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不准觊觎我妈![哨向]》
7. 除了我之外接近你的人
会客室内寂静一瞬,闻玉京稍显沉重的喘/息声却愈来愈响。
他半跪着,手掌撑地勉强稳住身形,微抬眼睛看她。
……大概是精神体溃散太久,她完全忘了共感的事。
哨兵向导都能与自己的精神体共感,不过向导们日常里并不会这么行事,除非为哨兵做精神净化时必须这么做。
追求感官强度的哨兵则不然,精神体的存在是对他们五感的再度强化,一般情况下,他们与精神体之间的共感每时每刻都是生效的。
闻玉京也是如此。
因而现在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苏碾在黑曼巴蛇七寸上的力道,甚至能隐约描摹出她鞋底的花纹。
七寸本就是蛇的心脏部位,她碾着他精神体的七寸,就像踩在他胸膛上,在临近心脏的位置施力,压迫感自胸腔一寸寸攀上脑海。
也有隐约的痛如勾了丝的细线一点点绷紧、缠绕,似乎要勒进他皮肉里。
痛,但……很、舒服?
他被一瞬间窜出来的想法惊到,却不由自主地更加兴奋,眼睛几乎要变成蛇类才有的竖瞳。
黑曼巴蛇也艰难地在地面上蹭动,长长的尾巴慢慢盘起来,很“自觉”地勾住苏裸露的脚踝,又一圈一圈缠上去。
“松开。”
她毫不留情地又在蛇七寸上狠狠碾过。
黑曼巴蛇萎靡地松开了,很委屈地匍匐在她脚下,尾巴有气无力地啪啪击打地面,发出闷响。
闻玉京湿着眼睛看她。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脑门汗,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面颊上。一双鲜红的眼睛仿佛含着雨雾,秾艳得像要滴出淋漓的汁水来。
他哑声说:“……苏,把我的精神体放开。”
“求你。”
苏冷眼打量他,见他脸上是真流露出痛色,才大发慈悲地松了碾他精神体的力道。
重获自由的黑曼巴蛇窜回主人身后,只探出来半个蛇头,嘶嘶地吐着漆黑的蛇信。
它尾巴扬起来,甩的力度很足,幅度也大,就算蛇身大半都被闻玉京挡住了,苏也能看个一清二楚。
怎么甩得像狗一样?
她示意闻玉京在莫尔芙方才坐过的位置上坐下,凉声问他:“你又发的什么疯?”
闻玉京这样子不是第一回了。
当年他就很容易因为见血兴奋,常常需要布兰森用精神体按住他。
他刚才又是被什么刺激到了?
她心里隐有猜测,便直直地朝他看过去,他却避开她的目光,极为专注地盯着地毯的花纹,像是从满地的花朵图案里看出了什么来。
这种态度更是很有问题。
苏敛目沉思。
他和阿尔维斯所求难道相同?
可正如她同莫尔芙所说,他和阿尔维斯对她而言,目前都算不上优选。
沉思间,有什么冰凉的、略有些硌人的东西再度缠绕上她光裸的小腿,又微微收紧,仿佛蟒蛇挑好了看中的猎物,正试图让其窒息死亡。
是闻玉京的精神体。
……可黑曼巴蛇捕猎靠的是它管状毒牙里的毒素,学蟒蛇的捕猎方法是干什么?
她见闻玉京一脸无知无觉的模样,便伸手捉住蛇尾,将整条蛇提起来。
黑曼巴蛇被她提起来时就僵成一长条,仿佛自己是条死蛇。
苏不客气地将蛇甩回闻玉京怀里,蹙眉道:“之后记得和莫尔芙道歉。”
闻玉京眉宇间阴鸷一闪而过,又很快恢复常态。
道歉?海伦那也配?
他却不想驳了苏的面子,点头应了:“我会的。”
说完,他调出腕表的记录功能,公事公办说:“苏·温特伯尔尼女士,我代表第七机关,想向你了解些人体自爆事件的情况。”
“当然。”苏面上自然而然展露出温柔笑意,答话后又有些疑惑地问,“可这事不是由军区接手了吗?”
“荒原异种异动,元帅亲自察看情况去了。”闻玉京倒是有问必答,“再说,人体自爆并不止昨晚在你花园外的那一例。”
他的眼睛再次不受控地变成竖瞳,这回才是因嗅到血肉气息兴奋的:
“昨日傍晚,在赛琳·怀特自爆前的二十分钟内,还有九十八人毫无征兆地自爆了。”
九十八人?
苏面上真切地闪过一抹惊色。
她缓缓问:“加上怀特,就是九十九人?”
闻玉京说是,他的精神体慢吞吞晃上桌面,尾巴尖蘸了点她杯中的茶水,在桌面上勾勒出一朵玫瑰花的图案。
“大部分死者都曾经参与城门静坐活动,自爆后的血肉也催生出了污染凝成的黑玫瑰。”
苏端详着这朵在桌面上盛开的玫瑰花,它的花瓣层层叠叠,开得极其靡丽,外侧的几片花瓣看上去摇摇欲坠,似乎离凋谢只有一瞬。
……和昨晚见到的黑玫瑰很是相似。
她心中漫上些不太好的猜测,不免又问:“现场状况还有什么问题?”
“和赛琳·怀特自爆的现场并无不同。”闻玉京双手交叠,腕表亮着红光,像是他又一只眼睛落在手腕上向外窥伺,“但有一点很奇怪。”
他平铺直叙道,“这些人死亡的地点,连起来恰好是一朵玫瑰花的图案。”
苏眸光微微颤动,几乎是瞬间明了闻玉京特意提及此事的原因:“你是说,怀特自爆的位置是玫瑰图案的正中心?”
难怪。
她方才还在思考,明明阿尔维斯已经了解情况,闻玉京为何还要再来一趟。
若温特伯尔尼宅邸处在整场风暴正中的位置,以她的性子也会过来再问一遍。
蛇尾扫过她的手腕,冰凉坚硬的鳞片却带来仿佛羽毛扫过的酥痒感。苏垂眸用指腹轻抚了蛇尾两下,黑曼巴蛇就在桌上瘫成一摊蛇饼。
闻玉京眼尾明显有些发红。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颊侧已经浮起深灰色的鳞片:“我知道你的精神体还未完全聚合,也不可能操纵蔷薇科的植物,但眼下的情况对你不利。”
苏抬眼和他对视,深紫的眼珠里溶着潋滟的光,像是微微泛波的水面,正映着他的倒影。
她声音温柔,妍丽的笑靥却被一层雾似的轻愁笼罩:“玉京,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这话时她睫毛微颤,蜷曲的发尾堆叠在锁骨处,衬得她更是肤白胜雪,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揉皱。
……很像是要攀附人生长的花。
闻玉京情不自禁地将呼吸放缓了。
他挪开视线,余光却禁不住仍落在她身上。
“事务管理局昨夜已经查清了大部分死者的信息,其中有三分之二曾经参加过怀特组织的静坐活动,余下的则遍布各行各业。”他极力控制自己的目光,尽量条理清晰地同她说明情况,“第七机关接手后,深入调查了所有死者,发现……这九十九人每一个都与你有过交集。”
“每一个?”
苏不免错愕。
她眼睛睁圆了,意外地看向闻玉京,问,“怎么会?”
他却对此避而不谈,眼眸幽深,只声音阴沉地说:“……霍克没告诉过你吗?”
霍克……
只称姓氏,他们两人的关系已经这么差了?
苏蹙了下眉,没有回答。
他们关系僵成这样绝不是她想见到的。
她敛起神情,斟酌起语句,刚要开口,就听闻玉京自顾自地讲下去:
“他来得早,但也拿到了些情报,却一点没和你说吗?”
苏从“来得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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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上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敏锐地意识到,闻玉京话中的意思并不止说阿尔维斯比他早了一天来见她。
更像是知道了阿尔维斯第一个向她开口,请求她挑选哨兵时先考虑他这件事。
她离开阿纳希德高层多年,第七机关的情报网已经铺展成这样了?
就像是将所有人网罗其中的巨网,每一丝每一缕的颤动都会被织网的蛛尽收眼底。
闻玉京这个态度明显是要在她面前给阿尔维斯上眼药,苏有意想看他还对元帅有什么别的怨念,当下便柔着声音说:“他一向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可能是认为不会影响到我和兰登的安危吧?”
兰登。
又是兰登。
闻玉京微微低头,压下眼中的阴郁。
他其实很不喜欢这个孩子。布兰森死后,兰登的存在就将苏的注意力拉走了大半,将她死死束缚在了“母亲”这个身份上。
从那之后,她不是向导、不是苏,只是“兰登的母亲”。
但她对兰登实在太看重了,他只能拼命扼制住愤恨及妒火,给兰登当一个好叔叔。
天知道他恨不得兰登被异种撕了。
可她会难过。
他也不希望她的情绪被除他以外的人牵动。
他重重喘了口气,重新抬起头来,对上女人担忧的视线。
“玉京,你还好吗?”苏忧心忡忡地问他,“是我有什么话说错了,还是你眼睛里的污染活跃起来了?”
夹在两人中间的小桌并不宽,她焦急之下伸手过来,白皙修长的手指几乎就要握到他的手腕。
闻玉京条件反射地避开了。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我没有事。”
他短促地回了一句,喉结滚动,抬手扯回精神体,感觉自己几乎要在这种温柔之下溺毙了。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习惯被人关心,哪怕是她。
但他又喜欢这样,喜欢她所有浓烈的情绪都是为他而生的。
苏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我知道你也担心我的身体,可你总该去诊疗院看看。”
闻玉京不想驳了她的好意,何况他也总要习惯这种关心,便轻轻点头,承诺道:“我听你的。”
同样是很亲昵的语气,被他说出来却总带些阴冷感,像是湿冷的潮气攀上人光裸的皮肤。
“阿尔维斯没告诉我什么?”苏又问。
这担忧却不是对于她自身的,闻玉京看得出来,她是在担心兰登受到影响。
“不算什么大事。”他这下明白霍克为什么不提那事了,就让她只知道她和兰登的生活不会受到半点影响有什么不好?
可闻玉京现在过来走的是正式流程,必须要将情况原原本本地说清楚,包括霍克昨天瞒下的那件事。
……一个B级哨兵,死就死了,为什么偏偏昨天还找她搭讪过?
闻玉京和自己的精神体一样体温偏凉,此刻却觉得心中烧起火来,烫得他身体紧绷。
“死去的人都是哨兵和向导,没有普通人。向导就不提了,哨兵里绝大多数,是你当年在诊疗院坐诊时做过精神梳理的。”
苏想起怀特。
看来死去的向导大多与她年龄相仿,同在学院修习过,或者曾在协会、诊疗院共事。
这并不新鲜,闻玉京还没提及的重点应该在后半句话上。
她问:“这些所谓的交集看起来都很久远了,有什么例外吗?”
“有。”
闻玉京深深看着她,恢复正常的红色眼瞳深处掀起红黑两色的波涛。
“人体自爆从中心区墓园开始,死者是位花豹精神体的B级哨兵。”
“他是唯一一个昨日和你有过对话的死者。”
8. 你想做我老公?
苏还记得那个B级哨兵的脸。
很青涩的长相,看上去也才二十来岁。理想的火焰还未熄灭,尚在他眼中燃烧,是很有几分刚开始执行任务的年轻人才具备的意气的。
他精神体的样貌算得上可爱,性子虽有些莽撞,但也很好地展现出了他真实的性格底色。
没长到二十五岁的哨兵,性子总是莽撞居多,连她最熟悉的展醉蓝和闻玉京,都是在当年的七月袭击事件后才变得稳重起来。
花豹很好,但布兰森死后,她不会再接受任何精神体是猫科动物的哨兵。而她要拿回自己想要的,也同样不会考虑等级只在B级的。
何况,她若是选择B级哨兵作为新的伴侣,在立法会三十三位委员看来,是一种极端的资源浪费。
——阿纳希德史上有哨兵向导等级提升的先例,但无一例外都是评不出等级的升到C级,最多也是C升B,B级以上的升级案例从未有过。
所以她很自然地拒绝了他。
苏看着闻玉京的脸。
他也沉默地回视,先前不算规矩的神情尽数敛去,看起来倒有几分执行官的风范了。只有全黑的眼白与红瞳看着邪气四溢,令人心中惊惧。
可苏见过他这副样子太多次,早就习以为常。
也正因为她太熟悉闻玉京了,知道他摆出这副表情,是绝不可能说谎的。
她秀美的面庞上流露出真切的困惑:“为什么会是他?”
“你还知道些什么?”闻玉京从她话中抓住重点——她似乎不认为那个B级哨兵会自爆。
同时他也松了口气:看来一个B级的小崽子并不会得到她的另眼相待。
“我见到怀特的时候,她的状态很不正常,普通人或许都能发现她身上的污染程度非常重。”
苏说。
她的神情依然温和,像是无波无浪的湖水,水质油润,仿佛能容纳下一切纷争。可闻玉京总觉得,这种温柔似水的平静下,蕴含着很深的锋芒。
然而这种感觉一瞬便消失了,他看着她垂下眼去,脸上浮现出一种很哀伤的神色:
“她当时几乎就在堕化的边缘,除非有三位S级向导冒着风险同时为她做精神净化。”
闻玉京神色微沉。
向导受异种污染的风险远比哨兵低,如有此类情况也能自主处理。怀特也是向导,又是在诊疗院分部任职,不可能暴露在荒原环境下遭受污染侵袭。
再者,怀特就算当时能撑住,阿纳希德也找不出三名S级向导给她做精神净化——
相较于S级哨兵,S级向导数量更少,如今整个阿纳希德更是只剩下六位S级向导。其中两位长期坐镇军区,两位年事已高,轻易不做精神链接,一位在外执行任务,一位不知所踪。
城内凑不出三位S级向导,再加上向导之间精神力存在互相排斥情况,怀特只是B级,不值得请S级向导冒风险将她从堕化边缘拉回来。
“那尤安呢?”注意到苏疑惑的眼神,闻玉京才意识到她不知道那个B级哨兵的名字。
他有些懊恼地咬了下唇,不情不愿地补充:“……就是那个B级哨兵。”
“离开墓园前,我跟他提过,希望他尽快做精神梳理。”苏勾过一缕头发,这是她陷入思考时的惯常动作,“他精神体沾染的污染很浓郁,如果不做梳理,又再去执行任务,就有堕化的风险。”
“……但不可能这么快。”
她抬起眼睛,深紫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这很奇怪。”
“我知道了,感谢你的回答。”闻玉京说完,关闭腕表的记录模式。
方才被他攥在手中的黑曼巴蛇重获自由,又蜿蜒着朝苏爬过去。
它深灰的色泽与象牙白色的桌面格格不入,就像是一点突兀的污渍、一道深得入骨的裂痕。
苏的手还放在桌上,黑曼巴蛇温顺地凑过去,极尽依恋地蹭了一下她的指腹。
鳞片明明该是冰凉的触感,可方才闻玉京攥了它太久,使得蛇身也漫上一层玉石般的温凉。它昂起头看着她,深黑蛇信吐出,即将碰到指尖,就被苏眼疾手快地按住头颅。
她将蛇头一直按到桌面上,确认它不会再动弹着来蹭她,才有些困扰地问:“玉京,你也想做我的哨兵?”
闻玉京呼吸一滞。
也?
还有谁这么问她了,是那个B级哨兵,还是也包括阿尔维斯·霍克?
他感觉精神图景不受控地裂了一角,风暴便自裂口中施施然降临。
闻玉京的精神图景是一片开阔的灌木丛,但因为没有结合的向导,也没好好做过精神梳理,一直呈现昏黄的景象。
既是日薄西山时的昏黄晚景,也是旱季时草木枯黄的剪影。
他习惯了这样的景象,永远干燥、永远枯败。
可她的话让他精神图景裂开一道口子,在他的精神图景里卷起风暴。于是日光昏黄,枯叶纷飞,就连风也仿佛染上枯黄色。
只是风眼正中,似乎能看到一抹浓郁的紫色。
不、不能让她发现他的精神图景是这个样子。
闻玉京这么想着,又一次闻到那股熟悉的香味,不是在现实之中,而是从精神图景中漫出来,如同拨弦的手,正在触动他的嗅觉神经。
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弹动一下,这才意识到那并非苏常用的香薰气味,而是她精神体开花时才有的香气。
那香味缠住他……就像是被枝叶一点点缠绕住颈骨。
闻玉京的眼睛再次变成蛇类的竖瞳,丝丝缕缕的污染朝瞳孔正中流溢,又被猛然震开。
他太阳穴突突跳动,不得不僵硬地想要抬手去揉按。
可坐在对面的人起身伸手过来,温热的指尖从他眉心一直滑到太阳穴上,将他紧皱的眉头一点点按平。
“闻玉京。”她唤他的全名,舌尖像是含着热泉上升腾而起的白雾,“回答我,是不是?”
“我……”
闻玉京狼狈地向后靠去,后背猛地撞到柔软的椅背靠垫上。垫子实在很软,让他几乎有种自己被她精神体勾缠着陷入泥沼的错觉。
……怎么会。
他听着自己失序的心跳,心想:
苏的精神体明明不是藤蔓。
温热的触感还蓄在眼尾不远的穴位上,闻玉京闭上眼睛,又睁开,目光落在她锁骨的凹陷处。
那里有一小块发灰的、看上去很像蓄在阴影里的伤疤,那是当年异种触腕造成的伤,如今还留在那里。
……是为布兰森受的。
他不知为何又恼怒起来,神情变得阴沉不定。可对上苏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闻玉京又失去了愤怒的力气。
没有人能阻止她的决定,当年连布兰森都不可以,更何况他?
他闭上眼睛,微微仰头,向她展示最脆弱的脖颈部位,用微哑的气声承认:
“是。”
那点温热的触感瞬间退去,闻玉京失神地睁开眼睛,看到她指尖跳动的一点紫色。
——有一小条嫩芽在她掌心舒展,苏垂眸看向手心生出的、属于她精神体的幼芽,忽的感受到了一股惊喜、热切的目光。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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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余光瞥向闻玉京,看见他近乎急切地站起来,手朝前伸,快要碰到她手腕的时候又顿住,很缓慢地收回去。
可他的视线依然凝在她手心那丝嫩芽上,身体颤动,问话声里甚至夹杂了些哽咽:
“你、苏——你的精神体恢复了?”
苏看着他如此激动的表现,心下略有意外。
她是权衡之下,才考虑在闻玉京面前稍稍展现自己精神体已经恢复的情况的。
第七机关只有一位执行官,其余的都要加个“副”字,闻玉京如同刚升任元帅不久的阿尔维斯一样,是第七机关真正的掌权人。
某种程度上,他表明了立法会众委员们的意志,只不过是潜藏在暗的意志。
七月袭击事件后,她隐在家庭当中,专注抚养兰登。立法会给她恢复身体和精神力的时间原本只有十年,可她一直等到现在。
已经拖了太久,再拖下去,她恐怕会被放弃。
而兰登成人礼后,是将她逐渐恢复的消息散布出去的最好时机。
——立法会众委员应该很乐意看到她恢复,且会催促她再次寻找一个新的匹配哨兵。
这事向阿尔维斯表明不妥:他昨夜来是以祝贺兰登成人的理由来的,她也不愿意影响兰登的成人礼。今日闻玉京亲自登门,理由是询问案情,倒是给了她机会。
苏轻轻眨了下眼睛,脸上也带出一抹惊讶。
她看着闻玉京难得喜悦的面庞,收起精神体,柔声说:
“我也没想到,我的精神体还有再次聚合成形的一天。”
“总会有这一天的。”闻玉京短促地说。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盒子,很郑重地放到苏手上,示意她打开:“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是用来温养精神体的玉石水晶。”
苏打开盒子,果然看到一条深紫色的水晶吊坠卧在浅色的垫布上。
她意外地笑了笑:“还有一个多月,现在送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
黑曼巴蛇尾巴趁机勾过吊坠盒子,松松打了个结。闻玉京阴着脸把它拉回来,没敢看苏的脸色,尽量快速地从喉间挤出话来:
“人体自爆可能是冲着你来的,接下来的时间,第七机关、军区和事务管理局,应该都会派人过来,保证你……你们的安全。”
苏端详着盒中深紫色的水晶,摇摇头拒绝:“这太兴师动众了。”
闻玉京看着她收起吊坠,激荡的心绪稍稍平复下来。他低头看了眼腕表,拨弄了两下,才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这是立法会的要求。”
难以拒绝的决定。
苏轻轻一叹:“那听你们安排吧,不过别影响几个孩子。”
闻玉京的瞳孔收缩成蛇一样的竖线。
他实在烦闷了:怎么又是孩子?
她为什么总是受孩子喜欢?
他想留下来多聊几句,最好弄清楚她对他刚才的回答是什么态度。然而腕表闪个不停,是下属的消息,提醒他还有事要他亲自处理。
苏也注意到他腕表闪烁的光芒,便轻轻在他肩上一推。
她噙着笑说:“去忙吧,我会联系庄玉池,让他过来评判一下我的精神力状况。”
闻玉京不受控制地顺着她的力道转过身往外走,到了门边才想起来他想要什么答案。
他一时止住步子,问题已经犹疑地爬上舌尖,就听她在他身后道:
“放心,玉京。”
她声音柔和,又很轻,像一阵暖风,温柔地将他飘飘然送到云里。
“我会好好考虑你的。”
9. “要继续吗?”
第七机关那边似乎催得很急,闻玉京没再耽搁,匆匆同她道别后就离开了。
苏信步走到织有银质蔷薇藤蔓的落地窗前,无声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前深黑的轿车里。
第七机关的公务用车,车身总是烙着个灰色的、如剑如蛇的印记。随着车子启动,那枚图案仿佛也活了过来,依照车行的方向往前蜿蜒游动。
……他是往北面去。
苏回忆着中心区的地图,心下了然。
温特伯尔尼宅邸位于中心区南侧,再往北去,最近的便是事务管理局的办公楼,以及立法会大厦。
元/首官邸、向导协会同样在那个方向,闻玉京大概是要把她精神体成形的消息报上去。
苏想起他方才陡然僵直的身形、泛红的耳垂,唇角微扬。
真是有趣,她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可爱的表情。
然而闻玉京不算是一个合适的匹配对象:他性格恶劣、阴鸷,远比其他S级哨兵难以控制,又有伤害替他做精神梳理的向导的前科。
立法会众委员如果听闻她恢复的消息,大半都会属意阿尔维斯·霍克,而非闻玉京。
除非她明确表示对阿尔维斯的不喜,委员们才会开始考虑他。
谁叫这两个人是S级哨兵里同她基因匹配度最高的呢?
苏漫不经心地想着,指尖勾过丝制的窗帘,将之拉上。
天光由此变得朦胧,笼在她面上,仿佛一层刚织好不久的、轻飘飘的纱幔。
“可惜,现在我两个都不想选。”
她微握着雪白的窗帘,语声低缓,细微得像是一缕刚牵出的蛛丝。
蜘蛛结网时,总会先放出一根搜索丝,用于找寻固定丝网另一端的地方。
现在,蛛丝还未触到实处,网的框架也没织好,贸然选定匹配对象对她的后续布局不利。
而且……
苏轻轻眯了下眼。
是她想岔了,委员们不一定会属意她与阿尔维斯、闻玉京两人接触。
温特伯尔尼家本身在阿纳希德高层中已算大族,只是布兰森死后逐渐退离权力中心。如若布兰森还在,他这两年应当有望接任委员之位。
阿尔维斯出身的霍克一族同样是阿纳希德建立初始便存在的庞然大物,如果她选择阿尔维斯作为新的伴侣,温特伯尔尼家必将有望重夺委员席位,这不是某些人想要见到的。
闻玉京也是如此,甚至她选择闻玉京,还能更快掌握委员们的把柄。
可惜不行,在她恢复到能同那些老古板们叫板之前,她得先迂回一些。
那就只能先在这两人之外的S级哨兵里挑选了。
苏漠然地想着,轻点腕表,照之前她同闻玉京说的那样,联系庄玉池过来。
她没有等太久,仅仅十来分钟后,便听到了有客来访的铃声再度响起。
不多时,门外传来沧浪的声音:“庄会长,苏姨在会客室里面。”
“多谢。”一道温润的男声遥遥传来。
门“吱呀”一响。
穿着绸缎长衫的男人缓步行进房间,走动时衣摆轻晃,其上梅枝云影摇成雪一样的浪,也像是白孔雀开屏时抖动的尾羽。
他在苏对面落座,茶色的眼睛澄澈清透,一瞬不瞬地落在她面上。
那目光里没有审视,只有担忧与丝丝缕缕的庆幸。
苏自清晨便绷紧的脊背松懈下来。她没有再挺直背,反倒靠进座椅软垫,像陷进一朵甜蜜的云里。
……和哨兵们谈话总要字斟句酌,面对同为向导的庄玉池,她反倒可以放松一些。
她看着穹顶的光洒落在庄玉池身上,犹如一只丝线编织的大手轻柔地抚摸他的白发。那光线一直流淌到他长发堆叠的腰际,像蓄了一汪月,又像积了一捧雪。
苏忍不住笑起来:“难怪不少哨兵都把你当梦中情人,玉池。”
“你看起来可比我漂亮多了。”
庄玉池没想到她先冒出这样一番话,无奈地笑了一声,埋怨她道:“瞎说什么。”
他手搭在桌面上,翡翠镯子随着说话的动作轻摇,拨出一圈接一圈的碧色水浪。
“你看上去,状态的确比几个月前好上很多。”庄玉池慢慢转动着手上的羊脂玉扳指,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苏面上每个角落,“能伸手给我吗?”
像是怕被拒绝,他温雅地补充,“一会就好。”
“当然。”
苏自是不会拒绝,她请庄玉池过来,本就是让自己的恢复过个明面。
闻玉京将消息递上去,最终只会局限在立法会众委员当中,她则要更多听过她名字的人知道,她正在缓慢恢复,甚至还有可能回到原本的水平。
——她要平静多年的中心区乃至阿纳希德再次动起来,让潜藏水底的东西露出水面。
于是她伸出手。
庄玉池很慢地握住她的指尖。
他温润如水的精神力聚成细线,很小心地顺着她手指往上走,苏感到微微的刺痛从骨骼附近游过。
“可以接受吗?”上游的精神力顿在腕骨处,庄玉池抬头轻声问她。他唇边的温润笑意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小心至极的端肃,“或者不用这种方式,尝试向我展示你的精神图景?”
苏摇摇头:“就这样吧。”
与其他向导不同,庄玉池的精神力不会引发向导精神力相互排斥的状况,这也是元/首力排众议将他点做向导协会会长的原因之一。
她抬眼看着庄玉池的脸,有一缕发丝垂在他脸颊前,发尾微弯,形如半弯残月。
他视线专注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茶色的眼眸被雪色的睫毛微掩住神光,就像是一尊精心雕琢的玉瓷被奉在神位上,不似真人。
……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苏叹了口气,在不会伤害到自己的情况下将手往前送了送,指尖抵住庄玉池也如瓷器一般凉的手心:“不用担心我,请继续吧。”
庄玉池重新抬眼看她。
他这十几年来每隔三月总要同苏见上一面,都是为了替立法会探看她的精神力恢复如何。
只是往前的几十次都是石沉大海,她的反抗微弱到连最弱的那批向导都比不上。
庄玉池不清楚其他人是如何想的,但他希望苏能好起来,至少恢复到她原本四分之一的水平——就这样她也能与B级向导相当,有一定的反抗能力。
兰登成年之后,她无论如何都要进入新的匹配关系当中,有能力自保总比依附哨兵生活要好。
……但依照她的性子,总不会沦落到他现在的处境。
“真要继续吗?”他缓慢反问,手掌微合包住苏的手指,袖口却垂落下去,露出他手臂上伸展的裂纹,就像是瓷器釉面上金丝铁线般的冰裂,“如果还要继续,请排斥我、驱逐我……”
“……拒绝我。”
他神情看起来比方才脆弱很多,苏温柔地望着他,轻轻承诺说:“我会的。”
得了允准,原本停驻在她手腕上的精神力一瞬向上暴涨,仿佛骤然上升的大潮。
它不复方才的温和,暴戾如奔腾的洪流,又像一支利箭,准确刺向苏收拢成珠的精神图景。
苏一瞬仿佛看见了眼神冰冷的白孔雀,它昂首立在她身前,身后翎羽展开,仿佛有无数苍白色的眼瞳正凝望着她。
她有意识收敛了精神力探出的力道,只轻轻将这幻影击碎,余下的精神力裹挟着庄玉池的精神力顺着来时的路一路返回,直至将之驱逐出身体。
咔擦一声轻响。
庄玉池松开她的手,垂眼褪去已经出现细密裂纹的羊脂玉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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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比方才苍白不少,眸光却很亮,近乎笃定地说:“你精神力恢复不少。”
“是吗?”苏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多谢。”
天光透过窗帘布料,很温柔地笼罩在她背上,混着会客室里原本的光线,染出一种如玉般的光晕。
她的面庞在这玉质的光晕中熠熠生辉,笑容也镀上暖光,宛如寺庙里拈花持瓶的观音。
庄玉池怔怔看着她,指腹无意触到扳指表面的裂痕。
他轻嘶一声,垂眼去看。
一道很细的血口从他指尖扯出,血珠沁出伤痕,落在象牙白的桌面上。
苏见了微微蹙眉:“怎么不小心些?”
他的手被拉过去,一张柔软的丝帕覆在他指尖的伤口上,还未凝结的血滴浸上去,像是雪地上散落的红梅。
庄玉池后知后觉地红了耳垂,有些腼腆地收回手:“没关系,很快就会好了。”
“那也不行。”苏说,“你身体也没比我好到哪去,要多加注意些。”
庄玉池应了,心里却想起十五年前的日子。那会她面色苍白、浑身是血的被霍克从荒原带回来,被放平到手术台上的时候,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他那会以为她要死了。
结/合带来的情感悸动,值得她为之赴死吗?
他那会对此没有答案,现在却有。
只是……
“对了,玉池。”苏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庄玉池轻轻眨眼,不知道她叫他是要做什么。
她似乎想要给他倒茶,手背触到茶壶侧面时,又有些懊恼地收回来:“有点冷了。”
庄玉池想说不必,他本也不需要喝茶,但笃笃的敲门声让他的话止在口中。
“苏姨,庄会长。”方才指引他过来的年轻哨兵在门外说,“我端了新茶过来。”
他有些惊讶地回过头,看着银发的哨兵得到允许后,托着茶盘走进房间,轻轻放在桌面上。
做完一切后,他抬头看向苏。
明明不清楚他的精神体是什么,庄玉池却总觉得有尾巴在他身后摇。
……他看上去很依恋苏,是把她当妈妈吗?
“乖孩子。”苏轻声对他说,“今天多亏了你。”
年轻哨兵脸颊微红,很轻地回答:“没有……”
苏笑了笑并不多说,只对庄玉池道:“这是个好孩子,精神体是狼,脾气很好。”
她没再多说,庄玉池却心领神会,点了下头:“最近的确有联谊活动安排,邀请函我会派人送过来。”
他看着年轻哨兵略显迷茫的神情,看在苏的面子上难得温声补充:“放心,不是让你马上挑选心仪的向导,协会并不强迫这事。”
苏将年轻哨兵往自己身后拉,为庄玉池倒上一盏新茶,笑着说:“他大概是觉得太早了。”
这是后续的对话不用避着这小家伙的意思。
庄玉池拢了拢袖子,又用杯盖拨过茶面。
他注视着琥珀色的水面上自己的倒影,说:“苏,既然你精神力已经初初恢复,那我就要为你安排进一步的检查了。”
“你什么时候有空?”
苏敛眉想了想,回答说:“越快越好。”
那个年轻哨兵在对话中很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像是忠实的侍卫,一言不发地藏在影子里。
年轻人怎么会没有一点锋锐气呢,他温吞得像是被绸缎包裹完好的利刃,半点锐意都窥不到影。
苏留这么一个刚成年的哨兵在身边干什么?她之后还要选新的匹配对象。
庄玉池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才答应下来:
“我知道了。”
他捧起杯盏抿了一口,被苦得皱眉,又放下茶杯,慢慢地说。
“我明天亲自过来接你。”
10. 三傻大闹阿纳希德
“什么?!”
杯盘底部滑过桌面发出刺耳的响声,连带着座椅向后拖动的巨响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兰登难以置信地站起身,瞪大眼睛看向沧浪,问道:
“你说早上来了三波人见我妈?”
沧浪坐在他对面,正专注地往面包片上垒牛肉饼——兰登看在眼里,总觉得他执着在面包上摞三块肉饼的行为像是砌墙。
他没好气地喊室友名字:“沧浪,我问你话呢!”
“他肯定听到了。”坐他旁边的李颂今夹过一片芝士塞进面包里,又大大咧咧地朝后靠到椅背上,说,“可能和我一样在想,你为什么明知故……诶呦!”
他不满地抱住头,控诉:“你怎么能打我聪明的脑瓜!要是变傻了怎么办?”
兰登冷笑:“你聪明过?”
李颂今:“……”
他当即就要撸袖子和兰登干架,垒好肉饼的沧浪却在这时抬起头,回答说:“对。”
于是连李颂今都歇了揍人的心思,和兰登一起眼巴巴地看向沧浪,示意他多说两句。
沧浪被这两人看得一噎,忍不住后挪了挪,才言简意赅地说:
“最先来的是海伦那会长,然后是闻执行官,最后是庄会长。”
李颂今等了一会,确定他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不由张大嘴怪叫起来:“只有这里?”
沧浪看着他张开的嘴,一时之间突然明白李颂今的精神体为什么会是鹈鹕——他这样子很像是要把整张桌上的东西全吃了。
他不动声色地又往后靠了一点,很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他们和苏姨具体谈了什么。”
兰登拧着眉,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知道我妈得找新的哨兵了,可昨天庄叔不是送了份名单过来吗,为什么今天海伦那会长也过来了?”
他今天比在学校时起得迟,全是昨晚母亲同他提了这事后失眠害的。银狮和他一起失眠到凌晨五点,在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一人一狮才心事重重地睡下,一觉就睡到晚饭前。
母亲没有来用餐,据沧浪说她是被展女士叫出去吃饭了,要晚一点才会回来。
“……不会也是来给我妈送名单的吧?!”
他想起什么,大叫起来。
这事他在用餐前和两个室友说了,所以室友们都不算意外。李颂今拉了下他的衣角示意他坐下来,嘴上很嫌弃地说:“别那么激动,口水要喷我碗里了。”
兰登悻悻地坐下,沧浪看着他犹豫了一会,低声说:“是的,我看到了其中一页。”
他立马感觉自己脚踝被什么勾住了,腿面上也一重。低头一看,是兰登的精神体将头搁在他腿上,很努力地抬头想要看他的脸。
沧浪:“……”
银狮的鬃毛粗硬,隔着薄薄的家居服裤子都有种刺痒感。他伸手想把狮头推开,却被银狮毫不客气地咬了一下指尖。
力道很轻,不疼,就是平时玩闹扯人衣服的水平,沧浪却险些从椅子上弹起来。
他瞠目结舌地看向兰登,叫道:“你精神体是不是被鹈鹕带坏了!它为什么也咬我?”
兰登莫名其妙地看他:“你胡说什么,里奥又不喜欢咬人。”
不过他也觉得奇怪,还没来得及问,就听狮子呜呜叫了一通,脸色逐渐铁青:“不是,你拉我妈手了啊?”
银狮很愤怒地对着沧浪嗷了一声。
李颂今茫然地看看兰登,又看看沧浪,嘴张得几乎能塞下一个鸭蛋:“啊???”
“不是,啊?”他的目光最终顿在兰登身上,表情无比惊愕,“拉不拉手的另说,你家里奥是怎么知道的啊???”
兰登:“……”
他干咳一声,装作很忙的样子,用餐刀切自己盘子里的羊排:“我妈之前想脱敏……我让里奥有空吓她,直接上嘴咬手那种。”
“然后?”
兰登默了默,很小声地回答:“……被我妈叫展姨揍了一顿。”
李颂今“啧啧”两声:“知道了,妈宝男,牺牲自己帮苏姨战胜PTSD。”说完转向沧浪,很不客气地问,“浪啊,从实招来,怎么回事?”
兰登亦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睛感觉快能喷火了。
沧浪脸唰一下通红。
他尴尬地搓了下手,头几乎要低到桌子下面去,又被里奥不客气地咬起来。
“……就、就是苏姨见庄会长的时候。”沧浪顶着狮子的牙印坐直了,“她把我拉到身后去,夸我……”
“夸你?!”李颂今“啪”一下按着桌子站起来,伸手就要拽沧浪领子,“苏姨都没夸过我!”
兰登把人按住:“停,等他说完再揍——夸你什么了?”
沧浪干巴巴地说:“……好孩子。”
李颂今顿时不感兴趣地坐下,开始大声叭叭:“苏姨老早就这么叫过我了!”
被两人这么一打岔,沧浪心中原本漫上来的害羞也消失不见。他看了坐在对面的两人一眼,说:“苏姨让两位会长给我们安排联谊活动。”
他看着李颂今和兰登不以为然的表情,强调:“是和向导。”
李颂今刚塞了块肉排进嘴,听了险些呛死:“什么?我还没有成年!!”
他看了看自己两个室友,又幸灾乐祸起来:“没关系,你们成年了啊。”
兰登给他一肘子:“你不也就几个月了?”
说完,他不免忧心:“难道是因为我妈能挑的哨兵不多,所以想让我们也体会一下吗?嗯……我记得她和我爸就是联谊活动里认识的。”
兰登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向导协会出来的东西,封皮一般巨厚,里面却只有很薄的几页,他昨天特地注意过母亲手里的册子,里面更是只有一张纸。
“嗯……”沧浪看了他一眼,小心地说,“我想,恐怕不是。”
他比划了一下,“海伦那会长拿过来的名单有这么厚。”
兰登:“……?”他几乎要尖叫了,“什么,七八厘米?这是要把整个阿纳希德的哨兵都送给我妈挑吗!”
他想起来沧浪说见过一部分名单,连忙追问:“你看到的名字有哪些?”
沧浪回忆了一下:“……有一个匹配度99.9%的被划掉了,前几个都是S级哨兵,末尾才出现A级。”
“那页匹配度最低的一个也有95.1%,不过有四五个人,我还看到了几个刚从学院毕业的哨兵的名字。”
兰登:“……那几个S级哨兵都有谁?”
李颂今骂他笨:“伊桑不就是?他也还单身!”
沧浪扯了下嘴角:“……我想兰登不是很想要这样一个继父。”
兰登没理他们,自顾自地盘算起来:“霍克叔叔是一个、伊桑算一个……你看到了几个S级的名字?”
沧浪:“四个。”
“四个?”兰登皱了下眉,“那应该有闻叔,还有一个是谁?”
“叫裴简,也是学院的导师。”沧浪注意到兰登说到“闻叔”时脸色不算好看,这个极其耳熟的姓又让他微妙地想起什么,便忍不住问,“兰登,你说的这个闻叔,不会叫闻玉京吧?”
兰登霍然抬头:“你怎么知道?我应该没提过这个人!”
沧浪怔了怔,仍然告诉他:“我说的那个闻执行官就叫闻玉京。”
兰登还坐在桌前,表情看上去也毫无变化,他的精神体却开始焦躁不安地走动起来,仿佛看到了天敌。
……可闻执行官的精神体又不是鬣狗。
沧浪这么想着,又补充说:“他的名字就跟在霍克元帅后面,与苏姨的匹配度有96.5%。”
“不,我不想知道这个。”兰登皱眉皱得更深,“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过来。”
“我不知道,苏姨让我帮她把名单拿到书房去。”沧浪摇摇头,“但他说是第七机关的事情,还和海伦那会长起了点冲突。”
李颂今微讶:“第七机关?他是执行官,那不就是第七机关的掌事人吗?”
“管他是什么东西!”兰登咬牙道,“总之我不喜欢他。”
事实上,父亲的三位战友里,和他关系最好的是展醉蓝展女士,阿尔维斯·霍克其次,最差的便是闻玉京。
孩子总能分辨出谁对他们抱有喜爱之意,年幼时的兰登也不例外。
——展醉蓝是真心喜欢他,空闲下来总会给他带些礼物零食,还会带他和李颂今出去玩;霍克人很冷淡,对待他的态度却称得上和缓,至少他没见过霍克对别的孩子能摆出这副表现。
可闻玉京不同。
他和他的精神体一样,都太阴沉、太邪肆了。
兰登年少时就不喜欢和闻玉京单独呆在一块儿,他总觉得闻玉京对待自己的态度犹为奇怪。
就像……
“我总觉得他恨不得我去死。”兰登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以前不得不单独相处的时候,他的眼神很奇怪,现在想起来应该说是……阴狠?”
沧浪对上他希冀的视线,沉吟了下说:“……唔,他好像很看不起S级之外的哨兵,而且也不愿意配合协会同别的向导见面。”
“早知道我也起早一点。”李颂今说,“也让我听听联邦高层人士的八卦——苍天,我怎么就没赶上机会?”
兰登知道他爱看热闹,却不愿意他看母亲挑选哨兵时的热闹,当下又一巴掌招呼到他头上:“得了吧你,好奇容易撑死鹈鹕。”
“边去,我又不是什么都想知道。”李颂今躲开他的手,得意洋洋地笑了一声,想到什么又问,“所以你觉得他不合适?但听大浪说,他和苏姨匹配度还挺高的。”
“管他匹配度高不高,总之我不希望我妈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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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登下了最终结论。
李颂今不以为然:“这哪能都听你的意见,还不是要看苏姨喜欢谁吗。”
他说完,骤然对上兰登黑成锅底的脸色,衣角也被里奥咬住,不由慌忙改口:“别别别别咬我!苏姨会听你意见的!会听的!行了吧我的狮子祖宗?”
兰登仍旧闷闷不乐,强调:“我真不喜欢他。”
李颂今敷衍地嗯了一连串,眼神示意沧浪救他。
然而他的好室友现在正在专注地组装汉堡,根本没分半个眼神过来。
李颂今:“……”
他险些咬碎一口牙,刚想悄无声息地挪到沧浪旁边去坐,就被银狮怼回原位。
狮子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好像在问:你想去哪?
我想不坐兰登旁边!
李颂今欲哭无泪地呆坐在原地,一时之间连晚饭都不想吃了。
他余光瞥到兰登来了又去,再一抬头,一罐酒已经怼到餐盘边。
兰登睨着他,手上拿着一罐已经打开了的啤酒,说:“陪我喝。”
李颂今:“……”
他惨叫起来:“亲哥,我的亲哥!我没成年被事务管理局查到要被罚的啊!”
这话没错,阿纳希德的未成年人需服从“禁酒令”,不得饮酒。一旦有未成年饮酒被查到,就要罚监护人30000积分,不算是笔小数目。
兰登嘴角下压,又提起来,平平地说:“怕什么,你又不出门。”
李颂今尬住:兰登这话也没错,他喝也是在家里喝,不出门根本不会被事务管理局的工作人员逮到。
他这么想着,兰登已将手上那罐酒往他手里递,又把摆在桌上的一罐朝沧浪那边推:“沧浪,你也喝。”
李颂今:“……”
沧浪:“……”
两人惊慌地抬眼四下一看,这才发现桌边还有几箱,甚至红的白的都有——兰登是把家里的酒都搬过来了吗?
“愣什么,喝啊。”兰登仰脸,迅速灌完一罐,慢慢说,“喝点,也没让你们多喝。”
……你就不该让喝!
李颂今忿忿不平地想。
但他还是很好奇自己酒量如何,于是顶着沧浪不算赞同的眼神,学着兰登的动作,豪饮一罐。
……怎么说,有点苦。
他不信邪地推开空罐子,从兰登手上抢下来一瓶,倒进杯子里是剔透的紫红色,一尝:
嗯,还是一嘴涩味。
不能让他一个人被苦到,李颂今顺手给兰登和沧浪都满上一杯:“快,都尝尝。”
杯子被推到手边,沧浪只得抿了一口,刚想放下杯子,就发觉两个人一边把酒往嘴里倒一边盯着他。他被这两道目光盯得毛骨悚然,只能也都喝完了。
他很想制止这两人,却又知道自己劝不了兰登——他应该很不愿意生活里多出来一个不算熟悉的哨兵吧?
至于李颂今……他连兰登都劝不住,这个爱凑热闹的鹈鹕是更劝不住了。
除非兰登不喝,但看这样子明显不可能。
银狮已经回了兰登精神图景里,沧浪暗暗指挥自己的精神体将兰登搬来的酒推远,最好推到兰登看不到的地方。
然而桌上已经摆了十来罐啤酒,两瓶红酒,一瓶白酒,也不知道是末日前遗留下来的收藏,还是阿纳希德建立后新酿的。
他借着倒酒的机会又藏了半瓶红酒,可剩下的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藏了。
沧浪不得已打算和两人分着点喝,但他喝的速度相较李颂今和兰登来说实在太慢,他喝一杯的功夫这两人能连争带抢地喝三杯,等他发觉桌上的酒瓶全空以后,对面两人也醉倒了。
沧浪:“……”
他感到一阵头痛,也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被这两人气的。
而且……
他们是六点进的餐厅,现在墙上挂钟的指针已经指到八点二十。
沧浪后知后觉想起来,苏姨跟他说过,她会在九点前回来。
糟糕。
他得赶紧把这烂摊子给收拾了!
沧浪慌乱地站起身,先一股脑将空了的餐盘送进水池里,又迅速收起酒瓶罐子,打算一会扔掉。
还剩下两个醉倒在桌上的人。
他飞快地算了一下,发现李颂今房间离餐厅最近,便示意精神体和他一起,连驮带扶地把李颂今弄回了房间,还给他喂了点水,垫高了枕头。
做完一切,他又转头来扶兰登,谁知刚走扶着人走到二楼楼梯上,他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道温柔、又带着点诧异的女声:
“沧浪?”
是苏姨的声音?!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沧浪僵硬地抬头往上看去,正对上苏深紫色的眼睛、微红开合的唇瓣。
她问:
“你们在做什么?”
11. 大胆!你怎么敢不穿上衣!
沧浪这才发现三楼走廊的灯已经开了。
偏冷白的灯光如同熔化的银液,顺着楼梯一阶一阶流淌下来,一直蜿蜒到他和兰登脚边。
连家居服表面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白色,像刚沾染上些许清微的霜露。
……走廊上的窗似乎开着,不然袭袭拂过的夜风怎么会带来一股紫罗兰的香气?
不、不对,他现在是不是该担心自己和兰登身上的酒气被苏姨闻到?
沧浪保持着抬头的姿势顿在那里,思绪已然停转。而居高临下望过来的苏已经再度开口:
“你的耳朵很红。”她清淡的眸光落在沧浪脸上,尾音里带些轻微的慵懒,像是刚沐浴完,才从浴池里出来。
然而沧浪清楚,苏姨穿着的还是她出门那身衣服,只是裙摆上多出了不少褶皱。
她应该是刚回来?
他这么想着,苏的下一句话已经轻飘飘地落到耳边。
“是在想用什么话来哄骗我吗?”
沧浪扶着兰登的手一紧,加重的力道把压在他肩上的醉鬼扼出一声不满的轻哼。他不知所措地松了松手,齿关轻开,仓促地溢出一句:“我、我不是……”
一点光反射到他眼睛里,是她裙摆上缀着的碎钻凝着的光。
“是吗?”她语调异常温柔,像一拧就能出水的手帕。
沧浪看着她走下来,紫罗兰的香气更近了,如同一张细密地笼在身上的网。
越收越近,直到近在咫尺。
她的指尖掠过他的肩膀,停在兰登凌乱的额发前,将之轻轻拨开。
“兰登?小狮子?”仍然是很温柔的语调,沧浪却无端感到失落。
……想什么呢,她是兰登的妈妈,不是你的。
他这么说服自己,心情却依旧酸涩起来,不由垂下眼去,目光却忍不住追随着跟着她动作晃动的裙摆。
很轻的拍击声从耳边传来,是苏姨拍了下兰登的脸。
“兰登?”
被拍脸的醉鬼从喉间吐出含混的咕哝声,苏凑得近了,才听到这是在迷迷糊糊地喊妈。
喊妈的同时还在颠三倒四地说味道好闻,想要同款……话没说完,就在沧浪肩上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应当不是她今天用的紫罗兰香调的香氛的原因。
苏想起今日展醉蓝带来的一束铃兰,纯白的花朵旁边点缀着色彩丰富繁丽的满天星。她一直很喜欢这个搭配,所以布兰森就算对铃兰的花粉有些过敏,偶尔也会戴着口罩给她送一束。
布兰森牺牲后,她就很少买过这类花了,也就今天将花带回来,插进自己房间的花瓶里。
没想到兰登也和布兰森一样过敏。
她拧着眉,脸上却带着笑,使力掐了兰登脸上的肉一把——没捏起来多少,这孩子脸肉和布兰森一样绷得很紧,几乎捏不起来:
“刚成年就偷着喝酒,还喝成这个样子?”
兰登似乎是被捏痛了,头一扭,整张脸都埋在沧浪肩上,极度不满地哼起来。
沧浪扶着兰登的手一僵。
……坏了。
他和苏姨对视上,看见她眼睛里不赞同的神色愈发浓重,感觉自己下半身都被浇筑进水泥柱子里,动不了一星半点。
她问:“你呢,也喝了不少吧?”
糟糕,还是被发现了。
不,苏姨应该早就知道了,不然她刚才不会那么说话……
我不应该想要瞒过去的。
沧浪有些惭愧,又有些不知所措,他怔怔地看着苏,很慢很慢地说:“对不起,苏姨,我……”
苏反倒有些惊讶。
说实话,她其实不太在意沧浪的回答。刚成年的年轻哨兵,想体会下酒精的刺激总是很正常的,就连布兰森也跟她提过和阿尔维斯他们偷着喝酒的事,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只是看他很紧张的样子,一看就是想打点孩子气的坏主意,她才心血来潮问了那么一句。
谁知道这孩子现在一副被揭穿后天塌了的样子,连眼睛都红了。
她觉得有点好笑,这点笑意便缀到嘴边:“道什么歉?如果是刚才我语气太重,吓到你了,我才该和你道歉。”
“成年了确实该多尝试些新东西,就是下次别再喝那么多了。”
苏看着他仍然僵硬的姿势、仓皇的神情,带点安慰地再次开口:“放松,深呼吸——苏姨又不会罚你。”
说完,她抬手拍了拍沧浪的手背。本来是想拍肩膀的,谁叫兰登的手也压在人另一边肩膀上呢。
沧浪却有些急了:苏姨刚才说的话温柔归温柔,可他总感觉非常客套,甚至疏离——
就像是他欺瞒与否,她都不会太过放在心上。
他想解释,可又不知道要怎么说清楚喝酒的事,只能磕磕绊绊冒出几句:“苏姨,我们不是……就是兰登心情不好,所以才……”
等等,他又把事推兰登身上了!
“我们?”苏重复了这个词一遍,看他一眼,“兰登心情不好……怎么,你们还带着颂今一起喝了?”
晴天霹雳。
沧浪神情惨淡下来,几乎直愣愣地看着她,脸色变得苍白一片。
……他和兰登好歹成年了,可李颂今还没过成人礼,是不该喝酒的!
苏看着他仿佛受到重大打击而摇摇欲坠的身形,突然发觉,这孩子相较兰登来说,看起来实在瘦削得过分。
两个成年不久的男孩都比她要高了。最初见到沧浪时,他还比她矮个三五厘米,这两年大概是营养跟了上来,他已经蹿得比她还高半个头,现在身量应当在185上下,可在兰登面前也显得不够看——苏刚从展醉蓝那拿到他的身体数据,他比布兰森还高十厘米,现在身高204,展醉蓝说他估计还得再长。
而且兰登身上的肌肉实在明显,挂在沧浪身上就像座底部倾斜的铁塔,快要将旁边的高树压垮了。
她一瞬担心沧浪没能撑住兰登,两个孩子一起从楼梯上滚下去,连忙走到一边给沧浪分担了些重量,一面还说:“没关系,喝就喝了,事务管理局的人总不会大晚上跑来公民家里加班。”
沧浪能感觉到肩上的重量稍稍一轻。
他很仓促地转脸去看,但苏姨大半个身子都被兰登挡住了,他只能看到她裙摆被夜风吹起的一角。
一时之间,他有些自责,自责自己这一回为什么没有叫精神体出来陪他一起扶兰登——苏姨一定是担心他和兰登一起摔了,才过来帮把手的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想开口,说自己能送兰登回房间,不用累着她……
“嘎——”一声低哑、带着敌意的叫声却骤然撞过来,连带着有什么东西猛地咬住裤脚。
拉扯的力道很大,沧浪被拉得踉跄一下,险些被带翻下楼梯。
这个声音……
肯定是李颂今那只鹈鹕!
他站稳了,艰难地偏了下头,果然看到满脸通红的李颂今醉眼惺忪地站在楼梯最底下,在看清楼梯上的人究竟是谁之后,才惊讶地睁大眼睛:
“大浪、狮子……苏姨?!”
他对上苏偏头望来的视线,酒一下醒了大半,同时又注意到自己的精神体还在执着地追着沧浪的裤子咬,连忙尴尬地把它叫回来,干笑道:“我……嗯,我起来想去卫生间,结果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动静……”
说到这里,他声音不由变得更小了,末了还不自在地挠了下头:“我……我以为有小偷翻进来了,没想到是苏姨你们,嘿嘿……不好意思啊。”
沧浪一脸无语,问他:“李颂今,你衣服呢?”
“衣服?什么衣……”李颂今确实感觉上半身凉飕飕的,沧浪这么一问他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发觉自己正大喇喇地光着上半身,只穿着一条大裤衩就走过来了。
他慢慢、慢慢地抬起头,绝望地对上苏满是笑意的目光,一下惨叫起来,双手环起挡在胸前:“啊啊啊啊啊苏姨你别看!!!”
苏扑哧一声乐了,头转回去,肩膀却抖动起来。
没、没事。
李颂今强作镇定。
笑就笑吧,别看着他笑就行……嗷!
裤子毫无征兆地被往下扯了一下,李颂今连忙拽高裤腰,看向正执着咬他裤子的鹈鹕,想起朦胧间的确有什么东西在扯他上衣,也是这个力道,不免愤怒地质问起来:“是不是你!我衣服呢?”
“你把我上衣叼哪去了?!”
鹈鹕不语。
鹈鹕只是冷漠地看他,唰一下张开嘴,包住了他挥舞的手。
李颂今:“……反了天了你!”
他挣扎着把手从鹈鹕嘴里抽出来,又把它赶回精神图景里。刚要告辞准备抬腿走回自己房间,沧浪却叫住他:“还能走吗?”
李颂今愣了,不明所以地当着他的面走了两步,迷惑道:“可以啊?我走的还是直线。”
“那正好。”沧浪发觉他似乎确实醒酒了,暗舒一口气,连忙招呼他上来,“来给我搭把手,扶兰登回房间去。”
“啊?”李颂今啊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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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随后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梯,硬是从苏手里接过兰登的手,说,“苏姨放心,我和大浪一定好好把兰登送回房间!”
说完他便示意沧浪和他一起使劲把兰登往上扛——乖乖,这狮子喝醉了还怪重的,肌肉练这么好干什么?
身后传来脚步声,李颂今抽空回头看,发现是苏姨跟在他们后面两三步的位置。
他有些茫然地问了一句:“苏姨,也不用这么担心吧,兰登不就是多喝了两杯吗?用得着这么……”
话没说完,沧浪捅他一下。
李颂今刚要问他发什么疯,却恰好对上沧浪看傻子一般的眼神。
他的好室友嘴唇无声张合,偶尔还要被兰登挡上一点,看得不太分明。李颂今艰难地辨认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他是在说:
“傻瓜,苏姨也住三楼。”
李颂今:“……”
好吧,是他蠢了。
他听到苏姨的声音从后方传过来:“怎么,只是喝多了两杯?你也喝了,还要苏姨夸你不成?”
李颂今感觉自己另一半的酒也醒了。他干笑着连连否认,最后还是忍不住带上哀嚎:“没有,不是,怎么会呢——苏姨求求你不要告诉我妈呜哇!”
沧浪:“……”
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寂寞。
和他同龄的两个室友都有家人,只有他什么都没有。
“好了,我谁都不会说。”他听到苏姨温和里带些宽慰的声音,“不要担心自己做错了事,好吗?”
“你们两个都是。”她语调轻松地说,“最差也就是罚三万积分,苏姨也不是付不起,嗯?”
“特别是你,沧浪。”
她最后说。
沧浪听了一呆,担忧的心绪却不知不觉沉寂下去,找不见了。
他想回头看她,但半边身子靠在他身上的兰登实在抑制了他回头的动作。
他只能和李颂今一起扶着兰登上到三楼,将人送进房间,终于让兰登躺到床上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李颂今简单做了一下拉伸,抱怨起来:“要命,下次不喝了——人喝醉了怎么这么重啊?我快被这臭狮子给压垮了!”
他转眼看向沧浪,示意他附和一下自己,却见这人正朝门口看。
“你看什么……噗!”李颂今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苏倚着门框站着,险些咬到舌头。
他惊慌失措起来:“苏、苏姨,您还没去休息啊?”
房间里灯没开,两个人扶着兰登进来已经有些费力了,自然也没人有手开灯。
于是苏只斜斜靠在那里,走廊的灯光给她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边,衬着她飘起的裙摆,仿佛乘风欲去。
由于背着光,李颂今和沧浪都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根据她说话的语调猜测,大概是平和而静谧的神情吧:
“我只是在想,兰登到底喝了多少。”她语气若有所思,“一般来说,我去诊疗院检查,必须有人陪着,看他这样子,明天应当是起不来了。”
沧浪不免看了已经陷入睡梦中的兰登一眼,这才想起来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他记得他和李颂今听兰登说过,苏姨去检查身体时需要人陪同,可他白天明明知道这件事,却忘了给兰登提。
他刚要说自己明天能陪……不,是试着把兰登叫起来,李颂今已经不假思索地开口:“那有什么!”
他想拍自己胸脯,又想起自己光着上半身,手不由顿在半空,却仍然道:“兰登要是实在起不来,苏姨你不还有我和大浪这一个儿子嘛!”
苏好笑道:“一个?你们不是有两个人吗?”
“是啊!”李颂今很得意的样子,“我算半个,大浪算半个,加起来就是一个。”
“苏姨,好不好,要是兰登起不来就让我和大浪陪你去?我听兰登说过,也就是帮忙缴费跑腿之类的,他能做我和大浪也可以啊!”
沧浪站在一旁听着李颂今说话,默了默。
说到底,他有点想去,毕竟李颂今也说了他可以算“半个儿子”,可他又有点担心,担心自己是不是为了这个结果而故意不去提醒兰登的。
然而他确实是刚刚才想起来。
“好啊。”
他听到她的回答,不由再次朝她看过去。
——他已经适应了房间里较为昏暗的光线,能很清晰地看见苏脸上的笑容。
她温柔地说:
“如果兰登没能起来,就你们俩陪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