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我做平妻?我单开女户后富甲天下》 第315章 终于回家 章伯劝过相宜,或许可以等过两天再运粮种,毕竟白天才出了徐家的事,担心徐家埋伏,到时候被人家抓个正着,那可就麻烦了。 相宜却说:“正因白天刚闹过,他们未必反应得过来,便是察觉出了,也难立刻派人进村子。若是迟了,他们便是不能进村,买通一两个村民过来盯着,那也是容易的。” 章伯听着虽有理,还是觉得太冒险。 李君策说:“你家姑娘足智多谋,便听她的吧,若是出了事,咱们把事情都推到她头上就是了。” 众人笑笑。 相宜无奈,转头看他。 我说的难道不对? 李君策故作不知。 趁夜上路,幸好,一切和相宜说的一样,风平浪静,他们把粮种装车,往内城去。 章伯知道小路,一路都没遇到人。 一眨眼,到了家门口,相宜站在后门门前,恍惚得有些怀疑。 李君策走到她身侧,“不敲门?” 相宜没说话。 半晌后,终究是理智占据上风,她叫李安翻墙,把后门打开。 因为只有管家一家住着,后院太空,他们进去了,也无人察觉。 相宜熟知自家路径,叫章伯将种子倒进了仓库,等他们一出门,她按动机关,地面移动,随即石板打开,上千斤粮食眨眼间落到地窖里,石板重新合上,地面再次移动,柜子压在空地板上,地上毫无痕迹。 李君策将一切收入眼底,仿佛这些东西出现在薛家,是很寻常的事。 做完这一切,相宜让章伯父子放下车,轻身回去。 “姑娘,你们就这么留下?” 相宜说:“您不必担心,我们自有去处。倒是您,要一切小心,过段日子,我会派人来接您。” 章伯无法,只能应了。 送走章家父子,相宜带着李君策去了她的院子。 月色朦胧,院中一切如旧,闺阁岁月,犹在眼前,和祖父月下手谈,也仿佛是昨日的事。 一眨眼,人去楼空,只剩下她一人。 相宜悄然拭泪,推开了自己的屋门。 李安避让,没有走进。 她轻声道:“不必多礼,进来吧。” 不知她心意,李安觑了眼李君策,确定李君策没意见,这才跟着进门。 相宜吹开火折子,点了蜡烛,走到墙角,她在墙面上按压数下,石板移动的声音再次传来。 李君策转身,只见昏暗光线下,绣床移动,下面露出一条密道,里面漆黑幽深。 相宜走在前头,毫无怯意。 李安本想说,自己先下去探路,但李君策先一步,已经跟着相宜走了。 他心头一转,想着李君策太轻率,这要是里头有危险,岂非要天下大乱。 随着相宜点开密道的灯,上方入口也关上了。 光亮大了些,走到密道尽头,密室的情形逐渐清晰。 李君策看一应摆设都像绣房,问相宜:“你从前住在这里?” 相宜微笑,放下蜡烛,“遇到可心的小玩意儿,不放心放到银号去存着,也不放心摆在家里,放在这里是最好的。” 第316章 给他铺床 随着一盏盏蜡烛被点亮,密室角落里堆放的小玩意儿一一显露,饶是李君策见惯天下富贵,也不得不为之一振。 相宜抱出一颗大夜明珠,放在了桌面上。 李君策看了眼蹴鞠球一般大小的珠子,陷入无言。 李安更是瞪大眼,半天没说出话来。 相宜一摆手,“殿下,你随便找地方歇下吧,这密室房间多,床榻都是齐全的。” 说罢,她还贴心地要帮李君策找被褥。 “许久没来,只怕被褥都落灰了。” “哎!柜子里的倒还好,亏得云霜细心,用锦缎遮盖住了。” “这被子是南洋那边贩来的,我之前嫌盖着凉丝丝的,倒是防潮,几年了,还是光亮如新。” “殿下,你来看看。” 李君策不过慢了一拍,她便提高嗓音,“殿下?” 李安轻咳。 李君策回神,收回打量她的视线,背着手走去她身边。 “我们接下来便住这里?” 相宜说:“盐池里的盐都差不多了,咱们也不用盯着接下来的,粮种放在这儿,叫李安送信出去,叫人来取吧。咱们休整两日,我便要回京了,殿下你若是要去淮南,也该动身。” 李君策心中不愿,总觉得和她在京外的日子格外的短,也不曾留意,竟然已经要回京了。 见她神色欢快,露出少见的少女神态。 他没多言,把床上落灰的枕衾被褥都给抱开。 相宜微笑,朝他看了一眼。 “我这密室里还有好酒,过会儿咱们上去,我带您去厨房找些吃的。” “生火做饭,会被人察觉。” 相宜摇头,“无妨,反正空屋子多,咱们把炉子抬进屋,在屋里烤煮。” “屋子多,便这般糟蹋?” “我几年不回来,再不暖暖屋子,这宅子都快成鬼宅了。” 李君策在床边坐下,“过几日你那管家发现屋内痕迹,那只怕才要被吓得以为见鬼了呢。” 相宜笑。 她想知会老管家一家,又觉得这样鬼鬼祟祟挺有意思。 “明日吧,若是有机会,我再告诉管家。” 现在嘛…… 她将被褥丢到床上,对李君策主仆道:“咱们这就上去吧,取上两坛好酒,好好儿填填肚子。” 李安笑笑,“您家那管家很是规矩,只怕一家老小住在这儿也是节俭,厨房里未必有大鱼大肉。” 相宜点点头,还真是。 李安:“不如属下出去找些鱼肉,您和殿下在此等候。” 相宜当即拒绝,“何必冒险,只要有酒,便是只有咸菜一碟,那也是好的。” 她朝李君策抬抬下巴,“殿下说呢?” 李君策摇头,靠在窗框上,“孤不爱吃咸菜。” 相宜:“……” “好不容易来一趟首富家里,便是没有山珍海味,那总得有鸡鸭鱼肉吧?”李君策一本正经,“你想法子准备吧,至少得八个菜。” 相宜笑,“您可别做美梦了!” 她同样在床边坐下,长叹一声,声音里都是惬意,身子前倾,双手托着下巴,陷入回忆。 “若是我祖父在,您来了,别说八个菜,八百个也有。” 第317章 牵手 “那孤当初来拜会,怎不见你祖父摆出八百道菜?” 相宜转脸,“那是因为您不曾亮明身份,我祖父总不能为一个小厮,摆出迎太子的架势吧?” 李君策:“好生势利。” “分明是您没诚意,瞧不上我们这样的商贾人家,前来拜会也遮遮掩掩。”相宜说。 李君策看她,琢磨她话里的真假。 想起她跟孔临安分开时的痛快,便知孔家既和商贾结亲,却又瞧不上商贾,叫她何等心寒。 他当即便道:“孤不过是为安全起见,哪里就瞧不上了,若是瞧不上,何必亲自前来?再说了,你祖父猜出孤的身份,难道孤心中没数?” 相宜勾唇。 她不过是玩笑,没想到他倒当真了。 “我知道,殿下不曾瞧不起商贾。只可惜,祖父已经不在,否则还能同你谈谈,他老人家见多识广,比我有用的多。” 李君策知道她是思念老人了,便道:“别用这话搪塞孤,又想着少干些活儿,你是你祖父一手调教出的,他能做的,你必定也能。” 相宜知道他说的是宽慰之语,不过也算鼓舞。 她虽不如祖父,也会尽全力辅佐他,为天下民生尽一分心。 “走!咱们上去!”她招呼李君策。 李君策倒不是真缺吃的,只是觉得跟她上去“偷夜宵”,那也是挺有趣的。 相宜想叫上李安,李安却说事多,要留下赶紧处置了,让他们带些回来便是。 “那也好。” 相宜不曾多想,带着李君策上去。 到了地面,回到院中,落英缤纷,月色如醉。 相宜忍不住转了两步,双手背在身后,走在前面领路。 路上,她忍不住说话。 一转头,发现李君策走错了路,她想都没想,掉头回去拉住他。 “殿下,走错了!” 李君策用力,把她拉到身边。 相宜疑惑。 男人低头,作出噤声的手势。 她明白过来,压低声音,“有人?” 李君策点头。 相宜紧张起来,猜测会是何种可能,跟着他往前走,袖中已经握紧了袖箭。 走到墙角,忽然,走道里跃下一“人”。 “喵——” 风轻轻吹过。 听着动静,对上阶下发光的绿眼睛。 相宜沉默。 李君策也沉默了。 半晌后,她噗嗤笑出声。 “殿下,不必如此谨慎。” 李君策脸上有点挂不住,低头强行挽尊,“未必就是猫,或许是金蝉脱壳,移花接木!” 相宜点头,“是是是,您说的有理。” 她指了指两座院子间的空隙,“那我们去打探一番?” “有什么可探的?”李君策拉着她走人,“对方既能用猫来糊弄我们,必定比你我熟悉这里,只怕早不知去向了。” “这是我家,还有比我更熟悉这里的?” “保不齐,你家曾经那么多仆从,哪个不比你熟悉院里院外?” 相宜忍着笑,没有戳穿他,更没意识到他牵着她的手,本能地跟上他的步伐。 回过神,也只是觉得他走错了路,拉他改变方向。 第318章 帝王独宠 相宜拉着李君策去了大厨房,这曾是给下人做饭的地方,老管家守着主仆的规矩,必定不会用她和祖父院子里的小厨房,小厨房里自然也不会有能吃的东西。 果然,大厨房里距离门最近的灶台上,锅里还有白米饭。 相宜想了想,干脆点了灯。 “咱们就在这儿吃吧,不用去点炉子了。”她建议。 李君策已经开始翻找食物,转了一圈,他禀告情况:“这屋里一片肉都没有,薛铮,你若想用这锅白米饭糊弄孤,孤是要治你罪的。” 相宜觉得他说这话极孩子气,低声道:“我知道哪里有肉。” 说罢,她指挥李君策生火。 因是夜里,便是有炊烟,也没人发现。 李君策听她安排,坐下生火。 然而眼神一抬,发现她要出门,他当即放下手里东西,跟上她的脚步。 “我去去就回。”相宜道。 李君策不理,轻推了她一把,示意她走前面。 相宜无奈,只能听他的。 她摸进一间上锁的院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发簪,在锁孔里捅了捅,锁竟然就开了。 李君策惊讶。 相宜熟练进门,带着他开屋子。 果然,有很多贵重干肉,还有熏制的火腿。 “这些还能吃?”李君策怀疑。 相宜摇头,笑他不识货。 “这些东西拿出去卖,比米面可贵多了,只怕比药材也差不多了。” 李君策看着黑乎乎的石头,有点不大相信。 相宜不多说,挑了两块熏肉,带着他回厨房,路上遇到有白菜,又顺手拔了一颗。 李君策跟着她,猫着身子,一路鬼鬼祟祟,“等明日你家管家醒来,定会发现猫腻。” 相宜不怕,发现就发现了呗。 回到厨房,肉菜都齐了,她很兴奋,指挥李君策烧火。 李君策看出来了,她哪里是贪吃,分明是回家了,就想找些事来做,找找回家的感觉。 他烧火,等水开了,按她说的,打水洗肉。 相宜记得他手臂的伤,没让他动。 “已经不疼了。”李君策坚持。 相宜埋头苦干,“那也不能乱来,您可是千金贵体,若是留下病根儿,皇后娘娘非撕了我不可。” 李君策看她一眼,“记我母后的仇?” 相宜笑,“我可不敢。” “嘴上说不敢,心里早记着了。” 相宜想了想,放下腊肉,实话实说:“我总觉得,你更像是淑妃娘娘生的。” 李君策懂她的意思。 他继续去烧水,淡定道:“我十岁上下时,她便渐渐失宠了,虽说父皇顾念情分,依旧厚待,但情意不再,她安能察觉不到,日复一日的,便越发多疑,性子也变得浮躁起来。” 相宜想想皇后那性子,大约年轻时候也是天真烂漫的。 可惜,红颜弹指老,没了美貌做屏障,天真烂漫便成了愚蠢可憎。 李君策看向门外,眸中印着簇簇火苗。 他平静描述:“她大概根本不明白,为什么父皇忽然不爱她了。” 相宜扯了扯唇角,“后宫佳丽三千,想要帝王独宠,本身就是奢求。” 第319章 原来他们都一样 细论起来,当今皇帝对待发妻,已经算是不错的。 哪怕她不聪慧,也没有理事之才,依旧稳坐中宫,虽说其中有母凭子贵的成分在,可再说了,后宫中聪慧的皇子不在少数,皇帝为何对李君策这般宠信,还是发妻嫡子的缘故。 色衰爱弛,或许并非深宫遗恨,而是世上所有女子的噩梦。 相宜默默摇头,撇开心思。 洗肉是个繁琐的事,但她正在兴头上,并不觉得累。 厨房里只有火柴烧裂的动静,很像冬日里围炉煮茶的安详。 可相宜一转头,发现李君策额头已出了汗,却还认真盯着火,忍不住笑出声。 “若是热,出来一些,不必一直盯着。” 说着,她从袖中拿出帕子,递给李君策。 李君策接过,准备擦额头,却发现自己手上沾了脏污,连帕子也弄脏了。 他估计脸上也脏,这么一擦,帕子也不成样了。 趁着相宜不注意,他把帕子收好了。 烧水,洗肉,切肉。 不多时,相宜把肉盖在饭上,便回来跟李君策一起烧火。 坐在一起,像极了小时候过家家。 相宜笑着问李君策:“殿下七八岁时,都玩儿些什么?” 李君策想了想,“在军营里,学杀人。” 相宜:“……” 李君策逗她的,见她语塞,腮帮子鼓鼓的,不由失笑。 “七八岁的人,能干什么,无非是领着陈鹤年他们到处淘气。” “你也会淘气?” “怎么不会?”李君策回忆,“烧太傅的胡子,偷太师养的鸟,用火药炸御花园里的金鱼,我们都干过。” 相宜有点不大信,她以为的李君策,即便是少年时期,大约也是端庄自持的,顶多有些腹黑罢了。 “皇上不生气吗?” “自然生气,想法子不叫他知道罢了。” “若是知道了呢?” “挨顿打就是了。” 相宜笑了。 原来,大家都一样啊。 她双手托腮,“那我算幸运的,祖父从不打我,我上房揭瓦,他都说我爬得好呢。” “你祖父那是溺爱。” “那我也不曾长歪啊!” 李君策转脸看她,只见她杏眸桃腮,面容俏丽,一双眼睛在火苗印衬下格外发亮,再想想这一路她照顾他,又为他带来那么多“福祉”,难得,真心点头。 “是,长得还不错。” 相宜微愣。 她眼神一转,撇去这话里的别样含义,姑且当他是夸她德才兼备。 已经有肉香传来,李君策嗅了嗅,“何时能吃?” “再等等,焖肉要好久的。” 李君策有点怀疑,“锅里白米饭不多,焖久了便成锅巴了,能好吃?” 相宜有点不确定了。 她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真要比起来,在吃这方面,李君策比她还有造诣些呢。 “你放佐料了吗?”李君策又问。 “……火腿很咸,不用调味。” 李君策嫌弃,“咸归咸,还是得加佐料烹制,否则也是浪费好食材。” 相宜更不自信了。 李君策不说话了,直接起身,卷起袖子,颇有大师的样子。 第320章 过家家 相宜盲目相信李君策,看他往里放佐料,虽然觉得量好像多了点,但也没出声阻拦。 李君策转脸,看她连连点头,也忍不住抬起下巴。 “等着吃吧。” 他重新盖上盖子。 俩人再次坐下,盯着火,不约而同地闻香气。 相宜自觉地不开口,让李君策把握全局,免得等会儿烧糊了,她还得担责。 但事实证明,李君策真是做厨子的一把好手! 他掐着点起身,掀开锅盖,顿时,鲜香扑鼻。 热雾散去,锅里米饭饱满喜人,肉片被焖得油滋滋的,用铲子一铲周围,有一层薄薄的锅巴,金黄金黄的。 不用李君策说,相宜跑去找来两只碗,李君策负责分配。 锅巴,米饭,肉,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就像儿时过家家一般,俩人各自捧着碗坐下。 相宜低头,用力嗅了一口。 “好香啊!” 她还没吃,先夸赞李君策,“殿下,您若不是储君,只是个富家翁的儿子,这一世必定过得舒心畅快,单是开开酒楼,便能富甲一方。” 李君策很是受用,还多给了她一块肉。 相宜笑了。 “那我吃啦?”她问道。 “吃吧。” 好嘞。 她拿起筷子,先尝了一块肉。 嗯…… “有点咸。”她实话实说。 李君策点头,“若是焖饭,还是应当泡一会儿,这肉还是适宜煲汤吃。” 相宜用力点头,“从前我家中有道菜,便是这火腿肉片鲜笋汤,里头再放上些豆皮,滋味绝佳。” 李君策想了想,起身,掀开了另外一口锅。 他动作干脆,倒水,下肉,再把切好的白菜丢进去。 相宜看得一愣一愣的,便见他重新坐下,说:“等着吧,虽大约不如鲜笋,这白菜品相也尚可。” “好!” 相宜长舒一口气,越发觉得是回到了从前。 低头,她吃了一大口饭。 李君策看了她一眼,也开始吃自己的,不过他再饿,也是细嚼慢咽的。 相宜暗叹他教养好,盛了第二碗饭,再坐下,他将肉片放进她碗里时,她才反应过来,他这是……省了给她? “……还有许多呢?” “切好的都在锅里了。” 这肉难洗,也难切,深更半夜,能得一小碗,已经很不容易。 他手臂不方便,又不能帮她做这些力气活,到头来,还是她受累。 相宜看看碗里的肉,一时沉默。 “殿下。” 李君策转脸看她。 她笑了笑,说:“等您日后登上大宝,可别忘了,咱们可是一块儿吃过肉的。” 李君策无语。 “你怎的这般势利,孤都不想给你肉吃了。” “那没办法,天下有几人能吃到储君牙缝里省下来的肉?” 李君策觉得她这个说法有些恶心,受不了,准备把肉拿回来。 相宜连连转身避让,“已是给了我的了,怎好再拿回去?” “孤后悔了。” “你是未来的天子,一言九鼎!” “未来的天子!孤如今还不是!” 相宜想了想,快速夹起肉,塞进了嘴里。 抬眸,一边看他,一边拒绝。 “啊——” 她舔舔嘴巴,“吃完了!” 第321章 情难自抑 “你等着。”李君策威胁。 相宜笑了,知道他没真生气,便探头过去,说:“等会儿肉片汤好了,殿下你吃大碗的,我吃小碗的。” “何处来的小碗?”李君策瞥她一眼,“孤一个人吃,你看着。” “好生凶残。”相宜轻啧。 李君策勾唇。 “等回了京,还有更凶的等着你。” 相宜托腮,“你说的我都不想回京了。” 李君策沉默。 他也不想回京,然而不得不回。 “日后天下大定了,孤再同你一起回来。” 相宜摇头,“您是太子,哪能说走就走,这样吧,到时候您封我做巡按,我就能奉旨游历天下了。” 三句话不提封官,可给她机灵坏了。 李君策不想理她了,默默用膳。 相宜还算有良心,想着快些吃,给李安带些回去。 李君策后悔,方才就该把李安带出来,然后叫李安独自回去。 肉片汤很快也好了,只撒了些许盐花,已经足够鲜美。 相宜翻出一个保温食盒,把肉汤和饭都放进去。 李君策再放慢动作,终究要起身。 相宜朝他看去,却笑了笑,指了指他头上。 “有草?” 相宜点头。 李君策毫不犹豫,走到她面前,低下了头。 相宜微愣,回过神,垫了垫脚,帮他摘草。 他们坐在灶台后,有不少干草,沾在头上的都是草屑,一时难以都摘干净。 相宜知道李君策讲究,放下食盒,要他坐下。 她站在他身边,替他打理。 李君策感觉得到她的靠近,只需他侧过脸,再抬一抬头,便能和她视线交汇。 但他没有。 怕吓着她。 他想起很多年前,那时他还小,清晨溜进母后寝宫,便会看见父皇坐在母后的妆台前,闭着眼睛,享受地任由母后摆弄他的头发,为他戴上冠冕。 然而那样的美好,终究流逝在岁月的溪流中。 如薛铮所说,红颜易老,君恩善变。 他之前几次想告诉她,并非所有帝王都会那般,他不会。 三千弱水只取一瓢,世上能做到的男子大有人在。 但承诺一事,便是帝王所做,也是镜花水月,虚妄空无。 想要违背承诺,有的是人为皇帝找理由。 一言九鼎,从来都是哄傻子的。 这么想着,身边人忽然直起身,他以为她要走,竟下意识抬头,握住了她的手腕。 相宜吓了一跳,不知他要做什么,回过神,对上他平静幽深的眼睛,才觉得哪里不对,试图往外抽手,却被握得更紧。 “殿下?” 李君策凝眉,不大情愿地松开她。 “孤在想事,你忽然起身,吓着孤了。” 相宜无奈,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忽略中心头怪异的酥麻感,她拎起食盒,“咱们走吧,时晨不早了。” 李君策只得应了。 重回她的小院,走在月下,花枝轻摇,落红飘散。 他抬手间,几次碰到她扬起的长发。 “薛铮。” 相宜脚步停下,“怎么了?” 李君策看着她转身,抬眸看他。 月色朦胧,她的神色眼神,却莫名清晰。 他心下躁动,忍不住抬手,抚上她的脸颊。 第322章 他收到了家书 相宜怔住,下意识后退。 李君策的手悬在了半空,进退不得。 隔着黑暗,视线交汇。 相宜脑中稀里糊涂,开口道:“这么黑,殿下还看到我脸上有东西吗?” 说罢,她煞有其事地摸摸脸上。 “果然,有两根草。” 她把手里根本不存在的草丢掉,抬头看李君策,李君策并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按理说,她给了台阶,他该下了。 他下了台阶,这种逾矩,也能糊弄过去。 在外多日,又是孤男寡女,偶尔有此种谬误,相宜也能接受。 然而…… 他没下。 平静,渐渐成了焦灼。 哪怕再黑,相宜也能感受到他的视线,感受到他的意思。 不是她脸上有东西,就是他想,他动了念头,想摸一摸她的脸。 一时间,她心乱如麻。 第一念头是,完了,和谁有这一出不好,非要和他。 他身份贵重,不是她可以攀附的,更何况,后院已经有了那么多绝色佳人,实在不是她良配。 若是寻常男子,她拒了便是,可若是他真动了那意思,她想全身而退,绝非易事。 这么想着,他竟又往前靠了些。 相宜诧异,连忙后退。 再抬眸,视线相撞。 她心里那些权衡利弊一下子都靠边站了,不知为何,心跳得厉害。 这些日子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全都在脑子里如同走马灯一般,来回闪现。 “薛铮。”他开口唤她。 相宜眼神闪避,原地挣扎许久,终究装不下去。 “我们走快些吧,李安大约等久了。” 她说完,快速转身。 李君策薄唇抿紧,盯着她的背影驻足许久,接着便跟了上去。 俩人默默回到密室,李安早将里面收拾得妥妥当当,一沓密信放在案桌上,等着李君策看。 相宜把吃食交给他,“先吃吧,别等凉了,今日辛苦,有事明日做也是一样的。” “谢薛大人。” 密室里寂静不已。 李安似乎有所察觉,他二人之间有异样,想了想,便向李君策汇报淮南那边的消息。 李君安淡声应了,在案桌后坐下。 相宜回到床榻附近,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这一沓信是什么?”李君策问李安。 李安连忙道:“是东宫送出来的,两位主子娘娘写的,送去了淮南,陈大人又着属下送到了咱们手里。” 李君策皱眉。 相宜沉默,不知为何,直觉身子凉丝丝的,犹如从春天一下子走进了秋天似的。 崔莹和杨氏写的,那不就是家书吗? 亏得他没有孩子,若是有,此刻收到家书,不知该如何窝心呢。 她有些后悔,不曾建一只送信的队伍,这样她在外头,家里的信也能随时送到她手里,她家云鹤、云霜必定也是万分思念她的。 听到信纸被打开的声音,她莫名站起了身。 李安朝她看来。 李君策动作一顿,往后面她的方向偏过脸。 她声音淡淡,说:“我衣裙弄脏了,上去找干净的换上。” 话音落下,独自离开了密室。 第323章 洗澡,被抓! 李君策本想跟上去,相宜站在台阶上,快速说了句。 “殿下,我是上去更衣。” 他自然不方便跟着。 李安眼观鼻鼻观心,知道俩人是“拌嘴”了,便出声提醒相宜。 “您别走太远。” “嗯。” 相宜应了,消失在入口。 然而她这么说,李君策又怎么可能放心,沉寂片刻,终究还是到地面上去。 果然,她没在房中。 他想都没想,跟着出门。 相宜不是习武之人,再警觉,也比不上他。 她在房中坐了会儿,心里一团乱,想了想,去了隔壁院子,那边库房更大,有炉子,可以烧水,她想洗个澡。 连日劳顿,她大概是体力跟不上,精神也不济,所以想事情想不通。 李君策见她进了空屋子,又将门关上,不久后,里头隐有烛火亮光,他放下心,便在门口台阶上坐了下来。 看到她打凉水进去,他便知她要做什么,担心她独自在里头,门窗又管得紧,炭火烧久了容易闭气,他时不时便转头去看看,确定有动静,才能安心。 李安早看出他二人有鬼,尤其是李君策,对这位薛大人实在是亲近。 他跟着李君策有日子了,头回见李君策如此。 担心他二人出差错,他也悄悄跟了上来。 相宜忙碌半天,总算把水烧好,她检查了门闩,宽了衣裳,缓缓进了浴桶。 果然,还是泡澡舒服。 热气升腾,她看着窗外夜色,长叹了一口气。 李君策…… 心中喃过这几个字,她清醒过来,更加烦躁。 幸亏,这位祖宗虽然任性,却不是强取豪夺的人。 她只要好好说,大约也能哄住他。 想到这儿,她嘴角上扬,忆起他爱吃甜食,性子又娇,可不和小孩子一样。 若是…… 不不不。 没有这般可能,即便他不是储君,她如今这般处境,也和他难有可能。 她孤身一人,想要清清白白守住薛氏家业,已经足够艰难,再想什么儿女情长,分明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日后,老老实实为朝廷做事,再收养两个孩子,将爵位承袭下去,也算对得起祖父了。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她静了一下,连忙爬起。 李君策声音传来:“薛铮,有人来了,把衣裳穿上!” 什么? 相宜惊,一度怀疑他在诳骗自己。 “薛铮?” 听出他言语里的急切,相宜不敢耽搁,快速出了浴桶,用干净的布裹住了自己。 刚裹好,来不及去拿衣裳。 屋后窗忽然被推开,一人贸然闯进来。 她惊呼一声,来不及躲闪,便被揽住腰,捂住口,带向了内室。 男人快速吹了灯,带着她纵身一跃,上了房梁。 相宜惊诧。 她没想到,李君策还有这本事。 “殿下?” “别说话。” 她下意识住口,没过多久,果然,外面有人经过。 “爹,刚刚我经过这儿,确实听到有动静!” “难道家里进贼了?” “不管有贼没贼,咱们把这院子搜一遍,这库房里都是好东西,别丢失了,回头姑娘回来,咱们也没脸啊!” 第324章 想给他一脚 相宜头回希望自家下人不要如此尽忠职守,这屋子只要一开,哪怕不点灯,屋内水汽升腾,傻子都能察觉出问题。 她外裳都不曾穿,浑身只有一条白布裹着,这要是灯一点,她想想都眼前发黑。 不行! 不能让他们进来。 她眼神转动,试图自救。 然而鼻子一痒,下意识要打喷嚏。 李君策忽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喷嚏是忍住了,可…… 她转脸看李君策,鼻中难受至极,如呛水一般,眼泪都下来了。 李君策赶忙收了手,给她帕子的同时,提醒她:“别怕,他们进不来。” 相宜疑惑。 外面又传来声音,不知发生了什么,管家忽然大呵一声。 “什么人!” 说罢,父子俩一同追去。 眼看他们离开,相宜松了口气,隔着黑暗,问李君策:“是李安?” 李君策点头。 相宜放了心,转念又想,他既然知道李安会出手,何必进来报信,又把她弄到房梁上来! 接收到她的眼神质问,李君策不慌不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孤怕他们闯进来。” 胡说! 分明是他…… 相宜咬牙,气恼地脸上发热,随便往下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底下竟如万丈深渊般骇人,她看得头晕目眩,一个不留神,竟往后仰倒! 身子急急下坠,直往地面上砸! 相宜来不及惊呼,身体被人接住,一个旋身,天地颠倒,却是稳稳落地。 她下意识抱住男人脖子,身体紧绷着贴近。 “殿下!” 李君策也吓得不轻,胸口起伏,“坐那么高,还敢走神?” 相宜张了张嘴,“……一时头晕,不曾坐稳。” “为何头晕?” 相宜惊魂未定,哪经得起他追问,一时间,脑子更晕。 “殿下,你先放开我。” 李君策也不能再抱她,他手臂疼得很。 走到床边,将她放下,他也坐了下来,毫不客气。 相宜瞪大眼。 回过神,她想起男女大防,赶忙拉过备好的衣裳挡住身子。 李君策朝她看来。 她眼神一晃,慌乱间,动作更快,手上也更乱。 衣裳还没穿好,便听他说:“孤手臂疼,不知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他受伤也有段日子,按理说,伤口不会轻易裂开。 但相宜想到刚才,他匆匆抱住她,那么大的力道,伤口确有可能绷开。 “咱们回密室去,我点上灯,给您看看。” “似乎流血了。” 什么? 相宜动作更急。 他口吻平静:“快些,血已流到孤手背上了。” 这么快? 相宜懵了,心里沉了又沉,本想动作再快一点,抬眸间,发现他面朝自己,并无慌乱之色。 她顿了下,忽然,明白过来。 他戏弄她! 她咬紧了牙,想都没想,一把拉开薄纱床帐! 薄纱落下,挡在了彼此中间。 她怒目而视,哪怕,他根本看不见。 “殿下!您……” 她气恼质问尚未出口,他理直气壮道:“孤手臂确实疼,不曾骗你。” 他当她傻呢? 相宜翻了个白眼,下意识的,想给他一脚! 第325章 你对孤有意吗 相宜忍住了,没踹。 然而李君策却好像察觉到她的意图,下意识转身,握住了她的小腿。 她倒吸一口气,赶忙往后退,可他握得很紧。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她还衣衫不整,准确的说,是根本没穿衣衫,这要是穿出去,口水都能把她淹死。 当然,就算不传出去,也够她臊的。 她气恼上头,抽不住,便只能踹了! 用力一脚,中途,却又被他按住。 脚后跟蹭着床单,隐有热度传来。 她闭上眼,隔着纱帐,强压怒意,“李君策!” 脱口而出,未曾过脑子。 外面,男人却丝毫没怒,竟还笑了一声。 “挺好,原来是知道我的名字的。” 什么? 她反应不及,接着,小腿上力道消失,他推着她的腿,放进了纱帐之中。 “出去!”她侧过身。 李君策没动,静静看着她。 相宜忍无可忍,不管男女大防了,质问他:“您还记得自己是谁、我是谁吗?” “记得。” “那为何这般胡闹?”相宜气急,“男女有别,君臣有别!” “抛开君臣,只谈男女,你我之间,该当如何?”他忽然问。 相宜愣住,旋即慌乱地眼神变换。 “殿下,您别再闹了,你我之间,抛不开君臣!” “我说抛得开,就抛得开!” “不……” “我对你什么心思,你难道一无所知?” 相宜没想到,他不愿意打哑谜了,戳穿了那层窗户纸。 她闭了闭眼,一时间不知如何回他。 李君策凝神看她,并不着急,等着她回话。 许久后,她始终没有声音,他才伸手,打算打开纱帐。 相宜按住纱帐,“殿下!” “我想看看你。” 相宜面上燥热,手脚都无处安放。 她甚至觉得自己耳朵坏了,听错了他的话。 回过神,她急得眼神乱放,快速思考,如何打断这荒唐局面。 李君策却没给她周旋的机会,再度掀纱帐。 相宜闭上眼,咬牙道:“你成亲了!” 男人动作停下。 她裹紧自己,隔着纱帐看他,“如果真要谈男女事,我要问问您,拿什么跟我谈?” “孤很早就说过,可许你东宫太子妃之位。” “那些无辜女子又该如何安置?” “孤自然会厚赏他们,许她们锦绣前程。” 不。 这是空话。 相宜摇头,“殿下,您听我一句劝,这些事都是镜花水月,转头成空!” 更何况,她一介商贾后人,如何能做太子妃。 即便他做了皇帝,又如何能任性行事。 “你是觉得孤办不到这些事?” “不,我不希望你办这些事。” 他默了默,语气冷了些,“你是真把自己当忠臣直臣了,还是太不将孤的心意看在眼里?” “孤今日说的,没有一句空话!” “若是不信,等回了京,孤立刻下旨,封你为妃。” 相宜心头震动,既惊恐,又震撼。 他…… 她有片刻晃神,无意识抓紧了床单,半晌后,闭着眼道:“这是胡闹!世家不会答应,皇上也不会答应,皇后就更不会……” “你对孤有意吗?” 第326章 判你做孤的太子妃 相宜许久不曾找回自己的声音,只觉脸上燥热非常,理智回笼,又觉得可惊可叹。 他对她有意。 这可如何是好。 她…… 李君策接着便道:“你对孤有意吗?” 相宜更愣了。 她心跳如擂鼓,引以为傲的理智顷刻间瓦解。 若是放在一月前,她必定能斩钉截铁否认,可不知为何,坐在他面前,想想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否认之言,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 她闭上眼,一而再攥紧手,才艰难道:“没有。” 满室寂静。 相宜想,以李君策倨傲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忍受如此“羞辱”,即便不生气,也要觉得她不识好歹。 然而,他忽然穿过纱帐,握住了她的手腕。 “殿下……” “薛铮,你脉息极快。” 相宜:“……” 他:“你撒谎。” 相宜别过脸,强压心虚和别样情愫,“殿下,臣是恐惧,方才有过快的脉息。” “因何恐惧?” “我……” “孤不会强迫你,只要你有意于孤,便是不能与你结为夫妇,孤也心满意足了。” 相宜听出他话里的讨好,不觉有些心软。 “既如此,殿下何必多此一问,只当我心中有你,您将此情藏于心底,日后回了京,咱们君是君臣是臣,一如往昔,不好吗?” “自然不好。” 他盯着她,目光在黑暗中依旧有灼灼温度,“孤方才说的,不过是场面话,你倒是借坡下驴,下得倒快。” 相宜嘴角略抽,一时间,不知该说他坦诚,还是无赖。 李君策:“若你对孤有意,不论多难,太子妃之位一定是你的。东宫内那些人,孤也会处置干净,日后必定六宫无妃,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 “殿下,您还太年轻,没必要许如此重诺。” “你觉得孤信口雌黄?” 相宜不语,默认。 帝王独宠,谁信? 他如此年轻,日后指不定遇到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焉能不动心? 她才不要做皇后,得到过又失去,何其痛苦! 李君策寸步不让,说:“孤的话可不可信,与孤年不年轻无关。这世上多的是有了年纪的老匹夫,嘴里没有半句实话,也多的是年纪轻轻,却信守诺言,重情重义的好儿郎。可不可信,只在于人。” “你我相处这些日子,难道你对孤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相宜今日才发觉,他能言善辩,一张嘴利得很。 也对。 堂堂储君,若是嘴皮子不利索,如何在朝堂上弹压言官御史? 偏偏,这本事用到了她身上,那她就不高兴了。 “臣方才说了,对您无意。” “孤已戳穿你了。” 相宜咬牙。 某人无赖:“你若再用托辞敷衍孤,便算你欺君了。” 相宜脑子里一团浆糊,哪还管欺不欺君,再说了,他还只是太子呢,算什么君,这话要是被言官听到,得先参他一本! “那便算我欺君吧,殿下可以治我的罪。” 李君策点头。 “好。” “那便判你入东宫,做孤的太子妃。” 第327章 只要你愿意 “胡说!” 相宜下意识否认。 “孤是储君,难道还判不了你?” 相宜闭眼,一再摇头,“我做不了太子妃,您也娶不了我。” 李君策习惯了杀伐决断,这样拖泥带水,叫他烦躁。 他倏地起身,吓了相宜一跳。 “殿下?” 熟料,他将她的衣裳拿了回来,递进纱帐中。 相宜以为他生气,接着,却听他说:“孤不愿与你饶舌,只问你一句,如果孤能娶你,能礼数周全、名正言顺地娶你,你可愿意?” “我……” “只要不是强娶,不是你不愿意,排除万难,孤必定做得到。” 相宜的声音卡在了嗓子里。 孔临安娶她,并不曾这样与她商量,不过是见一面,说了些好听的话。那场婚事,说是她和孔临安的婚事,不如说是薛家和孔家的婚事,他们两个,不过是两件器皿。 更何况,她和孔临安也不曾有过患难与共,自然,也没有情深意重。 哪怕当初孔临安当面问她,你是否愿意嫁我,她也不会像此刻这样为难。 李君策,终究是不同的。 “薛铮,给我一句准话。” 他没用“孤”,就这么静静看着他,像寻常男子一般,征求意中人的意思。 相宜的心都乱了。 可她不能,不能点头。 这世间太多苦事,都是因为一时脑热,妄求不能求之物。 “我不知道。” 到底,她也不能,不舍得,说一句不愿意。 那是假话,也太伤他。 李君策沉默片刻,站在她床边,嘴角扬起。 够了。 她能这么说,已经足够了。 他松了口气,在她床边坐下。 “把衣裳穿好,别着凉了。” 相宜莞尔,无奈摇头。 这人,真是一点都不装着,方才那样紧张,如今有这么一句不知好坏的话,便换了嘴脸。 她要是应了,他得…… 她面上潮热更甚,想起当着他的面,衣衫不整,更觉荒谬。 打算穿衣服,想起要拉开裹布,可他还在呢。 “你出去!” 真是的,竟还坐着。 李君策愣了下,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 “你家的管家还在四处查看,我贸然出去,容易被抓。” 相宜白他一眼。 “那你去屏风后面!” “那边正对着门,容易被瞧见。” 呸! 这么多说辞! 相宜算是明白了,方才就不该给他那句模棱两可的话,瞧他这顺杆爬的样子,哪里是能给甜枣的。 她懒得跟他多说,想着屋内漆黑,又有纱帐,便往里头挪了挪,放轻手脚,拉下了白布。 彼此沉默,明明什么都看不见。 不知为何,却都觉得不自在。 李君策听着那细微动静,脑中不受控地想到些画面,喉中干涩,他眼神转动,到底还是转过了身。 相宜听到声音,略松了口气。 换好衣裳,她轻声道:“烦你帮我把鞋拿来。” “你的鞋湿了。” “柜中有许多,你随便挑一双。” 李君策听她的,选了一双过来。 相宜双脚探出纱帐,在脚踏上寻找,踩进了鞋里,却没立时穿好。 她准备弯腰,面前人却先她一步。 第328章 暴露 相宜想要往回抽脚,已经来不及,李君策握住了她的脚踝,亲自帮她整鞋。 大宣风俗,女儿家的脚金贵,是不能随意示人的,更别提,让男子握住。 她脸上一再发烫,只能故作寻常,不与他争论。 穿好鞋子,她作势要起身。 男人一个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相宜轻呼,不得不勾住他脖子。 “殿下!” “夜深,月色朦胧,外头黑得很,你刚换的鞋,别再踩空水溏弄脏了。”他理由找得好。 相宜咬唇。 她薛家可是首富,宅子里的布局风水都是有大师盯着做的,别说院子内外,就是后面竹林里,也难找到坑洼水溏。 他分明是…… 她不好说出口,被他抱着出门,到门口时,又被他用一件披风盖住了身子。 虽然即将入夏,但夜里露水重,容易着凉。 相宜靠在他怀里,闷着脸,只觉得自个儿的呼吸声被放大,连带着他的脚步声,他的心跳,也变得清晰无比。 她不自觉,抓紧了他肩头布料。 眼看着,就要到她的小院了。 忽然! 两旁拐角闪出两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好啊!小贼,我就说我看到你了!” 相宜浑身一僵。 “抱着什么?放下!否则我们连夜送你去府衙!” 相宜闭眼,懊恼不已。 怎么会被抓呢,太不小心了! 她虽然衣衫完整,但被李君策这么抱着,让老管家看见,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啊! 可李君策的性子,只怕很难抱着她跑。 “还不放下!”对方大呵! 相宜感觉到,李君策低头看了她一眼。 “要见面吗?”他从容问她。 相宜想了想,一咬牙,拉开了披风。 管家父子俩没想到,小贼怀里抱着的,竟然是个人。 父子俩面面相觑,正要斥问。 管家眼光锐利,眯着眼睛,看向相宜。 相宜叹了口气,在李君策怀里直起身,从容开口:“三叔,是我。” 薛三愣住。 “你说什么?” 相宜无奈笑,“是我,相宜。” 薛三这下彻底静了,连忙举着火把上前,照亮了相宜的脸,他连连叫着哎呦,用力拍了两下大腿。 “真是咱们姑娘!” 他儿子叫薛明的,闻言,赶忙回避。 相宜见他父子二人如此守责,不由得心头发暖。 薛三高兴过头,回过了神,这才发现,相宜被一陌生男子抱着。 他跟着薛老爷子多年,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当即察觉,这男子有些眼熟。 相宜眼神一转,说:“三叔,我奉旨来江州办事,在家附近有了点伤,无处可去,才回来住一宿。” 薛三恍然大悟。 听到相宜受伤,他也顾不上管李君策了,忙道:“那我给姑娘找郎中去?” “不!”相宜否了,“我接的是秘密差事,不能走漏风声。” “那……” “先回我的院子,我们坐下说。” “好好好!” 薛三赶紧走在前头,给他们带路。 “早就听说姑娘和孔家分手了,老奴本想着上京看您,可您来信说,要咱们守好宅子,老奴是既放心不下,又不敢随意走开。” 第329章 其实老爷还留了好些钱财 薛三领路,到了相宜的小院。 他是精明人,听相宜说是秘密公干,进了小院正厅,也只点了两盏灯。 “姑娘何时回来的?好歹也告知老奴一声,这是在家里,万事妥当,不用担心。”薛三担忧道。 李君策将相宜放下,相宜尽量从容,整理了下衣裙。 “本是临时起意,路过江州,想着回来看看,夜深了,不愿搅了你们的安生日子。” 薛明守在门口,闻言,探头道:“姑娘这话就差了,您是主子,回家里来,咱们合该早早侯着的。” 他挠了挠头,还有些懊恼,“方才险些冲撞了姑娘,我这心里十分惶恐。” “你也是尽忠职守,家中无人,像你这样机敏是应该的。”相宜笑了笑,“只是夜深,即便是有毛贼,也该先顾着自己,这屋里除了妇孺,只有你父子二人,实在不该硬碰硬。” “姑娘说的是,前些日子我还说要给您写信,想着要添几个护院,否则这偌大的院子,着实不妥当。” 相宜点头。 主仆间说了半晌,薛三才不经意看了眼李君策。 “这位贵人是……” 相宜面不改色,“这是东宫的署官,与我一同出来的,今日我崴了脚,还多亏……李大人。” 薛三眼神转转,想到些什么,但还是立即起身,“多谢李大人,照顾我家姑娘。” 李君策扮猪吃老虎已是习惯,理了理袍子,“好说。” “姑娘如今是在东宫做事?”薛三又问。 “是。” “这真是光宗耀祖啊。”薛三搓了搓手,面露红光,“若是老爷还在,必定十分高兴。” 说起祖父,相宜心中冷静下来。 撇去杂念,她看了眼薛明,“想来嫂嫂和孩子已等久了,薛明哥不如先去报声信?” “还是姑娘想的周到。”薛明打了个千儿,弯着腰走了。 薛三知道相宜有话要问,起身去关了门。 见李君策不走,相宜也没有要李君策避讳的意思,他想了想,主动问:“姑娘,可是要问老爷急病故去之事?” “不错。” 薛三叹气,“我晓得,老爷去时,姑娘不在跟前儿,心里必定有疑。可据我看,老爷去世,却属天意,并无人祸。” 相宜早有准备,闻言,还是松了口气。 她惋惜祖父去世,虽然多思多虑,但心底里,还是盼望祖父是寿终正寝。 一来,祖父少受些苦,二来,她也不用再多仇敌。 “姑娘此番归家,想来有大事要办?”薛三又问。 相宜点头。 “一切都安排妥当,毋需三叔你操心,过两日我们走了,你们照常过日子便是。” 薛三不放心,“姑娘在外头辛苦,又要顾着保和堂,人都瘦了一圈儿了。” “要我说,老爷子留下的钱财早够姑娘花销三辈子的了,姑娘如今又要效力东宫,不如不要再做商贾之事。” 说着,他加了一句。 “除了给您的嫁妆,老爷还留下好几十万银子,就存在……” 相宜低头,用力咳嗽! 李君策瞥了她一眼。 第330章 非得住她的院里 薛三跟相宜对了个眼神,便也低头,清了清嗓子。 “其实家中钱财也不多,姑娘有上进心是好的,老奴是个无用的,只能说些废话罢了。” 李君策:“……” 呵。 相宜知道瞒不过李君策,干巴巴笑了两声,对薛三道:“时晨不早,有话可明日再说,三叔,你也回去歇着吧。” “不忙不忙,我先去趟厨房,给贵人和姑娘做些宵夜。” 相宜心虚,“不必了,我们吃过了出来的,此刻夜深,吃多了,对肠胃不好。” “这……”薛三略有犹豫,视线又落在相宜的脚上,“姑娘脚崴了,不必请郎中?” “不必不必,这……李大人便会正骨,方才已替我医治过。” 薛三不经意扫了扫李君策,心下疑虑,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那老奴去收拾出一间屋子,给这位贵人住。” “不必!”相宜站了起来。 薛三一愣,视线落在她的脚上。 她“哎呦”一声,眼神闪烁地坐了下去,面露痛色,“我这院子里有空屋子,让李大人就地住下就是。” 薛三愣住。 姑娘家的院子,怎可叫外姓男子住? 旁的就算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会儿,却是大剌剌将李君策上下打量了一番。 龙章凤姿,气度不凡,倒是配得上他家姑娘。 只是无媒无聘,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姑娘的绣房在这院子里,怎好叫客人在这边住下?”他干笑两声,“还是去隔壁院子,实在不行,去老爷的院子也成。” 相宜无奈。 “贸然打搅已是不敬,怎好去老爷子的院子?”李君策一派淡定,“劳烦三叔,收拾一间下人房子出来就是了。” 薛三更愣。 “这怎么行?” “我随薛大人外出,本就是薛大人的亲随,住下人房子,也是应当的。” 薛三听明白了。 总之,老爷子的院子他不去,要么,他住下人房子,要么,让他住他家姑娘的房子。 嘿。 这小子……够蛮的! 他心里一阵嘀咕,一咬牙,想着干脆就把这小子丢下人房去算了。 正要张口,相宜却先一步,“罢了,三叔,夜深了,不便劳动,我这院子里空屋子多的是,随便捡一间就是了。” 她向着李君策说话,薛三也没法子。 只是想想那遭瘟的孔家,再看看李君策,他心里犯愁,怕相宜一不小心,再遇人不淑。 沉默着,他想着这是在家里,没有旁人知晓,住便住了吧。 “老奴这便去给贵人收拾屋子。” “有劳三叔。” 相宜松了口气,见薛三出了门,才不经意看了眼李君策。 李君策姿态悠哉,唇瓣掀动:“几十万两……” 哎呦。 他怎么还记得这一茬儿。 相宜扶额,遮掩道:“三叔年纪大了,记错了!我祖父已给了我三百万两,家底早掏空了,上哪儿再找几十万两?” 李君策勾唇,瞥了她一眼。 “说到银子,薛卿的脑筋是转的比谁都快。” 相宜轻咳,“臣是实话实说。” 第331章 孤为你梳头吧 薛三手脚快,很快便给李君策收拾出一间屋子,在小院的东南边,是几间大厢房里,距离相宜的屋子最远的一间。 想到老人家的心思,相宜哭笑不得。 李君策也没多说,当着薛三的面,他着实好说话。 相宜回了房,去密室一看,李安正焦急等着,见她独自一人回来,当即准备离开密室。 “不必了,等会儿你家主子自会回来的。”相宜道。 李安这才放心,回到自己榻边。 只是过了许久,李君策也没回来。 相宜不放心,只能再度回到上头,刚出密室,便听到李君策敲门。 她赶忙过去开了。 李君策逆着月光进来,口里抱怨,“将我赶去角落还不够,说是给我抱被子,结果在我那儿坐了半晌,见你这边熄了灯,才出院子。” “我刚要出来,他却又回来了,说是给我送宵夜,结果只带了两个冰凉的馒头!” 他说的是薛三。 相宜忍俊不禁。 她把李君策上下打量一番,说:“殿下龙章凤姿,三叔见多识广,必定早早看出您不是寻常人,不敢怠慢,所以才如此。” 李君策轻哼。 二人面对面,静了片刻。 相宜想起方才说那些话,不免有些尴尬,面上微微发热。 “李安想来是有要事同你说,还是赶紧下去吧。” 她说着便要转身,李君策叫住了她。 “何事?”相宜疑惑。 男人看了看她,走近一些,说:“方才匆忙,你忘记梳妆了。” 相宜一愣。 可不是吗? 来江州这些日子,她一直是妇人打扮,方才沐浴,才将头发放开。 出门匆忙,头发还未拢好,比寻常在家时还不如。 难怪方才三叔一眼看出她和李君策不对,她坐下时,一直都是素发啊。 她冷不丁想起李安看她的眼神,必定也是看出她刚沐浴过。 沐浴过,叫他抱着走了一路。 换做是谁,也得想歪他们之间的关系。 苍天呐。 她懊悔不迭,原地转了两圈,走去梳妆台前,掀开满是灰尘的绸布。 李君策到了她身后,为她掌灯。 铜镜里,她长发散落,毫无一饰,素面长裙,满是家常打扮,男人站在她身后,持灯相照,真像是一对夫妻。 然而她想起方才在人前失礼,都是他说那些混账话,叫她心神俱乱所致。 忍不住,轻轻剜了他一眼。 反正,深夜里,镜中不明,他也瞧不见。 “你这妆台倒干净。”他没话找话。 相宜抿唇,在妆台前坐下,“一应用惯了的物什,当日都带去孔家了,自然干净。” 说罢,她拉开了小抽屉,拿出梳子。 想着夜深,总不好再戴钗镮花盛,只梳顺了,明早再说。 专心梳着头,却隐隐有人在后头触碰她的头发。 她动作放缓,知道是他,犹豫片刻,便假装不知道。 孰料,他丝毫不避着,竟道:“薛铮,孤为你梳梳头吧。” 相宜深呼吸,“殿下,若是在民间,一男子这样问一未婚女子,已算得上是登徒子了!” 第332章 从不曾给哪个女子梳过头 “孤从不曾给哪个女子梳过头。”他加了一句。 相宜勾唇,“话本子里,想诱骗良家的登徒浪子,都是这般说的。” 李君策语塞。 相宜侧过脸,瞥到他无奈停下的动作,不免得意,不着痕迹轻哼一声。 她继续梳头,发尾却传来拉拽感。 是他,用手指绕着她头发玩儿呢。 她轻啧一声,停下动作,转头去看他。 周遭都是黑的,只有他手中一盏灯晃着微光。 上等的灯烛,拿在手上久了,也不免有烛火味。 眼神交织,俩人谁都不曾言语,本是幼稚地比着谁先僵不住,李君策却先叫烛火呛得咳出了声。 相宜轻笑。 他也不恼,低头看了她一眼。 见她收了笑,要再度拿起梳子,他先一步,握住了那把红木小梳。 彼此的手,只差分毫。 他只需不经意挪近,便可相触。 停顿片刻,他挪了手,相宜快速收了手。 他似乎也并无那样心思,只是为了拿起梳子,然后放下了灯,真上前一步,给她梳起了头发。 相宜感受到发间轻柔力道,一下一下,不像她下手时的利落畅快,像是故意折腾她的,所过之处,酥麻轻痒,只叫人想要他用力些,多梳几下。 正想着,又是一下微痛。 她轻呼一声,李君策当即停了手。 “梳疼了?” 相宜闭了闭眼,不经意地开口抱怨:“如您这般梳,我这一头头发,得梳到明年去。” “孤不曾给女子梳过头发。”他又说这句话。 相宜正要驳他,接着便听他道:“若是日后日日为你梳头,自是可熟能生巧,不叫你挑出毛病来。” 相宜一噎。 忽一回神,想起二人如今做的,实在是逾矩。 她是要拒他的,怎可同他这般。 想到这儿,她毫不犹豫,伸手往后去夺梳子。 李君策早有防备,握住了大半梳子。 相宜自认手快,抓住了梳子,夺不过来,却发现指下压着的,是他的手指。 她吓了一跳,赶忙收手。 李君策却更快,将梳子收入袖中,抓住了她的手。 他! “殿下!” “可是要梳子?”他不曾放手。 相宜控着心跳,不敢多言,只能应了。 “要梳子,同孤说一声就是。” 他紧紧盯着铜镜中人,言语缓缓,将那把红木小梳,一点点的,放回了她手里。 四下寂静,窗外猫儿夏夜吟叫,不经意被拉长,过了界限的暧昧,若有似无地掺进这声音里,净往相宜胸膛里钻。 忽然! 身后传来脚步声。 李君策握她的手紧了些,她犹如夏日午睡惊醒,怔愣发蒙地往后看去。 李安端着灯,站在他二人身后。 屋内更静了。 相宜回过神,只觉一阵热意,直冲天灵盖。 李安是个人精,察觉到什么,连连后退,一眼都不敢看她。 “奴才冒昧,殿下恕罪!” 说着,不等李君策说话,倒退着往回走。 “奴才告退!” 相宜:“……” 眼看李安退下,密室入口空荡漆黑,她想起底下多少能听到上头的动静,脸上更红,一眼也不看李君策,啪一下合上了妆台抽屉。 第333章 孤要为你建楼 相宜没看李君策,也不管头发了,往密室而去。 李君策叫住她,“既已被发现了,不如你就睡你的房间。” 相宜只当没听见,照样是往下走。 李君策双手往后背,嘴角略提,也没跟她争。 接着,他还没走下台阶呢,密室忽然有要关的迹象。 他赶忙迈步,往下而去。 果然,台阶不动了。 他稳稳落地,瞥到她一脸从容地坐到床边,一时无言。 李安刻意找了最角落的位置,抱着特制的笔墨,挑灯办公。 对比之下,相宜和李君策真不是东西,哪像是正经办事的。 相依叹息,自我审视。 李君策坐下,毫无压力,撇开后宫的信件,提笔给陈鹤年回信,想着早早去淮南把事情了了,也好回京,早日处置了世家,然后将和相宜的事提上日程。 相宜若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必定要翻两个大白眼。 真够自信的。 世家啊,几百年的蛀虫了,前朝都亡了,世家都还在,他李氏王朝才几年?妄图动摇世家。 啧。 不过她翻来覆去,想的也是如何和世家斗。 这帮人太过肆无忌惮,再让他们嚣张,受苦的只会是底层百姓。 密室中,烛火摇曳。 李君策的影子被放大,像一只大猫,蹲在不远处的墙前。 相宜勾唇,不自觉发呆。 忽然,李君策唤她。 她眼神转转,全副防备,“殿下有何事?” “孤有一事为难,薛卿过来看看。” 相宜想到方才彼此在上头的逾矩,对比现在的恪守礼节,那真是装模作样,好生虚伪。 哎。 她抿抿唇,披上披风,走去李君策身边。 定睛一看,是一座楼的图纸。 嗯? 她认真弯腰,“这是哪里?” 李君策转脸,面上平静正经,低声开口道:“孤若是娶你,便为你建这样一座千家万户楼。” 相宜瞪大眼。 她转脸盯他,他毫无羞耻心,仿佛跟她说的,是朝政要务。 他…… 登徒子! 她深呼吸,正要反击。 李君策直起身,声音大了些,李安也能听到。 “这是淮南王新建的千家万户楼,就在淮南江边,说是为孤建的行宫。”他轻哼道。 相宜气得不行,他倒忽然正经,憋得她一口气差点把自己涨死。 “这图是哪来的?”她憋屈道。 李君策勾唇,正了心思。 “陈鹤年派人去查看,加急送来的。” “这楼如此精细,从外头看,便如天宫一般,恐怕里头更奢靡无度。”相宜想了想,“淮南王真是好心思,打着您的名头,挥霍无度。” “他想的美。” 李君策提笔,“孤可不替他背这个黑锅。” 相宜知道,他怕是要直接斥责淮南王。 她伸出手,按住他笔端。 “眼见为实,殿下人还未到,旨意先到,会落人口实。” 李君策沉默思索。 相宜知道,他其实是有些着急了。 “江州的粮种明日便会运走,臣也已写了信,叫底下人将其余各地粮种都收拾好,只待您下令,安排得力可信的司农寺官员前去接手。” 第334章 旧日往事 如果不是事情太大,不能耽搁,李君策是真想在江州多住一段时日。 这里好山好水,还有薛相宜。 他应了相宜,说:“尽快吧,孤大约后日就得启程了。” 相宜摇头,“明日傍晚走吧,淮南路远,这里交给我。” 李君策默住。 也罢。 “孤把李安留给你,你有事,交给他办。” “那怎么行,您的安危更要紧。” 李君策:“城外有人接应孤,不用你操心。” 相宜看他神色坚决,也不好再说。 想想出来有段日子,明日就要分别,过后就得回到京城,她心绪有些复杂。 “遇事不决,给孤写信。”李君策忽然道。 “您去淮南,顶多一月,想来也没什么急事。”相宜说。 李君策也这么想,宫中有淑妃,前朝有他的心腹,想来不会有人能为难她。 他低头落笔,继续回信。 相宜看看他,默默坐到后面。 听他说了那么多胡话,心里原本很乱,想到他明日要走,她犹豫片刻,还是起身去翻密室的柜子。 银钱、衣物,药丸,她都带了一些。 “手臂还疼吗?”她忽然问。 李君策转脸看她,发现她抱了一堆东西出来,一看便是为远行准备的,那件金丝软甲是男子里衣规制,那必定是给他的。 他心头微热,想逗她的,转念一想,怕她担心,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不疼了。” 相宜昨日给他看过伤,心中有数。 她回到柜前,将救命的药拿出,一一细闻,确定药效仍在,然后都收进了包裹中。 “殿下,一路必得小心,到了淮南,最好别与淮南王起冲突。” “你怕他对孤动手?” “狗急跳墙,您是储君,更有赫赫战功,一旦有兵祸,您是他最大的阻碍,他未必不会先下手为强。” 对上她认真的眼神,李君策负手站起,“听你的就是了,孤不过是去探探赵家虚实,没必要与他动手。” 说到这儿,相宜面色凝重。 “旁的就算了,兵工厂一事迫在眉睫,臣想求一道手谕,等回了京,立即便开厂动工。” 李君策若有所思。 “兵工厂非同小可,若非孤亲自进宫,你办不成这件事。” 相宜叹气。 她本想说,要不要先私下做。 可转念一想,天家父子,就算再亲密,也终究有君臣之别。 如果私下造兵工厂,被皇帝发现了,那李君策就是有嘴也说不清。 皇帝到底有了年纪,这种时候,最忌讳儿子犯上作乱。 “那等您回来,咱们再商量。” “好。” 烛光静谧,相宜把一切都收拾好,便回了自己的床榻。 彼此隔得远,也难看见。 唯有他辗转反侧的声音,隐隐约约。 她悄悄转身,面对漆黑,脑中又浮现他说的那些混账话,心中慌乱,可嘴角却不自觉上扬。 李君策。 她头一回,在心中细细琢磨他的名字。 闭上眼,想到很多年前,在自家院中遇到的俊美小厮。 那时,她正在学医的兴头上。 你是新来的? 来,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第335章 阴沟里翻船 你脉象虚浮,肝火旺盛啊。 来来来,我给你扎两针。 哎,不必担心,你家姑娘我妙手仁心,自会治好你的。 出血了?莫慌莫慌,无妨无妨! 旧年的事了,睡梦中,却莫名清晰。 直到早晨,相宜坐在床边,还觉得不可思议。 她和李君策初次见面,竟如此……别具一格? 也亏得他好性子,被她扎出血了,也只是冷脸,回去后也不曾记仇,后来还愿意帮她脱离孔家。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薛三便来了相宜的院子。 说是送早膳,实则趴在李君策的门前看了半晌。 亏得李君策机敏,早早回了那间客房。 早膳桌上,相宜与他相距甚远,看他几次三番眼神凉凉地瞥向三叔,便觉得好笑。 他傍晚便要走了,这一日他们必定是不得闲的。 用完早膳,相宜便安排好了人手,趁着赶早集的时刻,把粮种运出江州。 正午之前,便忙完一切。 “傍晚反而扎眼,不如趁着午后人多,殿下你便出城吧?”相宜提醒。 李君策明白,却舍不得她。 “用了你做的莲子汤再走。” 相宜笑,“殿下还怕出了江州,没有莲子汤吃吗?” “莲子汤寻常,薛卿做的却少有。”他盯着她道。 相宜避开视线,内心轻啧,难道是男子脸皮厚吗,怎的他说这些话,脸一点不红。 她煮了莲子汤,只是快开锅了,却少一味薄荷糖。 糖铺就在薛府之后,相宜想着正午人少,便换了身衣裳,带着围帽出了后门。 老板虽与她家做了多年邻居,但鲜少接触她这个当家的大姑娘,是以并不曾认出她。 相宜想着等莲子汤出锅,这一包糖丢进去,必定清甜,能解初夏暑热,也好叫李君策舒舒服服地出城。 围帽遮挡视线,未免摔跤,她一路都看着脚下路。 已到门口了,忽然,脑后被重重一击,剧痛传来。 她瞳孔放大,不敢置信。 下一瞬,眼前发黑,一头往前栽去! 不知过去多久,头晕目眩,后脑勺痛得厉害,她迷迷糊糊听到些许动静。 “老爷,您瞧,这就是那薛家大姑娘!” “老奴之前还觉得眼熟,今儿老九在薛家后头把人弄回来孝敬少爷,我一眼便认出了。” 老爷? 是谁? 相宜不敢动弹,确定近处没人,才撑开眼皮。 她躺在一张绣床上,纱帐垂落,隔着薄纱,隐约可见两个人影。 忽然,一人朝她走来,身形矮胖,她赶忙闭上了眼。 纱帐被撩开,有类似折扇之类的物什,轻轻刮过她的脸。 男子得意大笑,声音粗厚奸滑,“姓薛的老东西,若是知道他的宝贝孙女,落在我徐后才的手里,只怕棺材板都得盖不住。” 相宜心下一沉,立即知晓,她这是阴沟里翻船,在自家门口,被徐财主家的人打晕了。 她下意识摸袖箭,袖中却空无一物,想到自己换了衣裳,并不曾带防身之物,不由得手脚冰凉。 正此时,男子滑腻的手摸上了她的脸。 第336章 落入贼手 相宜忍着恶心,极力克制。 却不想,刺鼻的脂粉香气靠近,她意识到,此人竟是想轻薄于她。 她急中生智,闭着眼,张口呕吐! 徐后才无有防备,被她吐了一声! “老爷!”管家冲上来,当即便要给相宜一耳光。 “哎!”徐后才叫住了他。 “老爷,这小贱蹄子必定是存心的。” 徐后才笑得眯了眼睛,一张脸上肥肉堆积,看着便叫人恶心。 相宜头疼是真的,浑噩是假的,趴在床边将午膳吐了个干净,便做出迷糊模样,大口大口喘气。 “水……” 管家看了她一眼,想撺掇徐后才教训她,报昨日的仇! 徐后才根本不理会他,直勾勾盯着相宜,见她檀口微张,小脸惨白,真是惹人怜惜。 这样的美人儿,若是让他那傻儿子糟蹋了,那真是暴殄天物。 他扫了眼相宜身上的秽物,略有嫌弃。 “来人,去,将人带下去沐浴,一个时晨内,务必送回来。” 说罢,淫笑着招来管家。 管家的腿伤得不轻,忍着剧痛讨好地上前。 “老爷,可是要那宝贝药?” “哈哈,还是你晓得老爷我的心思。”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办。” 相宜将一切听入耳里,盘算着如何脱身,然而被丫鬟们抬着起来,她才发现四肢无力。 想靠自己,难了。 一时间,心下焦急,不免慌乱。 京中那般险恶都过来了,难道要栽在自家门口吗? 她睁开眼,眼前都是水汽热雾,登时便想到了昨夜和李君策在房中的情形。 李君策…… 薛府 李安匆匆回院子,向脸色铁青的李君策回报。 “殿下,有消息了,确实有人见过徐家的家丁,扛着一白衣女子从巷子口离开!” 相宜出门不过一盏茶,李君策就察觉不妥了。 他亲自出门查看,果然在后门看到了血迹。 她一个弱女子,被人带走半个时辰,中间会发生什么,李君策想都不敢想。 没等李安继续说,他大步迈出了门。 李安吓得不轻,却也不敢多嘴问,赶紧跟了上去。 徐府内,相宜被丢进了大木桶。 几个丫鬟显然已经见怪不怪,对她毫无怜悯之心,只是看到她脑后的伤,不大敢乱来。 “要不,还是给她请个郎中啊。” “请什么郎中,老爷等着她伺候呢!” “快些快些!” 相宜听她们如此说,便知道求告也是无用,干脆省些力气。 等会儿见了徐后才,或许还有搏命一击的可能。 千钧一发,她仍想着,或许李君策会发现她不见了,他会来救她。 可被人从水中拖出,重新送回那间充满恶心香气的屋子,她也没等到李君策。 徐后才早迫不及待,立时便挥手让丫鬟们退下。 他摸上相宜的手臂,满目垂涎。 “美人儿,老爷我来了!” 他一把掀开相宜身上的薄被! 相宜咬紧牙,忽然睁开眼,铆足了力气,将手心里握着的梳齿刺向了他的脖子! 啊! 徐后才惨叫一声。 他捂了下脖子,看到掌心的血,怒火中烧,抬手便给了相宜一耳光! 第337章 真的是他 相宜被打得天旋地转,却不敢放松分毫。 徐后才肥猪般的身体再度压过来时,她试图再次发起攻击,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撕啦—— 她身上薄纱被撕开,那双恶心的肥手摸上了她的腿。 相宜瞪大眼,想都不曾想,用脑袋撞向徐后才! 砰! 痛,无边无际的痛。 血,充斥着视线,她仿佛在瞬间失明,看不见任何东西。 身上的重量消失不见了,她祈祷着,最好徐后才被她撞死了。 但徐后才死了,还有他家的下人,她不能坐以待毙,得起来! 她死撑着一口气用力,然而只抬起一边肩膀,还被人给按了下去。 谁? “薛铮!” 什么? 谁在叫她。 李君策…… 是李君策。 普天之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唤她薛铮! 怎么会呢?他从何处来的。 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度怀疑是自己撞坏了脑子。 或者,是快要死了。 接着,身体被人用被子裹紧抱起。 “去叫郎中,叫郎中!” 他厉声命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比方才清晰许多。 相宜睁开眼,隔着血雾,模糊地看到他的轮廓。 是他。 真的是他。 她双目湿润,想要开口,却已是精疲力尽。 浑身的痛,顷刻间席卷全身。 李君策看到她几乎半裸地躺在床上时,已是红了双目。 再看她枕上有血,早已没了理智。 抽出身边人的佩刀,毫不犹豫,捅进了徐后才身体里! 相宜听到了,下意识攥紧了手。 接着,男人脱下外裳,小心将她裹紧,又为她穿上了鞋子,这才抱她出去。 “别怕,孤带你回家。” 相宜闭紧了眼,将脸埋在他怀里。 李君策抱着她出了屋门,外面安静得令人心慌。 有人在他面前跪下,恭敬道:“殿下,按您的吩咐,一个不留。” 灭门? 相宜没想到,李君策如此狠决。 但转念一想,他这是为了她好,她出了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一丝一毫,毁了名节都是最小的,只怕连官都难做,日后朝廷也好,商场也罢,都没她立足之地。 她咬紧牙,对徐家上下的怜悯全都消失。 片刻后,大概是到了后门。 李君策抱着她上车,进了密闭空间,她才觉得浑身放松些。 “殿下,那些人是什么人?”她艰难开口。 李君策不敢乱动她,瞥了一眼手臂上的殷红血迹,已是万分心惊。 “孤的暗卫。” 他言简意赅,低头看她,喉中哽了又哽,“除了头上,还有哪里有伤,哪里疼?” 相宜早痛到麻木,抓紧了他衣襟,喘着气道:“我没事,时辰不早了,您别耽误了出城。” 李君策又气又心疼。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管他出不出城。 “不要再开口了,孤知道你疼。”他抚上她的脸,“等安置好你,孤再走不迟。” “好……” 马车摇晃,平时相宜不觉如何。 然而今次不同,刚一下车,她就吐了。 随之而来的,是可怕的高热。 天刚擦黑,她已经病到神志不清,无法言语。 第338章 她若是熬不过去 相宜高热不退,烧得昏沉。 隐约间,感觉有人往她嘴里灌药。 太苦了,她本能抗拒。 接着,便有人在她耳边轻唤。 “铮儿,听话,把药喝了。” 铮儿? 是在叫她吗? 除了授她诗书的女先生,还从没有人这样叫过她。 一遍一遍,轻轻哄着。 她很想睁开眼,看看他的模样,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 下一秒,嘴巴却被掰开。 好苦的药,不停往嘴里灌。 骗子。 刚才还哄她呢,竟如此粗鲁。 她还想用舌头把药推出去,却感觉到他托着她下巴的手在发颤。 这一走神,整碗药都进了她的肚子。 她也再度看清了眼前人,年轻俊美的面庞上,满是焦急,双目血红,不知是气愤,还是心疼。 见她表情苍白,眼神麻木。 他越发红了眼睛,将碗丢开,温柔地擦掉她嘴边药汁,心一狠,对郎中道:“扎针!” “是……是是!” 相宜想,这郎中一看便是技艺不精的,扎针的本事肯定不如她。 唔! 果然,好痛。 还有,他扎针的位置偏了,如此功效便要减半。 她想爬起来,自己给自己扎,却没力气。 身体被李君策抱在怀里,他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试图减轻她的恐慌。 相宜感觉到,额头贴上冰凉的唇瓣。 她不敢动了。 李君策看她安静了,反而更心疼,在她耳边说话:“不怕,等针扎完,马上就好了。” 好不了的,这郎中扎针的本事不如我。 相宜叹气。 “高热何时能退?”李君策冷声问郎中。 郎中被他一吓,差点扎错针。 相宜无奈,想拉拉他的袖子。 可惜,没力气。 她挣扎许久,只能用额头,蹭了下他的下巴。 李君策只以为她难受,用脸贴着她额头感受温度,一再重复,“不怕,我在这儿。” 相宜:“……” 哎。 李君策接着又道:“你配的药,已都给你吃了,你医术那么高超,配的药必定胜过这郎中万千。” 相宜这才松口气。 还好还好。 不多时,郎中扎完了针。 人家还没起来,李君策便一个冷眼看过去。 郎中吓得腿软,赶紧跪下,“贵人,这扎针之法只能辅助药效,并不能保证退高热啊。老朽,老朽才疏学浅……贵人饶命啊!” 李君策:“……” 相宜:“……” “出去!”李君策怕他扰了相宜。 郎中颤颤巍巍,赶忙跑了。 屋内静下来,李君策不敢放下相宜,她头上刚包扎过,让她躺下去,说不定又要碰到头上伤口。 那帮混账,竟对她下如此重手! 他现下有些后悔,不该轻易杀了徐后才,该将他丢进刑部大牢,叫他受尽折磨而死! “如今已在你家里了,放轻松些。”他对相宜道。 相宜尽量发出声音。 确定她是清醒的,李君策松了口气,可感受了她额头温度,心又凉了半截。 外伤引起的高热,在何处都是致命的。 她若是熬不过去…… 他不敢深思,只能强作镇定,想着派人去取的好药马上就能到,等她吃了,必能好转。 第339章 转危为安 京城,永和宫 崔贵妃欣喜异常,“找到太子的暗兵了?” “是!在江州附近!” 崔贵妃美眸瞪大,“你们确定?” 太监压低声音,笃定道:“奴才确定,绝对是太子的私兵,而且,是国舅爷训练出的人马!” “好!”贵妃喜不自胜,“这么久了,他终于露出马脚了。” 太子有私兵,这要是让皇帝知道了,那还得了? 什么父子情深,在皇权面前,都是空话! “姑父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宫里也不能落了下风,你们速去安排,依计行事。” “是!” 太监离去,崔贵妃眼里是藏不住的热切! 江州 相宜烧了一夜,李君策也抱了她一夜。 直到后半夜,她迷迷糊糊醒来,口述药方,给自己开了药。 果然,比那郎中管用。 清晨,李君策惊醒,下意识看向怀中人,伸手一摸。 她退烧了! 他心中惊喜,但即便如此,也没敢随意让她躺下。 郎中进来,查看伤口。 相宜这才缓缓转醒,睁开眼,便看到他下巴上的青茬,还有满是红血丝的眼睛。 她想到昨日的救护,还有这一夜的照料,不由得心头发热。 “将我放下吧……”她喃喃道。 李君策裹好她,“无妨,你睡你的。” “姑娘退了烧,头上的伤也没恶化!”郎中大喜,忍不住恭维相宜,“老朽行医多年,竟比不上姑娘一半,实在是惭愧。” 相宜扯了扯嘴角,“那药方你拿去吧,也好造福周边的百姓。” 郎中自然乐意,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总不能一直抱着,李君策思索片刻,小心地让相宜靠在了床头。 底下人送了早膳,他轻声问相宜,“想用些什么?” “白粥就好。” “好。” 眼看他亲自盛了粥回来,相宜撑着眼皮,强打精神。 李君策按住她肩膀,“不要乱动,孤喂你就是。” 相宜确实没力气,便没说什么。 吃粥的功夫,她转眼看到窗边亮光,忽然想起一件事。 “殿下不曾出城,岂非要耽搁大事?” “你如今不要想这些,先把病养好。” 相宜摇头,费力抬手,拦住他的手。 “殿下……不要因我误事。” 李君策拗不过她,只能说:“待你好些,孤立即出发。” 相宜寸步不让,“等会儿您便去歇着,日落前务必出城。” “你这样叫孤如何放心?” “我会保重自己。” “孤……” “殿下。”她轻唤一声。 李君策看她小脸惨白,既心疼又无奈,顿了顿,只得说:“孤听你的就是了,好生把粥吃了,睡下歇歇。” 相宜扯动唇角,放松下来。 李君策喂她吃了粥,又亲自照顾她洗漱。 靠在他身上,相宜微微喘气,感受到他给她擦汗的温柔力道,她闭了闭眼,心里眼里都是热的。 敲门声响起,李君策眉心微拧,却也知道大事不可耽搁。 “进。” 李安跪地低头,“殿下,京城的急报,宫里出事了!” 李君策眸色一沉,快速将急报拿了过去。 第340章 尽快回京 相宜强撑着身子起来,转脸看李君策手里的急报。 “皇上遭刺?” 她看向李君策。 李君策不言,继续看下一张。 看清内容,相宜更是倒抽一口冷气,“皇后娘娘病重,怎么会这么巧?” 李君策收起急报,问李安:“宫里现在如何?” “皇上遭刺,崔贵妃正在身侧,替皇上挡了一刀,才使皇上逃过一劫。如今崔贵妃命悬一线,皇上日夜守在永和宫,宫里人心惶惶,唯恐受牵连。” “皇后呢?”相宜问。 李安顿了下,才敢说:“钦天监说皇后娘娘是邪祟侵体,不宜面圣,更不能见生人,皇上下令……封宫。” 相宜默住。 怎么会这样。 皇帝虽然对皇后情份淡了,但也不该到这种地步啊。 “淑妃娘娘管着后宫,如今还能照顾皇后娘娘,但据探子所说,皇后病重,已近疯魔,急需诊治。”李安说。 李君策将书信放下,垂眸沉思。 皇后是他的生母,他会心神受搅,也属正常。 相宜忍着难受,说:“殿下,您不必担心,照常去淮南就是,臣立即赶回京,替皇后诊治。” 李君策何尝不知道她回京最合适,一来她医术高超,二来她聪明能干。 可…… 他看向她苍白的脸,不敢想,她这般情况,如何立即长途跋涉回京。 相宜看出他的挣扎,扯了扯唇角,“臣会爱重自身,殿下,不必为我忧心。” 说罢,她看向李安。 “去吧,为殿下打点好一切,今日务必动身出城。” 李安看了眼李君策,见他没有驳了,立即应声出门。 屋内静下来,李君策看了她一眼,想说些什么。 相宜先开口道:“事情已经发生,殿下你都身不由己,我又怎能独善其身呢?” “我今日歇一歇,明日启程,一路坐车,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等回了京,我一定医好娘娘和皇上,您放心吧。咱们各自安好,京城再见。” 京城再见。 她轻轻几句话,给了李君策信心。 “一切小心。”他只能如此说。 相宜点头。 她才修养一夜,刚把命挣回来,又得回京城去厮杀。 李君策满心担忧,却也只能忍下私情。 午后,他睡了两个时辰,便准备出城。 临别前,相宜撑着下床,送他去了后门。 黄昏时分,天边云霞如锦缎一般,外头隐约传来百姓忙碌一天,归家路上的闲聊,本是十分安详的时刻。 李君策和相宜却无话可说,担忧太多,安慰之语太过苍白。 她为他牵马,亲自检查随身药物。 “殿下,路上小心。” 李君策点头应了。 李安已将门打开,后门虽然行人少,但到底有人经过,李君策片刻都不能耽误,只能立即出门。 相宜想跟出门,理智回笼,停下了脚步。 昨夜相拥,仿佛梦一般。 他驾马离去前,只和她有一个沉默的对视。 她微微一笑,看着他走。 直到巷子口再无人影,相宜才心中空落落的,往屋内里去。 薛三要她再留两日,她坚持拒绝。 “不,我要尽快回京。” 第341章 宫里变天了 李君策离开江州的次日,相宜撑着病体,将粮种之事安排妥当,当日下午,便带着一队人马,轻车简行,往京城方向去。 第三日傍晚,终于返京。 她跟着李君策离京,按理说,也是不能随意回京的。 宫中的消息,也是绝密,她不能说是为了皇后回来的,只能以李君策被刺为由,回来报信。 当日晚间,皇帝身边大总管李泰便到了孔府,要她立即进宫。 路上,相宜前思后想,盘算如何妥当回话。 李泰领着她去乾元殿,她入内一看,见崔贵妃身边的心腹都在,心中不由生疑。 到了床边,龙榻上躺着的,竟然是崔贵妃。 皇帝坐在一旁,满脸憔悴,正赶走一批御医。 “臣,参见皇上。” 一见是她,皇帝面露喜色,并未问她归来缘由,当即要她为贵妃诊脉。 李泰提醒,“贵妃娘娘为皇上挡了一刀,失血过多,已昏迷数日了。” 相宜不说话,跪在床边,给崔贵妃诊脉。 的确是重伤,若是再险一点,只怕这条命就没了。 瞧不出,崔贵妃竟然对皇帝如此情深。 相宜一边琢磨药方,一边可怜皇后的处境。 “贵妃已脱离险境,只是失血太多,身子虚弱,臣开两服药方,再为娘娘扎针固元,相信会有好转。” 皇帝急切道:“何时能醒来?” 相宜:“……两日内。” 闻言,皇帝默了默,旋即不大满意地摆手。 “罢了,开药吧。” “是。” 相宜快速去开了药,又命云鹤去准备针。 等候的间隙,淑妃过来请安。 皇帝敷衍应付,一门心思都在贵妃身上。 相宜和淑妃对视一眼,默默不语。 赶着给崔贵妃扎完针,皇帝并不准相宜离开,要她守着。 相宜从容道:“臣要亲自去为娘娘拣选药材,去去便回。” 皇帝这才准她离开。 出了乾元殿,淑妃还在外等候,一刻不停,带相宜往后宫去。 “皇上对崔贵妃仿佛大不相同了。”相宜试探道。 淑妃叹气,“自打太子离京,宫里便变天了,贵妃向皇上献上了盐方,先是大获宠爱,后来刺客行刺,贵妃以身相替,差点丧命,皇上守着她两天两夜都没合眼。” 盐方,行刺。 倒是够巧的。 相宜看了眼夜幕,总觉得有种山雨欲来的不安。 “刺客来自何处,查清楚了吗?”她轻声道。 淑妃面色怪异,苦笑一声,“这才是最有趣的,我得到消息,据说,京兆府把刺客审理出来,竟是来自崔氏。” “崔氏?” 淑妃点头。 相宜一时无言,崔氏派的刺客,杀皇帝不成,反而被出自崔氏的贵妃给搅和了。 “皇上竟不怀疑贵妃?” “皇上起初也怀疑,可底下人搜宫,发现贵妃和崔氏通的密信,竟都是痛斥崔氏,发誓要为皇帝尽忠的,字字泣血,大义灭亲,就连弹劾崔氏的折子她都写好了,只差递给皇上。你说,皇上看到那些,作何感想?”淑妃口吻无奈。 第342章 疯妇 相宜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自古以来,多少有为之君,千古之名,都是毁在了后半生。 随着年岁越来越大,猜忌重臣,甚至是储君,都是常有的事。 恐惧死亡,渴望绝对的忠诚,更不必说。 皇帝虽刚到四十,然年轻时南征北战,先帝又并非宽厚的父亲,他为太子时,便受着巨大压力,一来二去,身体自然不够强壮。 “今年年初,陛下便常常同我说,觉得力不从心,我当时不曾放在心上,没想到,陛下说的却是心里话。”淑妃道。 相宜想想如今的局面,内有世家掌权,外有藩王作乱,如果皇帝真的犯了糊涂,那可真是大麻烦。 皇后失宠背后,更可怕的,是皇帝对李君策这个儿子态度的改变。 若是以往,便是为了李君策,皇帝也会对皇后宽宥一二。 如今却满心都在崔贵妃身上,对皇后的生死置若罔闻,如此绝情,绝的不仅仅是夫妻之情,更是父子之情。 等李君策回来,只怕才是真正棘手的时候。 凤栖宫到了,淑妃命人开了后门,亲自带相宜进去。 他们还没到正殿,便见一人如鬼魅一般闪了出来。 淑妃不慌不忙,“陈嬷嬷!” 相宜定睛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陈嬷嬷虽上了年纪,可身份贵重,养尊处优多年,面上一直瞧不出苍老,看着只像四五十的妇人。 可眼前这位,两鬓斑白,双目凹陷发黑,两颊瘦可见骨,分明是一老妪。 见到她,陈嬷嬷愣了下,旋即跪下,重重磕头。 “薛大人!您可回来了,救救娘娘,救救娘娘啊!” 相宜连忙上前将人扶起,宽慰道:“嬷嬷莫慌,我这就去看看娘娘。” 说到看字,陈嬷嬷眼神一闪,看了眼淑妃,淑妃点了点头,她才露出心一横的样子,带着相宜往里。 纵使相宜已经做好准备,看到床上被捆着手脚、披头散发的疯妇时,还是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皇后! “这是怎么回事?” 陈嬷嬷泪如雨下,说:“自打殿下走后,娘娘脾气便越来越差,动辄打骂宫人,皇上说了她几回,她竟连皇上也驳了。” “后来,皇上连下几道口谕斥责娘娘,娘娘脾气就更差了。本来,太医开了养神的药,吃了也还好,可前几日不知为何,夜里娘娘忽然发作起来,当时皇上还歇在娘娘身边,娘娘竟对皇上下了手,要掐死皇上呢!” “奴婢们到时,皇上脸已发紫了。” 难怪。 皇后“刺杀”,贵妃救驾,别说是皇帝,就算是寻常当家的男人,也得厌了发妻。 相宜放轻脚步,试图靠近皇后。 不料,皇后很敏锐地看到她,且一眼认出,大喊道:“贱人!你总算回来了,狐媚子,你把本宫的皇儿诳骗到哪儿去了?” “说!” 尖锐刺耳的逼问,相宜听得后脊背发凉。 陈嬷嬷上来安慰皇后,也被厉声斥骂。 相宜站定,小心观察,不动声色地退出去,先开了一剂药方。 第343章 又见林玉娘 “我不能在此多留,你们拿着药方去煎药,尽快让娘娘服用,两个时辰后来回报我。”相宜对陈嬷嬷道。 陈嬷嬷拿上药方,激动非常,接着又抓住了相宜的袖子。 “薛大人,您给老奴一句准话,娘娘这病到底怎样,还能好吗?” 相宜没瞒她,说:“据我判断,娘娘应当是中毒,但所中之毒极为罕见,非大宣所有之物,带我回去翻阅典籍,确认了,才可对症下药。” “我如今下的方子,也能祛毒,但不能根治。” 陈嬷嬷大惊失色,“中毒?” “是。” 相宜往内殿看了一眼,沉默间,掩下担忧。 “嬷嬷不必太紧张,好生伺候娘娘,我自有法子。” 陈嬷嬷不敢多言,只能连连点头。 从皇后宫中出来,相宜提醒淑妃,“皇后娘娘的饮食得注意,如我没有猜错,即便是封宫后,娘娘也一直在接触毒源,否则不会日益加重。” 淑妃面色凝重。 “本宫会安排,你快些回去吧。” “是。” 相宜绕了半圈,早有小太监将药材拣好,她拿上药材,重新回了乾元殿。 入内时,皇帝竟还守在崔贵妃身边。 床榻边,跪着一女官。 相宜定睛一看,竟是林玉娘。 林玉娘之前毁了容,但这段时日下来,面上已好了小一半,看着不那么骇人了。 她刚给崔贵妃的伤口换了药,起身,向皇帝行了一礼,便起身告退。 擦肩而过,相宜没看她,她也没看相宜。 崔贵妃受伤在胸口,太医不方便看,只能用女医,但宫中女医对外伤并不擅长,是以皇帝如今心急如焚。 夜里,崔贵妃再发高热。 相宜并一众女医,全都被叫进了殿。 皇帝大发雷霆,已说出了要女医署陪葬的话来,一众女医人人自危,唯恐叫到自己。 秦司医和许典医冲在前头,已被数次责骂。 混乱中,林玉娘站出来,向皇帝建议:“不如请薛大人给娘娘扎针,或可退烧。” 皇帝当即看向相宜。 “你会扎针退热,为何迟迟不站出来?” 相宜从容起身,回道:“臣回京前,娘娘便已吃了不少药,如今体内热毒淤积,臣贸然施针,恐伤娘娘玉体。” 皇帝眼里闪过怀疑,“那你可有旁的法子?” 相宜想了想,说:“用烈酒擦身。” 外间太医闻言,议论纷纷。 旁人还没说话,林玉娘便说:“皇上,恕臣直言,为今之计,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臣等无能,已经束手无策,既然薛大人有法子,不如放手一搏,或许娘娘还有一线生机。” 皇帝拧眉。 半晌后,他命李泰前去准备,同时看向相宜。 “你虽是东宫之臣,为国尽忠是应该的,但若是真能救贵妃,朕还是要重重赏你。” 相宜明白,这分明是提醒她,不要因为东宫的缘故,就动歪心思,若是崔贵妃有事,她也别想脱身。 “臣谢陛下。” 从殿内出来,秦司医拉住了相宜。 “你方才,真不该多嘴啊!” 第344章 你可是有孕了? 相宜明白秦司医的意思,不免感激。 “那林氏与你素有仇怨,她如此支持你,分明是包藏祸心。”秦司医道。 相宜点头。 正好,冯署令也出来了,带着一帮太医,跟她们一起去偏殿。 “薛大人说用烈酒擦身,这是何理?” 相宜不多说,让人寻了宫中最烈的酒,要在场众人卷起袖子,她用干布沾取酒液,挨个在他们手臂上涂抹。 酒液很快干涸,同时,众人也发现了奥秘。 “这酒液干涸后,手臂上竟格外清凉。” “是啊是啊,从前咱们怎么没发现呢?” “这法子或可缓解高热,但要根治,只怕还是得用药吧?”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又将视线投向相宜。 相宜实话实说:“我也束手无策,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众人叹息。 等人散去,秦司医悄悄问相宜:“你可曾去看过皇后娘娘?” 相宜摇头,“还不曾。” 秦司医面色凝重,低声道:“你赶紧去看看吧,我私下去看过,也探过冯署令的口风,皇后娘娘十有八九是中毒了,且时日不短。” 相宜不动声色,多看了她两眼。 夜里,相宜领着人留下守夜。 她伤在头上,寻常时候还能修养,这会儿来回奔波不说,还得动辄跪拜,睡眠又不足,便是妆容再精致,也难掩灰败颜色。 秦司医察觉不对,借着配药的由头,让她去御药房歇息。 相宜实在撑不住,便没有推辞。 靠在厢房里睡了会儿,她再出门,已是深夜。 皇城寂静,御药房中却仍然忙碌,崔贵妃病重,他们虽不是太医,求功心切,也是日夜不停地寻找古方,配置灵药。 相宜看那些新手用上好药材,且又不爱惜,不由得心疼。 她还没开口,不知何处,传来一道女声。 “若是不明医道,何必浪费这些好药?你们仗着如今上头宽纵,便恣意无度,小心日后害了自己。” 相宜转脸看去,只见药柜前,一女子身穿华服,却用攀膊束着长袖,低头拣选着药材。 她一开口,周边小药监们都跪了下来。 “良娣恕罪——!” “没什么罪不罪的,你们也是救贵妃心切,只是提醒你们一句,功劳要紧,小命也要紧。”崔莹道。 药监们面面相觑,见她真没生气,这才起身后退,只是也不敢再乱来了,小心收拾着药材。 相宜上前,躬身行礼。 崔莹转身,见是她,微微一笑,迎了上来。 “早听说你回来了,本想去见你,可你在贵妃跟前,我不好过去。” 因着陈清窈的缘故,相宜和她也算有两分交情。 只是如今再见,听旁人称她良娣,想起她和李君策的关系,心里难免变扭。 相宜以为,她必定要先问李君策的下落,谁知,崔莹看了她一眼,便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有何处不适?” “舟车劳顿。”相宜扯了扯唇角。 崔莹扶着她坐下,屏退左右。 “只是舟车劳顿吗?我看你脸色虚浮,可曾给自己把过脉?” 她顿了下,低声道:“若是有孕,可得当心。” 第345章 贵妃醒来 相宜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视线交汇,崔莹赶忙解释:“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见你脸色,仿佛是……” 她张了张口,又道:“你我都是太子的人,你放心,我不会害你。你晓得的,我不是狠毒不能容人的。” 相宜一阵无奈。 “我没怀孕。” 崔莹顿了下,脸上竟闪过失望之色。 相宜既觉尴尬,又觉得好奇。 “你觉得我和太子之间有什么?” 崔莹笑,直白道:“你去东宫问问,可有人觉得你与太子没什么。” 相宜沉默。 半晌后,她疑道:“你不在意?” 崔莹说:“我是太子的良娣,他不在,替他照顾东宫的人是应该的。” “自然了。”她神色温柔,“若来日你为太子妃,便是我的主子,我照顾你更是应该的了。” 相宜无言以对。 她不知道崔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哄她的。 但无论是哪种,崔莹都不是寻常女子。 她想起李君策所说的,要打发了东宫的女人,不由得想,他如意算盘恐怕要打空了,看崔莹这样,怎可能离宫改嫁。 心里升腾起无法言状的怪异感,她面上不改,对崔莹道:“你若是有空,不妨去照顾皇后。” 崔莹叹气,摇头道:“皇后深厌崔氏女,见了我,只怕病情要更重。” 对,她忘了这茬了。 “既如此,你该去看看贵妃。” “我是东宫良娣,此刻还是离贵妃远些为好,否则出了事,便是给太子惹麻烦。”崔莹说。 相宜再度无言。 崔莹看她,“我听说,林典药举荐了你为贵妃治病?” “算不上举荐。” 相宜想起一事,“她为何官复原职?” 崔莹一五一十说来:“崔贵妃为皇上献上了盐方,据说,这方子是林氏祖上传下来的。” “方子现在何处?” “应当已送去盐局,开始实验了。” 相宜不由担忧,李君策还没回来,京城已经乱成一团了,君心有变,更是遗祸无穷。 正说话,外头小太监跑来禀告。 “薛大人,贵妃娘娘醒了,皇上请您过去。” 相宜意外,没想到贵妃这么快醒来。 崔莹提醒她,“你快去吧。” “好。” 小跑去乾元殿,外头已经跪了一地太医。 相宜进了内殿,便见皇帝喜出望外,紧握着崔贵妃的手。 “快,给贵妃看看。” 相宜跪在床边,专心把脉。 崔贵妃面色苍白,眼神无神,但还是第一眼认出了她。 相宜以为,她会和皇后一般,对她生出防备之意。 熟料,女人张了张嘴,声音轻柔,“难为你了,肯真心救治本宫。” “娘娘说笑了,臣救娘娘,是为国尽忠。” 崔贵妃点头,“薛大人果然妙手仁心,从前,倒是本宫狭隘了。” 相宜还没开口,她先替相宜请赏。 “陛下,薛大人人品才学都是上好,臣妾请求,您一定要重用她。” 皇帝连声应着,心疼地叫她不要再说话,旋即问相宜:“贵妃如何?” “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已经转危为安。” 第346章 皇后危急 崔贵妃无恙,宫中上下都松了口气。 相宜被准许回去歇息,刚走到宫门口,却见崔莹在等她。 她暗叫不好,果然,崔莹请她就近去东宫歇息。 “长禧殿本就是殿下留给你的,此刻已经收拾妥当,你住下吧。” 相宜当即要推辞。 崔莹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皇后那边尚不知如何,若是有紧急情况,东宫离那边近,你也好尽快过去。” 这话说的,让相宜无法拒绝。 皇后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一个不小心,便是暴毙了。 相宜也是头疼得厉害,胃里翻江倒海,几次要吐。 崔莹顺势拉住她,轻声道:“事从权宜,你真的不必太在意外头的闲话,你我是女子,莫说做官经商,便是做了尼姑,还有三分是非。无论你与殿下如何,你得殿下器重是真的,那些人又怎会有好话呢?” 相宜不语。 崔莹为人通透,且此时此刻,崔莹虽是崔家女,却显然跟崔氏并不亲厚,不论私情,只论利益,她帮李君策,也是合理的。 一路无话,俩人回了东宫。 长禧殿内,果然一切妥当,相宜看那些布置的规格,至少是良娣的例子。 她没多嘴,只是对崔莹道谢。 等崔莹走后,她叫来酥山,把一切违制的东西都送回了库房。 酥山是李君策的心腹丫头,对她很是恭敬,亲自伺候她。 “杨良媛方才也派人来过,要见大人您,您不曾回来,她才走了,说明早再来呢。” 相宜头疼。 这两位有名有姓的都来了,她一个前朝的官,被她们这么一弄,不知得有多少是非。 喝了一肚子药,她艰难地靠着入睡。 眯了一夜,身子反而更重,早膳只吃了一口,便吐的天昏地暗。 正好,崔莹和杨氏过来。 崔莹就罢了,还算镇定,杨氏见状,怔愣当场,旋即快步上前,亲自照拂相宜。 “姐姐身上不好,怎么不早些告知咱们,妹妹也好来照顾才是。” 相宜:“……” 她看了眼崔莹,神色无奈。 崔莹掩唇笑,对杨氏道:“薛大人是舟车劳顿,我已安排了人加以饮食调理,想来不日便会有好转,妹妹不必担心。” 杨氏显然是不信的,一脸关切,仿佛相宜是她亲姐一般。 “如今殿下不在,姐姐是殿下倚重的人,可千万别跟咱们姐妹客气,要用什么,只管开口。” 杨氏女,说话就是硬气。 相宜看她年纪小,顶多十六,这般殷勤讨好,也不过是为了安身立命。 她转念想到李君策对她的承诺,若是叫杨氏知道了,只怕命都要哭没了。 身心俱疲,她再度干呕。 崔莹见状,要给她把脉,杨氏立刻巴巴儿盯着。 相宜虽信任崔莹,却也没叫她给自己把脉,从容一摇头,说:“昨夜不曾睡好,头晕罢了。” 杨氏一听,似乎认定她有了身孕,态度更加小心。 忽然,外头传来消息。 酥山跑进来,低声在相宜耳边说了两句。 相宜一听,浑身一寒,皇后出事了。 第347章 要皇后死吗 相宜赶到凤栖宫时,里头大摆香案,巫师法师站了一地。 随着法师吐出口中符水,火盆中的火猛地窜起! 淑妃站在一旁,身边都是乾元殿的宫人。 “娘娘,皇上有旨,命我等带领法师,为皇后娘娘驱邪除恶。”太监道。 淑妃冷脸,“娘娘夜发疾病,难道这法师比太医和女医们都有用?” “贵妃娘娘醒来前,皇上也曾请法师们做法,可见,法师确实有用,皇上也是为了皇后娘娘好。” “既如此,法事已完,叫太医们进来!” 太监笑笑,“等法师们走了,奴才自然会让太医们回来。” 说罢,拂尘一挥,命人守好凤栖宫各处的门。 相宜见状,拉住了传话的宫女,避让到了一旁。 然而太监还是注意到了她,特地道:“薛大人,皇上圣旨,是要皇后娘娘闭门静修,不见生人,你可别坏了规矩。” “闭门静修?那太医们呢?”淑妃敏锐道。 太监不答。 淑妃不信,“这是皇上的旨意?” “娘娘,您别为难奴才啊。” 淑妃点头,提起裙子,便要往乾元殿去! 相宜赶忙拦住她,“娘娘,此刻皇上必定休息了。” “我要去问问陛下,难道是要皇后娘娘死吗?”淑妃急道。 太监提醒她,“娘娘,慎言!” 淑妃沉下脸,眼神森然。 那太监毫无畏惧,显然是有威势可仗,转头命令一众宫人,撤走香案,顺便把守各个出口。 “娘娘,薛大人,请吧。” 淑妃安静片刻,忽然转身,径直往凤栖宫去。 “淑妃娘娘!”太监惊诧。 淑妃转头,冷声道:“本宫自请留下照顾皇后,你去告诉皇上,若是这样也不行,那便请皇上废了我,再将小皇子送过来,本宫母子陪皇后一同葬在这里!” 说罢,毫不犹豫往里。 她管着后宫多年,颇得人心,那太监虽是皇帝身边人,一时间也不敢造次,只能匆匆遣人去回禀。 相宜见状,跟着淑妃进内。 “薛大人,难道你也要抗旨?”太监警告道。 相宜从容转身,“公公,我身上没有一根草药,便是进去了,也不能为娘娘医治,不过是像寻常宫女一般,伺候娘娘而已。” 太监语塞。 皇帝到底没有明旨,他也不好做得太过,加上相宜说得有理,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殿内,呜呜声不断,伴随着苍老的哭声,听着凄凉可悲。 相宜只站在殿门口看了一眼,便从头上摘下一根木钗,倒出钗身里的药丸,让淑妃贴身的宫女喂给皇后。 淑妃接过,亲自去了皇后身边。 皇后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麻布。 淑妃小心拿掉麻布,哽咽哄她,“姐姐,咱们把药吃了,听话。” 皇后疯了一般要咬她,陈嬷嬷眼疾手快,掰开皇后的嘴,让淑妃把药放了进去,又迅速给灌水。 眼看皇后被呛得厉害,陈嬷嬷手脚发颤地替她擦着口水。 寂静间,年迈的女子哭出声。 “娘娘,皇后娘娘啊!” 第348章 帝王无情 陈嬷嬷哭得伤心,淑妃也不免动容,转身拭泪。 “皇上他好狠的心啊,娘娘病这么重,他不来看望就算了,竟连太医也不许来!”陈嬷嬷哭道。 淑妃看了眼殿门口,“嬷嬷,慎言。” 陈嬷嬷无声抽泣。 皇后吃了药,快速安静下来,紧绷的身体如同被抽去线的木偶,直直地躺倒下去。 相宜走上前,问陈嬷嬷,“到底怎么回事,为何皇上忽然不许太医来医治娘娘?” 陈嬷嬷道:“皇上未下明旨,可钦天监说,娘娘被邪祟侵体,与皇上相克,若是娘娘形体虚弱,那邪祟便无能为力,若是娘娘身体康健,那皇上必定受害。薛大人,您说,有这些话在,宫中谁敢来为娘娘医治?” 相宜皱眉,“皇上竟相信这种胡话?” 陈嬷嬷叹气,“皇上未必信这种话,只是娘娘之前谋害皇上,却是抵赖不得的,皇上心里必定存疑。” 有皇子的宫妃便是这样,无论与皇帝如何情好,一不小心,便会被猜忌,更别说是皇后了。 相宜看了眼淑妃,淑妃说:“皇后娘娘的病来得蹊跷,皇上这性子转得也蹊跷,我如今在皇上面前也说不上话了,皇上真不知怎么了,崔氏不过替他挡了一刀,他竟如此感动。” “从前皇上未登基前,曾有过一位美人,也为皇上舍身犯险,可后来她犯错,皇上处置她,丝毫不曾顾念旧情啊。” 这么看来,鬼迷心窍的不是皇后,倒是皇帝。 相宜不语,开始给皇后把脉。 陈嬷嬷一脸紧张,“如何?” 相宜看了眼四周,说:“得想法子,将娘娘腾挪出去。” 淑妃眼神敏锐,“你是怀疑这殿内摆设有问题?” “既是中毒,若是饮食无碍,那便是殿里这些家伙事了。” “可如今娘娘被禁足,哪里出得去呢?”陈嬷嬷急道。 相宜收了手,说:“不必出凤栖宫,先将娘娘挪去偏殿看看。” 陈嬷嬷片刻都不敢耽搁,匆匆收拾了偏殿,便将皇后挪了过去。 宫门落了锁,内外皆不得进出。 幸而,相宜进来之前,便已经和崔莹做了筹谋。 她要的药材,崔莹都买通守卫送了进来。 淑妃叹道:“崔氏已经转醒,如今她尚且虚弱,等她稍微好些,只怕还有的事闹呢。” “妖妇!”陈嬷嬷恨得牙痒,“连子嗣也没有,却在宫中兴风作浪,若有来日,她也不怕殿下清算她。” “她自然不怕,只怕她想拉下太子呢。”淑妃道。 陈嬷嬷一惊,“皇上对太子一向信任有加啊。” 淑妃不语。 皇帝若真顾念太子,又怎会趁太子外出,对皇后如此绝情呢。 陈嬷嬷面露绝望,忽然,她又想起什么。 “国舅爷!国舅爷若是知道娘娘受了苦,不会坐视不管的!” 相宜心想,只怕你那国舅爷才是皇帝眼中最大的祸患。 “皇儿……” 皇后转醒,发出细微呓语。 陈嬷嬷跪在床边,轻声唤着,“娘娘,是老奴啊。” “皇儿呢,回来了没有?” 第349章 察觉异样 陈嬷嬷宽慰道:“殿下来信了,就快到京了,娘娘,您可得好好儿的啊。” 皇后呼吸沉重,强撑着睁开眼。 看到相宜,她仿佛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费劲地伸出手。 相宜赶忙上前,“娘娘。” “太子呢?” “殿下在淮南一切安好,昨日来信,不日就要返京了。” 皇后不知是否相信,只是盯着她看,那眼神格外冷静清醒,竟比从前无病时更能洞察人心。 “太子不好。”她摇了摇头,落下泪来。 相宜不解,不明白自己哪里露了破绽。 皇后看着她,说:“你跟着太子,若是太子好,你又怎会脸色如此差。你们在外头,必定遇险了。” 相宜不曾辩解,只道:“娘娘看臣完好无损,便该知道,殿下必定平安,否则臣怎敢回京来呢?” 闻言,皇后静了静,面上紧张果然少了两分。 “这是哪里?”皇后问。 淑妃解释:“姐姐,这是你宫里偏殿啊。” 皇后闭了闭眼,旋即扯动唇角,“皇上怎的还没将我打入冷宫,竟许我住这偏殿?” 淑妃默然。 陈嬷嬷宽慰道:“娘娘,皇上是被奸人蒙蔽了,将来,一定会补偿娘娘的。” “色衰爱弛罢了。” “娘娘……” 相宜说:“您是中毒了,如今要治病,先要医心,必得要有过人的意志才好。不管皇上如何,娘娘不妨想想殿下,若是您有事,殿下回来,必会父子离心,届时殿下要如何自处呢?” 皇后眸色一紧。 她盯着相宜,灰败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亮光。 “不错,为了太子,本宫也得坚持。” 相宜松了口气,“臣会为您医治,您放心,一切有臣。” 皇后应了声,便无力地睡了过去。 相宜同淑妃行了礼,往正殿去,试图找到毒源。 从纱帐床幔,到桌椅板凳,她一一看过,却没发现任何异样。 为此,她心中惴惴不安。 果然,没过几个时辰,皇后再度醒来,又恢复疯癫无状的模样,病情毫无缓解。 淑妃急得不行,对相宜产生怀疑。 “你到底能不能治,若是不能,趁早说了实话!” 相宜愣了下,旋即心底生起无名火,下意识想要反驳,若非顾及淑妃身份,犯上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了。 她躬身行礼,强忍怒意,出了偏殿。 陈嬷嬷追了出来,连连向她行礼。 “这淑妃娘娘也不知怎么了,进宫这么多年,老奴还是头一回见她发火,想来是关心则乱,薛大人,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相宜冷脸,本想三两句话打发了她,可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让相宜又烦躁起来。 正要开口,相宜忽然瞥到陈嬷嬷肩上的头发。 她顿了下,伸手拿起,竟是小半把的头发。 陈嬷嬷赶忙躬身,“老奴失礼了。” 相宜看着那头发,再看看她衰老的脸,心头怒火忽然被一盆凉水浇灭,“嬷嬷,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掉头发的?” 陈嬷嬷不明所以,“这,老奴也不知,近日心烦,头发也就掉得多了些。” 第350章 冒险去藏书楼 相宜快速转身,重回偏殿。 淑妃见到她,眉头皱得更深,张了张口。 相宜先一步说:“娘娘,您中毒了,心绪受了影响,不妨出去吹吹风,冷静冷静。” 淑妃愕然。 不过她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当即吓出一身汗,提着裙子出了偏殿。 陈嬷嬷闻言,也是一脸震惊。 “薛大人,这片刻功夫,淑妃娘娘怎会中毒呢?” 相宜将皇后全身扫了一遍,问到:“娘娘身上有没有近一两个月才上身的物件,且上身后片刻不离的?” 陈嬷嬷明白过来,琢磨片刻,忽然想起什么,从被下拉出皇后的手,指着皇后腕上玉镯说:“这东西是杨良媛送的,大人您是知道的,娘娘喜欢杨良媛,自打杨良媛入宫,便一直住在娘娘处,杨良媛送的东西,娘娘自然也喜欢。” 相宜托起皇后的手,仔细打量镯子。 瞧着像一般的翡翠,可颜色看着又不大对,绿得有些怪异,若不细看,却又不易察觉。 “摘下来,我带回去好好瞧瞧。” “哎!” 陈嬷嬷动手,很快便将镯子取下了。 相宜不敢贴身放置,找了只木盒子,把东西带出了偏殿。 她匆匆写信给崔莹,要崔莹送了验毒的东西来。 可花了整整一日,也没能发现镯子有毒。 淑妃怀疑是她想错了,相宜却越发笃定。 “我靠近这镯子便觉得难受,今天一日都未曾进食,此刻,心神烦躁,远胜平时。” 说话间,相宜把东西收进木盒,让陈嬷嬷拿去埋起来。 淑妃疑惑,“埋起来?” “戴在娘娘身上,连嬷嬷都受影响,此物毒性极强,我带出去恐惹麻烦,也容易打草惊蛇,埋进土里最好。”相宜说着,嘱咐陈嬷嬷,“找只差不多的镯子给娘娘戴上,掩人耳目。” “是!” 相宜起身,忍着恶心,强行塞了半碗饭下去。 她对淑妃道:“我要去一趟宫中的藏书楼,不知娘娘可有办法?” 淑妃想了想,“你稍等吧,等傍晚时分我叫人领你去。” 相宜应了。 她歇了会儿,天空一片红云时,疲惫地起身。 淑妃将她打扮成了小宫女,让一个小太监领着她去了藏书楼。 藏书楼极大,且管理严苛,等闲之辈绝不可入内,幸而时间晚了,守楼的总管看了相宜的令牌,并不曾多言。 “不要带书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相宜明白,“多谢公公。” 总管一走,她便快速穿梭于各个楼层,找寻记录天下奇石的书卷。 在她看来,既然石头表面没有任何毒,那就是石头本身就有问题,换言之,这就是块毒石头,只不过医术上没有记载,她这个医者自然也就无处下手。 天渐渐黑了,藏书楼的门被关上。 相宜端着蜡烛,细细翻看每一页。 忽然,楼下传来脚步声。 她愣了下,快速把自己画的镯子样式给收了起来,一抬头,果见有人上来。 脸还没看清,她便听对方笃定道:“你是来找那块石头的吧?” 第351章 如今我只要你 相宜眯了眯眸子,握紧袖箭的同时,持着蜡烛上前。 看清楚来人,她愣了一下,旋即皱了眉。 “你怎么在这里?” 孔临安定定地看着她,“在等你。” 相宜沉默。 “你找我有事?” 孔临安不语,走到了她案桌前,视线从那几本奇石怪谈上扫过。 相宜想起他刚才说的话,目光敏锐地盯住他,“那块石头,哪块石头?” “你找的那块。” 相宜:“……” 几日不见,倒学会跟她打哑谜了。 杨氏,贵妃,世家,林玉娘。 她在脑中将这些人一一想遍,最终重新看向孔临安,“你知道了什么?” 孔临安俯身拿起书,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相宜不急不躁,说:“你已经是东宫署官,身家性命,前程仕途,都跟太子分不开,如今我要查问的事,事关皇后,你如果知道内情,就早早说与我,等太子回来,功劳自然都是你的。” “多日不见,薛大人越发会审时度势,说话也更有底气了,听你所说,仿佛能替太子做主了一般。”孔临安冷笑。 相宜不愿搭理他的阴阳怪气,干脆直白道:“你到底知道多少,说不说全在于你,若实在没什么可说的,那你我也不必在此多费唇舌。” 话音落下,烛火映照着孔临安冷静的脸,越发显得他眼里颜色深沉。 不等相宜转身,他抬眸看去,“为了太子,你就这么上心?” “我是东宫的人。” “是为了前程,还是仅仅为了太子?”他追问。 相宜懒得与他饶舌,继续迈步。 孔临安冷冷道:“数月之前,青州出海的商船曾带回一块怪石,颜色艳丽,乃是极品的翡翠,然而运送石头的一船人,回家之后都或死或疯,无一幸免。” 相宜脚步顿住。 孔临安盯着她的背影,说:“你猜猜,这石头现在在哪里?” 相宜转身看他,凝眸严肃道:“你从何处得知?” “我不仅知道这块石头的来由,更知道这石头的毒该如何解,只是不知薛大人能开价几何,从我手里拿走这方子。”他不答反问。 相宜半信半疑,“方子从何而来?” “你不必知道,我只告诉你,方子若无用,你可以去找太子告我的状,抄我的家。” 相宜顿了下,问:“你想要什么?” 孔临安静静地看着她,双目漆沉幽深,唯有簇簇火苗映在他瞳孔中,燃得正旺。 “官位,还是钱财?”相宜猜测。 男人冷哼了声,不知是嘲笑她,还是自嘲。 “我只要一样,你若是应了,我立即写方子给你。”他沉声道。 “你说。” “事成之后,太子回京,你我成亲,你再入孔家。” 相宜怔住。 旋即,她拉下了脸。 “你当我是什么人?” “你自然是矜贵人,皇上钦封的乡主,太子东宫的女詹事。”他目不转睛,“所以我要求娶你,也是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再求你做孔家主母。” 相宜不耻于他的趁火打劫,却也强忍怒意,没有当即便走。 第352章 并非真要逼她 “当初要林玉娘的是你,怎么如今又后悔了?”相宜讥讽道。 孔临安不否认,“是,我后悔了。” 相宜语塞。 原来人厚颜无耻起来,真的能无敌于天下。 她深呼吸,当即拒绝,“我只是向太子尽忠,没必要连自己都付出去,你打错算盘了,我不会答应。” “你不愿意,是厌极了我,还是惦记着旁人?” “无论哪般,都与你无关。” 孔临安冷笑,“你无非是心里有了太子,便瞧不上我了。” “我向来都瞧不上你,与太子无关!” 孔临安:“…… ” 他看着相宜,竟不曾发怒,反倒是笑了。 “如此伶牙俐齿,当初你在孔家时,对我母子倒是口下留情了。” 相宜冷脸。 他负手而立,脸上是势在必得的神色,“相宜,你不得不应我,皇后危在旦夕,若是皇后有事,太子回来,必定父子离心,届时太子到底能不能顺利登基都不一定,你这个太子宠臣,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相宜:“太子是储君,南征北战,名望甚高。当今皇室,任何一位皇子都难和他匹敌,便是陛下要动太子,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你此刻为太子做事,日后自有大好前程,否则,除非江山易主,风云色变,你觉得你又能有什么好下场?淮南王也好,世家也罢,实力再大,想要颠倒乾坤,又能有多少成算?” “孔大人,我劝你不要打错了算盘,到时全族都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孔临安不为所动,“我不过是偶然听了故事,又偶然得了方子,便是今日我不出手,将来太子登基,也没理由拿我孔家怎么样?” “相宜,我孔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冥顽不灵! 相宜气恼不已,却又实在想要他的方子。 皇后病重,不能再拖。 “把方子交出来,我为你向太子要一个锦绣前程。” “锦绣前程我自会挣,如今我只要你。” 相宜默住。 她思索片刻,说:“你刚才说,事成之后,再来迎我入孔家?” “是。” “你就不怕我反悔?” 孔临安看着她,忽然道:“你难道不是已经做好反悔的准备了吗?” “那你……”相宜声音卡住。 对上他灼灼眼神,她一时间不知自己想的对不对。 说了半天,他竟根本没想真地逼她嫁他? 孔临安说:“从前是我的错,愧对于你。但是相宜,人无完人,世上的人都会犯错,你为何不能许我改正呢?” “我祖父经商的准则里有一条,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孔临安皱眉,重复她说的这句话。 “你祖父倒是果决。” 相宜:“既如此,你到底愿不愿意交出方子?” “你会入东宫吗?”他忽然问。 相宜不知,他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孔临安继续道:“太子再好,也不是你的良人,你性子桀骜不驯,放在寻常人家尚且要吃苦头,何况是皇宫里,日后太子登基,三宫六院,皆是名门贵女,他如何能不将你抛诸脑后?” 第353章 拿到药方 “我帮太子,并非是想做太子妃!”相宜沉了脸。 她不明白,为何这些人总能把她的报国之心,归纳到男女之事上。 太子是正统,扶持太子稳当登基,是减少牺牲和流血最佳的方式,她出身民间,哪怕是商贾之后,也有爱民之心,仅此而已。 孔临安看出她不高兴,转而问:“你对他可有意?” 相宜脑中闪过在外时的点点滴滴,有过刹那的语塞,但很快便开口:“没有,我对太子,只有忠心。” 孔临安看着她,不知是否相信。 片刻后,他走到了案桌后,自顾自摊开了纸。 相宜思索着,重新走了回去,在他身边站定。 “你从何处得知石头的来龙去脉?”她口吻平和。 孔临安心情复杂,她这样心平气和地跟他讲话,他已经不记得是何年何月的事。 细想当初,如果他没有鬼迷心窍,或许此刻他们站在一起,就不是谈什么怪石,而是他从官署回家,与她谈诗说词,他为她开笔作画。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说:“林氏从外头拿回来许多东西,我悄悄打开看过,其中便有讲述那块石头的信件。” “她从何处得来?” “我不知。” “石头有多少,除了送给皇后的,可还有送给旁人的?” 孔临安低着头道:“我能看到那些信,已是不易,并非什么都知道。” 相宜皱眉。 孔临安开始动笔,边写边说:“我会试图旁敲侧击,从林氏口中探出消息,若有消息,我会在詹事府同你说。” 相宜应了。 纸上药方已经写成,她拿起一看,只觉得药方诡异,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方子可靠吗?” 孔临安实话实说:“我并不知,只看信件中说,即便用了此方,病重之人也难以回天,只有轻症者能博得一线生机。” 相宜想起皇后的症状,心中忧虑。 孔临安提醒她:“那石头想必是到了皇后身边,你既已发现,务必将石头取出,深埋地下,或是远远地丢了。” 相宜没想到,误打误撞,还让她处置得当了。 她将药方烧毁,看了眼滴漏。 “时辰不早,你怎么办?”她问孔临安。 孔临安席地而坐,“守楼的内监与孔家颇有渊源,不会找我的麻烦。” 那行吧。 相宜不管他了,她将书放回去,然后按照领她来的小太监说的,找到藏书楼一楼的某扇窗户,据说年久失修,一推就开。 果然,开了。 她提起裙摆,准备翻出去。 孔临安站在上方,忽然叫住她。 “你可是受伤了?” 相宜头上伤口隐在发间,并不容易发现。 只是毕竟伤在头上,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脸色极难看。 她仰头往上看了眼,随口道:“风寒而已,不是大事。” 说罢,翻窗而出。 孔临安站在上方,听着窗户晃动的动静,一时沉默。 许久后,他走下木阶,到了窗前,默默替她插好了内里的木栓。 外面,相宜头晕不适,也不敢耽搁,快速回了东宫,找到了崔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