事”古玲珑冷静的应答,然后喝了一口茶。 “咱王总有请!来吧,跟咱走一趟。”那个青龙纹身冷着脸接过话来,这小子的口气像是经常砸场子的那种人。 他的话音刚落,张生武首先“腾”地站了起来,抄起桌上一只空酒瓶,“啪”的一声在桌角磕碎了酒瓶的前端,用酒瓶的尖茬直指那群壮汉:“操!你们王总又是哪个青楼跑出来的傻逼?找我兄弟想干什么?” 赵九郎也不含糊“哗”地一下掀翻了桌子,抡起一条骑马凳护在三人前面,眼神凶得像要吞人。古玲珑赶紧拉住张生武,又朝赵九郎摆摆手。 “哥!二位大哥!不急,咱先不急!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况且人家多客气,说的是请!” 他朝三位壮汉抱了抱拳,“几位稍等,我跟两位哥哥唠两句,就跟你们走,” T恤男们被张生武和赵九郎的激烈反应震得呆若木鸡,尴尬的互相瞅瞅,刺青男一看情况不妙,赶紧堆起了笑容,随手从口袋摸出一包烟来,磕了磕烟盒,抽出几支烟来: “哎呀!兄弟们,误会,误会!” 赵九郎一看刺青男拿着几支烟向前靠,他把手里的四腿凳‘呼’的一下举过了头顶,大喊: “向后退!再过来!小心脑袋!” 这一下,递烟的人笑脸也没了,吓的赶紧后退几步,整个动作僵在了那里。 “哥!哥!别冲动!听我的!凳子放下。”古玲珑赶紧扯了一下赵九郎的衣服。 他搂着张生武和赵九郎的肩头,把他们拥到了旁边,压低嗓子说:“两位哥,他们说的王总就是那个兴隆县富婆。这次我们没动她,就是给她提个醒,让她宁可得罪阎王也别亏待小鬼,谁是小鬼,天下没穿鞋的人都是小鬼。” 古玲珑抬眼看看那几个不速之客,接着说:“那个王总肯定是心虚了,这些人软的欺硬的怕。有权有势更怕摊上事,这些人旧伤太多了,最怕我们捅开它,他们干的那些事,那个不丢人现眼!” 张生武听完古玲珑说的话,觉着这个老弟说的没毛病。于是把半截酒瓶“啪”地一声丢在了地上“兄弟!那娘们敢碰你一根头发,老子就去踏平她家!放心去吧,有种就把我们都杀了。” 赵九郎也放下手里的长条凳,左脚踩了上去,右腿撑在地上,两手叠放在膝盖上。眼珠子仍死死盯着那三个访客,看那架势,他准备随时和对方拼个鱼死网破。 古玲珑把嘴唇上叼着的烟卷狠吸一口,然后甩掉烟屁股。转身朝那三个男子走去,嘴角一直不屑地微微翘着,“三位大哥,久等了,走吧!” 三个壮汉此时也松了一口气,他们也知道,如果真打起来,他们未必有胜算,因为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三个大男人也万万没料到,就这么个黑瘦中学生,竟敢跟着他们单独赴约,不由自主地感觉自己矮了半截儿。 而且这个中学生不仅没有胆怯的迹象,看那淡定从容的样子,似乎是去访亲问友,煮茶论道一般。 古玲珑跟着他们上了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这辆商务车外观看起来普普通通,内部却配饰豪华。车子缓缓地驶出了城区,穿过繁华的街道后,渐渐进入郊区坑洼颠簸的劣质路面。 车窗外的景色由高楼大厦变成了田野村舍,这辆商务车走了约15km的路程,来到空气清新的乡下。道路剧烈地颠簸了一段后,拐进一条僻静的小路,很快前方就出现了一大片高大的院墙。 车头对准院墙中间的大门开了过去,沉重的金属大门缓缓打开,车子开进了一座深宅大院。这是一所独门独户的院落,高墙耸立,青砖黛瓦,颇有些年代感。 古玲珑跟着三个男子下车后,开始在院子里转圈子。他敏锐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暗自记下可以隐藏或者逃生的路线。就连一些可以当武器的物件,他都记在了脑子里。 幽深的院子里有很多灰白色的房子,古色古香,显得格外静谧。他们走过弯弯曲曲的回廊后,又走上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路两旁围挡着雕刻精美的木质栏杆。穿过一座巨大的影壁后,一幅长卷的山水画跃然眼前,让人不禁驻足欣赏。 浏览完这幅画卷后,便跨进了另一座幽深的院子。这里简直是一个小型植物园,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在争奇斗艳,芬芳四溢。假山流水,鸟语花香,呈现出一派自然和谐的景象。 这些精美绝伦的人工景观让古玲珑惊诧不已。古玲珑不禁暗自感叹,兴隆县的首富完全可以拥有这样一个世外桃源。 来到宅院的正堂后,那个头二天还满地撒泼的富婆,此时正坐在一把花梨木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而且还像模像样地在念念有词。那串佛珠看起来也是价值不菲,不然它不会在阳光下泛着富贵的光芒。 太师椅旁边,站着一个身穿紫红色唐装的中年男人。此人手里也没有闲着,右掌心盘旋着两个硕大浑圆的硬核桃,从质地及纹理来看,应该是把玩之魁:狮子头。 古玲珑心里暗自嘀咕:‘这娘们儿,挺会装洋蒜,这是唱的哪一出呢?瞧那假模假式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山上下来的得道仙姑呢。’ 就在古玲珑暗自揣测的时候,王总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地看向古玲珑。眼神中闪过一线智慧的光芒,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哎吆!是古玲珑啊,快来!快来!到阿姨这儿来。”王总堆笑的样子与前二天那副凶相判若两人。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相当甜腻,仿佛蜜糖一般,古玲珑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王总肉麻的声音,让古玲珑心中警铃大作:‘这脸变的,比川剧变脸还专业?前两天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像满嘴獠牙的非洲母狮,恨不得把我的骨头,嚼碎了咽下去。今天却笑得跟花似的,真不知道这娘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尽管内心戒备,古玲珑还是不动声色地走到富婆面前,向她微微鞠了一躬,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王总,您好,请问带我来见您有何贵干啊?” 富婆看到古玲珑表现如此乖巧,眼睛顿时一亮。她一把拉住古玲珑的手,热情地把他按到椅子上“瞧瞧,这孩子多有修养啊!”富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玲珑啊,阿姨找你来,就是特意跟你道个歉,阿姨那天真是丢死人了,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第七章 古玲珑心里冷笑一声“这娘们儿!前两天还要把我生吞活剥了,怎么今天又服软了,到底是良心发现?还是被那三个家长的狼狈样镇住了,看来有钱有势的人也怕这招儿啊。” 古玲珑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弱点暴露出来。这个看似热情似火的妇人,实际上比毒蛇还要危险。她的每个眼神和动作,都可能暗藏着难以捉摸的玄机。 这妇人的心思被古玲珑摸准了,此刻,阴险的女人正在探寻古玲珑的脉搏,一旦被她掐中死穴,就会一招致命。王总见古玲珑半天不言语,便有点吃不准了。她灵机一动,换上另一副哀求的表情,轻声细语地说: “玲珑啊,阿姨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那样的蠢事来,只要你肯原谅我,阿姨愿意出钱供你上学,无论你上什么大学,我都包了,清华,北大都行啊” 古玲珑看到富婆谄媚的样子,知道她心虚了,同时也猜到了这女人的想法。她以为混混们搞完别人,就会轮到她了,所以赶紧找来古玲珑,用钱来疏通他。 也许,这就是有钱人的逻辑吧,他们一辈子也搞不懂,有些事,金钱是万能不了的。三个家长丢的脸面,对于兴隆县首富来说,那是千万丢不起的,弄不好就是致命的后果。 古玲珑心里明镜一样,富婆的家族在兴隆县来说,一直是高高在上。声望就是他们的立身之本,一个不要脸的体面人,在这个社会上是无法立足的。一旦身败名裂,他们的一切也就摇摇欲坠了。 再说这些财富和名誉缠身的人,那有精力来和混混们耗啊,谁知道流氓们掌握他们多少丑事呢?一旦失手,对他们来说,就是打回原形的下场。 还有那些犄角旮旯里仇视他们的人,这些人瞪着豺狼般的眼睛等待着时机。尤其那些在交手中树立起来的敌人,这些磨刀霍霍的对手,时刻寻找着机会弄死他们。 “王总,您言重了,那天的事,您不必放在心上。”古玲珑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兴隆县首富曾经撒泼打滚的丑态,被中学生描绘成了过眼云烟。 富婆见古玲珑如此“懂事”,心里踏实多了,她从桌上拎起一个沉甸甸的黑塑料袋,递到古玲珑手里。古玲珑不动声色地接过那个袋子,顺手掂了掂,应该有五、六万。 看来王总还真是下了血本。他知道,这里面装的不仅仅是一张张的钞票,而是富婆的忐忑和恐惧,她希望古玲珑收下这个沉重的袋子,给她换个人畜安宁。 “玲珑啊,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点小小的心意,你先拿着。”女人的声音十分温和,期待着古玲珑接过这个袋子不要松手,曾经发生的事也就能翻篇了。 “王总,无功不受禄,这个我不能要。但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古玲珑把那个黑袋子轻轻放回桌上,然后慢慢推到女人面前。 “拿着吧,拿着吧,一点小意思,就当阿姨给你的零花钱。”意外的出现,让富婆慌乱起来,她急切地说着,眼神明显暴露出焦虑和不安。 看到古玲珑把一袋钱利索地退给了她,王总心里马上盘算起来:难道嫌少了?这**崽子胃口不小啊!他娘的,再给他加点?别急,走走看吧。 古玲珑一边玩弄着手里的打火机,一边观察着女人的举动。并且轻松地安慰着内心不安的女人: “王总,请放心,我不过是兴隆县一所中学的学生。我和您儿子的区别在于,无论他摊上多大事都有人替他买单。而我就不行了,一个穷孩子,只有早早当家才能有活路。” 古玲珑按了一下打火机,“啪”的一声,一束火苗窜了出来,他抬了一下拇指,火苗熄灭了“老师和同学们都知道,我是一个讲道理的学生,有人如果让我活不下去,那我只能和他讲道理了!” “啪”的一声,打火机又被点燃,惊的富婆一激灵。古玲珑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惊起她内心的波澜,男孩一番不紧不慢的话,让她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女人强装镇定:“玲珑啊,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阿姨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满足你。”此时她更希望古玲珑能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来。 古玲珑的反应让她失望了。中学生似笑非笑地接着说:“王总,你我都是兴隆县的身份证,各自有各自的生存空间,楚河汉界,还是各不相干为好吧。” 古玲珑这番话听似平和,但每字每句都蕴含着力量。提醒着这个腰缠万贯的女人,一个毛孩子调皮的时候,不管他有多么讨厌,也不要去给他颜色。今天是棵苗,明天就是棵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 古玲珑说完,对着富婆轻轻鞠了一躬“王总,打搅你了,如果您没有其他吩咐,那我就告辞了。” 富婆听到古玲珑要走,顿时松了一口气:“好啊!好啊,这孩子总是这么礼貌,茶没喝一口,钱也不愿拿,玲珑啊,这钱我先替你保管,什么时候想用,来取就是,来人啊,送客!” 女人话音刚落,三个T恤男就出现了。古玲珑刚离开2分钟,穿唐装的男人就按捺不住了“王总,这小子也太狂了吧,竟然这样跟您说话?”中年男人愤愤不平地说。 富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会装逼的人,不等于有头脑,你看不出来吗?这小子不用喊打喊杀,几句话都可以让人瘆得慌,他那眼神不毒吗?简直就是一头狼,随时扑上来咬你一口。” “王总,您的意思是……”唐装男人有些不解。 “我没意思,算了,就这样吧,人家光脚的还怕你穿鞋的不成,要动我们早就动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富婆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的光芒。 那辆银灰色的工具车稳稳停在‘张记肉店’门口,青龙刺青的T恤男打开滑轨门,恭敬地请古玲珑下车,古玲珑也礼貌地和他们挥手告别。 看到古玲珑安然归来,正在张罗生意的张生武和赵九郎立刻从店内冲了出来,两人在围裙上一边擦手一边围着古玲珑仔细端详。张生武关切地问: “兄弟!怎么样?这一趟啥情况?我们刚才还说,你再不出现,就召集兄弟们找你去了!” “二位哥哥,别紧张,看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古玲珑笑着拍了拍前胸,然后接过张生武递来的一支烟,随手点燃,轻松地抽了一口,接着说道: “九郎哥说读书还不如杀猪,话虽然毛糙了点,但很实用。通过最近发生的事,我算整明白了,书读得再多也不一定受人尊重,更不会改变什么命运,有可能连饭都吃不上。” 古玲珑弹了一下烟灰接着说:“既然学校把我开除了,那就当真好了。校长求我回去,我也不想吃这个回头草了。寒窗苦读那么多年,最后还不是为了吃一碗饭,我决定,跟着哥哥们一起闯荡,早日自食其力!” 张生武听完,愣了一下,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不相信地问:“兄弟,我没听清,再说一遍。是不是富婆让你受刺激了?不然怎么胡话连篇,你别吓唬老哥啊!” 古玲珑自从发现吸烟的优点后,就更加依赖这东西了,而且抽的越来越油滑,俨然成了一根老烟枪。他时不时深吸一口,然后吐出一长串完美的烟圈来。 “两位哥啊,我搂着书本十年了,就为了一个简单目的:永远不握锄头把。还没等我实现这个目标,我的想法已经站不住脚了,算了,我还是及时止损吧!” 说完,古玲珑自嘲地一笑,连续吸了几口余烟,然后把烟蒂对准街边的下水井弹了过去:“归根结底,书本的东西跟现实成不了兄弟。我不想做个只会读书的废物了,我要学点真本事,才能保护自己。” 张生武听完古玲珑的话,愣了好一会,随即哈哈大笑,然后擦着笑出的泪水说:“哎!哎!我说兄弟啊,看来书读多了也犯傻啊!杀猪这活,野蛮又血腥,你的脑袋是用来读书的,不是考虑猪是怎么死的!” 赵九郎半天没搭腔,不过,这人一旦开口,说的都很实际。烟灰在他的烟蒂上积了很长一段,烟灰掉了,他也开口了: “古兄弟,我知道你难受,但不能意气用事呀!杀猪不仅是个力气活,还要不怕脏不怕累,你那小身板顶得住吗?别急着决定,认准了,就要一条道走到黑!” “九哥,你别吓唬我!”古玲珑目光坚定,不服气地昂着头“从小我就听人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我要证明给你们看,你们能干的,我也不含糊!” 张生武见古玲珑认真的样子,也不再多言,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小肩膀,歪着嘴笑了:“好小子,有种!既然你铁了心,那我们就成全你。到时候可别怂,哭着喊着上学去!” 古玲珑倔强的偏偏头,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绝不后悔。就算硬着头皮,我也要碰个头破血流!” 第八章 ‘张记肉店’打烊后,古玲珑跟着张氏父子来到张家,张生武安排古玲珑在家里过夜。第二天早晨让他感受一下杀猪的过程,看看亲身体验,古玲珑会不会退缩。 古玲珑醉酒那天晚上,张生武的母亲陈金芳就见过这个中学生。当天看到这孩子醉的那么痛苦,陈金芳就赶紧为他忙前忙后,又是煮粥、又是帮他洗衣服…… 古玲珑一进家门,她就追问:“玲珑啊,听说你被学校轰出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古玲珑不愿大人们担忧,便开心地回答:“阿姨,是的,但是校长又请我回去,但是,今天我决定不读书了,跟着生武哥学杀猪做生意,将来好混口饭吃。” 陈金芳一听古玲珑放弃读书,顿时急得直跺脚“孩子!这怎么成呢!眼瞅着高考了,咋能半途而废呢?你赶紧给我回学校去,如果有困难,阿姨砸锅卖铁供你读书!” “阿姨!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杀猪也好,读书也罢,这都是我自己的事,阿姨!按年龄来说,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阿姨!您就让我做回主吧!”古玲珑一本正经地说。 陈金芳见古玲珑油盐不进,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就忙别的去了。 第二天清早,吃过陈金芳做的肉臊子拌面,古玲珑跟着张生武往猪圈走,赵九郎穿着胶皮长筒靴和皮围裙跟在后面。还没到猪圈跟前,猪的特有气味已经散发出来。大山的家里也养猪,古玲珑没感到这么大的味。 等张生武把猪圈门敞开后,一股浓烈腥臭把人的嗅觉直接淹没了,而且直奔脑神经。古玲珑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中毒了,他赶紧扶着门框,不至于失去知觉而摔倒。 心里却在惊叹:我的妈呀,这二师兄的毒气弹厉害啊,如果闻闻猪的屎尿味都中毒了,那还谈什么杀猪啊。这要当了缩头乌龟,那不是被大哥们看笑话了,不行!就算中毒我也要笔直站着。 赵九郎看到古玲珑那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开心的放声大笑: “哈哈……,怎么样?兄弟!扛得住吗?老子当年也是你这德行!但是,我已经爱上这个味道了,而且越闻越香,兄弟!不行,你还是乖乖跟着校长回去吧,哈哈……” 古玲珑捂着鼻子,硬着头皮闯进了猪圈,几十头膘肥体壮的猪罗罗挤作一团,哼哼唧唧地叫个不停,有些还在古玲珑身上蹭来蹭去。 当古玲珑看见张生武施展身手,三二下就把大肥猪捆成一团肉的时候。他把退学的决定又加固了一下,感觉学会张生武对付二师兄这一套,起码打架不会吃亏了。猪都摔成那个逼样,何况人呢? 等到张生武把猪一刀封喉,血水‘哗哗’流淌时。这个中学生已经脸色惨白,双腿发软,要不是赵九郎眼疾手快兜住他的肩膀,古玲珑恐怕已经当场晕倒了…… 兴隆县方圆百十里,一提起杀猪匠张福旺,无论是老爷子还是小屁孩,都会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奇。这些口碑主要来源于张福旺在斗猪技巧上的本事,这也是老少爷们公认的传奇,张福旺的神话还不仅如此。 远的不说,仅在兴隆县地界上。由于张福旺在杀猪数量上无人可敌,有人冲着他独占鳌头的名声,送给他一个响当当的绰号:“灭猪太岁”。 这名号可不是某个人吹出来的,而是张福旺凭实力,硬生生闯出来的。自从他继承祖上这门手艺后,完全颠覆了杀猪的传统方式,他一个人和大猪缠斗的过程,都是一场场看不够的好戏。 张福旺一米八的个头,格外引人注目。宽厚的肩膀仿佛扛起整座山,双腿沉稳有力,迈出每一步都是虎虎生风。在一群身材瘦小的杀猪匠中,他就是一位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他那饱经风霜的下巴和脸颊覆盖着半浅的络腮胡,那些胡须虽不浓密,却恰到好处地为他增添了几分威武之气。除此之外,骨节突出,指缝间常年带着一丝洗不净的血腥味,都成了他的职业标志。 每一次杀猪,就是他淬炼体魄的时刻,大猪的拼命挣扎成了他增强体能的健身器。他那身钢筋铁骨,如同山间的磐石。据人传说,张福旺一拳下去,石磨都能掉出渣来。 他被请去杀猪那天,都会解散主家召来的帮手。一是为主家节省费用,二是他根本不需要。随后,他吩咐人准备好一个大盆和两桶开水,大盆是用来接猪血的,开水是用来烫毛的。 大盆放多少盐巴都由他说了算,因为做血豆腐和灌血肠的比例都不同。张福旺给猪脱毛的方式有二种:通常都是开水烫了猪皮后,用刀或钢丝球去毛。如果主家要求高,就用融化的松香把毛和毛囊一起粘下来。 张福旺开始杀猪的时候和其他杀猪匠有很多不同之处。杀猪前,他首先要做个人准备。就像准备上阵的战将一样,需要整理身上披挂的铠甲和兵器。 腰间皮带他会用力扎紧,衣袖挽起超过肘关节,裤角用布带扎的密不透风。鞋子用带子牢牢绑住,然后两脚猛跺几下地面,试试鞋跟不跟脚。一切准备停当后,再看他那神气劲,宛如关云长温酒斩华雄的前奏。 进入猪圈前,他先将两根拇指粗的牛皮绳缠绕在右臂上。这绳子是由六根细牛皮绳编织而成,韧性极强,仿佛能将一切狂野的牲畜捆住。张福旺首先观察要杀的那头猪,然后等待着猪转动的角度。 猪此时浑然不觉大难临头。突然,“咚”的一声闷响,地面微微一颤,围观的人还没来得及眨眼,肥猪已被张福旺出手放倒在地。 他手脚并用干净利落,动作势如闪电。还没等人看清,牛皮绳已像长蛇般缠住猪的两条前腿,这绳子是他的神器,再强壮的大猪,一旦被它缠住,越挣扎绳子勒得越紧。 此时,‘二师兄’只会发出刺耳的尖叫,拼力挣扎,后腿疯狂地乱蹬,把猪圈里的粪便蹬的到处都是。此时,张福旺纵身跨在猪背上,任凭畜牲极力反抗,只见他泰然自若地挥动了一下左手。 牛皮绳便飞快绕过猪后腿,几个翻转动作后,便将后腿也捆得严严实实。天蓬元帅彻底失去了自由,只能绝望的哀嚎。这时张福旺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污秽,代表战斗告一段落。 他把自己的平板车拖进了猪圈,把猪弄上车后,只要拖动这个板车就可以轻松地运送大猪了。 当年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用铅笔头构思了一个草图,在一位钣金工的配合下,他的专业拖车便诞生了。小拖车虽然只有二十公分高,却能承载数百斤,而且还配有升降装置。 到了杀猪场地,他把四个轮子固定在铁桩上。在升降装置的作用下,承载大猪的第二层缓缓升起,到达高度后就可以开刀放血。二师兄上西天的时刻也就到了。 开刀那一刻,只见张福旺从腰间抽出杀猪刀,刀子出鞘后,开刃部分便寒光闪烁,锋利得仿佛能割裂空气一样。那把刀柄上缠着结实的牛皮条,它能让刀柄握在手中稳如磐石。 这把一尺半长的杀猪刀,由货车承重钢板锻造而成。为了让陈铁匠打造时用点心,除了工钱外,张福旺还送给他一个猪头和一副下水。 陈铁匠的确用了心,这块钢板经过精心锻打和淬火后,韧性十足。超薄的刀刃再配上厚重的刀背,轻重得当,切割锋利无比,剁砍硬骨不崩口。 一切准备就绪,主家以及围观的乡亲们,都等待着“灭猪太岁”手起刀落的高潮。现场景象有点像清朝菜市口开刀问斩的阵势。只见“灭猪太岁”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臂,刀尖对准了畜牲的脖颈动脉。 刀锋闪过,只有轻微的“嗖”声,刀尖便准确刺入猪脖颈,动作不存在拖泥带水。刀尖没入瞬间,他的手腕微微一转,刀刃顺势切开了皮肉,等他轻轻抽出刀刃后,那里已留下一个宽阔的伤口。 血水从伤口中喷涌而出,“咕咚咕咚”流进大盆。不到一分钟,血流尽,盆中血水泛起微微的热气,猪的挣扎和哼叫彻底归于寂静。张福旺手中仍握着那把刀,刀刃上残留的血迹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 他低头看看死去的大猪,脸上没有得意之色,反而透出一许难以言表的凝重。他的杀猪技艺在这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很多人都知道他的绰号“灭猪太岁”,却鲜有人了解这位杀猪人的隐秘心结。 其实,张福旺不希望他有这个牛逼的绰号, 也不想人们把他传的神乎其神。因为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影响到下一代的前途。他非常希望自己的子孙能好好读书,做个走出穷乡僻壤的体面人。 哪怕做一名保家卫国的军人也好啊,关于这一点,也是他本人的夙愿。这个强烈的愿望,来自于张福旺每次杀猪时所产生的幻觉。 第九章 每当他把杀猪刀刺入和拔出时,血水就会从二师兄的动脉喷涌而出。这时,杀戮的快感也像电流一般,瞬间传遍他的全身,而且呼吸也急促起来,兴奋感立即扩散到了顶点。 使他战栗不已,仿佛沉睡的嗜血野性在他体内苏醒。同时,骨子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那是一个战士对厮杀的渴望。张福旺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一员猛将,而且是那种手握冷兵器,血染沙场的神勇武士。 每当夜深人静时,他无数次地揣度,自己的嗜血快感从何而来,为何如此强烈。渐渐地,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自己的前生,一定是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曾经率领千军万马奋勇杀敌,最后血染征袍,马革裹尸。 今世转生沦为一个靠杀猪为生的平凡屠夫,但灵魂深处仍残留着那份豪情与不甘。每当张福旺挥刀杀猪时,仿佛在与前世对话,前生那些未尽的雄心壮志,在他杀猪的过程中若隐若现。 然而,穿衣吃饭的简单需求让张福旺必须回归现实。如今的刀下,没有拼杀的敌寇,只有待宰的猪羊。可是,他没有绝望,张福旺将全部的幻想寄托在儿女身上,盼望着儿子能穿上军装,英姿飒爽地走在军队的行列里。 他常常难以入眠,脑海总是浮现儿子身着戎装的样子。未尽的夙愿让张福旺痴迷起来,有时他神情恍惚,幻想着儿子已成为德才兼备的军人。站在高高的阅兵台上,指挥着千军万马,接受众人的敬仰。 然而,命运却远非他想象的那般顺遂,仿佛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暗中作梗。张福旺每次幻想完又隐隐担忧,怕小镇的乡土生活会磨平儿子的志向,怕杀猪刀的血腥气诱惑儿子的思想。所以,他每次回家后,都把杀猪刀藏得严严实实。 为了诱导儿子,每逢赶集,他都特意绕到书摊前,挑选那些关于战争和军旅的书籍,送给儿子当礼物。供销社来了《三国演义》,厚厚的上下两本,他连眼都没眨,直接付钱买下。 他希望儿子能从中读到英雄的豪气,树立建功立业的雄心。张福旺明白单靠这些支持是远远不够的,镇上的学校破旧不堪,老师们大多敷衍了事,孩子们学到的东西,连他这个屠夫都觉得浅薄不堪。 他曾听人说,城里的孩子从小就学外语、练书法,样样都比乡下孩子强。听到这样的比较后,他心里不是滋味,暗自发誓要送儿子去更好的学校,自己再苦再累也能承担。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对前世的执念是否太过荒唐。那些关于将军的幻想,真的是自己灵魂的呼唤吗,还是自己逃避现实的借口?可无论如何,他都不愿让儿子接过杀猪刀成为下一代屠夫了。 他有时把脑筋反转一下,想想也不对。儿子终究不是自己,他的路终归要自己走。作为父亲能去做的,就是尽可能为孩子创造一个好一点的环境,然后为他祈祷,让命运对孩子仁慈一些,给他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可惜的是,命运偏偏是一个捉弄人的疯子。那年,张生武刚满五岁,正是天真烂漫、充满好奇心的年纪。这天,张福旺接了个活儿,天还没亮就起床收拾工具,准备早早地出门。 让张福旺没料到的是,尽管那么小心翼翼却仍然把张生武惊醒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央求着父亲带他一起去。张福旺看着儿子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不忍心拒绝,儿子在家确实很无聊,于是答应了孩子的请求。 邀请张福旺的主家姓王,人很客气。他们热情地招待了父子俩,每人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外加几个煮鸡蛋,还特意给张生武塞了几个糖果。院子里那几个孩子很快就和张生武混熟了,他们凑到一起玩耍了起来。 张生武玩得正高兴,突然发现父亲不见了,顿时慌张了起来。因为这是他头一次到陌生环境里,父亲不在身边让张生武有些紧张,他离开孩子群,四处寻找父亲,终于从猪圈方向发现了张福旺。 他一路小跑过去,扒着猪圈的缝隙往里看。只见猪圈里关着一头黑白相间的花猪,膘肥体壮,足有二百多斤重,小眼睛冒着凶光,警惕地看着他的父亲,这畜牲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猪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朝着张福旺哼哧哼哧地拱着鼻子,充满了敌意。粗重的呼吸中还带着威胁的声音,似乎在警告所有人,它的反击会是致命的。 张福旺面对大猪的示威丝毫不惧。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晃动身形,趁花猪不备,一个箭步冲上前,左手抓住花猪的耳朵,右手娴熟地将牛皮绳套在了猪的前腿。那花猪顿时发出尖锐的嘶叫,拼命挣扎扭动,但无济于事。 两条有力的后腿很快也被张福旺绑了个结结实实,整个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5岁的张生武被父亲威武有力的动作陶醉了,目瞪口呆了好久都没缓过神来,嘴里忘我地含着食指,口水顺着手指流了下来。 接下来,张生武又见证了父亲另外的奇迹。只见父亲从腰间抽出那把大号杀猪刀,刀身闪着令人心悸的寒光。此时父亲神情专注,深吸一口气,挥手一刀,刀刃便刺入了花猪脖子上的要害。 在那一刻,所有的声音仿佛都静止了。年幼的张生武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被眼前肃穆的景象吸引住了。他睁大眼睛,盯着那头正在‘哗哗’淌血的野兽,然后又抬眼看看一脸平静的父亲。 小小的张生武从没受过这样的刺激,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观感,从他幼小心灵中盘踞了下来。从那天起,一件让张福旺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儿子有了这样一个念头:我要像老爸一样,把猪绑起来杀掉! 回家的路上,张生武骑在父亲宽厚的肩膀上,兴奋地手舞足蹈,不停地絮叨着今天的所见所闻: “老爸!那只大猪好凶哦,你是怎么把它绑起来的?我都没看清的时候,猪已经不动了!下次我还要去看看!老爸!带我去看好吗?”小家伙的声音里充满了激动的颤音。 听着孩子痴迷地讨论,张福旺心里很不是滋味。是该鼓励儿子的好奇心呢,还是去打击他那天真的热情。他被儿子缠得实在没了办法,只好含糊地应付着孩子: “杀猪有什么好玩,又脏又臭,老爸一身猪屎猪尿味,你妈看到我,老远就捂鼻子。小武啊,再过几年好好上学,将来当个带兵的将军才有出息。” 小孩子并不死心,继续追问:“老爸!那你答应我,下次杀猪还带上我!我就不吵你了!” 张福旺拗不过儿子,只好点头答应。 “老爸!你绑那只猪的时候,它怎么不咬你呢?” 张福旺无奈地摇摇头:“儿子,天机不可泄露,这个只有老子能干!你太小,告诉你也不懂!” 张生武却很坚持:“老爷子!告诉我嘛,告诉我嘛……那么大一只猪,你这样一下,那样一下,就捆上了,好像妈妈包粽子一样,告诉我嘛……” 张福旺板起了脸:“儿子!听话!咱不学这个!你见过那个当兵的专门杀猪,都是上战场杀敌。” 张生武却坚定地回嘴:“我不!我长大也要像你一样,把猪绑起来杀掉!” 张福旺听到儿子这么说,顿时火冒三丈,忍不住骂道:“你个混蛋东西!以后再提杀猪的事,老子揍你!” 这是张福旺第一次对儿子发火,也是头一次威胁他。尽管这样,‘灭猪太岁’还是阻止不了张生武想当个杀猪匠的决心。 自从那天起,每当夕阳西下,张生武趁着父亲洗澡的功夫,偷偷溜进父亲藏刀的房间。蹑手蹑脚地找到那把带牛皮鞘的杀猪刀,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刀抽出来。 学着父亲的样子比划起来。他一会儿模仿父亲磨刀的样子,一会儿又模仿父亲挥刀的动作,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威风凛凛的杀猪匠。然而,这把杀猪刀很沉重而且极其锋利,年幼的张生武并不能掌控它。 有好几次,剃刀般的刀刃划破了他的手,张生武没有因为见血和疼痛发出尖叫。而是一声不吭,找到父亲点烟的火柴,撕下一小块黑色的火柴皮贴在伤口上,然后继续他的“杀猪游戏”。 ‘灭猪太岁’担心儿子对杀猪越来越痴迷,只要出门杀猪,他都会躲开儿子偷偷溜走。张生武早已觉察到父亲有意躲着他,这对于满世界疯跑的孩子来说,根本不算难事。 只要‘灭猪太岁’去的地方不出2公里,张生武就有办法锁定他的去向,而且让‘灭猪太岁’没有丝毫察觉。每一次他都尾随父亲来到现场,混在人群里看杀猪。别人看热闹,小小年纪的张生武看的是门道。 在这孩子幼小的思想里,杀猪这件事已经难以磨灭。尤其对父亲那帅气的摔猪捆猪功夫狂热痴迷,张生武也看过其他屠户杀猪,但和父亲比起来,别人就是狗屎,父亲才是一朵花。 第十章 张生武七岁那年,可以入学读书了,张福旺赶紧把孩子送进学校。他觉得有老师教孩子读书写字,调皮捣蛋的张生武应该学会守规矩了,还有许多同学成为他的玩伴,儿子应该忘记杀猪这回事了吧。 可事与愿违。张生武坐在课堂上,挺直了腰杆,眼睛目视讲台,看似一本正经地在听课。其实脑子里早就跑马了。老师讲他的子午卯酉,张生武却在想他的摔猪功夫。因此,他的学习成绩不可能好到哪去。 刚开始,班主任以为这孩子天生呆笨,于是,就把他叫到办公室单独辅导。通过观察,老师发现张生武不仅不傻,而且脑袋灵光。最后老师给他下的定论是:这是一个思维独特的学生。 因为杀猪这档子事,张生武已经把它当成自己唯一要学会的本事了。 于是班主任老师拿出大量时间来纠正这个学生的思想,让他把头脑用在正地方。可惜的是,张生武学杀猪的愿望已根深蒂固,枉费心思的老师只好放弃。班主任老师召开家长会的时候,对张福旺进行了单独的沟通: “张师傅,您的孩子很聪明,但是,受您的影响太深,张生武整天都把心思放在杀猪上,因此这孩子的学习成绩无法提升,人各有志,我建议还是顺其自然吧,强扭的瓜不甜!朱元璋要饭可以坐江山,杀猪也未必不可!” 张福旺一看满腹经纶的老师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怎么样呢。他觉着真是应验了那句经典名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乞丐朱元璋都能成为万人之上的天子,说不定我儿子杀猪也能咸鱼翻身呢?于是,张福旺便听之任之了。 有了老师的放任和父亲的支持,张生武成了班级上的活跃分子。他的聊天主题总是和杀猪分不开,张生武还把父亲杀猪的事,编成了一个个生动的故事。课间休息的时候,他就绘声绘色讲给同学们听。 由于故事精彩,那些小屁孩听得眼睛都直了,恨不得马上去看一场‘灭猪太岁’的杀猪表演。他们围着张生武问这问那,在孩子们对杀猪有兴趣的那段时间里,他一度成为了同学们的焦点人物。 为了树立威信,也为了证明故事的真实性,张生武决定带部分男同学去看一次‘灭猪太岁’杀猪的现场直播。有一天,他摸清父亲的杀猪地点后,便集合同学们去观看‘灭猪太岁’杀猪的实况表演。 突然冒出那么多小孩子看热闹,张福旺能不奇怪嘛。张生武这个祸闯的可不小,他爸爸当场气急败坏,追着张生武到处跑,最后还是被张福旺抓住了小胳膊。张福旺没给儿子留面子,当着同学们的面,把张生武暴揍了一顿。 这下可好,杀猪没看到,却看到了‘灭猪太岁’打得张生武吱哇乱叫,同学们感觉也没有白来一趟。从那以后,‘灭猪太岁’对儿子彻底死了心,对张生武读书求功名的指望彻底跌回了冰点。 张福旺目前对张生武的要求不高,只要这个宝贝儿子能把时间在学校消磨完,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然后,张福旺又翻过来安慰自己:如果这小子能成为第二个‘灭猪太岁’兴许也不错,因为他对自己的家庭状况还是很满足的。感觉孩子将来能过上这样的日子,那也算是老天赏脸了。 虽然不能光宗耀祖,起码吃喝不愁啊,能够丰衣足食的人,过得不就是这样的日子嘛! 就在儿子最闹腾的这一年,张福旺的闺女呱呱坠地。看着女儿动人娇嫩的小脸,这位硬汉的心融化了,现在他顾不上儿子调皮捣蛋了,眼里只剩下宝贝姑娘和孩子他娘! 这下,‘灭猪太岁’更忙活了。每天天还没亮,就骑着摩托车突突在乡间小路上了,风里来雨里去地帮人杀猪。回家还得帮老婆干这干那,所以,充实忙碌的生活已经不允许他替儿子想三想四了。 自从添丁进口后,家里的开销就比较吃紧。为了增加收入,张福旺索性在后院搭了个猪圈,自己也养了七、八只小猪。每次出门,他放心不下这些小猪仔,好在儿子张生武像个小大人,放学后就上山割草喂猪。 每次割草回来,他就爬上猪圈围墙,双腿骑在墙头上,津津有味地看着那几头猪头三拱来拱去抢食吃。有时还对着那群猪自言自语:“吃吧!使劲吃吧!等你们又肥又大的时候,我就把你们一个个绑起来,再用老爸的刀杀掉你们!” 儿子想继承杀猪手艺,都快想疯了。张福旺对儿子的坚持也认可了。这世代传承的手艺,迟早是要人来继承的。这位挺拔的汉子彻底想通了,他不再逼儿子按自己的思路走了,眼下正琢磨着如何把技艺传授给张生武。 一到周末节假日,‘灭猪太岁’就骑着摩托,带着张生武,风尘仆仆地赶往各个村庄杀猪。他让儿子跟在后面看,家里那条长板凳是张福旺让儿子练习绑猪的。每天早晨,张生武必须练二个小时的武术基本功,以增加身体的柔韧性和力量。 不知不觉,七个年头过去了。十四岁的张生武虽然书没有读进去多少,个头长的却不吃亏。再窜上个8公分,身高就和张福旺齐平了。按北方人的说法就是:这熊孩子,长了一个傻大个! 这孩子运动的好,每天不缺肉,身体不仅往高里长,而且身板壮实有力。不看脸面,论身材来说,人们通常都误以为他是个成年人。再加上他跟着父亲东跑西颠,长期的风吹日晒只能让这孩子显得老成。 再加上又继承了张福旺那一脸威武的络腮胡,所以,这孩子的岁数很容易被人混淆。张生武虽然读书不行,杀猪的活儿,倒是门清。张福旺也乐得把本事传给儿子,这年头,杀猪肯定是热门手艺,中国人到哪不吃猪肉啊。 为了让手艺学的扎实,一开始,张生武就跟着父亲打下手。帮着整理工具、血盆兑盐、刮猪毛、剥皮、收拾下水。这些杂活都是零基础,渐渐地,张福旺便把其中的技巧,一点一滴地传授给儿子。 张生武背课文的时候,他可能吭哧半天背不下来。一到老子教儿子杀猪技巧的时候,张生武就秒变神童,一点就透,一学就会。张福旺看着儿子一天天比自己强,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这小子,是咱张家的种!” 他看到儿子勤奋好学那个劲,心里既欣慰又酸楚。欣慰的是,儿子对手艺上的主动修行;酸楚的是,绕来绕去,儿子还是走上了这条路。照这个速度下去,儿子很快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于是,‘灭猪太岁’的心里便有了新的打算:这小子,读书不成器,让他学杀猪,竟然可以做到无师自通的地步。与其让孩子在学校浪费时间,还不如让他早点吃这碗饭算了。 一想到这句老话: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张福旺决定找个机会跟儿子摊牌了。 一天,太阳落山后,晚饭时间已过。张福旺和儿子去邻村杀猪回来晚了,陈金芳帮父子俩整完饭,上邻居家扯闲篇去了,女儿张月双在自己房里写作业。院子里的小饭桌上摆着饭菜,父子俩吃着饭,有一句没一句地扯东扯西。 张福旺喝了一口米酒,清了清嗓子开了口:“小武啊,今年一过,明年你就十五了,自己的出路想好了没。读书你不成器,下一步咋办?将来总要端一碗饭吧?” 张生武早料到父亲有一天会这么问,他放下筷子,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父亲: “老爸,我认为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你不用教他,他好像天生就会。而另一种人,就算你把他脑袋劈开,把书本塞进去,他一样屁都学不会。老爸!我早就琢磨好了,书再读下去就是浪费时光,还不如跟你杀猪!早早挣钱来的实际一些,” 说到这里,张生武又捡起筷子,伸进菜碗里夹起一大块卤肉送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说: “老爸,我早就撒泡尿照过自己了,读书不是我的强项,杀猪,我一定是把好手!” 这时,妹妹张月双从窗户探出头来咯咯地使劲笑:“呵呵……哥!你为什么不在镜子里照自己,撒尿照自己的人影,那多臊啊!呵呵……笑死我了!呵呵……” 听到小姑娘的搞笑调侃,张家这三口人便一起哄堂大笑起来。 张福旺笑着笑着,心里一阵激动,他猛地一拍桌子:“好!小武!不愧是我的儿子!从明天开始,咱就学抓猪吧!”说罢,‘灭猪太岁’又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 张福旺看到儿子的坚定答复后,内心总算踏实了。他一直担心儿子是小孩子心血来潮,热乎劲一过,说放弃就放弃了。今天,通过他和儿子郑重其事的对话,完全证明了儿子张生武不是在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