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卖给克妻猎户后》
1. 第一章
一场春雨过后,原本就只剩薄薄一层的冰雪彻底消融,光秃秃的土地长出嫩草,河边的细柳也冒了新芽。
一切都那么生机盎然。
安阮只穿了一件打满补丁,浆洗得发白的麻布衣,脚下的布鞋同样东补西缝,走动时脚后跟跟着往下坠,显然并不合脚。
一阵冷风拂过,安阮冻得瑟瑟发抖。他伛偻着腰,一边张嘴哈热气,一边搓着已经被冻得僵硬通红的手。
手掌渐渐的回了温,可刚暖和一点,指尖上的冻疮就又疼又痒,钻心的难受。
安阮叹了一口气,这回出门的时间太长,若是再不回去,少不了一顿毒打。
他不敢有半点怠慢,忍着疼重新提起装满湿漉漉衣裳的木桶,快步往家里赶。
一刻钟后,一间被竹篱笆围着的泥土屋出现在眼前。
穿着粗麻布衣,碎布盘发的中年妇人正站在院中,她插着腰,其中一只手还捏着一根擀面杖。
那正是安阮的后娘余氏。
哪怕是背对着,安阮也能想象到她此刻的表情。
脚下像是踩进了淤泥一般,每一步都走得越来越沉重,身体本能的因恐惧而轻轻发抖。
冷风猎猎,可心底的寒冷却更刺骨。
那名妇人回了头,倒三角眼,嘴唇很薄,颧骨凸起,整体面相看起来十分尖酸刻薄。
她眼一眼锁定了安阮,张口就骂:“你个泼皮小贱种去哪鬼混了?还知道回来!”
她眼底冒着火光,拿着擀面杖就气势冲冲的走了过来。
安阮下意识就把木桶放好,然后抱着头蹲下,蜷缩成一团。
他不敢反抗,更不敢为自己辩驳一句,因为那样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毒打。
余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安阮抖得越发厉害。
“娘……我错了。”
他手指扣紧了手臂,颤抖着双唇先示弱道了歉。
余氏眼神阴狠毒辣,手中的擀面杖已经提了起来。
安阮抱头背过身。
不知余氏是不是发了善心,意料之中的毒打并没有到来,只是拧着他耳朵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安阮疼得眼泪都掉了出来,下意识想去捂着耳朵,但手刚动了一下就无力的垂了下去。
不能反抗,会被打得更狠的。
安阮那受气包的模样让余氏心情好了一些,她终于大发慈悲的松了手:“算你这小贱蹄子运气好,今日家里来了客人,赶紧回去招呼着。”
安阮如蒙大赦,来不及思考来的是什么客人,赶紧提起木桶,亦步亦趋的跟着余氏进了家门。
主屋安阮是没资格踏入的,他站在院中不敢乱动,乖乖的提着木桶等余氏的吩咐。
院子里散养的鸡鸭大约也知道他没地位,踩着他脚大摇大摆的走过。
“把那破木桶放下,跟我来。”
余氏没给他好脸色,但安阮却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余氏今日的态度怎么会如此好,心里庆幸之余却越发忐忑不安。
他将木桶放到鸡鸭够不着的地方,怯怯的跟上了余氏。
余氏将他带到了主屋门口,安阮没敢进,用眼角余光扫着余氏的脸色。
“杵着干什么?进去啊!”
余氏一声厉喝,安阮这才敢抬脚。
堂屋里,他爹穿着一身补丁布衣,神情讨好谄媚。而他对面,赫然坐着个穿着大红棉衣,长相刻薄吊销眼的媒婆。
媒婆正用一种挑拣货物的眼神打量审视他。
安阮知道媒婆的出现意味这什么。
他已经年满十八了,因为长得又黑又丑,身材瘦弱矮小,一看就不是个好生养的,过了适婚年龄三年了都没人上门来议亲。
为此村里人没少背地里笑话他,笑话他爹和后娘。
从这以后余氏对他更加嫌弃,时常打骂他是赔钱货,家里养的母鸡还知道下蛋,他却一个子儿都没带给家里。
安阮内心一片空茫,既希望这次婚事能定下来让他脱离苦海,又害怕出了狼穴窝又入虎穴。
余氏见他呆呆的半晌没反应,当即狠狠的拧了他手臂一下:“小贱蹄子不知道喊人呐?这是赵媒婆,快喊!”
安阮忍着痛,细弱蚊蝇的喊了一声:“赵媒婆好。”
赵媒婆没说话,下巴微微抬起,审视的目光带着几分轻蔑。
余氏眼睛转了转,笑着讨好赵媒婆道:“这孩子比较内向,但是个温顺的好性子,绝对能符合周家的要求。”
“您看这婚事是不是……”
赵媒婆冷哼了一声:“急什么?周家给的银子多,合不合适我不得先验一下货?”
余氏本来被她摆了脸就心里窝火,但一听到赵媒婆说周家给的银子多,顿时又喜上眉梢。
她连忙道:“您验,您好好的验。”
赵媒婆起身走向安阮,颐气指使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安阮很不喜欢她的眼神,但他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赵媒婆说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
他从小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还经常吃不上饭,整个人瘦得像个空架子,脸颊尖尖没有二两肉,皮肤呈现不健康的黑黄色,倒是一双大大的杏眼看起来我见犹怜。
赵媒婆点了点头,大约还是有些满意的,但说出的话却十分的刻薄。
她对安阮说:“你的情况我是打探清楚了,这十里八乡都没人愿意要你,再过两年成了老哥儿,那可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安阮被贬得低下了头,他红了眼眶,双手拧紧。
“我呢,心地好,给你寻了一门求都求不来的好婚事。”
赵媒婆捞起他双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隔壁村周家要给大郎找个夫郎,瞧上了你。大郎是个猎户,打得一手好猎,可比那些泥腿子庄稼汉能赚钱多了,你跟了他以后就是享不完的清福。”
“遇上这么好的事儿,你就偷着乐吧。”
“对对对,这么好的婚事,可真是我们家阮哥儿捡着了。”
余氏在一旁帮腔,顺道夸赵媒婆和周家有眼光,阮哥儿和周大郎那是最般配不过了。
安阮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耳朵响起一阵阵嗡鸣声。
这十里八乡有那个不知道那周家大郎是出了名的克妻命?
周大郎第一任未婚妻刚下了聘没两天失足落水淹死了,第二任未婚妻才见了面,婚事都还没定,第二日就叫疯狗咬了,得疯病死了。
人人都说谁嫁给他就得被他克死,哪家有适婚年龄的女儿夫郎都不愿同他家说亲。
而且听说周家大郎不仅脾气暴躁怪异,还会打女人夫郎,他若真嫁给了周家大郎那还能有活路吗?
说得好听是给他找了门好亲事,实际是将他往火坑里推。
安阮不想死,他生平第一次鼓起了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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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反抗。
“我不嫁。”
长久的逆来顺受使得他反抗都没有多大声,但却让在场几人都听了个明白。
余氏气不打一处来,朝着他腿弯就是狠狠的一脚:“你这贱蹄子是要造反了?看我不打死你。”
一直一声不吭的安大木也跳了起来,一巴掌呼到他脸上,力道之重,将他整个人都打歪扑到了地面上。
安阮被打得头晕目眩,他爹安大木指着他鼻子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说不嫁。”
“你就是死了我也得把你抬去周家!”
余氏更是扬言道:“你要是敢不嫁,我就把你卖去青楼窑子里去,左右也能赚一笔银子,省得日日养着你这个光吃米不干事儿的废物!”
这一次反抗用尽了安阮所有的勇气,他捂着发麻肿起的脸,眼神空洞。
看够了戏的赵媒婆这时假惺惺的说了一句:“仔细着别打坏了,到时候周家可就不要了。”
安大木和余氏顿时哑了火。
安大木朝余氏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把孩子扶起来?”
余氏不大乐意,但想着周家的银子,还是不情不愿将安阮拉了起来。
她动作粗鲁,到底忍不住心底的怒气,借着拉人的力道狠狠拧了安阮手臂一把。
安阮吃痛的红了眼眶,却一声不敢吭。
赵媒婆目光不削的撇了余氏一眼,端起茶碗吃了一口茶,阴阳怪气道:“这哭哭啼啼的瞧着就晦气,知道的说是来替周家说亲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买卖夫郎呢。既然你们家阮哥儿不愿意,我看还是算了吧。村尾李家的小哥儿也合适,回头我就跟周大娘说去。”
余氏和安大木一听那还得了,到嘴的鸭子可不能飞了。
余氏连忙谄媚讨好的说:“我们家阮哥儿愿意嫁的,他那是太高兴说了胡话,您可别听进去了。”
说着回头瞪了一眼安阮,咬着后牙槽威胁着问:“说,你是不是愿意的?”
安阮浑身一抖,他深知如果敢说一个不字,等赵媒婆走后他指定要被打半死,说不定后娘真会干出将他卖青楼去的事情来。
安阮怕了,再不情愿,也只能点了头。
余氏立刻眉开眼笑:“您瞧,我就说这孩子愿意嫁。”
“我们家阮哥儿干活一把好手,周家指定喜欢。”
安大木也搭腔道:“这亲事成了那是十里八乡一桩美谈,到时候谁不说赵媒婆好本事?”
两夫妻你一言我一语,为了这亲事能成,那是什么违心话都说得出来,又好一通虚溜拍马的将赵媒婆夸得舒心。
赵媒婆摆了好一会儿的谱才搁下茶碗道:“成吧,我这就回去跟周家说去。”
余氏与安大木喜不自胜:“那就劳烦赵媒婆了,您一定要替我们家阮哥儿多说些好话。”
赵媒婆并未立马表态,她撇了两人一眼,抬手搓了搓指尖。
余氏脸上笑容一僵,眼底闪过一丝不满,但她还是忍气吞声的说了一句:“这亲事要是成了,自然少不了您的好处。”
赵媒婆这才满意的点头:“你们尽可放心,这事儿保准办得妥妥当当的。”
安大木恭维道:“赵媒婆办事,我们最放心了。”
安阮站在一旁,耳边听不到几人的谈话只觉得一阵阵嗡鸣。
明明屋外是白日,可他的眼前却是一片黑暗,见不到一点光亮。
2. 第二章
赵媒婆说能办得妥当,第二日就又上了门。
安阮和周大郎的亲事就这么定下了,说好了会给五两银子的彩礼。
余氏怕周家会悔婚,主张要早早将安阮送去周家,说要去周家来谈谈成亲的事宜。
周家那边也同意了。
第三日一早,赵媒婆带着安阮和余氏一同去了周家。
相较于安家那间又破又旧的土房,周家的房子要好了不知多少倍,是这临近几条村里唯一的一户青瓦房。
周家的条件在十里八乡都是排上名号的,周大郎和周爹都是猎户,向来不愁吃穿,若不是背着克妻的名声,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安阮嫁进周家。
余氏看着眼前这座房子,眼中难掩嫉恨和艳羡。
赵媒婆让两人在篱笆外等着,她自己先走了进去。
没过多久,就见她带着一名中年妇人走了出来。
那名妇人正是周大娘朱莲花,只见她一身崭新的麻布青衣,银簪挽发,年尽四十的年纪看起来却比三十出头的余氏还要年轻漂亮。
两人走到院中,朱莲花招呼着余氏和安阮道:“先进来吧。”
余氏嘴上说着好,进院门前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着,目光瞧见腰侧的补丁后,立马将腰带往上提,确保瞧不见补丁了,才抬脚跨进院门走了进去。
而安阮伛偻着腰,唯唯诺诺的跟在她身后,整个人显得怯弱又小家子气。
朱莲花瞧见安阮第一眼时就皱了眉,似乎不是很满意这个准大儿媳。
安阮正巧瞧见了,原本就沉重的心情顿时更压抑了几分。
未来的丈夫不是个好脾气的,连婆母都不喜他,只怕之后不会有好日子过。
他为自己感到悲哀时,余氏已经带着走到朱莲花跟前。
“阮哥儿,快喊婆母。”
余氏脸上带着笑,手肘捅了捅发愣的安阮。
安阮脸色苍白,怯怯的开口道:“婆母好。”
朱莲花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安阮心中一凉,想不通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让朱莲花对他更不喜了。
他惴惴不安,双手手指绞紧。
朱莲花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转头吩咐道:“阿旭,去搬四张椅子来。”
她口中的阿旭正是周家二郎,才十二出头,长得虎头虎脑的,瞧着还有些婴儿肥。
他正扒在门边,双眼好奇的打量着安阮,听到朱莲花的话后立马转身进了屋,没一会儿就搬了两张椅子出来。
他将椅子放到安阮跟前,笑眯着眼说:“嫂嫂坐。”
这还是第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虽然他上来就喊嫂嫂打了安阮一个猝不及防,但安阮还是红着脸,小声的应了一声:“谢谢。”
周旭对安阮态度好,可转头对着余氏的时候就变了样,只见他放下椅子一声不吭就走,可把余氏气到了,但又不好当着朱莲花的面发作,只能憋着气忍了。
周旭又搬了一趟椅子,还贴心的都到了水,抓了一小盆炒得酥香的南瓜子。
四人总算坐了下来。
周旭原本也想留下看热闹,让朱莲花轰走了。
炒南瓜子这玩意儿在农村里还是挺金贵的,在这饭都吃不饱的农村里,家家户户多数都将南瓜子留做种子,少有人会拿来炒了当零嘴儿。
安阮也知道炒南瓜子稀奇,压根不敢吃。
余氏抓了一大把,不动声色的塞进了一大半进衣兜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嗑了起来。
她开门见山道:“今日我来呢,就是为了阮哥儿的彩礼来的。”
“我们阮哥儿聪明能干又听话,性子那是好得挑不出一点错处,又精心养了十八年,花了家里不少银钱。”
“我可是打听过了,你们家周大郎可是克死了两个未婚妻,这十里八乡都没女人夫郎敢嫁。”
“这嫁到你们周家来了,彩礼可不能少。”
她语气听着不太好,跟前日求着赵媒婆说亲时的态度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听着像是要坐地起价。
这可就相当于在打赵媒婆的脸面。
还不等朱莲花发话,赵媒婆先不乐意了。她嘿了一声:“不是谈好了彩礼五两银子?你这临时变卦,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余氏脸色一变:“我们家阮哥儿要嫁给你们家大郎,那可是冒着被克死的风险的。”
“我们安家就这么一个夫郎,真被克死了去哪儿说理去?”
她说着说着还越发趾高气扬,嗤笑一声接着道:“周大郎那情况,也就我们家阮哥儿敢嫁了。除了我们家阮哥儿,你们还能找着谁?”
赵媒婆可被气得够呛,指着她鼻子你你你了半天。
朱莲花好像对她临时反悔的举动没有半分意外,格外冷静的问:“那你想要多少?”
余氏眼珠子一转,抬手比了个手势:“最少要十两!”
这可比原先说好的五两银子要翻了两倍,赵媒婆和朱莲花两人脸色都变得很不好看。
安阮察觉到气氛凝固,闷不吭声的缩着脑袋,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赵媒婆觉得自己面子里子都被余氏打得啪啪响,她说了那么多亲事,还是头一回遇到余氏这样不要脸的人。
她一拍桌面正要发作,朱莲花却按住了她的手。
朱莲花看向余氏,眼神鄙夷。她说:“我可以给十两银子,但不是彩礼。”
余氏先是一喜,听到不是彩礼后又疑惑的蹙眉问:“什么意思?”
朱莲花接着道:“十两银子,算是你们家阮哥儿的卖身钱,以后他跟你们安家就没有任何瓜葛了。”
安阮嚯的抬头,内心十分复杂,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余氏一听这话就犹豫了,她原本是想既拿了彩礼,又指望着安阮嫁进了周家以后,拿着周家的东西补贴娘家。
这要是同意了,嫁娶就变成了买卖,安阮就不能算作是嫁给周大郎,而是周家买来的下人,补贴娘家那是想都别想。
要是不同意,那眼看着要到手的十两银子可就没了。
“怎么样?同意吗?”
朱莲花这时给她施加压力,余氏一咬牙:“好,我同意了!”
最后余氏在赵媒婆,还有朱莲花叫周旭找来的村正和夫子的见证下,写了一份安阮的卖身契。
交了钱以后,安阮、余氏和朱莲花三人都按了手印,这份卖身契就正式生效了。
来时是三人来的,最后只有安阮带着卖身契留了下来。
卖身契最后让朱莲花拿走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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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阮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不知如何自处。
“嫂嫂,快进屋里来。”
周旭在门后朝他招手,安阮愣愣的看着他,没敢动弹。
在朱莲花表态之前,他什么也不敢做,生怕哪里做错了惹得朱莲花更不喜欢他。
最后还是收好卖身契走出来的朱莲花带着他进了屋。
朱莲花将他带进堂屋,让他坐了下来。
她对安阮说:“以后这就是你家了,不用那么拘束。”
没了外人以后,朱莲花一改先前冷淡的态度,安阮受宠若惊的盯着她,楞楞的说了一声好。
朱莲花大约也知道自己先前的态度不好,想了想解释道:“你家的状况我也托人打听过,你那后娘不是个好相处的,我只是不喜她的那些做派,并非讨厌你,你别往心里去。”
安阮听完鼻尖一酸,眼眶发红,只是在他哭出来之前,肚子先抗议的打起了鼓。
两人均是一愣。
半晌,朱莲花失笑,开口问他:“你早上可吃了早饭?”
安阮烧红了脸,老老实实的摇头:“不曾。”
实际不止今天早上没吃,昨天一整天,只有晚上时安阮才捡了一个弟弟吃了一口就不要的窝窝头勉强果腹。
朱莲花瞧着他可怜,起身道:“我去给你煮一碗清汤面吧。”
安阮从未感受过来自长辈的关爱,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连忙跟着起身,干巴巴的说:“婆……夫人,我来做吧。”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朱莲花,因为不是嫁进周家而是卖身,再叫婆母就不合规矩了,思虑了一下后便学着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叫了声夫人。
朱莲花不满的纠正道:“你是大郎的媳妇儿,日后跟他一同叫我娘便是。”
言语间,竟还是将他当做了儿媳。
安阮心中一暖,忙不迭的说了好。
他心想婆母这么好,周大郎就算脾气再差,他也认了。
.
这一整日安阮都跟在朱莲花身后,跟着她熟悉家里的活计,忙前忙后的十分勤快,生怕朱莲花觉得他懒就不喜欢他了。
当天下午,上山去打猎的周爹和周大郎终于提着几只野兔野鸡回到了家中。
安阮也终于见到了他未来的丈夫周言。
周言长相硬朗英俊,剑眉星目的,是安阮见过的所有男人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他长得十分高大,肩宽腰窄一身腱子肉,身高比安阮高了一个半头,体型更是两个安阮有余。神情也凶巴巴的,抿着唇冷着脸,眼神凌厉如刀,瞧着就不是个好脾气的。
安阮怀疑他一巴掌打下来,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可能就当场就能散架。
安阮不由得想到那些关于周言的传闻,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他偷偷观察着周言的时候,周言也发现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夫郎。
又瘦又小,皮肤黑黢黢的,像个营养不良的小孩儿,倒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十分好看。
周言转头问朱莲花:“娘,他是谁?”
安阮心跳加快,低着头,惴惴不安的拧紧了衣袖。
朱莲花笑着道:“这是安阮,你的夫郎。”
周言:“…………”
他的夫郎?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成亲了?
3. 第三章
“胡闹!”
“这不是买卖人口吗?我不同意!”
周言听了今日白天发生的事,只觉得头突突的疼。
他自己娶夫郎这么大一件事,他娘亲竟然一个字都没给他提,更别说最后夫郎还是买来的。
周言捏着眉心,颇为无奈的说:“这对他来说不公平,把人给安家送回去吧。”
安阮没想到周言竟二话不说就要将他送走,他咬着下唇,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朱莲花冷着脸,不赞同道:“怎么送?他人都进了我们周家的门了,这传出去还有什么名声?你这个时候再将安阮送回去,他还怎么活?”
一连几个问题让周言哑口无言。
卖身契已经签了,人也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周家的门,就算没有真的跟周言圆房,安阮也没了名声。
若是周言执意要将他送回安家,旁人的风言风语和唾沫星子能直接将安阮淹死。
安阮自己也深知一点,无论如何,安家他是回不去了。
如果周言真不愿意要他,安阮就只有自尽一条路子走了。
他眼神哀戚的看着周言,只期望他能大发慈悲将自己留下。
周言对着那双水汪汪又可怜兮兮的眼睛,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朱莲花这时又说了一句:“反正人娘已经买下来了,你不要也得要。”
“你都二十二了,还不成亲定下来,是要让娘我操心死吗?”
周言抿着唇,不置可否。
一旁的周爹劝道:“好了好了,你娘这些年为着你的亲事没少操心,她这不也是为了你好?”
周旭年纪小没他插话的份,只能在一边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偷看。
周言看了看气得横眉竖眼的朱莲花,又看了看神情慌张的安阮,最终还是没再提要将安阮送走的话。
大约是默认了。
周爹见机赶紧道:“好了好了,快吃饭,饭菜都要凉了。”
说罢转头吩咐周旭:“快给你哥盛饭。”
周旭正要起身,安阮连忙上前小声说:“我……我来吧。”
他尽可能的表现自己有用,生怕周言又要赶他走。
他拿过饭勺和碗,给每个人都盛上一碗又分好筷子,然后像在安家一样独自走到了一边找起了活干。
“你怎么不吃?”
朱莲花有些惊讶,正要回厨房收拾的安阮闻言停下脚步,回头怯怯道:“我等你们吃完再吃。”
朱莲花还以为他是被周言吓到了,连饭都不敢吃了,当即狠狠的瞪了周言一眼,然后才招呼他过来:“一家人就要一起吃饭,哪有让你吃剩菜的道理?快过来。”
安阮有些受宠若惊:“可是我后娘他们从不允许我跟他们一起吃饭。”
“家里有剩饭剩菜,我才能吃的。”
没有剩饭的时候,就只能饿着了。
一家人听罢十分震惊,他们虽然不算多么富裕,但从来没有做过让孩子吃剩饭饿肚子的事情来。
朱莲花可是见知道余氏是什么样的人的,她越发可怜安阮,当即起身亲自将安阮带了过来。
她说:“这里是周家,我们周家没有让孩子吃剩饭饿肚子的事情。”
“你好好坐着,以后每一顿都跟着一起吃,听到了吗?”
安阮这回真绷不住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的掉。
他一边哽咽的说着知道了,一边撸着袖子擦眼泪。
周言在一旁看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盯着安阮看了好几眼,不知在想什么。
.
吃过晚饭后,周言一言不发的走出了院子,将活着的野鸡野兔拿木笼子装了起来,等到下次赶集时拿到镇上去卖,至于那两只死了的就拔毛剥皮清理内脏。
安阮跟着朱莲花一起收拾了碗筷,又将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
等一家人各自忙完了事情天都要黑了,油灯在村子里可是个金贵物,哪怕是周家也不敢夜里一直点着。
一家人打水洗了脸和脚以后,就准备各自回房睡觉了。
家里只有三个房间,周爹和朱莲花一间,周旭和周言各一间,安阮睡哪儿成了问题。
“他是你媳妇儿,不跟你睡还跟我们或者阿旭睡不成?”
朱莲花二话不说将安阮推给了周言,然后将周旭赶回了房,领着周爹一起走了。
堂屋里只剩下一脸不安的安阮,还有冷着脸不知该说什么的周言。
安阮不想让他难做,也是真害怕他生气起来会打自己,于是贴心的提议道:“我睡可以睡柴房的。”
反正他从小到大都睡的柴房,早就睡惯了,只是换了一个柴房睡而已。
周言眉头一皱:“这个天气,睡柴房容易生病。”
安阮摆手道:“不会的,我一直睡柴房习惯了,很少会生病。”
周言眉头皱得更狠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主动的握住了安阮的手:“你跟我回房吧。”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安阮的手,好像比他这个常年打猎的人的手更粗糙,摸着还疙疙瘩瘩的,不像一个夫郎的手。
他愣了一下,抓着安阮手抬起凑近一看,才发现那些疙瘩是发红破皮的冻疮。
安阮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触电一般抽回手,然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后脸色瞬间发白,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他习惯性的抱头蹲下,只期望周言生气了以后下手能轻一点。
他不想刚进周家第一天就被打死。
周言眼神复杂的看着安阮,他意识到了什么,眼中戻气翻涌,但看安阮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还是按捺着怒火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和善一些。
他没再碰安阮,而是放缓了声音说:“夜深了,先回房歇息吧。”
安阮维持着抱头的动作缓缓抬头,一双水润的杏眼悄悄的撇了他一眼,发现他似乎没有生气以后,才敢壮着胆子站起身。
周言一言不发的走在前头,安阮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周言的房间在左侧,周爹朱莲花还有周旭的房间则在右侧,中间隔着一个堂屋,夜里是听不到彼此房间的声音的。
周言带着安阮进了屋,安阮活了十八年,可还是第一次进一个汉子的房间,而这个汉子是他的丈夫。
安阮知道和汉子睡一个屋会发生什么,后娘昨天有跟他提起过。
他紧张得心跳加速,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十分恐惧害羞。
安阮双手绞紧,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
周言进了屋以后就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张被子放到了床上,他回头看安阮还站在门边不由得皱了一下眉:“过来睡觉了,还站着做什么?”
安阮双腿瞬间发软,耳垂更是烧得发红发烫。
他闭着眼深呼吸,期期艾艾的说了一声好,然后才咬牙走到了床边。
周言站在他面前,他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周言的下巴,而且周言的体型跟自己这小身板比真的天差地别,估计大腿都比他腰粗。
这真要做的话,他会不会被做死在床上?
安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为自己的屁股感到担忧。
周言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愣着做什么?上床啊。”
安阮眼神闪躲,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准备,抬手准备解衣带时,周言又开口道:“我们一人一张被子,这床不大,你睡里面就不怕掉到床下了。”
他说罢扬了扬下巴,示意安阮赶紧上床睡觉。
安阮一愣,意识到周言没有要跟他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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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得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生怕周言会突然反悔,赶紧脱了鞋脱了外衣就爬上了床。
他拉着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裹了起来,双手抓着被子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摇曳的烛光里,那双水汪汪的杏眼像是有星光在闪烁,瞧着就特别的乖。
周言心中生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心尖微微发麻,像是被羽毛挠过似的。
他盯着安阮看了好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失态以后,触电一般撇开脸,转身将油灯弄熄,然后才摸着黑上了床。
安阮今天一整天情绪大起大落,虽然身边躺着一个汉子,但从没睡过的被褥又暖又柔软,舒服得他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而同样从来没跟别人一起同床共枕的周言就没他那么心大了,总觉得哪里都不太对劲,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鼻间总是似有若无的传来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味,只要一想到这股香味是来自一个夫郎,周言就觉得浑身火热。
他没忍住坐起了身,神情阴郁的盯着身侧的人。
由于没有烛光照明,房内光线十分的昏暗,他其实看不见什么,只隐约看到一个鼓起来的,小小的鼓包。
这时窗外夜空的云层被风吹散,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入室内,周言便借着月光看清了安阮的睡颜。
因为营养不良,安阮的头发其实一点都不软,反而粗糙干燥发黄,脸颊上没有二两肉,唯一好看的杏眼此时紧闭着,整个人瞧着没一点发光处。
他似乎没有什么安全感,睡梦中都拧紧了双眉苦着脸,双手紧紧的抓着被褥像是抓救命的稻草,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着,又可怜又乖。
不知为何,周言的心口像是被巨石堵住了一般,闷闷的。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最后归咎于是在可怜安阮。
周言不知看了多久,直到月亮再次被云层挡住,他才重新躺下闭上双眼。
在他睡着之前,脑海里想的都是安阮看起来太瘦了,得给他养胖一点才行。
翌日天不亮,安阮准时醒了过来。
他第一次睡得这么舒心还没被冷风冻醒,打着哈欠睁眼想要起身时,却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像是被麻绳从头到脚捆住了一样。
他瞬间清醒了过来,第一眼就对上了一个宽厚的胸膛,再抬头一看,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竟是睡在外头的周言不知何时滚到了床里面,一手搭在他肩上,一腿压着他双腿,将他整个人连人带被子一起圈在了怀里。
安阮可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亲密的抱着,那个人还是个相处一天不到的汉子。
他脸颊爆红,连脖子和耳垂都红透了,整个人热得像是要沸腾了一样。
而造成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还毫无所觉的睡着觉。
安阮僵硬的躺了好久,周言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他壮着胆子尝试从周言的怀里脱困,小心翼翼的一点点的蠕动,生怕将周言吵醒了彼此尴尬。
被褥将他裹得实在是严实,周言的手和腿还压制得死死的,安阮挪了半晌,除了被压在身下的被褥被掀了起来以外就没有任何变化了,还给自己折腾出了汗来。
大约是他蠕动的动静吵到了周言,人虽然醒了,但精神还是迷糊的。
周言完全没想起他床上还有个人,只是嫌压在身下的被褥又热又碍事,于是抬手一掀,重新将安阮捞进了怀里。
没了被褥的阻隔后,安阮只觉得好像有什么硬物抵着了他大腿。虽然他是个夫郎,但身体构造跟汉子区别不大,只是能生孩子罢了。
他自然知道那硬物是什么,这回不仅仅是脸红了,整个人上上下下都红透了。
而迷迷糊糊的周言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睁开了双眼。
4. 第四章
周言扶着额头坐起身,背对着安阮。
“醒了就去洗漱吧。”
“我去给你拿新的洗脸布。”
他语气从头到尾都是又冷又硬的,说完也不等安阮答应,起身穿鞋就往屋外走去。
从背影来看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但若仔细了看,就能发现他浑身的肌肉都是绷紧了的。
而安阮从头到尾躺得扳直,一动不敢动,直到周言走出房门,他才咬着下唇坐了起来。
安阮双手捂脸,身上露出来的肌肤都烧得发红。
好羞耻啊……
周言没过多久去而复返,手里拿着装了清水的木盆,盆边上搭着一块方形的麻布洗脸布,
布料看起来不是很新,想来是从哪件穿坏了的衣裳上裁下来的。
他将木盆放到了床边的木架上,什么也没说就转头往外走去。
在周言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安阮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可在看到周言明显不高兴的脸色后,挫败和不安顿时将他整个人裹挟包围着。
他好像让周言生气了,他会不会因此被赶出周家?
安阮无意识的用指甲抠挖着掌心,扣得发红发胀才回过神来。
他沮丧的吸了吸鼻子,洗脸时都不敢用那块洗脸布,只草草的清洗了一下就端着木盆走了出去。
院子里,周言正将刚割的新鲜嫩草放进笼子里喂野兔野鸡,而周旭则跟在他屁股后面哥哥长哥哥短的,也想要喂兔子。
安阮走出来时,他立马就看了过来,眼神看起来有些凶。
安阮被吓了一跳,立马慌慌张张的低下头,闷头往院子的篱笆墙走去。
“给我,我来倒吧。”
周言身高腿长的,两步就追上了他,安阮差点手一抖将木盆整个摔下去。
他自然是听清了周言说了什么,只是他哪敢真让周言倒水啊,就怕周言等会儿更不高兴了,拿他来出气。
他不敢将自己的想法表露出来,也不敢跟周言对视,便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支支吾吾的说:“我……我自己倒就好。”
这几个字都几乎耗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周言挡在身前,他怯怯的抬眸看了一眼,没敢越过周言走过去。
安阮被吓得不轻,周言抿了抿唇,没说什么让了开来。
安阮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
他赶紧去将水倒了,又将木盆靠着墙壁放好,最后才转身往厨房里去帮忙打下手。
期间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周言一眼。
周言盯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脸色沉了下去。
他侧目看向周旭:“你哥我很吓人吗?”
周旭闻言抬头,看着牛高马大影子都能将他整个人盖了起来的大哥,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有点儿。”
周言:“…………”
厨房里,帮忙清洗野菜根须上的泥土的安阮突然听到一声哀嚎,吓得他一个哆嗦。
他起身从窗户往外看,就见周言曲着手指在周旭脑门上敲了一记,那声哀嚎正是周旭发出来的。
安阮倒吸一口冷,瞳孔轻颤。
打弟弟都这么狠,看来那些说周言会打女人夫郎的传言是真的!
许是察觉到了他在偷看,周言凌厉的目光落到了他脸上。
安阮眼前一黑,腿软的抖了抖,双手扶着窗台才没丢人的摔了下去。
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蹲回去继续洗菜,整张瘦巴巴又蜡黄的小脸最后一点血色都吓没了。
院中,再次把人吓到的周言懊恼的撇了撇嘴,看还在装模作样鬼哭狼嚎的周旭更不顺眼了。
.
早饭是窝窝头和野菜稀饭,一家人吃过饭后便开始了一日的劳作。
刚过惊蛰不久,田地里的事情不算多。
山上的猎物也不多,周爹和周言干脆就去不打猎了,而是带着周旭一起去竹林里砍竹子。
灌溉农田的水车竹子排管已经老旧,今年需要重新换上新的上去,为之后的灌溉农田种水稻做准备。
索性在家里也无事可做,朱莲花便带着安阮一起跟着去了竹林,看能不能挖些冬笋回家吃个新鲜。
周家父子三人拿着砍刀,而朱莲花和安阮则一人背一个背篓,扛着一把锄头就一起出门。
竹林里蛇虫鼠蚁多,一家人没有分散太开,就为了遇事有个照应。
安阮以前也没少做过挖冬笋的活计,只看到满地的竹叶冒了个尖尖就知道下面有冬笋。
他拿着小锄头一挖一个准,没多久就刨出一个胖嘟嘟的冬笋。
朱莲花在一旁看着了,扬声就夸了一句:“阮哥儿厉害啊,这么快就挖到笋子了。”
安阮被夸得不好意思,他腼腆的笑了笑,转头找笋子时更卖力了。
不远处,拿着砍刀轻轻松松砍下一根竹子的周言往他那边看了一眼,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提刀砍竹子。
安阮挖得专心,他的那个背篓很快就装满了冬笋,朱莲花一看竟然有这么多了,连忙说够吃了不挖了。
安阮只好放弃了继续找冬笋。
他没了事做就忍不住好奇的打量四周,当眼角余光不经意扫到挥汗如雨的周言时,他立马像触电一般移开了视线。
砍竹子是个力气活,要将砍好的竹子削去枝丫叶子,还要将尖端过细的位置砍下来不要。
这些活一通干下来,就是初春这样凉快的天气也汗湿了衣裳。
为了干活方便,周言只穿了一身轻薄的短打,汗水浸湿以后,泛黄的白色布料黏在肌肤上,强壮的身躯若隐若现,每次挥动砍刀时,甚至能看到胸肌的鼓起的形状。
安阮从未见过哪个汉子像周言那般健硕,羡慕他体型的同时,安阮又莫名的感到口干舌燥。
他生怕让周言发现自己刚才偷看了,赶紧起身去给自己找事情干。
他心想前不久才下了一场春雨,竹林里应当会有菌子可以捡,于是便弯着腰仔细的搜罗着地面,还真让他找到了十几朵长得像羊肚子的菌子。
这菌子因为惊蛰后长得多,村里有人叫雷打菇,也有人叫羊肚子,拿来煮汤十分的鲜美。
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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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平日里上山少有捡到,这一次竟让他遇到了十几朵,小的有他拇指粗,大的快赶上他半个手掌了。
安阮只觉得自己今天运气极好,高高兴兴的将这些羊肚子都挖了起来放到背篓里。
等他挖完了羊肚子,正好竹子也砍够了,朱莲花正招呼着他回家。
他连忙应了一声:“就来。”
然后背起有些超重的背篓,吃力的跑向等着他的周家几人。
安阮的背篓里冬笋多得快掉出来,看着像是要将他那副小身板压垮了似的。
“背篓给我。”
周言有些看不过眼,不由分说的就要从他身上将背篓卸下来。
安阮下意识往后躲,他抬起的手便僵到了半空,脸色也随之阴郁了下来。
安阮心里一个咯噔,一时拿不准到底该不该把背篓给周言。
从小到大,再苦再累的活都只有他自己扛自己做,还从未有人抢着帮他分担。
可若是周言是想要帮他,那脸色和眼神又实在是凶,安阮根本就分辨不清。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朱莲花看不过眼,一巴掌糊在周言的手臂上,没好气的说:“瞧你把阮哥儿吓的,他本来就胆子小,你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周言被说了也不吭声,但眼神却是瞧着没那么凶了。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周言算是知道安阮胆子有多小了,说话声音大一点都能吓哭。
周言没想吓安阮,他尽量放缓和了语气:“这背篓太重了,我力气大,让我来背吧。”
他敢发誓,他打有记忆以来,就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
一旁的周旭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跟着搭腔道:“就是就是,我哥一身肉有的是力气,嫂嫂尽管使唤他就是了。”
安阮悄悄的看了每个人的脸色,有无奈,有兴致勃勃也有心疼,唯独没有半点恶意。
他这才放松了一点警惕戒备,任由周言将背篓拿走背到了身上。
没了沉重的背篓,安阮感觉腰杆都能挺直了。
朱莲花已经拉着周旭都到了最前面,周爹拖着竹子跟在后面,此时只有安阮和周言还在后头没动。
周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剩下一句:“走了,回家吧。”
安阮楞楞的点头:“好。”
得到了回应后,周言便一言不发的往前走了。
他背后背着压满了冬笋的背篓,两只手一左一右各拖着两根打整好的竹子,
安阮看着周言背影出神,莫名的觉得他的脾气好像也没别人口中那么差。
察觉到他还没跟上,周言回头疑惑的问了一句:“还不走吗?”
安阮如梦初醒,连忙追了上去。
回家的路上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偶然捡到有成熟了的浆果,周旭就自告奋勇的去摘了好大一捧,一起分着吃。
甜甜的浆果在口中爆开汁水,之后便是像蜜糖一样的甜味。
安阮鼻尖一酸,有种置身于美梦之中的错觉。
他心想这要是是一场梦,希望永远都不会醒来。
5. 第五章
一家人回到家里已经过了晌午,周旭到底年纪小,干了一早上活就累趴了,往堂屋的桌子上一趴就睡了过去,朱莲花和安阮则去了厨房做午饭。
周言和周爹将两背篓冬笋放到了阴凉的屋檐下,竹子就大咧咧的仍在了院子里,等吃完了饭以后再修整。
厨房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周言想到了什么,转身去将昨晚打整好挂在屋檐下的野鸡取了下来,拿到厨房里跟朱莲花说:“娘,把这野鸡炖了吧,给家里人都补补身子。”
他说着话时,眼神不经意的撇了一眼正低着头往火灶里添柴火的安阮。
朱莲花福至心灵,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行,等会儿娘就炖。”
安阮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想起自己捡的菌子,于是提议说:“那我去拿捡的羊肚子洗洗,正好一起炖添个鲜味。”
朱莲花自然说好,安阮便要起身去拿,周言却阻止道:“我去就好,左右就几步路,你看着灶里的火。”
他说着就转身出了厨房,安阮只好又坐了下来。
一旁的朱莲花在两人之间来回的看,越看安阮就越觉得满意。
阮哥儿的脾性果然好,配她那个锯嘴葫芦又凶巴巴的大儿子正合适。
一家人中午随便吃了些,填个七分饱就算了。
至于那只野鸡,由于炖野鸡时间要长,不然没有滋味和营养,中午自然是吃不到的,只能小火煨着等到了晚上再吃。
干了一早上的活又刚吃饱,安阮有些困了,但他不敢去睡午觉,强撑着精神跟朱莲花一起去剥了笋子。
冬笋挖了两背篓,吃新鲜的这几天肯定吃不完,朱莲花准备只留几个这两天吃,剩下的全部做成笋干。
这边朱莲花和安阮在厨房里烧火煮笋子。
新鲜的冬笋想着做出的笋干香味浓味道好就要煮熟煮透,煮到筷子能插透就差不多了。
煮笋子费不了什么人力,只需要时不时的添柴火看着火候就成,羊肚子野鸡汤被盛到了瓦罐里,放在小炉子里慢慢的煨着。
安阮困顿得双眼都快眯了起来,朱莲花见状道:“厨房里没什么事儿了,你回房去睡个午觉吧,等笋子煮好了娘叫你。”
安阮受宠若惊,但他哪敢真丢下手头的活心安理得的睡午觉?
想起以前在安家,别说躲懒不做事儿了,就是做慢了一些或是做得不好,少不得要被余氏狠骂上一顿,稍有不慎就是一顿毒打。
他瞬间就不困了,连忙怯怯得说:“没事的娘,我不困,我来烧就好。”
说着好像生怕朱莲花不让他烧火似的,手里紧紧的抓着一根干柴,整个人挺直了腰杆,硬生生坐出了正襟危坐的架势。
朱莲花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坚持,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冬笋一煮就是一个时辰,朱莲花用筷子插.下去,正好插透整个笋子,又提起来看了看确认已经煮好了以后,才让安阮退了火。
她招呼着安阮:“阮哥儿,你去外头拿个大木盆进来,就放在柴房屋里的门后面。”
“好的娘。”
安阮拍了拍手上的灰,麻溜的起身跑到外头去拿木盆。
院子里周言和周爹在拿着刀子修整竹节,再将竹子全部切割成一样的长度,破开一分为二,最后再将内部的竹节挖掉。
除了要弄出用来灌水的竹节以外,还需要用到竹子搭建支撑竹子的三脚架。
三脚架随着地势高低变化,每一个架子所需的长度也不一样,切割起来反而比单做竹管还要麻烦些。
当安阮走出厨房时,周言立马就抬头看向了他。
安阮一心只想着拿木盆,压根就没注意到周言正盯着他。
柴房在青瓦房的后侧,是个单独的小木屋,安阮很快就找了过去。
他打开房门走了进去,柴房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劈好的木块,以及一捆捆绑得整整齐齐的树枝干柴。
安阮果然在门后找到了木盘,但他在看到木盆后就犯了难。
无它,这木盆太大了,他可能抱不动。
安阮尝试着去搬,但搬了几次都是刚搬起来就手软得不得不放下。
他纠结的抿唇,想了好半晌突然灵机一动,推着木盆像滚轮子一般滚了出去,只有在过柴房门槛抱起木盆时废了一些力气,之后就都是轻轻松松的。
他滚着木盆从屋檐下走,发出的咕噜咕噜声引来了周言和周爹的目光。
周爹被他拿木盆的方式逗乐了,直言道:“阮哥儿倒是聪明,知道自己拿不动就想了个好法子。”
周言点头附和:“这样确实省力。”
安阮被夸的耳尖发红,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过都是投机取巧罢了,当不得夸。”
周爹哈哈大笑:“老头子我脑子笨,可想不到还能这样。”
安阮更不好意思,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周爹的赞扬,便慌慌张张的说了一句:“娘等着用木盆,我先进去了。”
说着加快了脚步,逃也似的推着木盆进了厨房。
朱莲花见他是推着的,也像周爹一样夸了他聪明,安阮羞怯的低着头,心里有些隐秘的小窃喜。
原来被人夸是这种感觉,真好啊。
木盆在柴房里放久了积灰,加上一路滚来外侧难免沾了泥巴,两人先把它被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才把煮好的竹笋一个个捞到盆里,最后合力抬到了院子外头的石墩上放着。
煮好的竹笋要用冷水浸泡一下,倒入清水没过笋子后就不管了。
“有需要我们做的吗?”
朱莲花带着安阮走到父子俩身边,他们脚边右侧是修好的竹子,左边则是还没动过的 ,数量没剩多少了,而两人四周的空地飞满了被修下来的木屑和竹节。
周言撇了一眼跟在朱莲花身后悄悄揉着眼睛,明明已经很困又强撑着的安阮,转头对朱莲花说:“这里我们自己来就好,娘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去歇歇吧。”
他们手头的活计其实也做得差不多了,就是做也没什么好做的,还费手。
安阮的手很粗糙,还长了很多冻疮,要是让他来修整竹子,恐怕手会伤得更重。
一想到安阮那双比他还粗糙的手,周言心里就不大舒服。
朱莲花多精明一个人,哪会看不出这话就不是跟她说的?
“好好好,都听你的。”
她了然的点头,说着转身拉住安阮的手臂:“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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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睡个午觉,等醒了再来切冬笋。”
安阮楞楞的眨眼,下意识就顺从的说了好。
安阮最终还是睡到了午觉。
这一觉他睡得很踏实,梦里没有饥饿寒冷,也没有毒打,只有一望无际,让他放松舒心的花海。
因为惦记着要起来切冬笋,他没敢睡得太熟,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传来的谈话声后立马就清醒了过来。
是朱莲花起来了,正和周爹周言说着过几天去镇上赶集的事情。
安阮赶紧起身走了出去,朱莲花回头对他笑了笑:“就醒了?要再睡一会儿吗?”
安阮人长得又瘦又小,脸颊内陷瘦得皮包骨的,连十二岁的周旭都比他高,看着也比他强壮。
或许是安阮实在是招人可怜,朱莲花每次看着都觉得他像个泥土娃娃,轻易就碎了,便总是忍不住多关心了他一些。
还有一点也是出于私心,她想要安阮赶紧养好身子,然后早些和周言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好好挫一挫那些说周言克妻命,一辈子孤家寡人断子绝孙的碎嘴婆子们的锐气。
他们家周言长得好看又有本事,如今媳妇也娶上了,以后的日子定然好着呢。
安阮不知道朱莲花心里九曲十八弯的思绪,他腼腆的摇头:“谢谢娘,已经睡好了。”
朱莲花见此没再让他睡回笼觉,又和周言两人说了几句话,才带着安阮去拿菜板和菜刀开始切冬笋。
经过半个时辰的浸泡,冬笋绵软至于又带着脆。将木盆里的水舀干净,留下几个不大不小的笋子放回厨房里用另外的盆子泡着备用,剩下的全都放到菜板上,菜刀斜着下刀,将其均匀的切成一样厚度的薄片。
没过多久,煮熟的冬笋就被切成了笋片,平铺着装了小半木盆。
切好了笋子后,朱莲花将晒稻谷的竹帘拿了出来,往地上一铺就开始倒切好的笋片。
安阮在一旁跟着打下手。
笋片渐渐铺满了竹帘,安阮直起弯了许久有些酸痛的腰,只觉得成就感满满。
日暮西山时,修缮水车的竹管全都弄好了,被堆放到了屋檐下的空地里,以防晚上下雨淋湿。
竹帘连着笋片被收了起来,一家人也开始了准备晚饭。
羊肚子野鸡汤炖了一下午,野鸡肉软烂脱骨,羊肚子泡满了汤汁,一口咬下去鲜香得要咬掉舌头,最后一碗鸡汤下肚,一整天干活的疲惫都被消除了。
吃完晚饭后天已经黑了下去,一家人都吃得有些撑,于是便坐在院子里消食,看着漫天的繁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倒是难得清闲宁静。
等到肚子没那么涨了,一家人各自散去,洗漱后回房准备睡觉。
安阮跟着周言回了房,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今天早上的尴尬。
周言大约也想起了起来,脸色不太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催促着安阮上床睡觉,然后匆匆熄了烛火。
两人同床却背对着背,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鸿沟。
安阮倒是紧张,但紧张了没多久就忍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周言迷迷糊糊快要入睡时,冷不丁的想着,都怪这床小了,改明个儿得去弄些床板和木头回来,加宽一下这张床才是。
6. 第六章
翌日清晨,天刚亮安阮就醒了过来,料想的尴尬画面没有发生,只是身旁的位置早就空了,伸手去摸了摸,被褥冰凉。
他下意识在房内搜寻周言的身影,一无所获,倒是看到木架上放了一个装着水的木盆,昨日他没敢用的洗脸布搭在盆的边缘上。
显然是周言早早就起了身,还给他打好了洗脸水。
安阮心中触动,他起身下床穿衣洗漱,这回却是敢用那块洗脸布了。
等他收拾好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走出房门时无意识的四处搜寻了一番,院子里只有周旭趴在笼子前撅着屁股,用草叶逗弄野兔。
周言和周爹都不在。
他还注意到昨夜收起的草席已经放在了院子中间,笋片在上面均匀铺开。屋檐下的竹子也少了一部分。
直到进了厨房,安阮才从朱莲花口中得知他们一大早就带着竹管去修缮水车管道了。
安阮有些意外,他以为修缮竹管会要求他去帮忙,不曾想竟没有。
在安家安阮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做,不仅是家里的家务事,耕田犁地栽种收成也全都是他在做。
在周家是他过得最轻松的两天,他心中难免有些惶恐,怕周家会嫌弃他没用将他赶走。
“我去帮忙吧。”
他说着就转身要走,有些心急。
朱莲花叫住了他,“那些累活重活都是男人的事儿,你去做什么?”
“你就别操心了,倒不如去挖些报春菜回来,跟娘一起做些窝窝头。”
她说得理所当然,安阮愣了好一下。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重活该是汉子做的,可之前在家里,他爹和弟弟分明什么都不用做的。
安阮心中酸涩,他闷闷的说了好,然后提着一个竹篾拿了把镰刀就走了出去。
“阮哥儿,记得多挖一些报春菜回来,娘好多蒸一些放着。”
身后传来朱莲花的喊声,安阮扬声回道:“知道了娘。”
逗兔子的周旭闻声跑了过来,见他一副准备外出的模样,顿时忍不住好奇的问:“嫂嫂,你这是要去哪儿?”
安阮道:“娘说要蒸窝窝头,让我去挖报春菜。”
说到要去挖野菜周旭就来了兴致,他自告奋勇道:“我知道哪里的报春菜鲜嫩,我带嫂嫂去!”
安阮很犹豫,他怕自己把周旭带出门去,要是不小心遇到意外受了伤,可能会因此被周家人厌恶。
他踌躇了半晌想要拒绝,但对上周旭那双满含期待的双眼,拒绝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再加上自己对云水村确实不熟悉,若是有个熟悉的人带着,定然会好很多。
于是他点了头:“好。”
周旭顿时眉开眼笑,一溜烟跑到他前头去:“嫂嫂快跟上!”
周家在云水村的末端,隔很远才有两户人家。
那两户人家挨得很近,跟周家都沾着一点亲戚关系,两人沿着田坎往外走时不可避免的要经过门前。
其中一户的大娘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捧着一碗清汤寡水的豆粥,在见到周旭后立马扬起一个笑容问道:“阿旭这是要往哪儿去?”
周旭指向不远处的山坡道:“三伯娘好,我们正要去那边挖报春菜呢。”
最近刚下过一场春雨,地里长了许多野菜,挖野菜的人也多了起来,所以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三伯娘听罢脸上神情显得兴致缺缺,转头却注意到周旭身后十分面生的安阮。她顿时就想起了之前村里人说过,朱莲花花了十两银子给自家大郎买了个夫郎回家,当时还闹得不太好看的事儿来。
“这小哥儿是谁啊?瞧着面生。”
她询问时目光落到安阮身上,带着几分挑剔和审视,明显是瞧不上瘦骨伶仃一看就不好生养的安阮的。
她撇了一眼远处冒着袅袅炊烟的青瓦房,心中生出几分隐晦的幸灾乐祸。
生个儿子再有本事有什么用?还不是娶不上好姑娘好夫郎?买个夫郎都只能买个不能生养的。
周旭到底年纪小,看不懂大娘眼中藏着的恶意,还傻乎乎的挠了挠头,高高兴兴的跟她介绍安阮。
他说:“这是我刚进门的嫂嫂。”
三伯娘嗤笑一声:“我说呢,难怪没见过。”
“莲花也是的,大郎娶了媳妇儿怎么不见摆上两桌冲冲喜?名不正言不顺的,这不是委屈了人家夫郎吗?改明儿我得上门去找你娘好好唠唠去。”
她的话咋一听是在为安阮抱不平,可细一想就能发现恶意满满。
谁会将成亲的喜事说成是冲喜?又不是家里出了大事。
安阮见惯了这些,他对恶意向来敏感,只是不敢生起一丝反抗之意,被这般怵视也只能怯怯的底下头,捏紧了手里的竹篾提手。
周言也品出了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但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是随意的应付了两句便赶紧带着安阮走了。
三伯娘伸长脖子看着他们走远,眼珠子一转,端着碗就去敲了隔壁家的房门。
朱莲花花了大价钱给大郎买了个不能生养的丑夫郎,她得找人好好说道说道才行。
另一边,安阮心情不大好,但当站在山坡上,闻着晨露混着泥土腥味,又隐隐交杂着报春菜的清香时,心底的郁闷就扫空了一大半。
山坡上的报春菜果然像周旭说的那样鲜嫩,一颗颗水灵灵的,挨挨挤挤长在一起,瞧着就喜人。
他很快将刚才的事抛之脑后,弯着腰就开始割野菜。
竹篾很快就被装满冒了尖,两人原路返回。
这一来一回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回到家时朱莲花刚把粗麦粥乘到木盆中放凉。
安阮没有主动一起刚才发生的事,周旭倒是顺嘴提了一句。
朱莲花一听脸色就不好看了,她抬手戳着周旭的脑门,恨铁不成钢:“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儿子啊!”
周旭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骂,捂着脑门大声嚷嚷:“我哪儿傻了?”
朱莲花更气不打一处来,她心累的摆摆手:“去去去,一边儿去,少来给你娘我添堵,看着你就来气!”
周旭委屈不已,被朱莲花毫不留情的撵出厨房,眼不见心不烦。
她赶走了周旭,回头就看向安阮。
安阮顿时一激灵,紧张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他都做好了被朱莲花骂的准备了,结果却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
朱莲花轻言细语的对他说:“日后再遇上这种泼皮碎嘴子,该骂就骂回去,该打回去就打回去,别什么气都在心里憋着。”
安阮嘴唇微张,惊愕不已。他忍气吞声惯了,从来就只有挨打挨骂的份儿,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要反击回去。
他踌躇犹豫了好久,干巴巴的了一句:“可是,周旭叫她三伯娘,那是长辈,我骂回去是不是不太好?”
到底跟周家沾亲带故的,他怕惹了事端给周家添麻烦。
朱莲花呸了一声:“见不得他人好上赶着找骂的贱蹄子,有什么好不好的?”
“你性子别那么软,遇到这些不要脸的人,该骂就狠狠骂回去。”
朱莲花说道着,安阮没敢吱声,只是点着头表示听到了。
周家早饭惯来吃得清淡,野菜窝窝头一蒸,粗麦粥也凉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昨夜还有些剩菜热一热,早上的吃食竟还挺丰盛。
朱莲花对安阮说:“你去东边的田里叫一下你爹和周言,让他们回来吃了早饭再去做事。”
“好。”
安阮应了声,转身就跑出家门,按着朱莲花指的方向去找人。
周家的房子地势高,水稻田地在东边的坎下,只要站在边上往下一看就能见到周言高大的身影。
他此时正和周爹将三脚架埋到地里用泥土压实,让三脚架更稳固,听到安阮的声音后下意识的抬头看去,然后不期然和安阮四目相对上。
他开口就语气冷硬的问:“什么事?”
周言的性子沉默寡言,用朱莲花的话来说就是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
他话少也就算了,偏偏看人的眼神也格外的凶,村里的碎嘴子就说他这样的,肯定会打夫郎和女人。
虚假的流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久而久之假的都变成真的了。
安阮跟他相处了两日,哪怕知道他其实没有传言说的那么糟糕,可刚对视上的瞬间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浑身一颤,无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支支吾吾的说:“娘让我来叫你和爹回家吃早饭。”
周言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但他将情绪藏得很好,很快就若无其事的说了好。
父子两迅速将这个三脚架弄好,就着田里的水洗了个手才往上走。
安阮本来只是来传个话的,可看着两人已经往回走了,于是就不好意自己先走,而是等着他们上来跟着一起回去。
他其实有些怕周言的,不敢跟周言并肩着走,而是唯唯诺诺,头也不敢抬的走在了最后。
他不知道的是,周言好几次刻意的放慢了脚步等着他,眼角余光也一直落在他身上。
三人回到家中,朱莲花已经将早饭碗筷都摆好了,将粗麦粥一盛就可以吃了。
饭后,周言和周爹又要回到田里继续做事,而家里现在也没什么事要做,干脆就一大家子都去了,也好做得快些给父子俩减轻负担。
固定三脚架是最麻烦的活儿,但多了三个人帮忙后一下就快了起来,原本差不多要干两个时辰,现在一个时辰就全部打完了桩。
安阮看起瘦瘦小小的,做起事来却很麻利,不仅没有拖后腿,还特别勤快的抢着干所有能干的活儿。
三脚架都固定完后面就轻松了,只需将竹竿搭上去,再用竹篾条扎牢了就成。
此时太阳正当空,安阮干出了一身的汗,碎发沾着汗水贴在脸颊上,手上的冻疮因为高强度的干活磨破了皮,温度一上来,整个手又肿又痛,同时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
其他人都还在干活,他拢了拢手指,强装无事的继续干。
直到最后一根竹竿固定好,他才吐出一口浊气,双手搓了搓然后蜷缩着拢了起来,不让人发现他掌心的异样。
连收拾东西回家时,安阮刻意的落到了最后面,双手兜着,安安静静的听着周家人有说有笑的谈话,偶尔提及到他时,他便腼腆的笑着应上一两句。
他自以为伪装得很好,但还是让周言发现了端倪。
一家人前脚刚进了院子,周言将手上的东西都丢给了周旭,让他拿去放好,然后不由分说的回头扣住安阮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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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冷着脸将他拉进了房里去。
安阮被吓了一大跳,他本能的想要抽手,但又怕挣扎时将手上的伤暴露出来,最后只能任由周言将他拉走。
“这两孩子怎么了?”
朱莲花不明就里,心想刚刚都还好好的,怎么转头都闹脾气了?
周爹道:“孩子大了,他们的事我们少管。阿言有分寸。”
这话朱莲花倒是赞同,周言看起来脾气不好,但做事向来周到,也断然不会干出欺负夫郎这种事情来。
房内,周言眉头紧锁,强行将安阮握紧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扳开。
当看到安阮的掌心红肿高涨,以及被磨出的一道道血痕后,他十分不赞同的说:“手受伤了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逞强?”
安阮心虚到了极点,还以为他是在呵斥自己伤了手会影响之后干活。
他红着眼,颤颤巍巍的保证:“没事的,这点伤只是看起来吓人,不会影响我做事的。”
“你……你别赶我走,我能做很多活,肯定不会在这里吃白食的。”
他几乎卑微到了泥里,哀哀戚戚的恳求着。
周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朱莲花跟他提起过安阮之前的处境和遭遇,原本是没什么概念只觉得可怜,如今看安阮这模样却是实打实的心疼了。
他叹了一声,松开安阮的手腕,抬手摸了摸他头顶的发旋,柔声轻哄道:“我不会赶你走的,别担心。”
“真的吗?”
“嗯,真的。”
安阮有些不敢相信,周言再三肯定后,他这才信了。
“在床上坐着别动。”
周言将他按到了床边,然后转身走向墙边的柜子前,伸手从柜子顶上拖出一个木盒子折返回来。
安阮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颗心紧张得跳到了嗓子眼。
只见周言打开盒子在里头挑挑选选,没多久就拿出一盒药膏,将木盒盖上重新放回去,转身又朝着安阮走来。
他在安阮身前站定,然后蹲下:“手伸出来摊开,我给你上药。”
直到这时安阮才意识到周言将他拉进来就是为了上药的。
他听话的将双手搭在膝盖上,掌心朝上的摊开。
周言低着头,神情专注,仔仔细细将药膏涂抹在掌心处。
他比安阮高了许多,一直以来安阮都要抬头仰视他,从上往下的俯视着他的脸,安阮还是第一次体验。
他目光描摹着周言的五官,心没来由的跳快了一拍。
药膏质地冰凉,涂抹到伤口上凉丝丝的,很好的将肿胀感消除,火辣辣的疼也渐渐感觉不到了,十分的舒服。
上完了药以后,周言特意叮嘱他:“在伤势好全之前双手都不能沾水,更不能干重活。听到了吗?”
安阮乖乖的点头:“知道了。”
周言这才满意的作罢。
安阮的伤瞧着是真的吓人,哪怕他藏着掖着不想让朱莲花发现了操心,吃饭捏筷子的时候还是让朱莲花察觉了。
她追问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安阮看了周言一眼,后者朝他微微颔首,他才一五一十的说了。
“你这孩子,手上有伤咋不说呢?”
朱莲花自责不已,怪自己没有早点发现。
她问安阮:“一定很疼吧?”
安阮鼻头一酸,缓缓摇头:“没事的娘,只是看着吓人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朱莲花知道他是不想自己担心,听罢也没再继续揪着不放,只是到了下午时什么也不让他帮忙干活了,而是将他赶回房去休息去了。
安阮自己觉得没什么大碍,但禁不住朱莲花态度强硬,再加上周言和周爹也劝他好好养养伤,他才安心的回了房去。
堂屋里,周家一家人说起了安家。
朱莲花提起余氏就来气,她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对待养子这么苛待,像这种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去,让那鬼差好好磋磨磋磨方才解气!”
父子三人不语,但神情确实赞同的意思。
提起余氏,朱莲花就想起了安阮的那张卖身契。
她不由得庆幸自己当时有先见之明,有了这张卖身契安阮就跟安家一点瓜葛都没有了,日后他们再敢欺负安阮,那就走着瞧好了!
说到卖身契,朱莲花就想起了两人还没成亲这事儿。
安阮现在是他们周家的人,三伯娘说话不好听,但话却是在理。
这没办成亲宴让安阮无名无分的跟着周言,属实对安阮不公平,传出去也不好听。
她对周言道:“去找算命的先生合一下八字算算日子,早些把喜事办了吧,别委屈了阮哥儿。”
周言沉默了半晌,朱莲花以为他都安阮同床共枕了还不愿娶人家,正要发作呢,周言就缓缓点头说了好。
朱莲花这才满意,又吩咐道:“阮哥儿连一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等后天去县上赶大集,带上他一起买匹布料做几身衣裳吧。”
“回头定好了日子,跟那些个亲朋好友说一声,让他们都来吃个饭沾沾喜气。”
周言自然也说了好。
除此以外,周言还惦记着房里床小了不方便的事情。
在安阮睡着午觉时,一家人已经将他和周言的喜事安排了妥当。
7. 第七章
安阮睡醒起来时,正巧看到周言用个板车拉着两根一人粗的树干回来,他好奇的多看了两眼,也没多想是用来干嘛的,以为是要劈了当柴火。
下午时他跟着朱莲花学绣样,周言就在院子里默默的砍着树磨木板。
安阮从来没拿过针线,细小的锈针在他手指里很是不听使唤,好几次都差点扎到了手指头。
再看布料上锈的梅花,歪七八扭的没个正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几个大桃子呢。
朱莲花瞧他这手忙脚乱的,忍不住发出疑问:“你后娘没教过你绣活吗?”
这大禹朝无论家里条件如何,绣活儿是每个姑娘夫郎都要会本事,不说会多少花样儿,好歹也要会缝补纳鞋,会裁布料做新衣的。
看安阮这生疏模样,分明就是没学过。
安阮老老实实的摇头:“后娘说我就是个赔钱货,学这些来不顶用。”
朱莲花呸了一声:“到底不是亲生的就能随意磋磨。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她骂完了余氏,转头又安慰安阮道:“没事,她不教你娘教你。”
安阮感动不已,连忙点头说好。
到了下午临近太阳下山时,天边飘来了厚厚的乌云,估摸着夜里要下大雨。
晒得半干的笋片显然不适合再收到屋檐下了,安阮找来麻袋将笋片收了起来。
周言磨了一下午总于磨好了床板,拿到屋内试了一下,长度正好合适。
两边和中间各打下一根木桩,六根手臂粗的树干作支撑的床骨,再在原先的床板侧面挖出直榫凹槽,用力一怼,新旧床板就严丝合缝的嵌合在了一起。
周言整个人站到了加宽的床板部位用力压了压,纹丝不动,这床便算是弄好了。
等他做完这些,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走出去时正巧撞到安阮提着一个小麻袋往堂屋里走。
他顺口就问了一句:“你要找什么?”
安阮见到他时仍有些胆怯,但却不会像之前那样恐惧害怕。
他主动走向周言,眼神闪避:“外头像是要下雨,我怕笋片会被打湿,你看这些笋片放哪里合适?”
安阮不知道没晒干的笋片该放哪儿,怕没放好回了潮,那这两天就白费功夫了。
“给我来放吧。”周言从他手里拿过麻袋,“你手伤势还没好少干些活。”
“啊,好。”
安阮仰着头,愣楞眨巴着眼睛,看起来就很乖。
周言没忍住摸了摸他发旋,然后拎着麻袋往储物间走去。
晚上果然下起了大雨,还伴随着电闪雷鸣。
天上像漏斗破了个洞,磅礴大雨将地面打出疙疙瘩瘩的小坑,屋檐的流下水柱,闪电划过夜空的那一瞬间,整个夜空骤然明亮了一下,随后便是几乎能将耳膜震碎的雷声。
安阮心中庆幸,幸好他将笋干收了起来,不然就真坏了。
因为下雨的缘故,一家人吃了饭以后就只能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房内点了油灯光线依旧昏暗,安阮是知道周言加宽了床的。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脸上浮起一丝红晕,目光闪避飘忽,不敢看身前那个高大的男人。
他想,突然把床加宽是因为准备和他睡觉吗?
不怪安阮胡思乱想,他是朱莲花买来给周言当媳妇的,给周言解决生理需求本来就是份内之事。
他没有任何情事这方面的经验,如果不是余氏怕他嫁到周家,不会伺候丈夫不得喜爱影响她日后打秋风,临时抱佛脚给他说了一下床上那些事儿,他可能到现在都以为两夫妻同床共枕就是单纯的盖被子睡觉。
“今天加宽了床,位置够宽敞,之后都不用怕会挤到了。”
周言脸上也有些不自然,幸而昏暗的光线给他做了许多遮掩。
他顺手将灯台放到了桌面上,解了衣带将外袍脱下。
身后安阮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一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他整个人都在发烫,手指不安的扣着掌心,一不小心就扣到伤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周言听到声音回了头:“怎么了?”
安阮立马将手背到了身后,闷不吭声的摇头。
周言眉头皱起,安阮的神色明显不太对劲,他本来是想刨根问底的,但一对上那双怯生生的杏眼就打消了念头。
算了,他胆小,还是别吓他了。
最后周言只是说了一句:“夜深了,睡了吧。”
安阮如蒙大赦,赶紧脱了外袍和鞋子爬上了床。
他爬到了床的最里面,肩膀挨着墙壁,盖着被子躺得板板正正的。
油灯被吹熄,房内便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屋外雨势开始转小,但依旧淅淅沥沥的。
雨声之中,安阮听到周言坐在床边脱鞋,然后躺下盖被子的悉悉索索声,还听到自己砰砰砰跳得像打雷的心跳声。
后娘跟他说过嫁给周言后一定要主动一些,别像个死鱼一样只会躺着,只有在床事上让周言满意了,才能牢牢的抓住他的心。
后娘跟他说这些的目的不纯,但安阮却是认同的。
他很清楚自己能留在周家都是因为周言,如果周言不喜欢他,以后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现在周家人对他很好,但人心总是易变,他记忆里的爹也对娘亲很好,对他也喜爱,只是后来娘病死后娘入门一切都变了。
原本疼宠他的爹爹,能因为后娘的几句话就对他拳脚相加,生了弟弟以后更加变本加厉,辱骂毒打,饥一顿饱一顿成了常有的事。
亲爹尚且如此,如果他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周家人又凭什么一直对他好?
现在他一点退路都没了,他赌不起。
安阮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眼一闭心一横,掀开被褥往周言那边挪了过去。
他紧张得直发抖,喉咙干涩得无意识吞咽了一下。
在快要贴上周言后背时,周言大概察觉到了异样,他翻身侧躺,撑起上半身,在黑暗中垂眸盯着安阮:“怎么了?睡不着?还是被子薄了觉得冷?”
安阮喉咙发紧,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虽然决定好了要主动,但到底脸皮薄,没办法将那档子事儿挂到嘴边。
他没吭声,而是硬着头皮伸手环住了周言的腰,整个人贴到周言的怀里。
仅仅只是这样,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勇气。
周言似乎被他这番举动惊到了,许久都没有动静。
“安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屋内太暗,安阮看不清周言此时的神情,但他的语气却是冷的。
安阮浑身僵硬,闷闷的说:“知道。”
“后娘说嫁做人妇后得主动些。”
周言沉默不语,但呼吸明显变得粗重了些。
安阮忍不住发抖,他知道着意味着什么,却依旧忍着恐惧没有逃开。
他犹豫了一下,颤抖着唇,仰着脖子在周言下颚处落下一吻。
下一瞬,一阵失重感袭来,他摔到了身后团起的被褥上。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蒙了好一会儿。
周言明明情动了,却像是触电一般将安阮推了开去。
他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最终生硬的说了一句不算安抚的话:“你别多想,我不是嫌弃你,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着颇为狼狈的起身下了床,然后打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安阮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一片苦涩,泪水渐渐的湿了眼眶。
他没有哭,只是默默的缩回了床边蜷缩着。
他不知廉耻的投怀送抱,好像反而将事情搞砸了。
屋外,周言吹着湿气厚重的冷风,但身体的燥热却一点都降不下来。
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软香在怀又怎么可能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只是安阮太瘦弱了,他们之间的体型差太大,他怕安阮会承受不住。
得想办法将安阮的身体快点养起来才行……
周言神色晦暗的盯着黑沉沉的雨幕,眼底情欲沟壑难填。
.
安阮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更不知道周言后来有没有回来,他只知道自己醒来时另一半的床都是凉的。
周言的那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到了床尾。
想来是有回来的,只是在他醒来之前又走了。
安阮既难过又觉得羞耻,他想周言一定很讨厌他吧。
本来周言一开始就不想要他,是朱莲花硬压着周言才将他留下。
也怪他没有自知之明,周言好心没有将他赶走,他却想着奢求更多,如今照成这样的局面,也是他活该。
安阮心情沉重的起了床,穿衣洗漱时都心不在焉的。
雨下了一整夜后的空气十分清新,远方的山郁郁葱葱,太阳升起时驱散了最后一点朦胧的雾气。
他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的周言和朱莲花,两人身上都背着一个背篓,手里拿着一个小铁锹。
周言的目光瞬间落到他身上,停顿了片刻后又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
安阮的心一沉,抿着唇,苦涩的笑了笑。
“阮哥儿起来了?”
朱莲花并未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异样,她见到安阮便笑着走了过去。
她注意到了安阮眼底的青黑,有些心疼的问:“怎么瞧着这么憔悴,昨夜没睡好?还是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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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欺负你了?”
说着回头瞪了周言一眼。
安阮不想让她担心,也不想她责怪周言,便强颜欢笑的摇头道:“没有,是昨夜雷声太大我有些怕,所以才没睡好。”
远处周言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讳莫如深,安阮看不透含义。
朱莲花了然的点头,信了他这番说辞。
她拉起安阮的手道:“这刚下过雨,山上肯定有很多菌子。明日要去县上赶大集,正好进山里去采菌子明日拿去卖了换些银钱,你也一起去吧。”
安阮自然说了好。
家里只有两个背篓,已经背到了朱莲花和周言的身上,他便提着竹篾跟了上去。
周旭也想跟着去,但被朱莲花赶了回去,让他在家烧火帮周爹弄早饭。
周旭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出门。
和他们一样上山捡菌子的人不少,这一路走来就遇到了好几家人,连之前看不上他的三伯娘也在其中。
“哟,莲花这是带着你们家周言和阮哥儿去哪呢?”
三伯娘将三人拦了下来,明知故问着,打趣的目光落到了周言和安阮的身上。
她身后跟着个长得眉清目秀清秀身形清瘦高挑的夫郎,那是她的二儿媳妇林文青,和又瘦又矮小的安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安阮有些自卑的低了下头。
周言眉头一皱,不动声色的将他护在身后,同时将三伯娘的目光挡了开去。
朱莲花更是没个好脸色,她翻了个白眼,语气带刺的说:“三嫂年纪大了眼神越发不好了,没见我们跟你们一样都背着背篓吗?除了去上山捡菌子还能去哪儿?”
三伯娘被她说得噎住,脸色扭曲了片刻。
她心里憋着气又不好发作,转头对身后的林文青说:“文青啊,这是阮哥儿,周言的新媳妇儿。周言比咱们家周明大上几岁,你该叫一声嫂嫂。”
三伯娘让林文青叫人,林文青大大方方的就叫了,更将显得畏畏缩缩的安阮比了下去。
三伯娘心里爽了,她故作好意的说:“阮哥儿刚到云水村不久想来还不习惯,正好他跟咱们家文青同是夫郎,年纪相差也不大,应该会有不少话题可说,不如就让他们二人同行吧。”
字字句句,听着是在为安阮考虑,但大家都是千年的老狐狸,朱莲花哪会看不出她打得是什么主意?
无非就是想让安阮做衬托她家林文青的绿叶,借此来落她朱莲花的脸面。
朱莲花哪会让她如意?
她皮笑肉不笑的道:“谢三嫂好意了,我们家周言稀罕着阮哥儿呢,可舍不得他离了身边。”
像是在证明她这句话的真假,周言一言不发的握住了安软的手,可把安软吓得浑身一哆嗦,硬着头皮才忍住了甩开的冲动。
他眼角余光偷偷看向周言,后者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好像和他十指相扣这种事再正常不过。
如果没有发生昨夜的事情,安阮大概会以为周言是真的在给他撑腰,但现在他却很清楚,周言不过是为了维护朱莲花罢了。
他有些失落的抿唇,告诉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朱莲花可没打算就这么算了,她往三伯娘的身后看了看,疑惑的问:“你们家周明呢?怎么不见他来陪着文青?难道又上镇上去了?”
不给三伯娘开口的机会,她噼里啪啦的又接着说:“这怡红院的姑娘到底是千人骑万人枕的货色,谁知道身上有没有什么脏病。三嫂还是好好劝劝周明,让他少去些才是。可别到时候年纪轻轻的被传染了,到时候传到其他村子去,咱们云水村可丢不起这个人。”
周明是村里出了名的懒汉,好吃懒做又沉溺女色,但凡有点儿钱银就去那怡红院里都花了去,一点都不给家里留着。
云水村里谁背地里不是对他指指点点的?要不是三伯娘给的彩礼多,他还不一定能娶不到夫郎呢。
再说这林文青,长得好看是好看,只可惜周明不喜欢夫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周明对他的嫌弃。
三伯娘和林文青同时被戳中了痛脚,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眼看着在朱莲花面前讨不到好,三伯娘语气生硬的说了一句:“瞧我,都忘了家里还蒸着馍,我们先回去一趟,回头有空了再唠嗑。”
说着转身拉着林文青转身就走。
朱莲花不屑的嗤了一声,回头问安阮:“瞧见娘刚刚怎么怼她了吗?”
安阮怯怯的道:“瞧见了。”
朱莲花语重心长说:“以后遇上这种不要脸皮的人,就该像娘今日这么办,听到了没?”
“听到了。”
安阮重重的点头,看着朱莲花的目光充满了向往和崇拜。
8. 第八章
刚下过雨的山上泥土湿滑,枝叶上挂满了水珠,苔藓青绿发亮,平日里见不着的菌子一个个冒了头。
有人比他们来得还要早,三人便特意绕到人影比较少的另一边。
安阮以前没少捡菌子,有毒没毒的他都能认出来。
惊蛰过后,无毒的菌子种类并不多,要是再过两三个月,那才真是满山遍野都是各种各样的漂亮菌子。
此时最多的是羊肚子,平菇也不少,竹荪多长在竹林里,山上不多但也是有的。
安阮在一株死了不知多久的腐木上发现了很大一丛平菇,粗略一数有二三十朵,他毫不犹豫的将其全部摘了下来。
还没摘完这一窝,远远的就见前方有几朵半个手掌大的羊肚子,他拎着竹篾就快步走过去。
雨后的菌子太多,三人上了山以后就没停过,他们在山林里穿行,见到菌子就弯下腰去捡,衣摆和袖口很快就被打湿了,还沾上些许泥土,脚下鞋子两边也全是泥巴。
虽然身上弄得很狼狈,但丰收的喜悦却让他们顾不上这么多。
朱莲花在一簇竹子的周边发现几窝还没来得及伸出白色网状菌裙的竹荪,招呼着他们二人过去采。
三人在林中捡了一个多时辰,安阮的竹篾装满了,两个背篓也装了大半。
“看来明日能卖不少铜板回来。”
自打上山以后,朱莲花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安阮也被感染,嘴角上扬着,心底臌胀。
他眼角余光不经意的与周言撞上,突然发现周言好像在看他,只是等他转头,周言已经若无其事的蹲下捡面前的平菇去了。
他愣了好一下,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三人越采越有干劲,两个背篓很快也装满了。
他们运气不错,在一个山坡上看到不少蕨菜的嫩芽。
此时他们的背篓已经满得装不下了,但秉承着白捡的不要白不要的原则,三人还是将见到的蕨菜嫩芽都掐了,然后就地取材扯了几根藤蔓将蕨菜嫩芽捆成捆,一人提着一捆下了山。
回程的路上,三人有说有笑的,主要是朱莲花再说,周言和安阮在听,谈论着明日要早些起来去镇上,争取早点将这些菌子和蕨菜都卖出去。
对于坐山吃山的村子而言,菌子和蕨菜可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镇上却少见。村里人会将这些山货拿到镇上去卖,基本都能卖个好价钱,但架不住量大,再加上他们采得多,若是去晚了可能就不好卖了。
三人还没到家门口,眼巴巴的等着他们回来的周旭已经眼尖的看到了他们。
“娘!嫂嫂!你们终于回来了!”
周旭撒丫子朝他们跑来,绕着朱莲花绕圈圈,呲着个大牙傻乐。
朱莲花嫌弃的朝他摆手:“去去去,别挡着你娘我走路。”
脚下的路不大,也就仅仅容两个人并肩走而已,周旭这一挡就让朱莲花走不动道了。
周旭被嫌弃了也不伤心,他赶紧往后边走去,到安阮面前笑嘻嘻的说:“嫂嫂,我帮你提。”
说着特别懂事的要将安阮手里的竹篾和蕨菜都提走。
安阮觉得不好意思,正要说不用时,周言回头说了一句:“你手上的伤还没好,他乐意提你让他提着就是了。”
安阮愣了一下,周旭便趁机提着竹篾和蕨菜跑了,远远还能听到他的欢呼声。
安阮低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双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到家以后,几人将菌子都倒了出来,将那些品相不好看或是长老了口感不好的菌子挑出来放到簸箕上,准备留着到了晚上做个菌子汤来吃。剩下的那些就装回背篓里,明日一早背着去县里去卖。
做完这些几人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周爹嘴馋,下了田地去挖蕺(ji)菜,到现在都没回来,但他在锅里给他们温着面片汤,打开锅盖舀到碗里就能吃。
热腾腾的面片汤下肚,山上沾的寒气便被驱散了,从胃里到全身都热腾腾的。
由于早饭吃的晚,午时不饿,干脆就没有做午饭,而是从地窖里拿了几个存放着的山药蒸了来吃。
恰好养在笼子里的野鸡竟然下了两个鸡蛋,周言就将鸡蛋拿了出来,跟着山药一起蒸熟,让安阮和周旭一人一个吃了。
到了晚上,朱莲花用菌子做了一锅菌子汤,凉拌了一份蕨菜和蕺菜,一家人吃了个新鲜。
到了夜里,安阮没有等周言,早早洗漱上了床,等周言进来时,他已经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只留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外头,背对着门睡了过去。
周言站早床边看着他,良久叹息了一声,熄灯上床。
第二日天不亮一家人就起了,朱莲花将要卖的东西装到背篓里,周言和周爹则拿着竹笼将养了几日的野兔野鸡抓了进去。
周言特意将那只下蛋的母鸡留了下来,心里琢磨着到了镇上要看看有没有鸡苗和鸭苗,要是有的话就买上一些回来养着下蛋给安阮吃。
去镇上脚程遥远,这一来一回少不得要一整个白日,屋里不能不留人,朱莲花和周旭就留了下来。
安阮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要去镇上,他长这么大,除了安家村也就在云水村待过,没见过什么世面。他很怕自己去了镇上会给周言添麻烦,便商量着说自己和周旭留在家里,让朱莲花去县里。
朱莲花摆手拒绝:“娘年纪大了,走远路会腿脚疼,就不去了。”
她会腿脚疼并不是哄骗安阮的,不想去是真,但也存着让安阮去镇上凑凑热闹,顺便买两匹合适的布料做新衣裳的心思。
她身旁的周旭看不懂脸色,当即兴奋的表示:“我去我去!”
话音刚落下,就见他大哥眼神冰冷的盯着他,像是要将他吃了似的,看着可吓人了。
朱莲花狠狠的拧着他耳朵:“去什么去!让你读的书你会了吗?明个儿夫子抽查功课,你要是背不出来夫子找上家里来,你看你娘我削不削你。”
自大周言能跟着上山打猎后,周家的家底丰厚了许多,去年也有闲钱将周旭送去了书院。夫子说他天赋不错,就是启蒙得晚了些,如今十二岁了才学完了认字,最近正背着千字文呢。
“不去了,不去了。”
提到读书,周旭顿时如霜打茄子似的蔫了。
最后去县里的人不变,重的东西都由周言和周爹分摊了,安阮背着最轻的那一背篓菌子,手里再提上一竹篾,跟在周言身后,摸着黑出了门。
临行前,朱莲花给了安阮十文钱,让他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就买,不够就问周言要。
安阮从来没摸到过铜板,他惊得说不出话来,说什么也不敢要,最后还是周言说:“娘给你的就拿着。”
安阮只好收下,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一路上揣着那十文钱都紧张兮兮的,生怕一个不注意掉了。
三人走到村口时天色开始擦亮,许多同样要去镇上赶集的人陆陆续续的走了过来。
有人架着驴车,一文钱一个人带到县上去,很多村民舍不得那一文钱,坐的人没几个。
周言年轻,周爹的身体也硬朗,往常他们为了省钱也是不坐的,但今天带着个瘦弱的安阮,周言怕安阮走个来回会受不了,便主张着坐了驴车。
安阮不知道个中的原因,只以为周言不差那几文钱。
驴子的速度怎么都比人的双腿快,他们到镇上时天色才刚刚大亮,街道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
村里的道路全是泥土,天晴时还好走,下了雨后便全是糊状的泥泞,踩下去鞋子和裤腿都得脏,而镇上的路都是干干净净的青石板路,街道两边全是青砖瓦房,瞧着就很气派。
安阮亦步亦趋的跟着周言,像个土包子似的,低着头,只敢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四周,眼底全是艳羡。
原来镇上是这样的,能住到这里的人,想必都是些很厉害的人吧?
安阮试图想象他们也住到镇上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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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不出来。
像他们这种泥腿子,一辈子都不可能搬到镇上来。
安阮收回了羡慕的目光,不再去奢望那些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
三人到了划定的贩卖处,在管事那儿交了摆摊的银钱后选了个好地方,将带来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就叫卖了起来。
由于来得早,街上卖山货的没几户,他们挑选过的菌子一个个新鲜又好看,没多久就卖了个精光,一共卖了一百三十文。
蕨菜鲜嫩,三捆加起来也有二十来斤,一共卖了三十二文。
那几只野兔和野鸡叫一家酒楼的管事一次性买走了,野兔十五文一只,野鸡.八文,三只野兔加上六只野鸡,抹零后一共九十文。
这一趟卖下来就有两百五十二文,去掉交的五文摆摊费,还剩二百四十八文。
除了自己卖身的那十两,安阮从没见过那么多钱。他两眼亮晶晶的,很是高兴。
卖完了东西,三人便收拾了东西离开,将摊位让给了下一个来摆卖货物的人。
三人离开那条街后周爹就说他要去买些肉和家里要用的东西,让周言带着安阮四处逛逛,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了周爹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人,安阮浑身别扭,一时不知该跟周言说什么。
周言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神情自然的低头问他:“饿了吗?前头有家馄饨味道不错,我带你去尝尝。”
天不亮就起来往镇上赶,安阮早就饿了,只是进了镇里后就被周围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如今周言刚提起,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他羞红了脸,缓慢的点了点头。
“走吧。”
周言很自然的牵起他的手,安阮纠结的看了好几眼,到底没敢说什么。
周言仗着人高马大,硬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到了他说的那个馄饨摊前。
卖馄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子,一头发丝都白了,脸上布满了褶子,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但面相却很和蔼。
老婆子扬起笑容:“两位客官要吃混沌吗?”
周言道:“来一碗五两的,再来一碗三两的馄饨。”
他说着想起什么来,转头问安阮:“三两你吃得完吗?”
安阮不知道三两有多少,他犹豫了一下,既怕浪费又怕吃不饱。
周言见状道:“没关系,吃不完就给我吃便是。”
安阮这才点了点头。
“一碗五两,一碗三两的馄饨,一共八文钱。”
老婆子一直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善意的打趣着:“两位客官真是恩爱,老婆子我都要羡慕了。”
周言大大方方的道了谢,倒是安阮闹了个大红脸。
两人坐到了摆在一旁的桌椅上,背篓靠墙放到了里头。
老婆子看着年纪大,煮馄饨的动作却很麻利,没多久两碗混沌就端上了桌。
圆滚滚的馄饨拖着晶莹剔透的面皮在汤水里沉浮,几颗葱花点缀,汤面上飘着炸得酥香的小虾米,光闻着味儿就鲜香十足。
一口咬下去,面皮里裹着的肉流出油脂,混合着汤的鲜,虾米和葱花的香,舌头都要香掉了。
“好吃!”
安阮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漂亮的杏眼瞬间瞪得溜圆,亮晶晶的,像洒满了星星。
周言嘴角含着笑,轻声细语的说:“吃慢些,仔细着烫。”
安阮嘴里还咬着一颗馄饨,没法说话回应他,只是不住的点头。
只是一碗馄饨,两人之间的隔阂一下就散了不少。
竟意外的好哄。
周言心不在焉的吃着自己碗里的馄饨,目光一直落在安阮的身上。
安阮最后还是没能吃完,三两对他来说太多了,吃得撑到了嗓子眼都还剩几个,周言端起碗,面不改色的将剩下的都吃进了肚子里。
他这番行为有着别样的暧昧和亲昵,安阮后知后觉,耳垂红得发烫。
9. 第九章
两人离开馄饨摊时已经过了辰时,此时的街道上全是来来往往的,背着背篓来赶集的人。
安阮生得瘦弱矮小,往人群里一挤,瞬间就被淹没了。
周言很自然的牵起他的手:“人太多了,这样不怕走丢。”
安阮手一抖,吓了一跳,但到底是忍住了将手抽回来的冲动。
镇上他也没来过,人生地不熟的,加上人确实太多了,如果不小心走丢,到时候肯定会很麻烦。
安软害怕会给周言添麻烦,更害怕遇到那些拐卖夫郎的人牙子,再也回不去周家。
七婶家的夫郎就是被拐了,好几年都没找着人。
一想到这事儿,安阮下意识就往周言身边靠了靠,好像这样能让他获取更多的安全感。
周言一顿,还以为他是怕被挤到,脚下一转就转到了他身后,护着他挤开人群往集市里走。
不似之前他们去的那条专门摆摊的街,集市里多是商铺饭馆,偶尔能见到扛着草垛卖糖葫芦的,也有在路边上支个小摊卖糖画的,还有用箩筐装着鸡鸭蛋叫卖的,好不热闹。
安阮好奇的东张西望,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十分稀奇。
“小心!”
一个扎着冲天辫,一看就锦衣玉食的五岁孩童横冲直撞的拨开安阮,从他身侧跑过,安阮猝不及防,被惊得一个踉跄,得亏周言反应快一手扣圈着他细腰,杜绝了他摔倒被人踩踏可能。
“少爷跑慢些,小心摔倒了!”
追着孩童的婆子火急火燎的,从两人身边过时,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安阮后脑勺枕着周言那硬邦邦的胸肌,整个人都被周言圈在了怀里。
两个人之间严丝合缝,一点缝隙都没有,明明隔着几层布料,安阮却好似感受到了周言那高热的体温,连带将他身上也烧的发烫。
他挣扎了一下,周言立马就松了手将他放了开来。
安阮后退了一步,低着头目光散乱。
他低声说了谢谢。
“没事吧?伤着哪儿了吗?”
周言一直盯着他,似乎不太放心,搭着他肩膀就要拎着他转一圈仔细瞧瞧。
安阮连忙摇头道:“没事没事,我没伤着。”
周言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悻悻的收回手。
他主动转移了话题:“走吧,还得去买东西。”
安阮不知道要买什么,但他没有多问,而是乖乖的点头说了好。
为免安阮再次被撞,周言这回走到了他前面,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为他挡去拥挤的人流。
安阮仰头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周言近来的一举一动让他很难不多想,但因为之前投怀送抱被拒,他不敢想更不敢自作多情。
周言并不喜欢他,只是碍于朱莲花的面子,还有那花出去的十两银子罢了。
安阮失落的叹了一口气,很快收拾好了情绪。
他再次东张西望着,以此来分散注意力。
他看到一个扛着插满了糖葫芦的草垛,迎面走来卖力的叫卖着的老爷爷,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糖葫芦红彤彤的,一看就很好吃。
安阮从没吃过糖葫芦,倒是前两年爹爹给他弟弟买回来过一串,弟弟吃得满嘴糖霜,他却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
朱莲花给了他十文钱当零花钱,说是让他喜欢买什么就买,但安阮不会将这钱用来买糖葫芦这种不实用的东西。
他想买几只鸡苗回家养着,日后鸡生了蛋,他就能拿去换钱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想法和周言不谋而合,只是周言想的是等鸡生蛋了给吃补补身子,他想的是卖钱。
周言带着安阮走到了一间裁缝店。
店掌柜笑容满面的走了出来,他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思索了片刻,对着安阮道:“客官是要买布还是买成衣?小店里什么都有,价格实惠童叟无欺,两位不嫌弃可以进里头瞧瞧去。”
安阮没想到掌柜居然会跟他说话,他慌乱无无措的仰头看向周言,不知如何是好。
周言安抚的拍了拍他肩膀,转头对掌柜说:“我想买两匹麻布。”
成衣价格高昂,哪怕只是一套麻布衣都要十几文钱,往好了去的棉布衣或是绫罗绸缎更是价格高昂。
葛布倒是便宜,但是易坏又不耐脏。
寻常人家一人有一身麻布衣都算是好的了,周言张口就要两匹麻布,对掌柜而言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单子。
“好好好,客官跟我来。”
他脸上笑出了褶子,连忙招呼着两人往里走去。
布匹整整齐齐的放在了一块大木板上,周言看了几眼,选出了一匹蓝色的,之后来来回回找了一圈,不太满意。
掌柜也是个会看人脸色的,他连忙上前道:“小店后院里还有其他布匹,什么颜色都有,客官可以跟我说说想要那种颜色,我去找来。”
周言想了想,道:“有红色吗?”
等合了八字选好黄道吉日,到时候成亲肯定还是要有一身红衣穿着才喜庆。
“有的有的。”
掌柜说着转身往后院去了,没过多久就抱着一匹麻布布匹出来。
这匹麻布并不是纯正的红色,而是带了一点橘色的橘红,瞧着喜庆又活力满满的。
周言看了看料子,又抬眸看了安阮一眼,直觉这橘红色穿到他身上应当会很好看。
他满意的点头:“就这两匹了。”
两匹布加起来一共花了五十文,加上吃馄饨的八文钱,今日卖野兔山货的钱一下就只剩一百九十文了。
安阮觉得有些肉疼,这布匹好贵啊。
虽然心疼钱,但他也不敢提。
他只当这布买回去是给周家人添新衣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打满了补丁的衣服,自卑之余心里也寻思着不知道能不能捡一件他们不要的旧衣裳来穿。
安阮来周家一点准备都没有,全身上下也就这身旧衣裳是他自己的,连个换洗的都没有,而他后娘也不会给他送衣裳过来。
这几天安阮都苦恼着怎么换衣裳,他又不敢开口跟周言提,如今倒是有了着落。
买完了布匹以后,周言又带着他继续往集市里转,最后停在了一个卖鸡鸭苗的摊子前。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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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只毛茸茸的黄团子在箩筐里挤动,叽叽喳喳的,瞧着就很健康有活力。
安阮有些惊讶:“这是要买鸡回去养吗?”
周言点头嗯了一声:“院子东边外头有一块空地,索性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养上一些鸡鸭,等长大了好下蛋。”
安阮闻言犹豫了一下,他咬着下唇,小心翼翼的说:“娘给了我十文钱,说让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你不会收回去吧?”
“当然不会,娘给你的就是你的。你为什么要怕我会拿走?”
十文钱是朱莲花当着面儿给安阮的,周言自然知道,他只是不解安阮为什么会这么说。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安阮松了一口气,他又问周言:“我可以用这十文钱买几只鸡苗吗?你放心,我会自己想办法养着的,绝对不会用家里的粮食来喂。”
他怕周言会误会,再三保证着。
周言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却不是生气他要买鸡苗,而是不喜欢安阮这番划清界限的话语。
安阮一直观察着他的脸色,还以为自己的要求太过分惹他不高兴了,赶紧怯生生的道歉。
大大的杏眼耷拉着,眼底的光也变得黯淡了起来,瞧着好不可怜。
周言感觉自己成了那十恶不赦的坏人,他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没有不让你买的意思,只是我本就打算买鸡苗来给你养,你若是也买的话,一次养太多我怕你照顾不过来。”
“娘给你的铜板你就好好收着,拿去买其他的,或是留着自己兜着底儿,也不至于手里没个银钱。”
周言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他哄着安阮,倒也不觉得自己话说多了。
而安阮则是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微张着嘴,好半晌才消化了周言所说的话里的意思。
“你是说,你要买鸡苗给我养?”
“不是给娘的?”
周言哑然:“自然是买给你的,娘她不喜欢伺候鸡鸭,嫌麻烦也嫌脏。”
惊喜来得太突然,安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也能拥有鸡鸭。
“可是……用家里的钱买鸡苗给我养,娘和爹会不会不高兴?”
他还是感到不敢置信,然后就是没来由的担忧。
村里家家户户都没什么余钱,日子过的十分拮据,时常有揭不开锅的时候,若是养着有鸡鸭,先不说鸡鸭能卖钱,就是那鸡鸭蛋也能换不少铜板回来补贴一下家用。
哪家养着有鸡鸭那可都宝贝着呢。
就像他后娘那两只母鸡,他平日里除了喂食的时候,是碰都碰不得的,下的蛋更是没他什么事儿。
朱莲花对他很好,但涉及到钱银的方面,安阮不知道她还会不会不计较。
周言道:“你尽管放心,娘不会说什么的。”
话到这个份上,安阮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只能感激的说:“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养的。”
安阮那双大大的杏眼再次铺满了星光,亮晶晶的,带着些许朦胧的水雾。
周言瞧着只觉得心尖被羽毛扫了扫,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抬手按在安阮仍有些粗糙干枯的头发上。
10. 第十章
周言人看着话不多,也不像是买东西会砍价的,但跟摊主一番讨价还价后,最终以十文钱的价格买下了二十五只鸡苗,还加了一文钱让摊主给了两只鸭苗。
安阮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盯着他的目光逐渐崇拜。
安阮不会隐藏情绪,周言自然都感受到了。
他抿唇不语,腰身却挺直了几分。
两人将装着鸡苗鸭苗的的竹笼搭在了背篓上,由周言背着,布匹自然而然就落到安阮手里抱着了。
在离开集市之前,周言特意去买了五块绿豆糕,四块用油纸包着,有一块当时就递给了安阮。
“我……我也有?”
安阮直接愣住了,周言微微颔首:“拿着吧。”
安阮受宠若惊,他还以为这一块是周言自己要吃的。
他小心翼翼看着周言的脸色,在确周言是真的要把绿豆糕给他以后,他才敢伸手去接。
他捧着那块绿豆糕,恍如做梦。
绿豆糕巴掌大,清香之中带着一点甜,绵绵的,入口即化,甜滋滋的味道在味蕾上绽放,像是要甜进心坎里。
“好吃!”
他两眼亮晶晶的,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周言目光柔和,料想他吃完会觉得口干,便将腰上挂着的水囊解下来递给他。
“喝点水。”
安阮腼腆的说了谢谢,仰着头咕嘟咕嘟就灌了几口,并未发现周言的目光一直落到他上下滑动的小巧喉结上。
云水村到镇上路途遥远,来的时候赶驴车也用了将近一个时辰,若是不想摸黑到家,午时后就得从镇上离开。
镇上人流太多,周爹又跟他们分散了开来,想在拥挤的人潮之中找到周爹无疑是大海捞针。
周言也没有要去找人的意思,拉着安阮就往镇外走去。
安阮回头看了好几眼,还是没忍住问:“咱们不等爹了吗?”
周言闻言解释道:“以往每次赶集需要分散开来时,都会在午时后在城门外的茶摊隔壁等候,我们现在过去,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等到爹了。”
安阮似懂非懂的点头。
城门外的茶摊隔壁,周爹竟然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们了,三人碰头之后便走上官道,踏上回云水村的归程。
他们午时出发,将近日暮西山才到家。
捧着一本书坐在屋檐下的周旭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他惊喜的大叫:“娘!大哥和爹爹他们回来了!”
呼喊着的时候他顺手将手里的书放到椅子上,迅速朝安阮几人扑去。
周言身高腿长,已经先一步进了堂屋卸背篓。安阮手里只有两匹布,明显没有好吃的,周旭便绕着周爹转圈圈,眼巴巴的问:“爹,你有没有给我带什么好吃的啊?快给我看看。”
周爹捏着下巴想了想,把他的心吊得高高的,然后遗憾的说:“爹忙着买你娘要的东西,就把你给忘了。”
周旭瞬间垮起一张小脸,横眉竖眼的,生气了。
安阮动了动嘴,正要出声说周言买了绿豆糕给他,只是话还没出口,周爹就变戏法似的从背篓里抽出一支被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糖葫芦,并且哈哈哈大笑着说道:“骗你的,爹怎么会忘记你呢?”
“谢谢爹!”
周旭顿时喜笑颜开,也不气了,拿着那串糖葫芦开心得差点跳起来。
周旭和他弟弟一样,都是被家人宠爱的孩子。
安阮看着很是羡慕,羡慕过后难免会感到失落。
“还有你的。”
一串裹着油纸的糖葫芦伸到了他面前,他抬头一看,是周爹。
周爹不仅仅买了周旭的那份,还给他也带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安阮怔楞在原地,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周爹见他这反应不由得疑惑的挠了挠后脑勺:“难道是不喜欢?我还以为小孩儿和夫郎姑娘都会喜欢吃糖葫芦呢。”
“没有不喜欢。”
安阮急了,周爹对他好,他不敢让周爹失望。
“喜欢那就拿着吧。”
周爹倒是没想太多,直接将糖葫芦往他手里一塞就往堂屋里走,还能听到他自言自语的抱怨着:“背着这一背篓的东西走了这么远还真累啊。”
留下安阮盯着糖葫芦愣神好久。
直到周言提着装着鸡苗的竹筐走出来,见他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呆喊了他一声。
“你站在哪儿做什么?快进去坐着歇会儿脚。”
安阮这才如梦初醒的走向他。
周言注意到了他手里的糖葫芦:“这是什么?爹给你的?”
他记得自己没有买过这东西,那么就只可能是周爹买的。
果然,安阮马上点头道:“这是爹买的糖葫芦。”
周爹挺喜欢买些小吃食带给周旭的,多买了一份给安阮,倒也不稀奇。
他也没多想,只是叮嘱着说:“糖葫芦的糖霜化了就放不得了,早些吃了吧。”
原本还想留着每天吃一颗的安阮顿时一震,赶紧拆开油纸来看看坏没坏。
糖葫芦表面的糖霜果然已经有化了的迹象,放到明日肯定不现实,最多只能放到夜里,可夜里刚吃完饭估计也是吃不下的,只能现在吃。
即便如此,安阮也没有自己先吃,而是试探着将糖葫芦送到周言面前,带着一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讨好:“你吃吗?”
周言摇头道:“我不爱吃甜食,你吃吧。”
安阮这才将糖葫芦送到嘴边小小的咬了一口。
糖葫芦放得有些久了,糖霜已经软化了,但并不影响味道,甜蜜的糖霜混合着酸酸的山楂果肉,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比绿豆糕还要好吃。
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口,然后一口接一口。
周言盯着他瞧,神色莫名的问:“很喜欢吃?”
安阮刚咬了一整颗,半边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一团,眨巴着一双漂亮的杏眼缓慢的点头,口齿不清的含糊着回答:“喜欢,好吃的。”
瞧着就特别可爱乖巧。
周言文言有些懊恼,当时赶集看到糖葫芦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给安阮买上一串呢?
他爹考虑得比他周到。
他暗暗记下了这事,等下一次赶集时补偿安阮。
朱莲花在厨房里刚做好了饭菜,总算得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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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走出来,然后一眼就看到周言手里的竹笼。
她擦了擦手走上前来,弓着腰瞅了好几眼:“怎么想起买鸡苗回来养?”
她问完也没等周言解释,自顾自的又说道:“也是,家里是该养上一些了,也省得日后想吃个蛋杀个鸡还要去买。”
她以为这些鸡苗鸭苗买来是给家里养的,顺口就为以后做起了打算。
周言便说:“娘,这是我买来给安阮养着的。”
安阮吓了一跳,但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嘴笨,急得嘴巴燎泡都开不了口说两句好话挽回局面。
“原来是给阮哥儿的,怎么不早说?看这事儿闹得。”
朱莲花一听这鸡是给安阮的,就像周言说的那样一点都没计较。
她只是点了点头,甚至还有些欣慰,似乎是觉得自己那木头儿子好歹还不算太无药可救,知道该疼媳妇儿。
她勾着唇,神色莫名的在两人之间看了看,更觉得自己这回把安阮买回来的决定做对了。
瞧周言现在那没出息的样儿,当初还说要把人送走,现在居然给安阮买鸡苗做好以后的打算了。
“成吧成吧,既然是阮哥儿的鸡,明个儿你可得亲自做个鸡栏把鸡围好了,可别跑了让别人捡去了。”
她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安阮没听懂还在心中不安,怕她生了气。
倒是周言听懂了,他郑重的点头:“娘说得是。”
现在天色已经晚了,这个时候才开始现做鸡栏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他连竹笼带鸡苗鸭苗的放到了之前养野兔养鸡的地方,等到了明日再说鸡栏的事情。
由于回来的时间太晚,一家人吃晚饭的时候还是天黑了,只能点了两盏油灯来照明。
吃饭期间,朱莲花提起了要给他两办喜宴的事。
她说:“今日你们不在,我便自作主张拿着你们二人的生辰八字去了王麻子那儿,合了生辰八字又算了个时间。”
安阮停下吃饭的动作,他隐约猜到了朱莲花要说什么,不由得紧张的低下头深呼吸,然后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周言的脸色。
周言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好像早有预料一般,安阮根本拿不准他是什么想法。
不过没等他开始胡思乱想,周言很理所当然的问了一句:“日期是哪一日?”
朱莲花道:“下个月二十五号,回头该通知亲戚的就通知,让他们都来家里吃喜酒。”
“这段时间就先提前将喜宴的要用的东西都备上,可别让外人看了笑话,说咱们家娶媳妇办喜宴办得寒碜。”
“正好又在谷雨前后,等你们二人办好了喜事,就该开始春耕播种了,也错开了最忙的时候。”
她说着就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安阮深知自己是被买回来的没有发言权,他甚至还感到了一丝庆幸,庆幸周家并没有因为他是用十两银两买来的就把他当成下人来磋磨。
能给他一个成亲的喜宴,相当于向外人承认了他是周家大儿媳的身份。
只是也不知周言是什么想法,大抵是高兴不起来的。
毕竟没人会喜欢一个长得不好,还是硬塞着过去的夫郎的。
11. 十一章
安阮心里想法多,周言却淡定的说了一句知道了,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饭后,周言带回来的那几块绿豆糕一人分了一块,安阮回来前就吃过了,很自觉的不去拿,但周言却不由分说的塞了一块到他手中。
“我那份已经吃了。”
安阮惶恐又不解,周言清了清嗓子:“方才不是跟你说过了,我不爱吃甜食。”
这多买的一块,本来就是给安阮的。
安阮捧着绿豆糕,嘴唇微张。
“夜深了,快些吃了好歇息。”
周言素来不是个很会表露内心情绪的人,他平日里语气冷硬惯了,此时说起话来听着就有点凶巴巴的。
“好。”
安阮浑身一颤,在他盯梢似的目光中,囫囵的吃完那块绿豆糕,也没仔细的尝着什么味儿。
由于吃得着急,安阮还因此噎住了。
周言看着他咳得差点背过气去,眉头一皱,正想抬手为他拍背顺下气儿,安阮却像是吓到了一样,涨红脸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不小心呛着了,我去喝点儿水。”
然后逃也似的跑到了院子里去接水去了。
周言举起的手僵在半空,后知后觉,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吓到了人。
.
又是一日清晨,惦记着鸡苗鸭苗的安阮这次起了个大早,他洗漱完走到院子里时已经天光大亮,阳光刚破开云层,空气中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周言起得更早,安阮看到他时,他已经在院子东侧的空地上,撸着袖子将一根根竹条交叉着插.入泥土里做鸡栏的外围。
安阮自觉的就走了过去,拿起竹条从另一边开始插。
两人一起合力围鸡栏,没过多久就做好了。
围好了鸡栏,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院中。
朱莲花将周言叫走了,让他去柴房抗一捆柴火进厨房。
安阮只好自己将鸡苗和鸭苗移到鸡栏里。
被竹笼关了一晚上的鸡鸭苗有些蔫蔫的,瞧着精神不大好。
安阮心疼坏了,他打开竹笼放出鸡苗,又去挖了些鲜嫩的野菜回来喂它们。
吃饱的鸡苗渐渐缓过了神,似乎将投喂他们的安阮当成了母亲,一团团毛茸茸的小家伙就这么挨挨挤挤的,跟在安阮的屁股后面一点点挪动,可把安阮逗得笑弯了眉眼。
毛茸茸的小家伙很是可爱,尤其是一想到这些都是属于他的,安阮内心更是无限的满足。
他不由得从鸡苗联想到周言的身上。
这两天周言的行为都让他很费解,无论是给他买鸡养还是那份特意多出来的绿豆糕,都像是周言其实很看重他似的,可周言一开始分明就是不要他的,连那晚投怀送抱周言都将他推开了。
周言是不是没有那么讨厌他了?
安阮猜不到答案,又怕自己自作多情。
“要是我能知道周言的想法就好了。”
他蹲下身,逗弄着扑过来的一只鸡仔,自言自语的叹了口气。
周言送完了柴,不知何时站到了鸡栏外喊了他一声:“回去吃早饭了。”
刚还嘀咕着的人突然出现,安阮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心虚得赶紧抬头观察他的脸色,在发现没有任何异样后,才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应声道:“这就来。”
.
早上吃得清淡,安阮的饭量也小,只吃了一个野菜窝窝头和一碗稀粥就饱了。
周言对他的饭量不太满意,硬让他多吃了一碗。
吃多了的后果就是从胃撑到了嗓子眼。
安阮肚子撑得难受,干脆就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干消消食儿。
他拿着扫帚将堂屋和院子,连带着周言的房间一起里里外外都扫了一遍。
扫完了地后他又想起上次做的笋片,笋片经过两日的晾晒还有些绵软,今日阳光正好,正适合再晒一晒。
他将笋片都装到了簸箕上,然后放到了木架上晒着,到时候也好收。
昨日买的那两匹麻布已经交给了朱莲花,她吃完了早饭以后就回了房去裁布料。
安阮晒完了笋片想着也没什么事了,转身走到朱莲花的房门前。
“娘?我可以进来吗?”
他敲了门,没有贸然进去,怕惹朱莲花不高兴。
朱莲花正低着头翻找这什么,听到声音后头也没抬的回了一句:“进来吧,正好我也要找你。”
安阮以为她是有事让自己做,闻言赶紧走了进去。
朱莲花的房间比周言那间要宽敞一点,除了一张床和放东西的柜子以外,门口往里走靠墙的地方还有一张长木桌。
昨日他们买的那两匹布就放在了床榻上,木桌上则放着几块裁下来的布,缝衣服用的针和线就这么放在布上。
“娘,你找我有什么事?”
安阮站到了朱莲花身旁,低着头低眉顺眼的,乖巧的等着她发号施令。
朱莲花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她拿着一把剪刀走到了木桌前,安阮便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她拿起一块裁好的布料,转身在安阮的身上比划着,同时笑着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来周家也有几天了,多的衣裳都没带来,一直就穿着一身衣裳也不像话,再加上过不了多久你两就要办喜事了,总不能还穿着这身破衣服。”
“这两匹布是我专门让周言买的,娘给你做两身新衣裳,不量量尺寸怕做好了会不合身。”
她说着话时嫌弃的看了安阮身上那打满补丁的旧衣,心里将余氏骂了个七.八遍。
给他做新衣裳?
安阮吓得后退,连忙摆手道:“娘,这使不得。我用不着新衣裳,您看家里哪件衣服不穿了给我便是。”
朱莲花听着不乐意了,她将手里的布料往桌面上一放,义正言辞的说:“你说这话娘不爱听。”
“不说别的,家里男人的旧衣裳你那个能穿的上的?周言和周旭的衣裳要么大了要么小了,你爹的衣裳倒是相差不大,可拿来给你穿像话吗?哪有公爹的衣裳给儿媳妇穿的?传出去那些碎嘴婆子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我们家呢。”
安阮哑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他以为周言买的布是给家里人添新衣裳的,原来竟是特意给他的。
他只觉得像是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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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朱莲花知道他性子,也不让他继续说拒绝的话,拿着布料就在他身上比划,标记好了尺寸后就将他撵了出去。
安阮呆呆站在门外许久,不安之余又隐隐感到期待。
朱莲花手巧,两身衣裳下午时就做好了一套,她又把安阮叫了过去,让他试一试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好拆了再改。
安阮手足无措的拿着新衣,在朱莲花的催促下回房去换上。
中午吃完饭后,周爹就带着周旭上了山,看能不能抓只野兔野鸡什么的打打牙祭。
周言没有跟着去,当安阮穿着一身橙红新衣走出来时,他顿时就看愣住了。
安阮的五官和骨相其实很好漂亮,只是以前一直被亲爹和后娘苛待,导致他看起又黑又瘦,加上性子被磋磨得自卑怯弱,就越发让人瞧不上眼。
这些天他在周家好吃好喝的养着,又没做什么重活,人瞧着都长胖了一些,脸颊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内陷见骨,脸色也红润健康了不少。如今一身新衣穿着,整个人都像是容光焕发了似的,看着都精神了不少,再加上一双漂亮水润的杏眼,倒是有了几分漂亮的模样。
周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当初买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橙红色会衬安阮,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好看。
“不……不好看吗?”
周言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安阮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踌躇的绞着手指,还以为他嫌弃自己不好看。
果然长得不好看,穿再漂亮的衣裳都是不讨喜的……
他有些失落的低垂着眉眼。
周言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他懊恼自己不够冷静,掩饰般虚握着手低着嘴唇轻咳了一声:“没有,很好看。”
不仅仅只是好看,安阮的长相还有性子,其实都是他喜欢的。
周言看得心里火热,未免让安阮看出什么来,他不自在的转过了身,随便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就出了门。
朱莲花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事儿没见过,哪会看不出周言那点小心思?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心里腹诽着,就死装吧,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安阮楞楞的看着周言有几分落荒而逃意味的身影,一时不知他说的好看是不是为了给自己留面子哄骗自己的。
他求助般看向朱莲花,朱莲花握着他手笑着道:“好看的,我们家阮哥儿好看着呢。”
“这段时间再好好养养,身上多长点儿肉,到时候长开了,可比三嫂那二儿媳妇都要好看。”
安阮腼腆的笑了笑,没怎么信,只当朱莲花是在哄他,毕竟自己长得好不好看,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当天夜里,周言许久都没进房睡觉,安阮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被褥往下压了压,似乎有人躺上了床。
他知道是周言,眼皮睁开了一下就又睡了过去。
黑暗中,带着一身水气的周言神色晦暗的盯着安阮看了许久,直到安阮的呼吸逐渐绵长他才动了动。
他抬手碰了碰安阮柔软又温热的嘴唇,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摩挲着。
他自言自语的低声呢喃:“还得再养养。”
12. 十二章
朱莲花给安阮添了两件新衣,同时也给周言也添了一件,用作成亲当日穿的喜服。
那日说开后,周爹带着周言去了左邻右舍还有那些近亲的家中,一家一家敲门通知了婚事。
周家前不久花了银子从隔壁村买了个夫郎回来,这事儿早就在云水村传遍了,只是周言跟个冷面煞神似的,朱莲花对外也是个泼辣强势的性子,没人敢在他们面前嚼舌根罢了。
村里人都背地里讨论这个买来的夫郎多久会被周言克死,甚至为此还打起了赌。
他们都不觉得安阮能活多久,如今几天过去安阮还好好的,又见周家竟然主动说起了婚事,惊讶之余又忍不住嘀咕。
现在活得好好的,谁又知道以后呢?周言那克妻命那是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可别等到时候婚事办成了丧事。
真心为周言终于娶到夫郎感到高兴的人不少,但也有人抱着看戏的心思,三伯娘那一家就首当其冲。
春日雨水多,每一场下得都不大,但绵绵细雨也下得叫人心烦。
做好鸡栏的第二天就开始下雨,周言顶着细雨给鸡栏做了个避雨的木棚,但已经淋到了雨的鸡苗都蔫巴巴的,互相簇拥着挤在一起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安阮为此还担心了好几天,好在后面鸡苗都缓了过来,虽然还有些病恹恹的,但好歹没病死个一两只。
除此以外,日日待在家中也做不了什么事,安阮就跟着朱莲花学绣活,学了几日渐渐上了手。
他将自己新衣衣角缝上了花样,虽然只是很简单的几朵梅花,却叫他越看越觉得欢喜。
“很好看。”
周言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低着头微微倾身,随意半扎着的发丝自肩上滑落,发尾恰好垂到他眼角处,湿润的微风一吹,几根发丝就与他长而卷翘的睫毛缠在了一起。
明明只是再正常不过的画面,但安阮却心尖一颤,跳快了一拍。
他耳垂泛红,为了掩饰尴尬,便主动提起道:“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给你绣几朵的。”
话刚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自量力,临时找补的补上一句:“绣得不好看,言哥要是嫌弃就算了。”
安阮一紧张就叫了周言一声言哥,他意识不到什么,倒是周言闻言一顿,突然猛地站直了腰身。
周言目光游移,唇角下压:“不嫌弃,我去拿衣服过来。”
说着也不等安阮反应过来,背过身,手脚有些僵硬的快步走回了房。
安阮茫然看着他的背影,不解的歪了歪头。
这种反应,是乐意还是不乐意啊?
也不等他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周言去而复返,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常态,一点都看不出一丝异样来了。
他将朱莲花做的那件新衣给了安阮,似乎想起什么来,轻言细语道:“这衣裳也不急着穿,你可以慢慢绣。”
安阮闷声说了好,垂着眼眸心里燥得慌,他当然知道衣裳为什么不急着穿,接过时都不敢与周言对视。
周言也有些不自在,恰好此时雨停了,便跟安阮说了一声去鸡栏看看鸡苗的状况。
转身离开之前,他突然闷声说了一句:“以后就都叫我言哥吧,叫得挺好听的。”
安阮后知后觉的脸颊爆红,直到周言进了鸡栏都没回过神来。
他羞耻得扣紧了脚趾,很想地面能突然出现一条缝来跳进去。
没脸见人了!
.
时间一晃过去大半个月,那件衣裳安阮绣得很用心,考虑到周言是个汉子,他便没有绣小花,而是在两边衣袖和右侧的衣摆处绣了些祥云的纹样。
周言五官硬朗俊美,蓝色绣祥云纹的麻衣穿上身时,倒是让他穿出了几分贵气来。
不仅是周言很喜欢,连朱莲花看了都直夸安阮手巧,把安阮夸得都不好意思了。
随着两人的喜宴越来越近,一家子也开始准备喜宴当天需要的东西。
周言和周爹趁着停雨出太阳,拿上家伙就上了山去打猎。
打猎并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在山上一呆就是两三天都是常有的事,运气好能遇到梅花鹿这些大的野物卖个好价钱,运气不好就只能抓到一些野兔野鸡,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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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一下家用或打打牙祭。
虽然累还危险,但到底也比只种地要来钱快。
安阮和朱莲花为两人准备了两天的干粮,然后目送他们推着板车上了山。
周言上山的第一晚安阮就睡不好,他以前就听说过山上有会吃人的熊瞎子和大虫,导致每每刚入睡就梦到满身是血的周言,吓得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夜里睡不好,白日里精神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朱莲花看在眼里,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她知道这事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劝好的,只能靠安阮他自己习惯。
等习以为常以后,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这一等就是三天,第四日的早晨,周言和周爹终于推着板车,满载而归的回来了。
安阮远远看到两人的身影时难得失了态,他将手里洗到一半的衣服一丢,快步就往周言走去,走了没几步,速度就越来越快,到最后小跑了起来。
“慢点,小心摔着了。”
周言出声提醒时,安阮已经快跑到跟前了。
他克制的站在离周言几步远的位置,目光灼灼的盯着周言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几遍,当发现周言的手背和脸颊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以后,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哑着声问:“疼吗?”
周言一愣,然后陡然笑了起来,摇头道:“只是一点小小的擦伤,看着吓人罢了,其实一点都不疼的。”
他反问安阮:“吓到你了?”
安阮放了心,他慌忙摇头说:“我没吓着,只是有些担心。”
小夫郎经过这一个多月好吃好喝的养着,瘦弱的身板早就长开了不少,巴掌大的小脸也有了肉感,枯黄干燥的发丝也变得顺滑柔软,如今眼睛红红的模样更是惹人心疼。
周言没忍住抬手替他抹去眼角的要落不落的眼泪,若不是顾及着还在外头,也怕把人吓到了,他大概已经将安阮拉进怀里了。
安阮僵在原地,一时大脑宕机,都不知该做何反应好,满脑子都只剩下一句话在来回回荡。
周言为什么要做这么暧昧的动作呢?
13. 十三章
安阮得不到答案,周言给他擦完眼泪后便跟着周爹一起将板车推进了院子里。
板车上垒着两个大笼子,一个装着野兔,大约有十来只,另一个装的是野鸡,不多,只有七只,其中三只还是半大不小的小鸡,看起来像是一家连窝被端了似的。
除此以外,还有两只已经断了气的赤狐,而最大的猎物就是那只伤了两条后腿又被绑着前肢,气息萎靡的山羊了。
这一趟上山打的猎物,相较于往常已经算得上是大丰收了。
父子两将猎物一一卸下板车,抬山羊时山羊挣扎得厉害,不停的用头上的尖角试图顶撞正前方的周言,受伤的后腿因此伤口再次皲裂,鲜红的血液沥沥流下。
帮不上忙的只能安阮在一旁干看着,他突然后退了半步,惊呼道:“呀!这山羊的眼睛竟然是横着长的,好奇怪啊。”
他从未见过山羊,今日还是第一次知道了山羊的长相,当注意到那双奇特的眼睛时,难免会感到诧异和害怕。
周言正按着山羊的尖角不让它继续往前顶,听到他被吓到的动静后便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安抚意味十足的浅笑,并开口道:“别害怕,有我在呢。”
他说着手臂再次发力,青筋凸起,奋力挣扎的山羊顿时被他压得下巴磕到了地面上动弹不得,发出咩咩咩的惨叫。
安阮瞬间就不害怕了,他定定的盯着周言的侧脸,莫名的感到安心。
父子两合力压制了好一会儿,那山羊终于耗尽了力气冷静了下来,然后被抬着关到了空置的猪圈里。
安置妥当了猎物后,周言就将打猎的工具收了起来,而周爹则进了厨房,让朱莲花给下了两碗面又烧了一锅热水。
他们在山上待了三天多,山上条件艰苦,两人的干粮吃完了以后就一直饿着肚子,加上风餐露宿,简单的洗漱都不好弄,更何况是洗澡了。
三天下来两人都一副胡子拉碴的沧桑模样,衣裳或多或少的沾着泥巴,隐隐发酸。
朱莲花给两人各煮了一碗清汤素面,然后在面上卧了两个鸡蛋补一下荤腥。
安阮也没闲着,他看着锅里的热水烧得差不多以后,便挑着水去了浴室,在浴桶里添了热水后又添冷水,来来回回几次浴桶就满了个八分,温度也正合适。
他转头去了厅堂说水兑好了,周爹是长辈又上了些年纪,他没有周言身体那么硬朗能抗,理所当然的他第一个去洗。
周言吃完了面将空碗筷收进了厨房,连着煮面的铁锅一起刷了干净。
安阮想从他手里抢活但没抢过,他算着时间,估摸着周爹应当快洗完了,便提来了一个木桶,将锅里剩下的热水一次性都打了进去,然后盖上一块厚毛毯在桶口上保温。
他提着木桶的提手刚要提起,周言不知何时站到了他面前道:“让我来吧。”
他说着话时,宽大灼热的手掌盖到了安阮的手背上。
安阮的手比他的手笑了整整两号,这一盖就完全将安阮的手整个包了起来。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周言的手往前滑了一下,修长的指尖便插.进了安阮的指缝之中,十指相扣。
安阮触电般缩回手,手背上还残余着属于周言的体温,灼热的温度像一把火,从手背一路烧到了脸上。
安阮无意识的蜷缩着手指,垂着眼眸,睫羽轻颤。
他闷声道:“那我去给你拿衣服。”
说着也不等周言反应过来,埋头冲出了厨房直奔房间而去。
他并未发现周言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影,眼底藏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宠溺。
周爹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刚好目睹了这一切。他作为一个过来人,只在两人身上看了一眼就什么都懂了。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并未说什么,直接大跨步的走了出去。
安阮冲回房后背靠着门板,捂着狂跳不已的心脏,脸上红得几乎滴血。
他很想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思绪却怎么都不听他的话,不断的重复上演着刚才那一幕。
他缓了好久才冷静了下来,缓缓吐了一口浊气,抬手搓了搓脸颊,然后翻出一套换洗的衣裳出来往浴室里送。
他进浴室的时候周言已经脱了衣裳,身上只穿了一条打底的里裤。
他呼吸一颤,丝毫不敢抬头,眼睛死死的盯着鞋尖,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来。
周言像是才发现他一样,见他手臂上搭着自己洗干净的衣裳,便伸手道:“衣服给我吧。”
安阮紧张得口干舌燥,并没听清周言的话。
见他没有反应,周言便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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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了他一声:“安阮?”
安阮这才如梦初醒,赶忙将换洗的衣服搭到木架上。
他结结巴巴的说:“言哥,你……你洗,我……我先出去了。”
然后落荒而逃似的跑了,留下周言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么容易就害羞了,也不知道当初哪来的勇气敢投怀送抱的。
想到那晚的事,周言不由得舔了舔犬牙牙尖,然后郁闷的低头看了一眼,无奈轻叹了一声。
之后一整天,安阮都不敢拿睁眼瞧周言,偶尔不小心四目相对时,也会立马像是火烧了眉毛般扭头或转身,周言也顾及着他的情绪从未点破。
中午吃饭时,周言谈起了明日要去镇上的事情。
山羊受的伤不轻,一个照顾不好很容易就断了气。
死山羊可比活着的要少一半多的价钱,他自然不会吃这个亏。
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尽快弄到镇上卖了为妙。
一家人对这个决定自然都是赞同的,于是下午周言就去村里有驴子的人家里用十文钱租了一天的驴车,回家以后又将两只死透了的赤狐的皮毛剥了下来。
狐狸的皮毛许多大户人家爱收,给的价钱也高,但狐狸肉却不大好吃,卖不出什么价钱,周言就把留在了家里,让家里人都开开荤腥。
野兔留了四只,剩下也要带去卖了,至于野鸡则全都不卖,留着到时候成亲宴时拿来撑台面。
由于周言和周爹明日天不亮就要赶去镇上,晚上时晚饭吃得很早,天还没黑尽呢,就各自回了房。
两人躺在床上时还是跟以往一样各自占据一边,井水不犯河水。
由于时间还早,安阮其实还没困,他一直偷看着周言,看得久了,渐渐地也困了。
安阮迷迷糊糊之际,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并未多想,只当是周言在翻身调整睡姿,然后彻底陷入了梦乡之中。
黑灯瞎火的房内,原本该睡熟的人突然睁开了双眼,然后长臂一伸,就轻轻松松的将贴着墙壁蜷缩着身体的人挖到了怀里圈着。
安阮感受到了热源,还有熟悉又安心的气息后,下意识的就抓着了周言的衣襟,然后将脸颊贴到了他胸膛上。
周言满足的无声喟叹,下巴抵着安阮的发旋,缓缓闭上了双眼。
14.十四章
第二日寅时初,周言摸着黑拿下挂在木架上的外衣,穿着鞋就悄无声息的出了房门。
周爹已经将分装好的野兔野鸡放到了驴车上,周言穿好衣服就上前去帮忙。
山羊从抓回来就一直没吃过东西,加上受伤,瞧着奄奄一息的。
父子两赶紧将山羊绑着也放上驴车,然后拿着杀猪的尖刀以及砍刀,秤砣和细麻绳拿上就赶车往县城去。
等安阮睡醒时,他俩都到了县城城郊了。
今日并不是赶集日,他们来得也早,天才刚蒙蒙亮,街道上也就显得格外的冷冷清清。
周言交了摆摊的费用,摊位里有专门卖肉的摊子,他专门挑了一个正对着一家大酒楼的摊位,然后摆上野兔野鸡笼子,再将两张打理的柔顺干净的赤狐皮毛往边上一放就算完事儿了。
山羊倒是没有放下来,主要是现在街上人太少,现杀现卖更好卖,再则也想着要有大酒楼看上了直接整只买去,也省得杀和卖了。
随着旭日东升,街道上慢慢有了行人。
不是赶集的日子但一大早就有人摆起了摊子,但凡是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好奇的驻足观望一会儿。
眼看着围着的人多了起来,周爹趁机扬声吆喝:“山上打的野味儿,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
不多时就有人开始问价了,周爹往常没少做生意,三言两语就卖成了好几只野鸡野兔,周言在一旁将兔子野鸡绑起来递给客人,若是遇到要求帮忙打整的,他便手脚利索的开膛剥皮,连肉带皮毛的一起送出去。
野鸡野兔好卖,转眼就卖了一大半。
狐狸皮毛是个稀罕物儿,价钱不便宜,也就图个好看实用性不大,寻常人家不会画大价钱来买,所以放了许久也就卖出去了一张。
剩下那张周言估摸着若是收摊之前都没人买,回头就把这皮毛给安阮做个围脖和手套,等到了冬天用上,免得双手再生冻疮。
卖完了野鸡野兔,父子俩便转头开始了准备杀羊,围观的人想看个热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对面刚打开大门的酒楼里走出来了一个人,看衣着应当是酒楼的掌柜。他瞧见了这边的状况,一眼就看上了那只山羊。他几步走上前,开口就问道:“这山羊整只要了,得多少银子?”
周爹顿时喜笑颜开的比了个数儿:“得要十两银子。”
“掌柜您眼光好,这山羊可是山上的野物,难得长得又壮又肥,肉质好着呢。”
那掌柜有些心动了,但他看山羊的腿受了伤,眼珠子一转就虎着脸压价:“你这山羊伤成这样,瞧着可不大好啊,要十两银子贵了。”
“我是真心实意想买,这样吧,五两如何?”
他一下将价压了一半,周言眉头一皱,拔出杀猪的尖刀,也没吭声,瞧着就唬人得很。
周爹也是一脸为难:“这山羊可不好抓,我们父子俩为了抓可废了不少力气。”
他也不跟掌柜说虚的,摆手摇头说:“五两银子真卖不了。”
像是在给他打配合,周言一言不发就将山羊拖到一边,准备抹脖子放血。
“哎别!”
掌柜是真心想买,他见状连忙组织道:“八两,你看八两如何?可以我就整只带走了。”
父子俩互相看了一眼,八两银子也正是他们觉得合适的价,只是他们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周爹犹豫了片刻才为难的说:“成!就八两。”
这桩生意就这么谈妥了,周言按着酒楼掌柜的要求将山羊抗到了后厨外的院子里,一手交钱一手交了货。
从酒楼出来之前,掌柜拉住了周言:“我看你们也是实在人,办事儿也够爽快,这样吧,下次你们要是在山上猎到了野物,可以先拿到我这儿来,若是合适我便收了。”
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个好事儿,周言不带犹豫的就答应了。
折腾了一早上,带来的野物总算是卖了个精光,算下来一共赚了十四两三七文钱。
剩下的那张狐狸皮毛还是没人买,周言就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了周爹听,周爹倒是没有意见,只说狐狸是他猎来的,这皮毛他想怎么处置都成。
两人没吃早饭就上了镇上来,忙活了一早上早就饿了,随便买了几个饼子应付了一下后,便收拾着东西准备赶驴车回村。
在路过一家脂粉香膏铺的时候,周爹突然跟周言说了一句:“再过几天便是你和安阮的婚期了,安阮身子骨差,你去买些润滑的脂膏,以防万一。”
周言拉着驴车缰绳的手豁然捏紧,他自然知道周爹话里的意思。
成了亲就要洞府,安阮那小身板,没脂膏确实容易受伤。
“我去买,劳烦爹在此等候一下。”
他说着扯了下缰绳让驴子停了下来,然后跳下驴车,虚握着拳头抵着嘴唇,掩饰般清了清喉咙,闷头走进了胭脂铺了。
不多时,周言揣着两盒脂膏走了回来。
他神情看着一本正经,但耳垂却泛着薄红。
周爹瞧着哂笑,小声打趣:“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周言:“…………”
由于有驴车,这回他们从镇上赶回云水村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他们先是把东西放回了家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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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由周爹独自架着驴车送回去给主人家。
周言将笼子搬到屋檐边上靠着墙垒起,安阮见状走上前去帮忙搭把手。
等做完了这些,周言把剩下的那张狐狸皮毛递给了安阮:“狐狸皮毛暖和,我记着你之前手上长着不少冻疮,这个你拿去做个围脖手套。”
冻疮一但长了就又痒又痛的,往后每年只要天气一冷冻着了就会复发,若是有个狐狸皮毛手套护着,便不用受那苦了。
安阮顿时愣在了原地,他不知道狐狸皮毛值多少银子,但他知道这是个好东西,多是大户人家的老爷夫人才用得起的。
他哪敢要啊,连忙惶恐的推拒道:“不成不成,这东西贵重,拿给我用不是浪费了?还是拿去卖钱吧,实在不成,也该是给娘用才对。”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用,也怕自己拿了这狐狸皮毛,会让朱莲花多想不高兴。
好东西不紧着亲娘,但凡是谁都得多想。
安阮害怕朱莲花会因此对他有意见。
周言看懂了安阮的顾虑,他说:“娘手里有不少皮毛,也不差这一件,就算她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你拿着就是了。”
他说着硬塞进安阮的手中,安阮见推拒不掉,只得心喜又忐忑不安的收了下来。
他很珍惜这狐狸皮毛,小心翼翼捧着进了房,然后就纠结起了该放到哪里去。
他没有自己装东西的箱子,家当也少得可怜,唯三的衣服都是放进了周言的箱子里。
狐狸皮毛积灰了不好清洗,他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的问周言:“我能把这皮毛放你箱子里吗?”
周言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但看到安阮正一脸不安,怯生生的观察着自己脸色的时候他突然就懂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道:“放吧。”
“我这箱子不够大也用旧了,回头重新做一个的时候也给你做一个吧。”
他顾及着安阮的感受,没有说要专门给他做一个,而是选择了迂回的做法。
安阮听罢果然没有推拒,而是感激的说了好。
周言心里还惦记着事儿,他对安阮说:“奔波了一天身上灰尘重,你去帮我打盆水来吧。”
安阮没有任何怀疑就点了头:“好,那你在这儿等等,我马上回来。”
周言等安阮出了房门,才面不改色的将脂膏掏了出来。
他本来是要放到箱子里的,但想了想后塞到了枕头底下去了,省得到时候需要用时还得下床翻箱倒柜。
周言心头火热,将脂膏盒子藏严实了。
15.十五章
大成婚当日,周家前所未有的热闹,前来帮忙的亲戚不少,连周旭都被抓着打下手没个空闲。
安阮原本也想出去帮忙的,但朱莲花却说他是新夫郎,大喜的日子不能干活儿,硬把他压在了房里,还给他开了脸抹了点脂粉。
本来就养得好看了许多的人,这下更是唇红齿白的,配上一双楚楚可怜的杏眼,更是好看得叫人挪不开眼。
“我们家阮哥儿越来越俊了。”
朱莲花越看越喜欢,只觉得他和周言是真般配得紧。
安阮被夸得不好意思,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看,只当是朱莲花哄他高兴,低着头腼腆的笑了笑:“多谢娘。”
朱莲花握着他手拍了拍:“你在这儿好好待着,等到了吉时周言就会来接你出去,娘先出去忙活去了。”
“好。”
安阮点了头,朱莲花便起身出去了。
周言就杵在门口处,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只是双眼死死的盯着安阮。
安阮顿时紧张的坐直了身体,心想着自己今日抹了脂粉,周言应当不会嫌弃他不好看吧?
他心中惴惴不安,手指无意识的拧紧。
“去去去!吉时没到呢,你跑来干什么?”
朱莲花瞧他那不值钱的样子就来气,推搡着人关上了门,走远了还能听到她数落周言的话语。
安阮抬手拍了拍脸蛋,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院子里已经摆上了几围桌椅,都是跟乡里乡亲们借来的。
三伯娘也搬了家里的桌椅来,她倒不是真心要借的,只是怕自己离周家最近还是亲戚,结果远得都借了就她家不借,回头平白让人说了闲话。
两家人还没到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朱莲花当然不会回绝。
跟着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两个儿媳妇,一个比一个穿得鲜艳,瞧着应当是好好收拾了一番,头上还簪了两朵嫩黄色的野花,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她的两个儿媳才是主角呢。
她指挥着儿媳们放好了桌椅板凳,回头四处张望了几眼,哂笑着问了一句:“哟!这大喜之日,怎么不见新娘子啊?”
“弟媳你也是的,人阮哥儿都来你们周家那么多天了,之前也没把人带出来认认人,大家伙还都没见过阮哥儿呢。”
“去把他叫出来,让大家认识认识嘛,可别回头见了面都不知道是谁。”
三伯娘那语气阴阳怪气的,一听就被憋着好事儿。
朱莲花顿时就脸色难看了起来,按着她的性子,如果今天不是周言和安阮的大喜之日,她非得撕烂三伯娘的嘴不可。
她压着怒火,正想着如何还击呢,一旁一手握着还滴着血的尖刀,一手提着几只剥了皮血淋淋的野兔路过的周言停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三伯娘想要见安阮,等到了吉时自然就见到了,也不急这一时吧?”
三伯娘被他吓得不轻,顿时屁都不敢再放一个,领着两个儿媳赶紧走到了一边去。
朱莲花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但到底是给她记下了这笔账。
之后三伯娘都没敢明着造次,但却趁着周家人忙得没空搭理她的时候,拉着那些个亲戚村民们在那儿小声编排安阮。
“说什么非要到吉时才能出来,我看呐是长得太丑不敢带出来见人。”
三伯娘环臂抱着胸,语气很是不屑一顾。
周二婶回头看了一眼朱莲花和周言,两人都在厨房里忙着做菜呢,没心思搭理这外头。
她压着嗓子问三伯娘:“三嫂,听你这话,你见过大郎的媳妇儿?”
四周坐着闲聊的人纷纷安静了下来,虽然没有跟着开口,耳朵却是支棱了起来听着呢。
被众人围着像是众星拱月的三伯娘心里暗爽,她抬起下巴,理所当然的说:“那当然见过了。朱莲花那儿媳妇啊长得像个黑猴儿似的,还没我们家文青长得高呢。而且看着病恹恹的,瘦不伶仃的小身板一看就不好生养。”
“花了大价钱买了个夫郎又有什么用?就算现在还没被周言克死,我看啊也不远喽。”
她啧啧摇头,说得好像真为安阮感到惋惜。
“哎哟我的三嫂哎,这话可说不得啊,要是叫朱莲花那个悍妇,或是周言听见了可不得了。”
周二婶赶紧捂住了她的嘴,紧张兮兮的回头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见周家人还在忙活这才松了一口气儿。
“今个儿人家大喜的日子,你说这话可不吉利。”
她说了句公道话,三伯娘却觉得不服,她哼了哼,嘀咕道:“我又没说错,反正等你们见了人知道了。”
在场的人没人搭她的话,连周二婶都找了个去帮忙的几口跑开了,生怕这事儿穿到朱莲花一家人耳朵里,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毕竟哪有在人家大喜的日子咒人新媳妇儿死的?这让朱莲花听到了非得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林文青适时的扯了扯三伯娘的衣服,示意她别说了,结果让她回头狠狠的剜了一眼,但到底是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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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麻子算的吉时是在申时一刻,恰好该忙活的事情也忙活得差不多了,朱莲花赶紧催促着周言把安阮领出来拜堂。
抓心挠肝的等了许久,可算是能一睹周言新夫郎的庐山真面目了,大伙儿都围到了房门外看热闹。
三伯娘挤在最前面,可就等着周言把人领出来,她就让林文青和大儿媳站到安阮身后去,将安阮给比下去让他们周家出丑呢。
“新夫郎出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围观的人顿时伸长了脖子,三伯娘回头给了林文青一个眼神,林文青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多时,身高腿长的周言牵着一身明艳红衣的安阮走了出来。
他似乎有些怕生害羞,红着脸,水汪汪的眼睛怯生生的看了众人一眼,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盯着的他立马害怕得躲到了周言身后。
众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思,如今总算见着了新夫郎,却一个个都傻了眼。
到底是谁在造谣周言的媳妇儿丑得跟黑猴儿似的?这俊俏的小脸蛋,可比云水村公认的最好看的村长家小闺女儿还要好看几分呢。
这买来的夫郎,还真让周言给捡到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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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心里酸得不行,只能腹诽着傻子才会用十两银子买个夫郎回来。
“别怕,他们都是来吃喜酒亲戚。”
周言安抚性的拍了拍安阮的手背,安阮这才没那么紧张了。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叫人,只好朝众人点了点头就算打了招呼。
“走吧,吉时到了,我们去拜堂。”
周言牵着安阮就往堂屋走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周二婶侧目看向一脸不敢置信的三伯娘,眼神揶揄的说:“三嫂,那阮哥儿长得,跟你说得可差远了呢。”
“你们家文青是长得又高又清秀的,但比起阮哥儿来,还是差远了些。”
她说罢揣着手,老神在在的跟上周言,去看拜堂去了。
其他人捂着嘴笑出了声,也赶紧跟了上去,留下气得五官扭曲的三伯娘,和她两位尴尬的儿媳妇留在了原地。
这边的插曲无人在意,安阮被周言带着拜了天地又拜了高堂,向周爹和朱莲花各自敬了一杯酒,这婚就算是结成了。
朱莲花笑得开了花儿,塞给安阮一个红包让他好好收着,周爹也给了他一个红包。
拜完了堂就该开席了,按照云水村的习俗,新夫郎是不可以上桌的,只能在婚房里等着和新郎洞房花烛夜,但朱莲花和周言心疼他,特意将他留了下来,等他吃饱了以后才送回了房里。
周言被一众叔伯兄弟硬留了下来灌酒,安阮一个人坐在床榻前,看着红烛上摇曳的火光,满脑子胡思乱想。
他不免想到之前自己投怀送抱被拒绝了的事情,心里十分不确定今晚周言会不会再次将自己推开。
他一点底都没有,想着想着出了神,直到听到一声房门被推开的吱呀声,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周言被灌了不少酒,走路都走不稳当了,摇摇晃晃的,但他关门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
他朝着安阮走去,眼底渐渐恢复了清明,哪里还有半点醉酒的模样?
安阮起身迎着他走去,还没靠近了,酒味就熏得他头都跟着晕乎乎的了。
周言看到他起身走来便不动了,黑沉沉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像那潜藏在暗处的锁定了猎物等待时机一击毙命的野兽,叫人心惊胆战。
安阮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问:“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周言没应,却突然抬手覆盖在他脸颊上,长着厚茧的拇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半晌才慢悠悠的说:“叔伯们压着劝酒,我不好回绝。”
“哦……”
安阮心尖一颤,有种想要逃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
“夜深了,歇息了吧。”
周言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和害怕,终于收回了手。
安阮松了一口气之余,又觉得有些失落。
即使已经成了亲,周言还是不远碰他。
一想到这,安阮忍不住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只是下一秒,周言却突然弯下腰,将他整个人拦腰抱起。
他垂眸朝安阮笑了笑:“今晚可不会放过你了。”
16.十六章
余氏曾跟安阮说过闺房之事,但也只是粗略的提了几句,这临了实战,他才知道是多么欢愉又痛苦的事情。
两人体型相差太大,为此安阮吃尽了苦头。
他喊着疼,嗓音沙哑,泪水早就模糊了视线,可怜兮兮的翻身爬走却又被握着细瘦的小腿拉了回去。
周言一改往常的冷静自持,凶悍得很。
提前买的脂膏派上了大用场,这一回就用了将近一盒。
外头的酒席早已散了个七七八八,隐约传来朱莲花和周爹送人离开的声音。
安阮被单手握着腰肢完全掌控,高热又汗津津的手掌捂着他的嘴巴,压抑又细碎的哭声只能透过指缝溜出来,没有一丁点的反抗之力。
天之将晓,安阮总算能安心的沉沉睡去,劳累一夜的周言反倒在给他做完清理以后,精神奕奕的穿上衣服出了门。
朱莲花和周爹起身时,就见周言逮着一只野鸡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朱莲花一愣:“你去哪儿弄的野鸡?”
农村里一年到头少见荤腥,也就到了年关能沾上一点肉沫子,昨日宴客的野鸡野兔自然是丁点儿都不剩,连汤汁都叫人拿着窝窝头擦了个干净。
“今晨山上抓的。”
周言说着话时已经拎着扑腾的野鸡走到了院子里的石板台上,手起刀落就给鸡抹了脖子放了血。
朱莲花与周爹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几分揶揄和了然。
周言杀了鸡后就将其递给了朱莲花:“娘,拿去炖个汤给阮哥儿补补。”
他没说为什么要补,但几人都心知肚明。
朱莲花莞尔一笑:“成,娘知道了。”
她一口应承了下来,没有借此打趣周言,只是看见他眼下的青黑后心疼的劝了一句:“你赶紧去睡会儿吧。”
周言这时好像才觉得了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后朝朱莲花颔首点头:“有劳娘了。”
说着才转身回了房。
屋内,床榻上鼓着一个隆起的包,正是卷着被子蜷缩成一团的安阮。
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不轻,他却一点都不受影响,只是开门时正盛的日光照了进来,刺眼得很,他眉头一皱便翻身背过去,被褥往头上一盖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周言看得忍俊不禁,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脱了外袍和鞋袜,上了床便连人带被一起捞进怀中,稀罕的低头亲了亲安阮的额头,这才闭上眼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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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完了婚事后没几天就是谷雨时节,一场大雨昭示今年春耕开始。
这一场雨一下就是两三天,雨停时安阮会跟着朱莲花上山捡些菌子,再挖上一些刚出的春笋回家吃个新鲜,要是下着雨就坐在屋檐边,听着唰唰的雨声做点儿绣活。
那块红狐狸皮毛让他做了一双手套和围脖,毛茸茸的,看着就很暖和,让他给仔仔细细的收进了箱子里。
周言说要重新打木箱,就当真打了几个,除去他们自己的,也给朱莲花和周爹打了一个。
安阮终于有了自己的木箱,他将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收了进去,连同朱莲花之前给他的十个铜板,还有成亲时给的红包一起放了进去。
铜板加起来虽然数量不多,但那也是属于安阮自己的钱。
周言要将自己的银两都上交给他,算下来也不多,但也有七八两银子。
安阮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他没敢收,最后让周言硬给塞进了他的木箱里,还扬言道:“你就当是帮我保管着吧。”
“有你看管着,我也放心,还不会不自觉的就乱花了。”
这下安阮就不好再拒绝了,他只能用一块布将周言的银钱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压到了箱底。
今日是难得的晴天,连下几天的雨泡得地面都软化了,一脚踩下去一个滑溜,更别说那些全是泥泞的田坎小道了。
周言和周爹都是猎户,家里经济大头基本靠他俩上山打猎,所以周家手里头的田地并不算多,只有薄田和水田各两亩。
谷雨后就要开始春耕种水稻了,这第一步就是给水田犁地,然后才是育种催芽。
周家没有耕牛,周爹一大早就去了周二叔家借牛去了,就怕去晚了让别人捷足先登给借走了。
有了耕牛之后,两亩水田一个人一天就能干完,犁田都是些脏活儿,所以最后去犁田的就成了年轻力壮的周言。
安阮留在家中学着怎么育苗。
以前在安家时农活确实都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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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干不错,但安家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薄田有一亩三分都是安阮的爷爷留下来的,水田更是没有的。
没有水田就种不了粮食,安阮自然也不会给水稻育种催芽。
朱莲花拿着木梯,带着他爬上了存放东西的夹层上,取出一小袋谷种递给他:“这谷种育苗门道不少,正好今日出了大太阳,你先拿去倒进簸箕里铺平晒一晒。”
“为什么要晒种?”
安阮有些不解,朱莲花解释道:“晒种就是为了催生,若是不晒,出苗率就低了。”
安阮恍然,在心里将这记了下来。
之后几日,他都跟着朱莲花学育苗。第一日晒种,第二日把晒好的稻种放到水中浸泡,捞去空了芯子浮上水面的水稻壳子。
种子泡水也一步也讲究,需得用流动水来浸泡,幸好之前有先见之明修缮好了老旧破损的竹节管道,便趁着周言犁完了地需要用水灌溉田地打开了水车。
水车引来的水一边流向田地,一边灌入园中,流到浸泡这谷种的水缸里。
这一泡又去了一天,到了夜里安阮将谷种都捞了起来放到簸箕上,再用厚厚的毛巾盖起。
朱莲花告诉他这一步叫日浸夜露催种法。
等熄了灯以后,安阮放心不下,就怕夜里突然下一场雨毁了谷种,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好几次还想下床出门去看一看。
躺在他身侧的周言也没睡,自那日洞府之后,他怜惜安阮吃了苦头,这些日子都没碰他。
只是周言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轻汉子,加上刚开了荤,正是如狼似虎的时候,这压抑了几日后更是欲求不满。
他见安阮神思不宁睡不着,终于寻到了由头,翻身将安阮锁在身下。
他居高临下,眼神晦暗的问:“睡不着?”
安阮已经不是未经人事的雏儿了,但他一想起那晚就不免害怕。
他双手推拒的撑在周言肌肉臌胀的胸膛上,眼神闪躲的喊了一声:“言哥,我……我要睡了。”
他以为示弱就能逃过一劫,殊不知那一声言哥反而更刺激周言的理智。
周言眸光深邃,嘴上却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是该睡了。”
然后抬手拉下了床帘。
17.十七章
水稻种苗白天晾晒晚上浸泡了两三日,总算见稻种尖端长出了白须子,那便是稻种的芽儿。
稻种留白后需要保温催芽,安阮拿着镰刀便打算去田坎上割稻草。
他渐渐的习惯了在周家和云水村的生活,之前不太敢出门,如今成了亲名正言顺后,反倒有了独自出门的底气。
他背上背篓,转头对厨房里的朱莲花喊了一声:“娘,我出门去割些稻草。”
“你自己出去?要周言陪着吗?”
朱莲花说着走了出来,在围腰布上擦了擦手。她知道安阮是个胆小怕生的性子,从田坎这条小路走去,难免会遇到三伯娘那个尖酸刻薄的老婆子,她担心安阮嘴巴笨被欺负了都不会还嘴。
她也不等安阮回应,扭头看向一旁提着浸泡过麻袋走过的周言:“这育苗也不急这一时,你好好陪安阮一起去,割些稻草回来。”
周言没吭声,却快步将湿麻袋放到了阴凉处,而后折返回来,从安阮的手上将镰刀和背篓都拿走。
只是割些稻草,安阮想说不必这么麻烦,但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拂了周言和朱莲花的好意,况且他也确实对自己独自出门这事儿没有底。
有周言跟在身边,要是偶然遇到村里的谁,他也不至于认不出来不懂喊人,回头让人误会他心高气傲瞧不上旁人,进而给周家添了麻烦。
“走吧。”
周言很自然的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外走去。
安阮身不由己的往前走着,没忘记回头跟朱莲花告个别。
两人出门后并未走远,在周家院门的东南方向就有一座只有数十米好的小山坡。
春雨过后,山坡上面长出了不少稻草,育种保温需要的量其实不多,就在那里割已经足够了。
两人一同爬上了山坡的顶上,周言卸下后背上的背篓放到了安阮脚边:“你在这儿守着背篓,我去割稻草。”
安阮楞楞的点头说了好,亮晶晶的杏眼在阳光下洒满了细碎的光点,瞧着就很乖巧夺目。
周言抬手揉了揉他的发旋,握着镰刀的手背到了身后,差点就将真乖二字脱口而出。
山顶就那么大,一眼就能看完,但只要是外头就多虫蚁毒蛇,周言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特意叮嘱安阮:“你自己看着背篓时切记要小心草里的虫子和毒蛇,若是运气不好见了蛇,无论有毒没毒都别乱跑,马上喊我就是。”
“好的,言哥。”
安阮听到毒蛇就有点紧张,他往背篓靠近了一点,好像真有毒蛇了背篓能为他遮挡一二似的。
周言放宽了心,快步走向不远处将近半人高的稻草丛,一手抓住草杆一手握着镰刀就唰唰唰的收割。
安阮顾及会有毒虫鼠蚁,就安安分分的站在原处动都没动一下。
除了收着背篓就没事做了,又不能走开,他便看着周言干活的背影出神了许久。
周言身材高大肌肉臌胀,收割着稻草双臂用力时,哪怕穿着一身宽松的麻衣,也隐约能看到肩胛骨和隆起的肌肉弧度。
春日的气候不算热,割稻草也不是什么体力活,一通劳力下来,周言脸上连一点细汗都没出。
安阮瞧着他单膝跪下,用麻绳将稻草捆了两圈又压实,最后放到背篓口子上压实绑紧。
他从头到尾都是极为专注的模样,莫名就让安阮联想到了他在榻上,肌肉覆着一层薄汗,明明情动至极却又极力克制的模样。
安阮瞬间羞红了脸,觉得自己越发的孟浪了,青天白日之下竟心思如此的龌.龊,实在是不应当。
“怎么脸这般红,觉得热?”
安阮脸皮薄,这脸一红就藏都藏不住,连脖颈都是染成了肉粉色,周言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怕热的缘故。
安阮自然不敢将实话说出来,顺着周言给他的猜测就认了下来。
“这日头晒着毒辣,还是那快些下山回去了吧。”
周言说着将弯刀往背篓里一扔,将背篓单手提起背到了背上,如来时一般牵着安阮的手下了山。
下山包的小路侧面有两棵野生的桑椹,此时正值开始成熟的时节。
野生的桑椹无人管理,个头不大,只有小半截尾指那个大,小小一串挂在枝头上甚是惹人喜爱。
成熟的桑葚是深紫色的,有还未彻底熟透的则是紫红色,生的就是青绿色的。
周言看了那桑椹好几眼,脚下方向一转,领着安阮就走到了树下。他极为熟练的拉下一条树杈,唰唰两下就摘了一捧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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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安阮面前,朝他微微颔首示意:“来尝尝,成熟的桑葚应当会很甜。”
安阮是见过桑椹的,但实际上从未尝过,更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他小心翼翼的捻起一串送入口中,甜到发腻的味道瞬间就口腔和味蕾之中爆开,最后留下满腔的香味。
安阮很喜欢这个味道,当即双眼亮晶晶的惊呼:“好甜!”
周言笑而不语,突然就起了坏心思,他重新摘了一小串红色的桑葚,亲自喂到了安阮的嘴边。
安阮对他不设防,张嘴就一口咬了进去,然后下一秒被酸得拧巴起了小脸。
他吐着舌头伸手扇风:“好酸!”
酸得他控制不住口涎泛滥,好歹忍着才没失态流下口水。
周言原本是想逗一下他的,可当看到那节粉嫩的舌头后,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身,将两棵桑葚熟透的果子都摘了下来,用一张大叶子包了起来放着了。
摘完了桑椹,两人总算下了山包回到了家中。
安阮一回到了家就将泡过了水,装到麻袋里的水稻种苗都放到了阴凉处,最后才将稻草拖进去解开麻绳,平铺在麻袋上静置。
周言在山包上摘的桑葚回来后就被一家人给瓜分了,由于数量不多,一人也就吃到了几个,图个滋味。
周旭也被甜滋滋的桑葚俘获了内心,他眼眸滴溜溜的转了转,然后就开始旁敲侧击的问这桑椹哪儿摘的,就等着寻到了机会去摘了解馋。
周言一眼就看出他的那点花花肠子,无论他怎么央求都不告诉他。
经过两日的静置催芽后,水稻的种子总算开始抽了芽。
安阮捧着几颗种子跑到朱莲花面前,藏不住喜悦的问:“娘,你看这水稻催芽成功了吗?”
朱莲花只看了一眼就竖起拇指,而后笃定的说成功了,夸安阮学得快。
种子出了苗后就得撒种了,一家人合计了一下,准备明日就去撒上。
撒种子用不着多少人,最后去的还是安阮和周言,被压着背书的周旭也想跟着去放松放松,奈何被无情的拒绝了。
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大哥大嫂并肩出门,小眼神幽怨得似那深闺的怨妇。
18.十八章
撒下刚出芽的秧苗后,水稻种植这边就暂时无需管理了。
周家除了水田以外还有两亩的旱田,旱田不如水田好耕,一家人一起上阵翻了两天才将这两亩旱田耕完,之后便先后点上了大豆、绿豆和南瓜种子,又在田地的边缘处绕着圈种了一排的芋头。
等种完这些,小半个都过去了,水田里的秧苗长势喜人,已有一指高,每一株都郁郁葱葱的一看就很健康。
安阮不时就要跑去看一下,就盼着秋后能有个好收成。
从地里回家时,他顺道拔了些野菜回去喂鸡。
经过快两个月的喂养,那些拳头大小的小鸡崽长到了将近16两,一只只膘肥体壮的,活泼得很。
两只鸭苗运气不太好,被谷雨前后的场连下三天的大雨给冻得染了病,前日终于没抗住病死了,被安阮埋到田里去了。
水稻长势喜人,旱田里的作物也纷纷出了芽抽了枝,安阮和朱莲花挑着粪去淋了一次,之后长得就更快了。
距离插秧还早,周言和周爹这些天都在家里跟着忙春耕,这终于得了空闲后,父子两一合计,拉着板车带着两天的干粮就又上了山。
春耕过后学堂再次开放,周旭便也就回去上课去了,每日天不亮就起来赶去,将近黄昏才到家。
如今家里只有朱莲花和安阮两人,除了要给旱田的作物淋水以外,也就给水田拔草了。
今日是周言和周爹上山的第三天,按着往常惯例,用不着多久他们就该回来了。
“阮哥儿,你来帮娘磨一下豆子吧。”
朱莲花将播种剩下的大豆拿了出来,让安阮用石磨磨成了浆,说是要点一盆嫩豆花,再压些豆腐来吃。
余氏也曾点过豆花,但那分量只够他们三人一人几口,安阮这个爹不疼后娘不爱的自然是豆花水都得不到一口尝。
他很是期待今日的豆花。
磨好的豆浆色泽乳白,混着豆渣液体浓稠,一小麻袋的豆子磨了一大桶豆浆出来。
他提着这桶豆浆回了厨房问朱莲花:“娘,这豆浆要现在就煮上吗?”
余氏点豆花的时候安阮要打下手,所以他是知道该怎么煮的。
朱莲花正在淘洗着刚挖回来的蕺菜,闻言抬头道:“煮豆花时间长,现在煮了说不定正好赶上周言和你爹回来。”
安阮听罢点了点头,转身撸起衣袖,用木刷子将铁锅刷洗了一遍,然后才用瓜瓢将豆浆一勺一勺的舀进去,直到桶里只剩了三分之一,他才提起木桶一口气全倒进了锅里,最后盖上锅盖。
柴火一根接一根往灶里烧,安阮一直守着灶台,朱莲花跟他说了一声,就提着竹篾就出门上山去了,说是看能不能捡到些菌子回来换换口味。
随着时间推移,锅里渐渐冒起了白蒙蒙的热气,大豆特有的香味和豆腥味也在厨房里缭绕不散。
直到听到咕嘟咕嘟的响声,安阮打开锅盖一看,豆浆果然已经煮开了。
他连忙推了灶里的柴火,转身出去找来了一个大木盆,还有过滤豆渣的木架和细麻布。
宽大的细麻布叠了两层,四个边角绑在木架上,再用铁钩勾住厨房房梁上吊下来的麻绳上,木盆放到麻布下方好接过滤好的豆浆。
这时候正好朱莲花回来了,今日她运气不怎么好,只捡到了几株鸡枞菌,还有几只胖嘟嘟的羊肚子,虽然数量不多,但也够吃一顿了。
她一进门看见安阮在准备过滤豆浆,于是迅速把竹篾往地上一放,走过来就将瓜瓢塞进他手里,然后将他赶到一边说:“过滤这事儿娘来做就是,你只管舀豆浆就成。”
安阮很是听话:“好的娘。”
刚沸腾开的豆浆很烫,面上的水蒸气都烫人,但好在瓜瓢的手柄做得很长,安阮舀起豆浆时都不觉得烫。
一勺接一勺的豆浆淋到细麻布上,原本轻盈的麻布瞬间坠了下去,乳白色的豆浆从麻布细密的缝隙之中渗出,没多久就形成一股,流到了底下的木盆里。
安阮一直不停的往里加豆浆,朱莲花抓着木架上下左右摇晃,加快了豆浆流动的速度。木盆很快就满了三分之一,直到最后一勺豆浆舀完,木盆已经满了个八分。
最后一点豆浆是朱莲花将麻布转圈拧紧,然后用手硬挤的。
等到实在榨不出一滴多余的豆浆后,朱莲花才将豆渣倒进了米桶里,留着等会儿炸成豆渣饼吃。
锅里重新烧了火,过滤好的豆浆被倒入了铁锅里,再次沸腾后,朱莲花让安阮退了火,然后舀了几碗豆浆出来晾凉。
“这一大早就磨豆子煮豆浆的也累了这么久了,喝碗豆浆解解渴吧。”
她招呼着安阮过去,将其中一碗给了他。
安阮有些诧异:“娘,这豆浆不拿来点豆腐吗?”
也不怪他会这样问,因为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余氏会特意留下一碗豆浆,就为了解馋。
就连他的弟弟,有次哭着闹着想喝,都没能让余氏心软。
豆浆做成豆花可以当菜吃,花椒磨成粉,老姜切丁,加入一些小葱葱花,挖两勺发酵好的豆豉放在一起搅拌,在滴上一滴芝麻油就有了一碗蘸料,蘸料配着豆花一起吃,嫩滑咸香,非常适合下饭。
而豆腐压紧实,烤干了水份可以保存很久,想要吃的时候切成条或块状,不论是配青菜还是配肉,亦或是单独炒来吃都很味美。
豆浆只能解解馋填不了肚子也不能当菜吃,寻常家里都不会特意留豆浆来喝,而是全部点成豆花和豆腐。
朱莲花哪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她理所当然的:“不过是几碗豆浆,就是拿来做豆腐也不见得能多做多少,还不如拿来尝尝豆浆味儿呢。”
“再说了,我们家也不缺这两口豆腐吃。”
安阮听着觉得她说得也多,在周家这些时日,他可从未饿过肚子,不时还能吃到周言去山上打来的野味补充营养。
安阮总算不再纠结这一碗豆浆,他对朱莲花说了谢谢,朱莲花嗔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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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他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还这么客气,再说了这豆浆是人人都有,又不是娘偏心只给了你,说什么谢谢,娘不爱听。”
安阮抿唇,但笑不语,但心里却更加畅快了。
县里卖的豆浆通常都是甜口的,一小碗就要一文钱,不是家庭富裕的还喝不起呢。而且糖在村里是个精贵的稀罕物,便是周家这样还算富裕的家庭都是没有的。
豆浆最后被撒了一小撮盐,用木勺搅拌均匀,喝着虽然没有甜豆浆好下口,但也咸香十足。
娘俩各自喝完了豆浆,锅里的滚烫的豆浆也慢慢降下了点温度,黄浆水分次缓慢倒入,豆浆渐渐凝固成块。
盖上锅盖静置片刻,再次打开锅盖时豆花成了形。
朱莲花用瓦罐将分离出来的黄水装了起来,封好口子搁到了阴凉干燥的地方放着。
她有用一个有半掌深浅的木盘装了两盘嫩豆花,剩余的全用细麻布包着,用两片木板上下夹住,做后压上一块大石,就放置着等豆花水分被压干压紧实成豆腐。
做完这些,周言和周爹也正好回来了。
父子两一人拉着板车,一人牵着一只瘸了前腿的雌梅花鹿回来了。
“这是什么?”
梅花鹿很漂亮,安阮对它很是好奇,绕着圈圈的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喜欢。
周言看着他眼神柔和,柔声解释:“这是一只雌梅花鹿。”
安阮不知道梅花鹿是什么,他楞楞的点头哦了一声,然后像个小财迷一样,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那梅花鹿有上次那只山羊那么值钱吗?”
上次的山羊可是卖了八两银子呢,把他卖了都才十两。
周言被他逗笑了,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细软柔顺的头发,说:“明日镇上赶大集,你要是好奇梅花鹿值不值钱,可以跟我一起去镇上卖野物。”
说着突然倾身附在安阮的耳旁,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家里的脂膏用完了,正好再去买上几盒备用。”
“你……”
安阮瞬间闹了个大红脸,他做贼似的推开周言,然后心虚的朝朱莲花和周爹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两人正忙着卸竹笼,并未注意到他们谈话以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爹娘都在呢,你怎么能说这些?”
这也太不知羞了!
安阮很是不好意思的垂眸,视线没有个着落地儿胡乱的飞。
周言却不以为意,一本正经的说:“只是说要买脂膏而已,又不是要做……”
他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安阮被吓了一大跳,在周爹和朱莲花听见之前,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了极大的勇气,一把捂住了周言的嘴,跺了跺脚又羞又恼的说:“你快别说了!”
周言被捂住嘴说不了话,他只能缓慢的点头,表示了同意。
安阮长吁一口浊气,心想着等到了私下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跟周言说一下要注意礼义廉耻,尤其是不能把闺房之事随意挂在嘴边!
19.十九章
周言确实没再将闺房之事挂在嘴上,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
午时一家人吃了饭,晌午一到他便拉着安阮回了房,说是上山几日没休息好要补觉,实则将安阮哄骗上了床。
由于没有了脂膏,他怕伤着安阮,最后只让安阮用了嘴。
事后,安阮嘴唇又麻又肿,嘴角似乎撕裂了再隐隐刺痛。
他泪眼朦胧的捂着嘴,瓮声瓮气的说:“都怨你,这让我下午怎么出门啊?”
到时候没能消肿,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干了什么。
安阮脸皮薄,一想到午睡后要被朱莲花和周爹用揶揄的眼神盯着瞧,他就羞得想变条地缝出来,然后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了。
作为始作俑者,周言倒是表现得轻松。他怜惜的摸了摸安阮嫣红的嘴唇:“爹那里有消肿的药膏,我去给你拿来抹上吧。”
“别!”
安阮一听顿时急了,这个时候跑去拿膏药,跟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
周言知道他的顾虑,轻声安慰道:“没事,就说是我打猎时磕碰到了,爹娘不会怀疑的。”
安阮听着觉得可行,缓缓安了心。
周言起身穿上鞋子出了房门,没过多久就去而复返,手里也多了一盒膏药。
他坐到床榻边,打开药盒挖了一抹,一手捏着安阮的下巴,让他稍稍仰起头:“嘴角破了皮,等会儿上药时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安阮点着头:“好。”
药膏清凉,沾到皮肤和唇上凉丝丝的,火辣肿胀感满满的消退了下去,感觉起来还挺舒服,只是一沾到破皮的地方,立马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疼。
“唔……”
他疼得逼出了泪花,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半点挣扎的意思,乖巧得惹人疼爱。
周言瞧着心疼,心里也有些后悔,该忍一忍,等买了软膏再说的。
他愧疚的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安阮一愣,他捂着嘴,眼神飘忽,含糊的低声咕哝:“不用道歉的,我又没不愿意。”
周言抹药的动作一顿,捏着安阮下巴的手掌住了他后脑勺,而后什么也没说,稀罕的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安阮本能的闭上双眼,呼吸微顿,心跳快得想要从胸口跳出来。
这一吻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快,不带任何情欲,却让人更为心悸。
“好了,该午睡了。”
周言抽身离开,盖上药膏盒子,顺手放到了床边的木箱顶上。
安阮脸红得发烫,他呼了一口气,胡乱的应了一声,然后翻身滚到了床榻最里面,背对着周言蜷缩着身体,掩耳盗铃的以为这样就不会让他发现自己的脸红透了。
周言也跟着躺了下来,他自发的贴着安阮的后背,顺手一捞,就将安阮拉到了怀中。
安阮抿了抿唇,顺势往他怀里贴了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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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肿的药膏很有用,午睡醒来时嘴唇已经差不多完全消肿了,嘴角的伤口也开始缓慢的愈合,不仔细看也瞧不出问题来。
下午时,安阮和朱莲花挑着水去浇瓜苗和豆苗,周言和周爹刚从山上下来,本该好好休息一下的,但两人还是跟着一起下了地。
浇完水又拔掉长出的杂草,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几人收拾着东西回了家开始弄晚饭,饭菜快熟时,去学堂读书的周旭也回了家。
他一到家就将背上的书笈放了下来,饿死鬼投胎似的扑进厨房,嘴里嚷嚷:“娘,嫂嫂!有什么没有吃的?我快饿死了!”
“都是个读书的人了,还没个正经。”
朱莲花没好气的翻了他一个白眼,安阮默默的用筷子夹了一个刚蒸出锅的窝窝头给他:“先吃着填一下肚子,马上就开饭了。”
为了又不放心的叮嘱一句:“刚出锅的,仔细着烫。”
只是话音还未落下,周旭已经伸手直接捏住了窝窝头,然后理所当然的烫到了手。
周旭被烫得吱哇乱叫,捧着烫红的手鼓着腮帮子吹气。
朱莲花看不过眼嗤了一声,从碗柜里拿了一个碗,将窝窝头放了进去,又从安阮手里拿走筷子,然后连碗带筷子一起塞到周旭手里,毫不留情的将他干出了厨房。
拿到了吃的,周旭被撵了也不恼,他笑容满面的一溜烟跑了出去,也不嫌弃脏,直接坐在沿坎上就开始啃窝窝头。
周言租了驴车回到家,见状嫌弃的撇了他一眼。
由于明日要起大早去镇上,一家人吃完饭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儿夜风聊了下天,感觉没那么饱腹以后就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翌日卯时末,周家准时亮起了烛光。
周言和周爹将装着猎物的竹笼一一装上驴车,瘸了前腿的梅花鹿也被五花大绑着放了上去。
朱莲花将昨夜剩下的窝窝头重新蒸热和,煮了一锅面片儿汤。
安阮眼看着面片汤要熟了,自发的拿了碗筷出来,等朱莲花一盛,就端到了堂屋的饭桌上,招呼着人吃早饭。
吃过早饭后,安阮跟着周言和周爹一起去镇上。
学堂和镇上顺利,顺带就将要去学堂的周旭也捎上了。
整个周家就只剩下朱莲花一人看家。
驴车速度快,这次到镇上还是天蒙蒙亮的时候。
再次进镇上,安阮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却不会像上一次那样畏畏缩缩没见识。
安阮跟在周言身后,看他轻车熟路的交了摆摊的铜板,又将猎物一一摆到摊位上。
这次的位置还是在上一回的地方,由于赶大集,酒楼也开门开得很早,在门前支了个小摊位卖早点。
安阮以为摆好了摊,接下来就该开始吆喝叫卖了,正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鼓励,一定要帮上忙的时候,周言突然转身对他说:“走,我带你去卖鹿。”
安阮满脑子雾水,他不解的问:“鹿不在这里卖吗?”
周言点头嗯了一声,也没有过多解释,兀自将五花大绑的梅花鹿解了下来松了绑,只用一根麻绳拴着脖子。为了避免梅花鹿发狂伤人,他将麻绳拉得很短,方便随时压制。
“来,跟我走,记得别跟太近,免得等会儿会被鹿伤到。”
他招呼着安阮跟他走,他怎么说安阮就怎么做,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起走到了对面的酒楼,人还没站定呢,酒楼掌柜就笑眯眯的迎面走了出来。
“哎呀,你可算来了,我可盼了你好久啊。”
“这回猎的是梅花鹿?快让我瞧瞧,这可是稀罕物呢。”
掌柜老早就盯上了这只梅花鹿了,就等着周言送过来呢。
他说着话时目光就一直没从梅花鹿身上挪开过,边说着边满意的点头。
“虽是母鹿,但还算壮实,想必肉质鲜嫩。”
“这样,你先开个价,合适我就买下了。”
掌柜也大方,让周言开价。
周言琢磨了一下,开了个十两的价。
梅花鹿比野山羊要稀罕,而且这只鹿身上也没有大伤,十两银子要得不算多。
周言开价公道没有狮子大开口,砍价也没什么砍头了,掌柜也懒得为那几十文钱废口舌,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鹿,这生意就这么谈妥了。
一旁的安阮看得瞠目结舌,一只梅花鹿竟然就顶了他的卖身钱,还真是……人不如鹿。
他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惆怅,但很快就想开了。
虽说他是签了卖身契不假,但周家可从未将他当成奴仆下人来磋磨打骂,反而真心实意的待他,将他当成了一家人,就连那卖身契,朱莲花也在成亲后就拿给了他,让他压到箱底去了。
拿自己跟一个畜生比,本身就是在贬低自己,也是在否定周家人对他的好。
安阮觉得这不应该。
他很快就放宽了心,没让周言察觉自己的内心想法。
周言已经走到了他面前,财不露眼,那十两银子已经让他妥帖的收到了衣襟里的暗袋中。
他看了一眼安阮只有一块碎步条缠着发,却什么饰品的头发道:“今日卖完所有猎物,应当能赚不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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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给你和娘添些首饰吧。”
安阮眨巴眨巴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他反应过来周言在说什么以后,顿时吓了一大跳。
他刚要开口拒接,周言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义正言辞的打断他:“别拒绝,也该添了,你就当是给自己攒家底吧。”
“况且我也要给娘买,马上就是娘的寿辰了,我这个当儿子的总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不是吗?”
安阮被他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巴张张合合了半晌,之后周言就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了,拉着他回了摊位,开始帮周爹卖其他猎物。
这一回上山父子两没有去抓野鸡,野兔泛滥价格也还算可以,抓得就多了一些,有将近十只,除此以外还有两只水鸭,两只雉鸡,一只獾。
这些所有卖下来也有将近五百文,加上梅花鹿的十两,也算是大赚了一笔。
卖完了猎物收好东西放上驴车,周言去退了摊位,然后三人再次分了开来。
周爹驾着驴车去卖朱莲花叮嘱他要买的家里用的东西,而周言则牵着安阮的手走进了一家首饰铺子。
铺子里只有一个小二在看店,小二看起来还很小,没比周旭大多少。
首饰铺子不是一般人能逛得起的,穷苦人家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敢多看。
周言和安阮走进去的时候,店小二正靠着墙打瞌睡,听到脚步声后,他掀开眼皮看了一眼观察两人的着装,见他们都穿着一身麻布衣,边兴致缺缺的又闭上了眼。
他爱答不理的说了一句:“二位想看可以看看,可千万别动手去摸去哪,这磕着碰着或是不见了,你们可赔不起。”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冷嘲热讽的,俨然是把两人当成了小偷。
周言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他本就长得高大,往小二跟前一站,光影子都将店小二整个人笼罩了起来。
店小二有些吓到了,抖着嗓子颤颤巍巍的说:“你……你想干什么?你要是想明抢或是打人,可是要被官差抓去打板子关大牢的!”
店小二搬出了官差衙门和律法来压周言,安阮一听闹事要打板子坐牢就被吓住了。
他拉着周言的手臂,朝他摇头劝道:“言哥,算了算了,我们不在这儿买就是了,去别家买也是一样的。”
周言低头,握住他手背安抚性的拍了拍:“别怕,我自有分寸。”
言外之意就是要计较到底了。
安阮劝不住他,心神不安的同时,也愿意相信周言做的保证。
周言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人,尤其还是被人这般轻视,更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居高临下的盯着店小二,语气强硬的说:“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店小二很是害怕,但还是死鸭子嘴硬的说:“我凭什么听你的,万一我进去找掌柜的时候,你拿着我们店里的饰品就跑,那我找谁说理去?”
店小二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但听着却实在让人生气。
周言压着怒火,拳头握紧:“那你就声音大一点,就在这儿喊。”
周言的气势实在是吓人,店小二吓破了胆,生怕他那拳头一个不注意就落到自己身上来。
“掌柜的!掌柜的快来!有人闹事了!”
他连滚带爬的往店铺的后门跑去,扯着嗓子就大喊大叫,这回不仅屋里睡着回笼觉的掌柜被闹醒了,连店铺外过路的路人都纷纷驻足停下,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的往里瞧,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阮眼看着情况有些不受控制了,焦急又不安的摇了摇周言手臂:“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万一真被抓去打板子怎么办?”
周言轻声道:“没事的,我没想着闹事,只是想让那店小二给我们道歉吃个教训,让他日后不敢再狗眼看人低罢了。”
周言从来不会哄骗他,安阮听着稍稍安了心。
“谁!谁敢在我李老三的铺子里闹事,嫌命长了是吧?”
人未到声先至,老远的就听到一个中年人怒气冲冲骂骂咧咧的,不过片刻,就见首饰铺子的掌柜一边扣着衣服衣扣,一边气势汹汹的从后门走了出来。
20.二十章
那首饰铺子掌柜气势汹汹的吼完,抬头一看,就对上了人跟马大的周言。
周言一身健子肉,可比他高了整整两个头,腰上别着一把用兽皮包着的杀猪刀,人就往哪儿一站,横眉冷眼的,都不屑得开口说话,就知道他不好惹。
掌柜瞬间就腿软了,他一手撑着门框,一改之前的硬气,讪讪的开口问:“这位客人,不知道您是对小店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有什么事儿说开来,都好商量的嘛。”
掌柜的态度还算好,周言心底的火气稍微降了点儿,他看向躲到掌柜身后的店小二:“我为何不满,掌柜的不如好好问问你这小二,看他怎么说?”
掌柜立马回头看向小二,小二见掌柜都怕周言,没了人能给他撑腰以后,这才真吓破了胆。
小二哭丧着脸说:“小的刚才只是让他们看看别乱摸,就怕磕碰坏了,到时候他们赔不起,咱们也麻烦。”
他当然不敢将方才说过的原话说给掌柜听,挑拣了些好听的话变了个意思。
他心想着反正掌柜也不在,店里除了周言和安阮两人就没旁人了,只要自己一口咬定说的就是这些话,掌柜念在他是为了铺子考虑也不会责怪于他。
店小二主意打得好,但安阮一听却是急了。
“他撒谎!他明明说的是磕着碰着或是不见了我们赔不起,这不是在污蔑我们二人是小偷是什么?还威胁说要抓我们去见官打板子。”
安阮说着话时嗓音都发着抖,死死的揪着周言的衣袖,内心既紧张又害怕,但还是鼓着勇气把想说的话说完了。
周言也有些诧异,安阮的胆子有多小他最是清楚,这种情况下能开口为他们辩解,还说了那么多话,是真难为了他了。
掌柜听罢双眼一瞪:“他们说的是真的?”
“不……”
店小二还想嘴硬不认,却见周言的手搭到腰上的杀猪刀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刀柄。
这可是明晃晃的威胁啊!
店小二浑身一抖,吓破了胆,顿时也不敢再隐瞒,老老实实的就全招了。
掌柜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扇了店小二一巴掌:“好哇!你这小泼皮赖子就是这样招呼客人的?我给你工钱,你砸我招牌?”
他越说越气,揪着店小二的耳朵就是一顿打,店小二也不敢躲,只能忍痛受着,哎呦哎呦的哀嚎。
“我与夫郎只是想进来买点儿首饰,这还没做什么呢就被污蔑成了贼,没得平白受这窝囊气,搁谁身上都得生气。”
“今日还只是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他日若是得罪了什么达官贵人,只怕是不好收场。”
周言适时添了一把火 ,掌柜听明白了厉害关系,一脚将店小二踹得倒地不起。
“你被解雇了,这个月工钱照给你,明个儿就不用来了。”
他说着也不管店小二的告饶,撵着人赶出了首饰铺子。
首饰铺子掌柜发落完了人,回头讨好的对周言二人说:“让二位客人受委屈了,我代那娃儿给二位赔个不是。”
“两位客官无论想买什么首饰,我都给二位打个八折,你看这样满意吗?”
掌柜道歉的诚意十足,周言和安阮本来也只是想给店小二一个教训,出了气就走,没想到还能有个折扣,这样买两支银簪子就能省下不少铜板呢。
两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最后安阮给朱莲花拿了一根雕着荷叶莲花的银簪,心想着和朱莲花正好相配,而自己则随意拿了一支细细长长,什么雕花都没有的素银簪。
周言看了他选的簪子后并未多说什么,却硬给他添了一只镯子。
安阮不敢要,拿着就要还给掌柜,周言却说:“你现在不要,往后我还是惦记着要给你送,今日买了有个折扣在还能省钱,下回可就贵了。”
安阮想想也是那个理,虽然仍觉得肉疼,但到底没再拒绝。
两只簪子加上一个手镯,打了折扣下来还去了一两多,安阮捧着它们都觉得压手。
钱一付完,周言就将手镯给他戴了上去,完了还握着他手抬起,俯身仔细的瞧了瞧,而后下结论道:“好看,很衬你。”
安阮耳根一红,羞的。
银簪簪在头发上显眼,赶大集的日子鱼龙混杂的,怕叫人抢了去,最后两支簪子被妥帖的包着收了起来。
离开的时候,安阮看到了跪在店铺门口低着头抹眼泪,瞧着跟周旭一般大小的店小二,到底还是于心不忍。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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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了一下,和掌柜说了一句:“我们也不是真想让那小娃子没了活路,到底是年纪小不懂事,这犯了错教训一下,改过了保证不再犯就是。”
“好好好,这事儿我省得,二位客官慢走。”
掌柜满口答应着,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不过在两人出了铺子,走远了回头看时,瞧见了掌柜沉着脸将店小二叫了进去。
看来是听进去了。
安软安心的收回目光。
周言看到前面不远有一家包子铺,他停下问安阮:“临近晌午了,你饿了吗?”
不提起还不觉得饿,周言一说,安阮还真饿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去买两个包子吧。”
周言拉着他进了包子铺坐了下来,点了两碗甜豆浆,还有两笼肉包子,简简单单的,一起分着就吃了。
填饱了肚子以后,两人就去了脂粉铺子,在店主大娘暧昧的眼神下,让包了五盒润滑的脂膏。
期间周言挑挑拣拣的选了很久每一款脂膏都要试过了,才要了最好的那一种。
他脸皮厚不觉得有什么,但脸皮薄的安阮却全程没敢抬一下头,牙齿咬着下唇,一声不敢吭。
买完了脂膏走出脂粉铺,安阮才觉得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
为了缓解紧张羞怯的情绪,他四处张望着企图转移注意力。
他看到临街两旁的店铺之中,有一家铺子格外的不同。
只见那个铺子门外站着一个衣着一看就是管事,手里拿着算盘正拨着珠子的人,他身旁的还有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娃娃,正拿着本子和毛笔记着什么。
两人跟前,一排挑着竹箩的人正翘首以盼,轮到了谁,就赶紧将箩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安阮特意多看了两眼,大多是一些山上见过的植物。
管事和小童在看过了植物后,有一部分没要,剩下的都收了放进身后簸箕上,被收了植物的人能得到不少铜板。
山上的植物原来能卖钱。
安阮将那些被收了的植物的样貌都记了下来,等着日后得了机会,他也去寻上一些,看能不能让管事收了好换些银钱回来。
总是让周言给他添东西,自己也该多攒些钱,给周言买些合适的回礼才是。
21.二十一
这一次与上回一样也是在成为的茶水铺子旁汇合,不过这一次先到的是周言和安阮。
两人也没等太久,周爹就赶着驴车来接他们了。
板车上放了不少东西,安阮看了一眼,其中有一块板油,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一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烤鸡。另外还有一袋桃子,个个拳头那么大,水灵灵的,瞧着就很脆甜。
“拿去吃。”
周言发现了他在看那些桃子,以为他馋了,当即拿了一个放到他手中。
安阮连忙摇头道:“我只是看一看,不吃的。”
他说着就要把桃子放回去,周言却问他:“不喜欢吃桃子?”
安阮愣了一下,思索了一番,如实道:“我没吃过。”
所以不知道喜欢还是不喜欢。
“既然没尝过,正好现在就能尝尝。要是实在不喜欢了再给我,我吃了就是,浪费不了。”
周言说着拿走了桃子,捞起衣摆将桃子表面扎嘴的绒毛擦掉,然后又打开水囊用水简单的冲洗了一下,重新送到安阮手中。
“外头不比家里方便,只能连着皮一起吃了。”
安阮连拒绝都不好拒绝了,他犹豫的看了一眼周爹:“可是这桃子,应当是爹买给娘的,我哪能吃了去?”
桃子分明只有四个,周家加上他就有五口人,要是是买给所有人吃的,四个怎么都不够,那么只可能是单独买给朱莲花的了,亦或是其中一个人没有。
安阮很有自知之明,没有的那个人必然是他。
前头赶着驴的周爹听到回了头,他笑呵呵的解释:“这桃子就是买给你和你娘的。”
“我们父子三个人都吃不得桃子,吃了身上要起红疹子,又疼又痒的难受得嘞。”
安阮惊讶的眨巴眨巴眼睛,没曾想竟是这个原因。
周言下颌微抬,笑着催促道:“别愣着了,快尝尝甜不甜。”
“哦好。”
安阮赶紧捧起咬了一口,桃子又脆又甜,果皮以外的薄,咬起来有种沙沙的感觉,平添了几分嚼劲。
他双眼一亮,惊呼:“好甜。”
他下意识就想让周言也尝一口,然后想起他吃了会起红疹,刚抬起双手便马上收了回去。也是这时他才想去周言刚刚说过,自己如果不喜欢吃就给他。
他明明吃不得,为何还要这么说?
安阮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小口小口吃着桃子时,眼神复杂的偷偷看了周言好几眼。
他自以为做得隐蔽,但实际全让周言看在了眼里。
周言说:“想说什么就直说。”
“爹说,你也桃子过敏,我若是真不喜欢吃给了你,你岂不是要长疹子?”
安阮可算把憋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周言大约没想到他纠结的竟然是这个,他忍俊不禁的抬手摸了摸安阮柔软的发旋:“我没有爹和周旭那么严重,只是会起一些红点,虽然也会痒,但能忍受。”
他说着没事,但安阮还是忍不住担心,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牢牢的记住了周言不能吃桃子。
.
驴车的速度还是快,几人离开的时辰相较于往常要晚了很多,但竟还是让他们在太阳西沉之前进了云水村。
周爹感叹了一句:“有驾驴车确实是方便不少,回头打听打听一头驴子多少钱,可以买只回来拉车,也省得一直去花铜板租用。”
周言也觉得可行,想了想道:“王二牛家就养了一对驴,听说那母驴怀了崽儿,等回头去跟他商量一下,能不能把驴崽子卖给我们。”
“到时候养大了,就能拉车了。”
周爹连连点头:“如此也行。”
父子两就这么便做好了计划,只等着得空了跑一趟王二牛家商讨买卖的事儿。
等他们到家,天已经开始擦黑。
由于时间已经晚了,便决定明日再去还驴车。
朱莲花早已备好了饭菜,就放在锅中靠着炉子里的火星余温保温。
卸下了驴车上的东西后,把饭菜往桌面上一放,就能马上上桌吃饭了。
饭后,一家人坐下屋檐下,油灯的火苗随着夜风摇曳,头顶是璀璨明灭的星河。
周旭读了一天书早就累了,洗漱过后先自己回房睡了。
朱莲花在清点今日的赚的银钱,看着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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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的银子,喜得笑弯了眉眼。
周言和安阮虽然已经成亲了,但并未分家,所以家中掌管钱银大权的还是朱莲花。
她没有把今日赚的银子全部收走,而是只收了八两,剩下的就都给了周言,让他自己存着或是给安阮管都成。
最后这笔钱理所当然的到了安阮手里,连带着周言之前攒的,加起来都有十几两了。
“这也太多了,我收着不总感觉踏实。”
这要是弄不见了,把他再卖一次他都赔不起。
“你是我夫郎,我的就是你的,合该交由你收着。”
周言格外坚定,说什么也不愿将钱袋拿回去。
安阮为此愁得不得了,感觉把银子压在箱底都不安全了,更别说还有两支银簪。
买给朱莲花的簪子是周言给她的生辰礼物,如今还未到时候,自然不会马上交给她,也让安阮代为了保管。
安阮最后拿一个木匣子将钱袋和银簪装了起来,然后压到了衣服的底下,又将木箱锁了起来才算安心。
等他做完这些,一回头却发现周言并不在屋内,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满腹疑惑的往房门处走去,透过月色,看到了端着木盆接水的周言。
他想到了什么,气血一下冲到了颅顶,整个人从头到尾都红透了。
他们饭后就洗漱过了,所以接水肯定不是用来洗漱的。
今日可买了不少脂膏,之后大概一个月的不缺用。
安阮佯装什么都没看到,逃也似的跑回房内,鞋袜一脱就爬上了床,被子往身上一盖蒙住脑袋,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没过多久周言便端着木盆走了进来,他看到床榻上鼓起的包后神色晦暗。
木盆被稳稳的放到架子上,摇曳的烛火被吹灭,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响起,然后就是重物压上床榻发出一声轻轻的吱呀声。
“呜……疼……”
装睡并不能逃脱既定要发生的事情,反而更让人欲求不满。
黑暗之中,交叠的身影紧紧相贴,不分你我,暧昧又黏腻的水声若隐若现,伴随着一连串压抑不住的濒临灭顶的闷哼,仿若春夜里最动人的旋律。
22.二十二
朱莲花的生辰在立夏当天,周言出银子买的银簪他自己去不去送,反倒是拿着让安阮送过去。
安阮不傻,又怎会看不出他的意图?
安阮没有拒绝,把那支荷叶莲花银簪送到了朱莲花手上,明着说是周言给她买的,样式是自己挑的,最后又跟她道了一声贺。
朱莲花嘴上嫌弃,说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可分明笑弯了眉眼,欢喜得紧。
她也不矫情,既然买都买了自己就收下,到了夜里将昨日买来的肉拿了出来炖了,一家人吃了个高兴。
立夏之后就开始忙了起来,水田里的水稻秧苗已经长到了半臂高,是时候该开始移栽插秧。
周爹和周言又去借了耕牛来二次犁田,安阮则跟着朱莲花将秧苗拔起来扎成捆,用簸箕装着运到了大水田处,然后在犁好的区域弯着腰开始一株一株的插秧。
两个人加上耕牛犁田很快,父子两将两亩地犁完,安阮他们也就插了一小块地的秧而已。
周言将耕牛栓到了水田边的坡上让它自己吃草,转头和周爹以前拿起秧苗,也加入了插秧的劳作之中。
立夏之后天气变得炎热,但好在今日是个阴天,没有太阳又吹着徐徐微风,干起活来还算舒适。
四个人一起插秧的速度是很快的,一个早上加小半个下午的时间就插完了。
为了尽快干完活,今日中午他们都没有回家去,只是让安阮去取了两个水囊装上水,解解渴就算过了。
这大半日不停歇的弯腰插秧,结束的时候除了周言,其他人都扶着腰有些直不起身。
尤其是安阮,昨夜里没少被周言欺负,现在更是腰酸背痛得难受。
他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的揉了揉腰,却不知道自以为隐秘的动作都让周言看在了眼里。
农活虽累,可看着原本空荡荡的大水田都种上了秧苗,内心充盈着满足和成就感,再多的苦累都不觉得有什么了。
日暮西山,一家人赶着耕牛往家里赶,上到坡上时,周爹拉着耕牛的绳子就与他们分道扬镳,还牛去了。
朱莲花到家气都没来得及歇一口,转身就进了厨房准备晚饭,安阮很自觉点就要跟上去打下手,却被周言一把拉住了手腕。
他疑惑的回头:“言哥?”
周言撇了一眼他的腰,面不改色道:“方才见你一直揉腰,你先跟我回房,我拿药膏给你按一下。”
安阮瞬间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其实也不怎么疼,还是别浪费膏药了。”
“娘还等着我帮忙打下手呢。”
他说着就想跑,可周言的手掌像铁钳一般,怎么都挣不开。
只听周言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道:“药膏不值钱,用了就用了,现在你还年轻不觉得有什么,可万一落下病根,日后腰疼起来会很难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安阮再拒绝就为免有些过于不知好歹了。
他回头看向厨房,面露犹豫:“可是……”
话还未说完,周言扭头看向下了学刚到家的周旭,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去给娘打下手干活去。”
周旭:“……???”
周旭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周言一个眼神扫来,他便窝窝囊囊的说了好,然后灰溜溜的钻进了厨房。
“好了,有人帮娘干活了,走吧。”
安阮:“…………”
最终安阮还是乖乖跟周言回了房。
周言的药膏确实好用,冰冰凉凉的抹开在腰上,配合着按压得恰到好处的力道,肌肉里的酸麻胀痛都消了不少。
累了整整一天,安阮被按得昏昏欲睡,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但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
上完了药,周言俯身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睡一会儿吧,饭好了我来叫你。”
安阮打着哈欠摇了摇头:“不了,我得去帮忙。娘也累了一天,哪有我这个当儿媳妇躲懒睡觉,让娘干活的道理?”
“现在里晚饭时间也不远了,睡也睡不了多久,等吃过了晚饭再睡也是一样的。”
他坚持着起了身,周言也没再劝,只是等到了吃过了饭以后,跟着一起收了碗筷又清洗干净,而后亲自带着安阮去洗漱又送回了房。
周言血气方刚一个汉子,床事上一直都挺凶,但今天安阮确实累着了,他只抱着人睡觉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做,甚至为了让安阮睡得舒服一些,替他揉腰揉了很久。
安阮这一觉睡得安稳,翌日清晨醒来时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的。
今日早上吃得简单,一碗清汤面片儿就算吃过了。
饭后朱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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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切了板油在厨房里炼油,周爹自告奋勇抢了烧火的活计,就为了第一个吃到刚出锅的油渣子。
周爹就爱吃这一口,焦香酥脆又咸香适宜,再喝上一口小酒,便觉得美滋滋的好不快活。
安阮见此也不好跟周爹抢了去,只得去磨了些去岁的稻壳,连同切碎的的野菜一起,掺着一些水就去了喂鸡。
这些鸡有比之前大了许多,安阮估摸着再过三个月,这些鸡就能生蛋了。
等第一批的蛋下了就捡来给家里人补补身,至于卖鸡蛋换银钱这事儿,等之后鸡蛋攒多些了再提到镇上去卖,镇上的蛋价比村里高。
安阮心里盘算着,不由得便觉得日子更有盼头了,他蹲下身,杏眼弯弯的看着埋头苦吃的鸡崽们:“快多吃些好长大生蛋。”
鸡崽们听不懂他在嘀咕什么,却咕咕咕的回应了几声。
喂完了鸡,他又转道去看了看旱田里的大豆,绿豆以及南瓜。
这几样作物都长大了不少,一株株长势喜人,两种豆苗已经长到了小腿高,南瓜的藤条叶子爬了一地,抽出了不少嫩尖,在茂密的叶子中,隐约可以看到有小小的,还被绿色花萼包裹着的花骨朵。
按着这个生长趋势,估摸着不用一个月就能有收成了。
南瓜嫩尖尖也是一道时令美食,无论是清炒还是滚汤都极为清香爽口,安阮看着嫩尖多,摘一些也不会影响结果,便摘了一把回去。
“阮哥儿,王二牛家的母驴下崽子了,你要跟着一起去看看吗?”
他前脚捧着南瓜嫩尖刚进院子,后脚周言就从外头走了进来。
“要去!”
安阮一听是生了小驴顿时就来了兴致,他赶紧将南瓜嫩尖放到屋檐下的簸箕上,擦擦手就快步朝周言走了过去。
他两眼亮晶晶的仰头看着周言:“我们快走吧。”
周言很自然就牵住了他的手,扬声跟厨房里的朱莲花和周爹说了一声,然后才把他带出了门。
安阮一门心思都在刚出生的小驴上,压根没意思到自己被牵着在村里招摇过市了一路。
不出半日,周言很是稀罕他的新夫郎的传言就传得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传到后来就有些变了味了,离谱到有人怀疑安阮是不是有喜了,否则周言那么呵护备至的做什么?
23.二十三
王二牛家在云水村东边,离周家还是有些距离的,两人走到的时候,小驴已经生出来了,母驴正给它舔毛呢。
刚出生的小毛驴四肢都没什么力气,站在颤颤巍巍的,毛色棕黑,嘴筒子和四只蹄子倒是白的,瞧着还有几分可爱。
早前周言就跟王二牛说过要定下这只驴崽子,给了一吊钱做定金,只等断了奶付了剩下的一两银子就牵走。
小驴断奶要两三个月,两人在棚子外看了一会儿,又和王二牛寒暄了一番,顺道询问了一下养驴需要注意的事项,然后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不少村里人,有些安阮在成亲当日见过,还有点印象觉得面熟,但大部分都很陌生。
周言站在前头和遇到的人寒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一言不发的躲在周言身后,偶尔提及到他时,他才开口回应作答。
明明和来时一样的路程,可回去花费的时间却多了将近一半。
两人到家时已经接近晌午,周爹拉了一张小木桌,摆着一碟油酥花生米和一碟油渣子,正惬意的喝着小酒。
朱莲花在水槽边上清洗这之前晒的笋干,她见两人回来开口道:“今日想做一锅三鲜汤但缺了些菌子,正好你们回来了,就去山上找找看有没有菌子,捡点儿回来。”
两人前脚刚到家,后脚就拎着竹篾,拿着一把柴刀又出了门。
立夏之后天气炎热,但山上多树荫,比山下凉爽了不少。
这两日没有下过雨,菌子不好找,两人翻了小半个山头也就捡到了几株有些长老了的鸡枞菌。
老了的鸡枞菌口感与刚出的相差很远,但聊胜于无。
找菌子的同时,安阮没忘了找找有没有之前记下来的能卖的草药,但他运气不太好,一株都没见着。
安阮也不气馁,能找到固然是好,找不到也没什么损失。
路过一簇竹林时,安阮见有竹笋顺手就挖了两颗扔进竹篾,正准备要走时,身后的周言却突然将他叫住了。
“怎么了?”
安阮马上就走了过去,只见周言正盯着一颗竹子,远远朝他伸手:“把柴刀给我一下。”
安阮不明就里,但还是听话的将柴刀递给了他。
周言拿了柴刀以后又叫他走远一点,别靠得太近,怕等下可能会不小心伤到他。
安阮更加一头雾水了,完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他还是乖乖站到了一丈远的地方,紧张又好奇的歪着脑袋。
周言挥舞着柴刀,成人手臂那么粗的竹子,咔咔几下就让他给砍断了。
竹子应声倒地,周言并未停下挥刀的动作,只是这回却是将竹子根部那几节竹节都砍了开来,待内部的空心区暴露出来后,他放下柴刀,徒手从竹竿里头捡出一只又一只比拇指还大,胖乎乎肥嘟嘟还在蠕动着身体的米白色虫子。
安阮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头皮一阵阵发麻,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好几布,他心里止不住的庆幸,幸好周言没让他去帮忙,否则他非得被这些虫子吓晕不可。
那边周言已经将那棵竹子里的竹虫都抓了个干净,手上那块叶子都装满了,他将叶片卷起,砍下一节完好的竹节就将竹虫倒了进去,将叶子往竹筒口子上一塞,防止竹虫跑出来,然后便继续重复着之前的操作。
周言砍了七八根竹子,竹虫灌满了两根竹节,眼看着够一家人吃一顿了以后才停了手。
他知道安阮可能会害怕,所以没有叫安阮来捡叶包,而是自己提着竹筒走过去,从安阮手上拿走竹篾,将竹筒放进去便顺手提着走了。
“你抓那些虫子做什么?”
总不能是拿来吃吧?
下山的路上安阮还是没忍住好奇心问了一嘴,一想到可能要吃那些软叽叽的虫子,他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周言理所当然的说:“拿来炸着吃,好吃的。等你尝过后,肯定会喜欢。”
安阮忙不迭的摇头摆手道:“你们吃,你们吃,我不爱吃这些。”
那退避三舍的态度,就差没直接将拒绝两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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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见状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回到家后,朱莲花见到有鸡枞菌不说竟然还有竹虫,她很是欢喜的连着说了几声好,一人夸了一句好话,然后才提着竹篾就直接进了厨房。
安阮很自觉的跟上去了烧火,周言被周爹叫了去陪喝酒。
竹虫本身就长在竹子里,只需用盐水简单的淘洗就很干净了。
朱莲花直接起锅烧油,等油温一起来,往锅里一倒就炸得滋滋响,不多时就传来一阵带着竹子清香的香味,很是勾人馋虫。
经过油炸的竹虫变成了金黄色,色泽诱人,表面上撒些微细碎的盐末,看起来倒是没有那么可怕了。
朱莲花见他一眼不眨的盯着,还以为他是馋了,当即转身从碗柜里拿出一双筷子,夹了一条就送到他嘴边:“来,尝尝看。”
安阮脸色一僵,浑身汗毛倒竖,他想说不吃,可这竹虫是朱莲花亲自喂到他嘴边,是真心喜爱他才会展现的的好意,安阮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拒绝朱莲花。
他硬着头皮吃了进去,一口咬下去后就立马改了观。
油脂在口中爆开,酥,香,脆。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一旁的朱莲花问着:“怎么样,火候够了吗?要是还不够酥,娘再回锅炸一下。”
说着还真端起盘子就要将炸竹虫再炸一遍。
安阮连忙道:“好吃的,火候也够了。”
朱莲花也才收了手。
有了炸竹虫,三鲜汤留到了晚上才做,临时煮了一碗水煮菜解腻,四人便围成一桌。
除了安阮以外,几人都小酌了几杯,一边吃着竹虫油渣子一边说着话聊天,是难得的惬意。
多数时候安阮都插不上嘴,他安安静静的捧着一碗水煮菜汤,小口小口的喝着,只是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心里也是轻快高兴的。
这样的惬意,是来周家之前从未有过的。
他不由得庆幸,幸好赵媒婆给他说了这门亲,也幸好周言当初没有坚持将他送回去。
24.二十四
立夏之后气温见天的炎热,仔细算来,安阮来到周家竟然快半年了。
最近不是很忙,周言和周爹就又上了山,这次要待得久些,少说要五六天。
虽然安阮已经习惯了周言会经常上山打猎,可他依旧会为此感到担心,只是不像第一次那样表露出来了。
由于今年八月有乡试,周旭近来读书都很用功,加上他天赋也好,学堂的夫子亲自上门来找了朱莲花,要将周言带回了家单独补课。
这周旭要是考过了乡试可就是举子了,就算之后的发解试过不去,也能凭着乡试的成绩去镇上当个库房先生,可比他们这些泥腿子有出息多了。
这万一周旭再争气点把发解试也考过了就是举人了,他们老周家那可就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日后就算考不到功名当不成官,那也能当个教书的先生,前途好着呢。
朱莲花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当天就把周旭的行李打包好,亲自送着出了云水村。
最后家里就剩下了朱莲花和安阮,两人在家忙着地里细碎的农活,倒也还算过得充实。
水田里的秧苗一寸寸长高,有些都开始抽穗了,安阮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跑去看一看,盼着今年能有个好收成。
旱田里的瓜豆开花结了果,大豆和绿豆挂着嫩生生的小豆荚,南瓜已经长得很大一个了。
看完水稻经过南瓜地的时候,安阮扒拉到了一个表皮发黄成熟的南瓜,顺手就给摘了带回家,准备中午煮南瓜稀饭吃。
“阮哥儿,这是哪儿弄来的南瓜?是地里的南瓜见熟了?”
他回到家的时候,朱莲花正准备去拿面粉和面。
她原本是想着家中就他们娘俩,随便煮个面片汤吃了就算了,但一见着他手里的南瓜,顿时就改了主意。
这天气燥热脾胃不开,能喝上一碗南瓜稀饭也是不错的。
安阮腼腆的挠了挠头:“去地里看的时候见着有一个熟了,我便自作主张摘回来了。”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自己没问过朱莲花一件就擅自摘了瓜是不是不太好?
安阮心中惴惴不安,但料想之中的责骂并未到来。
朱莲笑容满面的将南瓜从他手中抱走,盯着南瓜就在那儿琢磨着这么大一个除了煮稀饭还应该怎么吃,压根就没有半点责怪他的意思。
安阮悄悄松了一口气,快步跟上去提议道:“不如就做成南瓜饼吧,正好下稀饭了。”
朱莲花想了想,点头道:“也成,正好稀饭不填肚子,再吃两个饼不至于饿得太快。”
两人一边说着进了厨房,安阮烧火淘米,朱莲花给南瓜削完了皮后去挖了一碗面粉回来,备着等会儿做南瓜饼。
煮稀饭用不着多少米,两个人吃小半斗碗就够了,淘好的米直接倒入铁锅之中,切得大小均匀的南瓜块分成了两份,一份跟着一起下了锅,一份拿蒸架放在了稀饭上面蒸。
趁着稀饭还在煮的空档,朱莲花去把前天挖了没吃的苦竹笋拿了两根出来,打算用猪油炒着,和南瓜饼一起下稀饭。
等到稀饭烧开,蒸着的南瓜也熟透了,揭开锅盖,一股南瓜的清甜混和着米香扑进鼻腔,本来还不太饿的两人闻着味儿便有些馋了。
安阮将灶里的火退了大半,只留一根独柴继续烧着,慢慢将稀饭闷得更软烂。而蒸好的南瓜则拿出来,和着面揉成米黄色的面团,均匀的分成等分大小用擀面杖擀平成巴掌大小。
等南瓜饼都擀好以后,他才将南瓜稀饭盛到斗碗中晾凉,重新灶里添了柴火洗锅烧油,等到油面上冒了青烟后,将南瓜饼一个个放进去炸。
南瓜饼炸至表面金黄就熟了,用筷子一个个夹起沥油,最后才放入盆中。
等他炸完南瓜饼,朱莲花也切好了笋片,锅里剩下的猪油正好拿来炒苦竹笋。
南瓜饼和炒笋片都是简单的菜式,前前后后没花多少时间就做好了。
索性家里也没多少人,娘两饭桌都没上,直接搬了个小凳子将南瓜饼和炒笋片往上面一搁,一人捧着一碗稀饭坐在沿坎上就开始吃。
苦竹笋味道清苦,但却别有一番风味,倒是叫人越吃越上瘾。
而油炸南瓜饼做的是咸口的,单独吃吃多了会觉得腻,但就着稀饭却正好。
两人平日里吃得都不多,但今日却将稀饭南瓜饼都吃完了,笋片炒得不多,也所剩无几了。
安阮第一次吃得这么撑,感觉食物都从胃里顶到喉咙了。
吃太饱的后果就是午睡时怎么都睡不着,闲来无事的他便蹲到了自己的木箱子前,将那些被他收起来的银子拿出来点了一遍。
周言的一共有七两二十三枚铜板。
安阮自己是没有收入的,只有朱莲花之前给他当零用钱但没有花的十枚铜板,唯一值钱的就是周言送的那支素银簪,还有戴在右手手腕上的银镯子。
周言说过他的银子都交给安阮,想怎么花都成,但安阮并未当真,只当是在帮周言存着。
安阮掂着手里的十枚铜板,忍不住惆怅的叹口气。
他之前想过挖药草去卖,他以为自己只要记住了药草的样貌就也能挖到,但等真正上了山以后才发现他根本就辨认不出几种。
而且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想要卖药草,村里好几户人都在挖呢,他抢不过就算了还没人家认得的药草多。
像那些寻常普遍的药店也不收,而灵芝这种好认又名贵的药材特别稀少,而且也轮不到他去挖就被人先一步摘走了。
安阮尝试了几次都无疾而终以后就放弃了挖药材这条路子,不过好在他养的鸡都长大了。
最初那二十五只鸡苗都活了下来,有十六只是公鸡,剩下的是小母鸡。
周言说最多一个月,那些小母鸡就能下蛋了。
到时候只留个一两只公鸡当种鸡,其他的公鸡就等着去镇上赶集时卖了换钱,到时候他就不至于一穷二白了。
安阮心情好了不少,喜滋滋的将他们二人的银两和银簪重新包起来放进木盒装好,然后压到箱子最底下去。
数完了钱他还是觉得撑,于是转身出了房门,挖了一勺稻壳磨碎,掺着水和野草碎搅拌,给他的宝贝鸡们加餐。
喂完了鸡以后安阮总算觉得没那么撑了,打着哈欠回房午睡。
夏日的太阳毒辣,地面被烤灼得直冒热浪,房内的温度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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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阮这一觉睡得不踏实,好几次都被热醒,然后摇着蒲扇凉快一点后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等他再醒来,已经是未时了,身上黏糊糊的冒了一层汗,他起床去打了水擦了下身才好过了些。
等他收拾爽利走到院子里时,朱莲花已经带上草帽挑上了木桶。
如今日头太热,水田里的水稻要时常注意着水位,而旱田里的瓜豆也需要勤浇水,不然怕农作物被晒得干死了。
“娘,水桶放着我来挑吧。”
他说着上前去把朱莲花肩上的挑担拿了下来,然后扛到自己肩上。
朱莲花也没跟他客气,只是笑着说了好。
两人锁好家门一同去了田地里,浇水除草不算累活,若不是天气太热,倒也还算轻松。
两人赶在天色变黑之前干完了活,顺着田坎小道就往家里走。。
“哟,这不是莲花和周言他媳妇吗?这才什么时候啊就干完活了准备回家了?”
安阮和朱莲花正说着家常话呢就听到一道颇为熟悉的嗓音,听着像是家前头那户的三伯娘。
云水村的田地无论是水田还是旱田都是山坡上的梯田,听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抬头看去果然在半坡处瞧见了杵着锄头往下张望的三伯娘。
安阮对她没什么好印象,主要是每次见着她,她都说着阴阳怪气的话。他念着三伯娘是周言的长辈,到底没有将讨厌表现得太明显,只是抿着唇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朱莲花就没那么客气了,她反讽道:“我这不是有我家阮哥儿帮着干活呢吗,做得快自然就回家早。不像三嫂就自己一个人人干,慢也是正常的。”
她说着话时往三伯娘身旁瞅了两眼:“三哥和你那些个儿子儿媳呢?他们不给你分担些农活吗?”
三伯娘像是戳中了痛处,面色讪讪:“文青和阿月过年时没回娘家,现在趁着不忙回去探亲了,周明和周吉都跟着呢。”
“至于那死老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个德行,指望他干活不如指望天上下红雨。”
她这话挑不出错处,可朱莲花心里扪清着呢。
三伯母那家子里的破事整个云水村村都传遍了,也亏得她还能这么淡定。
她那两个儿媳妇回娘家是真的,只是啊不是回去探亲,是被气跑的。
周明那混不吝的自己去镇上喝花酒就算了,还带着周吉一起去,两个人到现在都还没着家,林文青和阿月两妯娌都被气狠了,一合计双双收拾了包袱回娘家,扬言要和离呢。
自己屋里的糟心事都没摆平呢,还有心思管起她家的闲事来了?
我呸!
朱莲花恍然道:“原来是回去探亲了,我还以为是……”
她点到为止并未说得太直白,三伯娘却是听明白了,脸色立马垮了下去,有些挂不住脸面。
朱莲花笑了笑,与她说了一句回见,就转身跟安阮说:“天快黑了,咱们回家做饭吃去。”
安阮自然是什么都听她的,乖乖巧巧的跟在她身后,镰刀水桶什么的都是他包圆了,朱莲花只需要背着个手一身轻松的走在前头就成。
三伯娘嫉妒得眼都红了。
25.二十五
白日时艳阳高照,可到了夜里就雷声阵阵的,天阴沉得看不见一点星光。
周言和周爹上山五天了一直不见回来,安阮趴在窗棂仰头望着风雨欲来的夜空,眉头紧皱着不曾舒展一下。
天擦黑时就开始变天了,这雨一旦下下来势必是倾盆大雨。
朱莲花嘴上跟他说着不必担心,但安阮能看出她藏在平静外表之下的担忧。
周言曾跟安阮说起过,他惯常打猎的山上有能落脚休息的茅草房,夜间不怕没地儿去的,遇到下雨也能躲躲雨。
哪怕知道周言有地方躲雨歇息,但安阮还是忧心忡忡的。且不说山上条件艰辛,这雨若是落得太大,泥土湿滑也怕会遇到危险。
轰隆——
一道闪电将整个夜空照得亮如白昼,随后巨大的雷声轰鸣炸响,安阮的耳朵被震的嗡嗡响,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豆大的雨滴一颗两颗的飘了下来,不过片刻,万千银丝便淅淅沥沥的落下,伴随着湿润的大风,毫不留情的冲刷着夜幕。
雨丝被风裹挟着往屋里飘,安阮不得不将支撑着窗户的木条取下关紧了窗。
他熄了烛火脱鞋上床,躺在被周言加宽加固过的床上只觉得哪里都是空荡荡的,没个着落。
刚刚下雨的雨夜闷热又潮湿,加上心中隐隐的不安,安阮整宿都没能睡好。
.
山上,雨夜。
周言穿着蓑衣,手里捏着一把匕首,拨开茂密的灌木枝叶,猫着腰静悄悄的往一只野猪靠近。
大雨很好的隐藏了他的气息和脚步声,躲在山洞里避雨的野猪并未发现他的存在。
周言摸到了洞口,手中匕首寒光凛凛,浑身肌肉紧绷,趁着野猪昏昏欲睡之际,脚下一个发力跳起俯冲,目的明确的一刀捅进野猪的颈侧。
野猪吃痛受惊,跳起来发狂哀嚎,力气大得差点将周言连人带匕首一起甩出去。
周言干脆跳到了野猪的背上,右手牢牢的握紧匕首的手柄,这样的举动让野猪更加疯狂,它在山洞里横冲直撞,后腿不断撅起企图将周言甩下去。
周言锁着野猪的脖颈,同时用力握着匕首往下压,锋利的刀刃便将皮糙肉厚的野猪半个脖颈都削了开来。
鲜血喷涌而出,血腥味混合着雨中泥土的腥味在洞中蔓延。
这样致命的一击让野猪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身躯轰然倒塌,但它并未立马断气,四肢仍不甘的扑腾着。
周言并未掉以轻心,而是在它喉管处再补上一刀,彻底结果了它的性命。
猎杀这只野猪意外的顺利,周言喘了一口浊气,走到洞口处就着雨水将匕首清洗干净而后插.入腰上的皮袋之中。
这头野猪体型不大,但少说也有一两百斤,周言的力气大,但这样的雨天扛着在山林里穿行也有些吃力。
他放干了野猪的血后,将后背的麻绳解了下来,捆着野猪两只蹄子准备直接拖回茅草屋。
这时两只小野猪哼哼唧唧的从山洞的深处走了出来,周言的手立马再次抽出了匕首。
那两只小野猪应当是刚断奶不久,懵懵懂懂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们害怕周言,在山洞的角落里贴着石壁不安的嚎叫着,企图让已经死掉的野猪回应它们。
周言双眼微眯,琢磨了一下,解了原本绑着野猪蹄子的麻绳,一手一只小野猪抓了起来套住脖子,扛着野猪尸体,牵着两头小野猪就出了山洞。
茅草屋在半山腰,藏在茂密的灌木林中,外围三丈远挖了一圈的陷阱,靠近的动物若是不小心踩中掉下去,竖起的尖木刺能将皮肉贯穿,就是熊瞎子来了也要吃上亏。
周言扛着野猪回到茅草屋时周爹已经睡下了,火塘上的吊锅里热着鱼汤,汤里还有两条巴掌大的鲤鱼,是周爹特意给他留的。
野猪尸体被周言放到了门外的竹棚里,那两只野猪崽则被关进了铁笼之中。
他脱了蓑衣进了茅草屋内,上半身虽然是干燥的,但雨水还是不可避免的打湿了鞋袜和裤子下摆,直接坐到火塘边上,烤着衣服的同时也给自己舀了一碗鱼汤。
一碗泡着掰碎的窝窝头的浓香的鱼汤下肚,填饱了肚子的同时,淋久了雨被寒气侵蚀的体温也慢慢升了上去。
吃饱喝足后,衣服也差不多烤干了。
茅草屋不如家里的青砖瓦房舒适,雨势太大不可避免的有些漏雨,但好在睡觉的木板床那边没漏,勉强能睡下。
外头夜正浓,雨下个不停歇,雷声阵阵,偶尔有电光火舌在夜空之中闪烁,瞧着就吓人。
周言不免想起了安阮。
那么胆小一个人,这样的天气,也不知道自己睡会不会害怕。
他都能想象得到,此时的安阮肯定将自己整个人都团进了被褥之中瑟瑟发抖,若是他在的话,说不定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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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黏黏糊糊的钻进他怀中乞求安慰了。
周言越想越有种想马上回去的冲动,但显然现在不是下山的好时机,他只能暂且压抑着情绪,等到天一亮,雨势小了不少以后,才跟周爹商量了下山的事情。
周爹虽然身体还健朗,但到底也上了些年纪了,在山上呆了这么多天也有些吃不消,周言一提起,两人当即一拍即合,收拾着东西就准备下山。
另一边,安阮也起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睡好,再加上后半夜气温骤降寒气入了体,脑袋昏昏沉沉,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时不时还会打哆嗦。
“哎呦,阮哥儿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朱莲花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了异样,快步走上前抬手摸了摸他额头,惊呼一声:“好烫!”
这是感染风寒了。
安阮的体质很弱,哪怕在周家好吃好喝的养了半年,但从小到大身体上的亏损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补起来的?
之前气温但凡有一点变化安阮也会不大舒服,但烧得这么厉害还是第一次。
朱莲花当即紧张的说:“快回去躺着,多盖两床被子捂着别再着凉,娘给你去熬碗姜汤,喝了发发汗就好了。”
安阮脸颊带着明显不自然的病态酡红,高热使得他脑子思考起来都慢了半拍,他楞楞的没反应过来,但却执拗的说:“可是我的鸡娃子们还没喂。”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喂鸡,娘等会儿帮你喂了就是,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得回去睡下,可不能再着凉了。”
朱莲花气不打一处来,伸着手指轻轻戳了戳他脑门,却没曾想只是这么轻微的举动,安阮突然身体一软就倒了下去。
“安阮!”
周言走进家门时,恰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想也没想就放下板车冲上前去,但这么远的距离根本来不及抱住倒下的安阮。
等他跑到时,安阮已经躺在地上神志不清了。
周言眉头紧皱,赶紧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朱莲花的手还僵在半空,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太用力了,不然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倒下了。
周言抱着人就往房里走,与僵住的朱莲花擦肩而过时,没忘了提醒一句:“娘,快去请大夫来。”
朱莲花这才如梦初醒:“对对对,找大夫!”
她不停反复念叨着,拿着油纸伞就火急火燎的冲出了家门。
26.二十六
上山淋着夜雨打猎的周言什么事都没有,倒是好好在家的安阮先病倒了。
村里的赤脚大夫来给他把了脉,说他身体亏空得厉害,体质太弱,平日里除了温养以外,吃食上也要多加注意。
大夫开了好几副药,其中有两副是驱风寒降高热的药,另外几副则是强身健体的补药。
一碗苦涩的汤药下肚,安阮的体温终于慢慢降了下去,只是人还没醒过来。
朱莲花特意熬了一盅生姜水,等安阮醒来以后重新热一热,能立马喝了祛寒。
到了夜里,安阮再次发起高热,反反复复的十分折腾人,周言的体温偏高,他干脆将人抱进怀里,再裹着被子免得安阮再次受寒发热。
等安阮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他一睁开眼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感觉怎么样?”
头顶传来熟悉的嗓音,安阮一怔,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正被人圈在怀中抱着。
是上山打猎的周言回来了。
圈着他腰身的大手抬起摸了摸他额头,周言兀自松了一口气:“可算没发热了。”
也许是生病会让人变得脆弱矫情,安阮在听了他的话后,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就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怎么哭了?哪儿不舒服吗?”
周言没想到他会突然哭,手足无措到不知该如何是好,问他怎么了,他只默默的抽泣一句话都不说。
并不是安阮在拿乔,实际上他自己都觉得羞耻。
只是生个小病,怎么就哭了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他内心不断的唾弃着自己,可是这种被人关心爱护的感觉,在娘亲死后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安阮无法自抑崩溃的情绪,抓着周言的衣襟,将脸埋进他胸膛,一边哭的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边抽抽噎噎的说着对不起。
周言不是个会哄人的,见状只能再次抱住了安阮,手掌轻轻的拍着他后背,无声的安慰着。
安阮没哭多久就控制好了情绪,他看着周言身上被他哭得一塌糊涂的衣裳,脸上不禁飞起两抹红晕。
他垂着眼眸,不敢直视“罪证”,支支吾吾的说:“言哥把衣裳脱下来吧,我去给你洗了。”
周言眉头一皱,第一次对安阮说了重话:“不许碰冷水,也不许干活。”
说完了以后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生硬,只怕会吓到安阮,于是连忙柔声解释道:“大夫说你身子亏空得厉害,体质又太差加,上身体受寒才会突然病倒。”
“洗衣裳都是小事,我自己洗就成,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好好养病,可别落了病根子。”
安阮心头一热,知道他是为自己好,连忙乖巧的点头说了好。
“我去把煎好的药给你端来。”
周言说着就把安阮放回了床榻上让他躺好,然后下了床换了一身衣裳,这才拿着脏衣服出了房,走时没忘了给安阮将被子压好关上门窗,免得又叫凉风被吹了。
没过多久周言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托盘上有两个碗,一碗是味道苦涩难闻的药汤,另一碗是生姜红糖味浓郁的姜汤。
安阮下意识的皱眉,他其实不是很喜欢喝药,他怕苦。
这一点周言也清楚,安阮昏迷不醒期间,可都是他亲自喂的药,用勺子喂多少安阮就吐了多少,最后逼得没办法了,他只能先将药含到口中,然后才强行撬开安阮的牙关将药灌了进去。
当时只一心一意的喂药,如今想起倒是生出了异样的情绪来。
周言搁下托盘,端起那碗汤药,思索着如何劝安阮乖乖喝药,甚至想好了安阮若是不肯乖乖喝药,就只好继续用嘴喂了。
“给我吧,我自己喝。”
“嗯?”
周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发现竟是安阮朝他伸了手。
安阮等了半晌都没等到他把药碗递过来,不由得歪了歪头,疑惑又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
周言虚虚握拳抵着嘴唇清了清嗓子,将药碗递给安阮,眼底微不可察的闪过一抹失望。
安阮毫无所觉,忍着苦涩的药味皱巴着小脸,硬是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了汤药。
汤药入喉满腔苦味,安阮感觉舌头都被苦得失去了知觉。
周言迅速将另一碗姜汤端了过来:“这是娘熬的姜汤,特意多放了两块糖,快喝了压压味儿。”
安阮忙不迭的点头,连忙端着姜汤喝了起来。
姜汤辛辣,但因为糖放多了些,辣中又带着甜腻,倒也不算难喝,正好中和了汤药的苦涩。
安阮一口气喝完了两碗汤药,感觉肚子都喝饱了。
姜汤祛寒,没多久身上就发起了汗。
这个时候最忌讳受凉,周言赶紧用被子将他裹了起来,并且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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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叮嘱无论如何都不许擅自掀开被子。
如今本来就是三伏天,虽然下着雨气温转凉了不少,但盖着厚棉被还是会觉得很热。
安阮本来就在发汗,这么一捂,没多久就汗津津的,单薄的里衣都被汗水浸湿了。
他张了张嘴,但看到周言紧张担忧的神色后,到底没说自己好了不用捂汗了的话来。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喝了汤药以后安阮的烧总算是彻底退了。
在捂一早上的汗后,他感觉自己已经好了许多便想下床,但因为周言的强硬要求,他踌躇了许久都没敢动。
安阮本来就躺了将近两天,只觉得自己人都要躺散架了,直到中午时,外头传来不同以往的喧闹声,似乎是家里来了不少人。
他经不住好奇心,裹着被子悄悄摸摸的下了床,扒着门框悄悄探头张望。
周家大院里果然来了不少人,其中好多都是熟面孔,都是当初来过他和周言成亲宴的亲朋好友。
因为还下着雨,这些人一个个的穿着蓑衣,怕滴着雨的蓑衣将周家宅子的厅堂弄湿,并未进了里面去。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安阮头上冒了几个问号,不过没过多久他便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只见周言扛着一头两百来斤的野猪走了出来,穿着蓑衣的周爹走在他身前道:“这是我们家周言昨夜里打死的野猪,肉质新鲜着呢。”
“都排好了队,想买哪个位置的肉说与我听,我再切下来。”
原来是要直接在家中庖丁野猪,那些个亲朋好友都是闻声赶来买野猪肉的。
野猪体型大脾气暴躁,一股子牛劲儿力气大得很,之前安家村就有人上山的时候撞到了发狂的野猪,叫野猪给活生生拱死了。
那人的尸首抬回村的时候安阮曾远远见过,那惨状至今都记忆犹新。
可就是这么骇人的猛兽,竟也让周言给打死了。
安阮不由得崇拜的看向周言,只觉得他哪哪儿都厉害。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刚把野猪放下的周言突然就扭头看了过来,当场抓包到不听话下了床的人。
只见他眉头一皱,眼神一凛,瞬间就变得凶巴巴的。
安阮呼吸一顿,心虚不已的将脑袋缩了回去,掩耳盗铃般自我安慰着周言肯定没看到他。
他赶紧窝回床上,假装无事发生。
27.二十七
周言自然是看到了安阮,还瞧得清清楚楚仔仔细细的,只是院中全是来买野猪肉的村里人,也不好抛下他们回房去看安阮。
他心里惦记着安阮,迅速将那头野猪开膛破肚的分解好,才得了空闲回头对在屋檐下躲雨的朱莲花道:“娘,你去看看阮哥儿,瞧他有没有好好躺着养病。”
朱莲花打趣的笑了笑,摆了摆手:“好好好,娘这就去去替你瞧瞧。”
周言并未刻意压低嗓音,所以旁的人都听到了。
村头朱三叔打趣道:“周大郎干着活儿呢都惦记着自家媳妇儿,感情可真是好啊。”
他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来,转而问周言:“说起来怎么一直没见你媳妇儿出来过?可是因为来的人多了,害羞了不敢出来?”
“阮哥儿受了风寒病倒了,现在都还没好全呢。大夫说受不得凉风,所以在病好全之前都不能出门。”
周言倒是没有隐瞒,主要也是因为只是普通的生病,没什么不好说出去的。若是遮遮掩掩欲盖弥彰的,反而更招风言风语。
他想得周全,却没想到关于他和安阮的流言蜚语在云水村都传了快小两个月了。
朱三叔一听安阮竟然病了,顿时忧心忡忡的数落起了周言道:“阮哥儿身子单薄又怀了身孕,你也不仔细的看顾着点,万一不小心落了胎,瞧你去哪儿哭去。”
“是啊是啊,怎么这般不小心。”
“这夫郎有了身孕可就金贵着呢,磕着碰着都麻烦。”
其他人也跟着议论纷纷,连买肉都暂时放缓到了一边去。
周言被一众叔伯婶姨说的一头雾水,不由得开口道:“谁说阮哥儿有了身孕了,我们自家人怎么都不知道?”
安阮有没有身孕,他能不知道吗?只是大家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周言都差点自我怀疑了。
众人听了他的话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方才先开口的朱三叔说道:“之前有人见你带着阮哥儿去王二牛家,那全程可都细心呵护小心翼翼的,手牵着手就怕摔着碰着了。”
“你是个什么性子村里人谁不知道?那可是跟贴心一点都不搭边,大家便猜测是因为阮哥儿怀了身孕呢。”
周言:“…………”
这误会还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去而复返的朱莲花正巧听到了这话,她哈哈笑着说:“这哪是阮哥儿有孕了,分明是有根榆木疙瘩开了窍,学会疼媳妇儿了。”
“啊?!”
众人闻言一惊,你看我我看你的,这才知道误会大发了。
所以当初是谁先说的安阮怀孕了来着?
似乎是三伯娘,当时她说得有鼻子有眼信誓旦旦的,大伙儿还以为是她家离周家近,得了什么可靠的消息才都信了,谁能想到她竟是乱说的。
“嗨呀,你看这误会闹得,没得落了个笑话。”
本以为是喜事,没想到是乌龙,众人神色讪讪。
朱莲花倒也不计较,只是笑着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当是父老乡亲们提前祝贺了,说不定阮哥儿还此沾了福气呢。”
她话说得漂亮,尴尬不已的众人顺着竿往下爬,七嘴八舌的附和着。
朱莲花当众揭了周言的短,他神色不自然的咳了两声:“娘,阮哥儿可有乖乖躺着养病?”
朱莲花白眼一翻,很是嫌弃:“躺着呢,人还病着呢,能跑了不成?”
“那就成。”
周言权当没看见朱莲花的白眼,围观的众人倒是又趁机打趣上了。
周言脸皮厚,被叔伯婶姨调侃了还能面不改色的回话。
这场乌龙很快就翻了篇,村里人都是奔着野猪肉来的,有朱莲花在其中周旋,那一整头野猪连着猪下水一起被买了个精光。
一家人忙到了未时,可算是将最后一个买完了肉的乡亲送出了门。
周言三人将院子收拾干净,才总算歇了下来。
为了给安阮补补身子,周言特意留了一只猪蹄前肢,让朱莲花烧了皮剁了炖汤吃,而后转身进了房去。
安阮睡了快两天,现在根本就睡不着,人虽老老实实的躺床上,耳朵却机灵着呢,一听到外头传来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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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就连忙翻身面向墙壁,闭上了眼装睡。
他支着耳朵听见房门被推了开来,响起一声刺耳的吱呀声,随后便有人走了进来。
因为没有听周言的话擅自下了床,还被当场抓包,安阮心虚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害怕看到周言责备或失望的眼神,只能像只小乌龟一样缩进壳里,企图这样能蒙混过关。
周言一眼就看出了他是装睡,哪有人睡着的了浑身紧绷得像木头桩子,身上的被子还跟着身子一颤一颤的。
他只觉得装睡的安阮很可爱,很想上前去将人从被子里挖出来抱在怀中捏一捏,不过想到这样可能会吓到安阮,到底还是什么也没做。
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兀自走到了床边,脱了外袍和鞋袜便上了床。
这两日因为安阮生病加上要趁着野猪还新鲜赶紧卖了,他一直不曾好好休息一下,现在也闲来无事,正好可以睡一下。
他小心的将安阮抱入怀中,在他脸颊上顺势亲了一口。
安阮紧张得发颤,差点就没忍住破了功,但好在周言亲了一下就没再做其他出格的事,只是将下巴搁在他头顶就闭上了眼。
听着头顶逐渐绵长的呼吸,安阮松了一口气他等了一会儿才缓慢的翻了个身,抬眸看着周言的睡颜,心里涨得满满的。
他忍不住笑了笑,鬼使神差的仰着头在周言的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一吻如蜻蜓点水,没有半点的暧昧和旖旎,但安阮从来没干过这种事的还是羞耻得红了耳垂。
他抬手捏了捏发烫的耳垂,只觉得浑身都是烫的,像是又发起了高热似的。
“想亲就光明正大的亲,何必偷偷摸摸的?我又不会不给你亲。”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笑,随后便听到原本睡熟了的人竟好整以暇的勾着唇,含笑凝视着他。
再次干坏事被抓包,安阮羞耻得脑袋宕机。
身体比理智反应得快,他抓着周言半敞开的里衣衣襟,将爆红的脸往臌胀的胸肌里一埋。
捂死他算了,反正也没脸见人了。
28.二十八
周言当然舍不得他捂死了自己,知道他脸皮薄,只是抿唇笑了笑没再逗弄他。
“我困了,陪我睡会儿吧。”
周言宽厚的手掌盖在安阮柔软的发丝上,略微沙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明显的倦意。
安阮怔了一下,终于肯将埋着的脑袋抬了起来。
他这才注意到周言眼底的青黑。
周言这两日为了照顾他,肯定都没休息好。
安阮心里一紧,顿时愧疚不已。
“那你快睡,我陪着你。”
他说着往周言怀里拱了拱,脸颊贴着周言胸口蹭了蹭,像小猫撒娇。
温香软玉在怀,还是如此依恋的姿态,周言知道安阮的举动压根就没有求欢的意思,可他又不是柳下惠,被这么一蹭就蹭出了火气。
若是换做往常他定然不会轻易放过点了火的小猫,只是安阮还在病中,他还没禽兽到连个病人都不放过。
周言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手环抱着安阮纤细的腰肢,一手垫到他脖颈下手掌拢着他后脑勺。
这是一种绝对掌控的姿势,带着不容反抗的意味,但他们双方都不觉得有何不妥。
与其他带着汗味的汉子不同,周言身上总有着淡淡的皂角香气,安阮整个人被他圈禁在怀中,那股香气便也霸道的将他整个人笼罩,而后侵入他鼻腔,似乎连肺腑也被侵染了一般。
呼吸着皂角的香气,安阮只觉得安心。
他原以为自己这两日睡了那么久,如今应当是睡不着了才对,但被周言高热的体温烘着,竟也渐渐的生出了几分困意。
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眶泛出生理泪水,眼皮上下开合了几下,还是没忍住困倦也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外头天已经黑了下来,身边早就没有了周言的身影。
这一觉睡醒,他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僵了。
躺了太久,感觉人都要躺废了。
他想了想,决定下床活动一下,只是他挪到床边,一只脚伸了下去,房门在这时被人打了开来。
他吓得一个激灵,嗖一下缩回腿,将被子盖到身上,假装无事发生。
进来的人正是周言,他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盘上放的不是苦涩难喝的汤药,而是一碗香喷喷的炖猪蹄,一碗飘着碧绿菜叶的水煮菜汤,还有一碗糙米饭。
寻常人家连肥肉都吃不上,更别说炖猪蹄了。
安阮只是闻着味儿就口舌生津。
周言并未直接把托盘拿到安阮面前,而是放到了房内的木桌上,转身去将房门和窗户都关紧了,免得漏了冷风进来。
关好门窗后,周言一回头就见安阮伸长了脖子在咽口水,目光黏在那碗炖猪蹄上,眼巴巴的小模样甚是可爱。
他忍俊不禁:“下床来吃饭吧。”
他并未提起安阮刚刚又想偷摸下床的行径,让人一直躺着不让下床也确实难受,所以干脆就睁一只闭一只眼了。
安阮还有点心虚,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我能下床了?”
周言道:“只是让你躺着好好休息,我又不是不让你下床。”
“不让出房门是因为外头还下着雨,怕你出去吹了凉风淋了雨又感染风寒。”
安阮:“…………”
那他硬生生躺了一天,算是亏了。
安阮顿时没了心理负担,高高兴兴的穿着鞋下了床。
他还没走两步呢,周言已经顺手拿过挂在木架上的外袍,迎着他走了过来。
安阮疑惑不解的仰头看着他:“怎么了?”
周言没说话,只是将外袍披到他身上让他穿上,然后才满意的点头说:“好了,去吃饭吧。”
原来是怕他凉到了,安阮心里一暖,感激的说了谢谢。
猪蹄炖得软烂,肥肉和猪皮几乎入口即化,瘦肉含到唇齿间,只是轻轻一抿就散成了一丝丝的肉条。
满口浓香,一向吃得不是很多的安阮就着糙米饭,一口气把猪蹄和饭都吃完了。
猪蹄吃多了会腻,这个时候再喝上一口水煮菜汤,正好中和了腻味。
安阮理所当然的吃撑了,甚至还因为吃得太饱,打起了嗝来。
周言将吃过的碗筷送了出去,再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他控制不住的打着嗝的画面。
“怎么打嗝了?”
他说着走上前去,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安阮的背给他顺气。
安阮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吃撑了。”
说着话时又打了一个嗝,这下更是从头红到了脚,低着头不敢再看他,生怕被他笑话了。
周言无奈了叹了一声,到底没取笑他,而是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喝下,又顺了一会儿气,这才总算止住了打嗝声。
经此一役,安阮也有些麻木,反正今天丢脸的次数也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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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嗝虽然止住了,但胃还是撑得难受。外头还在下着雨,想出门走走消消食显然不太可能。
安阮抱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乐观的想说不定揉揉就不撑了。
他低着头揉得专心,昏黄的烛光给他添上几分朦胧的暖意。
经过这半年的调养,安阮已经彻底长开了,原本又黑又瘦的丑夫郎出落成了腰细腿长温润如玉的漂亮美人,一双圆圆的杏眼总是春光潋滟的含着水雾,像有无数说不尽的情愫。
刚到周家的安阮瘦骨伶仃的,像一支本该绽放却被折了枝丢弃到淤泥之中,日渐枯槁颓败的鲜花。
那样的安阮在旁人眼里实在算不上好看,但周言刚见他第一眼就觉得他很漂亮,尤其是那双杏眼格外的吸引人。
之所以说要将安阮送回安家,不过是觉得这样将他买来总归是带着羞辱的意味。
他觉得如果真要娶安阮,也合该是带着聘礼上门将人光明正大的抬回家中才是。
虽然最后还是办了成亲宴把人娶了,可到底是不一样的。
周言盯着安阮看了很久,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要我帮你消食吗?”
安阮茫然的抬头,并未察觉到危险。
他以为周言是准备帮他肉肚子,本能依赖的将手抬起,朝周言敞开了肚皮:“要的。”
周言的手比他大,估计揉起来消食的速度也能快一些。
这样毫无防备的姿态实在是让人着迷,周言喉咙发紧,俯身轻而易举的将人从椅子上挖起,托着腰肢和腿弯,像抱孩童似的直接抱举到了怀中。
陡然的变故和失重感让安阮下意识环住了周言的后颈,他茫然又无措的眨了眨眼。
不是说帮他消食吗?怎么突然将他抱起来了?
安阮还未意识到危险,直到被放到床榻上,衣带扯开外袍散落,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此“消食”非彼消食。
周言的手掌确实很大,覆在他肚皮上时,几乎一掌盖完。
灼热的温度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布料侵入皮肉,轻揉辗转时都透着几分情.欲旖旎。
安阮瞬间涨红了脸,白嫩的肌肤透着一层淡淡的绯色,可即便明知接下来要面临的是什么,他也只是抬手横在眼前,羞耻的咬着下唇,没有一丝反抗,乖乖任由那双大手作为,肆意点火。
雨声淅淅沥沥,偶尔会有一声两声压抑不住的轻喘倾泻,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