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妖怪保姆》 1、捡到了一只人族幼崽！ 临平市，翠灵山。 受突然袭击的强冷空气寒潮影响，翠灵山迎来了二十多年以来最冷的冬天，大雪下了整整三天，将附近的村庄都掩盖，也令整片山林银装素裹，一片寂静。 这样的天气对大自然的生灵们来说无疑是难熬的，而于桂熙，她卧在树端，任雪花覆了她满身，然后才懒洋洋翻了一圈。 啊，好无聊，好无聊啊······ 桂熙长长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 这雪下了太久，四季温暖如春的翠灵山冷得像冰窖一样，除了她以外这山里的动物生灵们不是被冻得搬了家，就是进入冬眠保存能量，只有她每天百无聊赖，不是在树上睡觉，就是在雪堆里打滚。 “活得太久，也不是什么好事啊······”桂熙抚摸着身下粗壮的树干，嘟囔着。 接着她便闭上眼睛，准备再睡上一觉，耳边是雪落到叶子上的声音，簌簌的，像轻盈的脚步声，特别助眠—— 渐渐的，那脚步声变得大了些，不远处传来女人的慰哄声，还夹杂着细弱的婴儿的哭声。 桂熙睁开眼来。 这个鬼天气，怎么还有人来这儿？ 此时一个裹着破旧袄子的女人正踏在雪地里深一步浅一步朝桂熙的方向走来，翠灵山山脉绵延、人迹罕至，距离最近的村庄也有十几公里，她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这个地方。 女人的脸冻得发紫，寒风刮过时她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但她只是更紧的搂住了她怀中的包裹，时不时还低下头担忧地看看，自言自语。 “乖宝……对不起……我可怜的乖宝……” 女人的眼泪一掉下来便凝成了冰，她哽咽的话被风吹远，落进桂熙的耳中。 桂熙躺在树干上，拂开挡在眼前的叶片，朝树下的不速之客看去，眼眸里闪烁着好奇的光。 而这时，女人已经爬上了缓坡，结冰的地面容易打滑，她摔了好几下，但都把怀里的婴孩护得紧紧的。 直到走到这山中最大的一棵桂花树下，女人才停了下来。 女人听村里的老人说过，这棵桂花树在这山中已经存在了几百年，受神灵保佑，早就生出了灵性，是这一片的山神。 即使是寒冬天气，站在树下也能嗅到那若隐若现的桂花香气，黝黑粗壮的枝条朝天空伸展开去，像一只张开的巨大手掌，又像一把撑开的蓬绿伞面，遮挡住这纷纷落雪。 “花神大人……求求你，求求你……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保佑我的孩子吧……” 女人抬头怔愣地看了桂花树一会儿，哆嗦着将怀中的孩子放在树下，双手合十跪在地上，朝着桂花树虔诚地祈祷着。 脱离了她怀抱的婴儿不安的啼哭起来，小手挥动着，看着女人的方向。 女人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她伸出手去想摸摸孩子，手却在半途中顿住了，又收了回来。 然后她伏在地上，朝着桂花树猛地磕了几个响头。 “花神大人，我家乖宝命苦，我这当妈的没钱没本事，救不了她的命······求求神仙，大发慈悲，能救她一命……” 女人的悲泣声回荡在寂静的山林中，与婴孩的哭啼声一起，像是一首凄凉的乐歌。 桂熙只是静静地坐在树上，凝着女人哀戚的脸，眼珠微微一动，歪了歪头。 “乖宝，妈对不起你，你千万不要怪妈……” 女人显然也没有期待神仙会当场显灵，她只是哭着看了一会儿孩子的脸庞，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硬邦邦的馒头，塞到包裹孩子的布条里。 然后女人便擦着眼泪站了起来，却没有抱起树下的婴儿。 婴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哭声瞬间大了起来，而女人的眼泪也在那一刻喷涌而出。 “对不起乖宝……妈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 女人一步三回头的朝山林外走去，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大，可女人的脚步却没有停留。 直到大雪将女人的背影完全掩盖，山林中只能听到寒风的呼啸声，婴儿的哭声也渐渐微弱下去。 长途跋涉穿越风雪而来，只为祈求山神的保佑，这颗为了孩子的心是真的，可狠心将其抛下的心也是真的—— 可桂熙不懂那复杂的情感，只觉得好奇，几百年来她扎根于深山之中，鲜少与人类接触，更没见过这么小的婴孩。 察觉到女人走远后，桂熙从树上跃了下来，蹲下身去，她的指尖窜出一条嫩绿的枝芽，挑开了遮挡住婴儿脸庞的布条—— 啊，原来这就是人类的幼崽！ 桂熙微微睁大了眼睛，比她见过的山猫的幼崽大不了多少，小小的脸皱在一起，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呜哇——” 似乎是感受到了桂熙的到来，婴儿原本低下去的声音又大了起来，张大了嘴竭力的哭嚎着。 这样急迫又嘹亮的哭喊声，源自所有生物求生的本能。 婴孩尚不知自己被母亲抛弃的悲惨命运，但却似乎已经明白在这般寒冷艰苦天气中，只有眼前的人才能护佑她。 桂熙确实被婴孩的哭声惊了一下，山林里的幼崽们大多是安静的，肆意的哭闹只会招来强劲的捕食者。 可这只人类幼崽看起来刚出生不久，却似乎已经被惯坏了。 桂熙盯着哭闹的婴孩有些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这样大声，把山里那些冬眠的猛兽招来了可怎么办？ 虽然心中隐含担忧，但桂熙却只是缓缓站起了身，什么也没做。 她不是女人口中的山神，她只是一棵桂花树，而树总是沉默的。 受天道怜悯，她于混沌中蒙生了神智，从一颗普普通通的桂花树，成为了一只普普通通的桂花妖灵。也正是如此，她恪守自然的守则，从不插手山林中动物们的争斗，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本就是天意。 即使这只是一个误入山林的，人类的小婴儿—— 忽然一阵寒风吹过，卷动着桂熙垂下的指尖蔓延的枝条，触到了婴儿的脸颊—— 是她从未触及过的温暖与柔软。桂熙蓦地一愣。 感受到脸颊的痒意，婴儿稍稍停止了哭闹，紧闭的眼眸缓缓睁开来，直直看向桂熙的方向。 那是一双如春天湖水般澄澈的黑色眼眸，纯洁得不染一丝杂质。 而与那双懵懂眼瞳不期然对视时，桂熙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她从未见过这般弱小、柔软的存在，像一朵云一样，轻轻吹一口气便散掉了。 婴孩好奇地盯着桂熙看了一会儿，突然抬起了胳膊，嫩生生的手指摆动着，朝桂熙的方向抓去。 而就在婴儿的手掌要抓到桂熙的指尖时，她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倏的躲开了—— “这个冬天真的很安静，我也没想做什么，只是······我太无聊了——” 桂熙有些心虚的转了转眼珠，自言自语的叨咕着。 “而且我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妖怪——”桂熙垂眼望向地上乖巧的婴孩，心里缓缓升起一丝侥幸：“天道守则这种事，还是交给那些神仙大妖们操心吧······” 就这样桂熙以极快的速度说服了自己，伸出枝条卷起了婴孩，然后舒展手臂小心抱住了她，学着刚才婴孩母亲的样子轻轻地颠了颠，果然婴孩随着她的动作安静了下来，甚至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突然一个硬邦邦的馒头从包裹婴孩的布条里滚了下来，桂熙一把伸出枝条接住了，好奇地举到眼前。 “人族，就吃这个东西？” 桂熙满眼嫌弃地戳了戳这个比冰块还硬的馒头，转手就扔到了身后，然后扭头便笑眼弯弯地迎上了怀抱里婴孩纯真的眼眸。 “多可怜的乖宝，给你尝尝我们的好东西吧！” -- 晏清负手行走于山林中，此处地势复杂险峻，他却如履平地。 “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扬花，片片鹅毛。” 清朗男声如潺潺溪水，晏清立于树下，自宽袖中伸出手来，玉白掌心接住飘落的雪花，像是握住融化的花瓣般。 “如此雪景，确是多年未曾见过了——” 晏清声音悠悠，藏了一声绵长的叹息。他轻轻抖落掌心融化的水滴，将手再度收于纳有绒毛的宽袖中，抬首环视四周。 他自沉睡中苏醒时，用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这个与他诞生的时候完全不同的时代。 日新月异的，21世纪—— 晏清又花了好些功夫才弄清楚“世纪”这个词的意思，也为人族在这短短百年时光里的变化感到惊叹。 曾经的世界舞台，人族只是最不起眼的配角，他们孱弱的身体、短暂的寿命，令得神、妖、鬼怪等种族都对其不屑一顾。可随着时光的流逝，无论是神通广大的神族、实力强劲的妖族、变化莫测的鬼怪，都淹没于慢慢时光长河中，光环最终赋予人族，成为世界舞台的中心—— “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局啊······” 晏清微微低头躲过一截积雪的枝丫，有细雪落在他的鬓边，又很快化作一股雾气消失不见，他偏过头，嗅见一缕清新的桂香。 这寒冬时节，竟还有丹桂盛开？ 晏清诧异地一扬眉，抬眸朝前方望去，越过那座低矮的雪坡，隐隐可觑那异香聚集之气。 既有异香，又见异象，除了妖怪，不做他想—— 晏清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现今妖族凋零，数量锐减，他自苏醒以来还未见过一只妖族，此时心中难掩激动。 闻此香味应是桂花妖怪，不知妖龄几何，对如今世界的变迁又知道多少······ 晏清心里有无数问题，若不是怕吓到对方，以为有敌来犯，早就使法术飞了过去。 而就当他爬过那道雪坡，终于见到那棵心心念念的桂花树时，却在瞥见树下人的动作时霎时瞪大了双眼。 “妖孽！住手！” 一声厉喝炸响在寂静雪地中，桂熙挖坑的手一抖，大蓬土粒纷纷洒下，正好盖在婴孩苍白的脸上。 受此突然泥土盖脸的刺激，半埋在土中的婴孩拉开嗓子凄厉哭嚎起来，在这尖利的哭叫声中，桂熙怔愣回头，望着那个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白色人影，疑惑皱眉。 “妖孽？哪儿呢？” 2、切！死装男 众所周知，“妖孽”这个词在妖怪界，骂得很脏—— 其程度可以与人族的“混蛋”、“人渣”、“xx”、“xxxx”……等等相提并论。 所以桂熙一开始并没有认为，那个人口中的“妖孽”，是她。 毕竟她虽然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妖怪，但一向遵纪守法、与妖为善，在翠灵山这一片也是小有口碑。 桂熙对于自己的形象品德还是很有自信的，因此在那道法术攻击都快落到她眼前了才堪堪反应过来。 这声妖孽，竟然是冲她来的！ 桂熙反应极快地偏过身子，头上的桂花树枝忽的朝她的方向伸长垂蔓下来，形成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障将她笼罩在内，那道攻击落在上面，只使得枝条微微晃荡，落下几片树叶。 啊，好弱…… 接下那道攻击后，桂熙嫌弃地眯了眯眼，山里的狼崽子挠一爪子都比这威力大。 而看见桂熙接下自己这一击的晏清诧异地微微扬眉，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山野精怪，没想到修为水平竟也能与自己平分秋色。 对自己的水平完全没有清晰认识的晏清朝桂熙的方向近了一步，一脸正色地斥道: “谋害人族婴孩在人妖两界皆是重罪！凡有所犯、罪不容诛！” 晏清挺身而立，寒风灌进他的白色衣袍，整个人如丰碑般挺立。他那清泉般的嗓音低沉下来，似怒海蕴着风暴： “我劝你悬崖勒马，及时悔改，否则我必替天行道——” “你谁啊？”不等晏清朗诵完他的气势宣言，桂熙就毫不留情地皱眉打断了，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晏清的气口被她一堵，剩下的话憋在胸腔里不上不下，瞪着眼睛好不容易捋顺了气想要再度开口：“我乃——” “算了，我不关心。”桂熙嫌弃地挥挥手，再次毫不留情的打断他。 “但你骂我，那不行。” 粗壮的枝条托着桂熙的身体立于半空，以俯视的姿态冷眼注视着雪地中的晏清，深绿的树冠在她身后朝四周蛮横伸展开来，在逐渐暗沉的天色中，像狰狞的天罗地网。 晏清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但最终只微微扯了扯嘴角，故弄玄虚，不过是山林的普通精怪罢了，没什么好怕的。 这般想着，晏清心中定了几分，脚底生风、飞身而起，双手起势捏出法诀，口中喃喃。金光自他手间闪烁，渐渐漫至全身，姿态优雅十足，衣袂飘飘，似是仙人。 这一幕非常的赏心悦目，非常的世外高人，如果下一秒他没有被桂熙一枝条抽飞的话——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晏清的口诀还没念完，眼前就掠过了一道墨绿的身影。 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晏清的身子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像一片孤零零的雪花，落在雪地上，白与白融为一体，分不清了。 只余桂熙垂着变成树枝的手臂，从桂花树冠上缓缓落下来，朝着晏清落下的方向眯了眯眼: “切，死装男！” 桂熙难以理解地摇了摇头，感叹妖与妖之间的差别还是太大，处理完眼前这碍眼的家伙她才想起还有个孤零零待在坑里的人族幼崽。 “要埋成什么姿势呢？” 桂熙一把捞起坑里的婴孩，在怀里颠了颠，神情有些苦恼地喃喃道。 “是要把头露出来，还是不露出来好呢？乖宝喜欢哪一种？”桂熙的手指在婴孩脸颊上摩挲，或许是感到痒，婴孩咧开嘴笑了。 “噢，真可爱······”看着婴孩的笑脸，桂熙也不由得弯了眼眸：“这么可爱的小脸还是露出来吧······这人族幼崽还是第一次种，不知道长得好不好，是喜阴还是喜阳呢，一天要浇多少水施多少肥······” 桂熙还在自顾自的絮絮叨叨，在不远处的雪地颤颤巍巍举起了一只手： “且慢——” 晏清从雪堆里艰难地爬起来，只感觉浑身都快散架了，差点被打出原形，但他此刻已顾不得这么多。 “你不能这么做！”晏清朝抱着婴孩的桂熙走了几步，在看到她警示意味十足的眼神后脚步一顿，立刻停了下来。 “她是人族幼崽，和妖族不一样。” 晏清之前只当桂熙是蓄意谋害人族幼崽的恶妖，可听到桂熙的喃喃自语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也许这只桂花妖并不是在要吃了这幼崽，而是在试图——抚养她？ 桂熙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这是我根系的原土，多少小妖怪想要我还不给呢。” “她是人族，人族幼崽需要的是温暖的住所和充足的奶水。”晏清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眉头微敛，神情严肃道：“你的原土再如何珍贵，于她也不过是负累，甚至会要了她的性命。” 他的表情认真，话又说得吓人，饶是桂熙并不信任他，也不由得有些动摇。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男人出现得莫名其妙，一见面不由分说就对她大打出手，虽然被她一巴掌抽飞了，现在又开始对她讲道理了。 晏清也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刚开始只是想寻找一位妖族了解他沉睡的这些年世界有什么新的变化，谁知竟然阴差阳错发展成了现下这种局面。 “方才是一场误会，是我没有探查清楚情况就贸然出手，晏清向姑娘道歉。” 晏清右手负于身后，背脊如松柏般挺立，他白色的披风已染上脏污，脸上也有狼狈的痕迹，可当他朝桂熙的方向微微低头，温声道歉时，像是白雪压上松枝，独有一副清隽公子姿态。 桂熙审视了他几秒，皱了皱眉。 这人真的很装······ “无论如何，依我所见还是将她送回她的人族母亲身边最好。”不等桂熙回答，晏清紧接着说道。 原还想反驳晏清几句的桂熙，听到他的话突然沉默了，她轻轻拍了拍怀中的婴孩，指尖冒出两枝嫩芽，挡住婴孩的耳廓，然后轻声道： “是她母亲将她送给我的，她不要她了。” 桂熙的声音很轻，似乎怕怀里的婴孩听到，而婴孩被遮住了耳朵，却只觉得桂熙在与她玩闹，她黑亮的眼睛弯了弯，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 桂熙的话完全出乎晏清预料，这是他未曾设想过的答案。 “这其中或许有什么缘由，可否让我探查一下这名婴孩的情况？”沉思了一会儿，晏清向桂熙试探性地靠近了一步。 桂熙凝视了他几秒，虽然眼神仍有警觉，但却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这个人虽然脑子看起来不好，但人看起来不算太坏…… 晏清在离桂熙还有还有一米远的时候便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安全的距离，既不会让桂熙感到威胁，也方便自己受到攻击后逃跑。 晏清伸出手来，一缕白色的气流盘绕在他的指尖，他食指轻动，那气流便朝桂熙怀中的婴孩飞去。 桂熙见此身子下意识一动，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一动不动的看着那缕气流绕着婴孩徘徊了一阵，然后钻进了婴孩的胸口。 “原来如此——”半晌，晏清喃喃道。 “怎么了？”桂熙连忙问道。 “她的母亲应该不是故意丢弃她。”心中某些恶意的猜想都被否定后，晏清的脸色好转了一些，但仍然神情凝重。 “只是对她的病症无能为力罢了。” “她生病了？” 桂熙立马惊讶地举起婴孩细细查看，可翻来覆去都看不出个好歹。 “心窍缺失，应是娘胎里带出的病症，这种先天不足之症，通常活不过半岁。” 晏清说完这番话后，看着怔愣在原地的桂熙，目中闪过一丝不忍。 “天命使然，不必太过挂怀——” 生老病死皆有命数，虽然残忍，但却无可奈何。 “你有办法救她吗？” 桂熙蓦地转过头看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可在那样的目光里晏清心里却缓缓升上一丝压力。 “传说妖族的千年参精可活死人肉白骨，想必对此症状也不在话下，只是——” 迎着桂熙期待的目光，晏清硬着头皮接着说道:“只是这参精已消失了几百年，是否还存活于世尚且不可而知，更遑论能说动他为一个人族婴孩治病……” 桂熙皱着眉头听完了晏清的话，尽力从他那文绉绉且弯弯绕绕的话语里面分辨出自己能听懂的信息。 简而概之，这孩子没救了，死定了—— “哦，是这样啊……”桂熙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望着跟前的土坑。 “总之你也不必太过沮丧，人族寿命短暂又天生脆弱，我们无法改变，唯一能做的只能接受……”晏清看着桂熙沉默的身影，心有不忍地安慰道。 “既然这样，就埋了给我做花肥吧。”桂熙做势便要把婴孩丢到土坑里:“放着也是浪费了。” 晏清见势不妙，已经身体快于意识的飞扑过去，接住婴孩躲过了脚下的大坑。 “也是，倒也不必接受得如此之快……” 3、百无一用是书精 晏清从来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一件事，这妖怪的脑回路和正常人确实不一样，特别是一向以木头脑子著称的草木妖怪一类。 眼前的桂熙，显然是其中翘楚。 “万不可如此冲动，事情还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晏清抱着婴孩站起身来，站得离“冲动”的桂熙远了些，而当他垂下头查看婴孩状况时，只听见一串更雀跃的笑声。 很明显她把桂熙毫不留情的一抛当作了游戏，玩得非常高兴。 晏清揉了揉额角，忽然觉得头痛。 “说没办法的是你，说还有救的又是你，你到底想干嘛？” 桂熙不解地皱起眉毛，越看晏清越觉得可疑:“你是不是想抢我的东西，你这个骗子！把你也抓了做花肥！” “姑娘莫要激动！”晏清抱着婴孩连连后退，显然对刚才被桂熙抽飞的事还心有余悸。 “山河鉴最后记载那参精的下落是六百年前，位于寒冷的极北之地，绵延的长白山下。” 晏清眼中蒙上一层淡淡的光芒，无数金色的文字自他眸中闪过，像一个个奇诡的符文。 “山河鉴，那是个什么东西？”桂熙疑惑发问。 晏清没有纠结她言语中对山河鉴的轻视，而是耐心了神情，缓缓解释道: “山河鉴上记载有历朝历代的治国政要、百家之言以及各地山川舆图，即使是神仙妖魔等民间传言也应有尽有。 历来只有各朝帝王、状元之才与惊才绝艳之辈方可有资格阅览山河鉴，持此治江山、平祸患、安盛世。” 晏清侃侃道来，随着他的话语一本由金色光线勾勒的宝鉴在他头顶缓缓成型，晏清挺身沐浴在那金光之下，姿态卓绝如圣人。 “我便是山河鉴经才学龙气浸养，催生出的书灵。” 桂熙静静地看着突然全身迸发出金光，非常高贵的晏清，半晌才似回过神来拖长了音调开口道: “哦，原来就是个书精啊。”难怪打起架来这么弱鸡。 搞了半天，原来你也是个妖孽啊。 晏清张口便想要反驳，但看到桂熙毫不关心的神色后还是讪讪把话憋了回去。 因为他不可否认的是，就算他本体的地位如何崇高，但他的存在与桂熙并没多大区别，都是诞生于天地灵气，未入仙道的精怪—— 晏清原本还有点成仙的希望，可那一届皇帝实在是不争气，有了他这个最强辅助，还把整个国家搞得四零八碎、民不聊生的，到最后被造反的人把宫殿都烧了。 于是晏清的本体也在那一次动乱中被烧毁，自此他便被迫陷入了沉睡，直到这次苏醒，已经是今夕何夕了。 现在可不是缅怀往事的时候，晏清摇了摇头令自己打起精神来。 “我熟知历朝历代的山河舆图，长白山脉所在地方离此约几千里，若你我使出术法日夜兼程，三天便能抵达。” 至于到了那里能不能找到参精，又要如何劝服他，晏清选择先忽略这些同样棘手的事情。 “啊，几千里……”桂熙挠了挠头，非常果断地回绝到:“我不去。” “为、为何？” 桂熙的话完全出乎晏清的意料，根据他对桂熙的观察，发现她对这人族婴孩还挺上心，没想到第一步就卡住了。 “因为，我是树啊。”桂熙望着他，认真道:“我的根扎在这里，我不能离开。” 晏清看着桂熙脚下踩着的土地，又抬头望了望那绿盖如阴、芬芳馥郁的桂花树，忽然有些懂了桂熙的果断。 对于草木精怪来说，他们生于土地，也将长眠于土地，终身扎根于此，汲取力量，也相伴守护。 “是我强人所难了。” 想清楚其中关窍，晏清微一躬身致歉，不再多言。 “如果你有办法，就带她走吧。”桂熙拨弄了一下头顶的枝丫，说道:“能活下去，当然是好的。” “如果活不了，你便把她带回来，葬在我的树下，来世就做一颗健健康康的小树。” 一蓬枝条伸下来，桂熙伸手抚上，那碧绿的枝条上忽然催生出无数细小的花苞，渐渐落成一束繁星，在冬野里坠着明媚的香气。 桂熙折下一支，递到晏清面前。 “这，便当做给你的谢礼。” 晏清怔怔接了过来，那香气拂过鼻端，不觉腻味，反而令人神清气爽、疲惫全消。 “多谢托付，不辱使命。” 晏清将花枝握在手中，那一臂长的枝条渐渐缩短为手指长短，像一个精美的雕刻物件。 晏清把花枝放在包裹婴孩的布帛里，那双柔软的小手立马将它攥住了，乌黑的眼睛里闪着愉快的光。 “你要与她再说些……” 待到晏清再度抬起头来，却寻不见桂熙的身影了，那棵高大茂密的桂花树沉默着，似乎并不擅长告别。 “希望我带回的，是个好消息吧……” 晏清轻叹一声，自袖间甩出一艘巴掌大的小木舟，那木舟迎风便长，最终变成渐能容纳两三人大小。 晏清登上木舟，最后再望了一眼桂花树，手中升起一道金光，那木舟随之腾空而起，越来越高、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灰蓝天幕中。 桂熙躺在枝丫上，就这样目送晏清离去，浓密的树叶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她仰头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个冬天，又恢复了安静…… 晏清以术法催动木舟升空，直到离地约有三四百米时忽觉木舟行动有些滞涩，再欲往上好似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阻碍，动弹不得。 晏清伸手碰了碰头顶上方，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法术波动，绵延整片天空，如一堵无形的围墙，将人阻拦在外。 “这是何物？” 难道这天空之上出现了什么神仙或是大妖，不准旁人侵入他的领地？ 晏清还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忽然一阵清脆铃音自前方穿云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略显不耐的声音: “那个妖怪，停一下，出示你的证件。” 晏清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双宽大的灰色翅膀扇破周边的云雾，紧接着一道人影落在了晏清的木舟之上。 原来是只鸟妖。 晏清扫过那鸟妖疲惫且烦躁的脸庞，最终眼神落在她腰间挂着铃铛的一块牌子上。 空域管理局，于袅。 虽然字体和晏清认识的不太一样，但他还是大概认了出来，那如纸张般轻薄的牌子上还贴了一张画像，是个青春明媚的小鸟妖。 晏清看了看那画像，又仔细看了看眼前一脸沧桑的于袅，费了好大劲才接受两妖是同一个妖的事实。 “这哪个坟里挖出来的老古董？” 于袅的爪子在木舟上踏了一圈，嫌弃地瘪了瘪嘴，最后抬起一只爪金鸡独立，然后才从怀里掏出个平板。 “妖员证看一下。” 晏清没动弹，这是继空域管理局后，对他而言的又一个陌生词。 见他半天没反应，低着头摆弄平板的于袅不耐烦地抬起头来，双手的爪子烦躁地“咔哒咔哒”敲了敲。 “没听到吗？证件、证件！” “这位姑娘，请问何为妖员证？”相比于袅的不耐烦，晏清的神情语气极为温和有礼。 “姑娘？” 听到这个古老的称谓，于袅这才打起精神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她原来以为这嘎吱嘎吱的破船和这身古装是哪个喜欢二次元古风的妖怪，可看他这一问三不知的书生做范，不会真是哪里新出土的妖怪吧！ 这逮到个没有飞行许可证的妖怪和逮到个连妖员登记都没有的新妖怪那可是完全不同的工作量！ “本来周末上班就烦……” 于袅周身的烦躁感更大了，她摸了摸腰间，发现手机也忘在空中巡逻岗位没带，捂住额头长叹一口气，才朝着晏清说道: “你在这儿等我，不，你跟我一起过去，我给妖力资源总局打个电话，让他们带你过去处理一下。” 这时晏清怀里的婴孩呜咽了一声，于袅才发现了她的存在。 “有孩子了啊。”看到小孩后于袅的脸色好看了一点:“那你还连妖员证是什么都不知道，以后孩子上户口上学可怎么办，你这当父母的——” 于袅说起这些来滔滔不绝，晏清的时间可不能耽搁，他不得不打断她道:“于袅姑娘，在下——” “停，不要叫我姑娘。”于袅转过身来，看着他认真道:“叫我同志。” 晏清从善如流地改口:“于袅同志，在下有要事在身，时间紧迫，可否先允许在下在空中飞行，待到达目的地后再补办妖员证？” “那不行，在空飞行需要空域管理局审批，持有飞行证后才能通过这空中结界。” “你连妖员证都没有，又怎么办得下来飞行证呢？”于袅摇摇头道。 “那这些证办下来，需要多长时间呢？”晏清神情凝重。 “七到十五个工作日。” “这万万不行！”晏清惊呼道。 他能等得起这么长时间，可这小婴儿又怎么等得起，若是这样，那还不如硬闯—— 一旁的于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漫不经心道:“别想了，这结界是妖王和大天师一起设的，还得了神恩。” “你要是能打破，我现在就跪下来叫你一声爷爷。” 好，激将法，晏清心中略有不屑。 于是晏清抬手触碰结界，晏清使出法术，晏清力竭手软，晏清放弃—— 整个过程持续不到十秒，晏清仿若无事发生的收回手臂，在于袅看好戏的目光中尴尬的咳了一声： “此事实在紧急，既然空行一事不成，那在下就此告辞，另寻他法。” “哎，等等，我可没让你走。”于袅拦住他的去路。 “上面抓你们这种来历不明的妖怪抓得紧，这位古董老大哥，跟我走一趟吧。” 晏清心道不好，这要是被于袅带走，按她刚才说的办事效率，怕是不过个十几天脱不了身。 但他更悲哀的认识到，他打不过于袅。 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精—— 看着拦在船头的于袅，晏清抱着婴孩往后退了一步。 “于袅同志，在下真的有性命攸关的大事，时间紧急耽搁不得，还望通融一回，让在下能速速离去。” “性命攸关？那你去医院啊！在天上乱晃什么？” 于袅上班多年，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这些妖怪们的鬼话她可一点不信。 说着于袅伸手便要去拦晏清，晏清抱着婴孩躲避之际，一声啪嗒轻响，一个小小的木雕刻件从包裹婴孩的布条里落在了船上。 甫一出现，便芳香四溢，令人神思清爽。 “这是？” 于袅盯着那刻件，眼底迸发一道精光。 晏清望见她不同寻常的神情，心下微动，弯腰将桂熙赠与的木雕拾起，递到于袅面前，笑容越发温柔无害。 “姑娘这番，可否给在下这个方便了——” 4、哎，这不让睡觉！ “所以你不仅什么都没干成，还把我的花送了出去？” 桂熙废了好一般功夫才消化了晏清的一番话，盯着对方眼睛渐渐眯起，眼底涌现出非常不加遮掩的嫌弃之意。 “这一切实属意外……”晏清顶着这煎熬的视线，硬着头皮试图解释。 桂熙才懒得听他罗里吧嗦，她重新倚在枝头，指了指树下的土坑，淡淡道：“既然你的办法没用，那埋了吧。” 晏清抱着婴孩连连后退几步，一副大义凛然、英勇就义的表情道：“我绝不会让你伤害这无辜婴孩的性命的！” “哦，差点把你忘了，你也埋了吧。” “啊，我……我也要吗？” 晏清指了指自己，天降横祸，彻底傻眼了。 他本体就一本书，又当不了花肥，埋他就没有必要了吧—— “你话太多了，烦。”桂熙抠了抠耳朵，嫌弃道。 反正坑已经挖好了，多一个也不嫌多。 “且，且慢，现下还有转圜的余地。” 晏清实在是没有想到他只是大公无私的做了一件好事，竟然沦落到这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 性命攸关，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思考着解决方法。 突然他想起了于袅看见那木雕摆件时的神情，不仅仅是喜爱，还有一丝熟络。 “或许，你认识一只名为于袅的鸟妖？” “鸟妖？”桂熙无聊地晃着双腿，懒洋洋地思考了一小会儿：“这山里的小鸟妖多了去了，我哪记得都叫什么名字？” “不是普通的鸟妖，她有官职，来自空域管理司。”晏清继续提醒道。 “空、域、管、理、司……” 桂熙将这个词在嘴里慢慢咀嚼了一遍，一些久远的记忆才浮上了脑海。 “好像，是有那么一个东西——”桂熙猛地翻身做起来，在一旁的树洞里翻找着，好一会儿，才摸出一张灰扑扑的巴掌大小的长方形卡片。 “喏，这个。” 那卡片落到晏清面前，上面是和于袅脖子上挂的卡片一样的字体，而不同的是桂熙这张上面写了三个大字： 妖员证。 “妖员证？” 这就是于袅口中说的妖员证，晏清瞪大了眼睛，将那卡片翻过来翻过去的看。 这是一张硬质的卡片，卡面上覆有银色的暗纹，卡面右上方贴有一张画像，是一棵茂盛的桂花树，开满了黄色的淡雅小花。 “这是？”晏清指着那棵有些眼熟的桂花树，迟疑道。 “他们说这个要留很久，所以要拍好看点。”桂熙从树上跳了下来，凑到晏清身边，指着卡片上那棵开满小花的桂花树，得意道：“好看吧！” 破案了，这是桂熙的本体，要说好不好看呢……呃，在花妖的审美里，应该是好看的吧…… 晏清顿了几秒，在桂熙颇有重量的视线里僵硬地点了点头。 卡片上不仅有画像，还有些更为详细的信息： “姓名：桂熙 种族：草木科，桂花树 年龄：约800岁 化形地点：隆金市翠灵山5a级风景区” 晏清看着这张妖员证沉默了好一会儿，震惊于连桂熙看起来这么与世隔绝（老土）的妖怪都有妖员证，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桂、熙。”晏清到现在才知道眼前这只桂花妖的名字。 “那个发卡片的地方有个白胡子老头给我起的，好听吧！”桂熙又得意起来。 “熙既有光明、美好之情，又寓有积极向上之意，是个好名字。” 晏清微微点了点头，“熙”是个美好的字，那个为桂熙起名的人对她应也是怀着善意的期许。 “哎呀，我还说这字笔画太多看着头晕得很，我又不认识人族的字，要这么复杂干嘛……” 桂熙一边埋怨着，一边把卡片小心翼翼收起来，口气是厌烦的，但眼神里透出的笑意却不难看出是极为满意的。 “那你呢？”桂熙突然扭过头问道。 “晏、清。” 没想到桂熙会关心自己的名字，晏清先是微微一愣，而后朝她微一颌首，姿态落拓、端方清隽。 “取自国家安定、海晏河清之意。” 桂熙不懂这些，但晏清看起来就挺有文化，取的名字肯定也不差，当即脸上笑意更深： “很好，到时我在树下给你立个碑，这样看到的人都知道你这个好名字了！” “……” 晏清扶额，虽然好像是在夸他，但听起来还是让人有些胆寒。 “桂熙姑娘，我想到一个办法，只是劳烦你随我们走一趟——” …… 于袅窝在岗亭里摸鱼刷小视频，那块晏清贿赂的木雕被她穿了个绳挂在脖子上，散发着幽幽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这不比什么香?儿、?奥……的香水好闻得多——” 于袅将木雕抵在鼻下深深嗅了一口，舒服的长叹一口气。 这周末值班是烦了点，但有了这个收获也不算太亏。 过几天一个老同学结婚，这个月工资是花得差不多了，添个这个物件也不算太掉面—— 这成色肯定是从哪个大妖怪身上掉下来的，提神醒脑不说，闻起来还有点童年的回忆…… 于袅正在心里感怀自己叽叽喳喳的童年，突然传来一阵“咚咚”声。 有人敲门。 “谁啊？” 于袅扬声应着，刚要站起来开门，几截翠绿树枝就从敞开的窗户颤颤巍巍地钻了进来。 “呕，难受……我想吐……” 桂熙苍白着脸扒着窗户钻了进来，窗外传来晏清焦急的声音:“桂熙姑娘，需得等主人许可方能入内，爬窗实非君子之举啊！” “你闭嘴吧，呕——” 桂熙烦躁地朝他吼了一句，要不是他那破船嘎吱嘎吱的乱晃，她能晕船吗？ 就是这一分神，桂熙一脚从窗台踏空，吧唧一声砸到了地上，不动弹了。 “诶诶，这儿不让睡觉——” 于袅连忙走过来，刚想伸手把桂熙从地上提起来，桂熙躺在地上张开嘴就是: “呕——” 于袅立马收回了手:“吐地上两百啊。” 一片混乱中，晏清终于迫于无奈不请自入，审视屋内情况后，轻叹一口气上前。 “劳驾。” 晏清朝于袅温声说着，然后便将一个暖烘烘的包袱不容置疑的塞到了她的怀里。 于袅就这么呆呆地接手过来，好一会儿才低头反应过来。 妈呀，是个小孩！ 就这么塞给我了？ 于袅疑惑但富有责任感，又手忙脚乱的调整了一下抱小孩的姿势，有些生疏的拍了拍包着孩子的布条，莫名就放轻了语调:“宝宝不哭啊……不哭哦……” 啊，好夹，她怎么能发出这种声音，好恶心…… 而怀里的小婴孩一点也不怕生，她睁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于袅看了一会儿，然后举着短短的手臂，攥住了她发辫上的棕色羽毛。 嘶，于袅被扯得头皮一痛，但婴孩却似乎喜欢极了，咧嘴笑着，手舞足蹈起来。 “好吧，好吧，看在你是个小孩的份上——” 于袅碎碎念着，把发辫上的羽毛摘下来，塞到了婴孩的手里。 这边晏清总算把桂熙从地上捞了起来，还顺手把她乱成一团的枝条理了理。 而桂熙也在晏清隐含担忧的“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的怨念话语中终于止住了想呕吐的冲动。 贫穷使妖超越极限。 “你又想干嘛，我不是说了吗，你这飞行证一时半会儿办不下来，哪也去不了！”于袅看着晏清，有些不耐烦的说。 说着又瞥了一旁的桂熙一眼，暗暗撇了撇嘴角，还知道找帮手，不知道从哪儿找的什么野妖怪，路都走不稳—— “于袅同志，如果我有妖员证，流程是否能快上一些？”说着晏清将桂熙的妖员证递到于袅面前。 于袅瞥了一眼上面的照片，莫名有些眼熟，但也没多想，仍公事公办道:“写一份飞行申请，在空域管理司官网提交，三到五个工作日会有工作妖员回复，申请成功后可线下自取，也可自费邮寄到家。” “哦对了，还有二十块工本费。”于袅贴心补充道。 于袅这一番话，晏清和桂熙是一个字也没听懂，但不妨碍晏清会算数字。 “这样恐怕也得七八日，没有更快的办法了吗？”晏清抿唇苦恼道。 “没有，要不你走陆路，不过市镇入口的流动妖员管理局比我们只严不松，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写申请吧！” 于袅铁面无私，忽然皱了皱鼻子，闻到一股特殊的气味:“你这孩子，是什么……” “喂，那个什么妖纪，那念什么字，哦哦，监察、监察司吗？” 不知何时溜达到办公桌边的桂熙握着座机话筒喊道。 “啊，那个，我要举报，你们有妖怪收，收什么来着，哦，收受贿赂！”在晏清的指导下，桂熙总算将那拗口的几个字捋清了，念得抑扬顿挫。 妖纪监察司！不好，要遭！ 于袅听到这个词心中顿感不妙，当即一个飞扑上去抢下了桂熙手里的话筒。 “那个，监察司的领导，一切都是误会，误会啊——” 于袅抖着嘴唇解释道，却听得听筒那方传来: “查询举报邮箱，请按4；咨询相关政策，请按5；人工服务，请按——” 于袅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这才重新开始工作起来，幸好幸好，还停留在人工智障服务这一步…… 于袅挂掉电话，一瞥眼看见桂熙一副已然信心满满、手拿把掐的表情，觉得心更累了。 怪她，没料到俩仿佛刚从土里挖出来的妖怪，竟然还懂举报，而且甚至会打电话！ 不仅于袅没料到，晏清也万万没想到，桂熙竟然看得懂那一串扭来扭去的叫做电话号码的字符，甚至会操作这么神秘的仪器！ 而桂熙在晏清和于袅同时投来的震惊视线中，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没办法，活得时间太长了，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吧！ 当然向上级单位举报这件事是晏清想出来的，既然于袅身有官职，那一定会受到监察管制，而贪污受贿一项，自古以来弹劾举报官员都是屡试不爽。 他本来想与于袅平和商议，但对方态度强硬，好在这岗亭中张贴有类似举报的标语和电话。 妖纪监察司有监察二字，想必与以前监察司所司职责相似，晏清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想诈一诈于袅，没想到还真蒙对了。 “说吧，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于袅长吸一口气，疲惫地说道。 5、我有错，但罪不至死啊！ 于袅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她就不应该一时贪心，收了别人的东西。 不，一开始她就不应该管这摊子闲事，就好好在岗亭摸她的鱼不好吗？啊啊，她就不该答应同事的换班，把她的好运气都换走了，难道是今天她水逆了，还是和这俩妖怪八字不合…… 在于袅悔恨、纠结、疑惑、悲愤交织变幻的神情中，晏清开口了: “于袅同志，我们只是想要一张飞行证罢了，无意给你添麻烦。” 于袅生无可恋的看着他，脸上写满了“你这添的麻烦还不够吗？”这句话。 “不是我不给你们办，实在是——” “啊，我想起来了！”一旁放空的桂熙突然拍掌喊道:“我想起你是谁了？” 在于袅望来的困惑的目光里，桂熙一脸笃定道:“你就是那个小麻雀精！” “哎呀，都长这么大了，我都多久没见过你了！” 终于想起眼前小妖怪的桂熙激动的跑过去握住于袅的手，一脸慈祥的说道: “你忘了，你小时候还在我树上拉过屎呢。” “！” “那个，那个，你是不是认错鸟了……” 在于袅涨红了脸，堪称惊恐的视线里，桂熙与她执手相看，追忆往昔:“怎么可能，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们一家啊！” “你是你爸妈那一窝唯一活下来的孩子，小麻雀家族里少有的独蛋啊！” 提起爸妈，于袅的脸色好看了很多:“我爸妈他们确实对我——” “毕竟你爸妈笨得很，做的窝一个月能被风刮跑三次，最后索性把蛋全生在我的树杈子上了，结果有次暴雨天蛋全掉树下打碎了——” 也就是那次，桂熙实在看不过去，伸出树枝悄悄扶了一下，才有了于袅这么一颗硕果仅存的独蛋。 于袅傻眼了，难怪爸妈从来不告诉她为什么小麻雀家族里就他们家鸟口这么薄弱。果然是因为丢人吧，这么大年纪了还不会筑巢，偷懒把蛋在外面乱生，还好意思教训她不早点结婚…… “而你啊被爸妈惯得，小时候胖得都飞不起来，其他小麻雀能飞到我最高的树杈上，你还在最底下扑腾着翅膀——” “呃，那么久的事还是别说了……” 突然被迫回忆童年的于袅有种脱光了衣服的尴尬社死感，她捂着一张红脸，声音如蚊响。 她终于想起为什么对桂熙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了，这就是她从小长大的那棵桂花树啊！ “那些小麻雀太坏了，老是欺负你，从上面往你头上拉屎，但你虽然飞得没有他们高，但你吃得多，拉得也多啊——” “求你……别说了，我错了……” 话题渐渐朝不可控的方向滑去，于袅的头越来越低，身子越缩越小，使劲找地上有没有缝可以钻进去。 “哦，我还记得你长大了，和别的小麻雀背着爸妈偷偷钻到我的树洞里，在里面亲——” “啊啊别说了，我错了，不就是证吗，我帮你办！办！办！” 在桂熙又要口无遮拦的吐露她的小秘密时，于袅滑跪到桂熙身边，脸红得快要爆炸，攥着她的衣角哀嚎道。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这比给监察司打电话举报还要恐怖！再说下去她这只麻雀都要被烤熟了！ “姨，桂花姨，我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啊！” 于袅抬起头，双眼含泪，诚恳地望着桂熙:“就让这些成为我们之间永远的小秘密，好吗？” …… 为了保守住这个秘密，于袅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于袅的职级确实不能在短时间把飞行证办下来，但她自己就有飞行证啊，所以她最后充当司机把桂熙他们送到了目的地。 这晏清原本估计需要三天的路程，因为于袅的关系，只用了一天不到。 从于袅的飞天小电驴下来的时候，桂熙还恋恋不舍的摸了摸它的后视镜。 “这个好，这个飞得快，还不晕。” 话里话外都是对晏清的嫌弃，刚从车上下来正在整理衣袍的晏清转过了头，全当没有听见。 于袅摘下头盔，职业病的朝晏清喊道:“你那破船就别开了，通过正规安全检查了吗？证件齐全吗？被抓到又是个大麻烦！” 下次可不见得运气这么好，遇上她这么个冤大头。 “多谢于袅同志提醒，在下会注意的。” 知道于袅是一番好意，晏清微躬身礼貌致谢。 “对了，还有这个——” 于袅从面前的车筐里将婴孩小心抱出来，皱眉道:“这，不是妖族的孩子吧？” 说着，她以看罪犯的眼神盯着晏清，严肃着神情说道:“偷、抢人族婴孩可是重罪，你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吗！” 于袅下意识略过了桂熙，不仅是因为这是她从小认识的“慈祥”邻居，更重要的是桂熙这副缺心眼的样子看起来干不出这种事…… 但晏清还没来得及解释，她那缺心眼的姨就着急忙慌的承认罪状了:“这是我捡的！是我的！才不是抢啊偷的！” “捡的？”于袅又傻了。 为了避免又造成什么误会，晏清连忙拦住桂熙，将事情始末简要讲述了一遍。 听完这一切的于袅沉默了，她天天在网上冲浪，这种事情自然屡见不鲜，父母抛弃掉得了重病的孩子，虽然狠心，但却也没有立场批判他们。 只是没想到，被人族抛弃掉的孩子，却被妖怪们捡了回去，还要费劲心机给她治病，这事迹都能评“感动妖界十大杰出妖怪”了！ 虽然妖界律法规定了不能偷抢杀虐人族婴孩，但好像没说不能“捡”吧…… 于袅在心里已经开始默默为桂熙他们开脱，然后掏出手机:“留个联系方式吧，要是有什么事情——” 直到她打开微?界面，抬头看见两张清澈愚蠢的面庞，良久，长叹了一口气。 “算了，还是打电话吧，反正桂花姨会。”于袅从兜里掏出纸笔，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桂熙。 “你们还是尽快买个手机，出去别被骗了，早点适应现代生活吧。”于袅苦口婆心，嘱咐着这俩比自己大了几百岁的老妖怪。 “还有这孩子——”于袅看了一眼在桂熙怀里睡得香甜的婴孩，面露不忍:“要不还是去人族医院看看呢，你说的这人参精神出鬼没的，别耽误了孩子看病。” “现在医保都覆盖了，报销比例不低，重大疾病也有保障——” 谈论起这些，于袅是滔滔不绝，但看见那两个表情恍如听天书的老妖怪时顿时把嘴一闭，她跟他们说这些干嘛，简直是对牛弹琴！ “去吧，去吧，我还得回去上班呢。” 说着于袅挠了挠头，朝他们挥了挥手，又骑上她的飞天小电驴，轰隆隆飞远了。 而一下跨越几千里来到一片白茫茫天地的桂熙和晏清，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啊，好冷！”桂熙一抖，缩起了肩膀。 晏清慌忙把怀中的婴孩搂得更紧了，用身体挡住迎面而来割人的冷风，可这北地寒冷的气候，还是使得婴孩的哭声渐渐微弱了下去。 “这样不行，得先找个可以避寒的地方。” 晏清查看婴孩的状态，起皱眉头，转过身想同桂熙商议，却看见她——又在挖坑。 “哇，这土，好黑，好肥！真是好土！” 刨开雪堆和土壤表层，桂熙看着这乌黑肥沃的土层两眼直发绿光，双脚迫不及待的踏了进去。 她的脚刚埋进土里，便有无数根系从她脚掌蔓延而出，像土龙般在土壤下游动着，吸收着自根系中反馈的能量，桂熙在天上困顿萎靡的神情一扫而空，瞬间精神百倍。 晏清见此无奈扶额，咬牙切齿:“我们还有正事，你快从土里出来。” 桂熙依依不舍地看着脚下的土地，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把那些游荡的根系收了回来。 但走到晏清跟前时，她又兴奋起来:“往里走，里面的土更肥！” 晏清连忙拉住她，严肃了脸道:“桂熙，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 他的眉毛微微拢起，看起来很有几分威严:“这样的天气不快点找到庇护之所，她很快就会被冻死。” “距离你捡到她已经过了一天了，她至今没有摄入任何食物，这样下去，她根本撑不到我们找到人参精的时候。” 晏清严肃的表情终于令得桂熙也认真了起来，她凑近了些去看晏清怀里的婴孩，那原本红润的圆圆脸蛋，现在却像受霜的花朵般枯萎了下来，连那呜咽声也微弱得似蚊蝇一般。 桂熙刚捡到她的时候，她可是哭得半座山都能听得到的…… 啊，人族幼崽……原来是这么脆弱的生物啊。 在这一刻，桂熙似乎才更认识了一点眼前的小婴儿，她不仅柔软、温暖，更脆弱、爱撒娇，需要非常非常精心的照顾—— “……埋到土里真的不行吗？”桂熙小心翼翼地抬头看晏清脸色:“这土真的很肥哦……” 晏清一句话也没说，转头就走。 “哎，知道了，知道了！”桂熙连忙踩着雪，跌跌撞撞地跟上去。 “我会去找吃的，这个给你——”她递给晏清一截翠绿的树枝。 “这个我本体的一部分，你找个土壤肥沃的好地方，把它种下去，会长出很大很大的树来。” “你就带着人族幼崽躲在树里，我会把食物带回来的！” 桂熙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道。 6、一只叫辛回的狐狸精决定去死 晏清不太相信桂熙会找到什么正经的食物，但没办法，他是唯一靠谱的人，必须留下来照顾孩子，而桂熙，就勉强相信她一回吧—— 因此他只能对着桂熙斗志昂扬的背影喊道:“找只哺乳的母兽回来即可！” 桂熙听清了，朝他自信地挥了挥手离开。 “母兽、母兽、母兽……” 桂熙怕自己忘了，一边嘀咕着一边在雪地里漫无目的的溜达。 这里的气候她并不适应，但活得年龄长了，修为也不差，所以也还能撑得住。 桂熙在雪地里一脚浅一脚深的走着，觉得有些麻烦，便从脚底伸出枝丫托着她前进，这个法子省事多了，遇到岩石、土坑啥的也能轻松通过。 桂熙正乐此不疲地实践着，突然一截枝丫一顿，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她身子一歪，被迫停了下来。 察觉到前面雪堆里的异常，桂熙难得的心里浮现一丝警惕，驱使着匍匐在脚底的枝条悄悄蔓延过去，将那挡路的东西团团裹住，自雪地里提了起来—— “这是……狐狸？” 桂熙歪头细细端详着被枝条包裹住的东西，抖落了上面覆盖的雪粒，疑惑道。 这是桂熙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只红毛狐狸，虽然她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 它抖落雪花的皮毛如跳动的火苗般耀眼，在这一望无际的雪原上，热烈得如曜日一般。 只是此刻这只漂亮的狐狸细长的吻部垂落下来，眼睛也紧紧闭着，四肢软趴趴的，看起来像是快死了一样。 “醒醒！醒醒！”桂熙伸出枝条提起狐狸，使劲摇晃道:“别死了！” 在她的大力摇动下，狐狸的身子都快被摇出残影，但也正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大力出奇迹——狐狸睁开了眼！ 蔫蔫的狐狸睁开被摇出蚊香状的眼睛，抬起细长的吻部扫了桂熙一眼，又蔫哒哒地垂下了头作装死状。 “你吃了我吧。”狐狸说道。 对，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这还一只会说话的狐狸。 非常正常，桂熙见过很多会说话的狐狸、松鼠、毛毛虫们，但她还没有见过主动要求吃了自己的小动物。 这激起了她贫乏的好奇心。 “为什么？” 狐狸的脑袋垂向一边，一副根本不想搭理她的样子，但无奈桂熙求知若渴的目光太过炽热，它黑色的爪子搓了搓脸，长叹一口气道: “因为我失恋了。” 桂熙更困惑了，一只狐狸？失恋？每个词都她都懂，但联系起来怎么这么陌生呢？ 桂熙不懂，但她表示理解。 “……哦，这样啊。” 谁知她消极的态度竟然激怒了这只一心求死的红毛狐狸。 “哦，这样啊！你这什么态度？”暴躁狐狸咆哮。 突然引火上身的桂熙一脸懵，狐狸又吼道:“你知道她有多好吗？” “……” 桂熙不知道，但桂熙表示理解。 “它一定是只很漂亮的狐狸。”桂熙努力安慰道。 谁知狐狸抬起头满脸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哼道:“那些狐狸根本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东北虎！” “……” 狐狸的失恋对象是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东北虎桂熙不知道，但她知道世界一定疯了—— 狐狸爱上了东北虎，活久了真的什么都能见到。 “那这个……你们是为什么分开了呢？”桂熙对这段“旷世奇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提起这段伤心事，伤暴躁狐狸顿时又萎靡了下去。 “因为她生孩子了……”狐狸双爪掩面痛哭:“但孩子父亲不是我呜呜……” 孩子父亲是你才有问题好吧！ 狐狸、和老虎，你们是两个品种啊！跨种族了啊！ 桂熙在心里疯狂吐槽，但仍然善解人意的蹲下来摸了摸狐狸脑袋。 “这可真是太遗憾了，不过你刚才说，那只世界上最美丽的东北虎，才生了孩子是吧——” “这可真是，太巧了……” …… 晏清跟着手中树枝的指引，一路行进寂静的群山深处，直到遇见一片洁白的开阔雪原，树枝绽放出耀眼的金光，晏清才停下脚步。 他松开手，任树枝落到面前的雪堆上。 却见那树枝一落到地上，便开始迅速生长，枝干增长，伸展出根系、枝丫、绿叶……像是一个有意识的巨人般，将双脚扎根在肥沃土地之上，然后伸了个懒腰。 这一切变化不过一刻，晏清静伫在旁，感受到这棵绿意盎然的桂花树之上散发出的磅礴生命力，不由得轻叹。 这就是草木类妖怪的力量吗…… 这时一截坠着小小花苞的枝条朝他的方向垂了下来，像一只邀请的手般。 晏清看了那枝丫一眼，缓缓踩了上去，他上去的一瞬间，枝丫瞬间将他裹了起来，绿叶和芳香簇拥着他，将他带到了树干中央处。 那里像一处小小的避风港，风雪不袭，芳香怡人。 其实这个桂花妖，也不是一无是处—— 晏清在树干上盘坐下来，摸了摸怀中婴孩恢复温度的脸庞，心下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他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离和桂熙分开的地方差不多二三十里，一路行来都未有人烟，连动物踪迹都少见。 这铺天的严寒，隔绝了太多生机，但也幸亏如此，没有遇见猛兽或是大妖。 晏清在心里庆幸道，就在这时他望见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奔来几点黑影，跑在最前方的那人，正是桂熙！ 晏清站起身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这时桂熙也离他所在的方向越来越近了。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桂熙一边跑着，一边举起了什么东西，朝他激动地大喊着: “我找到了！找到了！” 她的声音远远传来，晏清听见后不由得欣慰一笑，果然，桂熙还是值得信赖的。 特别是看到桂熙跑得这么快、这么激动，对这件事这么上心，晏清甚至有一点点感动。 直到桂熙离他越来越近，近到晏清能够清晰辨认出她手里举着的到底是个东西—— 为什么会是只小老虎啊！！！ 老虎崽子被桂熙钳在怀中，昂着脑袋发出细弱的叫声，似乎在呼唤着什么。 目睹这一切的晏清先是困惑，然后便是害怕，他甚至都来不及愤怒。 因为他马上听见了，那紧跟着桂熙身后传来的，显然比他此刻还要愤怒一百倍的虎啸声—— “吼——” 震耳欲聋，吓得人肝胆俱碎。 看着那朝他们奔来的老虎，晏清脑中所有的修饰词汇、诗词歌赋都荡然无存，只剩下最朴素的语言能描述他当下的心境—— 真是好一只吊睛白额猛虎啊！ 桂熙她，可真是该死啊…… -- 辛回是一只狐狸精，他们狐狸精一族频出名人、人才济济，不管在人族还是妖族都声名远播。 辛回也成为了北地狐狸精一族的名人，因为他的初恋是一只东北虎。 对，不是人族，也不是妖怪，只是一只东北虎，一只无法化成人形的猛虎。 这件事在狐狸精一族是史无前例，奇耻大辱，就好比是人爱上了一头大象。 “一只没有修行，不会化形，甚至灵智未开的老虎，你到底喜欢它什么？”辛回的族长得知后气到几乎昏厥。 “我不准你这样说阿花！”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辛回为了勇敢捍卫自己的爱人，反驳道:“你根本不懂她的好！” “再说了，历史上狐狸精可以和人族在一起，为什么就不能和老虎在一起？难道人就比老虎高贵吗？” 辛回的叛逆发言彻底击倒了族长，他眼前一黑，在晕倒的边缘又生生站了起来，怒火冲天: “我今天就杀了那老虎，让你知道谁最高贵！” “族长不要啊！”跟在族长身边的年轻小狐狸及时抱住了气得发抖的族长:“那可是东北虎啊！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杀了会坐牢的！” “我怕什么！啊！”族长瞪着眼睛，胡子都飞了起来:“我们狐狸就不是保护动物了吗！难道说你也觉得那老虎比我们高贵！” “再说坐牢就坐牢！他再长能关我多久？人族的监狱还能关我个千八百年吗？啊！” 您可真是仗着自己命长为所欲为啊！ 年轻狐狸在心里疯狂吐槽，抱着族长坚决不撒手。 “抱歉族长，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弃阿花的。” 辛回视死如归的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然后转过身就跑了。 “辛回你要是敢走，你这一辈子就别想回来了！” 族长的怒吼声回荡在他身后，却只令得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得从两只脚渐渐变成了四只爪子。 火红的狐狸奔跑在洁白的雪原上，向一簇燃烧的火焰，热烈的奔向他的爱情。 可辛回一颗炽热的心，在阿花完全陌生的咆哮声中一下子冷却下来 怎么会这样？辛回从未感到这样寒冷过，好似他身上的皮毛都不存在了一般。 怎么会这样？阿花以前只是单纯的无视他，可绝不会像今天一样，对他发出宛如看见仇敌般的怒吼。 辛回僵硬在阿花洞穴之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幼崽的嘤咛…… 那一瞬，辛回恍如雷击！ 阿花她，生崽了？！ 怎么可能？他和阿花分明没有过…… 所以这幼崽，是阿花同别人生育的—— 晴天霹雳！！ 红毛狐狸僵硬的身子重重砸进了雪地上，四肢抽搐着，心痛得无法呼吸。 难怪，难怪阿花前些日子不爱动弹，吃得还多，他还以为阿花只是长胖了，还苦口婆心劝她要保持身材，没想到她居然怀孕了！ 辛回好不容易从雪地里站起来，但已经心如死灰，如同行尸走肉。 他的阿花，不爱他—— 失去了阿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了爱情，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孩子不是他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辛回接连发出扣心三问，每一问都心神震荡。 恍恍惚惚不如走了多久，辛回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选了一块干净的雪堆，安详地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他决定去死。 狐狸精就是这样一个忠于爱情的种族，为爱而生、为爱而死。他为爱情赴死的举动一定也会载入狐狸精史册上，供后人瞻仰。 辛回闭上眼睛正在畅想死后万狐景仰的场面，突然脑壳一痛，唉唉，谁踩到他了！ 睁开眼，是个表情木愣愣的桂花树妖。 那是一个普通的冬日午后，阳光有点温暖，也就是从这时候起，辛回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7、人族，我不救 “你解释一下，那只老虎是怎么回事？”晏清瞪着被枝叶卷上树来的桂熙，咬牙切齿道。 桂熙搂着嘤嘤叫的虎崽，得意地朝树下扬了扬下巴:“你不是要母兽吗？我给你带来了！” “看，还精神得很呢！” 晏清被桂熙气得头疼，他一手抚着额头，一手抱着婴孩，狠狠道:“你把它虎崽子抢了，你还指望它喂奶！” “而且你找个什么母兽回来不好，非得找只母老虎，到底是谁给谁送菜啊！” “吼——” 震耳欲聋的虎啸声越来越近，几乎快要压到树下了。 “这老虎怎么解决，你自己想办法吧！” 晏清摆烂了，放弃了，不干了。 就在这时，树上突然窜上一条红色的影子，辛回还没站稳便着急道:“你快把孩子还给阿花，阿花生气了！” “不是你说让我把孩子抢走的吗？”桂熙不解，扭过头以看叛徒的眼神看着他。 一旁的晏清朝辛回投来几欲杀人的目光，原来是这条红毛狐狸唆使桂熙干的好事！ 在桂熙的话语和晏清的视线里，辛回覆着红毛的脸更红了。 “我只是想，没有了孩子，我和阿花就能重新开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狐狸脑袋也越来越低。 “抢走还在哺乳期的母兽的幼崽，我真不知道你是蠢还是坏！”晏清冷眼看着他道。 至于狐狸会爱上老虎这等荒诞的爱情故事，在眼前巨大的冲击下，已经激不起晏清心中的半点波澜。 他已经是个心如死灰的书精了—— “别怕，区区老虎还不是我的对手。”桂熙倒是乐观，信心十足地拍了拍一脸沮丧的晏清的肩膀。 可她刚说完，身下的树干就是一阵剧烈的震动，树叶哗啦啦往下掉，像是被什么重物击中似的。 “这只老虎，是不是太大了……”晏清朝树下看去，眼角一阵抽搐。 正常的老虎他见过，最多不过两三米长，可树下的这只却是正常大小的两倍，那一爪子挥过来，若不是桂熙活的时间长，怕是能一下子挥断树干。 “你喜欢，这么凶猛的？”晏清不可置信地看着身旁这只小巧红毛狐狸。 而辛回正痴痴望着树下的老虎，刚才的悔恨早抛到九天云外，眼冒桃心道:“好久没有见过阿花这么威武英气的时候了——” 疯了疯了，这些妖怪都疯了！ 作为唯一的正常妖怪，晏清破碎了。 “给你。” 桂熙把虎崽子塞到晏清手里，撸起袖子就跳了下去。晏清甚至都来不及阻止，只能被迫一手抱着人崽子，一手抱着虎崽子，三双眼睛面面相觑。 老虎阿花看见桂熙从树上跳了下来，顿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当即便是一声怒吼，然后便朝桂熙扑了过来。 就在阿花的利爪快要将桂熙撕成两半时，头顶的树枝忽然朝一人一虎所在的方向盖了下来，像一张大网般将阿花罩在其中。 无数枝条快速移动着，宛如一双双强硬的手臂将阿花牢牢捆缚起来。突然被囚的阿花嘶吼着翻滚，想要将绑在身上的枝条挣脱，可它越挣扎，身上的枝条便绑得越紧，几乎要嵌进肉里。 桂熙被枝条托着站在半空静静看着挣扎怒吼的阿花，仍旧一副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模样。 晏清和辛回在树上一看，便知阿花陷入了劣势。 晏清先是心下一松，而后心底又浮起其他思绪。 阿花虽未成精，但实力远胜过普通老虎，至少他是打不过的…… 而桂熙这棵由枝条幻化的大树仅是她力量的一部分，她修为最高的本体还在翠灵山中。 这活了八百年的桂花树，还真是不可小觑—— “快住手！不要伤害阿花！” 辛回蹭地一下便从树上跳了下去。他小小一只的红毛狐狸扑在捆着阿花的枝条上，张开嘴用力撕咬着。 他倒是有点修为，但年岁太小，撕咬开一根枝条，很快又有更多的枝条覆盖上来，直到将阿花遮挡得严严实实，变成一个庞大的木头笼子。 “小狐狸，牙要崩掉啰。” 桂熙有些无聊地撑着下巴，看着还在执着地啃着枝条，嘴里已经渗出血的辛回说道。 但辛回哪里听得进去桂熙的话，他眼睛都用力到发红。 他现在可是为了伟大的爱情而战，为了自己的爱人而战，怎么能够放弃！绝对不能！ 这个死恋爱脑狐狸，桂熙瘪了瘪嘴，摇头。 “哎哎，咋回事啊？在这呜呜喳喳干啥啊？” 突然一道充满大碴子口音的声音从一旁的地下传出来，桂熙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从旁边的雪堆里忽然冒出绿油油的两片嫩芽。 然后嫩芽越长越高，越长越高，噗哧一声，从雪底钻出个穿着红肚兜、梳一条长小辫的白萝卜似的胖娃娃来。 桂熙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冲着树上的晏清，激动万分喊道:“种，种出来了！人崽子从土里种出来了！” 她就说人崽子和妖怪崽子没什么不一样，只要土质好，肯定能长得白白胖胖的，也就晏清那个死装男没见识，耽搁这么多事。 晏清连忙擦了擦眼睛，望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头顶小绿芽的胖娃娃，脸上震惊丝毫不逊于桂熙。 他当然没有听桂熙的胡说八道，他真正震惊的是这个娃娃，不就是苦苦寻觅的人参精吗？ 说好的消失六百多年、杳无踪迹呢？来这第一天碰见了？这么容易的吗？ 晏清还在树上怀疑妖生，胖娃娃已经叉着腰站到了桂熙面前，环视一周，一脸稚嫩的严肃，粗着嗓子道: “大妹子啊，我说句公道话，你把花儿放了，这可是咱国家保护动物，可不兴抓啊！” 大妹子？桂熙听到这奇怪的称呼微微皱了皱眉，但半点没放在心上，伸手便要去拽人参精头上的绿芽。 “这小芽真可爱——” “干蛤啊？干蛤啊？”人参精连忙捂着脑袋往后退，小短腿倒腾着逃出桂熙的魔爪。 “这丫头咋虎了吧唧的呢？上来就拽我的头发丝儿，手没得轻重的，给我整成秃子了咋办！” 桂熙一把抓了空，疑惑地歪头看他。 “你到底是老，还是小啊？”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您便是那位千年人参精吧。” 晏清从树上飞下来，虽然一个胳膊肘一个崽，但也丝毫不影响他飘飘然的气质。 “你咋认出来的呢？我寻思我长得也不高调啊？”人参精摸摸脑袋，好奇地看着晏清道。 “红肚兜、冲天辫、肘似白雪、目如铜铃，您的特征再明显不过了。”自从见到人参精后晏清就心情大好，笑着同他解释道。 人参精颇有几分懊恼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叹气道:“我就说换件衣服、换件衣服呗，这下好了，整成刻板印象了吧！” 而一旁的桂熙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仍蠢蠢欲动地想要去抓人参精的小辫子，被晏清及时制止了。 “真的不能种吗？”桂熙看了一眼晏清怀中的婴孩，依依不舍道。 结果自然得到了晏清的拒绝。 有了人参精的出现当说客，桂熙也不好再困着阿花了。 可她刚松了阿花身上的枝条，阿花就虎躯一震，一掌拍开迫不及待上前对她嘘寒问暖的辛回，扭头便朝晏清咬去。 红毛狐狸在空中旋转一圈，摊成了一张大饼铺在雪地上，彻底晕了过去。 人参精连忙拦住阿花:“花儿，冷静点，怎么还急眼了呢？多大点事啊！” 然后又转头朝着晏清怪道:“还有你，没事抢人家孩子干蛤呢？是不是有点缺德了！” “花儿别急，我今儿绝对帮你把孩子要回来，你这刚生完孩子，别太激动啊！” “你，你，你还愣着干嘛呢？等我去请你呀！还不快把孩子还回来，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呢？闹挺！” 人参精就这样两头开弓的劝着，把一虎一妖给唠得一愣一愣的，都忘了自己原本要干嘛，只能呆呆听人参精指挥，就这样完成了友好的孩子交接仪式。 “对嘛，这不就结了吗！非得我亲自出马！”人参精监督着他们完成仪式，最后松快拍了拍掌。 就在晏清将怀中的虎崽子交给作为中间人的人参精手中时，他另一只手臂上的婴孩也映入了人参精眼中。 “人族崽子？”人参精诧异地微一挑眉，一下子便认了出来。 “这不行嗷，咱们妖怪不让养人族宠物，快给人还回去，别给人家爹妈急坏了！”人参精又苦口婆心地劝道。 看着人参精这万事操心的模样，晏清觉得求他出手这事有戏，忙蹲下身子将怀中婴孩的脸更多露在人参精面前。 “人参精前辈，烦请您出手，救救这名人族婴孩！” “救人？” 人参精眉头一跳，这才认真朝那婴孩看去，细细瞧了一会儿，眉毛皱成一团。 “这娃，病得不轻啊！” “前辈可有办法相救？”晏清忙道，一旁的桂熙也凑了过来。 “我是能救。”人参精摇头晃脑着说道，可不等晏清松一口气，他又接着道:“但人族，我不救。” “什么？”晏清眼瞳一震，心忽的沉了下去。 “我早立下了规矩，除人族外，世间万物皆可救——” 晏清刚想问清楚其中缘由，一只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了出来，瞬间抓住了人参精头上的绿芽，将他整个提溜了起来。 “你个胖萝卜，还给你嘚瑟上了！”桂熙甩了甩手中的人参精，面无表情骂道。 8、新晋奶妈阿花 晏清费了好半天功夫才说服桂熙把人参精放了下来，好在人参精虽然气愤，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可能他也清晰的认识到了在场的战力最高是谁…… 但无论晏清怎么劝说，人参精都不愿意治疗人族婴孩，给出的理由也是敷衍含糊。 “这有啥理由不理由的，那我就不乐意治，我看谁还能强迫我怎么着？” 人参精梗着脖子，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 他说对了，救人这事，确实强迫不得，晏清也束手无策。 但人参精虽然不愿意给人族崽子治病，却愿意劝说阿花给人族崽子喂奶。 “阿花从小我看着长大的，豪迈仗义着呢，这点小事问题的！”人参精拍拍胸脯保证道。 只见他人参精走到阿花面前，扯着阿花的耳朵说了些什么，然后阿花锐利的视线扫了一眼桂熙他们，身后的长尾巴摇了摇，没什么过激的反应。 于是人参精朝晏清挥了挥手，示意他抱着孩子过来。 奶妈阿花卧在树下，虎视眈眈地盯着抱着孩子朝她僵硬走来的晏清。 “我再确认一遍，她真的不会一口吃了我吧？”晏清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扭头看向身旁的人参精道。 “你一本破书，浑身上下半两肉都没有，人花儿哪稀罕得吃你，嚼吧几口都嫌费劲！” “再说了你一个妖怪，长得人模狗样的，能不能支棱起来，别搁这丢人现眼的！”人参精恨铁不成钢。 晏清闭嘴，然后委屈。 虽然是书，但被老虎嚼吧几口也疼啊…… “我来！” 桂熙大马横刀地插进来，便要接过婴孩往阿花那儿走。 一看她的动作，人参精和晏清瞬间警戒了起来。 “桂熙，你还是在旁边休息吧！” “大妹子，这事就不劳烦你了啊！” 遭到连连推拒的桂熙只得悻悻走到一旁，蹲着当现场观众。 一直卧在地上的阿花朝着桂熙的方向龇牙低吼了一声，然后在人参精的示意下主动朝晏清走了过去。 在阿花朝他垂下头的时候，晏清屏住了呼吸。 这样庞大的一只生灵，晏清怀中的婴孩还没有她的脚掌大小，她低下头时几乎将所有光照都遮蔽，只投下一道阴影。 就在这道阴影中，人族的婴孩抬起头来。 人类漆黑澄澈的眼瞳和与兽类金黄残酷的眼眸对视的那一刻，晏清以为婴孩会被一下子吓得哭出声来。 可她没有，她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大胆又好奇的伸出小手，轻轻地，摸了摸老虎阿花湿润的鼻头。 没有害怕，没有退缩，只有好奇，那是所有新诞生的生灵，对这个世界的天然的好奇和探索欲—— 晏清此时才意识到，他怀中这个出生不久的小生灵，在有着不同寻常的崎岖命运的同时，也如一棵坚韧的小树般勇敢，将根扎在贫瘠的土壤中，执着汲取生机，向阳光伸出枝丫。 在婴孩轻如羽毛般的抚摸中，阿花眨了眨眼，更深的低下了头，用有着坚韧虎须的侧颊，蹭过了晏清的手肘，也蹭过了婴孩娇嫩的面庞。 阿花的喉间发出低沉的呼噜声，晏清的身子被她拱得差点站立不稳，而躺在晏清怀里的婴孩，发出“咯咯咯”清脆的笑声。 她的胆子似乎一直都很大，也尤其喜欢笑，因此格外令人心疼。 婴孩的手朝着老虎的方向虚张着，似乎还想要同阿花玩一玩。 而这时的阿花已经卧了下来，露出有着纯白毛发的腹部，那只巴巴等在一旁的虎崽看见阿花的动作，立马颠颠地跑了过去，趴在阿花温暖的腹部熟练的吃起了奶。 看到这一幕的晏清也鼓起勇气，走到阿花面前，将包裹着布条的婴孩放到了虎崽的旁边，然后便退到了一旁。 婴孩卧在阿花暖和的肚子里，找到了新的玩具，用手揪着她的腹部的软毛，玩得不亦乐乎，看起来丝毫没有吃奶的意思。 晏清在一边看着有些着急，生怕人族崽子惹怒了阿花，被一口吃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婴孩还是没意识到面前的是她的新晋奶妈，只把阿花当玩具和被窝一般，渐渐地，阿花也有点不耐烦了。 阿花朝婴孩的方向伸过头来，先是用头拱了一下她的身子，直接将她拱得翻倒在地。 一旁的虎崽似乎意识到了她这个竞争者，迈着四个小爪子毫不客气地从她身上踩了过去，婴孩发出一声吃痛的叫喊。 旁观的晏清简直心急如焚，可又不好出手，只得急得在原地团团转。 “我去把那虎崽子抓走。”桂熙撸起袖子就是莽。 “这个时候你就别添乱了！”晏清连忙按下桂熙蠢蠢欲动的双手。 “别急啊，这吃奶是本能，我看那孩儿挺□□的，不能让你操心！”人参精背着手站在一边发表意见。 果然被虎崽按倒的婴孩慢慢用自己短短的四肢爬了起来，她手脚并用朝着还在沉迷吃奶的虎崽爬了过去，然后一把抓住了虎崽的尾巴。 事实证明，即使是人族小婴儿，手劲也是不容小觑，被拽住尾巴的虎崽发出“嗷”的一声嚎叫，痛得摇头晃脑，往后退了几步。 而看着虎崽让开后，婴孩顺势便卧在了原来的位置上，学着它的动作吃起了奶。 被挤占了位置的虎崽立马不满地哼哼唧唧叫起来，用小爪子扑在婴孩身上，小乳牙咬着她身上的衣服，想要将侵占者赶走。 可婴孩此刻饿了许久，终于喝上了奶，怎么舍得让开，仗着身上的衣服够厚，根本就不搭理它。 气得虎崽在旁边又是哈气，又是乱叫，倒是把阿花烦得够呛，直接伸头过来叼着它的脖子甩到了腹部的另一个位置。 被叼着脖子的虎崽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虽然嘴里还哼唧着，但好在吃奶的地方不止一个，很快也就接受了现实，同样埋在阿花的腹部猛吃起奶来。 就这样，一人一虎，十分和谐的一同享用着食物。 食物提供者，伟大的母亲阿花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在树下假寐。 这一幕前所未有的温馨，即使婴孩的病症还没有解决方法，却也暂时解了饮食之忧。 “多谢前辈相助。”晏清朝人参精真诚的行礼道谢。 “别叫我前辈了，我们不兴这些虚头巴脑的，叫我长参就行。”长参摆摆手道。 “在下晏清，这位是桂熙。” 晏清又一一介绍了自己和桂熙的身份以及出现在此的缘由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长参前辈，当真不能救这名人族婴孩吗？” 知晓了晏清和桂熙来此的前因后果，长参沉默了。 半晌，长参才轻叹口气，说道:“你以为，我一直都长这样吗？” 在桂熙二人疑惑的视线里，长参缓缓开口道:“我救过的，在千年之久的生命里，我救过许多人。” “但结果呢？”长参冷笑一声，稚嫩的脸上满是讽刺:“结果，我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修为倒退几百年，连成人的体型都无法维持，只能以孩童的模样生活。” 长参脸上的哀伤太沉重，晏清敛下眼眸，不敢再多说话戳他伤疤。 只有桂熙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挺好的，返老还童。” 这个木头脑袋……晏清扶额望天。 “我感觉，我好像也变矮了一点，原来是因为修为变弱了的原因吗？”桂熙摸了摸自己的头，若有所思道。 长参倒是没有计较她的话，或许是同为草木类妖怪，他对桂熙宽容许多，也许只是因为对她的脑袋不抱希望…… “你离开了扎根地，修为会随着时间慢慢减弱，还是早点回去吧，别搁这浪费时间了。” “啊，我小时候超可爱的！可香了！每天都会开好多好多的花！” 说到小时候，桂熙有点开心，开心得蹲下身来，伸手直去戳长参头上的小嫩芽。 长参皱眉躲开她的树杈子:“管管你这手成不，贱嗖嗖的！” “既然如此，待我们想到其他解决办法之后，还是尽快离开吧。” 晏清及时制止了桂熙对长参的骚扰，对桂熙说道。这话也是晏清对长参说的，表明他之后不会再拿这件事麻烦长参了。 果然听弦音而知雅意，长参听后豪气地拍拍胸脯说道:“我跟花儿说了，孩儿饿了就尽管去找她，别跟她客气，你们要是有事也尽管吱声，我保证给你们解决妥当喽！” 这边喂完奶的阿花叼着虎崽和婴孩朝他们走来，远远把婴孩放在地上，便潇洒转身带着孩子走远了。 只剩下吃饱喝足的人族崽子朝她离去的方向咿咿呀呀地叫着，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晏清将婴孩抱了起来，微笑着送走了长参，长参临走前深深看了他怀中的人族崽子一眼，但什么也没说，挥了挥手便消失在雪堆里。 待到这一处重归宁静后，晏清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了，一丝凝重爬上他的眉宇。 长参这条路走不通了，还有其他什么方法呢？难道注定是无法挽回这一条小生命了吗？ 晏清周身凝重的氛围也不由得感染了桂熙，桂熙默默蹲在雪地里半晌，忽然噌的一下站起来。 “我现在就去把那胖萝卜逮回来炖了，由不得他愿不愿意！” 眼看着这个莽夫又要出动了，晏清慌忙上前拉她，但没拉动。 开玩笑，莽夫自带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莽劲！哪是他一个读书的能拦得住的！ “万万不可如此冲动！”晏清苦口婆心劝道。 桂熙现在哪听得进去，她气势汹汹地往前闯，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差点跌倒在地。 “这是个什么东西？” 桂熙在雪堆下刨了刨，挖出来一张鲜红的狐狸大饼。 哦，这个恋爱脑狐狸还在这儿呢—— 9、就叫桂枝吧 辛回现在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狐狸了。 同一天既失去了爱情又失去了家，辛回身上弥漫着淡淡的死感。 “你吃了我吧。”辛回又对桂熙说道。 虽然桂熙一般不吃活物，但盛情难却—— “请吧。”桂熙指着树下新挖好的土坑，对辛回客气道。 辛回自觉地跳到坑里，躺平，闭上眼睛。 然后觉得肚子有点凉，又捧了一把土盖住了肚脐眼，才心满意足地继续躺平。 这下好了，不会着凉了。 晏清旁观这一树一狐的闹剧，怀里抱着孩子，从未感到如此疲惫过。 “没有地方去的话，就暂时留在我们这里吧。”晏清对辛回说道。 “作为报答的话，就由你每天带孩子去找阿花吃奶，一天两次，同意吗？” 晏清短短一句话就拿捏了这只恋爱脑狐狸的命脉，让他的心立刻死灰复燃。 红毛狐狸瞬间从坑里窜了出来，冲到晏清跟前使劲摇着尾巴，望着他就差汪汪叫了。 “同意同意，太同意了。” “他把乖宝抱走了，那我呢？”桂熙不同意了。 “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晏清严肃了神情看向她道:“找到为她治病的新方法，或是，让长参回心转意——” “可那个长参，不是不愿意吗？”桂熙有点不懂了，她之前听晏清的意思，还以为他不会再打长参的主意了。 晏清没有对桂熙解释太多，长参虽然说是口中说不愿意，但行为上还是偏向人族幼崽的，只要有耐心，总会出现可乘之机。 就这样晏清和桂熙留守北地等待着这个玄乎其玄的可乘之机，而保镖兼司机辛回就水灵灵上岗了。 狐狸形态抱孩子不方便，他只能化作人形走着去阿花的洞穴。 作为一只狐狸精，辛回的年纪还很轻。修为不高，化形术也学得一般般，化作人形后还留着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 所以辛回平时不太爱化成人形，总是招同族笑话，而且阿花也不喜欢人形。但现在抱着小婴儿，毛茸茸的尾巴正好可以给她当小被子盖着取暖，也让辛回的心情好了一点。 “啊，人族的小婴儿好软、好轻，她们都不长毛的吗？都不怕冷啊？” 辛回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伸出手指戳着小婴儿软软的脸蛋。 “哇，好软，好舒服啊！难怪以前的妖怪都喜欢抓人族小孩来吃呢。”辛回突然思维发散，冷不丁冒出这句话来。 而刚说完他便同婴儿黝黑清澈的眼睛直直对上，意识到说的话不太妥当，辛回戳着她脸蛋的手一顿，一阵心虚。 “对不起，对不起，我胡说八道的……” 辛回连忙道歉，而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婴孩眨巴眨巴眼睛，又睡了过去。 辛回这才把心落到肚子里，但走到阿花洞穴口时，他还是犹豫地停住了脚步。 因为偷走阿花孩子的事，他感到很愧疚。 爱一个人便是舍不得她伤心，可他竟然做出那样不可原谅的事情，就算是阿花吃了他他都无怨无悔—— 辛回还在心里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阿花已经缓缓踱到了洞穴口，朝辛回的方向睨了一眼。 只是一个眼神，舔狗辛回便心领神会。 他颠颠地抱着孩子跑过去，放在阿花面前，又颠颠地跑回原位。 不娴熟的跑路姿势，和阿花的虎崽子差不多。 “阿花，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辛回还在原地斟酌着开口道歉，阿花已经叼着孩子进了洞穴，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留给他。 辛回头顶的耳朵趴下来，然后人也趴了下来，手脚伏在雪地里，将头埋在雪堆里，企图将自己闷死—— “哎哟，谁这么没有公德，在这儿乱扔垃圾呢？” 长参被辛回没收回去的尾巴在地上绊了个大跟头，站起身来大声质问道。 “长参前辈。”辛回从雪堆里把头钻出来，耳朵抖了抖，神情萎靡:“对不起。” “哎呀又是你啊小狐狸，又来蹲我们家花儿了啊？” “我不早告诉你了吗，花儿不喜欢你这种类型，哦不，是你这个品种，你趁早放弃吧！”长参揣着手苦口婆心的，又开始今日的劝解纠纷任务。 “我知道。”辛回站起来，颓丧道:“我只是来送人的。” “送人？”长参靠近了他点，仰着翘着辫子的小脑袋看他:“是那人族崽子？” 辛回点头。 “那，她那情况，到底咋样啊？”长参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 辛回摇头。 “算了，就你那恋爱脑，我指望不上！” 长参朝他嫌弃地挥挥手，揣着手进了洞穴。 “我就进去看看花儿，只是关心我们家花儿啊，绝对不会多看那人族崽子一眼，你，你出去别跟其他人乱说啊！” 突然长参从洞穴里探出个头来，有些紧张地盯住傻乎乎的辛回道。 辛回乖巧答应，然后回去就告诉了晏清。 而晏清准备在桂花树下挖出一个过冬的洞穴来，正好同此处土地占领者桂熙在扯皮。 “我知道了。” 晏清敷衍地应付了一下间谍辛回，长参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而真正的危机正在眼前—— “你的根就不能朝西边挪一挪，我要在东边建一个茶室！” “我也要对着东边，那阳光足！”桂熙寸土不让，并朝晏清开启嘲讽技能:“地下那么黑建什么茶室，你个书精不喝茶会死吗？死装男！” “你骂我什么？”晏清气得差点要跳起来，怒发冲冠:“泡茶品茗乃君子之道，你简直是有辱斯文！” “斯文是谁啊？我怎么辱他了？我明明是在羞辱你啊！” “就这么大点地，你又要建这个又要建那个，你要自己行你动手啊！就知道使唤我！” “你，你，你！”晏清捂着胸口，几乎要气得倒下。 辛回连忙在身后扶住他，看着晏清的模样，辛回仿佛看到了族长被自己气到昏厥的场面。 回忆往昔，自己到底是不如桂熙有种。 “要不还是不喝茶了吧？”辛回小声劝架。 然后声音在晏清望来的愤怒视线中逐渐湮灭:“这大冷天烧个热水也挺费劲的……” 晏清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同桂熙生气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这样一个不懂风雅、粗俗野蛮的妖怪，他如果无法同化她，便只能宽容她。 于是晏清大度的，选择放弃茶室。 “茶室我可以不建，但琴室必须有，琴乃君子之友，弹琴可陶冶情操，亦可——” “你看我像不像琴室？” 桂熙对此的回应只有这一句话。 晏清又破碎了。 “我这样费尽心思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我自己享受吗？还不是为了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吗？ 但你看看她，什么都不懂，不懂也不听，还要甩脸色给我看！” 晏清向辛回大吐苦水，而辛回挠挠头，成功抓错了重点: “桂熙她，一直都长那样啊！” 除了打架干坏事的时候兴奋一点，平时都是一张木头做的死鱼脸。 “这是重点吗！” 晏清狠狠敲在辛回的头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你难道也想要变成她那般不学无术的样子吗？” 辛回再笨也知道，不学无术是个坏词，他要做个大家都喜欢的好狐狸，于是他摇摇头。 “很好。” 晏清终于露出了孺子可教的表情，他上下打量了辛回一眼，目光最终落在辛回的手和脚上。 “四只爪子，刨起土来应该很轻松吧——” “？” “所以辛苦你了。”晏清拍了拍辛回的肩膀，朝他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辛回懵圈:“——我？” “你也知道，我是君子，这挖起土来要是弄脏了衣服手掌，可就失仪了。所以你放心去做吧，我会为你写诗鼓劲加油的！” “……” 最终还是辛回承担下了所有，在他的四只爪子快要刨废后，终于一个粗糙的三室一厅在桂花树下建成了。 晏清也如愿以偿的拥有了一个集卧室、琴室、茶室三位一体的朝东无光全黑大房间。 而桂熙也和晏清重归于好。 结果这件事情里受伤的只有一只红毛狐狸。 辛回试图思考这是不是晏清和桂熙设下的陷阱，但怀里的婴孩突然醒了，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噢噢，乖宝不哭，哥哥在这儿，哥哥陪着你……” 辛回以双臂做摇篮，轻轻摇晃着，而小婴儿抓着他蓬松的尾巴，黑眼睛眨巴了几下，又眯着眼睛睡着了。 辛回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有和阿花生下孩子，但他也是过上了奶爸的日子了—— 这处新挖出的地下居所受桂花树庇护，隔绝了大半的风霜和寒冷，客气中还弥漫着幽香，土墙上镶嵌着用以照明的矿石。 借着矿石的幽光，晏清正在执着的用温水泡一壶茶，而桂熙在用辛回的老年手机玩俄罗斯方块。 一切都是平静的、祥和的，和他在狐狸族里没什么不同，就像家的感觉—— “她叫什么名字？我们不能一直叫她乖宝吧？”辛回看了看怀中的婴孩，突然问道。 桂熙和晏清同时怔愣抬头看他，确实过了这么久，他们还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是你捡的，与你有缘，该同你姓。” 这一次，晏清不同桂熙抬杠了。 一听要跟自己姓，桂熙瞬间激动了起来:“啊，那她要叫什么？我没有想过哎？” 晏清沉思片刻，声音低沉道:“就叫桂枝吧。” 严寒的冬日里，正是这懵懂的桂花妖朝婴孩伸出的那截翠绿的枝条，赠与了她这坎坷人生中得以存活的一线生机。 10、老虎奶，就是棒！ 小桂枝今天也是和虎崽抢奶吃的一天。 奶妈阿花这一胎只生了一只小老虎，但也正因为如此，独生虎崽对自己的妈妈和食物有着极高的占有欲，毫无多虎家庭慷慨分享的高尚品格。 而阿花除了在桂枝刚来的第一天主持过正义后，后面便完全不管，采取放养态度。 长时间吃虎奶的虎崽比小桂枝的力气可大多了，四只小爪子爬得又快，总能最快找到奶水最足的好地方，牢牢占据，把小桂枝拒之门外。 小桂枝蒙了，她咿咿呀呀地朝阿花挥舞着小手，瘪着嘴酝酿哭腔，试图唤起阿花的同情心和庇护。 可阿花只是伸过脖子来从上到下结结实实的舔了她一口，带着倒刺的舌头刮过她娇嫩的脸庞。 嘶，好疼—— 桂枝用小手拍拍自己泛红的脸蛋，刚想放声大哭，可阿花已经趴了回去，没有再看她，而旁边的虎崽吧唧吧唧，吃得好香啊…… 到底是饥饿战胜了害怕，桂枝学着虎崽的样子，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地爬着挤到虎崽旁边。 还没等她靠近呢，虎崽就转过头来，朝她哈气，像看见了敌人一样。 害怕的躲避本能让桂枝停了下来，可判断危险的本能又告诉她，一只牙齿和毛发都没有长齐的小老虎，才没有什么好怕的呢！ 于是小桂枝又鼓起勇气朝前爬了一步，虎崽又转过头来，不耐烦地冲她哈了一口气。 又来，烦不烦啊！ 如果虎崽能够化形，此刻肯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还没等它转过脑袋，面前软绵绵的小桂枝，就弓起背，学着它的动作，也朝它哈了一口气。 刚做这个动作的桂枝有些滑稽，她还没有完全掌握弓背的精髓，看起来就像是在原地一跳。 至于哈气更是半点不会，只是张大了嘴巴，露出她毫无威慑力的几颗乳牙，并且发出一声没有任何意义的叫喊。 这下轮到虎崽懵圈了，它到底是应该害怕，还是不害怕啊？ 见虎崽没有反应，桂枝顿时有了信心，她更进一步，选择在哈气的基础上再加上自己灵活的手部动作。 她又弓着身子往前一跳，张开嘴巴转移虎崽的注意力，然后在虎崽被她的喊声和乳牙震慑的时候，两只小手啪嗒一声砸在虎崽的头上—— 嗷！虎崽发出一声痛呼。 就是现在！穿着厚厚的衣服，裹得像蚕茧一样的桂枝，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大灵敏度，抵达了虎崽吃奶的地方。 就像终于等到别人的车离开车位后，顺滑停车入库的小汽车。 从疼痛中缓过神来的虎崽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它的“车位”被人占了，立马上前试图驱逐无礼的入侵者。 但食物当前，没有撤退可言。 无论是虎崽的乳牙攻击，还是哈气攻击，桂枝都熟视无睹，专注自身，努力干饭。 嗷嗷！这下轮到虎崽告状了！ 但阿花一视同仁，赏了虎崽一个热烘烘的舔舐，又眯眼假寐了。 虎崽在原地焦急的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试图去推开桂枝，但没有想到那小小一只吃奶的身躯竟然如此无法撼动。 虎崽颓废了，虎崽趴下了，虎崽又站了起来—— 它饿了。 所以它换了个位置，成大事虎能屈能伸。 虎崽不满地哼唧几声，但吃奶吧唧起嘴来特别大声。 你抢了我的位置又怎么样？我又找到个更好的位置哼！你吃不到吧！ 虎崽的吧唧声成功激起了桂枝的斗志，这是一场对她的宣战！ 于是桂枝也开始吧唧嘴！ 即使她已经吃饱了，嘴巴里已经不含着东西了，她仍然在努力地无实物表演着吧唧嘴！ 这一场战争，她绝对不会输—— 然后桂枝和虎崽就因为吵着阿花睡觉被一齐丢了出去。 晚上辛回抱着桂枝回到树下时，睡梦中的桂枝还在无意识地吧唧着嘴，把她接过来抱在怀里的桂熙好奇地伸出手指塞进她的嘴里。 桂枝立马含住了，同时口中的吧唧声更大了。 “啊，枝枝的牙齿在咬我。”桂熙压低了声音兴奋道。 “我看看。” 晏清也好奇地凑过来，借着地下昏暗的光看桂枝口中的乳牙。 “有三颗了，又长了一颗。” “枝枝成长得，比我想象中快。”晏清半是感叹半是欣慰地说道。 “对啊，虎崽抢奶都抢不过她了！”辛回也与有荣焉。 “好厉害啊，我的枝枝。”桂熙轻轻地摸了摸桂枝熟睡的红润脸庞，眼睛满是笑意。 这种感觉很神奇，看着一个小生命在你怀里慢慢长大，每天都有着新的体验和变化，就觉得自己这漫长的生命似乎也变得不再枯燥。 “给我也抱抱。”晏清在旁边伸开手臂，迫不及待道。 桂熙有点没抱够，不太想给他，但晏清在旁边一直叫像只蚊子一样很烦人，于是她不情不愿地把桂枝递出去:“就一会儿啊，马上还给我！” 晏清满口答应着，接过桂枝在怀里先安抚地拍了拍，见她没有被吵醒才试探着伸出手指，也像桂熙一样塞进了桂枝嘴里。 果然，小桂枝不负所望地咬了上来。 “嘶，痛……” 这人族婴儿的牙齿，也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吗？晏清咽下一声惨叫，强忍着痛，缓缓抽出了手指。 回过头来，对上桂熙满含鄙夷的目光。 “不是，那个我——” “你个小垃圾。”桂熙不听任何解释，直言不讳。 你是个木头当然感受不到痛啊！ 晏清想要反驳，但又觉得掉面，于是窝囊的忍了回去。 “不过，你们不觉得枝枝，最近长得很快吗？” 辛回先用两手比划出大概三掌长的长度，然后两只手缓缓拉开，变成四掌长。 “她好像从这样，一下子就长成了这样！” 狐狸族的小狐狸可长不了这么快，难道这是人族的天赋？ “难道是喝虎奶的原因？”经辛回一说，晏清也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对于正常人族婴孩来说，枝枝确实长得快了点……” 体型也大了一圈，看上去不仅不像有病，反而越来越强壮了。 突然间晏清灵光一闪:“这些天，你还有碰到长参吗？” 辛回挠头:“除了第一天，好像都没见过了？” “那这……可太不对劲了……” 以长参对阿花的关切程度和万事爱操心的性格，怎么会忍得住只去看阿花一次。 想必是看见辛回守在洞穴外，特意隐匿了身形，而需要这样偷偷摸摸做的事，除了那件事，晏清想不到其他…… “出什么事了？那胖萝卜又干什么了？”桂熙有些紧张地问道。 “没什么。”晏清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只是觉得，我们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了——” 也许根本不需要什么可乘之机，一切都是愿者上钩罢了。 小桂枝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和奶花以及虎崽，在雪地上学习捕猎技巧。 阿花叼着两只崽子扔到一块蓬松的雪地上，砸出两个浅坑。 虎崽立马灵活的从坑里跳出来，桂枝也手脚并用地跟着跳了出来。 耶，她的四只爪子越来越灵活了哎！ 阿花先示范了一下，朝着一处灌木丛低低地咆哮了一声，虎崽也有样学样地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桂枝没叫，然后阿花和虎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该你了，阿花无声催促道。 于是桂枝张开嘴，露出她新长的奶牙，轻吸一口气，发出一声含糊不清地“嗷——” 阿花这才勉为其难地转过了头。 而另一只优等生已经不耐烦地在桂枝身边踩来踩去，摇头晃脑地嘲笑桂枝的落后。 桂枝当然不惯着它，一个灵敏的转身就攥住了虎崽的尾巴，她的手劲逼得虎崽发出一声惨烈的嚎叫。 看着虎崽嗷嗷求饶，桂枝才轻飘飘放开了手，她早已经不是以前娇弱的桂枝了，她现在是大力士桂枝！ 老虎奶，就是棒！ 接下来的捕猎动作是飞扑，这是个非常考验准确度和力量感的动作。 阿花扑出去时，正好逮住了草丛下一只瑟瑟发抖的兔子，阿花有点嫌弃地看了它一眼，把它放走了。 而优等生虎崽在这一项目上遭遇了滑铁卢，它奋力朝前一扑，结果力度没掌握好，直接被灌木丛横生的枝条挂住，再次嗷嗷叫着求救。 至于桂枝更是准头全无，她准备前扑时直接脚下一滑，一个横冲撞向了旁边的雪堆，然后便响起了清脆的一声“哎哟！” 雪堆会说话？桂枝顾不上哭喊，好奇地昂起头张望。 只见一个头顶两片绿叶穿着红色肚兜的胖娃娃，扶着根本不存在的腰站了起来。 “你个孩儿，怎么这么不小心！” 长参伸出同样胖乎乎的手指头点了点桂枝的额头，而桂枝仍睁着那双清澈的黑色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瘪了瘪嘴，一副要哭的模样。 “咋了？是不是撞着哪儿？快让我看看！” 长参顿时有些着急地上前抱起……好嘛根本抱不起，跟个小秤砣似的！ 这老虎奶就是好啊！长参在心里默默吐槽着，没忍住捏了一下桂枝软乎乎的脸颊。 “没摔着吧孩儿，哎这不哭也不闹，真是个好孩——” 长参的一句“好孩子”还没说出口，桂枝已经一个出手攥住了他头顶仅存的两片绿叶。 “哎哎，你这孩儿跟谁学的？手这么欠呢！” 11、嗷嗷嗷嗷 “就那老人参，说什么不救人族，那就是句屁话！也就你们信了，他稀罕，老稀罕人族崽子了！” 桂熙倚在树下，正和隔壁的松树扯闲天。 “你看到他那头绿叶子了吧，以前那是密密麻麻啊！后面到处张罗着救人，啧啧啧，就剩那可怜的两片了，都快成秃子了！” 桂熙想象不出长参满头绿叶子的模样，但她想到自己好几次对长参仅剩的小芽伸出的罪恶之手，罕见的有些心虚。 “救人，是他的爱好啊？” “没法，这是本能。”松树抖了抖枝丫上的雪，伸了个懒腰道:“就跟兔子吃草，老虎吃肉一样，这人参嘛，生来就是要救人的。” “你看那老虎阿花，当年多小一崽子，所有人都说活不了，他偏不信邪，就自己抱回去养，也不知道暗地里费了多少修为。结果现在那阿花长得多壮啊，比普通老虎壮个两倍！” “那他当时为什么拒绝我们？”桂熙不解。 “被人族伤了心呗！以前多帅一大小伙子，后面就变成了个短手短脚的胖萝卜，这搁谁谁心里不膈应！” 这里面有故事啊…… 桂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点了点头，但她什么也没思，因为她的想象力和她的树生经历一样贫乏。 ““哦，那我们——” “你们就慢慢等着吧，那别扭的老人参，自己会想通的。” 松树展开一截树枝，为桂熙挡住落雪，声音沉沉道。 于是桂熙他们就听松树的话耐心地等了下去，等到这个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等到春天到来，等到晏清计划的可以见光的树屋即将动工，等到枝枝，终于长到了一岁—— 这是桂枝短暂的人生里最重要的一个节点，晏清曾预言过她的病症活不过半岁，可如今她不仅平安活了下来，甚至比同龄的孩子更强壮！ 而在桂枝一岁的这一天，她也终于清晰地说出了人生第一句话。 “嗷唔——” 桂熙和辛回热泪盈眶。 “太厉害了枝枝！”桂熙将桂枝抱起来激动地转圈圈:“你难道是天才吗？” “这一句嗷呜说得特别清楚，特别有力量，不愧是枝枝！”辛回鼓掌捧场，充当最佳氛围组。 只有在场唯一的清醒人晏清感到头痛，看来不能再让桂枝整天跟着阿花了，看看这天天都学了些什么啊！ 不是学老虎叫，就是跟虎崽天天打架，现在爬得比虎崽都利索！ 而且还有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妖怪在身边瞎起哄，这迟早会把孩子带歪的吧！ 晏清深感自己责任重大，枝枝的成长教育只能靠自己了。 作为辅佐帝王伟业的山河鉴书灵，教育一个小婴儿自然不在话下，甚至因为太久没有从事教育行业而有些按捺不住的手痒。 那种世家大族的孩子是怎么培养来着，四书五经，礼仪骑射，女工绘画可一样不能少！ 书房一定要有，要选个光线最好的屋子，可不能把眼睛学坏了，笔墨纸砚也都得备上。 嗯，书童也不能少，辛回就不错，脑子又傻还有大把子力气，这奴才还是家生的用着安心。 骑射的话，找马有点困难，要不还是换成现成的老虎吧，虎崽也长大了，刚好可以陪枝枝先熟悉一下骑马的感觉…… 晏清陷入对培养一名惊世奇才的白日向往中，脸上渐渐露出一丝迷幻的微笑。 “哎呀，有啥好事啊？这么嗨皮！” 长参那标志的大碴子口音从地底下冒出，然后一个胖滚滚的白萝卜从地下钻了起来。 桂熙先盯着他头顶只剩一片叶子的小绿芽看了一会儿，然后强行按下了自己想去扯一把的冲动。 罪过、罪过…… 晏清也有些怔愣地盯着长参的头顶看了一会儿，然后扬起一个和往常无异的笑容。 “枝枝会说话了，我们正开心呢！” “哦？枝枝这么厉害！” 长参也来了兴趣，噔噔噔跑到桂枝身边刚想要伸手抱她，又想起自己根本抱不动她，转而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着道: “枝枝会说什么了啊？是爸爸还是妈妈啊？” 枝枝瞪着大眼睛，在长参满含期待地目光中，鼓起腮帮子喊出了清脆的一声: “嗷——呜——” 比之前的那一声更有气势，更有力量！ “啪啪啪！好！喊得好！” 在场人妖除了愣在原地的长参都齐刷刷鼓起掌来，连晏清都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这，这……”长参迷茫地环视四周，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是我听不懂人话了吗？这，这明明是老虎叫啊！” “错了！”桂熙一脸自豪无比地说道:“是世上最美妙的老虎叫！” “是只有枝枝才能叫出来的老虎叫！” …… 长参觉得他还是对妖怪的世界了解得太少了。 但打不过就加入，长参很快就接受良好，成为鼓掌欢呼的一员。 “枝枝好棒！再叫一声！” “哇，这一声叫得好高好亮！比花儿叫得还好！” “太好听了！枝枝再喊一次！” …… 桂枝就在这一声声盲目的赞美彻底迷失了，越嚎越起劲，越嚎越有动力，越嚎嗓子越哑……然后累得直接睡着了…… 辛回把桂枝放在自己毛茸茸的尾巴上，桂枝立马一个翻身抱住了，把小小的身体彻底埋进了这云朵般的温暖中。 “多谢长参前辈。” 看着桂枝熟睡的脸庞，晏清忽然压低声音对身旁的长参说道。 晏清没有说明，但长参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潇洒地摆摆手:“多大点事啊！” “倒是我，又做了一件打脸的事。” 刚开始说得信誓旦旦，什么不救人族，有苦衷……结果人家还没怎么求他，他就巴巴地贴上去，偷偷摸摸把病给治了。 长参有点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仅存的一片叶子，突然头上盖上来一只手。 这熟悉的触感！长参身子猛地一抖。 “哎哎，桂熙妹子！我这最后一点头发，你可别——” 长参话还没说完，头上那只手就离开了，没有想象中头发被拽痛的感觉，而是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了他的头上。 “谢谢你。” 桂熙收回手看向长参，认真说道:“谢谢你救了枝枝。” 长参摸向头顶的手一顿，他听过很多道谢，涕泗横流的，朝他磕头弯腰的，可当再次听到这样真挚的道谢时，他的眼眶还是无法遏制地变得湿润。 也许救人，就是人参精的宿命吧。 长参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将那点眼泪都揉散在风中，头顶的桂花花冠散发着阵阵幽香，像在说着: 春天来了，春天来了…… 春天真的来了，冰雪渐渐融化，树木又展露绿颜，喧嚣在这北地的寒风也终于停歇了脚步。 小桂枝在晏清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已经学会了用双腿行走，前提是没有和虎崽在一起。 每次一和虎崽见面，一虎一人就会立刻滚到一起，互相切磋彼此的捕猎技能。 “嗷嗷嗷嗷！”（你的爪子可真弱！） “嗷嗷嗷嗷嗷？”（你会用两条腿走路吗？） “嗷嗷嗷嗷！”（你的牙齿一点也不锋利！） “嗷嗷嗷嗷嗷？”（你会用两条腿走路吗？） “嗷嗷嗷嗷！”（你连一只兔子都抓不到！） “嗷嗷嗷嗷嗷？”（你会用两条腿走路吗？） …… 虎崽嗷嗷叫着被桂枝骂跑了，一边跑一边试图用两条后腿走路，结果直接摔了个大马趴，桂枝看见笑得更大声了！ “哇，虎崽都打不过枝枝啦！”辛回把桂枝抱起来，在怀里颠了颠，眯着眼睛笑道:“那我们枝枝以后可要好好保护虎崽啊！” 桂枝凌空挥舞了一下小拳头:“保付……福崽……” 桂枝的话说得还不够清楚，但已经能模仿着说一些词句了。 “真厉害！我们回去吧！” 辛回抱着桂枝便要回家，而小桂枝在辛回怀里罕见地挣扎了起来。 “不，不……不回迟……”桂枝抗拒道。 “啊，为什么？”辛回困惑了:“枝枝为什么不想回去，是还想和虎崽玩吗？” 桂枝把头埋在辛回怀里，好半天没有说话，直到辛回动手把她从怀里挖出来，她才有些别扭地说: “不，不要……不要苏……” 不要苏……辛回慢慢思索着她话里的意思，突然灵光一闪，苏，书，枝枝她是不想读书了！ 自从晏清发现桂枝只会学老虎嗷嗷叫后，他的状元养成之路就开始了。 不仅开始教桂枝说话走路，还不知从哪儿找出来一大堆沾灰的古课本，说要给桂枝启蒙。 那些乱七八糟的字，辛回看一眼就觉得头晕。 晏清逮着桂枝每天不是“君子”，就是“子曰”，桂熙和辛回天天跟着头悬梁锥刺股，现在都能拽两句文言文了。 这么惨绝人寰的生活，连他们这些老妖怪都受不了，桂枝当然更难受了。 这不，小小年纪就给孩子整出厌学情绪了！ “没事枝枝，回去后我偷偷把晏清的书都吃了，这样你就不用学了。” 辛回同桂枝密谋大计，总算把桂枝哄得愿意回去了，在一路上辛回都想好要怎么把晏清的一堆藏书处理得不露痕迹了。 结果辛回回家一打开门，就是迎面一记痛击。 “我们准备把枝枝送回她的父母家了。” 晏清看着抱着桂枝回来的辛回，轻叹口气说道。 12、爆炸新闻 将桂枝送回亲生父母身边，是晏清和长参认真商讨后的决定。 或者说，是晏清在与长参一次不经意间的交谈中，忽然意识到的一个重要问题。 枝枝是人族，而他们，都是妖怪。 人族有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交际圈，他们已经形成了一套成熟的运作体系用以维持自己社会的发展繁荣，最终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主人。 这是每个人族应该享有的权利，而晏清不想让枝枝被排斥在人族的社会以外。 枝枝现在是一个健康的小女孩了，她不会再因为疾病而被人歧视抛弃了，她会和其他人族小女孩一样，拥有快乐的一生。 而这些，是他们这些被时代、被社会抛弃的老妖怪们做不到的。 他们不能妨碍枝枝，拥有更好的人生吧…… 晏清想了很久很久，最后慢慢收起了那些摆在阳光充足的书房里，他一本本收集起来的字帖、古籍、笔墨。 这些老掉牙的玩意儿早就没用了，听长参说人族现在有“电脑”“手机”，还有什么“互联网”，只要动动手指，就能知道几千公里以外发生的事情，即使是横跨历史几千年，也不在话下。 这是多好的时代啊，晏清叹出一口气，多么厉害的现代人族啊，以后枝枝也会成为这样厉害的人吧—— 而这个提议被桂熙毫不犹豫的否决了。 “不行，枝枝不能走！” 晏清毫不意外，这只桂花妖眼界浅显，根本想不到这么深远的事情，还又犟又倔，同她商量就是对牛弹琴。 但晏清也不敢不告诉桂熙，因为桂熙会揍他，她揍人还是很疼的。 大丈夫能屈能屈，晏清长叹了一口气，耐心劝说道:“枝枝是人族，就应该和人族父母生活在一起，和我们待在一起对她只是百害而无一利。” 桂熙定定看向晏清，眸光丝毫不因他的话而起波澜。 “枝枝的母亲把她送给我，那她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晏清知道和桂熙争论下去没有意义，便只能换个方法: “枝枝的命是大家一起救回来的，我们两个说的不算，要就大家一起来投票表决。” 于是辛回刚带着枝枝回家，就遇上了这样的修罗场。 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辛回愣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晏清已经语气温和地催促他投票了。 “我和长参前辈都投了同意，桂熙是不同意，就看你最后的选择了。” 说着晏清轻轻拍了拍辛回的肩膀，辛回的肩膀瞬间沉了下去，感觉压力比山还重。 “我可以不投……” 辛回嗫喏着还没有把话说完，一般站着的桂熙如刀般的眼风已经扫了过来。 “快点投！” 桂熙比往常的面无表情更加阴沉愠怒的神情令得辛回的身躯不自觉一抖，想起之前被桂熙扁到痛哭的时候，他的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来就要指向桂熙的方向。 “我选择……” “咳咳！” 这时同晏清站在一起的长参背着手清脆地咳了两声，朝他投来一个轻飘飘的目光。 “小狐狸，要考虑清楚哦。” 辛回举起的手一抖，在空中顺滑地转了个方向，又指向了晏清所在的方向。 “那我选……” “辛回！你想死吗？”桂熙微眯着眼，狠狠看向辛回。 “呜～” 辛回真的快要被他们逼得哭出来，咬着自己的毛茸茸尾巴眼泪汪汪，这投也是，不投也不是。 一边是可以一根指头把他揍成狐狸大饼的桂熙，而另一边是抚养阿花长大的“岳父”长参，就像他的手心手背，选择哪一边都会不得好死！ 辛回拖拖拉拉地下不定决心，本就心烦的桂熙看不下去了，她撸起袖子站到众妖面前。 “既然投票解决不了，那打一架吧，谁赢了谁说了算！” 晏清三妖一听这话立马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这万万不可，一定会被桂熙新仇旧恨一起算，揍成一摞大饼的！ “咳，既然辛回还没想清楚，那此事后面再议吧，再议！” 晏清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反正他本来也没想马上把枝枝送走，他还舍不得呢！只要在后面这段时间里，好好劝说桂熙，相信一定会有和谐解决的一天！ 晏清想得非常美好，但是没想到树心险恶。 第二天一早，晏清站在空荡荡的树屋里，被现实一棒敲成了傻子。 桂熙她，居然带着桂枝和辛回，逃跑了！！！ -- 今天的森林里热闹非凡，跳跃在树上的小松鼠们向整个森林的伙伴们传递着从松树那里听到的爆炸新闻。 “你们知道吗？那个住在树屋里的桂花妖和狐狸精带着孩子私奔啦！” “什么？原来他们俩是一对吗？” “你没看到，那个也住在树屋里的书精发现他们不见后的脸色有多难看！嘴里还说着什么要杀人呢！” “那书精可生气了呢，说就算把森林翻过来也要把那两人找到！” “哎！到底是谁插足了谁的感情！谁又做了可恨的第三者！” “肯定是狐狸精干的好事，那个桂花妖长得愣头愣脑的，没想到会被狐狸精勾引去了！” “啧啧啧，到底是狐狸精吧，都是种族天赋哦——” …… “辛回这小崽子，怎么又干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来！” 这新闻实在劲爆，很快就传进了狐狸族长的耳中，他再度气得脸色涨红，差点昏厥。 “族长别生气！外面传的都是夸他的话呢。” 族长身边的小狐狸连忙为他顺气道: “都说辛回会勾引人，是个狐媚子，插足别人感情，连最不解风情的桂花妖都勾到手了！” 听到这些话的族长心情稍微好受一点，但还是皱起了眉头。 “就算都这么夸他，可他的眼光也太差了点，什么妖怪不好，偏选个木愣愣的树妖，传出去都丢咱们的脸！” …… 而此时又丢了大脸的辛回正被桂熙拖着迷迷瞪瞪地赶路。 “桂熙，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好不容易在修罗场存活下来的辛回，在晚上搂着桂枝睡得正熟时，忽然惊醒，然后看见黑暗里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正幽幽盯着他。 辛回吓得刚想大声呼救时，就被几根树杈子塞住了嘴。 “把枝枝抱着，我们走！”桂熙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就这样没有任何反抗的，辛回就抱着枝枝和桂熙“私奔”了。 “不知道，跑到哪儿算哪儿吧。” 桂熙走在前面漫无目的地带着路，表情是焦躁的迷茫。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辛回小心翼翼地说道:“晏清发现了会生气的……” “他生气！”桂熙的音调瞬间拔了起来:“他还好意思生气！” 窝在辛回怀里睡觉的桂枝被她的声音吵到翻了个身，桂熙的音调瞬间降了下去。 “他要把枝枝丢掉，他是个坏妖怪！” 说着桂熙又用她那双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盯紧了辛回:“你呢？你不会也想丢掉枝枝吧？” “当然没有！”辛回立马举爪表示忠心:“我也特别舍不得枝枝。” “可是——” “没有可是，你个墙头狐狸！”桂熙还在记恨他投票时摇摆不定的态度，干脆利落地打断他的话。 辛回只能窝窝囊囊地闭上嘴。 而怀里的枝枝吧唧了下嘴，快要醒了。 “天要亮了，我们去找阿花吧，枝枝该吃奶了。”辛回又窝窝囊囊地开口。 “不行！”桂熙的智商突然上线:“去那里一定会被晏清逮到的。” “我们，我们回翠灵山吧！”桂熙又灵光一闪激动地说道。 翠灵山？那不是枝枝父母住的地方吗？这不自投罗网、送货上门吗？ 辛回张了张嘴，没敢吭声。 “对，就这么定了，我们现在就去翠灵山，那儿可是我的地盘！我认识好多小动物们，绝对可以给枝枝找十个八个奶妈！” 桂熙越说越激动，已经想象到回到翠灵山后的美丽画面。 “那我们怎么去啊？” 桂熙沉默了。 在桂熙的沉默里，辛回感到一阵害怕:“就走着去啊！” 这几千里，不得给他爪子都磨平了！ “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桂熙蹲在即将升起的晨曦里，陷入了沉思。 …… 周则远，一名普通的大四学生，即将毕业，也即将失业。 在周围的同学都在考研考公投简历、卷生卷死的时候，只有他在八风不动的躺平。 甚至还有心情来爬山。 刚开春的天池山冰雪初化，温度还很低，游客也不多。 周则远半夜出发，就为了在山顶看一次日出，终于快到达山顶时露在帽子外的头发丝儿都结上了冰。 他抖着手拿出手机对着初升的朦胧的太阳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室友和家人，但现在还太早了没有一个人回复他的消息。 世界一片安静，周则远觉得有些无聊。 或许成功过后总是寂寞的，周则远安慰自己道。 然后他决定给自己找点不痛快，去后山看野生猴子。 这是天池山的著名景点之一，猴子土匪，常年盘踞在后山人行栈道，朝所有路过的游客收取过路费，并随机抽取几个幸运儿赠送几个大嘴巴子。 周则远在路上捡了一根趁手的竹竿，用作防身工具。 他在爬山前就做好了攻略，把背包等东西都塞到衣服里看不到的地方，手上也不拿任何食物，戴好帽子保护好头。 但周则远万万没想到，攻略里也没有提到，天池山上不仅有猴子土匪，还有真正的土匪—— “把你的手机给我！” 从树上跳下来，表情凶恶的桂熙朝周则远摊开手抢劫道。 13、我要搞封建迷信！ 问，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遇到抢劫时该怎么做？ 当然是把值钱的东西都交给对方啦！ 周则远曾在小视频上学习了非常多求生小技能，但当真正遇到穷凶极恶（桂熙:？）的劫匪时，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在桂熙冷酷的视线里，周则远只犹豫了一秒，就掏出了手机，双手递到了对方的手里。 然后又摸出了兜里的蓝牙耳机，背包里的水壶、香蕉、牛奶…… 桂熙看着手上越来越多的东西，陷入了困惑和一点不确定。 最后在周则远从鞋底里抽出一张五十的现金时，桂熙阻止了他。 “停，我不要这些。”说着，桂熙还从上到下扫了他一眼。 在桂熙那泛着绿光的眼睛里，周则远感到后背一凉，心里突然掠过一个猜想。 她不会，觊觎自己的处男之身吧！ 周则远缓缓抱紧了自己，眼神惊恐地盯着桂熙，后退了一步，脸上写满了宁死不屈。 而桂熙淡淡扫过他一眼后，就低下了头:“我只要手机。” 多么有职业操守的劫匪啊！周则远松开了环抱着自己的双手，有点庆幸又有点遗憾地把现金塞回了鞋底。 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尴尬，正好看到手边那根他挑选了好久的，最直的竹竿递给了桂熙。 “那，这个你要吗？” 人族都这么热情的吗？桂熙冰冷的内心忽然有一丝感动。 然后她把手里所有的杂物都放到了地上，只留下了一块周则远最先掏出来的黑板砖。 这是手机吗？ 桂熙只见过座机，辛回的老年机，从没有见过大屏智能手机，更别提用它打电话了。 桂熙看着手机沉默了，而周则远看着沉默的桂熙心也不由得提了起来。 难道是嫌他的手机太破了？虽然他的手机已经用了四年，虽然屏幕被他摔碎了一半，去学校小吃街连小偷都看不上。 但是！它仍然是他最贵的资产了！ 就在周则远在脑中疯狂呐喊时，对面那个奇怪的女人竟然把手机还给了他！ 果然她就是嫌自己穷！看不上自己宝贵的手机！ 周则远渐渐将自己鼓成一个生气的河豚，情绪在重获手机的开心和尊严被践踏的愤怒中反复横跳。 就在他的表情变幻莫测时，桂熙突然开口了: “那个，你帮我打个电话。” 生气的河豚瞬间泄气了—— 这是什么招数？周则远摸不着头脑了，是什么最新的诈骗手段吗？小视频上也没说过啊！ 难道说他帮忙打个电话就能瞬间转走他银行卡上全部余额？ 转念想到自己银行卡上24.8的余额，周则远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呵，他一无所有，他怕什么！ 于是周则远点了点头，然后便看着桂熙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到他面前。 那上面的数字歪歪扭扭的，像鸟爪子写的，周则远仔细看了好久才认出来。 自认没钱后他也彻底放松下来，坐在一旁的台阶上，边打电话边和桂熙闲聊了起来。 “你们这行挺辛苦啊！” 桂熙听懂了辛苦两个字，认真地点了点头，自从带着枝枝和傻狐狸逃跑后，她确实觉得有点辛苦。 “能赚到钱吗？生活有保障吗？”周则远继续深入发问。 赚钱？桂熙困惑地皱了皱眉，然后摇了摇头。 她不需要钱，只要有块土就能活，当然黑土最好。 周则远看着桂熙摇头，也不觉得意外，就看她今天的表现，水平太次，想也知道赚不了多少钱。 同为水货的他竟然有些同病相怜。 “你这是夕阳产业，说不定哪天就被端了，看你还年轻，还是趁早转行吧。”周则远好心劝说道。 桂熙更听不懂了，不仅听不懂，这人一直唠唠叨叨还很烦，她不耐烦地伸手敲了敲周则远的手机屏幕。 周则远立马张开手护住了:“哎哎，别急，这屏可不能再碎了，这信号差，得多等会儿。” 说着又把手机举高了些，试图让信号接收得更好。 “不够高吗？”看着他的动作，桂熙也仰起了头:“我帮你。” “不用，你那个子帮不了……” 周则远话还没说完，就感到有什么东西缠上了自己的腰，然后一股大力托举着他直上云霄！ 啊啊啊！妈妈他飞起来了！不对这是个什么东西啊啊啊！ 周则远看着缠在自己腰上的树枝，和脚下突然冒出的巨大树木，整个人张大着嘴彻底陷入石化。 这是什么情况？他在做梦吗？还是他疯了？ 而就在这时，他一直举在手里的手机终于有了信号，传来了人声。 “喂，谁啊？” “给我。” 又是一道人声在周则远身边响起，然后一只覆着绿芽的手拿走了他手中的手机。 周则远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刚才抢了他东西的奇怪女人同样被树枝托举着站在了他的身边，枝条自她的手脚蔓伸而出，神态自若地打着电话。 这个画面太过诡异，周则远因为凌空而迟钝的脑筋开始转动—— 这是……妖怪？ 啊啊啊！显然是妖怪啊啊啊！果然啊妖怪是看上了他的处男之身啊啊！ 终于周则远的嘴里溢出一声惨烈的尖叫，一旁同余袅打完电话的桂熙捂住了耳朵。 这个人族在鬼叫什么？发疯了吗？ 闲周则远吵得厉害的桂熙连忙把他放下来扔到一边，又把手机丢还到他怀里，然后转身就要走。 看到桂熙的背影周则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吐尽，桂熙又折返了回来。 周则远慌忙捂住了胸口，果然，妖怪要对他下手了—— “谢谢。” 桂熙看着他，认真说道。 周则远愣住了，嘴巴开始条件反射地工作。 “没事，小问题……” 话刚出口他就捂住了嘴，大胆！在妖怪面前还如此猖狂！ 而仅仅是回来道谢的桂熙完成任务后就潇洒离开了，只剩下周则远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台阶上，发了好半天呆。 过了半晌，周则远才回过神来，擦了擦冻出来的鼻涕，又打了通电话。 “喂爷爷，我不找工作了，我要跟你一样搞封建迷信！” 电话那头传来爷爷气急败坏的喊声:“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我那是天师！是正当职业！” 搞这些还搞出岗位荣誉感出来了！ 周则远瘪了瘪嘴，不等爷爷骂完就挂断了电话，撑着下巴望着空无一人的山路，脑海中突然浮现了桂熙那双幽绿的眼睛，渐渐陷入了沉思。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啊…… 余袅的休息日泡汤了，在桂熙的召唤下，她骑着自己的飞天小电驴风风火火的赶到了天池山下。 看见桂熙三人，先抱起桂枝狠狠亲了两口。 “啊都长这么大了，人族崽子也太可爱了吧！姐姐亲亲！” 桂枝适应良好的接受了余袅的亲热，并且和第一次见面一样，对余袅的绑着羽毛的辫子有着极大的兴趣。 “毛……毛毛……”桂枝指着羽毛，笑着对余袅说道。 余袅看着她心都化了，从怀里掏出一只羽毛做的小鸟，塞到桂枝手里。 “我特意给枝枝做的小鸟，喜欢吗？”余袅夹着声音说道。 “喜、欢。”桂枝高兴地举着小鸟向桂熙炫耀，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枝枝亲姐姐一下！” 枝枝立马把嘴凑过去，在余袅脸上重重亲了一下，余袅笑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看着桂枝和这突然出现的余袅相处得这么好，作为家生奴才的辛回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辛回伸手把桂枝从余袅怀里半哄半抢的抱过来，用身后枝枝最喜欢的大尾巴逗她，边逗边说道: “枝枝还是最喜欢我了对不对？” 枝枝才不懂什么最喜欢谁，谁问她她就最喜欢谁，开心地抱着辛回的大尾巴，枝枝点了点头。 得到枝枝肯定的辛回心满意足的抬起头，轻蔑地瞥了一眼余袅，狐狸精做派非常足。 余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纵横职场好几年，第一次见蠢得这么表面的妖怪！ 余袅没搭理辛回，直接扭过头对桂熙说道:“桂花姨，这个男人不行，比你上回带那个差远了！” 一听这话狐狸精辛回稀少的尊严顿时感觉得到了冒犯，他皱了皱眉头，朝着余袅的方向龇了龇牙。 而余袅也不甘示弱地展开了垂在身后的灰色翅膀。 这方因为争宠而剑拔弩张，而桂熙完全看不见他们之间的暗流汹涌，麻溜地跨上小电驴便要催他们出发。 再不跑快点，晏清追过来了，枝枝可就保不住了！ 在桂熙的催促下，辛回和余袅暂时和平共处，但因为枝枝究竟由谁抱着坐车又发生了一场隐形的冲突，最终被忍无可忍的桂熙一妖赏了一脑嘣才终于消停。 过了好一会儿，飞天小电驴终于升空了。 就在余袅加大马力准备一口气冲出北地范围时，前方有一艘眼熟的破船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个白衣飘飘的死装男站在船头，微笑着看着他们，更准确的是看向坐在最后面的桂熙。 “要回翠灵山？正好，我们一起吧。” 14、谢谢阿姨 飞天小电驴上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这辆经过法术改装的小电驴最多可载三人，辛回只能变成狐狸叼着桂枝蹲在置物篮里。 而晏清挤在桂熙和余袅中间，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坐针毡。 “桂熙，谢谢你让我上车。” 在呼啸的风声中，晏清终于打破沉默说道。他原以为按桂熙的脾气，会直接把他从船上丢下去。 “没什么。”桂熙淡淡道:“刚好我准备把你带回去埋在树下。” 晏清的后背不由得一凉，他知道桂熙没有开玩笑。 桂熙从不开玩笑。 “咳，可以停车吗？”晏清压低了声音问前面的余袅。 旁听完全程的余袅耸了耸肩:“自求多福吧你。” 之后再没有人说话，直到抵达翠灵山。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注意点不要被周围的人族看到。” “还有桂花姨。”余袅拉住桂熙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滥杀妖怪也是犯法的，你消消气。” 说完后，余袅又抱着桂枝不舍地亲了又亲，最后赠送辛回一个白眼才骑上小电驴离开。 终于回到扎根生长的地方，桂熙的神情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她的双脚重新埋根于土壤之中，点点生机自土中涌向她的身体，她那在北地逐渐缩小的身躯如同封印被解开般舒展开来。 “啊，好爽！” 过了许久，桂熙才从土中将自己拔出来，脸上神光熠熠。 “你怎么还在这儿？” 桂熙转过头，看见一直等在旁边的晏清，好心情瞬间消失了。 “真想让我吃了你？” 桂熙话音刚落，几道树枝从她身后迅疾窜出，将站立在原地的晏清牢牢捆住，倒吊了起来。 倒吊对书精来说没什么大不了，但被树枝捆着就不是很舒服了，晏清有些难受地挣扎了一会儿，就很快放弃了。 直到桂熙走到他跟前，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倒映在他眼中。 “桂熙。”晏清的声音非常镇定，与平常无异:“你真的不想看看，枝枝的父母现在怎么样了吗？” “没兴趣。”桂熙想也不想地说道。 晏清早预料到了她的态度，继续说道:“可我想枝枝应该也有选择的权利。” “是选择留在亲生父母身边，还是我们这些，连让她过上普通人族生活都做不到的——妖怪身边。” 桂熙沉默了一瞬，仍然倔强地说:“是我捡到的枝枝，是他们不要她了……” “所以你捡回来，救活她，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喜好私心，把她强留在身边吗？”晏清目光灼灼，紧紧盯着桂熙。 “那又怎么样！” 桂熙直视他的视线，十分问心无愧。 好吧，是他高估了桂熙的道德水平……晏清无奈叹气。 “但我们认识这么久，仅仅是有些分歧，应该不至于吃了我吧。” 晏清不再执着于劝说桂熙，低头看了看缠在自己身上的树枝，放软了态度道。 书不在桂熙的食谱上，她也不是爱杀妖怪的妖，在晏清服了软后，她便大度地原谅了他，把他放了下来。 “来，枝枝，我带你去山里玩！” 终于解决了晏清这个大麻烦，桂熙的心情也忽然好了起来，抱着桂枝在原地兴奋地转圈。 “有小麻雀精、蘑菇精、花花精……可好玩了！” 刚睡醒没多久的桂枝揉了揉睡眼，打了个哈欠:“福崽……要福崽……” “啊，这里没有虎崽哎。”桂熙犯难了:“小兔子可不可以？或者小松鼠？” “呜呜呜，我要福崽，要福崽玩！” 或许是换了个新环境，桂枝少见的显得有些不安，把头埋在桂熙肩膀上开始哭闹起来。 桂熙很不会安慰人，此时搂抱着桂枝，有些手足无措。 “枝枝别哭，虎崽在这里哦。” 晏清走到桂枝面前，迎着桂熙疑惑的目光，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老虎玩偶。 老虎玩偶非常逼真，和虎崽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枝枝一看便开心了起来，她将玩偶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立刻把要找虎崽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枝枝快一天没吃东西了。”辛回开始操心起了枝枝的食物:“这里有什么枝枝能吃的东西吗？” “我再去找一只哺乳的母兽回来？”辛回朝晏清投去询问的视线。 “春日里林中果物不丰，哺乳的母兽也难寻，枝枝现在也吃不了肉类。” 晏清一点一点，循循善诱:“但这里离人族的村庄很近，人族的饮食也更适合枝枝，我们可以去一趟那里为枝枝找些食物。” 这里面的意图实在是太过明显，连辛回都听出来了，他担忧地看了一眼晏清，怕桂熙突然暴起揍他一顿。 “可以。”桂熙说道。 “！” 这下不仅是辛回吃惊，连晏清都愣住了。 这么简单就成了…… 晏清吃惊，然后不解，最后感到愤怒—— 那他刚才受的苦算什么！ “走吧。” 桂熙说走就走，抱着桂枝走在最前方领路。辛回匆匆忙忙跟在后面，努力把自己的狐狸耳朵和尾巴塞回去。 只有晏清心事重重地走在最后，思考桂熙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实则桂熙什么也没想，她听话只听表面意思，觉得晏清说得有道理，便没有联系上下文，直接答应了。 翠灵山的人族村庄桂熙从未去过，她只在山顶遥遥朝那个方向望过。如果不是枝枝母亲的到来，打破了桂熙与人族那一层无形的膜，恐怕桂熙永远也不会踏足人族的领地。 但现在为了枝枝，她愿意去。 村庄里的村民都住在一栋栋独立的小平房里，一户与一户之间隔着十几米，此时晚间炊烟寥寥，桂熙嗅着炊烟中传来的食物香气，在一户人家前停住了脚步。 大门虚掩着，门外趴着的大黄狗见人来了站起来便想叫，在桂熙扫过来的视线里又嘤嘤叫着安静趴了下去，桂熙推门就要进去，被晏清及时拦了下来。 “在人族，还是注意一些。”晏清压低声音对桂熙耐心道。 说着他在门上敲了敲:“请问有人吗？”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道女声传来:“谁啊？” 然后一双掌心粗糙的手打开了门，徐慧梅看着门外三个陌生的男女，瞬间愣在了原地。 “你们，找谁啊？” 桂熙扫了一眼徐慧梅，视线忽然就凝住不动了。 这个人族，看起来就有点眼熟啊…… 桂熙直勾勾盯着徐慧梅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舒服，但徐慧梅皱了皱眉没表现出来。 村庄里少有外人，桂熙等人虽然外表看着和人族无异，但周身气质与人族总有些不同，徐慧梅瞥了一眼角落里龟缩的大黄狗，心里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这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徐慧梅说着往后悄悄退了一步，想把原本打开的大门关上，突然一只手“啪”的一声拍在了门上，止住了她的动作。 “有吃的吗？”桂熙直直盯着徐慧梅，开口道。 徐慧梅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你们快走吧。” 这时从旁边又伸出一只手来按在了门上，晏清温和的声音响起:“这位女士，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孩子饿了哭闹，想来求点吃食。” 与桂熙相比，晏清的态度就有礼温和许多，像个文化水平高的。徐慧梅多看了他几眼，才稍稍放下心来。 “孩子吃的东西，我这儿倒是有——” 徐慧梅心头还有些犹豫，一边慢吞吞说着，一边朝站在最前面的桂熙怀里看去，只这一看，便傻了眼。 这孩子，同她长得好像！ 她脸上遮掩不住的惊讶被晏清看得一清二楚，晏清微微垂下了眸。 “进，进来坐会儿吧，我先去把吃的热一热——” 看到那孩子的长相，徐慧梅有些心神不宁，没有多想便让桂熙他们进了家门。 一进家门，晏清便开始观察起来。家里的小院虽然简陋，但打扫得干干净净，台阶下摆着几张木头板凳，院内一侧晾晒着衣服。 在扫到晾衣绳上挂着的衣服时，晏清的眸色顿时沉了下来。 那是几件小婴儿穿的衣服。 过了一会儿徐慧梅从厨房里端着一碗热米糊走了出来，走到桂熙面前又细细看了桂枝好几眼，才由衷说道: “这孩子可真好看！” “谢谢。” 一旁的辛回连忙接过碗，有模有样的给桂枝喂起来，桂枝也是真的饿了，大口大口吃得可香了。 “这孩子真乖，多大了？”徐慧梅看着枝枝便觉得亲切，关心道。 “一岁半了。” 徐慧梅又是一愣，如果她那得病去世的女儿还活着，应该也这么大了。 她张口还想再问什么，突然屋内传来一阵婴儿的哭闹声，徐慧梅这才从这股奇异的情绪中惊醒，连忙跑进屋去。 不一会儿，就抱着个小婴儿出来。 这个人族幼崽的出现，吸引了所有妖怪们的视线。 辛回的鼻子皱了皱，小声嘀咕道:“这幼崽的味道，怎么跟枝枝这么像……” “这我儿子，才半岁。”徐慧梅一边哄着啼哭的婴儿，一边朝晏清他们说道。 “嗯，很可爱。”晏清看了一眼婴孩，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他的话也勾起了桂熙的兴趣，桂熙站起来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还是枝枝最可爱。” 桂熙声音不算小，在场都听得一清二楚，晏清朝徐慧梅投去尴尬歉意的一笑。 “没事儿，没事儿。”徐慧梅摆摆手，因为桂枝的原因，她对桂熙无比宽容:“确实可爱，很像……我以前的孩子……” 说到最后，徐慧梅的语调忽然低了下来，眼中无法控制涌起一阵泪意，但她借着抱孩子的动作，悄悄抹去了。 “你还有过其他孩子吗？”晏清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道。 徐慧梅有点吃惊，她没想到晏清看起来这样温和有礼的人，会这么直接突兀地问出来。 半晌，徐慧梅才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轻声道:“害，去年遭了病，医不好走了——” 所以才又生了新的孩子吗？ 晏清想问，但最终还是又忍了下去，他有些为枝枝鸣不平，但却没有立场指责这位可怜的母亲。 她也是悲伤的，对于人族来说，失去一个孩子的悲哀，也许只能由另一个孩子来弥补—— “现在的医疗水平，说不定能治好呢？” 晏清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徐慧梅听了怔愣地抬头看向他。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多谢你为我们枝枝提供的食物，我们该走了。” 晏清起身告辞，桂熙和辛回也抱着枝枝站了起来。 “枝枝，对阿姨说谢谢哦。” 辛回捏着枝枝的小手，对徐慧梅的方向摇了摇。 桂枝微微歪了歪头，看着这个给她吃东西的亲切阿姨，开心地笑了。 “谢谢，谢谢阿姨……” 15、重回北地 重新回到桂熙的本体桂花树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桂枝的小脑袋在回来的路上就一点一点的，当辛回变回狐狸把她盖起来时，她一下就睡着了。 晏清一路上罕见的沉默，他没再提要把枝枝还给人族父母的这一扫兴的话题，而是一直低着头若有所思。 桂花树卷起枝条为枝枝筑成一个挡风的小巢，晏清站在枝条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枝枝熟睡的脸庞，然后说道:“我出去一趟。” 桂熙姿态悠闲地倚在树枝上，没有搭理他。 晏清也不期待桂熙的回应，他跃下树干，径直沿着回来的路走去。 村庄的夜晚总是宁静，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吃过晚饭，终于能够好好歇息一下。 徐慧梅洗完碗后，又将脏衣服捡进洗衣机里，看着坐在院里台阶上玩手机的齐东，犹豫着开口。 “今天家里，来了几个奇怪的人。” “什么人？干嘛的？”齐东头也不抬地说。 “就是来要吃的，说是孩子饿了，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可能是附近的游客吧。” “要吃的？”齐东这才皱眉看向她:“不会是小偷骗子吧，看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家里，专门来踩点的。” 徐慧梅微微摇了摇头:“看起来不太像。” 顿了顿，又说道:“而且他们抱着那孩子，很像乖宝……” 乖宝，就是那个得了病没有活下来的孩子。 齐东一听“乖宝”，就有些心烦地叹了口气:“人都没了多久了，别提了行不行！” 看着他不耐烦的态度，徐慧梅的火气一下子也上来了:“那是我生的孩子，我有什么不能提的！当初要不是你拿不出钱来，乖宝至于——” “对对对！都是我的错！”齐东也瞬间炸了，粗着嗓子喊道:“这他妈三十万的手术费，我去哪儿拿出来，是卖房子还是卖肾！谁知道你怀着的时候吃了什么脏东西，才生下这么个带病的娃！” 在生活的困苦面前，夫妻若不能互相扶持，便只能互相指责，好似这样，就能抵消一些心里的罪孽—— 徐慧梅捂着脸哭起来，齐东撇过了脸，也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他走到徐慧梅面前，想道歉或是安慰几句，却也只憋出几句干巴巴的话。 “别哭了，咱们不还有小宝吗！要怪就只能怪乖宝的命不好。” “再说了，乖宝是一个女娃，为救个女娃花这么多钱，还要卖家里的老房子，我妈那儿怎么说得过去。” “好不容易有了小宝，我知道你难过，但日子该过还是得过，养孩子费钱，我看见那景区里招人，明儿就去试试……” 夫妻间从吵架归于平静，也仅仅是瞬息之间，苦难轧过时，还是要肩并着肩一起面对。 只是在这一场疾病带来的苦难里，他们的乖宝不是第一选择…… 晏清坐在院外的一棵杨树上，安静地听完了这对夫妻的一场对话，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在看什么？”身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晏清吓了一跳，转头看见坐在他身旁的桂熙，当下心续十分复杂，甚至有些无法面对她。 “就看看，我有多么自以为是。”晏清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这个词桂熙听不懂，但觉得应该不是夸人的词，于是点点头: “嗯，你很自以为是。” 晏清笑了:“你都不愿意假装安慰我一下。” 桂熙一本正经:“我不说假话。” 接着又补充道:“所以我不自以为是。” 晏清无奈扶额:“桂熙，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桂熙无所谓地耸耸肩:“走吗？” 晏清望了那小院一眼，屋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徐慧梅和齐东都着急着跑回屋内，渐渐地，慰哄的歌声响起，婴儿的哭声弱了下去。 真是温馨的一家人啊。 “走吧，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 回去的路上，晏清看着身旁的桂熙，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桂熙，提议将枝枝送走的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 桂熙坦然地接受了他的道歉。 “你很自以为是，但我很大方，所以我原谅你。” 桂熙的直白与坦诚令晏清感到轻松许多，好似她从不会被任何事情困扰。 用晏清从长参那儿学来的新词来说，桂熙从不情绪内耗，她只外耗别人。 于是，晏清破天荒地想向她请教一些事。 “如果把枝枝留在身边，你准备怎么培养她呢？” 桂熙貌似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道:“就和现在一样？” “那枝枝的教育问题呢？她总得会读书写字吧！”晏清忍不住追问。 “那送她读书。” “还有她得融入人族的社会，同人族交往，过正常人的生活。” “那让她融入。” “还有——” 算了……晏清话到嘴边看到桂熙笃定中露出一丝迷茫的神情，又咽了下去。 确诊了，桂熙最重要的问题不是从不精神内耗，而是她根本没脑子。 一切还是得靠自己。 回到桂花树下的第二天，晏清便决定带桂枝重新回到北地，长参和阿花都还在那里，桂枝的病症暂时还离不开他们。 桂熙这下没有反对他的决定，只要不把枝枝送走，她可以离开现有的扎根地。 在本体的桂花树下，桂熙刨出本源，将其一分为三，一份仍留在此处，一份准备移植到北地，那里有肥沃的黑土，对于生长极有益处。 而最后一份，桂熙暂存在了体中，她心中有隐隐的预感，翠灵山或是北地，都不会是枝枝是长久留下来的地方。 她的枝枝，终将会去往更远更好的地方。 而她，自然会一直在枝枝身边。 只有辛回听完整件故事后，表情震惊中透露出一丝清澈的愚蠢: “那个人族，就是枝枝的亲生母亲？”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所以这个意思是枝枝不用走了！” 得到晏清肯定的答案后，辛回欢呼一声，抱着桂枝转了好几圈，泪眼婆娑:“呜呜，我的小枝枝不走了，不走了……” 晏清哭笑不得:“要送走枝枝的时候没哭，现在不走了怎么还哭了？” “……我不敢哭嘛。”辛回抹了一把眼泪，瘪嘴:“你说得那么严重，好像把枝枝留下来就会耽误她一辈子一样，我怕得晚上都睡不着……” 扯谎精！ 桂熙白了辛回一眼，那晚她叫狐狸“私奔”的时候他的呼噜都快把枝枝吹飞了！ 不过现在的氛围显然不适合说这些大实话，桂熙为枝枝戴上新编的桂花花冠，突然看向晏清道: “要告诉枝枝，那是她的父母吗？” 晏清沉吟片刻:“等枝枝长大了再告诉她吧。” 到那时候，是回到亲生父母身边，还是继续和他们这群妖怪待在一起，都由她自己决定—— 经过一番波折，桂熙他们又回到了北地，长参和阿花一家热烈地欢迎了他们的重归。 枝枝一回去就和虎崽黏在了一起，用小手搓虎崽尾巴尖的软毛，气得虎崽嗷嗷直叫，又舍不得咬她，只得把脑袋埋在爪子下面生闷气。 长参得知枝枝会一直留下来的消息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开心的扬起了嘴角，然后就风风火火地带着桂熙去找最肥的黑土安置她的本体了。 而在心中做出了留下桂枝的决定后，晏清先是习惯性地担忧了一会儿，然后重新燃起了斗志。 等着吧，他一定会培养出一个21世纪的状元出来！ 可惜这捧熊熊燃烧的斗志之火，在返回北地后被桂枝完全浇灭了！ “呜呜哇哇哇！不要苏，不要！” 桂枝一边大声嚎叫一边在地上疯狂打滚，震得旁边的松树都捂起了耳朵。 晏清攥着书，看着撒泼耍混的她手足无措。 “枝枝快起来，如此撒泼耍赖实在不雅，不合君子之仪！” “可去你的吧！” 长参听到这震动山林的哭声匆匆匆匆赶来，正好听到晏清又对桂枝进行道德教育，边啐他边心疼地跑过去搂住打滚的枝枝。 “哎哟，我的宝贝哎，快起来，地上——啊！” 长参伸出去的手还没搂到小桂枝的肩，就被她胡乱挥舞的手臂一下锤中了！ 长参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晏清连忙跑过去扶他，长参摆摆手坐了起来:“这孩儿有一把子力气啊！比花儿当年劲儿都要大！” 桂枝打到人了动作也是一顿，盯着长参的方向，骨碌碌滚了过来，睁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扒着长参的萝卜短胳膊。 “大爷，对不起嗷！” 清晰、有力、且有口音。 晏清听后眉头一皱，然后又听得长参慈爱地拉着枝枝的手说道:“没事儿嗷，大爷皮实摔不坏，哎呀我们枝枝咋这老招人喜欢！” 每次长参一出现，枝枝就仗着有人撑腰，越发撒娇耍无赖，于是晏清连忙出声打断他:“长参前辈，枝枝正在学习，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您还是——” “咋的，现在嫌我吵吵了！” 长参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打晏清膝盖。 “当时求我办事的时候呢？那会儿咋不嫌我呢？” 晏清扶额，这下他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倚老卖老了！ “再说了你你都教咱们枝枝什么玩意儿？”长参抖落晏清手里的发黄的古书，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就这些人孩子能爱学吗？” “人外面的孩子都学什么，钢琴、积木、互联网……因特奈特懂吗？” 这些词晏清一个也没听过，但他知道长参对这些也一知半解，因为这都是他扒着护林员的窗户偷看里面的一个叫电视的黑盒子学来的。 “前辈，我们现在的条件你也知道，但无论如何不能让枝枝当文盲吧！” 这个家里的文盲已经够多了，如果他再不上点心，枝枝真得变成天天跟老虎混在一起的野人了！ “你，你，说你两句咋还急眼了呢！”看着晏清严肃的神情，长参也不由得有点心虚。 这文盲里面，没有他吧…… “咳咳，我今天特意过来就是给你说个事。”长参终于记起了正事:“上次你提到想送枝枝去人族的学校这件事，我想起一个人来，可能能帮上忙。” “是妖怪？还是人族？”晏清好奇道。 长参摇了摇头，故作神秘道:“都不是。” “她是一个神。” 16、土地神竟是朋克老奶 长参活了这么多年，认识一两个神不是什么稀罕事。 于是在长参联系上那位神后，桂熙和晏清一行妖怪就马不停蹄浩浩荡荡地赶到了神所在的平辉市——城外。 对，除了有妖员证的桂熙，其他妖怪们都进不了城。 所以他们只能鬼鬼祟祟地躲在城外，等待神从城里来接他们。 等了不知道几个小时，月亮都在天边露出了颜色，龟缩在草丛中的妖怪们才听到一声刺耳的机车轰鸣声，在寂静的夜里，像地龙的吼声。 这突兀的声响，让妖怪们都不由得警惕起来。 桂熙拳头都握紧了，没办法，在场妖怪除了她都是弱鸡，稍微碰一下都得玩完。 她听着机车轰鸣声越来越近，站到众妖跟前，手中覆上枝条，身子压低。 “来了，来了——” 辛回鼻子皱了皱，瑟瑟发抖地抱住了面前的胖萝卜长参。 桂熙挑眼望去，只见一抹灯光在夜空中浮游而来，像是猛兽的眼睛，伴随着它的是机车的怒吼。 “吼——吱！”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传来，那辆赤红色的机车在距离妖怪们五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骑在车上的人戴着黑色的头盔，身上的皮衣镶嵌着铆钉，脚踩一双高帮马丁靴，在车头灯朦胧的光线里，危险又冷酷。 车上人隔着头盔静静看了面前严阵以待的妖怪们一会儿，在瞥到桂熙手里的绿芽，忽然开口—— 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wow，酷！” 车上人长腿一抬从车上迈了下来，踏着靴子一步步朝桂熙的方向走了过来，站定在她面前。 “小朋友，要和我打一架吗？”头盔闷沉的女声说道。 “来吧。”桂熙眼中绿光闪烁，伸出了手掌。 “别打别打！殷之舟，我在这儿啊！哎！” 眼看着要打起来了，长参忙气喘吁吁跑出来拦在桂熙面前。 殷之舟戴着头盔的头微微一歪，有些不确定地盯了长参一眼: “长参？你怎么变成胖萝卜了？” 殷之舟的话一出口，桂熙就觉得她们肯定能成为好朋友。 可胖萝卜本人不乐意了:“你个老太婆怎么说话呢？我这是返老还童！” “嘿！你话里的味儿还是这么冲！” 殷之舟乐了，伸手扶着头盔，微微用力取了下来。 这下众妖才看清她的脸，这不是一张年轻的脸，但却也不似像长参说的老太婆。 她有一头黑白交杂烫成小卷的短发，蓬松的盖在头上，像被风吹乱的稻草般有着别样的生命力。 而那头乱发下有一双锐利的黑色眼睛，看人时总带着几分冷意和不屑，脸上的皱纹每一条都印刻着岁月的沉淀，配着身上的皮衣和铆钉，非常摇滚非常酷！ 这是个时髦的朋克老奶！！ “那边的小崽子们，别藏着了！” 殷之舟朝晏清和辛回藏身的草丛一扬下巴，然后从内衣兜里摸出火机和烟，将烟叼在嘴里，她点燃打火机，挑眼看了妖怪们一眼: “抽一根，没意见吧？” 桂熙没意见，其他人也没敢吭声，殷之舟扫了在场一圈，最后眼神下落在长参身上，眼神无声地调笑了他一番，又把烟收了起来。 “算了，小孩不能吸二手烟，不然长不高。” 长参立刻气得鼓起了脸颊，好想骂人，但他不敢…… “那人族小崽子呢？怎么没把她带过来？” 想起正事，殷之舟问道。 “枝枝年纪尚幼，不适合长途奔波，不能亲自前来，还望前辈谅解。”晏清适时站出来解释道。 殷之舟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哼笑道:“哟，这从哪儿找到的大文豪，可真会说话！” 听着殷之舟阴阳怪气晏清的劲儿，桂熙更喜欢她了。 “怎么老人参，不相信我？”殷之舟没在意晏清的话，转头盯着长参说道。 长参笑着打圆场:“这哪儿能呢，咱俩这交情，他也没说错，那孩儿还在吃奶呢跟着我们这些老妖怪折腾干什么？” 殷之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没有再追究。 “你说那事我研究了，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殷之舟倚在机车上，抽不了烟，便随手抛着打火机玩儿。 “首先一点，妖怪和人族是不能养对方当宠物的。”看到在场妖怪们愤懑的视线后，殷之舟又慢悠悠补充道:“当然收养也不行！” “收养关系不成立，你就没法给这小孩办户口，她也就上不了学。” 长参听到有些急了:“那怎么办？难道一定要把枝枝送回去？” “长参前辈别急，除了把枝枝送回去以外，我想还有其他方法。” 晏清看向殷之舟，缓缓道: “——就是我们伪装成人族。” “没错！”殷之舟笑着附和道:“不愧是大文豪，一下就想明白了。” “还望殷前辈指点！”晏清朝殷之舟躬身求教。 “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办几个假-证吗？” “假证？”妖怪们都傻眼了。 “就这平辉城外八十公里，虎奔山下，藏了个望月集市，每个月圆夜十二点开门，里面什么妖魔鬼怪都有，还愁办不了假-证！” 说着殷之舟得意地拍了拍她的爱车:“看到我的宝贝儿没，在集市只卖二十万，比官网便宜一半。” “至于后面的事，等你们办完证后再来找我吧。” 殷之舟抬手看了眼腕表，抬腿上车:“哎，我不能离开城里太久，不然那城隍大爷要记我缺勤。” “你们也别在城外逗留太久，容易被当成危险无业妖怪抓起来。” 殷之舟边说着边利落地戴上头盔，拧动把手，机车发出一阵沉闷的吼声。 “走了，老人参，希望下次见面的时间不会太久。” “还有，好好保养你的头发吧，老秃子——” 殷之舟帅气地朝长参一挥手，又留下一句扎心的话，然后便潇洒地消失在众妖的视线中。 “哇，好酷啊！”辛回望着殷之舟消失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这位是什么神啊？这么的，不同凡响！”想了许久，辛回才想出来这么个适合殷之舟的形容词。 长参气鼓鼓地双手环胸:“还能是什么神，土地神！” 土地神！长这样的土地神！ 辛回不由自主地鼓了鼓掌，真是打破刻板印象了—— 殷土地神的话确实为桂熙她们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只要有了人族的假身份，他们就能光明正大的带着枝枝融入人族的社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平辉市是人妖和谐共处先进城市，包容开放，算是妖怪入驻数量最多的人族城市之一。 在这样妖怪居住数量多的城市里生活，他们几个也就不显得太过另类显眼了。 更何况他们还有后台撑腰呢！ 就这样桂熙他们耐心等待着，终于来到了月圆之夜这一天。 月圆之夜的虎奔山真是热闹非凡，也许是毗邻平辉市的缘故，这里聚集的妖怪非常多，在这里的妖怪们没有了城市里的束缚，纷纷露出奇形怪状的妖物特征来。 “哎牛哥，好久不见，怎么有时间来这里？” 一个穿着西装长着马头的妖怪，朝不远处夹着公文包的牛头妖怪打着招呼。 “唉没办法。”牛头妖怪摇摇头叹气道:“有个客户在里面喝酒，我得找他把合同签了。” “这可过八小时外了，这么拼啊！” “不拼点房贷车贷怎么还，还有孩子的补课费，这都张着嘴要钱！”牛头上皱纹深深，眼睛充血。 “我懂我懂！”马头妖怪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凸出的大肚子:“你看看我这肚子，一周三场酒局，马妖都快喝成□□妖了！” “这不进去还得陪人家继续喝——”马头妖怪摸了摸自己稀疏的马鬃，感叹道:“谁还记得我在学校里得了千里马一等奖呢……” 牛马兄弟抱头追忆青春，大倒苦水，感叹当妖怪的时候是牛马，上班了没想到比牛马还不如—— 桂熙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热闹，突然觉得人族社会也没那么美好了，她以后不会也变成牛马吧？ 就在桂熙怀疑树生的时候，一个穿着荧光马甲的幽灵朝他们飘了过来。 桂熙他们这个组合实在有些奇怪，一棵树、一本书、一根人参还有一只红毛狐狸。 幽灵盯了他们好一会儿，才说道:“门票，一妖三十。” 还好出门前掏空了长参的小金库，晏清利落地把钱交了，待到幽灵点好钱要飘走前，晏清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问: “请问，里面办假-证的地方在哪里？” 幽灵睁着无神的眼睛幽幽盯了他一会儿，才说道: “你踩我脚了。” “哦哦，抱歉抱歉。”晏清连忙后退几步，把自己的脚从他那没有形体的脚上移开。 “还有办假-证是违法行为，我不会告诉你的。”幽灵一板一眼地说道。 “抱歉，我只是好奇问——” “如果你给我一百块我就告诉你。”幽灵突然狮子小开口道。 晏清愣了，转折来得这么快吗？ “贿赂……也算违法吧？” “不重要。” 幽灵甩了甩头，一脸不在乎的表情。 “反正我是临时工。” 说着他向晏清展示了他身上的马甲，上面“临时工”三个大字闪着金色的光！ 17、我们是一个证上的家人啦！ 跟随临时工幽灵进入一道普普通通的山门后，一个全新的世界在眼前打开。 桂熙第一次见到黑夜可以如此绚烂。 圆月悬挂高空，重重楼阁间彩灯密布，有游龙和凤鸟嬉戏在上，大街上和店铺里到处可见奇形怪状的妖怪们，身形扑朔的鬼魂们，又或是一块黑布将全身上下包裹严实的不知种族们…… 这里也不缺人族，自然不是普通人族，而是穿着样式古朴的长衫服饰，手持法器的天师。 一队七八个年轻的天师由一个老天师带领着在街上穿行，年轻天师们似乎也是第一次来这儿，一个个东张西望、神情激动。 桂熙多看了从身边走过的天师一眼，对晏清说:“给我取名字的老头，也穿这样的衣服。” 晏清早听说过天师的存在，这些拥有法术修为的人族为了维护人族社会的安稳而存在，司管惩戒邪恶的妖魔鬼怪，权利很大。 以他们以后要做的事来看，还是离这些人族天师远一点。 这样想着，晏清拉着桂熙他们站得离那群聚集出现的天师远了点，带路的幽灵也心照不宣的缩到了路边。 做鬼的嘛，总是要忌讳一点这种行业的人。 周则远揣着手走在天师队伍里，表情不如其他人开怀。 无他，仅仅是因为他刚刚得到了人生的第一件法器。 一个自拍杆。 正藏在他的袖子里，还新鲜得发烫，烫得他都不好意思拿出来。 同门师兄妹的法器们不是风度翩翩的长剑，就是威风凛凛的大刀，再不济也是个能文能武的算盘，怎么到他这儿就是个自拍杆呢！ 拿到自拍杆的一刻，周则远的天都塌了。 他不想当天师了，还不如失业回家啃老呢。 这以后出去降妖除魔，人家妖怪都杀到跟前了，他把自拍杆拿出来，拉开1.5米长，举起45度角，露出完美下颌线，说: “这位妖怪请稍等一下，看镜头，咱们先来自拍一张！” 那不等妖怪出手打他，他就因为太过丢脸而吐血身亡！ 周则远的同伴们也察觉到了他的沮丧，并对此深表同情。 “则远师弟，从好的方面想，以后就算不当天师了，那这自拍杆还能留着继续用对吧！” 你不就是说现在这玩意很没用的意思吗！ 一旁辈分最高，年纪最小的大师姐走到周则远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一张稚嫩小脸故作深沉: “周师弟不必沮丧，你入门太晚，因此修为太低，待日后勤加苦练，必能练成一根无敌的自拍杆！” 周则远低头看着今年刚刚初中毕业的大师姐，含泪收下了她的谆谆教诲。 就在周则远和同伴们聊天时，忽然嗅到一缕熟悉的桂花香，是那个妖怪！ 周则远瞬间后背紧绷，支起脖子在四周的人群中搜寻，却没有看见那个奇怪的女人。 北地那么远，树妖们都不爱挪根，应该不会千里迢迢跑到到平辉市来吧…… 周则远这样想着，心情莫名有些复杂的低下了头。 而在幽灵的带领下，桂熙一行妖穿过宽阔明亮的大街，拐进一条幽深的小巷，又打开了一个下水道井盖（？），下了十米长的楼梯，才终于抵达一个阴暗的角落。 “他不会要把我们带去卖了吧？”辛回抱着桂熙的胳膊瑟瑟发抖。 “要害怕也是我害怕好吧！你有什么值钱的？”长参吊在桂熙的另一只胳膊上瑟瑟发抖回怼道。 晏清看着旁边黑暗的地道上挂着的一块铁牌子，上面写着“金蟾子互联网无限公司”几个大字，字旁边还画着一个叼着金币的蟾蜍。 “到了。”幽灵突然停下来，朝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一扇铁门喊道:“癞蛤蟆，生意来了！” 门内很快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紧接着是锁门的链条解开的声音。 “我是金蟾子，不是什么癞蛤蟆，瞪大你的狗眼看清了！” 一个脑袋圆肚子圆，像皮球一样滚过来的男人从门里露出半张脸来，对幽灵怒目而视。 “带到了，我要走了。”见他出来后，幽灵朝晏清摊开手心:“一百块。” 晏清给钱道谢后，幽灵很快消失在地道里，只剩下金蟾子上下扫视他们几眼，警惕道:“想干什么啊各位？” “我们想□□。”晏清彬彬有礼道。 “这啊！”金蟾子圆溜溜的眼睛转了几圈，声音也九拐十八弯:“我这儿没有这业务，办不了！” 说着就要关门，晏清连忙拦住了:“可是带我们过来的那位——” “他一个死人懂什么，就是一骗子，你还信他的，真是可笑！” 这一切出乎了晏清的意料，他的眉头皱紧了:“那可否告知我们，哪里可以办到假证？” “可以啊，十万！” 金蟾子狮子大开口的喊出一个惊天数字，然后嘴角勾笑地看着晏清，好整以暇地等着看他的反应。 晏清的脸色果然沉了下去:“这个价格，我们确实拿不出来。” “这点钱都没有，还怎么在望月集市混啊！快点滚回去吃奶吧！”金蟾子眼带恶意地盯着晏清他们，骂道。 “既然同金蟾子兄讲不清道理，那我们也略懂一些拳脚——” 晏清缓缓抬起眼眸，迎向那恶意满满的目光。 “你什么意思？” “桂熙，上——” 晏清话音刚落，金蟾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根胳膊粗的枝条朝着他的脸直抽过来，一把就把挡在他面前的铁门给砸烂了。 而金蟾子那圆滚滚的身体也不负众望的像皮球一样滴溜溜地飞了出去，砸在墙上，又落回地，原地弹了几下。 但金蟾子这一身肥肉确实抗打，在地上弹了几下也没什么大事，当即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就见翠绿的枝条密密麻麻朝他的方向涌来，将他的四肢脖颈牢牢捆缚起来，吊在了半空中。 “办不办得了？” 桂熙的拳头抵在他的眼前，面无表情道。 “办办，姑奶奶，当然能办！”金蟾子欲哭无泪。 “我们其实不想这么野蛮的。”把金蟾子放下来后，晏清和颜悦色地对他说道:“只是情况特殊，还请见谅！” 金蟾子瞥了一眼站在身边跟门神一样的桂熙，如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见谅见谅！非常无比极其见谅！！” 晏清将需求告诉金蟾子后，金蟾子连忙表示他就能搞定这些。 “我就是……想多捞你们点钱……”提及之前的坏态度，金蟾子有些扭捏地说道。 本来是想捏软柿子，结果没想到踢到铁板了！ “那价格这方面？” “您看着给，看着给，小蟾我绝没有半点意见！” 废话，这么个煞神在背后盯着，他敢有半句不是吗？ 金蟾子将妖怪们的信息编造后录入网络，再侵入人族人员管理系统，为他们重新设立一个新的人族身份。 这是一套非常成熟的产业，金蟾子操作得行云流水。 “这不会被人族发现吗？”晏清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金蟾子谄媚一笑:“大人您可想多了，人族有几十亿那么多，咱们妖怪才多少点，有修为又能放下身段当人族的更是少之又少。” “这是门稀缺手艺，您找我算是找对人了！” 待到金蟾子操作得差不多了，他又想起一个问题:“那您们几位，是要都登在一个居民证上吗？” “居民证是什么？” “在人族社会里面，一个家庭的，有血缘关系的，或者结成夫妻的，都得登记在一个本子上。” 只是眼前的这几位，金蟾子犹豫了一下没说，那是一点也看不出有血缘关系的样子啊！ “我要和枝枝一个本上！”桂熙率先举手发言。 “我也！” “我也！” 长参和辛回紧随其后。 “那几位就登在一起吧，姑奶奶和这位大人就登成夫妻，其他两位——” “我不要和他做夫妻！”桂熙干脆利落打断道。 “正好我也不愿意。”晏清同样冷眼回视。 金蟾子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假的，这都是假的，那我给两位登成兄妹？” “我只要和枝枝在一起，其他都不要！”桂熙开始大义灭亲。 长参和辛回不干了:“凭什么？我也要和枝枝一起！” “各位，各位，就走个形式，不用这么较真啊。”金蟾子擦着冷汗劝架。 “我同意分成两本，枝枝是你最先遇到的，跟你姓，理应和你在一起。”晏清突然恢复了理智。 “那长参就和我登为兄弟，辛回和你登为姐弟。” 桂熙不同意:“我要长参过来，辛回给你。” “桂熙，你已经有了枝枝，不能这么贪得无厌！”晏清愠怒。 “你才是，不要把你不要的东西塞给我！” 辛回:？ 拜托，我是什么很贱的狐狸吗？ 最后，终究是如愿和枝枝在一个居住证上的桂熙接纳了辛回，成为了相亲相爱的姐弟。 摸着居住证上与枝枝的关系一栏写着的“母女”二字，桂熙虽然不识字，却也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文字的力量。 桂熙将脸贴在居住证上蹭了蹭，然后小心收进了怀里。 我的枝枝啊，我们终于成为了一家人。 虽然我不是你真正的母亲，但是没关系，我会像世上所有的母亲一样去爱护你，珍视你，直到你长大，长大到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 18、备战高考六千天 在离开金蟾子的公司前，晏清有了新发现。 “这些证件是？” “都是名牌大学的□□！”金蟾子看到潜在客户般殷勤地迎了上来。 “大人需要吗？我这全得很，青北、复蛋、哈福、剑牛……学士、硕士、博士……mba、cfa、cpa……” 一连串未知词汇朝晏清砸过来，把他砸得晕头转向。 现在的人族需要学习这么多知识技能吗？古时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已经远远不够了！ “这些拿来有什么用？”辛回凑过来，看着墙上那些花花绿绿的纸张，扬起愚蠢美丽的脸问道。 “自然是为了找工作了！”金蟾子搓搓带蹼的手掌，滔滔不绝:“好的学校、高的学历、多的证书，才能打败其他竞争者，得到一个珍贵的机会。” “是当老大的机会吗？” 金蟾子摇摇头，扬起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得到一个给别人当牛做马的机会。” 原来当小弟竞争也这么激烈吗？辛回有些担忧地皱起了眉。 “真是残酷的生存法则啊！” 比大自然的弱肉强食，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有了这些才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吗？”晏清听着他们的对方喃喃自语道。 要在竞争激烈的人族社会将枝枝抚养长大，金钱是必不可少的，衣食住行、教育医疗，都需要大量钱财的支持。 一份稳定且收入可观的工作是必需的。 可通过购买这些虚假的证明文件来得到一份工作，却是晏清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的。 “这是对知识的亵渎！” 晏清掷地有声道，那一刻他的身上似乎闪耀着知识的光辉，像一个战士，快把在场妖怪们的眼睛闪瞎。 “大人您说得对——”金蟾子舔着脸笑道:“但您也知道，咱们妖怪对这些考试学习的实在是比不过人族，这也是无可奈何——” “谁说的！”晏清盯着他，全身都是骄傲:“以前连帝王也会低下头向我虚心请教，现在的我怎么会被这些证书打败！” “告诉我，哪个是最难考的？” 金蟾子默默递了张青北的证过去。 “怎么考？” 金蟾子又递了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给他:“参加高考。” 晏清信心满满的接过来，准备回去头悬梁锥刺股。 回到家后晏清斗志昂扬的打开书。 历史，呵，手到擒来。 语文，哼，易如反掌。 数学，嗯，勉为其难—— 英语，呃，恍如天书…… 化学，噢，不知所云…… 物理，哈，岂有此理！ 晏清的情绪在八大学科中起起落落落落落落，最后把书一摔，决定弃文从武—— 然后出门就被桂熙一杆子打倒了。 他又闷着头回到屋里，把书捡了起来。 高中物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个小时后，晏清惨败…… “其实，不用学习也能找到好工作的吧……” 晏清开始宽慰自己，人族也不可能人人都同他一样聪明，能够精通呃某一两门学科，更多的肯定还是桂熙这样文盲吧！ “某某景区百年桂花树一朝开花，满山飘香，有专家说道此棵历史悠久、品种贵重的桂花树价值可达上百万元……” 听着电视里的新闻的长参朝桂熙露出惊叹的目光:“大妹子，你老值钱了！” 桂熙面无表情地骄傲抬起下巴，晏清默默转身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他的本体残卷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现在真是两袖清风。 哦，他还有一艘会嘎吱嘎吱响的破船。 最后晏清把船卖了，收废品的妖怪给了他个吉利的价格: 16.8。 “这都不赚你的嗷！”扛着木船远去的狍子精边抱怨边说:“也不是啥好木头，还死沉死沉的——” 晏清恋恋不舍目送木船远去，然后将仅存的16.8放入了家庭建设基金，一个金猪存钱罐里。 桂熙他们准备搬家了，搬到殷之舟任职的平辉市，那个房子均价三万一平的大都市里。 长参摇着存钱罐里叮里咣啷的几十块钱，发愁。 “就这一角八分的，得存到什么时候去？” 桂熙撑着下巴坐在长参旁边，假装发愁，其实脑袋空空。 “要不，去抢呢？” 桂熙思考半天，慎重给出一个建议。 “会被抓的。”长参大惊失色。 “关就关呗，难道还能打死我吗？”桂熙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 桂熙这种等级品类的妖怪，在人族和妖族里都是难缠的家伙，打又打不死、熬又熬不过。 长参看着她这嚣张的态度都恨得咬牙切齿，想用法律的武器狠狠制裁她！ “算了，还是到那儿让老殷帮着找个工作吧。” 长参把烦恼暂时抛之脑后，收拾着自己的一堆破烂家当，突然有点感伤起来。 “我还没离开过这个地方呢，唉，以后再见花儿一面就难了！” 长参唉声叹气地把他这些年收集的破烂捡进包裹里，旁边的晏清又默默一样样拿出来。 上个世纪的贴画、喝剩的易拉罐、没有封皮的卷边的书、不知哪个小孩丢的奥特曼玩具…… 渐渐的这些垃圾们在晏清身边堆成一个小山，而长参看着怎么也装不满的包裹，终于逮住了这一只偷偷作乱的贼手。 “你干蛤呢？”长参粗着嗓子喊道。 “长参前辈，我们实在是拿不下这些东西了。” 晏清温和且不容拒绝地说道:“枝枝的东西已经很多了。” 说着他把一个满满当当的包裹放在地上，捆着的布条散开来露出里面的宝贝真容。 老虎毛和小麻雀毛做的玩偶、虎崽换下来的乳牙项链、辛回的毛做的抱枕、桂花花冠、还有一套沉重的五三…… “这也是枝枝的？” 长参指着那一套五三，目露疑惑。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晏清抚摸着那套五三封面露出一个令长参悚然一惊的微笑。 “枝枝应该从现在开始准备高考了——” 离高考还有六千多天的桂枝，正在山坡上同阿花和虎崽道别。 小桂枝现在还不能理解离开和分别的含义，但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小小的她伸着短胳膊抱着阿花的脖子嚎得比以往每次都要用力。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呜呜呜花花，喜欢花花，不要离开花花！） 旁观这一场面的辛回哭得眼泪鼻涕直流，伸出手想给阿花一个离别的深情拥抱，被阿花的一个眼神瞪退了。 阿花没像以前那样觉得小崽子吵闹烦人，她任由桂枝黏在她身上，喉咙里发一连串的呼噜声，时不时偏过头去蹭蹭她，或者伸出舌头舔得枝枝脸皮发痛。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不要哭了宝宝，有点吵，哎算了算了，想哭就哭吧……） 阿花躺下来，将桂枝小小的身体拢在她的两只大爪子里，尖锐的指甲收起来，只用厚实的肉垫轻轻拍了拍枝枝的头。 “呼噜呼噜呼噜！”（要好好学习打猎技巧，不可以偷懒哦！）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你的爪子不锋利，牙齿也不尖，现在连四条腿跑都不会了，以后怎么办呢？） 阿花凝视着枝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最后只是低下头轻轻拱了她一下。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什么都不会的宝宝，唉以后没有吃的就来找我吧……） 妈妈永远都在啊—— 一旁的虎崽也凑了过来，他已经长大了许多，或许是阿花特殊血脉的原因，虎崽长得比同龄的小老虎都要大上一圈，现在的枝枝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但虎崽已经是个稳重的哥哥了，他走进来先是舔了舔枝枝湿漉漉的脸，然后嗷嗷叫着催她去练习。 “嗷嗷嗷嗷啊！嗷嗷嗷！”（不能偷懒啊！今天我教你抓兔子！） 枝枝抹了抹脸，看着出现的虎崽眼睛又红了，转身又把他抱住了。 “呜呜呜，福崽，福崽……” 小虎崽僵住了，他试探着伸出爪子想推开枝枝太过热情的怀抱，但最终只是乖乖任她抱着。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好吧你不想抓兔子就不去了，我们去后山抓蝴蝶吧！） 桂枝听到立马眼睛一亮，霎时将所有备悲伤都忘记了，学着阿花和虎崽呼噜的声音回答道: “呼噜噜！”（好啊好啊！） 枝枝坐在阿花的背上，虎崽跟在妈妈的身边，脚步松快地朝着后山跑去。 此时正值春光，后山阳光灿烂，绿茵草地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桂枝见此立马兴奋地从阿花背上跳下来，滚到草地上，虎崽也兴奋地扑上来和她滚在一起，只是收敛了所有的爪牙。 “福崽，虎崽！”桂枝指着前面激动叫道。 那是一只浅黄色的蝴蝶，正颤巍巍地低空飞行着。 虎崽低声嚎了一声，立马抬起前肢扑了过去，却扑了个空。 “我，我，我——” 桂枝举起双手也朝那只小蝴蝶抓去，可小蝴蝶虽然飞得慢，却总能逃过她的抓捕，还挑衅似的在她面前忽上忽上的飞着。 突然蝴蝶落在一旁的虎崽鼻子上，虎崽摇了摇头，痒得想打喷嚏，眼前突然一黑，枝枝朝他扑了过来。 “虎崽虎崽，不要动啊！” 虎崽被桂枝重重扑在了地上，哀叫了一声，枝枝来不及关心他，连忙打开自己的掌心—— 空空如也。 嫩黄的蝴蝶在空中悠悠划过一个圈，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虎崽就是你，把蝴蝶放跑了！”桂枝开始甩锅。 “嗷嗷嗷嗷！”（是你太笨了！） “才不是，嗷嗷嗷嗷嗷！”（都是你，不要和你玩了！） “嗷嗷嗷嗷！”（我也不要和你玩了！） 说着虎崽尾巴一甩，扭头就要走。桂枝看着他的样子，也气鼓鼓地攥着拳头走到他身边。 “那我要去看小松鼠了，不带你去！”桂枝试图威胁他。 虎崽虎须一扬，不为所动。 “还要去河边玩水哦，辛回哥哥会给我抓小鱼。” 听到小鱼，虎崽的耳朵条件反射的动了动，但脑袋还是没转过来。 “还，还有……”桂枝绞尽脑汁，开始思考还有什么可以在虎崽跟前炫耀，突然灵光一闪: “我还要去上学，不和你一起！” 这下虎崽朝她看了过来，上学这个词，他确实不知道，所以他就真的不能和桂枝一起了！ 而脱口而出这句话的桂枝突然也反应过来，虎崽不会去上学，只有她会去上学，他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了！ 悲伤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桂枝的眼泪一下就滴了下来。 “我不去上学，我要跟虎崽一起——” 虎崽慌了，他绕着哭泣的桂枝转了几圈，口中呜呜叫着，试图安抚她，可枝枝根本就听不进去。 “呜呜呜，虎崽……” 桂枝抱紧了虎崽的小脑袋:“怎么办？我以后不能和你一起玩了！呜呜呜！” “呼噜呼噜呼噜！”（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真的吗？”桂枝揉了揉眼睛，满含期待地说道。 虎崽骄傲地挺起了胸口:“嗷嗷嗷嗷嗷！” “真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19、背债 桂枝同虎崽玩了一天回来后，一直显得闷闷不乐，晚上抱着老虎玩偶，翻来覆去的不愿意睡觉。 桂熙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乖宝怎么了？” 桂枝搂紧了怀里的玩偶，闷声道:“我不想走……” 桂熙的脑子难得灵活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不想和虎崽分开吗？” 桂枝猛猛点头。 桂熙开始沉思，半晌，想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主意。 “那我们把虎崽偷走怎么样？” 扒着门口偷听他们讲话的辛回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 不怎么样，这可太不怎么样了！这绝对是个天大的馊主意！ 但桂熙有她的馊主意忠实拥护者。 桂枝眼睛一亮，躺在床上举双手双脚赞成，然后兴奋地爬起来趴在桂熙耳边开始密谋。 她们密谋了什么辛回没听到，但他猜想绝不是什么精彩的计策。 而在离开的那天早上，辛回看见桂枝背在身后的不停蠕动的大包时，眼角抽搐得快要飞上天。 这也太明显了吧！ 晏清真的很想装没看见，但桂熙与桂枝两脸自信中又透露出一点心虚的神情实在是看起来很有鬼！ 还有那个一直在动的大包，把什么东西偷偷装进去了啊！ 一旁前来送行的阿花虎视眈眈，以前的事情仿佛又要再一次在眼前重演。晏清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去把虎崽从包里掏了出来。 “枝枝不要闹了。” “不要，我要和虎崽一起！” 桂枝一看见晏清的动作，立马跳起来想要把虎崽从他手里抢回来，可她那小萝卜一样的身高，只能打晏清的膝盖。 晏清叹了一口气，把虎崽放在地上，对桂枝语重心长地说:“虎崽应该和他的妈妈在一起，他离开妈妈会很难过的。” “那把阿花也装进来吧。” 桂熙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个巨大的黑色口袋，在空中抖了抖，像一面巨大的旗帜。 这绝对是蓄谋已久吧！晏清盯着她，无语到嘴角抽搐。 “虎崽可不能走啊！他得和花儿一起守护北地啊！” 长参摸了摸虎崽的小脑袋说道。 老虎是这雪白山林的守护神，以前北地有很多老虎，可后来慢慢都不见了。直到长参用尽心血将阿花抚养长大，为北地重新迎回了守护神—— 现在是阿花，以后是虎崽，他们都有着自己的使命。 虎崽昂着头蹭了蹭长参的手掌，嗷嗷叫了两声，似乎是在同意长参说的话。 然后虎崽甩着他的尾巴，朝桂枝的方向跑过去，舔了舔她脸上的眼泪。 “呼噜呼噜呼噜！”（我留下来保护这里！）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等你回来了，就保护你！） 桂枝听得一知半解，但她明白虎崽不能跟自己走了，于是她抱着虎崽的脑袋又伤感了好一会儿，才哭累了被桂熙抱了起来。 “拜拜，虎崽！” 窝在桂熙怀里，枝枝朝她最好的朋友，世界上最好的小老虎挥手道。 虎崽举起爪子，像她一样挥了挥。 再见，我最好的人族朋友，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女孩枝枝！ 我们以后会再见面的！ 余袅叫了个妖通拉货，把桂熙他们以及他们的破烂家当一起拉到了平辉市。 作为妖怪时，需要拥有妖员证才能出入各大人族都市，但身为人族却能畅通无阻。 入城入口设有一道检测妖力的关卡，人族通过时没有任何反应，但当有没有刷妖员证进入时，关卡处就会发出警报，立马便会有流动妖员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前来处理。 上次来平辉市，晏清他们没有妖员证的就是这么被赶出去的。 “收敛妖力，压制妖气，辛回，一定要按住你的耳朵和尾巴！” 晏清一边向所有妖嘱咐着，一边将手中的红绳分发给他们:“把这戴上，万无一失。” 这是殷之舟那天给他们的，说是什么能通过关卡的宝贝。 “如果被拦下了，不要反抗，安静退出来就是了。”晏清又专门看向桂熙不放心地多说了一句。 桂熙嫌他啰嗦的转过了头。 通过关卡时，桂熙能感受到一道审探般的光芒掠略过她的身体，那藏在她体内的本源都不由得一跳，幸好手腕上的红绳发出一道蒙蒙的暖光，缓缓笼住了她的身体—— 就这么，通过了？ 平安无事通过关卡的桂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怔愣看向手腕的红绳，这玩意儿，还真的管用啊？ “呜呜好可怕，我感觉都被看光了……”辛回皱着脸委屈道。 就这样顺利通过检查的妖怪们，按着殷之舟留下的地址，来到了一个人族的聚居地。 幸福花园小区。 幸福花园小区是个老城区内的老小区，里面住的大都是上了年纪的平辉市本地人，小区门口就是菜市场，小推车们摆成一列，摊贩们热烈叫卖着食物蔬菜，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妖怪们站在小区门口看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好多人啊…… 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的妖怪们，从没有见过人族密度这么大的地方，就站在门口的那一小会儿，已经有来来往往的人朝他们投来白眼。 站这挡道了没看见了啊！ 忽然“滴滴”两声，众妖回神，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只见殷之舟依然骑着她那辆拉风的赤红机车，摘下了头盔，朝他们笑道: “你们一来我就知道了，来得可真早！” 殷之舟推着机车朝小区里走，路上还有老头老太太朝她打招呼，小区的保安也同她很熟悉的样子。 “殷大姐，买菜回来啦！” 殷之舟指了指机车把手上挂着的黄瓜，说道:“今天这菜新鲜，才五毛钱一斤。” “那我待会得去买点。”保安应和着，又朝傻站在门口的桂熙他们扬了扬下巴:“这些人你认识啊？” “哎，家那边的亲戚，第一次来这边还不熟，你给开个门。” “你认识啊那就没事了，杵在那儿我还以为要干什么坏事呢。”说着保安打开了门。 桂熙他们这才跟着殷之舟进了小区，小区虽然老旧，但打扫得还算干净，绿化也好。 殷之舟推着车，瞥了一眼桂熙怀里的桂枝:“这就那小孩？” 长参对桂枝道:“枝枝，快叫殷奶奶。” 桂枝乖乖开口:“殷奶奶好。” “挺可爱的。” 殷之舟敷衍地夸了一句，在皮衣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样东西扔到桂枝面前，被桂熙一把抓住了。 是一块刻着福字的小木牌。 “去城隍老板那儿年终述职的时候从他院子里偷的，给孩子带着玩吧，木头的也不值钱。” 桂熙攥着木牌还没反应过来，晏清已经连忙道谢了。 “多谢大人！” “别叫我大人，我就一基层小职工，叫我殷大姐、殷奶奶都行，那些小孩都这么叫。” 在殷之舟眼里，在场的除了长参外都算小孩。 晏清没敢这么放肆，只改口叫殷前辈，同称呼长参一样，殷之舟也没有计较。 而就在桂熙拿着那块木牌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晏清走过来将它戴在了桂枝的脖子上。 “这是城隍大人面前祈过福的木牌，又经土地神亲赠，能保枝枝身体健康，避祸免灾。” 一听这话，桂熙连忙把木牌塞到桂枝衣服里藏好了，这样的好东西可不能被别人偷走了！ 这种老小区里也没有地下停车场，殷之舟把机车停在她住的单元楼下，锁好后便带着他们上楼。 “面积不大，两室的，虽然没有电梯，但采光还行。” 殷之舟推开一扇门，一间整洁、朴素的屋子便展现在了众妖面前。 在晏清眼里这自然不如帝王们居住的宫殿金壁辉煌，但却舒适整洁，家具电器一应俱全。 殷之舟一进屋便倒在了沙发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支起胳膊看向他们。 “这儿我能暂时借给你们住，反正我也不常回来，但你们要当人，就要像人一样——” 殷之舟伸出手指，眼神锐利，从桂熙开始，一个一个的点过去: “都给我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晏清沉默了一会儿，有些难以启齿道:“……可是我们，没有学历……” 如果想要以妖族的身份生活在人族都市内，其实并没有这么困难。很多人妖共建和谐城市都出台了助力妖族就业的政策，设立了许多仅供妖族报考的岗位。 例如余袅，她就算是妖族的公务员。 她入职也不需要任何学校的学历，只限定了特定的种族，查探祖上有无残害人族犯罪记录，并且修为合格能保证人形，便可以入职了。 但如今桂熙他们需要伪装成人族，便不能再走这条道，只能同卷天卷地的人族大军一道进入残酷的就业市场。 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那可怎么办呢？”殷之舟笑容可掬，不为所动。 “这一个月两千的房租你们怎么还得上呢？” “什么？”长参惊得张大了嘴巴:“你，我，你还要收我的钱？” “为什么不收？”殷之舟伸了个懒腰，慢悠悠道:“我是土地神，又不是财神，我的钱也不多的好吧！” 众妖万万没有想到，来到平辉市的第一天，他们就背上了高达两千的巨额债务。 在突如其来的巨大压力之下，晏清的头脑反而越来越清晰了，同时不由得有些遗憾地想到—— 早知道就留个金蟾子的名片了…… 20、铁骨铮铮，一身正气 妖怪们齐刷刷坐在客厅里，开始发愁找工作。 就在他们面面相觑，彼此之间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刺耳的机车轰鸣声，伴随着几声怪异的叫喊。 原本躺在沙发上的殷之舟一听这声音瞬间站了起来，眉头皱成一块，走到窗户边上，朝下边望去，怒骂道: “臭小子，给你奶奶我小声点！” 桂熙也跟着站到窗前，看见单元楼下停着几辆花花绿绿的摩托，旁边站着几个花花绿绿的青年，面对殷之舟的骂声，大胆的人族不为所动，反而挺着脖子回应道: “你个死老太婆，关你屁事！” “嫌吵？嫌吵你去死啊！死了就听不到了哈哈哈哈！” “哈哈你嘴很毒哎，怎么对半条腿迈进棺材的老太婆说这种话……” …… 这帮混混们肆无忌惮的大笑着，走过的居民们对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有想上前管教他们的大爷大妈，也都会被他们挂在嘴巴上的“老不死”“快去死吧”给吓退。 就像树上长的蛀虫一样，桂熙垂眼冷冷看着他们，在心里想到。 “此等道德败坏之徒，已经严重扰乱了人们的生活，必须得严加惩治！” 晏清在旁义愤填膺，撸起袖子便准备挺身而出，但当他气势汹汹走到门口时，却发现没有一个人跟过来。 他的脚步一顿:“你们，不和我一起吗？” “他们看起来会打人的样子哦。”辛回好心提醒道。 所以我才叫你们和我一起啊！ 晏清默默将视线投向桂熙，桂熙又默默扭开了头。 殷之舟心烦地抽出烟来想要点上，又在看到屋里的一个真小孩，一个假小孩（长参:？）后默默把烟揣了回去。 “给警察打过电话，也找过物业和社区，但他们没犯什么大事，最多也就谈谈话，然后不了了之。” “就纯恶心人呗！”长参总结道。 “你是神仙都管不了？”桂熙好奇问。 “现在比以前管得严多了，不得随便对人族用法术，特别是惩戒类的，被抓着了可不是小事！” 好吧，连神仙也对烂人没办法—— 殷之舟心烦地捋了一把头发，在瞥到桂熙时突然眼睛一亮。 “我不能教训人，但你可以啊！” “？” “你现在也算个人了，人跟人打架总没事了吧！” “殷前辈，打架是不好的。”晏清连忙挤过来，劝道:“特别是现在桂熙是枝枝名义上的母亲，如果被警察抓走了，那影响——” 殷之舟一把把晏清给提溜开，两眼灼灼地盯着桂熙:“我包你没事，还给你们减一个月房租，你就负责把那几个混小子给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怎么样？” 桂熙盯着她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认真道: “干！” 桂熙其实不喜欢打架，但她更不喜欢思考，这样比较来看，还是动手更简单一点。 而且动手还有钱拿。 晏清到底是没劝住他们，一群妖怪呼啦啦地就从楼上涌了下来，占据了最佳观赏视角，站在最后的辛回抱着桂枝，举着她的小手给桂熙鼓劲: “桂熙，加油！” 枝枝有样学样:“加油！加油！” 桂熙摸了摸枝枝的小脸蛋，转身就朝那群小混混们走去，临走前殷之舟提醒道:“不能用法术啊，还有，下手轻点！” 桂熙没有跟人族打过架，但以她和枝枝相处的经验来看，人族是一个非常脆弱的种族，很容易就弄坏了。 她不想一当人就被警察抓了，所以决定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还是先以理服人。 万一对方讲理呢？ “喂，闭嘴！” 桂熙面无表情地站在混混们面前，冷声道。 混混们被桂熙的气势一震，猛地安静了一会儿，随后意识到她只是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面瘫女人。 “你谁啊！你管得着吗？”有人朝桂熙的脚边啐道。 “你爸爸我想干嘛就干嘛！有你说话的地方吗？”有人扯着嘴角笑着朝桂熙走近了一步。 桂熙看着他那头枯草一样的黄毛，觉得丑得有些不忍直视。 黄毛混混上下打量了她一样，不怀好意道:“你是我们小区的吗？怎么没见过你啊！要不要当哥哥的女朋——啊！” 黄毛突然弯腰抱着脚发出一声惨叫，桂熙淡淡扫了他一眼，幽幽道: “踩到你了，不好意思是故意的。” 快瞧瞧，有人这么说话的吗！ 黄毛抱着感觉快碎掉的脚趾，一边疼得跳脚一边朝身边的兄弟喊道:“弄她！弄不死她！” 立马有人伸手过来拉桂熙，哎，没拉动！ 再拉一下，哎，还是没拉动！ 再拉——桂熙有点不耐烦了，反手一拉，把一个红毛一下拉得飞到了天上，然后“咚”的一下落到了地上。 啊，劲儿稍微大了点…… 桂熙看着自己的手掌，认真检讨自己，此时看见两个兄弟吃瘪的绿毛，不再轻举妄动，而是选择直接出击，他抡起拳头便朝桂熙的头砸来—— 桂熙躲都没躲，就伸出手挡了一下，然后便听到清脆的一声“喀嚓”声，绿毛的手断了！ 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桂熙站在原地屹立不倒，而身边已是哀鸿遍野，当花花绿绿混混组合齐齐倒下时，周围突然响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 “太厉害了！这才是真正的功夫大师啊！” “简直是李小龙叶问再世，为民除害，造福百姓啊！” “太解气了！早就看那群混混不顺眼了，终于有人能教训他们了！” …… 原地接受大家掌声和赞扬的桂熙，先是懵圈，然后缓缓挺起了胸膛。 嘿，我就是天下第一棒！ 直到殷之舟拍了拍桂熙的肩膀，将飘飘然的她拽回原地。 “干得好！”殷之舟朝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压低了声音说:“警察马上来了，别怕，到时你什么都不用说，有我们呢。” 到了派出所，桂熙才明白殷之舟那句“有我们呢”是什么意思。 来到派出所的不仅有桂熙和混混们，还有主动充当目击证人的幸福小区大爷大妈们，乌泱泱一群人把大厅挤得水泄不通。 “唉唉我们都看清楚了，是那群人先动的手！哎呦欺负一个小姑娘，这不遭报应了吧！” “手断了啊，这我不晓得的啦，肯定是开车的时候摔的啊，警察同志你不知道的，他们天天飙车吵得我们晚上都睡不着的哦！” “我亲眼看到的，他们几个一起欺负一个小姑娘，是我报的警，这群人坏得很，平时我们都不敢惹的，变成这样都是自己作孽！” “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又看着文文静静的，哪里会动手打他们啊，肯定是神仙保佑，让这些混蛋吃了教训！” …… 警察们听着大爷大妈们左一句右一句的，头都大了。 这几个小混混他们也都认识，一个月能接到十几起投诉，但他们又没干什么实质性的大坏事，就是素质太低，所以每次顶多是教育一顿算了。 这次看着小混混们终于吃了瘪，哎哟哎哟的叫着抱成一团，警察心里也有些解气。 混混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哭着嚎着要报案，闹着说桂熙打了他们，要她坐牢赔钱！ 跟混混们隔着一张桌子的桂熙，一听到“赔钱”两个字，原本无神的双眼瞬间锐利了起来，抬头看向对面，挨个挨个盯了过去。 被她盯到的混混身上寒毛一竖，然后挨个挨个闭上了嘴，把头垂了下去。 警察早就看了一遍现场的监控视频，当然还有许多热心群众提供的配乐短视频，已经飚到了同城热门上。 虽然知道事情闹大了，但警察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老实说，这视频整得还挺热血—— 没什么好纠结的，视频里看得清清楚楚，桂熙根本就没有动手，全程都是混混们主动招惹，桂熙顶多算正当防卫。 又有殷之舟在旁边坐镇，很快处理结果就出来了，混混们全责，桂熙只需要签个字就可以走人了。 这的确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唯一的波折出现在桂熙拿笔签字的时候。 众所知周，桂熙是个文盲。 她不认字，更不会写字。 咬着笔头犹豫了一小会儿，桂熙在签名的地方画了朵小花—— 见小桂花如见本妖。 警察拿着单子傻眼了，这么多年了，很久没有见人敢这样挑衅警局了！ “别闹了，重新写。” 看在桂熙是个见义勇为大英雄的份上，警察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桂熙提着笔又要画花，被殷之舟眼疾手快抢了下来。 “对不住啊警察同志，这孩子家里穷没上过学，不会写字。” 警察疑惑了，都这个年代了，还有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的人？ 可惜了，这么一个铁骨铮铮又抗打的姑娘，竟然是个文盲！ 但警察没空深究了，每天有一大堆案子等着他们去办，让殷之舟帮桂熙签了名，桂熙按了个手印就走了。 一走出大门，又是一片热烈的欢呼声！ 看热闹的小区大爷大妈还没走，特意在门口等着桂熙出来，一看见她便像潮水一样涌来，将她团团围住，各种赞美之词不要钱的往外冒。 还有好事者不知从哪儿捧了一面锦旗来，暗红的旗面上绣着金灿灿的几个大字: 铁骨铮铮，一身正气 桂熙懵懂着接下锦旗的时候，辛回抱着桂枝从人群里挤过来，与有荣焉的站在了桂熙旁边，一脸的得意洋洋。 “对对对，这是我大姐，一个居民证上的姐！” 根本没有人搭理的辛回自言自语开始介绍道。 桂熙懒得管辛回的突然发疯，她伸手把桂枝抱了过来，将那面锦旗挂在了枝枝的脖子上。 红底金字的锦旗像一张小被子将桂枝盖住了，桂枝好奇地抓着锦旗上垂下的流苏玩了一会儿，仰头看着桂熙，突然笑了起来。 “好厉害，熙熙好厉害！” 桂枝伸出柔软的小手，轻轻碰了碰桂熙的脸，然后似乎又感到害羞般把小脑袋钻进了桂熙的怀里。 桂熙抱着她，感到心都化了。 “对，是我女儿，一个居民证上的。” 旁边不知是谁在问了一句，桂熙耳朵一下子变尖了，连忙搂紧了桂枝自豪的说道。 那两眼放光的模样，仿佛无论得到了多大的赞扬和荣誉，也不及枝枝的母亲这样一个称呼令她感到骄傲。 殷之舟还是一副酷酷的姿态站在一旁，但望着桂熙的眼里满是笑意，在热闹的人群中，她压低了声音对桂熙说道: “怎么样，做人的感觉还不错吧？” 桂熙扫过一张张陌生但友好的脸庞，好像又一次感受到了心脏处那点微弱却不容忽视的跳动—— 她看向殷之舟，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的，做人的感觉是很好的，她是喜欢的…… 21、妖生第一份工作 桂熙圆满完成了殷之舟的任务，为一贫如洗的家庭省下了一个月的房租。 但钱的问题仍然亟待解决，住宿的问题暂时不用担心，但桂枝的食物却是摆在眼皮子底下的一件大事。 以前还有奶妈阿花支持，到了这里桂熙他们才发现人族的小孩都喝一种叫奶粉的食物。 而一罐奶粉的价格，令他们望而却步。 “要不我们还是回北地吧？至少枝枝不会饿死……”辛回站在超市的货架下，惆怅道。 “不要着急，一定还有办法。” 晏清虽然心里没底，但还是勇敢站出来稳定军心。 反正实在不行了，就找殷之舟和余袅借钱吧，晏清迎着众妖期盼的目光，无奈地想到。 债多不愁，借钱虽然丢脸，但总不能让枝枝饿肚子吧…… 但天无绝人之路，没想到真让晏清说中了，第二天他们就找到了工作。 而更令妖怪们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找到工作的，是桂熙。 而且还是一份对方亲自求上门来的工作。 瞌睡来了送枕头，桂熙当然没有理由拒绝，一点犹豫都没有，喜滋滋地就上岗了，然后成为了—— 一名幸福家园小区光荣的保安！ 在众妖羡慕的目光中，穿着保安制服的桂熙得意洋洋，踌躇满志。 在漫长的妖生中，桂熙终于拥有了第一份正经工作，物业经理跟她讲的什么工资、社保、值班、休假……她一个字都没听懂。 但不妨碍桂熙拥有着极高的职业认同感与荣誉感，她深刻地认识到保安是一个高尚的职业，承担着保护小区居民人生财产安全的重要责任！ 我是一名保安，保护小区平安！ 大声喊着口号，桂熙就这样新鲜登场了。 作为幸福小区最新出炉的名人，桂熙的上任吸引了小区居民的注意力。 在一群平均年龄大于五十岁的保安队伍中，桂熙是看起来年纪最小的，背挺得最直的，眼神最冷酷的！ 她往门口岗亭上一坐，目光炯炯，扫过每一个从大门口路过或企图进入小区大门的人，不放过每一个可疑生物。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已经吓退了两个贴小广告的，五个发传单的，以及三条流窜在各个小区讨饭的流浪狗—— 这扇普普通通的小区大门，在桂熙的看守下俨然成为了一道铜墙铁壁的要塞！ “小桂，别这么紧张，来来来，歇会儿，喝口茶！” 桂熙的保安同事，还有三年就退休的张为国看着她那挺得板直的身子，欣慰地招手劝道。 桂熙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坚守岗位。 “哎，师傅帮忙开开门！”有提着菜忘了带门禁卡的阿姨喊道。 “快，小桂帮忙开下门。” 桂熙义正言辞地摇头道:“没有门禁卡的不能进！” 张为国懵了:“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这是咱们小区的李阿姨，住这儿都快二十年了！” “保安规定上说了，有门禁卡的人才能进。”桂熙半步不让。 “什么规定我咋不知道？” “哎哎，开下门啊，张为国，张师傅！”李阿姨等急了。 “来了来了！” 张为国见和桂熙说不通，连忙站起来摁了开门的按钮。 “干什么呢？磨蹭半天！” 张为国得了李阿姨好大一个白眼，还是得赔着笑道:“哎哟大姐今天买的菜新鲜哦，回家又给孙子做好吃的了吧！” 就这样闲扯了几句，才把人给送走，重新回到岗亭，张为国长松了口气。 可是看着桂熙木头似的一张脸，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小桂，你知道的吧，做人不能太死板，居民们都是认识了十几年的老人了，要是得罪了人可就干不下去了。” “师傅麻烦开下门！”这时又有人在门口喊道。 张为国有些紧张地看了桂熙一眼，但桂熙这下没喊什么“没带门禁卡的不能进”这种话了，于是他刚把心放回肚子里，就听得桂熙说道: “那条狗不是咱们小区的，不准进。” 狗你也要管！ 张为国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跑到门口看见一个年轻人牵着一条小金毛，一脸迷茫地看着桂熙。 但好在年轻人脾气好，愣了一会儿解释道:“哦你可能没见过，这是我今天刚买的小狗，叫欢欢。” “你可以进，欢欢不能进。”桂熙冷酷无情地说道:“要进得填外来人口访问登记表。” 说着桂熙蹲下身去，贴心地把登记本递到欢欢的狗头面前:“写吧。” 欢欢一双无辜的圆眼看了桂熙一会儿，然后欢快地摇着尾巴朝桂熙扑了过来，疯狂又热情地舔她的脸。 然后被桂熙冷酷无情地推开:“贿赂我没用，我是一名正直的保安。” 我看你是一名愚蠢的保安！ 张为国在一旁看得眼角直抽抽，连忙抽过桂熙手里的本子，朝年轻人和狗赔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请进，欢欢也请进！” 桂熙还想反驳，一下被张为国拦住了:“你就把这狗登记成咱们小区狗不就行了吗！” 桂熙想了想，觉得也对。 “哦。” 这木头脑袋！ 张为国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退休，他原来以为保安队里来了年轻人他就可以轻松一点，结果这上班难度蹭蹭蹭往上涨！ “你，你别在岗亭待着了，去里面吧，去里面巡逻吧！”张为国对桂熙挥挥手道，语气非常嫌弃。 桂熙就这样被发配到了小区里巡逻安全，这是个很容易偷懒也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平时张为国是舍不得给桂熙干的。 但张为国现在想用轻松还自己一个清静。 桂熙沿着小区道路走着，一路仔细观察四周的情况，渐渐地就走到了儿童玩耍的区域。 今天是周末，好些小孩们都在这里玩儿，而晏清和辛回出去找工作，一个人带娃的长参便带着桂枝下来滑滑梯。 这也是桂熙喜欢这份工作的原因，因为离家很近，可以随时看见枝枝。 但还没走近，桂熙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一个大爷正坐在儿童玩耍区域的板凳上，一边超大声打着电话，一边吞云吐雾。 连土地神殷之舟都不在小孩跟前抽烟，这些人族怎么敢！ 桂熙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盯着那大爷说道:“这里不准抽烟！” 大爷抬眼瞥了桂熙一眼，一点也没把她说的话放在心里，照旧和电话那头的人进行严肃认真的商业会谈。 “最后那盘，早晓得就不打那个五万，给对面点炮不说，你后头又打个陆条，结果遭了个自摸清一色，一晚上甩脱八百，把摇裤都输落完了——” “不准——抽烟！” 桂熙弯腰，伸手，目光幽幽，以同样严肃认真的表情盯着大爷，再次重复道。 大爷终于不耐烦地移开电话瞪向她，大声道:“吵什么吵！你吵到我打电话了晓得不！” 到底是谁吵啊！ 桂熙顿时怒上心头，很想出手打人，但她知道人族，是一个很脆弱的种族。这个看起来很讨厌的大爷，应该经不起她的一下—— 打了人还是很麻烦的，又要去那个叫什么警察局的地方，万一又有人要送她锦旗怎么办？ 虽然当英雄的感觉还不错啦，但是她还是想低调一点点…… 而这时大爷看桂熙没有说话又不离开，立马指点江山，颐指气使道:“我抽烟怎么了？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啊！” “今天我把话撂这儿了，就算你们保安队长来了，也管不了我！” 保安队长，是个很厉害的人吗？ 完全不知道保安队长是什么的桂熙，疑惑地歪了歪头，当她的目光慢慢下落到大爷手中燃烧的香烟时，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天大的好主意。 这回桂熙对天发誓，这绝对是个好主意！ 大爷看着久久没有说话的桂熙，自认为已经震慑住了她，当即非常得意地抖了抖腿，摆出姿态开始教育对方: “小姑娘，工作不是你这么做的，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你得认清了，不然到头来吃亏的只有你——” 大爷谆谆教诲的一番话还没落下尾音，就见眼前的桂熙不知为何突然拔腿就跑，其速度之快，他甚至看不见桂熙的尾灯（？bushi）…… 等到这风一般的女子只留在一道残影时，大爷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然后悠悠抬起了指尖，放进嘴里—— 嗯？怎么是空的？再放一次—— 嗯？不对，他的烟呢！ 大爷一下子弹了起来，看着空荡荡的指尖，大惊失色。 他的烟！被桂熙抢走了！ 大爷几十年的社会阅历也没遇到过这样的奇葩，他的表情在震惊、无语、愤怒中来回切换，成为街头闪烁的信号灯一般色彩斑斓。 这个时候，大爷非常需要抽一支烟冷静冷静。 大爷抖出烟盒，手突然一顿，环视四周，很好，没有发现那个诡异的保安，暂时安全。 大爷稍微放下心来，抽出烟来点燃—— 还没点燃呢，一阵风飘过，一个熟悉的人影又飘了过来。 挥一挥衣袖，只带走一根香烟。 还顺走了他手中的烟盒。 大爷再次看着空荡荡手心，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怒吼: “这什么人啊！她是不是有病啊！” 22、失业 桂熙上任短短一周时间，物业接到的投诉堪比花花绿绿混混组合，亲自把人请来的物业经理看着桌上的投诉信件一个头两个大。 “桂熙啊，情况你都知道了，不是我们想辞退你，实在是小区居民们……这个众意难违嘛……” 听完了物业经理的一番话，桂熙没费多大功夫就明白了一个事实—— 她失业了。 怎么会呢？她明明尽心尽力干好了每一份工作，带她的师父张为国总是夸奖她（张为国:？），小区居民们也都很喜欢她（小区居民:？），所以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桂熙真是想不通。 但她想，这件事里一定有一个坏人。 桂熙的眼神轻飘飘落在物业经理带着歉意的脸庞上，缓缓点了点头。 就决定是你了，物业经理！ 毫不之情被扣上一口黑锅的物业经理瞬间感觉肩沉了许多，在桂熙换下保安制服后，亲自把她送到了物业中心门外。 “这周工作的薪资我会催他们尽快发放的，如果以后有合适的工作，我也会尽量帮你这边留意。” 面对物业经理的善意，桂熙不为所动，只觉得自己早就看透了他的真面目。 桂熙冷酷转身，哼道:“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当保安，还有，你真的很装！” 在短短时间里荣获和晏清同等评价的物业经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终于送走了这尊大神。 而桂熙一身低气压地往家走去，刚走到单元门口，就遇到了她宿命般的敌人—— 花花绿绿混混组。 拘留一周刚被放出来的混混们，身上的伤还没好全，缠着绷带的手还挂在脖子上，但显然心灵上的伤害已经痊愈，又恢复了以前猫嫌狗憎的模样。 无所事事地他们蹲在边上，手里夹着烟，畅谈人生: “身上又没钱了，去哪里搞点？” “你这手都这样了，干脆去外面那十字路口蹲着，有车过来就撞上去，讹个十万八万的。” “艹，撞死了老子不是亏了！还是去小卖部赊两包烟抽，嘿嘿，我感觉小卖部的娟儿对我有那么点意思，总是偷看我——” “放屁！你上次赊的两桶泡面都没还，人家能不看你吗？就几十块赊来赊去的，丢人！” “几十块丢人！卧槽，你这裤兜比脸都干净的说得出这种话，上次请你吃的盒饭还没还我，快，给老子还钱！” …… 友好会谈很快转化为经济纠纷，就在几位混混即将展开友好切磋时，有眼尖的突然瞥到了朝这边走过来的桂熙。 “卧槽，那疯女人来了，别说了！” “来就来，我还怕她吗？”黄毛混混嘴里说着，声音却一点点小了下来。 然后几个人默契的闭上了嘴，把自己紧紧缩在路上，装作是一朵朵沉默的蘑菇。 自然界里是不会有这么突兀又丑陋的颜色的，桂熙在第一次看到他们时就感到心理不适，而这种不适，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这时三五个小孩跑闹着从一旁经过，一时没察觉到路边新生长了几颗大蘑菇，直接就绊倒在了混混身上。 “喂，小孩！要死啊你！”绿毛混混条件反射地蹦起来吼道。 “对不起，对不起！”小孩看着小区里臭名昭著的几人，脸都吓白了:“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长着眼睛不会看啊——” 绿毛的话还没说完，身旁的红毛已经紧紧扯住了他的手臂:“别，别说了，她，她过来了……” 绿毛的心咯噔一跳，缓缓扭过头，看见桂熙阴沉着脸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混混们在桂熙泛着绿光的眼神中瑟瑟发抖，不明所以的小孩们也跟着瑟瑟发抖起来。 “喂！” 桂熙刚一开口，混混们就身子一抖，差点跳了起来。 “不准抽烟！” “是是……嗯？”混混们傻眼了。 桂熙瞥了一眼离这十米远的儿童区域，虽然没在儿童区域的范围内，但看在她很讨厌混混组的份上，桂熙决定将禁止混混组抽烟的范围扩大到整个小区！ 虽然她已经不是保安了—— 但保安制服虽然不穿在身，她的心，依旧是保安心！ “还有，小孩！” 桂熙又扭头看向一旁不明所以但害怕的小孩们，严厉道: “不准和坏人玩儿！” 小孩们:啊？ 我没跟坏人玩啊！我只是在被欺负啊喂！看清楚啊！ 混混们:嗯？ 坏人，不会说的是我吧！应该不是我吧，艹这说的绝逼是我啊！我才不是坏人啊喂！ 可即使双方心情如何翻涌澎湃，在桂熙威严的视线下都低下头，嗫喏不敢言。 看着他们诚恳认错（？）的态度，桂熙这才觉得心里舒畅了些，她上前几步，仔细端详了一下几人五颜六色的头发。 “这才春天，你的头发就变黄了？” 这不符合大自然规律啊！ 桂熙看着黄毛的头发，真诚发问。 可听到黄毛的耳朵里，他的心不由得一颤，这是威胁吧，绝对是威胁吧！ “还有你。”桂熙看向红毛，疑惑道:“头发这么红，你是枫树吗？” 红毛捂着胸口，仿佛中了一箭，啊，好强的嘲讽技能！ “你的头发——”桂熙缓缓移过目光，落在绿毛头上。 绿毛屏住呼吸，提起心脏，做好迎接攻击的准备。 “丑！”桂熙言简意赅。 啊！绿毛捂心倒地——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挨着混混们站着的小孩们已经摆出视死如归的表情。 “小孩儿，还不回家？”桂熙只扔给他们这句。 小孩们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又点头又鞠躬的朝桂熙喊着:“好的大姐，谢谢大姐，我们马上回去！” 然后一溜烟跑远了。 只留下混混组同病相怜，抱头痛哭。 而不远处旁观整件事情经过的居民们，当下也是心绪复杂: “其实小桂当保安也挺好的，至少那几个小混蛋都怕她，有她在他们也不敢乱来。” “对啊，她当保安以后小区里再没那些莫名其妙的人了，门口的小广告都少了不少！” “小桂很负责的，在儿童乐园那块看孩子看得可牢了，上次有个小孩乱跑差点就被路边停车的压着了，幸好小桂反应快，一下子把孩子拉了回来……” …… 就这样，在大家一字一句的拼凑下，一个负责可靠的保安小桂形象跃然而出，而又想到小桂现在已经不是保安小桂后，大家脸上纷纷露出一点尴尬的神情。 “那投诉信，你也写了吧？” “……你也没少写吧，我可都跟着你写的……” “现在怎么觉得有点后悔了……” 小区居民们的心情波动桂熙一概不知，她回到家后心情已经完全好了起来，因为她有更多的时间陪枝枝玩啦！ 长参正带着枝枝看电视，少儿频道放的海绵宝宝，两个小孩看得津津有味。 看到桂熙回来了，桂枝立马兴奋地手舞足蹈:“熙熙，熙熙，我们去抓水母吧！” “好啊！”桂熙抱着桂枝在电视机前坐下来，答应过后才问道:“水母是什么？” “凉拌海蜇没听过啊，老好吃了！”长参看着电视机上花花绿绿的水母，抹了把口水。 “看电视不能坐得太近，枝枝会得近视眼的。”晏清从房间里走出来，对快要凑到电视机上的桂熙他们说道。 桂熙不知道近视眼是什么，但她知道得了近视眼就得戴一种叫眼镜的东西。 这些天她见过很多人族都戴着眼镜，张为国也有一副，桂熙也好奇地着戴了一下，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世界都颠倒了。 这让桂熙下意识觉得眼镜是一件不好的东西，那近视眼也是个坏玩意，而且枝枝那么漂亮的眼睛，可不能被眼镜给挡住了！ 于是桂熙立刻抱着桂枝往后退，直到退到沙发靠背上，挺直了腰板。 “枝枝不能一直看动画片哦。”晏清一边穿鞋，一边嘱咐道:“桌子上有拼音书，再看三十分钟后就要看书了哦。” 枝枝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目不斜视。 桂熙似懂非懂地看了一眼桌上的书，她连字都不认识，应该不是对她说的，于是也心安理得地看着电视。 晏清看着这对不为所动的母女，心想桂熙的姓氏可能有什么魔力，如今枝枝越发长得和她如出一辙。 晏清叹了口气，只得求助现场最成熟的老小孩:“长参前辈——” “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吧，早点回来嗷！”长参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 晏清这才放下心出门，这一周里他一直在观察学习着人族的生活方式和习惯，也学会了乘坐公共交通和拨打电话。 但他的活动范围一直在幸福小区附近，因为他至今也没有一个智能手机，出门连二维码付款都做不到。 而这些天在观察人族的同时，晏清也在试着找一份工作，可一份体面又收入可观的工作同时也需要与之相当的学历，而不要求学历的工作，他又看不上—— 这可能就是眼高手低，既要又要吧…… 就在晏清站在超市门口，看着招聘超市收银员的广告，心中无比挣扎。 要不还是先找个工作干一干吧，总不能一直指望着桂熙挣钱吧，枝枝用钱的地方还有这么多，但他可是堂堂山河鉴书灵啊，又怎么能做这些普通人族的工作…… “状元堂高考培训机构，请问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就在晏清心中天人交战时，一张传单递到他面前，像是一道光照亮了他的妖生。 看着传单上“助力你的状元成长之路”，晏清的热血突然澎湃起来，他一下子抓过传单，眼神发光: “你们机构，能够保证考上状元吗？” 销售员眼看着来了生意，连忙热情介绍道:“那当然，我们状元堂可是老牌培训机构了，经过我们培训考上的区状元、市状元数不胜数，甚至还有省状元！” 晏清的眼睛越来越亮，销售员趁热打铁道:“您家的孩子今年高几了，有在外面补过课吗？要不要在我们这里先上几节课了解一下？” “我家孩子还小，但我本人，非常想上几节课了解一下！”晏清掷地有声道。 “啊，您，您上啊——” 销售员懵了。 23、那种地方 领着好大一只的晏清来到培训机构时，销售员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位帅哥，冒昧问一句，你今年多大啊？”销售员斟酌着称呼，小心翼翼问道。 晏清回忆了一下自己居民证上登记的年龄，道:“24岁。” “真没上过大学？”销售员上下打量了晏清一番，还是感到难以相信:“哥你这气质，不像啊！” 何止不像没上过大学，如果不是晏清亲口说，他还以为是什么高级知识分子，从海外留学回来的精英呢—— “以前都在家里学习，以自学为主。”晏清为自己挽尊。 懂了，请的是私人家庭老师！有钱人家的孩子！这下可让他碰上大款了！ 销售员当即澎湃起来，一把抽出压箱底的最贵套餐。 “那我觉得这个88000的套餐非常适合哥，六大高考科目一对一私人辅导，全部是青北毕业的名师面对面指导，还赠送高考志愿填报指导，上名校概率高达90%……” 晏清听到青北毕业名师辅导后短暂地心动了一下，但听到价格后心彻底停了。 要他拿出八万多块，不如让他去死！ 以前衣食无忧的晏清今天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了！ 晏清打断滔滔不绝的销售，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有没有，便宜一点的？” 销售一顿，意味不明地扫了晏清一眼，然后笑容不改翻到下一页:“如果这个你觉得不适合的话，那么这个58800的套餐……” “咳，还不够——” “不够什么？”销售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不够便宜。”晏清抬头盯着他，幽幽道。 “那这12800的……” “不够——” “8800的？” “再低点——” “……那只有按课时计费了，一节大课200……” 销售的标准越来越低，眼前可供挑选的套餐越来越少，眼里的光也越来越暗。 还以为碰上了大款能大赚一笔，结果他还有看走眼的一天，碰上个两百一节课都嫌贵的穷光蛋。 最终晏清什么课也没买，被销售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因为他兜里就一百块的创业资金，连最便宜的一节课都上不起。 但也不是毫无收获，晏清从培训机构下楼后遇到个卖网盘资源的，花二十块钱从那人手里买了近十年内高考复习网盘资料和网课。 而回家后晏清才清醒过来，他连智能手机都没有，上哪儿看那10个g的网盘资料啊！ 一百块创业基金，只剩八十！ 晏清遭遇了妖生最大的滑铁卢，在知道桂熙失业的消息时，顿时感到同病相怜，忍不住和她一起抱头痛哭—— 虽然一下子又被桂熙打倒了。 “你很没用。”桂熙犀利点评:“幸好枝枝没有和你在一个居民证上，不然会饿死。” 这天大的实话在晏清心上狠狠扎了一刀，令他彻底倒地不起。 “好的结果都需要一定的前期投入，我选择先提升自己，是为了以后有更好的就业机会——”晏清试图为自己解释。 “枝枝的奶粉没有了，你去买点吧。”桂熙不听他的解释，直接把现在的困境摆在晏清面前。 手握八十块巨款的晏清，说不出“好的”两个字来。 “我也没钱了，还是先跟殷前辈借点吧……”晏清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没了底气。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辛回回来了。 “你们都在啊，刚好我买了好吃的，今晚吃大餐。” 说着辛回提着手中的口袋，给大家展示里面的奶粉和蔬菜水果等东西。 “你哪来的钱？”晏清诧异道:“你找到工作了？” “应该算是吧。”辛回也有些不确定，挠了挠头道:“但我觉得人族还挺好的，我就陪他们吃点东西喝点酒，他们就给我好多钱。” 晏清和长参对视一眼，感觉事情不太妙。 “小狐狸，你们吃饭喝酒的地方在哪儿啊？” 辛回努力回忆:“那个地方很暗，开得灯都五颜六色的，里面的人不是在喝酒就是在跳舞，还摸来摸去的……” 说到后面，辛回的脸有些发红。 “他们摸你了？”晏清瞬间警觉起来，上下仔细打量着辛回:“你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辛回连忙摆手，红着脸说道:“那些姐姐都挺好的，都问我叫什么，多大了，是哪儿的人？” “还要和我做游戏，游戏输了要喝酒，我说我不会喝，她们还帮我喝……” 辛回还在磕磕绊绊地回忆他的奇遇，晏清已经一脸严肃地同长参商讨起来。 “小狐狸去的是那种地方吧？” “绝对是那种地方，只有这只傻狐狸才会连这都看不出来！” “那可咋办啊？那地方可不是正经孩子该去的地儿啊！” “但他是狐狸精哎。”晏清沉吟:“这也算回归本职本业了吧！” 那个地方？那种地方是哪种地方？不会是他想的那种地方吧！辛回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我不是，我没有，我还是清清白白的一条狐狸！”辛回连连摇头否认道。 “这工作这么好，我也要去！”唯一在认真听辛回讲话的桂熙举手道。 “不可以！” “不可以！” 结果遭到了晏清和长参的齐齐反对。 “那种不干净的地方你绝对不能去！”晏清冷脸道。 “对啊大妹子，这地方可不是咱们女孩儿去的地方啊！”长参苦口婆心。 辛回:？ 就没有人关心关心我的狐身安全吗？我难道就不是亲生的狐狸吗？ “那我是不是也不该去啊？我也觉得那地方不太好……”辛回试图唤醒一点家人们心中的良知。 “如果是你的话，去那种地方应该还好，谁占谁的便宜还不一定呢。”晏清沉思一瞬后说道。 “毕竟那个地方确实来钱很快，枝枝大了，吃喝拉撒上面都需要花钱。”长参也一本正经的说道。 辛回确认了，他就是这个家里地位最低的。 “可是我觉得那里还是有点危险，毕竟我只是一只小狐狸——”辛回还在努力着挣扎，试图得到一点来自家人的关爱。 “狐狸精的话，危险的应该是其他人吧……” “如果危险的话还是修为太低的缘故吧，不上班的时候就好好修炼吧。” 晏清长参一人一句，将辛回一颗少狐心摧残得死死的，只有在望向枝枝时，辛回才得到了一丝安慰。 “小枝枝，他们都不爱我，你爱我吗？”辛回眨巴着眼睛，眼巴巴地望着枝枝。 正在看海绵宝宝的枝枝，抽空看了他一眼，然后大方地给了他一个亲亲。 “mua～” 辛回满足了，枝枝是爱他的，他已经确认了。 “我也爱你。” 辛回亲了亲枝枝的小脸蛋，轻轻说道。 到了晚上辛回的电话响起，在众妖期盼的目光下辛回同手同脚地走出了家门，来到了他前一天晚上“工作”的地方。 西岸星晚，平辉市武阳区小有名气的酒吧。 辛回当时是在乱晃悠的时候被门口招牌的灯光吸引过去的，他在路边就站了一会儿，就有男人过来搭讪。 男人问辛回想不想进去喝一杯，辛回拒绝了，为了不想气氛太尴尬，他老实告诉对方自己正在找工作。 男人听到后眼睛一亮，立马告诉辛回这里有一份工作，不需要任何学历技能，只用陪人玩游戏喝酒就可以挣钱。 一晚上可以挣这个数，男人朝辛回伸出五根手指，一脸自信地说道。 辛回没有理由拒绝。 就这样辛回被男人领进了西岸星晚，男人还贴心地给他找了一套工服，在等待的时间里辛回炫完了三个果盘和一盆爆米花。 直到男人把衣服递给他，并且说让他给自己取个名字。 “干这行的，都得有个花名。” 辛回的灵感乏善可陈，想了半天，干巴巴道:“那我叫狐狸吧。” “不行，已经有人叫这个名了。”男人摇摇头:“你这么能吃，就叫小猪吧。” 辛回很想反驳自己是狐狸不是猪，但肚子里的果盘正在抗议，于是他只能把话咽下去。 乖乖把衣服换好后，辛回就被男人领到了一个昏暗的房间里，里面的沙发上坐着好几个女人，而一旁站着五六个男人。 辛回悄悄走过去，和他的同事站在了一起。 周围的音乐声太大了，辛回灵敏的听觉在这里感到很难受，他几乎都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什么。 这时他身边的同事们一个个出列，或是走出去，又或是坐到那些女人身边。 “小猪？好可爱的名字。”有女人轻声笑道。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辛回的耳朵不自觉抖了抖。 “云真，给你叫这个好不好，他的人和名字一样可爱。” 那个叫云真的女人抬起头来扫了辛回一眼，淡淡点了点头。 然后辛回就一头雾水地坐到了云真和她的朋友身边。 “哇，离近了看更好看哎！”卢美锦看着昏暗灯光下辛回无瑕的侧脸，伸出手来摸了一下:“皮肤好好——” 被她突然一摸，辛回的身子一抖，连忙躲开，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卢美锦也被他的反应吓到，但对于好看的人她总是多几分耐心:“以前没见过你，你是第一次来？” 她温和的态度让辛回放松了些许，点点头:“我今天才来。” “第一次啊。”卢美锦眼中更添了一丝怜爱:“怎么办真真，我都舍不得把他给你了。” “给你。”杜云真满不在乎道。 “那怎么行，说好了今天是来给你庆祝。”说着，卢美锦攀到了旁边另一个她点的男人的肩上。 辛回眼尖看见了，那就是那个抢了他的花名，名叫狐狸的男人。 他可一点都不像狐狸，辛回有些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肌肉块那么大，像只笨拙的黑熊。 虽然说了辛回是点给杜云真的，但卢美锦知道好友的性格，面前又偏偏是个第一次上班的，于是热络地活跃起气氛来。 “你多大了啊？家是哪儿的？”卢美锦问道 辛回都按照居民证上的信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卢美锦撑着下颌看着他，笑眯眯道: “才二十啊，在读大学吗？怎么来这儿上班了？” “大学吗？没有，我从来没上过学。”辛回低下头有点自卑的说道，在晏清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他逐渐明白了没文化是件丢人的事情。 “妹妹没钱买奶粉了，我就来这里了。” “啊，这么可怜啊。” 在这行里，卖惨也是惯用的伎俩之一，但由于辛回的表情太过真挚，卢美锦都舍不得怀疑他。 “你家里其他人呢？” “我哥哥在准备考试，姐姐刚刚失业，有个因为长得太小找不到工作的大爷，和还在喝奶的妹妹——” 辛回掰着指头一一数过家里不争气的各位，卢美锦的眼角在他的话里逐渐抽搐。 天哪，这是什么好赌的爸、生病的妈、上学的妹妹和破碎的我升级版啊！